[都市生活] 俗人回檔 作者:庚不讓 (已完成)

   
hotmancool 2014-6-16 08:35:1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18 3483983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6 00:23
第1450章資源為王

    8月滬市,酷暑難挨。

    又熱又悶又潮濕的桑拿天讓北方人唐根水很不適應,不適感在他在車裡坐了半個上午後越發強烈。

    即便S600一直開著空調,並且椅子還能通風,但無聊的情緒無法抑制,畢竟集團高管的日常比這豐富多了。

    隨著時間點滴流逝,繼昨晚在車裡枯坐幾個小時後今天上午又坐了三個多小時的唐根水意識到自己以後可能要有不少時間在車裡度過。

    「堅持吧!」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因為停車開空調,每隔半小時,穆龍落下半截車窗通幾分鐘風。

    差5分鐘11點,穆龍第六次放下車窗,熱浪洶湧撲面,唐根水瞬間覺得是空調救了自己的命。

    天兒實在是太熱了,只幾分鐘,後背跟椅子接觸的部分就濕漉漉的,易出汗體質的唐根水甚至能感覺到汗珠順著後背一直淌進褲腰裡,挪了挪屁股,他忍不住扭頭問穆龍:「怎麼還沒下來?之前有過這種情況嗎?」

    「再等等!」穆龍不緊不慢地說。

    「眼看都中午了,昨晚短信裡不是說8點接嗎?」

    「不是每次都準時。」

    穆龍眼神依舊銳利,不過表情比昨天輕鬆:「最遲的一次,原定早上7點接,結果中午12點多才下來。」

    「沒發短信告訴你倆?」

    「有時會告訴,不過要是在睡覺那就沒法發信息了。」穆龍意味深長地說道。

    呃……

    把湧到嘴邊的「之前也是在女人家」嚥了回去,唐根水仰頭看了看大廈上層的窗戶,沒再說話。

    就這樣又坐了半個小時,抬手揉著脖子,唐根水問穆龍:「真不用上去看看?不會出什麼事吧?」

    出事?

    確實出事了!

    穆龍心想:不過這事不能跟你說,更不能讓你去打攪。昨天這一晚,不談小情小愛,很多人的命運都會受影響,甚至極有可能影響金融和商業格局。

    心裡想一套,嘴上說一套。

    緊緊盯著大廈出入口,穆龍目不轉睛地說:「這棟大廈物業管理很正規,出入的人也看不出異常,如果實在不放心,我可以陪你上去,但不陪你敲門。」

    聽穆龍這樣說,唐根水笑道:「你是專業的,你覺得沒事,那就再等等吧,這點兒估計也快醒了。」

    邊學道醒了。

    床上只有他自己,不見祝德貞。

    坐起身,靠著床頭回想昨夜,荒唐感油然而生。

    既覺得自己荒唐,也想不通祝德貞是怎麼想的,畢竟發生這種事祝德貞的心理壓力要大得多,如果她在乎的話。

    會在乎嗎?邊學道拿不準。

    拿得準的是昨晚的事天知地知他知祝德貞知,除了樓下唐根水穆龍等少數貼身人知道,斷然不會像紐約街拍一樣鬧得滿城風雨,因為他不允許,祝家更不會允許。

    至於祝德貞,以後……

    剛想到這兒,衛生間門開,穿好衣服化好妝的祝德貞從裡面走了出來。

    見邊學道醒了,祝德貞臉上沒有一絲親密、嬌羞、欣賞等情緒,目光跟昨天訂婚宴上與邊學道對視時一樣,平靜得就像無風春日的一池湖水。

    「我去機場,你離開時把門關上就行。」拿起包挎在肩上,祝德貞亭亭站在電視機前的地毯上說。

    躺在兩人共度一晚的床上,鼻前還隱約縈繞著一縷祝德貞的體香以及某種不可描述的味道,邊學道的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在祝德貞胸前——幾個小時前他曾口手並用放肆過的地方。

    見邊學道盯著自己,祝德貞不羞不惱不怒,淡淡地說:「只是個意外……」

    轉身朝門口走去,她背對著邊學道說:「而且也沒什麼嚼頭。」

    說完,祝德貞開門走了,留下邊學道坐在床上回味她出門前的話。

    說「是個意外」他表示同意,可後面那句「沒什麼嚼頭」是什麼意思?

    沒嚼頭?

    是說我能力不行?技術一般?

    大爺的!!

    老子沒嚼頭,你有嚼頭?

    一晚上一聲都沒有,要不是有體溫,都懷疑跟充氣娃娃忙活呢!不對,還不如娃娃呢,起碼娃娃比她聽話姿勢比她多,這特麼的,一晚上光正面打樁了,如果自己會畫畫,憑這一晚上的近距離面對面觀察,只靠記憶現在都能把祝德貞的樣子畫出來,呃,估計她也差不多。

    想到這兒,邊學道掀被下床找衣服。

    昨晚他打開冰箱看了,裡面只有蘇打水和啤酒,一點食材都沒有。

    現在肚子裡空空如也,得趕緊出去找地方吃點東西。

    S600車裡。

    看見戴著墨鏡的祝德貞走出大廈,唐根水拍著穆龍的胳膊說:「下來了,下來了,怎麼就她一個人?」

    穆龍聞言扭頭看著唐根水,眼神裡充滿不解。

    唐根水本來是個聰明人,最近是初來乍到還沒適應新崗位的節奏才顯得有點稚嫩,所以看見穆龍的眼神,他立刻明白「不解」的含義——不理解自己是怎麼混到高管位置的。

    原因很簡單,邊總和祝德貞不可能在共度春宵後一起下樓,兩人甚至都不會上同一部電梯,因為大廈物業能通過監控器看見電梯裡的人。

    知道穆龍在想什麼,唐根水笑著問:「現在可以上去了吧?」

    看了看左右車窗,又看了看對著大廈出入口的監控器,穆龍說:「等三分鐘,三分鐘後下車。」

    唐根水和穆龍在車裡等時間的時候,祝德貞在兩人視線之外的路邊上了一輛前來接她的黑色賓利。

    賓利司機是一個40歲左右模樣、戴著白手套的中年男人。

    下車幫祝德貞拉開車門,關車門,然後坐進駕駛室,中年男人扭身說:「小姐,家裡讓你回個電話。」

    「嗯。」

    祝德貞應了一聲,然後略顯疲憊地靠在椅子上,側頭看著車窗發呆。

    大多數人都會陷入「得到之時即是失去之始」的心理陷阱,祝德貞也不例外。

    昨天之前,她信心十足鬥志昂揚。今日之後,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上過床不代表得到愛情,上過床也不見得能俘虜邊學道,至於家族施壓更是下下策,用威脅換來的婚姻無異於親手打造一座監獄然後把自己關進去。

    所以……

    經過昨天一夜,祝德貞忽然沒有目標了。

    儘管她對昨夜的邊學道很滿意,儘管她很享受跟他的靈肉交纏,可她感覺得到,昨晚的邊學道有欲無愛,完全是在滿足男人骨子裡的征服欲。當然,這跟她一直以來的「吸引策略」有關,問題是策略成功後,她發現僅僅是戰術性成功,跟戰略無關。

    是當局者迷嗎?

    似乎又不是!因為她姓祝,這是唯一具有可行性和成功幾率的策略。

    想著想著,閉著眼睛假寐的祝德貞微微勾起嘴角。

    她不是普通女人,經過短暫迷茫後迅速調整情緒,找到了新目標——第一階段目標已經實現,至於接下來,沒事撩撩他也是蠻有趣的,經過昨晚這一次,相信能逐漸挖掘出這個男人內裡的面目。

    坐在寬敞舒適的賓利車裡,祝德貞如是想著。

    ……

    ……

    最新播出的一期《中華好聲音》又火了。

    這次火的是一個叫葉桑桑的女學員,以及葉桑桑在PK中唱的一首《婦女新知》。

    對這首歌,錄製前節目組導演並不是十分看好,是葉桑桑全力堅持,才最終保住了這首歌。

    沒想到,節目播出不到四個小時,葉桑桑版《婦女新知》就沖上了熱搜榜首位,萬千網友一致評價這首歌「簡直魔性」。

    確實魔性!

    而魔性背後是才情。

    葉桑桑版的《婦女新知》,在歌曲原版的大框架下,保留了原版個性的前奏,將一部分適合的歌詞從粵語轉為普通話,同時增加演唱部分提升歌曲整體協調性,最後,還自編了一段不複雜但跟歌曲很合拍且十分魔性的舞蹈,就是這段舞蹈,一下子把整首歌的風格強化到新的高度,瞬間風靡。

    當然,能夠迅速風靡還有一個關鍵要素,那就是葉桑桑本人長的十分漂亮,一臉明星相。

    漂亮,有個性,有才情,能歌善舞,還遇到了一個百年難遇的火爆平台,並且在台上對答得體,颱風甚佳,於是有自稱業內人士的網友斷言:「只要她不作大死,只要她運氣不太差,找到資源捧一下,絕對有望在娛樂圈混出名堂。」

    帖子一出,獲得很多人的認同,看網上的人氣,如果有道不捧葉桑桑,她很容易就能找到其他資源。

    網上的輿情分析報告很快送到了廖蓼手裡,拿著報告正看著,助理安桉敲門走進辦公室:「廖總,昨天預約的冉敏到了。」

    放下報告,看了一眼手錶,廖蓼說:「讓她進來吧!」

    廖蓼在電視上見過冉敏,但沒見過真人,以今時今日廖蓼在圈裡的地位,冉敏這種三四線小明星想單獨見廖蓼很難,除非有重量級介紹人牽線,否則基本沒可能。

    冉敏很幸運,通過段明秋跟邊學道吃了頓飯,於是她獲得了在辦公室見廖蓼的待遇。

    有道傳媒內部人都知道,凡是能走進廖總辦公室面談的明星,基本都意味著事業即將迎來一個高峰,因為資源為王。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8 00:29
第1451章發光

    安桉很意外。

    因為她把叫冉敏的女演員領進門,廖總居然起身繞過辦公桌迎接。

    起身迎接還算常見,但繞過辦公桌就很稀罕了。

    在安桉記憶裡,不算政商兩界,只有少數合作夥伴媒體老總、頂尖大編劇大導演和德高望重的大家才有這種待遇,說到底,以有道傳媒的財力和資源,進這間辦公室的人,求廖蓼的多,廖蓼有求於的少。

    拿導演來說,邊學道一直對一些功成名就的大導演不感冒,他的想法是通過廣告短片、微電影和網絡劇等形式挖掘、鍛鍊、培養新人導演,用這些人身上的新鮮視角和銳氣開拓有道的文娛疆域。

    身為核心下屬,廖蓼自然秉承邊學道的思路,並不像其他一些資本那樣對大導演趨之若鶩,因此在不失禮的前提下,姿態會高一點,可是今天她竟繞過辦公桌迎接一個三線都算不上的小明星,這讓不知道內情的安桉非常意外。

    因為這事透著反常。

    安桉看過冉敏參演的電視劇,當時她就覺得冉敏演的戲份不多的女四號比女一女二都漂亮,演技也在線。

    電視劇沒播完,她上網搜冉敏的名字,發現冉敏是科班出身,大學二年級時就開始接一些小配角,結果幾年後還是演一些名字靠後的小配角。

    安桉雖然才畢業不久,但她起點高,身邊接觸的都是業內老油條,用老油條們的話說:「一個女演員在娛樂圈沒紅有很多原因,但若是長的好看演技又不差卻沒紅,那原因就只有一個。」

    最開始,安桉以為「原因」是運氣差,後來她以為是性格不好,再後來她明白核心原因一定跟「潛規則」三個字有關。除非出身背景吊炸天,不然女演員想要紅,必須要付出身體,討好投資商,討好製片人,討好導演,討好監製,討好副導演,討好選角導演,討好所有能幫自己弄到角色、弄到有台詞的角色、弄到戲份多的角色、弄到主演的人。

    這事看上去挺骯髒,可是它偏偏符合人類社會的互惠交換原則。

    不然,美女那麼多,有演技的美女也不少,大投資大製作裡的好角色為什麼不給願意被潛規則的美女呢?

    就像安桉現在的職位,因為廖蓼權力大,所以她身邊這個「總裁助理」放眼全集團都是炙手可熱的好崗位,瞄著這個崗位的人裡,學歷比安桉高,樣貌比安桉漂亮,能力比安桉強的人多了去了,可偏偏是安桉坐上了這個職位,還坐得穩如泰山。

    為什麼?

    因為她是集團大老闆女朋友的同學兼室友!

    這也是潛規則!

    安桉明白,日後徐尚秀一旦有需要她出力的地方,她不能推辭。廖蓼也一樣,一旦廖蓼讓她給徐尚秀傳話,她也不能推辭。

    所以,從想通這些道理那一天起,安桉不再鄙視靠潛規則生存上位的人,說不上絕對認同,只是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

    說回冉敏……

    在安桉看來,冉敏明顯是一個沒人捧、沒資源的小演員,她憑什麼讓廖總青眼相看?

    換句話說,如果冉敏有讓廖總繞桌相迎的背景,她又怎麼會在圈裡混了多年還演女四女五?

    奇怪!

    幫冉敏倒了杯水,安桉帶著疑問走出廖蓼辦公室。

    關上門,她稍稍在門前站了兩秒,然後朝自己辦公室走去。

    門裡。

    在會客區坐下,廖蓼端著茶杯笑盈盈地打量妝容精緻的冉敏。

    廖蓼的眼神已經很收斂了,還是把見過大場面的冉敏看得心裡發毛。

    來之前冉敏通過各種渠道打聽了一下有道傳媒「一姐」,得知廖蓼是一個很有個性、很強勢的女人,可直到面對面坐下,她才真切感受到「一姐」的強勢,那是一雙讓人一見難忘的眼睛,彷彿你想隱藏的一切在她面前都無所遁形。

    就在冉敏想要做自我介紹打開氣氛時,廖蓼先開口了:「能把妝先卸了嗎?」

    冉敏:「……」

    放下茶杯,廖蓼微笑著說:「希望你別介意,我這人做事一向直接。邊總既然讓你過來,我肯定要給你安排合適的角色,想要角色合適,我先得看看真實的你。」

    廖蓼提起邊學道,冉敏的底氣就回來了。

    對方再強勢也是邊學道的下屬,自己丈夫是曾經幫過邊學道的舊相識,所以完全沒必要擔心對方難為自己,那麼讓自己卸妝可能真是為了看與眼下劇本角色的匹配度,或者乾脆量身定製角色。

    想到這裡,冉敏笑著說:「不少劇組選角時都要求演員先卸妝的,我只是沒想到您還操心這個,不然來時就不化了。」

    五分鐘後,冉敏從衛生間裡走出來,素顏的她跟進門時比確實差了一些,不過五官和身材放人堆裡依然是一等美女,尤其是眉眼,卸妝後別有一番風情。

    想來也對,冉敏若沒有十分姿色,段明秋也不會放棄前程也要跟她在一起。

    坐回沙發上,冉敏發現面前茶几上多了四個本子。

    劇本?!

    看著卸完妝的冉敏坐下,廖蓼探身把原本一個壓一個的四個本子一一分開,坐直身體說:「這四個本子都已經正式立項,兩部電視劇,兩部電影… …」

    停下來認真地端詳了冉敏幾秒,廖蓼繼續說道:「你的氣質偏青衣,這兩部電視劇你都可以參演,劇本拿回去你先看,角色可你挑。」

    廖蓼一番話,讓冉敏喜上眉梢。

    她喜的不是三言兩語就確定進組,而是那句「角色可你挑」。

    演員自己挑角色,這可是少數「帶資進組」演員才有的待遇,當然,也只有這樣才配得上邊學道的金口,所謂「背靠大樹好乘涼」便是如此了。

    隨手拿起一個本子,冉敏懂事地說:「角色我不挑,聽劇組安排。」

    說完,她看著手裡的本子念道:「內…在…美……電影?!」

    廖蓼拿起另一個寫著「萬箭穿心」四字的本子,說:「這兩部電影女主已經定了,其他角色,你可以挑一個適合自己的。」

    「哦!」

    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淡然,冉敏翻開《內在美》看了兩眼,抬頭說:「那我拿回去抓緊看,只是這四個組……時間上……」

    廖蓼笑著說:「這個不用擔心,到時再協調。」

    想了想,廖蓼指著冉敏手裡的本子說:「這個電影有點特別,你那邊有相熟的演員可以推薦過來試鏡。」

    這句話一出,冉敏整個人呆住了。

    她怎麼也想不到第一次見面在給了四個角色之外,以強勢著稱的廖蓼居然還額外送了她一個大人情。在冉敏想來,這種事應該是自己跟有道傳媒這邊熟絡之後再找機會提。

    事實上,最近幾天她一直在為這件事犯愁。

    自從知道段明秋有邊學道這個關係後,幾個姐妹原本淡了的上進心再次煥發出來,全都在翹首等待冉敏的好消息。

    本來日思夜想,現在不求而得,在感慨邊學道金口值千金之外,冉敏也真心感激對面的廖蓼,因為她知道自己這種小事邊學道最多隨口說一句,絕對不會操心具體細節,所以這完全是廖蓼給自己面子。

    「廖總,太感謝了!」冉敏真誠道謝。

    該說的都說了,該給的都給了,廖蓼等會兒還有安排,於是起身送客:「你不必謝我,是邊總安排的。而且……集團要拿出資源做這一塊兒,怎麼著都得捧幾個當家藝人,與其捧擔心捧起來飛走的,不如捧自己人,你說是不是?」

    冉敏聞弦知雅意,馬上說道:「這個廖總你放心,你就是現在拿賣身契出來我都立刻簽。」

    ……

    ……

    祝德貞做了一個夢,夢中她是個作家,在商場裡簽名售書。

    來買書的人很多,可是儘管簽得手都木了,笑得臉都僵了,書的名字始終一團混沌,一個字都看不清。

    越看不清越想看,於是她就著急,急著急著就醒了。

    機艙裡很靜。

    坐起身,她看見孟婧姞戴著耳機坐在酒吧區看書。

    疊好毛毯站起來,就見孟婧姞似有所覺地看過來,見她醒了,孟婧姞立刻摘下耳機,合上書說:「我以為你要睡到目的地呢!」

    「到哪了?」祝德貞慵懶地抻了個懶腰。

    「等等……等等……」把書丟在吧檯上,孟婧姞走過來,上上下下地打量祝德貞:「不對……不對……」

    「怎麼了?」祝德貞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問道。

    「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事?」孟婧姞目光灼灼地問。

    「瞞你?瞞什麼?」祝德貞雲淡風輕地說。

    盯著祝德貞的臉,孟婧姞搖頭說:「不對!你自己找個鏡子去看看,你簡直整個人都在發光。」

    「發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知道「發光」原因的祝德貞故意說:「你好好睡一覺也會發光。」

    「切……」

    知道祝德貞不會跟自己說實話的孟婧姞不再糾纏,坐在沙發上,拿起遙控器按了兩下說:「還要多久?無聊死了。」

    投影幕布上先是出現一個大大的「禪」字,很快又出現「Zen」。

    「咦,日本電影?」

    孟婧姞側頭看著祝德貞說:「你家機務組夠細心的啊,知道你要來日本,就準備日本電影。」

    祝德貞沒接話,給自己倒了杯水,她在孟婧姞身旁坐下,邊喝水邊看電影。

    幾分鐘後,電影裡的日本和尚到中國求法,在一座寺廟裡,日本人演的中國方丈用日本人聽不懂、中國人也聽不太懂的漢語說道:「哈哈哈哈……老衲馬上得去接見朝廷的官員了……」

    「哈!」

    孟婧姞一下笑出聲來:「鬼子不但摸透了咱們百姓的脾性,連咱們這邊和尚的心理都摸透了,厲害!真是厲害! 」

    又看了一段,電影實在沉悶無趣,孟婧姞扭頭看著祝德貞問:「睡男人了?」

    看著投影幕布,祝德貞隨口「嗯」了一聲。

    「看你這容光煥發的樣兒,花錢了?挺貴吧?」

    祝德貞似笑非笑地看向孟婧姞:「再沒錢睡男人的錢也不能省啊!」

    「昨晚?」

    「……」

    「幾次?」

    「……」

    「說嘛,我好奇。」

    「如果你再好奇這件事的話,我也會好奇你為什麼好奇。」

    「切,你不說,我問他去。」

    「去問吧!」祝德貞從容地說。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 23:40
俗人回檔 第1452章 退藏

    日本,京都市。

    祝德貞有個習慣,到日本她只在兩個地方停留,心情不好的時候去北海道,心情好的時候來京都。

    她對京都的好印象源於多年前瞞著家裡第一次獨自來京都旅遊,那是一個夏天雨夜,一輛亮著「空車」燈的的士停在祝德貞身前,的士司機利索地開車門下車,撐開雨傘迎過來,幫祝德貞打開後座車門。

    坐進乾爽的車裡,面相和善的中年男司機扭身跟祝德貞說:「你真幸運!」

    為什麼說這句話呢?

    下車前有了答案。

    車在酒店門前停穩,司機從儲物盒裡拿出一個很小的白色信封遞向祝德貞,見祝德貞面露猶豫,司機笑著說:「你是遊客吧?這是乘車紀念禮物。」

    小心地接過信封,感覺了一下里面的東西,祝德貞打開信封,抽出裡面印著四葉草圖案的精緻卡片。

    幾天後她才知道,她乘坐的這個出租車公司在京都有1400輛出租車,車的LOGO是三葉草,後來公司管理層靈機一動,推出宣稱「可以帶來好運」的印著四葉草標誌的出租車。

    聰明的管理層深諳「物以稀為貴」的道理,只推出4輛四葉草出租車,顧客乘到四葉草車的概率只有0.3%左右。

    而祝德貞呢?

    她的幸運之處在於她乘坐四葉草出租車那天,是四葉草車推出的第一天,這個的幾率可要比0.3%小得多。

    所以,自那次之後京都成了祝德貞心中的幸運地,她開心的時候,她想要放鬆身心的時候,她做重要決定之前,都會到京都住幾天,通常是一個星期,最長一次住了48天,48天里約有三分之一是在龍安寺度過的,餘下的30多天,她基本待在妙心寺裡的退藏院。

    因為她喜歡「退藏」兩字。

    相比於金閣、大德、妙心、法隆、興福、淺草、萬福等,祝德貞覺得「退藏」兩個字裡蘊含無盡奧妙。

    為了求解,她拜訪過日本高僧,也曾問過自己父親,後來她專門跑去美國,找博學多識,儒釋道皆通的五叔祝天歌請教,結果父親告訴她「潛龍勿用」,五叔跟她說「亢龍有悔」。

    祝德貞覺得這兩個解釋都對,也都不對,後來她又去了幾次退藏院,在元信庭中,自己漸漸悟出幾分意境——樸拙為退,淡靜為藏。

    就像這寺院塔頭,歷史上跟政治權力走得近的寺院,無論當時多麼興盛、龐大、煊赫,幾乎無一例外都毀於王朝交替中,就算後來重建,也都底蘊凋零,徒留其形,難續盛勢,只有遠離權力漩渦的寺廟傳承了下來,成了最大最有底蘊的寺廟。

    何為盛?何為衰?何為成?何為敗?

    沒有答案!

    在一個時代弄潮,活得有滋有味,轟轟烈烈,就算後來寂寥了,算失敗嗎?

    萬千繁華身邊過,此身只是旁觀客,冷暖俱是他人,獨自閒步碧落,又算成功嗎?

    這些問題祝德貞問過祝天歌,祝天歌聽了先是笑,然後說:「俗人問心不問世,心喜即可。豪傑問世不問人,人言乃障。」

    祝德貞自覺自己是一個俗人,於是她遇事先問心,這次來京都,正是為問心而來。

    因為是常客,無論妙心寺、龍安寺、仁和寺還是西芳寺祝德貞都有熟人,所以她不用提前預約就能拿到住宿房間,還是風景最好的房間。

    到了住宿的地方,在飛機上沒睡覺的孟婧姞不吃不洗,倒頭就睡。

    祝德貞不累,於是參加寺裡的禪課,跟師傅和訪客們一起坐禪。

    走出禪房,才發現京都下起了小雨。

    站在屋簷下抬手接了幾滴雨絲,祝德貞仰頭淺笑:婧姞這傢伙還真有運氣,明天去苔寺,今晚下雨,真夠成全她的。

    一夜細雨,一夜無夢。

    第二天第一站,兩人直奔孟婧姞心心唸唸的苔寺——西芳寺!

    儘管是熟客,入門經還是要抄的,用毛筆抄《心經》。

    祝德貞和孟婧姞都出身世家,琴棋書畫屬於必學,兩人的毛筆字雖然算不上大家但也形神兼備,行雲流水。

    所以和尚唸完經文訪客們同時開始寫,結果她倆都寫完了,旁邊人最快的也不過才寫了一半,那字還難以入眼。

    兩人拿起東西交捲進寺,成了本日第一第二位訪客。

    運氣實在是好,雨後的苔寺跟平時的苔寺根本是兩個樣子。

    平時只要連續暴曬兩三天,苔寺裡的苔就會變黃,生出一絲荒敗之感。

    雨後的苔寺則是從下到上滿眼濃綠,幽階一夜苔生,即便被透過樹葉的陽光照射,也不過是濃綠變翠綠,生機絲毫不減。

    在不大的寺廟裡行走,入眼小橋、池塘、石路、竹欄、木屋,再加上天上的大團白雲,滿滿的新海誠既視感。

    兩人出寺前,祝德貞要了兩塊許願牌,寫上字,恭恭敬敬地擺在佛前的桌上。

    孟婧姞心裡十分好奇祝德貞在許願牌上寫了什麼,她有機會偷看到,不過她沒有那麼做,因為那違背她的教養。

    走出寺院,孟婧姞回頭看著入口說:「我後悔了,剛才在裡面偷看一眼好了。」

    知道孟婧姞嘴裡的「偷看」說的是什麼,祝德貞說:「真想知道我可以賣你啊!」

    孟婧姞問:「多少?」

    看著孟婧姞,祝德貞問:「你出多少?」

    相比收費不菲的苔寺,人聲喧嘩的嵐山竹林算是毀了。

    兩人本想走遠點,在竹林裡尋一處清靜地歇歇腳,不想風聲忽起,吹得竹林沙沙作響。

    抬頭看,遠處路上雖然仍有陽光,可西邊天際已經是烏雲如墨,明顯暴雨將至。

    不能歇了!兩人一路急行,終於在烏雲遮住太陽前回到住的地方,這時再回頭看,地上的陽光還只剩下小小的一塊了。

    隨著幾聲戰鼓般的悶雷響,豆大的雨點像箭矢一樣噼裡啪啦地落下,打得樹葉躲閃房簷喊疼。

    回房間換了一身衣服,孟婧姞敲開了祝德貞的房門,她舉著手裡的茶葉和咖啡說:「喝哪個?」

    「茶!」

    禪院窗前,雨中煮茶,雅意十足。

    也許是走累了,也許是雨聲太大,也許是茶太香,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觀雨品茶。

    大雨來的快去的也快,不到半小時,雨停雲散天空放晴。

    空中萬道金光灑下,讓地面上、樹葉上的水珠璀璨如鑽石。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孟婧姞看著窗外的松樹說。

    「等他接受我。」

    「為什麼不是等他愛你?」

    淺淺喝了一口茶,祝德貞放下茶杯說:「最後在一起的不一定是愛情,是合適。」

    「萬一你想錯了呢?」

    「誰一輩子不犯錯?誰一輩子不犯幾個明知故犯的錯?」祝德貞平靜地說。

    「鈴鈴鈴!」

    孟婧姞剛要說話,桌子上祝德貞的手機響了。

    拿起手機聽了兩句,一向喜慍不形於色的祝德貞臉色大變,騰地一下站起身說:「你再說一遍!」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 23:40
第1453章 善哉行

    「小姐,五爺怕是不行了。」

    電話是老管家打來的,電話裡老管家語氣沉重,少了往日胸有成算的淡定從容。

    晴天霹靂!

    五爺……祝家只有一個五爺,就是祝天歌。

    「五叔不行了?」這個念頭讓祝德貞感覺無比荒謬。

    怎麼可能?

    五叔那麼年輕!

    五叔心態那麼好!

    五叔那麼注重養生!

    在祝德貞的潛意識裡,就算突然聽老管家說自己父親病重都不會像此刻這般驚訝,因為她印象裡的五叔是超脫俗事的,而她父親日夜為家族事務思慮,「祝二爺」之名雖然威風赫赫,本質上卻是為家族富貴背負惡名。

    現在,做事穩重、從不妄言的老管家居然報信說五叔「不行了」。

    不是「病了」,不是「出事了」,而是「不行了」,在祝德貞聽來,這比醫院的病危通知還嚴重,因為一家醫院的病危通知可能存在失誤,而祝家內部傳遞消息之前肯定要反覆確認,所以……

    猛地一個激靈,祝德貞不敢再想下去了,喃喃說句「我知道了」,失魂落魄地垂下拿手機的手。

    祝德貞這個樣子,旁邊的孟婧姞嚇了一跳,認識十多年,她第一次見祝德貞這麼失措。

    看著祝德貞坐下,孟婧姞嚴肅地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把手機放回桌上,鎮定了一些的祝德貞看向孟婧姞:「我五叔……」

    「你五叔……」

    反應過來祝德貞的五叔是自己姑父祝天歌,孟婧姞瞪大眼睛問:「我姑父?他怎麼了?」

    祝德貞沒有回答,她先是盯著面前茶杯裡顏色淺淡的四泡茶看了幾秒,然後扭頭,眯眼望向天邊西墜的紅日,腦海中浮現五叔最喜歡的一首古詩——曹丕的《善哉行》。

    「高山有崖,林木有枝。憂來無方,人莫之知。

    人生如寄,多憂何為?今我不樂,歲月如馳。

    湯湯川流,中有行舟。隨波轉薄,有似客遊。

    策我良馬,被我輕裘。載馳載驅,聊以忘憂。」

    在心中默唸完,祝德貞輕嘆一口氣,回過頭看著孟婧姞說:「我要訂票去芝加哥。」

    聽祝德貞這麼說,孟婧姞知道姑父果然出事了。

    兩人來日本坐的是私人飛機,現在祝德貞說訂票,那肯定是等不及申請航線,要坐國際航班盡快趕過去。

    「姑父他怎麼了?」孟婧姞又問了一遍。

    緩緩搖頭,祝德貞蹙眉說:「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很嚴重。」

    ……

    ……

    美國,芝加哥,祝天歌家。

    一天內,祝天生、祝天養、祝天慶先後趕到,一奶同胞的四兄弟難得聚首。

    一看到祝天生,面容憔悴的孟清池就哭了出來:「大哥,快勸勸天歌吧,我說什麼他都不聽,堅持出院。」

    安慰了孟清池幾句,祝天生快步上樓,孟清池跟在後面說:「不在臥室,在書房。」

    在書房?

    祝天生聽了心裡這個氣啊,都這時候了,不在床上休息,還待書房幹什麼?

    祝天生是真著急!

    他當這個家主,一是憑著長子身份,二是兒子祝植淳爭氣,三是以孟茵雲和孟清池身後的孟家為紐帶跟四弟祝天歌結成同盟,才穩穩壓住祝天慶和幾家強勢外姓。

    祝天生在祝家二代裡年紀最長,他原本的打算,是自己死後,讓四弟祝天歌幫著照看祝植淳。

    之所以這樣安排,因為三弟他信不過,二弟他看不透。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好好的突然接到消息說祝天歌命不久矣。

    祝天歌身體不太好不是秘密,不過他身體為什麼不好即便在祝家內部知道的人也不多,至於外界,則多是揪著他的道士形象胡亂猜測,有傳他練氣走火入魔傷了經脈的,有傳他依照古方煉丹服丹中毒的,有傳他生來異於常人能通靈鬼神致使神經衰弱的……

    不是衰弱,是虛弱!

    書房裡,只看了弟弟一眼,祝天生眼眶就紅了。

    儘管跟幾個兄弟比起來平庸了一些,但放在人群裡祝天生妥妥是一等一的能人,因為他的見識、氣度、眼力遠超普通人。

    所以,只一眼,來之前的種種僥倖就全都打碎了——披著衣服坐在軟塌上伏案寫字的四弟面色灰敗,神光暗淡,確實是將死之相。

    抬頭看見一身風塵的祝天生,祝天歌微笑著放下筆,扶案起身,說:「我估摸著就是大哥你先到,還真是,喝點什麼?」

    大步走到祝天歌近前,祝天生雙手扶著他的肩膀,先是上下仔細打量,然後焦急地說:「怎麼弄成這樣?到底怎麼回事?」

    攙著大哥走到會客區坐下,祝天歌抬手指著心口說:「這裡不行了。」

    「心臟?」

    亂了分寸的祝天生騰地一下站起來:「你不是一直體檢嗎?你的私人醫生呢?」

    「坐……坐……」用力拉了祝天生兩下,祝天歌喘著氣說:「我身子弱,別讓我拉你,坐下好好說會兒話。」

    依言坐下,祝天生滿面愁容。

    這一世兄弟,怕是沒多少時間一起說話了。

    看著四弟,祝天生溫厚的臉上漸漸浮起一層殺氣:「今天你必須跟我說實話,到底是怎麼回事?要是有人害你,就是把天捅個窟窿我也要他的命。」

    笑著擺擺手,祝天歌靠著椅子背說:「沒人害我,是我壽數到了,咳咳……咳咳……」

    半日後,祝天養和祝天慶先後到了。

    在門口見到孟清池,祝天養蹙眉問:「老五什麼病?怎麼弄成這樣?」

    孟清池嘆了口氣,側臉看著院子裡的假山說:「醫院檢查說是心臟的問題,可一個月前剛體檢過,當時的報告沒問題。」

    「突然發病?」

    祝天養眯著眼睛問道:「最近一個月家裡換過傭人嗎?把訪客名單給我看一下。」

    回身讓身後的管家去取訪客名單,孟清池說:「家裡都是老人兒,已經六年沒換過了,訪客名單一會兒就拿來,而且……」

    「嗯?」似乎料到孟清池知道什麼,祝天養兩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猶豫了一下,孟清池說:「家裡的卦器全都不見了。」

    祝天養的眼皮微不可查地跳了兩下:「全都不見了?」

    「嗯,包括他最喜歡,一直捨不得讓別人碰的兩件。」

    待祝天慶趕到後,兄弟四人關上門在祝天歌的書房裡密談了一個多小時。

    門開。

    趕來的兄弟三人,包括一向冷峻無情的祝天慶臉上都掛著一抹蕭瑟。

    儘管幾十年裡看多了生死,可直到一奶同胞的兄弟當面平靜地交代後事,三人才真切感受到什麼是生死無情。

    大家殊途同歸,爭來奪去又有什麼意思?

    這一晚,想起已經不在人世的祝育恭,祝天慶在客房裡老淚縱橫。

    相比祝天生和祝天慶,祝天養是最冷靜的一個。

    祝天歌睡下後,徵得孟清池同意,祝天養獨自走進祝天歌的書房,尋找他想要的線索。

    主人抱恙,書房裡略顯凌亂,不過祝天養不急,他慢悠悠地左翻翻右看看,最終,字畫筒裡的一副字讓祝天養停止了搜尋。

    王國維《浣溪沙》裡的兩句詩——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

    字是祝天歌的筆跡,看落款,寫於三天前。

    ……

    ……

    同一時間,墨西哥城。

    這天是艾峰的陽曆生日,於今領著一眾手下給艾峰開生日party。

    最近幾個月安保公司擴張迅猛,成員的華人比例從85%下降到70%左右,不過因為管理層全是華人,所以公司裡掀起「漢語熱」,「你好」「謝謝」「吃飯」「工資」「汽車」「槍」「射擊」等詞基本全員普及。

    Party上,大家一致要求壽星唱首歌,艾峰沒推辭,拿起麥克風清唱了一首《出塞曲》,聽得外籍隊員一愣一愣的。

    艾峰唱完,大家提議於今也唱一首。

    於今唱歌愛跑調,本不想唱,耐不住大家起鬨,於是咬牙往威士忌裡扔了幾顆枸杞,搖一搖,仰頭一口喝乾,放下酒杯大喊一聲:「麥克風來。」

    半分鐘後,在眾人熱切的目光中,於今動感開唱——「在那左腿的右邊右腿的左邊有一隻攔精靈,它超薄又透明,它平滑又美麗,它自由自在穿梭在那黑色的大森林,它安全體貼防止喜當爹……啊,顆粒的攔精靈……啊,螺旋的攔精靈……它開動腦筋一夫當關攔住那精靈……」

    「砰!」

    於今正唱著,大宅院外傳來一聲沉悶的槍聲。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3-6 00:30
第1454章吾生須臾

    槍聲聽上去離大門很近,屋子裡一群刀尖討生活的人瞬間反應過來,找掩體的找掩體,拔槍的拔槍,歡快氣氛瞬間一掃而空。

    雖然喝了不少酒,艾峰反應依然不慢,他抄起對講機問屋外的警戒哨:「老劉,外面誰開槍?」

    就在這時,大門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槍聲。

    熟悉各類槍械的艾峰立刻聽出開槍者使用的是UMP45衝鋒槍,只此一點就可以判斷出外面不是流氓混混之類的小打小鬧,因為混混們用不起UMP。

    緊接著,對講機裡傳來老劉的聲音:「是三順的車,有人在路口截擊他……三順中槍了……我和麥奇過去救他……」

    兩分鐘後,艾峰等人趕到路口時,截擊的摩托車已經跑了,只留下一地彈殼。

    小隊長李三順駕駛的銀色皮卡車身上佈滿彈孔,車裡的李三順至少中了六槍,渾身是血,耷拉著頭伏在方向盤上,眼看不行了。

    最先趕到的老劉和麥奇追擊槍手追出去了半個街區,返回後,跟於今和艾峰說:「兩個黑衣槍手,兩輛摩托車,經過路口後向相反方向逃竄,明顯規劃好了撤退路線,手法十分專業。」

    「看清樣子了嗎?」估計多此一問,於今還是問了一句。

    麥奇搖頭:「都戴著摩托頭盔。」

    看了一眼時間,艾峰說:「趕緊把人弄出來,把車弄走,一會兒警察到了。」

    生日party徹底黃了。

    半小時後,於今、艾峰和三個教官、六個隊長留下,圍坐在地下室裡開會。

    大家先傳看了從槍擊現場拿回來的彈殼和彈頭,待全看完,一個平時跟李三順關係不錯的隊長說:「三順過來時間不長,在這邊應該沒有仇家。」

    另一個隊長接過話說:「對方選擇在咱們總部門前路口動手,除了這個伏擊地點很理想外,很可能也有警告的意味。」

    話音落下,六個隊長中看上去年紀最大的隊長開口說: 「剛才我又問了老劉和麥奇,他倆回憶,兩個槍手的身形有點像亞洲人。」

    亞洲人?

    於今跟艾峰和三個教官對視一眼,緩緩說道:「莫非是三竹幫找上門了?」

    ……

    ……

    滬市。

    接到祝天歌親自打來的電話邊學道頗為意外,特別是電話裡祝天歌不說緣由,只說請他到美國一敘。

    結束通話,邊學道開始思維發散:這個時間點,難不成是因為祝德貞?

    不能吧!

    祝德貞怎麼看都不像嘴上沒把門的人,再者說,就算要談,也該是祝天養出面,祝天歌見自己是什麼意思?

    正在心裡琢磨著,手機又響。

    看一眼來電顯示,是祝植淳。

    電話裡,喜歡鋪墊暖場的祝植淳少見地開門見山:「接到我五叔電話了吧?」

    「嗯,你怎麼知道?」

    「飛機今晚8點起飛,你安排一下時間,咱倆一起走。 」

    拿著電話,邊學道更迷糊了。

    「這是什麼情況?怎麼著?跟祝德貞一夜春宵,祝家人全知道了?先是祝天歌,現在是祝植淳,一個邀請,一個押送?這尼瑪也太扯淡了吧!」

    似是猜到邊學道心裡有疑惑,電話裡祝植淳沉聲說道:「我五叔……日子不多了。」

    「你說什麼?」

    腦海裡祝天歌溫潤脫俗的模樣一閃而過,邊學道訝然問道:「你五叔怎麼了?」

    「心臟的問題,醫生說他隨時可能……」

    「心臟病?美國也治不好? 」邊學道問。

    深深嘆了一口氣,祝植淳蕭索地說:「見面再說吧!五叔點名想見你。」

    結束通話,邊學道拿著電話愣神。

    他在想自己跟祝家到底是什麼緣分,祝海山去世前要見自己,祝天歌去世前也要見自己,下一個又會是誰?

    不管怎麼樣,既然祝天歌親自打了電話,這一趟邊學道非去不可。

    雖然他跟祝天歌交情不深,但看祝海山的恩義,看祝植淳的面子,甚至看祝德貞……呃,這麼大的事,她肯定也會去,不知道再見面她會是什麼樣的態度和表情。

    一個半小時後,邊學道跟集團高管開了一個臨時電視電話會議,把工作安排了一下。

    接著他去了一趟徐家,跟徐康遠和李秀珍一起吃了頓飯,然後乘車直奔浦東國際機場。

    日暮裡,旅途中。

    去機場的路上,邊學道在車後排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夢中的世界無比璀璨絢爛,多彩富饒,他在那個夢幻般的世界裡流連忘返。

    後來,他每次回頭都發現身後的夥伴不見了一些人,幾次之後,他改走在最後面,讓夥伴們在前面走,結果,還是有些人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任他怎麼全神貫注都看不出大家是怎麼不見的。

    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孤獨感越來越強烈,直到最後身邊只剩下兩個人時,他用力抓著兩人的手,生怕他倆也離自己而去。

    就這樣又走了一段路,他忽然發現四周空空蕩蕩,低頭看,身旁哪有什麼人,他左手抓的是自己的右手,右手抓的是自己的左手。

    原來除了自己,什麼都抓不住,什麼都留不住,什麼都不屬於自己。

    萬物皆幻,唯我是真。

    ……

    ……

    芝加哥,祝天歌家。

    祝家夠格進「靜思堂」的人全都到了,只差祝植淳。另外還有幾個最近一兩年湧現出來的家族骨幹也被祝天生和祝天養叫了來,算是他們獲得家族肯定的一種待遇。

    到芝加哥後,大家都聽說了邊學道也會來,是祝天歌親自打電話請來的。

    老實說這事透著反常,要知道邊學道「關門弟子」的身份對應的是祝海山,跟祝天歌這兒論不著。

    於是好幾個同輩找孟清池問祝天歌找邊學道來的原因,孟清池只是搖頭,說她也不知道原因。

    大家不知道祝天歌讓邊學道來芝加哥的原因,但大家知道直系三兄弟越發寡言,意興闌珊的原因。

    眾人最直觀的感覺是,祝天歌將死比祝海山離世對祝家的打擊更大,因為它莫名讓人聯想到了「氣數」二字。

    祝家二代四子,性格迥異,各有不凡,輔佐祝海山打江山,幾乎難以找出更完美的組合。

    現在「核心中的核心」祝天歌將死,打破目前的均衡局面還是小事,家族再無這樣的人才才是關鍵。

    準確地說,祝家還有人才,但能像祝天歌一樣,憑個人能力和手腕穩穩鎮住家族北美事務的人,一個也沒有。

    能像祝天歌一樣,憑個人學識和性格魅力跟華爾街、K街和矽谷的天才驕子們建立真正友情的人,一個也沒有。

    祝家再無祝天歌!

    所以他要在自己活著時為家族盡最後一份力。

    跟兄弟姐妹一個一個談完之後,祝天歌開始叫子侄輩的能幹之人進書房。

    祝植淳不在,本以為祝德貞會在祝英凱前後進書房,結果,祝英凱從書房出來,又進去了七八人,還沒輪到祝德貞。

    祝德貞倒是不在乎這個,畢竟她是女人,以後成家,生的孩子是外姓,在家族裡屬於既要用又要防的人。

    而且……

    想到邊學道,祝德貞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如果她的真命天子真是那個人的話,她倆的孩子有繼承的邊氏財富在手,一旦介入,對祝家內部的衝擊會非常大,所以現在五叔把自己排在後面也可以理解。

    咦……難道精通數術卜算的五叔算到了什麼,所以才提前防著自己?難道自己跟他真的會有結果?

    越想心裡越好奇,於是祝德貞越發想當面問問五叔都算到了什麼。

    她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祝植淳和邊學道趕到,也沒單獨見到五叔。

    為什麼會這樣?

    隨著時間流逝,內心強大的祝德貞也不禁焦躁起來。

    身為長子嫡孫,祝植淳一到就被祝天歌叫進了書房。

    他在書房裡待的時間比之前待的最久的祝英凱還長,足足有40多分鐘。

    走出書房,看樣子好像哭過的祝植淳走到祝德貞身前,說:「五叔讓你進去。」

    ……

    ……

    書房裡。

    看氣色一點不像病人的祝天歌精神奕奕地坐在茶几旁,正神清氣閒地小口喝茶。

    見祝德貞進門,祝天歌放下茶杯,笑著說:「在外面等著急了吧?」

    盯著祝天歌的臉仔細看,祝德貞問道:「五叔你……」

    隨意地擺擺手,祝天歌站起身,走到書桌前:「不想你們看見我憔悴的樣兒,用了秘術。」

    聽祝天歌這麼說,祝德貞立刻明白,眼前的五叔是在燃燒最後的生命,木盡火滅。

    看見祝德貞臉上的悲慼,祝天歌笑著說:「有什麼好哭的?人都會死,你五叔我這一輩子榮華富貴樣樣不缺,見情見義見法見真,早就無憾了……來來,過來,寫個字。」

    「寫字?」

    「五叔最後幫你測個字。」

    聽見「最後」兩字,祝德貞眼眶一下紅了:「五叔你別這麼說…… 」

    「好好,不說不說。」祝天歌神情灑脫:「我幫你磨墨。」

    走到案前,提起毛筆,看著五叔磨好墨,祝德貞蘸墨落筆,寫了一個「仙」字。

    目光灼灼地盯著「仙」字看了幾秒,祝天歌撫掌說:「人為靈,主動。山為石,主靜。人動山不動,山跑不了,遲早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說著話,祝天歌走到書畫筒前,找了找,找出一副字,遞向祝德貞:「你寫了個仙字,五叔送你個帶仙字的,希望你無病無災,長命百歲。」

    接過字,祝德貞就要當場打開,正在這時,書房外傳來敲門聲,祝天歌扭頭喊「進」,然後只見邊學道推門而入。

    自己還沒出去,祝德貞沒想到邊學道會進來。

    邊學道剛才一直在跟祝天生說話,祝植淳叫他來書房他就來了,不知道書房裡還有其他人。

    祝德貞看見邊學道,邊學道看見祝德貞,兩人一樣的意外,一樣的表情複雜。

    站在門口,邊學道說:「我等會兒再來。」

    祝天歌出聲道:「不用,我和德貞說完話了,來,這邊坐。」

    聽五叔這麼說,儘管進來後跟五叔一句正事都沒說呢,祝德貞也不好繼續留下來,她深深地看了對面的邊學道一眼,拿著五叔給的字走出了書房。

    關上書房門,站在走廊裡,祝德貞打開手裡的字軸。

    寫的是《赤壁賦》裡的一段——「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

    拿著字看了差不多兩分鐘,祝德貞呼出一口氣,將字捲了起來。

    這幅字應該是五叔寫給他自己的!

    在祝德貞看來,五叔沒寫「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於悲風」兩句,足見他心中無憾無悲,估計五叔也是想用這幅字勸慰自己不要太為他傷感。

    想到這裡,祝德貞轉身看向書房門,她真的十分好奇,好奇門裡的五叔和邊學道在說些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8-3-7 23:51
第1455章如鯨向海

    書房裡。

    分賓主落座,祝天歌身上少了祝德貞在時的長輩姿態,多了一絲風燭殘年的落寞。

    紅塵有情,說不留戀都是假話,可留戀也沒什麼用,除了讓身邊親人更加難過,毫無益處。

    邊學道不算親人,所以偽裝了一天的祝天歌摘下面具,因為他知道對方不會為他悲傷,最多同情他英年早逝。

    兩人坐定,指著茶壺,祝天歌說:「茶應該還是熱的,你自用。」

    看了一眼茶壺和茶杯,邊學道說:「好。」

    見邊學道沒有倒茶的意思,祝天歌繼續說道:「謝謝你來看我。」

    邊學道點點頭,沒有說客套的場面話。

    兩人間靜了幾秒,祝天歌忽然笑了笑,說:「你心裡肯定很好奇我為什麼找你來。」

    邊學道依舊不言,探身拎起茶壺。

    目視邊學道穩穩地倒了兩杯茶,祝天歌開口說:「我找你來,是因為有些話只能跟你說。」

    「哦?」放下茶壺,邊學道意外地看向祝天歌。

    從兩人打交道的次數和交情看,這話聽起來怪怪的,就好像一個點頭之交的鄰居突然跑過來跟你說,他為了繼續跟你做鄰居放棄了去美國繼承姑姑的財產和豪宅。

    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祝天歌悠悠說道:「就像我父親有些話也只跟你說一樣。」

    嗯……

    邊學道聽得心頭一動,不過他臉上不露聲色,端起面前的茶杯說:「洗耳恭聽。」

    看著邊學道喝了一口茶然後放下茶杯,祝天歌說:「我很羨慕你。」

    「我生的時代不如你,我年輕時的見識不如你,我做事的空間不如你。」不等邊學道開口,祝天歌繼續說道:「祝家的人,做自己的來不了這裡,來這裡的都做不了自己。」

    沒想到祝天歌拋出這麼個矯情的概念,邊學道饒有興趣地問:「怎麼算做自己?」

    「這麼說吧……」祝天歌臉上浮現回憶神色:「你投資的那個太空旅館項目最初是我跟畢格羅說的。」

    「你?」

    「我從小喜歡天文,我兒時的理想是當一名宇航員,後來家裡生意越做越大,漸漸大到富可敵國,於是我幻想有一天成立一個私營航天公司,打造屬於我的私人空間站。」

    祝天歌從容地說著,邊學道眼中的興趣越來越濃。

    「可惜!我是祝天歌!」

    指了指頭頂,指了指腳下,祝天歌感慨說道:「外部沒有我實踐夢想的環境,內部沒有我任性妄為的條件,因為我是祝天歌,所以我只能困在這富麗堂皇的牢籠裡,一年中難得有幾天是為自己而活。」

    說著話,祝天歌站起身,走到牆邊指著牆上的幾幅名畫說:「這些畫者,他們的名字、他們的精神、他們的情緒,藏在畫裡流傳於世。遇見俗人呢,驚訝於他們作品的金錢價值。遇見知音呢,能隔著時空與彼時彼地的他們精神共鳴。」

    轉過身,祝天歌說:「我曾經也想做一個這樣的人,不一定是畫家,不一定是作家,但一定要為世人留下點有價值、有意思的東西。」

    「我聽植淳說您有幾個基金,一直在資助教育、環保和科研。」邊學道認真說道。

    擺擺手,祝天歌不答反問:「如果我的墓誌銘上只寫四個字,你猜寫什麼?」

    邊學道:「……」

    灑脫一笑,祝天歌掰著手指說:「四個字——富貴閒人!」

    見邊學道微微搖頭表示不太認同「富貴閒人」四個字,祝天歌側身看著窗外的天空說:「將死之時,我心如明鏡。我這一輩子做了很多事,可是在我自己看來,我一事無成。你則不同,你年輕,你有時間,你趕上了最好的時代,你有資源也有運用資源的意志,所以你強於我,你現在的成就強於我,你未來的成就更是讓我有些不捨得離開這麼早。」

    聽到這裡,邊學道也站起身,看著祝天歌說:「您的讚譽太重了,我真的當不起。」

    見邊學道起身,祝天歌走到書桌旁,招呼邊學道過去,指著祝德貞剛寫的「仙」字說:「這個字你怎麼拆?」

    盯著「仙」字看了兩秒,邊學道說:「山下是人,山上是仙,人要成仙,先得登山。」

    祝天歌聽了,讚嘆道:「清醒、冷靜、務實,不愧能白手起家。」

    說完 移開祝德貞寫的「仙」,祝天歌提筆蘸墨,當著邊學道面又寫了一個「仙」字,說:「有的人只能看到已經發生的事,有的人卻能看得到未來,看得到未來的,大概就是仙了。」

    嗯?

    看得到未來?

    祝天歌什麼意思?他在暗示什麼?

    眼睛看著案上筆力遒勁的「仙」字,邊學道心生警惕。

    放下筆,祝天歌話鋒一轉:「我在美國這邊有些私人資源,等下拿給你,必要的時候可以用。」

    看著祝天歌,邊學道直接問道:「為什麼給我?」

    坐回椅子上,祝天歌理所當然地說:「我的習慣是把球傳給離球門最近的人。祝家現在有中場沒前鋒,而且有些人的心思已經不在球場,而是在夜店和其他地方。」

    「我能為你做些什麼?」邊學道不動聲色地問。

    笑了笑,祝天歌乾脆地說:「兩件事。」

    「你說。」

    「第一件,我聽說你要上節目唱歌?」

    「是。」

    「能唱我喜歡的歌嗎?」

    「 ……」

    「《萬山之巔》。」

    靜了幾秒,邊學道沉聲說:「好。」

    「第二件……」停頓了一下,祝天歌坐直身體,鄭重地說:「我希望你遠離德貞。」

    遠離德貞?

    祝天歌大老遠找自己來,付出不小的代價,就為聽自己唱一首他喜歡的歌,然後讓自己遠離祝德貞?

    這是什麼操作?

    直直跟祝天歌對視幾秒,邊學道開口:「其實我倆……」

    祝天歌擺手打斷道:「過去的我不關心,我只是希望你答應我……以後遠離德貞。」

    儘管祝天歌語氣很正常,可還是讓邊學道心裡不太是滋味:怎麼著?我追著求著黏著你們祝家女人了?我讓你們祝家女人失色了?至於這麼煞有介事地拿條件換我一句話嗎?

    沉吟半晌,邊學道平靜地說:「我想知道理由。」

    祝天歌緩緩搖頭。

    邊學道用目光發出疑問,祝天歌靠在椅子上,疲憊地說:「你心裡也有不能與人說的理由。」

    出門前,出於對一個將逝之人的尊重,邊學道說:「我會跟她保持距離。」

    聽邊學道這樣說,祝天歌開心地笑起來:「希望你的墓誌銘不像我的這麼尷尬。」

    談不上不歡而散,但終歸不太融洽。

    出了書房下樓,迎面遇見正跟孟清池小聲說話的祝德貞,邊學道克制地微微點了一下頭,兩人擦肩而過。

    敏銳地察覺到邊學道目光裡的微妙情緒,祝德貞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五叔書房,可惜肉眼看不到答案。

    一天後,芝加哥微雨。

    祝天歌從上午昏睡到黃昏,往日夕陽落山之時,他悠悠醒來。

    看見床旁兩眼紅腫的妻子,祝天歌努力坐起身,抓著妻子一隻手說:「對不起,以後的路留你一個人獨行。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好幾件答應你的事都沒做到,今生至此已矣,來世若再見,咱倆談笑風生不動情,就做一世朋友吧!」

    看了一眼窗外的雨,祝天歌重又躺下,看著屋頂喃喃地說「我要繼續做我剛才的夢了」,緩緩閉上眼睛,面容安詳。

    半小時後,祝天生抖著手打開從祝天歌枕頭下找到的一張紙,上面寫著——「遊歷人間五十餘載,盡興而無成。榮華如浮雲,富貴不足道,今日歸去,如鯨向海,非死實生。」

    ……

    ……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1 00:25
第1456章 都付笑談中

    總結自己一生「一事無成」的祝天歌比大多數人都成功,他生前盡興,身後也風光。

    因為在家族裡人緣好,所以消息傳出後,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祝家人大多趕到芝加哥,送祝天歌最後一程。

    來參加追思會的,既有跟祝育恭比也不遑多讓的不肖子,也有完全不參與家族事務的邊緣人,例如祝聽嵐。

    雖然是姐妹,但祝德貞和祝聽嵐平日聯絡不多。

    兩人一個外冷內熱,一個外冷內冷,性格、人生觀、價值觀、家庭觀全都迥異,從小就聊不到一起去,自然談不上姐妹情深。

    除了姓祝的和祝家姻親,追思會上還來了不少祝天歌在美國和歐洲交的朋友,這些來賓都很低調,到場後跟孟清池和祝天生、祝天養低語幾句,就坐在指定的位置,面容肅穆。

    一直到親友上台追思逝者,回憶講述往事片段,幾陣笑聲過後,禮堂裡的氣氛才開朗了一些。

    然後,在眾人意外的目光中,祝聽嵐走上台,站在麥克風前,深情地說道:「在我心裡,五叔是世上最可愛可敬的人,因為他願意聆聽,他胸襟寬廣,他心懷慈悲……幾年前,當我是所有人眼裡的壞女孩時,五叔特意找到我,他告訴我不必活在世俗評價裡,也不必像周圍的人一樣長成嚴肅的形狀……他還告訴我,有些事做不到不必勉強,放心中;有些事真想做就不猶豫,做到底……五叔,今天我來送你,是想跟你說一聲,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因為沒有人能代替你……五叔,願你靈魂安好!」

    追思會最後,現場大屏幕上開始播放祝天歌生平視頻。

    視頻裡,面容明顯年輕的孟清池和祝天歌在一間練音房裡,孟清池拉小提琴,祝天歌吹陶笛,兩人合奏了一曲《故鄉的原風景》。

    視頻裡,陶笛聲一起,祝天生、祝天養、祝天慶三兄弟同時「刷」地一下落淚了。

    出於家族利益考量,祝天歌大半生漂泊異國,儘管榮華不缺,但終究身不由己,因此大家都知道這首《故鄉的原風景》成為祝天歌最愛的原因,卻沒人說破。

    現在再聽這首曲子,豁然有種愛恨情仇都放下的衝動,時間之河無情流淌,順流逆流殊途同歸。

    視頻後段,以《故鄉的原風景》原聲樂為背景,放了一段祝天歌酒後提筆寫字的視頻。

    視頻錄製者站在滿面潮紅的祝天歌左手邊,鏡頭正對著宣紙,然後只見祝天歌灑脫落筆——「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返。」

    寫到「返」字,他似乎意猶未盡,提筆停了幾秒,再次落筆——「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

    ……

    一個小時後,龐大的車隊在警車護送下直奔墓園。

    祝天歌半生修玄,臨終選擇土葬,以全此身。

    明亮日光中,黑色棺木緩緩入土,自詡「富貴閒人」的祝天歌一生到此至終。

    墓地外圍,幾十個祝家的安保人員把媒體和無關人員擋在外面,如果有人硬要拍照,他們不會動粗,但會撐開手裡的大號黑色雨傘擋在相機前面,逼著對方放棄。

    看著墓園工作人員將土揚在棺木上,看著棺木漸漸被掩埋,邊學道莫名想起另一個時空自己的身體,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變成一罐骨灰埋在一處照不進陽光的地方。

    想到這裡,他忽然覺得有點冷,然後下意識地抬頭尋找太陽。

    太陽在頭上,熱感由外到內,瞬間驅散了剛剛的一絲寒意。

    身上暖和過來後,他平視看向對面,很快就從對面一群祝家人中找到了相對熟悉的祝植淳、祝德貞、祝清源和祝英凱。

    祝植淳身旁站著孟茵雲,祝清源身旁站著金雅靜,祝英凱身旁同樣站著一個氣質極好的美貌女人。

    嗯?

    視線掃過去,緊接著又掃回來,邊學道再次找到人群中的祝德貞。

    這時他才發現一個問題,祝德貞左右兩邊都是女人。

    這麼重要的場合,她為什麼一個人來?

    幾秒鐘後,似乎感應到有人在看自己,祝德貞抬眼朝邊學道這邊看過來。

    兩人目光相遇,邊學道第一次從祝德貞眼睛中看到一絲柔軟,看到一縷真實的不捨和依賴。

    他感到很奇怪,「不捨」是不捨祝天歌能夠理解,可祝天歌已經不在了,「依賴」指向何處?

    盯著邊學道看了幾秒,祝德貞先移開目光。

    因為心裡疑惑未解,邊學道則不時看祝德貞一眼,他很好奇那個這種場合都不出現的男人過後如何面對性格強勢的祝德貞?如何面對祝家其他人?還是說那個人家世牛逼到可以無視祝家感受?

    不知道是第幾次看向祝德貞,邊學道遇上一道目光,認出對方是當年一起上五台山的祝聽嵐,他微微點了一下頭。

    祝聽嵐盯著邊學道看了一會兒,然後扭頭找到祝德貞,見祝德貞直直看著五叔的墓碑恍若未覺,又移回目光看向邊學道,眼神裡含義萬千。

    葬禮儀式結束後,孟清池出人意料地朝邊學道這邊走來。

    她強抑悲傷跟邊學道說:「天歌離開前叮囑我把他的幾個朋友介紹給你,等下有人要走,咱倆現在過去吧!」

    兜裡多了8張名片後,邊學道從孟清池口中得知,他到美國前幾天,祝天歌抱恙跟相交多年的好友一一通電話,拜託好友們關照一下Kki,還幫邊學道推介《中華好聲音》,為《中華好聲音》變成《美國好聲音》鋪路。

    除此之外,跟邊學道互換名片的8個人個個都是美國和歐洲的上**英,他們中有些人可能名聲不顯,但卻是實打實的上流人士,例如其中一個50多歲面容有些古板的德國人,就是德國隱形豪門萊曼家的人。

    祝天歌這是送了一份大禮給邊學道。

    邊學道雖然有錢也有一些影響力,但他發跡時日尚短,在傳承上百年的豪門眼中與暴發戶無異,加上太年輕,因此想結交這些人需要一些特別的機緣才行。

    現在,繼祝海山送酒莊之後,祝天歌臨終前把邊學道引進了更高端的圈子,祝家父子像墊腳石一樣,助邊學道登臨絕頂,從人化仙。

    葬禮結束後,祝德貞在房間裡替五叔念了兩遍《地藏經》。

    兩遍經讀了三個多小時,她出門透氣時外面天已經黑了,頭頂繁星閃爍,引人凝望。

    走進後花園,碰見祝聽嵐正坐在椅子上拿著手機跟人通話。

    祝德貞本想轉身離開,祝聽嵐放下手機說:「不用走,我打完了。」

    在祝聽嵐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祝德貞看著祝聽嵐的眼袋說:「睡眠不好?」

    祝聽嵐靠著椅子背說:「孩子病了。」

    「嚴重嗎?」

    「肺炎。」

    想了想,祝德貞問:「植淳知道嗎?」

    祝聽嵐聽了,微微蹙起眉頭:「為什麼要告訴他?」

    「不該告訴他嗎?」祝德貞寸步不讓地反問。

    祝聽嵐忽然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們到今天都覺得我有病。」

    靜了幾秒,祝德貞說:「你沒病,但是你偏執。」

    扭頭跟祝德貞對視幾秒,祝聽嵐忽然說:「你跟邊學道現在是什麼關係?」

    祝德貞看著祝聽嵐,不回答。

    從褲兜裡掏出煙盒,抽出一支菸,點著吸了兩口,祝聽嵐吐著煙圈說:「看他看你的樣子,以後我怕是有機會喊他姐夫了。」

    祝德貞還是不說話,只是盯著祝聽嵐看。

    「也對……」彈了彈菸灰,祝聽嵐勾著嘴角說:「你跟外面那些妖豔賤貨不一樣,你比她們聰明,還比她們妖豔。」

    祝德貞聽了,不動聲色地說:「我以為你會說,你跟外面那些妖豔賤貨不一樣,你只是賤貨,還不妖豔。」

    「那是我!」祝聽嵐自嘲地笑道:「不妖豔,還很蠢。」

    把視線移向花園裡的庭院燈,祝德貞幽幽地說:「當初明知道是火,為什麼還要撲上去?」

    深深吸了一口,祝聽嵐把手裡的煙立起來,看著紅色菸頭說:「我們都在火中,撲不撲都是一樣,沒有分別」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6 00:09
俗人回檔 第1457章輸出美國

    芝加哥。

    從墓園回到家,孟清池倒下了。

    這個優雅堅強的女人體面地送完丈夫最後一程,完成丈夫生前交代的遺願,才將心底的悲傷釋放出來,哭到暈厥。

    周圍人嚇了一跳,七手八腳地把她抬進臥室,打電話叫家庭醫生。

    孟清池一生未育,家庭醫生離開後,孟茵雲和孟婧姞姐妹倆守在孟清池身邊照顧。

    看著躺在床上兩眼空洞洞的姑姑,孟婧姞越發不想結婚,她覺得自己現在一個人活得挺好,而結婚只有兩個結局——兩人合不來最終雞飛狗跳收場,或者非常合得來若干年後像姑姑和姑父一樣錐心死別。

    孟茵雲想的則是盡快要個孩子,養大成人,等幾十年後自己或植淳先走了,剩下的那個至少有人陪伴。

    主臥室裡。

    握著姑姑冰涼的手,孟茵雲說:「姑,要不回國住段時間吧,這邊房子大,人又少,我怕你想姑父。」

    直直看著屋頂,孟清池輕聲說:「現在我一閉上眼睛腦子裡全是你姑父的樣子。」

    一旁的孟婧姞插話說:「那就更要換個新環境,免得你天天睹物思人。」

    微微側頭,孟清池看著青春洋溢的孟婧姞,柔聲說道:「心裡思念一個人,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一樣會思念。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以為遇到一個兩情相悅的人是人生的甜蜜禮物,後來才知道,一世姻緣的盡頭是看著對方老去,看著對方眼睛裡的自己老去,然後一直到有一天,別人新歲萬象更新,自己身邊舊人不見,日後無論歡喜憂愁都再與他無幹……」

    「姑!」

    見孟清池越說越憂傷,孟茵雲打斷說道:「姑父不在了,生活還得繼續,你還有我們。」

    輕輕拍了拍孟茵雲的手背,孟清池輕嘆一聲說:「生活當然要繼續,我還要繼續當好孟家和祝家之間的紐帶。」

    孟婧姞聽了,回頭看了一眼房門,小聲說:「我聽人說當初是家裡逼你跟姑父結婚……」

    坐起身,靠在床頭上,孟清池一臉回憶神色:「當年我抗拒,主要是因為跟你姑父不熟,加上聽人說他生過一場大病後身體不怎麼好,還整天道士打扮,神神叨叨的。」

    見姑姑語氣不像剛才那麼蕭瑟,孟茵雲有意說道:「姑,講講你跟姑父當年交往時有意思的事吧!」

    看著眉目如畫的侄女,孟清池似笑非笑地說:「你姑我一把年紀,沒什麼看不開放不下的,用不著你們變著法寬慰我,至於你姑父……」

    說著話,孟清池先是扭頭看向窗外,接著收回目光,深情地看著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說:「他是一個好人,他是個真實有趣的人,他讓我覺得這個世 更值得來一趟。」

    ……

    ……

    孟家姐妹在樓上照顧孟清池的時候,邊學道在樓下會客室裡跟祝天生對坐喝茶。

    葬禮結束後,祝天歌的私交朋友大多離開了,剩下的世交,祝天養陪一批,祝天慶陪一批,祝植淳和祝英凱等人再陪一批,餘出祝天生專陪邊學道。

    如此安排,是因為祝天生覺得之前交流太少,想藉機會好好跟邊學道聊聊。

    祝天生還是老樣子,除了臉上的皺紋更多更深了。

    如果用五行對應祝家四兄弟,祝天慶是鋒芒畢露的金,祝天養是滲透載覆的水,祝天歌是溫暖文明的火,祝天生就是惇樸淳厚的土。

    在一些人看來,祝天生就像公司裡一些低調不起眼的員工,能力剛剛好,沒什麼可挑剔的,也沒什麼可表揚的,當然,這僅僅是表象。

    首先祝天生的談話技巧很高明,他極善於拉近雙方的距離。

    幾句開場白後,祝天生放下茶杯說:「外面都在傳你要上節目,真的要上嗎?」

    品了口茶,邊學道說:「連您都聽說了,我要是臨陣脫逃,怕是要用大水缸接口水。」

    擺擺手,祝天生說:「上節目也沒什麼,你年輕,做事空間比我們大。」

    邊學道說:「集團宣傳需要,管理層覺得可行,我硬著頭皮也得上了。」

    點點頭,祝天生看著邊學道,認真地說:「你是新生代商人,創業經歷大致也經得起審視,所以偶爾拋頭露面一下沒什麼大問題。不過我倚老賣老提醒你一句,作為一個商人,一個有意見領袖潛質的商人,你要注意,不要有太過鮮明的幕前形象。」

    提壺幫祝天生倒茶,邊學道說:「願聞其詳。」

    「其實也沒什麼詳不詳的,歸根結底就是兩句話……」端起茶杯,祝天生說:「除了商人標籤,儘量少讓外界看到你的喜怒哀樂、個性態度和觀點立場 。因為有些東西,今天是對的,明天可能是錯的。有些話,今天萬人應和,明天可能噤若寒蟬,所以,腦子裡時刻要繃著一根弦……而如果一定要表達,也要儘量模糊自己的真實態度,只讓人看到柔軟和謙卑就好。」

    聽祝天生說完,邊學道坐直身體說:「我明白了。」

    不知是受祝天歌離世刺激,還是見邊學道一面太過不易,祝天生少見地話多:「時勢造英雄,英雄也造時勢,可無論誰造誰,當雪球滾到一定程度,就跟車速快到一定程度一樣,勢必會失去控制,最終或為貪念所累,或為勢位所誤。所以我常跟植淳說,『克制』兩個字比『忍』更有價值,也更難,因為忍只忍逆風的阻力,克制卻是克制順風的得意。」

    一個小時後。

    祝植淳一手酒瓶一手酒杯敲開了邊學道房間的門。

    「就知道你沒睡。」

    「孟茵雲還在陪她姑?」

    「短期內她是不會回國了。對了,我爸都跟你說什麼了?不會把平時教育我那一套搬出來教育你吧?你說這人怎麼年紀一大,年輕時沒有的各種奇怪毛病都冒出來了呢?」祝植淳進門把酒放在桌子上說。

    拿不準這父子倆是什麼套路,邊學道關上門,回身說:「你家老爺子的話,我覺得聽了很有啟發。他說的一些東西我爸也說過類似的,但沒他說的透徹。」

    開酒,倒酒,祝植淳端杯說:「無論他說什麼了,你多擔待吧!我五叔這一走,他們哥幾個都受刺激了。」

    端起酒杯,邊學道問:「你呢?」

    「不然你以為我為啥大半夜找你喝酒?如果這幾個老的都心生退意,我怎麼辦?」

    「為這個喝酒?」

    「啊!」

    「喝酒管用?」

    「不管用!」

    「你五叔應該給你指了路吧。」

    「指了,跟沒指一樣。」

    邊學道喝酒,不說話。

    祝植淳主動說:「他指的路歸根結底一句話——到不朽的事業中尋求庇護。你說,咱們這年代,哪還有什麼不朽的事業?信仰都沒了,哪還有什麼不朽?」

    蹙眉想了想,邊學道說:「也許他說的不朽是著眼長遠,是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商業項目。」

    「不是!」祝植淳擺著手,確定地說:「這兩個概念我還是能分清楚的。唉,難啊!這麼大一個家,我真怕敗在我手裡。」

    這一晚,酒量很好的祝植淳喝完一瓶就醉了,他一個勁兒地跟邊學道說:「我真怕敗在我手裡,我真怕啊!」

    次日下午。

    邊學道沒去紐黑文看徐尚秀,也沒去舊金山看單嬈,登機直返滬市。

    來美國之前,他怎麼也想不到這次居然順帶著把《中華好聲音》輸出美國的事敲定了。

    他兜裡新增的8張名片,有一張名片的主人叫威廉?麥克納布三世。

    威廉?麥克納布三世是美國領航集團的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

    領航集團是美國通用公司的第二大股東。

    通用公司是NBC(美國全國廣播公司)的母公司。

    儘管第一季還沒播完,但基本賽制已經曝光,NBC確定將《中華好聲音》模式引進美國,更名《美國之聲》播出。

    坐在飛機上,看著舷窗外的滾滾雲海,邊學道心中浮現一句話:這是最難的時代,也是最容易的時代。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6 00:09
第1458章 誰萬世流傳

    飛機抵達滬市時天已經黑了。

    到酒店洗個澡,換了一身衣服,邊學道戴上帽子和眼鏡,招呼唐根水穆龍出門。

    他沒有目的地,就是單純地想出門走走。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生死之間也有大啟發,至於能啟發到什麼程度,就看各人悟性了。

    比如看見身邊人猝死,或者被病痛折磨離世,有人戒菸戒酒停止熬夜,有人開始泡健身房每天X萬步,有人弄個保溫杯泡上神奇小藥袋走到哪拎到哪,有人辭職賣房賣車背上背包周遊世界,有人加倍珍惜時間為全人類福祉而工作奮鬥。

    還有一些人就更牛逼了,比如有人遠離擁擠的大城市回家鄉養雞養豬種菜自給自足,有人上名山大川當離群隱士,有人唸經,有人修煉,有人奉獻,有人派童男童女出海求取長生仙丹,有人想幹什麼就干什麼滿腦子我死之後哪管他洪水滔天。

    邊學道呢……

    他比較特殊,他可能是這個時空裡最不怕死的人之一,以至於2014年給他最大的壓力不是死這件事本身,而是一旦他離開,沒法繼續照顧這裡他愛的和愛他的人。

    是的,他把死亡視為「離開」,他把身處的這個世界視為「這裡」。

    然後,因為「不怕死」,所以無論大伯離世,還是祝海山離世,邊學道都不太悲傷,他心裡更多的是斯人已逝再不能以此身此心相見的感慨。

    唯一讓他難過的死別是胡溪早逝,他難過不是因為「死」,而是因為憐惜,和深情無以為報的惘然。

    所以,祝天歌去世並沒有給邊學道帶來多少情緒波動,不過卻在思想上產生了一些衝擊,其中最大的衝擊是祝天歌說自己「一事無成」。

    在飛機上,邊學道沉心自省——如果祝天歌一生歸結為一事無成的話,那自己的事業到現在為止,以祝天歌自評的標準審視,又有哪一項可稱之為「一事」?

    遊戲和電影就不說了,智為安全衛士算「一事」嗎?

    智為微博算「一事」嗎?

    有道IDC數據中心算「一事」嗎?

    Kki算「一事」嗎?

    《中華好聲音》算「一事」嗎?

    創立有道集團算「一事」嗎?

    算嗎?

    不記得走了多遠,眼前已是外灘。

    徐徐江風吹面,空氣中有種說不清味道的氣息。

    江邊拍照的人太多,邊學道不想被人拍到,於是轉身走進一條街。

    漫無目的地又走了差不多20分鐘,一座大樓外牆上的宣傳海報讓他停下了腳步。

    海報內容一目瞭然,一片氣勢恢宏的建築,上面是三個紅色大字——大明宮!

    看見這三個字,邊學道腦海裡一下蹦出幾個記憶片段,他隱約記起這是一個姓金的導演拍的展現大唐盛世的歷史劇情紀錄片。

    駐足想了幾秒鐘,邊學道回身招呼守在幾米外的唐根水和穆龍過來,看著兩人說:「走,看場電影去。」

    ……

    ……

    差一點就包場了。

    電影院偌大的放映廳裡,加上邊學道三人一共只有六個觀眾。

    影片開始,邊學道一下就看進去了。

    這就是大唐啊!

    我們的大唐!!

    詩與酒,劍與茶,牡丹與絲綢,長安與烽火,共同組成了浪漫豪放的大唐,自信瀟灑的大唐,燦爛優雅的大唐,榮耀悲情的大唐。

    一個王朝,因為強大所以自信,因為自信所以包容,因為包容所以海納百川,因為海納百川所以氣象萬千。

    透過螢幕,邊學道看到了一千多年前上至帝王將相,下到黎民百姓,一個國家集體的、骨子裡的自信氣度。

    那個時代的氣質實在太璀璨太誘人了,既有猛虎臥湖的氣定神閒,也有戎馬大漠的鐵血豪邁;既有西行取經的聖僧,也有源源不斷的遣唐使;既有十步殺一人的文豪,也有借兵滅一國的雄傑——因為強所以硬,因為硬所以強。

    那個時代的中國人,既尚武,又文明,既理性,又豁達,從建築到服裝,從政治到經濟,從文化到工藝,乃至生活方式,全面冠絕同代,文明輻射鄰國,文學藝術熏陶疆外之民。

    那是全國一年只有二十幾人被判死罪的時代。

    那是慷慨吟出「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時代。

    那是「唐國的月亮更圓」,讓其他國家民族羨慕仰視亦步亦趨模仿的時代。

    那是國家向心力爆棚的時代,是國家自豪感強到輸陣不輸人,「吾國不可輕辱」的時代。

    那是無數後人「身不能至心嚮往之」的時代。

    真正的巔峰盛世!

    真正的威伏四海!

    可惜,人生如寄,王朝如沙,唯日月長照。

    盛極而衰,繁華落盡,豪傑佳人歸土,亭台宮闕難尋,彷彿幻夢一場。幸而有文字篇章傳世,讓人用想像力描摹千年前的偉大王朝,讓人懷念相同血脈先人的氣魄、胸襟和精神世界,並引以為榮。

    放映廳裡。

    大氣滄桑的電影片尾曲響起——

    「前世風雨,

    後世塵煙,

    亭台宮闕,

    都成殘垣,

    繁華落盡,

    王侯長眠,

    誰的功過,

    萬世流傳

    ……」

    邊學道忽然有點難過,他終於明白祝天歌心裡的不甘了。

    時間的長河裡,生命無聲幻滅著,一代又一代,除了像星星一樣閃耀發亮的少數生命被人記住了,絕大多數如河中水滴,實實在在地來過,但沒人知道,跟沒來過一樣。

    可是怎樣才能讓最多的人記住自己呢?

    《大明宮》裡說「權力和榮耀都是過眼雲煙,只有愛情與藝術才是永恆的」,邊學道不太認可這個觀點。

    從電影院裡出來三人就回了酒店。

    這一晚邊學道睡的都不怎麼踏實,睡睡醒醒,直到凌晨4點才沉沉睡去。

    早上7點,手機「嗡嗡」震動。

    強撐著爬起來找到手機,接通,就聽見李裕的聲音:「大哥,整個節目組求我給你打電話,問你到底還想不想上台?」

    想不想?

    老實說不想。

    上不上?

    必須得上!

    且不說集團內外多少人關注著,單說已經答應了祝天歌,就不能不上。

    邊學道的性格一直是投我以桃,報之以李。

    祝天歌相信他,臨終前與他口頭約定,並以遺願形式囑咐妻子完成,所以他絕不能失信,即便祝天歌已經聽不到。

    上午9點,錄音棚裡。

    幾十號人提前到場等待跟邊學道和李裕合練。

    一天多前接到邊學道的換歌電話,李裕出奇地淡定,就好像預料到會有此一番折騰一樣。

    喝了兩口水潤嗓子,李裕把一張曲譜遞到邊學道手裡,說:「你還能找到一首音再高點的歌嗎?」

    接過曲譜,邊學道笑著說:「很多吧!」

    明晃晃地翻了一個白眼,李裕說:「你確定現場能唱上去?別說我沒提醒你,現場感覺跟這裡不一樣。」

    放下曲譜,邊學道說:「錄播怕什麼?音起低點唄!」

    無語了幾秒,李裕鬱悶道:「行!你想唱啥就唱啥,大不了多錄幾次。」

    拍著李裕肩膀,邊學道說:「知足吧,沒讓你唱《黃河長江》呢。」

    李裕聽了一愣:「什麼《黃河長江》?」

    「張雨生那首。」

    「張雨生?他有這麼一首歌?」

    臥槽!

    眨了眨眼睛,趕走腦子裡因為昨夜睡眠不好產生的混沌感,邊學道神態隨意地說:「他的遺作。」

    李裕更吃驚了:「遺作?發表了?」

    這個問題邊學道拿不準,打岔說:「好幾首遺作呢,已經有人開始著手整理,繼續製作了。」

    「你怎麼知道?」李裕眼睛裡全是好奇。

    「我路子廣。」邊學道面不改色地說。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9 00:17
第1459章好消息

    從信息渠道角度看,手握智為微博、IDC數據中心和Kki的邊學道確實路子廣,這點毋庸置疑。

    旁邊一堆人在候著合練,加上說的事無關痛癢,李裕也就沒繼續追問,看了一眼手錶,領著邊學道往裡走:「抓緊開始吧,大家都等著呢!」

    走了幾步,李裕扭頭說:「哥,你不會過兩天又要換歌吧?這回真沒時間折騰了!」

    「放心吧,不換了。」邊學道看著集體起立的樂隊樂手說。

    合練開始。

    李裕有一句話說對了:節目是錄播,大不了多錄幾遍。

    確切地說不是多錄幾遍的問題,而是錄出完美效果為止。

    因為邊學道在《中華好聲音》這種節目上唱歌,跟在集團年會上唱歌性質完全不同,就算是「助唱嘉賓」,就算是玩票,也不能唱的太離譜,這裡面既有尊重觀眾因素,也有節目口碑和個人形象因素。

    所以無論李裕和邊學道最終決定唱哪首歌,都一定要錄出完美效果,直白一點講,他倆沒有其他學員「只能錄一次」的壓力,這也是兩人頻繁任性換歌的原因。

    這當然算是一種特權,只不過沒有學員抗議,也沒人表現出不滿,因為就算是頭豬,也知道在有道傳媒旗下的節目組裡蜚議集團大BOSS會是什麼後果。

    況且稍微有點腦子的學員都看得出來,這一季《中華好聲音》能如此成功,能獲得如此大的關注,節目模式和品質固然是王牌,李裕和邊學道的「名人效應」同樣功不可沒,學員們都沾了大佬破天荒登台獻唱的光,所以沒道理對兩人羨慕嫉妒恨。再者說,來參加節目都是想混娛樂圈的,若是人還沒火,先把有道集團大BOSS得罪了,那還混個蛋蛋?有些事,就算邊學道大人有大量不計較,有道傳媒的人也能把路全都堵死。

    一個半小時後,合練暫停,全員休息。

    專業團隊就是專業團隊,聽李裕和邊學道唱了幾遍,就大致確定了改編思路,於是音樂總監跟樂隊討論方案,邊學道和李裕坐在休息區休息。

    喝了幾口水,李裕擰上瓶蓋,接著從隨身包裡掏出一個小盒子,從盒子裡拿出一枚古錢,攥在手裡把玩。

    注意到李裕的動作,邊學道好奇地問:「什麼東西?」

    「古錢兒!」

    「古錢?我看看!」邊學道伸手說。

    把手裡的古錢遞過來,李裕說:「小心點,這枚很稀有。」

    邊學道聽了一樂,接過錢說:「你什麼時候玩上這玩意了?」

    李裕兩隻眼睛緊緊盯著邊學道的手,看樣子好像生怕他把錢掉地上摔壞了:「我爸……去年聽說五常挖出好多古錢,他閒著無聊,就跟朋友開車去看,覺得好奇,花錢買了兩罈子回家。」

    「買了兩罈子?」

    「嗯,差不多有40斤。」

    「真的假的?不會是騙子做舊的吧?」邊學道把手裡掛著綠鏽的古錢拿到眼前仔細端詳。

    看著邊學道手裡的錢,李裕說:「你手裡這枚不是那兩壇出的,自那次之後,我爸就迷上了開筒子。」

    見邊學道眼露迷惑,李裕解釋說:「開筒子是圈裡術語……古錢埋在地下,時間久了生鏽粘在一起,像個圓形筒子。把古錢一個一個分開,就叫開筒子。」

    雖然第一次聽說,不過邊學道一點就通,他看著手裡的古錢說:「就是賭裡面出稀有的古錢唄!」

    說著話,他念出了手裡這枚古錢上的字:「靖……康……通寶!?」

    邊學道確定自己沒有唸錯。

    他手裡這枚古錢上的字很清晰,字體似楷書又有一點隸書的意思,十分好認。

    看著錢上的「靖康」兩字,邊學道抬頭說:「這是岳飛《滿江紅》裡的『靖康恥』?」

    李裕點頭:「就是那個靖康。」

    隨手把錢遞還給李裕,邊學道說:「你倒是帶個吉利點的啊!」

    聽邊學道這樣說,李裕愣了一下。

    他接過錢,摩挲錢上的字說:「玩古錢不看那個。錢到家(乾道嘉)多的是,沒人稀罕,這個……」

    捏著靖康通寶,李裕接著說道:「物以稀為貴!這個前年市價8萬一枚,今年已經漲到35萬了,還是買方報價,基本沒人肯出手。圈裡人預計再過幾年,這一枚能值百萬。」

    時至今日,別說35萬,就是350萬邊學道也不會太吃驚,他問道:「你手裡這個是買的還是開筒子開出來的?」

    臉上露出一絲小得意,李裕說:「開出來的,我跟我爸一起開出來的。我就跟他一起開了一次,就開出了唯一的一枚品相上好的真書靖康,這個已經算是一級文物了。」

    「然後你爸就把錢給你了?」

    「嗯!」

    「挺捨得啊!」邊學道笑著說。

    「當然捨得,我爸這兩年痴迷開筒子,差不多一半經費都是我出的,他還指望我繼續給他錢買筒子呢!」

    「都開出靖康了,還不知足?」

    「沒有知足一說!」李裕打開盒子說:「那麼多王朝,那麼多年號……字體、鑄造局、坑口、鏽色、字口……能追求的東西太多了,幾乎沒有止境。」

    看著李裕小心翼翼地把錢放回盒子裡,邊學道說:「你這麼擺弄,不會破壞品相嗎?」

    「會!」李裕乾脆地說。

    「那你還帶在身邊?」

    「喜歡唄!」蓋上盒蓋,李裕眨眼說:「好多事都要克制自己,總得挑一件任性一下。」

    收好盒子,李裕扭頭看著邊學道問:「我一直沒太想明白,一個經濟文化高度繁榮,人口過億的王朝怎麼就在冷兵器時代被幾萬敵人弄得滅國了?還落得個『恥』字,比土木堡之變都不如。」

    靠在椅子上,邊學道輕拍扶手說:「仨字兒——軟骨頭!土木堡是軍事戰敗,從本質上說,屬於我打不過你,但我不服你,不讓對方從自己這裡白白佔便宜,並且努力打回去。靖康那兩位,則屬於明明戰略上有贏面,卻打都不敢打,不戰而降直接認慫,還慫到無底線。朱家子孫雖然不怎麼著調,各種沒腦子作死,但至少骨頭都還是硬的,敢打,要臉。再看宋朝趙家,從趙二往下數,那一幫子沒一個有血性有骨頭的。宋朝從上到下沒血性,這點從唐詩和 柳詞之間的差距就能看出來,相比之下,柳詞就是靡靡之音。」

    「而且……這玩意其實跟人一樣,一個有錢的二愣子,別人就算算計你,多少會留點餘地,因為他怕你犯渾冷不丁一刀捅死他。而若是一個有錢的軟骨頭,人家知道你打完左臉遞右臉,打完右臉送女人,送完女人送金銀,送完金銀送祖宅,送完祖宅送菊花,那就肯定沒完沒了吃乾榨淨,渣都不會留一點。」

    邊學道洋洋灑灑說了一通,李裕聽完,再看向手裡盒子的眼神有些不同了。

    嘆了口氣,把盒子塞回包裡,李裕說:「跟你說實話吧,我本來想把它送你的,沒想到你第一句評價居然是不吉利。」

    邊學道聽了哈哈一笑:「送我?這個我還真不怎麼喜歡。你要是真想送,送點別的。」

    「你想要哪個年號的,想好了回頭告訴我,我讓我爸去弄。」

    「不用想,現在就告訴你。」

    「啊?」

    「別的我不要,遇上開國皇帝鑄造的錢,給我留點……走吧,開工了。」邊學道看著朝兩人這邊走來的音樂總監說。

    又練了一個半小時,當天合練結束。

    坐進車裡,等車啟動後,李裕忽然問邊學道:「咱們現在弄的是不是也是靡靡之音?」

    扭頭看著李裕,邊學道說:「咱們弄的這叫精神文明。」

    李裕:「……」

    「還沒跟你們說……」停頓了一下,邊學道正色說:「這次去美國,我跟NBC談妥了,他們引進《中華好聲音》模式,更名《美國之聲》。」

    「啥?」

    李裕吃驚地睜大眼睛:「美國之聲?定了?」

    邊學道點頭:「定了。」

    「臥槽!!」李裕打了邊學道一拳:「為什麼不早說?我還當你去美國泡妞去了呢!」

    見邊學道只是笑,李裕冷靜下來:「這是天大的好消息,你打算什麼時候對外公佈? 」

    收起笑容,邊學道平靜地說:「合適的時候。」

    回到酒店。

    邊學道剛要換衣服,傳來一陣門鈴聲。

    確認門外是酒店大堂經理,邊學道打開門。

    看見邊學道,大堂經理滿臉堆笑:「邊總,有人把這個送到前台,讓我們轉交給你。」

    看著大堂經理手裡的包裝袋,邊學道問:「什麼東西?」

    「說是香水。」

    大堂經理補充說:「送的人說一說香水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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