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一世之尊 作者:愛潛水的烏賊 (已完結)

   
晨羲 2014-8-3 10:02:2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27 18109228
Dark_Banish 發表於 2014-12-11 10:44
第一百二十四章 江東

  聽到東陽別府,孟奇第一反應就是李充提過的草廬秘境,有緣之人方能進入的神奇所在,而這也能解釋老鐘頭為何會跟著邱非去江東,並將調查到船隻附近的蔡捕頭變成僵屍,以潛入艙內躲藏,聽取秘密。

  可仔細想想,孟奇又品出了一絲不對,若真是草廬秘境,暗流洶湧的應是陽夏,而非江東茂陵,莫非兩者無關,蔡捕頭調查錯了方向?

  壓下疑惑,孟奇點暈僕人,返回底艙,吩咐鄭巨山和李充:「密切注意邱非的動向。」

  「是。」官大一級壓死人,而且捕風密探也會提交關於捕頭們的機密情報,鄭巨山神色恭敬地應承了下來。

  翌日,孟奇剛睡醒練了一遍刀劍,舒緩了經絡,就見鄭巨山進了院子。

  「蘇青綬,確定老鐘頭逃離後,邱非直接上了去江東的船。」鄭巨山傳音入密道。

  孟奇怔了一怔:「去江東?」

  這事還真與江東茂陵的暗流洶湧有關?

  「邱家樓船裝滿了販賣至江東的貨物,但不確定邱非會不會中途下船。」鄭巨山不添加半點個人判斷,客觀描述。

  孟奇思緒紛飛,想到了江東人物風貌,一時熱血沸騰,躍躍欲試。

  那就去江東吧!

  …………

  秋高氣爽,天色明媚,孟奇望著浩淼江面,滾滾波浪,輕拍欄杆,低聲吟道:

  「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此景此態當真能洗滌心靈,曠遠意志。

  一個月前,孟奇探尋草廬秘境未果,登上了客船,隨著邱家船隻順流而下,一路並未急趕,如今方才進入江東地界。

  江東,江州和蓬州的合稱,位於大江之東,又稱江左(以左為東),歷次浩劫之中受損最小,人物風貌皆有古韻,英才輩出,當世著稱,乃各州各地年輕高手遠遊磨礪的第一選擇。

  深吸幾口江風,清爽了精神,孟奇返回艙房,拿出了懷中之物,這是剛才客船停靠岸邊補給時,他趁機去六扇門隱秘聯絡點取的江湖邸報。

  江湖邸報,顧名思義,乃六扇門總部下發給各州各郡各城的報紙性文書,皆是江湖相對重要的事情,免得捕頭們孤陋寡聞。

  它兩月一期,以摘要濃縮的形式書寫,大部分關係外景,小部分牽涉開竅。

  外景部分,孟奇一晃而過,並未有影響到自身的事件,而到了後面關於開竅的情報摘要,他就看得很專注了:

  「『絕劍仙子』江芷微現身狄州,敗人榜第十二位,『紫極劍』崔轍。」

  「『震驚百里』蔣橫川結廬江州大興,似調和心境,謀天人合一。」

  「『算盡蒼生』王思遠大病一月,居於江州廣陵王氏祖宅,未曾外出。」

  孟奇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面,《算經》傳人果然遭受天譴,體弱多病,不成法身便英年早逝。不過江東當真名副其實,自己尚未看完,就發現了兩位人榜前十在這裡:

  「『刀氣長河』嚴衝於蓬州海邊練刀。」

  「『青蓮公子』流蘇大醉於郢城樓外樓。」

  「『無形劍』何九渡海再來,自蓬州琅琊登岸。」

  「疑『狼王』鐵升者,快速南下,似往江東。」

  「『五方帝刀』清餘八月十九入茂陵,於黃庭觀靜修。」

  「『佛心掌』玄真再下少林,乘船東南。」

  「『腸斷天涯』阮不歸八月二十三泛舟海上,一曲肝腸斷,魚橫淺波裡。」

  「『守正劍』王載再次挑戰人榜前二十的『挪星移月』楚雲羽,平手。」

  ……

  這一條條記錄簡單冰冷,卻刺激著孟奇的眼球,因為每一條短小的話語後都藏著一位震驚天下的少年英才,人榜前二十的高手,是自己想要挑戰的對手。

  戰意火焰在孟奇內心熊熊燃燒,望向窗外,陽光映水,金色燦爛,奪人眼球。

  「行走江湖,正該如此!」孟奇合上邸報,屈指一彈,真氣摩擦,點燃了紙張。

  火焰徐徐燃燒,很快將孟奇提著的邸報燒得一乾二淨,剛要蔓延至他的右手,被他恰到好處地一扔,化成片片黑蝶,灑落江面。

  金粼隨波,遠處巍峨大城若隱若現,茂陵即將抵達。

  孟奇深吸口氣,心裡滿懷期待,登上了甲板,他這次背刀負劍,黑色勁裝,打算以「狂刀」蘇孟的身份示人,光明正大介於茂陵洶湧的暗流。

  快近碼頭時,一艘高大的樓船從下游逆行而來,同樣往茂陵碼頭。

  樓船甲板之上,一位白衣公子端坐於棋盤後,全神關注地看著殘局,似乎在思考破解之道。

  他五官秀美,宛若女子,臉色蒼白,身形單薄,江風一吹,衣衫起舞,搖搖欲墜,給人弱不禁風的感覺。

  咳咳,突然,這名白衣公子劇烈咳嗽起來,右手捂嘴,旁邊丫環則擔心又急切地拍著他的背心,幫他舒緩。

  咳嗽停止,白衣公子捂住嘴巴的右手放了下來,以孟奇的目力,當然能看到掌心那一抹豔紅。

  視線所觸,似有氣機牽引,白衣公子抬起頭顱,目光望向孟奇。

  孟奇禮貌地頷首示意,白衣公子從容淡然地微笑回應。

  高大樓船轉向,駛入碼頭,將孟奇的客船擋在後面,也擋住了兩人的視線。

  孟奇正要感慨白衣公子的病似纏綿入腑,已成頑疾,若沒有仙丹妙藥,只能慢慢調養了,忽地回神,剛才的感覺不對!

  雖然相隔甚遠,孟奇沒辦法精神知敵、真氣查敵,但剛才氣機牽引之下,他的靈覺還是有了些微感應。除了咳嗽的時候,白衣公子一舉一動皆貼合天地,無一處不自然、不和諧,看似普普通通,與正常人沒有區別,但絕對非比尋常。

  「時時都天人合一?」孟奇略微愕然地想道,這是隨時可以打開生死玄關的境界!

  一愣之後,他頓時笑了起來,正該這樣,這才是江東風貌嘛!

  英才遍地,變態滿街!

  「如此方不負我磨礪之意,縱刀之情!好,好,好!」孟奇暗道了三聲好字。能與如此多的英才交手,哪怕失敗,也是收穫!

  可是,誰不想贏?

  客船轉向,緩緩駛入碼頭,不遠處茂陵水門如鐵將軍把守著城池,等待著豪傑的打開。

  「是『算盡蒼生』吧?」

  「他也來茂陵了?」

  孟奇低語了一句,他有六扇門情報支持,早非昨日睜眼瞎。

  …………

  夕陽斜下,將草廬照得宛如火燒。

  一位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做農夫打扮,平和寧靜地劈著柴、燒著水、做著菜,沒有一絲不耐,彷彿在享受著一切。

  他容貌普通,皮膚黝黑,僅有一雙濃眉惹人矚目,與其他農夫似無區別;但動靜之間,一舉一動裡,都帶著微妙的韻味,得自然真趣,寧靜以致遠的韻味。

  忽然,嗖的一聲,一隻飛鏢入屋,插在了樑柱之上,與「年輕農夫」所在的廚房隔了兩個屋子。

  這名男子微笑搖頭,不顯惱怒,緩步走到樑柱前,拔下飛鏢,取下紙條,展開一看。

  「茂陵……」

  他半是疑惑半是歎息。

  …………

  酒樓內,一位年輕公子正喝得酩酊大醉。

  他長相只能稱得上不錯,但有著即使喝醉,也顯得文雅出塵的氣質,豪放之態不減這種感覺,反而更加襯托,配上少年白頭帶來的少許滄桑,當真似謫仙下凡。

  咕嚕,他灌了一口酒,正要再倒,卻摸到了一張紙條。

  「這是什麼?」他醉眼惺忪地打開。

  「茂陵……」他自語了一句,旋即大笑,「豈能比得上美酒?」

  他拍著桌子,縱聲高唱: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

  海邊,正是漲潮之際,一波波浪潮湧向岸堤,時有高浪拍來。

  岸堤之上,坐著一名年輕男子,身著黑色勁裝,長刀橫於膝上,閉目靜坐,對即將來臨的高浪和海潮視而不見。

  他臉型方正,五官僅僅是不錯,但給人剛硬英武之感。

  海浪拍來,高有幾丈,威勢凜凜,欲裂岸堤。

  這名男子突然睜開眼睛,精光如同實質,長刀隨之揮出。

  刀勢洶湧,刀意澎湃,刀勁奔騰,似乎化成了另外一道高浪,岸邊少許潮水隨之湧起。

  天人交感!

  砰!

  兩道「波浪」相撞,嘩啦之聲震耳欲聾,如有海嘯爆發。

  長刀飛回,海浪崩散,化成朵朵浪花,撒下一片白沫。

  年輕男子收刀回鞘,轉頭離開岸堤,走向自家房東。

  「有你的信。」房東看到了剛才的畫面,嚇得臉龐煞白。

  年輕男子撕信一看,眼睛微微眯起:

  「茂陵……」

  …………

  一座破廟內,一個高瘦卻充滿了力量的男子鬆開右手,任由手中的屍體跌落在地。

  「這就是中原的人榜高手嗎……」他用古怪的語言道了一聲,表情冷漠,雙眼無波,彷彿冷酷的野獸。

  他俯身從屍體的懷裡搜出了一張似皮非皮似紙非紙的事物,用大晉官話生疏艱澀地念了出來:

  「……茂陵……」

  …………

  高大樓船之上,白衣公子止住了咳嗽,取出一張紙條看了看,似笑非笑地自語了一句:

  「茂陵……」

  他示意丫環遞過紙張和筆墨,提筆寫道:

  「『狂刀』蘇孟西來,觀其氣機,名副其實,有一絲天子之氣纏繞,或成趙氏走狗,或投了六扇門。」

  他撕下這兩行字,揉成了一枚棋子。 本帖最後由 Dark_Banish 於 2014-12-11 10:53 編輯

Dark_Banish 發表於 2014-12-11 19:05
第一百二十五章 英雄樓

  茂陵,江州往西最後一個碼頭,南來北往,東西交匯,是大江邊上的重要所在,故而大江幫有分堂在此,王氏亦派了外事長老和眾多高手常駐,兩龍過江,壓得地頭蛇們只能屈服,好歹它們兩家的根基就在江東,亦算不得外人。

  除此之外,茂陵是郡府,且靠近中州,有銀章和青綬捕頭,有虎豹捕頭,六扇門的勢力不容小覷。

  白日放歌,青春作伴,穩定繁華又佔據水陸要道的茂陵乃天下有名的銷金窟,天字一號賭場,十里衣水,讓慕名而來之人樂不思蜀,流連忘返,直到身上最後一分銀子被榨幹。

  但要論茂陵最出名的所在,它們還差了一籌,王氏宿園、大江幫月牙湖以及英雄樓才是茂陵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方。

  孟奇背刀負劍,勁裝英武,頭戴英雄巾,劍眉星目,走在路上引來不少矚目,甚至有少女暗送秋波,或晃絹搖巾。

  「逐風棍」邱非入了華洲會館,孟奇沒有跟著,徑直走向英雄樓;既然要以狂刀蘇孟的身份光明正大地介於茂陵的暗流洶湧,那就得堂堂正正告訴所有人,我來了!

  人榜高手的姿態要擺足!

  英雄樓,樓高五層,紅黑為底,既莊重,又透著熱血。樓下人頭攢動,不知多少江湖好漢在排隊。

  守門者是好幾位英氣勃勃的武者,有男有女,皆是開竅的水準,他們一人在前,四人休息,彷彿輪流做事。

  當前是位提著長刀的年輕男子,他二十左右,四竅修為,又有英雄樓的背景,笑容略顯傲氣,朗聲道:

  「能接我十刀,即可入內。」

  在場之人沒誰憤怒,因為這就是英雄樓的規矩。

  在這名男子身後的大門口,兩側各有豎匾:

  「南北俊才,止步門前枉好漢。」

  「東西豪傑,不入此樓非英雄。」

  覺得自己有資格有實力入內的江湖好漢在門口排起了隊,孟奇興致勃勃地混在裡面,以看熱鬧的心態圍觀著。

  一位二十多歲的男子手持長劍,當先站出,拱手道:「請。」

  看門刀客也不多話,金絲大環刀帶著沉重的風聲劈下,招式簡練,以拙勝巧。

  「刀法還不錯。」孟奇讚了一句。

  排在他身後的幾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有什麼值得讚歎的?若非實力不錯,刀法出眾,怎麼可能被英雄樓樓主派來守門,甄選好漢。

  面對這勢大力沉的一刀,劍客長劍橫封,噹的一聲,他退後一步,右手輕輕顫抖,竟似不勝大力。

  看門刀客嘴角帶笑,跨前一步,長刀再斬,依然大開大合,不拘小節,以力以快壓人。

  劍客不敢再硬擋,身體一側,長劍如毒蛇出洞,避過鋒芒,直取腋下。

  忽然,長刀改為橫掃,勁風呼嘯,吹得劍客臉龐生痛。

  他若繼續進攻,恐怕被人腰斬前都碰不到目標,只得強行回劍抵擋。

  噹!

  交擊之聲清越,劍客長劍脫手,掉在地上。

  他臉色煞白,想不到苦練多年的劍法如此弱不禁風,一時看著地上之劍發呆。

  「不錯,將自己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孟奇再次讚了一句。

  這還需要你說?後邊幾人再次看了他一眼,估摸他是外地慕名而來的江湖人士。

  接著,好幾位挑戰之人登場,但都未能撐到十招,刀客臉上笑意更甚。他之所以答應樓主看門,就是以此練刀,並收穫勝利的喜悅。江湖之中確實人才輩出,英傑眾多,但普通的、平庸的更多,十倍、二十倍於前者。

  突然,刀客眼前一亮,看到了一位英武陽剛的年輕男子,他學著「狂刀」蘇孟背刀負劍,穿黑色勁裝,紮英雄巾,不管實力如何,賣相確實極佳。

  「能接我十刀,即可入內。」刀客並未廢話,直截了當地重複規矩。

  孟奇也不說話,連鞘帶刀取下「天之傷」,微笑等待。

  刀客依然是勢大力沉的當頭一刀,九環晃蕩,脆聲悅耳。

  他繼續發揮自己的優勢,以力壓人。

  孟奇同樣毫無花俏地一刀斬出,但並未抽刀出鞘。

  居然和我拼力氣?刀客略微一愣,手勁加重,既然對方這麼配合,他當然卻之不恭,全力而為。

  噗!

  長刀斬中刀鞘,發出悶響。

  怎麼這麼重?刀客只覺眼前之刀沉重異常,比自己遭遇過的九十二斤水磨禪杖還重,彷彿山嶽壓頂,難以支撐。

  再加上孟奇的出招之力,刀客虎口一痛,手腕一麻,長刀直接被砸落。

  噹!長刀落地之聲迴響,刀客有點回不過神來,自己天生大力,居然輸在了力氣之上。

  孟奇天之傷一轉,收於身側,笑道:「承讓了,我可以進去了吧?」

  直到此時,排隊眾人才反應過來,交頭接耳:

  「來高手了。」

  「竟然以力破力,他是天生神力嗎?」

  「不知道他能闖上幾層?」

  說話之時,他們或打量孟奇,或望著英雄樓幾層的樓梯口,那裡分別站著一名武者。

  「可以,貴客請。」刀客看守大門,遇過的高手不少,慘敗的局面亦非一次,迅速調節好心態,請孟奇入內。

  孟奇提著帶鞘寶刀,步伐不疾不徐地邁入了大門。

  英雄樓第一層很寬廣,擺著許多方桌,但它們空了大半,顯得並不熱鬧。不過在這裡喝酒吃飯者皆是眼放精光、氣血旺盛之輩,實力不俗。

  孟奇沒有停留,直接踏上樓梯,走向二層,這引得大堂酒客和外面眾人皆昂首望去,期待著一場龍爭虎鬥,並猜測他最終能登上第幾層。

  守在二樓入口的是位劍客,精神知敵、真氣查敵之下,他的修為瞞不過孟奇,六竅,真氣流轉多有不完善之處。

  「能接我十劍,即可入內。」他抱著長劍,表情冷漠,說著同樣的話語。

  孟奇還是同樣的連鞘帶刀揮出,以刀引人,跨步之間就斬到了守門劍客的頭頂。

  周圍氣流突然湧動,盡數被長刀吸納,讓劍客產生了一種此刀籠罩天地的感覺,無堅不摧,避無可避,只能硬擋。

  他長劍架起,帶了幾分巧勁,試圖卸開刀力。

  噗!

  一聲悶響入耳,刀客只覺對方刀勁高度凝練,完全貼於刀身,卸無可卸,爆發出來後,他頓時有了右臂不再屬於自己的幻覺,麻木而乏力。

  當,長劍落在地板之上,孟奇頷致意,道了一聲承讓,直接越過他,走向第三層。

  「好快!」

  「竟然還是一刀!」

  「好剛猛,好霸道!」

  一聲聲驚歎從下方傳來,目送著孟奇消失在二樓樓梯口,紛紛將視線投注向三樓同樣的位置。

  「他能登上幾樓?」

  「會不會還是一刀就擊敗三樓的看守者?」

  「不可能,今日看守三樓的是『流水槍』高東樓,他七竅全開,內天地小迴圈達成,又拜了名師學槍,苦練十年,非同小可,豈是一刀能擊敗的?」

  高東樓是位外形瀟灑的男子,長槍背在身後,有幾分孟奇心中長阪坡趙子龍的樣子,是他一直孜孜不倦追求的畫風。

  「請。」高東樓對任何闖到此處的對手都沒有半分輕視,當先出招。

  長槍如龍,槍尖抖出一朵朵梨花,看似美不勝收,卻暗藏殺招,引人入局。

  孟奇彷彿渾然未覺,還是那當頭一刀,氣流生機盡數吸納,天小而地縮,刀勢剛猛霸道,比起剛才,多了恐怖如天罰的氣勢,壓得人身心顫慄。

  來得好!高東樓暗道一聲,他攻擊的地方正是自己賣的破綻,他入局了!

  梨花消散,槍影歸一,長槍彷彿憑空挪移了幾寸,避開了長刀,刺向孟奇。

  一寸長一寸強,在他的刀斬中自己之前,自己的長槍就能刺穿他了!

  可就在這時,孟奇身隨刀勢,縮地成寸般拉近了距離,並微微側身,與長槍擦肩而過!

  若早一分,高東樓當能長槍橫擺,打開孟奇;若遲一分,就避無可避了,時機把握得恰到好處!

  長刀臨頭,高東樓退步避開,正當他要回槍再戰,卻看見孟奇收刀歸身,順著他退開的空檔,一步邁入三層,施施然跨上通往四樓的臺階,意興悠閒,彷彿剛才出刀只是與自己打了個招呼。

  這實力,這風姿……高東樓吐了口氣,長槍杵地。

  「竟然真的只是一刀!」

  「他,他怕是人榜高手吧?」

  「背刀負劍,莫非是『狂刀』蘇孟?」

  「有可能!」

  「聞名不如見面啊,我還以為『狂刀』是個莽撞蠻力漢子,想不到這麼有高手風姿!」

  孟奇側耳傾聽,險些淚流滿面,得到這樣的評價不容易啊。

  「他闖過四樓不成問題,但守在五層入口的可是『極光電劍』蕭鎮海,曾經排到過人榜第二十六位,幾年前因為年齡到了才下榜,如今恐怕已接近半步外景了。」

  「前日『五方帝刀』十招擊破『極光電劍』,登上五樓,人榜前二十的實力絕對遠超旁人!」

  「五方帝刀」清余,玄天宗嫡傳,七竅,修煉《天帝玉冊》有成,闖蕩江湖與孟奇差不多年限,已是人榜第十六位,將來前十的有力人選。 本帖最後由 Dark_Banish 於 2014-12-11 19:16 編輯

Dark_Banish 發表於 2014-12-11 23:21
第一百二十六章 劍快近音

  第四層樓梯口站著一名形貌特殊的老者,他頭髮斑白,雙臂長度遠遠超過正常人,垂到了膝蓋,彷彿一隻猿猴,兩手骨節分明,宛如雕刻。

  孟奇感應之中,他體表有真氣外放,於身外形成了護體罡氣,乃九竅齊開的高手,不過他的護體罡氣強弱厚薄分明,真氣流轉也頗多破綻,一股股力量皆集中於雙手,長處和短處一目了然,比蕭月還差上半籌,似乎是熬年頭開得九竅。

  「若能擊退我,即可上樓。」老者言簡意賅,不因孟奇一層層闖關而改變態度。

  孟奇還是沒有拔出天之傷,連鞘帶刀,往前一伸:「請。」

  老者的雙拳從詭異角度打出,幾處關節竟能活動自如,拳風看似剛硬,可有部分真氣收斂,聚集於肩膀和背部,似乎隨時可以出人意料地變招。

  這一切在孟奇心靈裡清楚映現,完全瞞不過他,長刀一伸,以攻帶守,快若奔雷地斜斬向老者的胸口。

  這一刀,角度選擇巧妙,時機把握恰當,正是老者暗聚的真氣怎麼變化都迴避不了的一擊;而且刀勢混元,勁氣內斂,剛柔難分,似乎陰陽都包含在了其中。

  老者不得不回拳擊向長刀,真氣包裹拳面,可催金碎石,毫不畏懼。

  一聲悶響爆發,老者打中刀鋒,勁氣外吐,卻覺虛不受力,泥牛入海。

  柔化剛,陰轉陽,長刀猛地爆發出洶湧澎湃的內力,夾雜著老者自身的拳勁,以一種無堅不摧的陽剛姿態衝向老者。

  不死印法加陰陽三合刀招的雙重作用之下,「天之傷」的可怕重量之下,老者護體罡氣被破,整個人像是被一雙大手推著,蹬蹬蹬退到了牆壁邊緣,每退一步,樓板都被踩出了一個破洞。

  孟奇並未追擊,倒持長刀,點頭致意:「承讓了。」

  說完,他腳步不停,登上了通往第五層的樓梯。

  「竟然還是一刀!」

  一聲聲驚歎響起,雖然大堂眾人已經看不到交手的狀況了,但樓外排隊和圍觀者還是能通過英雄樓特殊的設計,將樓梯口處的戰鬥看得一清二楚,當然,前提是眼力出眾。

  「一連四戰,皆只出了一刀,哪怕面對九竅也一樣,真是太可怕了……」

  這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匪夷所思,總是一刀敗敵,多半只存於說書者口中,何曾想過現實裡能遇上?

  「全是進攻,沒有防守,以剛猛取勝,不愧是狂刀!」

  類似的讚歎層出不窮,聽得孟奇嘴角抽搐,用刀就是容易被這樣評價!

  同時,他們很自然地將最近剛闖過英雄樓的另外一名人榜高手拿來比較:

  「前日『五方帝刀』用了幾招?」

  「三招……」

  「莫非『狂刀』要勝過他?」

  「不一定,或許是雙方風格的緣故。清余道士的刀法大氣磅礴,以堂堂正正之勢壓人,有五方五帝的高貴莊嚴之氣;而蘇孟的刀法剛猛無儔,以狂放蠻力著稱,善於搶攻和硬拼,出現不同的結果很正常。」有人客觀地評價道。

  客觀才怪了!孟奇恨不得以頭搶地,大家都是練刀的,憑什麼他就是高貴大氣,自己則狂放蠻力?

  思緒轉動之間,孟奇繞過了拐角,看到了守在第五層入口的男子。

  他外表年輕,也就是三十出頭,氣息內斂,神情冷漠,立在那裡就彷彿一柄帶鞘長劍,鋒銳不失,只是暗藏於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出則罷,一出斬敵。

  孟奇下意識就挺了挺背,「極光電劍」蕭鎮海甫一照面,就給了自己氣勢的壓迫;這是氣機的相爭,精神的交鋒,不愧是曾經的人榜高手。

  他的精神半是延伸於刀身,半是外放,通過變天擊地大法的技巧,給人的感官陡然改變,似乎與周圍環境形成了和諧整體,與樓梯的弧度、臺階的數量、吹過的秋風,難分難割,完美相融,排斥著唯一不屬於該處的蕭鎮海。

  下方的議論之聲一下停止,剛才孟奇都是一招制敵,以他們的眼光自然看不出每一招之間的區別,只知道「狂刀」蘇孟很強,面對九竅高手也是一刀擊退,至於怎麼強,強到何種程度,他們就說不上來了,頂多驚歎一二。

  而現在,孟奇給了他們最直觀的感受,氣勢驚人,感覺玄妙,舉手投足之間皆有韻味,似乎快要與天地合二為一。

  這就是高手,名副其實的高手!每個人心中都浮現出了這樣的感受。

  不過這只是孟奇強行用精神外放和變天擊地大法模擬出來的氣勢,距離真正的天人交感、天人合一,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這不是資質和天賦能夠彌補的,必須九竅齊開,內景大成,通過調整內天地,逐漸與外天地共鳴,方能真切地感受到、觸摸到、表現出。

  九竅之前,孟奇受限於本身境界,僅能讓模仿程度加深,添加幾分這種狀態下的威力。

  看著這樣的孟奇,蕭鎮海終於動容,因為他有一種感覺,只要自己出劍,就會引來天地的排斥,形同與那方環境為敵,心中之劍變得遲疑,暗藏的鋒銳緩緩消退。

  蹬蹬蹬,孟奇一步步踏上臺階,與蕭鎮海越來越近,而在蕭鎮海的眼裡,「狂刀」蘇孟的身影越來越高大,由遠及近,充塞視線。

  不行,不能再等待下去了……蕭鎮海非浪得虛名之輩,心中真切地意識到,若自己再遲疑下去,那就真的不用出劍了,狂刀光是氣勢就能壓垮自己。

  這不是在開玩笑,高手相爭,氣機牽引,若讓狂刀的氣勢累積到最高峰,而自己心中之劍被壓得抬不起頭,那縱使出招,也發揮不出五成的實力,落得樓下幾位的結局!

  蕭鎮海曾經也是人榜高手,胸中自有傲氣,清嘯一聲,內天地運轉,增強著心中之劍,劍氣勃發,戰意迅速攀升。

  借著這股勢頭,他強行出劍了。

  這一劍,宛如憑空一道霹靂,快得下方之人只看到光閃,根本發現不了劍在何處,快得孟奇八九玄功增幅過的眼竅也只能勉強捕捉劍影。

  劍已過,聲才蕩,恍惚之間,竟有幾分這樣的感覺!

  蕭鎮海外號「極光電劍」,就是形容他出劍之快;其生平苦練快劍,沒有太精妙的招式,也未曾習得外景絕學,全憑一個快字,立足武林,登上人榜。

  曾經他與人交手,雙方同時出招,他的劍已抵達對方的喉嚨,而對方的長劍方才抬起,極光電劍,可見一斑!

  好快!英雄樓外眾人根本來不及發出聲音,僅能在心裡閃過類似的念頭。

  劍比音疾,絕不只是形容,縱使蕭鎮海現在達不到,等到他內外交匯,成為外景,遲早會超過!

  刀光乍亮,宛如銀白雷光,同樣快得看不清楚,劈海裂江只在刹那!

  好快的刀!眾人再次泛起這樣的想法,「狂刀」不愧是得了多種刀道精義的高手,「快」字一訣,不比他人遜色!

  當!

  雙方刀劍相擊,聲音清脆,遠遠蕩開,宛如寺院鐘鳴。

  這是孟奇闖英雄樓以來初次拔刀,險險擋住了蕭鎮海的電劍。

  他背心出了一層白毛汗,剛才差點就失手了,自己少見的判斷出錯!

  蕭鎮海還沒有達到隱藏真氣流轉和肌肉反應的程度,亦沒有神功絕學讓他的真氣和肌肉或詭異或快速或充滿欺騙的變化,他要怎麼進攻,孟奇早就通過精神知敵、真氣查敵和獨孤九劍理論判斷出來,沒有絲毫秘密可言。

  可孟奇沒想到的是,蕭鎮海的劍法快到了這種程度,讓自己差點反應不及;而比起「快」來,自己縱使得了刀道精義,可終究磨練時日不夠,比蕭鎮海還是慢了刹那,加上後出招,險些就沒能擋住!

  果然每一位成名高手,都有自身的可取之處!

  蕭鎮海借著長劍回蕩之力,準備再次出招,一劍快似一劍,不給「狂刀」喘息的時機。可他手腕才動,就看到蘇孟造型奇特的長刀斜斬而來;若自己按照原本的打算揮劍,等同於將手腕送給刀鋒。

  哪怕有罡氣護體,蕭鎮海也不敢試孟奇的寶刀利不利,真氣運行路線改變,手腕一抖,打算下刺。

  可孟奇的長刀彷彿早有預料,斜斬到中途,猛然下劈,依然取的是蕭鎮海的手腕。

  蕭鎮海臉色微變,再次變招,可一招接一招,他都沒法使出,對方總是後發先至,搶在自己出劍前逼得自己不得不改變招式。

  孟奇心如明鏡,映照著蕭鎮海的真氣流動、肌肉反應,從獨孤九劍蘊藏的劍法不變規律和高度出發,以刀破劍,招招後發,招招搶攻。

  你不是快劍近音嗎?我確實比不上,但我能讓你出不了劍!

  英雄樓下排隊和圍觀的好漢們看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什麼時候「極光電劍」被人攻得連劍都出不了過?

  好像「算盡蒼生」辦到過!

  狂刀蘇孟也能辦到?這簡直匪夷所思!

  一連七招後,蕭鎮海難以再變,只能側身避刀,眼睜睜看著「狂刀」蘇孟揚長而過,登上臺階。

  他還有一式自己琢磨出來的殺招,但終究按捺住了衝動,自己有殺招,「狂刀」難道沒有?他成名的阿難破戒刀法可是刀道巔峰之作,除非偷襲,否則自己沒有一絲勝算。

  收起長劍,蕭鎮海的神情變得落寞,以快劍聞名的劍客被人攻得出不了劍,實在不是什麼開心的事情,灰心、沮喪、痛苦,兼而有之。

  孟奇快登上第五層時,回頭看了看下方的蕭鎮海,搖頭輕歎:「可惜了。」

  若他有一門匹配得上他劍法的根本神功,當不至於被自己如此輕鬆就看破了出招規律;可惜他是一個少有奇遇的江湖散修,否則也不至於現在都還未打破生死玄關,這或許就是他被英雄樓樓主招攬到的主要原因。

  「蕭鎮海確實可惜了。」樓上有人接話道。

  這是一名高眉薄唇的年輕道士,他看似溫和,可倨傲內斂,面前擺著一口不長但也不短的刀,刀鞘深紫,點綴「星辰」。

  孟奇感應之中,他堂皇正大,彷彿居於九天之上,真氣流轉似煙似霧,難以察覺。 本帖最後由 Dark_Banish 於 2014-12-11 23:34 編輯

Dark_Banish 發表於 2014-12-12 09:26
第一百二十七章 殺意

  忽然,年輕道士微微一笑,周身真氣彷彿眾星隨主,眾神拜天,跟著顫抖,一股尊貴威嚴、高於塵世的氣息應機勃發,直衝而出。

  孟奇的感應當即破碎,摻雜著真氣外放的精神像是遇到了潮水,不得不退後,再也無法察覺到年輕道士的真氣流動,僅能憑眼力判斷反應。

  這種逼退堂皇正大,威而不肅,並未對孟奇的精神產生實質傷害,僅僅合上了「大門」,防止他人窺探,這表示年輕道士沒有敵意。

  「『天帝玉冊』當真曠世絕學。」孟奇忍不住讚了一句,學武之人,遇到強橫又神妙的功法時,除開畏懼、嚮往、斟酌等反應,有一種本能的見獵心喜。

  這年輕道士自然是玄天宗「五方帝刀」清余。

  清余輕笑一聲:「能橫壓上古,讓諸多頂尖大能避讓,天帝之威豈止傳說?他留下的神功,自能當得曠世二字。」

  他老實不客氣地接受了孟奇的讚揚。

  頓了頓,他薄唇輕動,似笑非笑地道:「想不到蘇施主也來了。」

  什麼叫「也」?孟奇心中一動,品出了不對勁的地方,不動聲色地道:「道兄能來,在下自然能來。」

  莫非與茂陵的暗流洶湧有關?清余認為自己有同樣的目的?

  先模棱兩可的回答,套套他的話!

  這就是孟奇決定以「狂刀」身份出現的主要原因,因為不用太過宣揚,只要動一次手,有人認出自己的身份,就會引來重視,從而出現試探、恐嚇等遭遇。正所謂「打草方可驚蛇」,如此才能節約時間,儘快把握到線索,進入正題。

  人的名,樹的影。往往會帶來諸多麻煩,但也有著旁人難以想像的作用。

  至於以「狂刀」之名扭轉形象,樹立高手姿態,享受圍觀群眾的讚歎和敬佩,那就是附帶的因素了。雖然屬於孟奇的愛好,但不會影響他的判斷和抉擇。

  清余端茶喝了一口,撫了撫桌上擺放之刀,手指在刀鞘鑲嵌的星辰上緩緩摸索了幾下:「既然如此,我們當有交手的機會,不急於一時。」

  說罷,他拿起這口不長不短的刀,瀟灑飄逸地站起,與孟奇擦肩而過,走向樓梯口。

  居然不留套話的機會……孟奇暗誹了一句。

  清余快下樓梯時,突然頓住,回頭對孟奇揚了揚手中之刀:

  「刀名『歲月』,貧道成年之際,以山中老礦、嬰兒初髮等自行煉製,材質不好,只取其意,仿光陰之刀,昭歲月之觴,四十九日刀成,欲仗之會盡天下英雄。」

  孟奇左手伸出,拍了拍右手之刀,自言自語般道:

  「刀名『天之痕』,逆伐蒼天,留我印痕。」

  他沒有用「天之傷」之名,怕被輪回者察覺端倪。畢竟這口寶刀自六道輪回之主處得來,主世界尚未聽聞曾經有過。雖然能推脫於世界廣袤,不為絕大多數人知曉的寶兵很多;但小心使得萬年船,不能像素女道的藥渣外景那麼大意。

  清余略微一愣,旋即淡笑:「天會老,不會傷。」

  在上古時代,蒼天就是天帝的另外一個稱呼,孟奇的刀名隱隱有點爭鋒相對的意味,故而清余有此一說。

  然後他轉頭走下樓梯,道人瀟灑之態盡顯。

  看著清余的背影,孟奇撇了撇嘴,他討厭自己之外的人有著自己嚮往的畫風和姿態,而且還拿到自己面前顯擺!

  剛才清余回頭報刀名的時候,他恨不得直接出刀:

  裝什麼裝?想在我心裡留下強大的印象,從而為將來的交手埋好種子嗎?

  精神交鋒,心靈暗鬥,我又不是不懂!

  所以,我就陪著你裝,故意加上「逆伐蒼天」四個字,亂你心境,讓你交手之時急於求成!

  效果如何,孟奇猜不到,畢竟對清余的心性修為和性格弱點瞭解太少,只能暗歎一聲:「江湖險惡啊!」

  一不留神,就可能失之於心靈暗鬥!

  當然,他並不覺得清余可惡,是壞蛋。約戰交手本身就是一門大學問,這種心靈暗鬥正常情況下也只會影響較短時間;清余既然表示了很快有交手機會,那現在就開始準備也就理所當然。也就是說,切磋從現在就開始了。

  感歎完,自覺又學到了東西的孟奇找了張椅子坐下,五樓並未隔成各個雅間,就像大堂一樣全部打通,擺放著一張張桌子,但客人只有自己一位。

  極目遠望,城外大江橫流,彷彿自天上而來,奔流不息,場面恢弘而高遠。

  「狂刀戰帝刀,老夫很期待啊。」不知不覺,孟奇身邊多了一個人,是位青衣小帽的老者,他眉鬚皆白,面容古拙,手中拿著一把紫砂壺,茶香徐徐飄散。

  孟奇頭也沒回,微笑道:「英雄樓的規矩不就是創造這種機會嗎?樓主當看過不少龍爭虎鬥?」

  他結合六扇門的秘檔,以及能神不知鬼不覺上五樓的身份,猜出了來者是英雄樓的樓主,「世外奇翁」任平生。具體實力不詳,六扇門記載中只是標注了「疑似外景」四個字。

  「人老了,總得有點消遣,看到充滿活力的年輕人你爭我奪,老夫就會覺得青春不少。」任平生並不否認,順口提了一句,「如今茂陵暗流洶湧,這樣的爭鬥不會少,據說『刀氣長河』、『震驚百里』、『青蓮公子』以及『狼王』鐵升,都快抵達了,就連已有半年未離開東海劍莊的『無形劍』也重新登岸。」

  孟奇輕吸口氣,這個情報真及時,比六扇門的邸報快,任平生告訴自己是何意?

  這次茂陵的暗流,比自己想像得更洶湧!

  邱非、東陽別府,在其中又起了什麼作用?

  「天下英才彙聚茂陵,到底是為何呢?」孟奇自顧自地喝茶觀江,沒有扭頭看任平生,怕暴露了自己的心緒。

  任平生呵呵一笑:「蘇少俠既然來此,還會不知?何苦為難老夫?」

  見他守口如瓶,又用不了強,孟奇只好點菜吃飯。任平生喝了兩口茶,自顧自離開了。

  …………

  「狂刀」蘇孟現身茂陵,十二招內闖過英雄樓所有看守,登上第五層。

  這個消息就像自己長了腳,迅速在茂陵及附近流傳;而孟奇反倒變得低調,租了個院子,暗裡監視居於華洲會館的邱非。

  幾日後,他得到了一個消息,邱非總算離開會館,目標天字一號賭場。

  於是孟奇用八九玄功縮短了身高,略微變動了肌肉,加上改變容貌的材料,與「狂刀」蘇孟判若兩人,隔著一條街跟著邱非,像是急於去賭場返本的賭徒。

  他對於幫六扇門破案,解開謎團。並沒有太大的責任感,只是趁這個機會磨礪自身。

  自死亡任務結束後,他的處事態度變得積極而主動;畢竟總是找比自己武功低的人交手不行,總是切磋也不行,遇到別府、遺跡等不嘗試努力更不行,這樣收穫較低,無法提高自己。只是埋頭苦練,就屬於一隻腳走路,遲早會在輪回任務裡體現出劣勢。

  這一次,東陽別府、眾多謎團、不少實力或排名強於自己的人榜高手,除開最後可能的收穫,光是錘煉做事能力、推斷能力,以及與強者貨真價實交手的收穫,都算不可多得的磨礪,豈能畏難而退?

  當然,前提條件是,孟奇自忖有保命的把握,即使會慘敗於人榜前幾的高手們,即使被邱非這半步外景追殺,也不至於送掉性命。

  天字一號賭場被四條街圍著,每條街上皆開有一道大門,以示財源廣進。

  跟著邱非進入賭場後,孟奇頓時被裡面的嘈雜給嚇了一跳,到處都是「六啊六啊」、「豹子」、「人牌」的喊叫,以及或悲或喜的驚呼,骰子、牌九、馬吊,凡是該有的,天字一號賭場都有。

  以孟奇的耳力,聽出骰子的點數沒有絲毫問題,因此一邊玩著小錢,一邊悄悄跟著邱非。

  邱非對大廳的嘈雜很是不耐,直接往雅間方向走去。

  孟奇在人群裡擠來擠去,不願意丟失了他的行蹤,但又不敢靠得太近,畢竟是半步外景!

  這可不比全靠本能的西游妖怪半步,招式、真氣、兵器,無一缺少,而且善於運用眉心祖竅的元神,在精神的利用上,比自己賴以跟蹤的幻形大法和不死印法強了不知道多少,僅僅比不得外景級「變天擊地大法」的特殊。

  正當孟奇借著賭場的雜亂和人多,慢慢跟上邱非時,靈覺忽然一動,一股危險之感油然而生。

  他來不及出刀抽劍,左手猛然下抓。

  一柄藍汪汪的匕首無聲凸顯,由下往上,刺向孟奇下陰,這是眾多橫練功夫的罩門之一,極難練的圓滿。

  孟奇左手五指如花綻放,透著說不盡的禪意,一把就抓住了匕首——「不死印法」好歹在孟奇身上一年多了,再專注於其他,手上功夫也少不了進步。

  手掌泛著暗金,匕首刺之不入,被五指勾住。

  突然,匕首一抖,似前往後,脫出了孟奇的左手,而這個時候,孟奇已經轉了方向,「天之傷」緊握手中。

  匕首縮入人潮之中,再無蹤跡,孟奇精神摻雜真氣散開,卻覺得周圍每個人都是正常賭徒,沒一個有殺意,沒一個身懷絕學。

  「好厲害的刺客……」孟奇精神高度戒備,再往前看,邱非的身影已然不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8-6 22:30 編輯

Dark_Banish 發表於 2014-12-12 19:27
第一百二十八章 撞見

  環視賭場,燈火如織,赤紅灑落,每一張臉龐都被映照得貪婪,只不過有的興奮,有的激動,有的失落,有的痛苦,骰子聲,牌九聲,馬吊聲,聲聲入耳,與之前毫無區別。

  這讓孟奇彷彿做了一場夢,夢到了刺殺,夢醒卻了無痕跡,依然身處賭場。

  刺客藏匿氣息、掩飾殺意的本事乃孟奇生平僅見,不出招時,與普通人毫無區別,真正意義上的毫無區別。

  「被邱非發現了,故意引我到賭場這種人頭攢動的地方刺殺?」

  「可以他半步外景的實力,將我帶到城外無人處親自動手,更有把握吧?」

  「或者是他要見的人,專門派刺客幫尋找和清除跟蹤者?」

  孟奇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個想法,右手緊握刀柄,慢慢越過接踵摩肩的人潮,到了雅間入口。

  這裡清淨了不少,院落重重,各成一體,方便有身份的人物玩樂,孟奇失了邱非的蹤跡,又不能每一個雅間都打探,那樣容易惹到不該招惹的人,只好藏身雅間院落的入口,等待著荷官、侍女的出來,用摻雜了少許「變天擊地大法」的幻形大法詢問。

  「沒見過這個人……」

  「我負責的雅間沒有……」

  「剛才沒有新的客人進來……」

  一個個回答讓孟奇疑惑,明明看著邱非走向雅間的,他到底去了哪裡?

  又尋覓了一陣,孟奇終於確定自己跟丟了,內心更傾向於了刺客的目的是阻撓或除掉跟蹤邱非的人。

  「但也不至於用這麼強的刺客幹雜事吧……」帶著這樣的疑惑,孟奇離開了天字一號賭場,回到了租住的院落。

  因著剛才刺客之事,他精神外放,謹慎開門,防止埋伏刺殺。

  院門吱呀一聲打開,孟奇的瞳孔卻隨之劇烈收縮。

  在院落中央,擺放著一件自己離開前沒有的事物。

  這是一口棺材!

  這是一口漆黑的棺材!

  黯淡的月光灑落,流過黑色的棺材,帶起說不盡的陰森。

  有人給我送棺材……孟奇又驚又怒,「天之傷」直接出鞘,腳步交替,緩緩靠近棺材。

  他壓下心中情緒,映照出周圍場景,棺材裡面毫無生機,沒有血肉之感,不像有人埋伏。

  天之傷一挑,棺材蓋子倒向旁邊,裡面空空蕩蕩,躺著一個小木雕。

  它刻成人形,巴掌大小,面容充滿痛苦,下唇貼著一張紙條,遮住了身體。

  紙條之上寫著四個文字:

  「狂刀蘇孟。」

  裝神弄鬼算什麼好漢?孟奇並未被嚇到,冷哼了一聲,這是死亡的戰書,還是刻意擾亂自己心境的作為?

  他相信清余再這麼著,手段也不會如此下作,因為捅出去只會讓玄天宗名聲掃地,天帝道統哪會蠅營狗苟?

  所以,自己被人盯上了?

  是誰,是哪方勢力做的?

  想達到什麼目的?

  孟奇可不是被人欺上門卻和氣生財的好好先生,仔細搜尋院子各處沒發現線索後,收起木雕和紙條,咚咚咚敲響了隔壁鄰居的大門。

  過了一陣,隔壁鄰居披著外衣走了出來,睡眼惺忪,打著哈欠,透過大門縫隙,探頭探腦地看著外面,以防強盜詐門。

  「老丈,在下有事相問。」孟奇直截了當道,他早就解除了八九玄功的變化,清洗了臉上事物。

  這名老者先是嚇了一跳,接著打開大門,半是好奇半是擔憂地反問道:「蘇公子,你可是問院中棺材之事?」

  「正是。」孟奇頷首回答。

  老者囁嚅了幾下嘴唇:「蘇公子,你離開不久,就有人給你送了一口棺材;因為你不在家,還是專門找得老葉開門,說是你自己買的。老葉以為你要挑戰某位高手,先給自己準備棺材以斷後路,故而才開門讓他們進去。」

  老葉便是房東。

  「可知是何人所送?」孟奇皺眉問道。

  這名鄰居搖了搖頭:「是兩個陌生人,看打扮像是棺材鋪的夥計,但肯定不是附近的。」

  棺材鋪……這應該是受人之托吧?孟奇對自己精神方面的技巧很有信心,只要找到那間棺材鋪,就能從夥計和掌櫃口中問出買棺材之人的外貌特徵。

  「他們有什麼容貌上的特異?」孟奇詢問著。

  這名鄰居仔細回想,忽然「啊」了一聲:「其中一名夥計嘴角有顆黑痣,很是顯眼。」

  又問了幾句,孟奇誠懇道謝,轉身離開了門口,心中思忖著對策。

  「大半夜抬棺過市,茂陵又非宵禁之地,不少酒鬼、賭鬼夜歸,加上更夫們,應該有不少人看到!」事不宜遲,孟奇決定立刻調查。

  算了算時辰,孟奇決定先找當時在附近的那組更夫。

  沒費多少周折,他通過詢問其他更夫,找到了目標。

  「那具棺材,我倒是記得很清楚,誰大半夜的看到棺材不害怕?」回想之前,老更夫還是有點顫慄,即使隔得很遠,也讓他印象深刻,還以為鬧了屍變。

  孟奇心中一喜,有線索!

  「老丈,可看到他們從哪條街過來?可認得他們是哪家棺材鋪的?」他按捺住了欣喜。

  另外那名更夫一邊思索回憶,一邊用不太確定語氣道:「從北大街過來的,那附近好像只得一家棺材鋪。」

  孟奇精神一振,問清楚了那家棺材鋪的具體位置,趁夜趕去。

  行人稀少,夜色濃重,棺材鋪大門已關,藏於了黑暗之中。

  孟奇沒有耽擱,直接翻牆,落入院中,打算一一「詢問」。

  忽然,他鼻端聞到了一股血腥之氣,心中一緊,順著氣味,走向了店鋪後門。

  這扇門沒有合攏,半遮半掩,孟奇輕輕一推,它就倒向了牆壁。

  小心踏入進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口口黑色棺材,它們整齊擺放在那裡,詭異而陰森。

  深呼吸一口,鼻竅過濾著氣味,分辨著血腥味的來源。

  孟奇一步步走到了一口棺材前,「天之傷」蓄勢,「子午」伸出,將棺材蓋子挑開。

  蓋子滑落,顯露棺材內的狀況。

  裡面躺著一個雙目圓瞪的人,一個滿臉驚恐的死人!

  他的嘴角有一顆明顯的黑痣!

  死因:眉心中劍。

  「被滅口了……」孟奇眉頭微皺,愈發覺得此事撲朔迷離。

  根據血腥味的來源,孟奇又挑開了兩口棺材,裡面同樣躺著兩個死人,一人做夥計打扮,一人穿得較好,當是掌櫃,皆是眉心中劍。

  「出劍淩厲,傷口深而窄,當是用劍好手……」孟奇從傷口判斷著兇手的武功特徵,但除了眉心傷口,再無別的痕跡。

  他轉身搜尋著櫃檯,發現帳簿已被人燒成了灰燼,沒留下購買記錄。

  「線索這就斷了?」孟奇咬了咬牙,再次蹲下檢查屍體,做最後的努力。

  咦?孟奇突然察覺到不對,兩名夥計都是嘴巴半張,滿臉驚恐的樣子,唯有掌櫃,臉現驚恐,但嘴唇緊閉。

  輕輕用力,孟奇扳開了掌櫃的嘴巴,發現他含著一個紙團!

  紙張外表已被唾沫浸濕,孟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展開,發現這是帳簿的一部分,看樣子是初次做賬時,記錯了銀兩數量,懶得修改,直接撕下來團成團扔掉了,後來不知怎麼又撿了起來,塞入了口中。

  孟奇腦海裡似乎能想像當時的場景,一名夥計被殺,剩下那名試圖逃跑和呼救,而掌櫃見對方實力高強,根本逃不掉,嚇得癱軟在地,倒在了簸箕旁,看到了紙團,於是他抱著同歸於盡的心頭,悄悄將紙團塞入口中,緊緊閉上。

  紙團之上的記載已然模糊,孟奇勉強能辨認出部分內容:

  「……觀錦苑……蔣踏波……定楠木棺材一口……送往……」

  觀錦苑……蔣踏波……孟奇重複了一遍,收回紙團,抹去自己的痕跡,離開店鋪,直奔觀錦苑,這是茂陵比較出名的客棧。

  沒過多久,孟奇潛入了觀錦苑,通過「詢問」夥計,知道蔣踏波居於和風小築,幾日前獨身一人前來,但常有武林人士拜訪他。

  孟奇藝高人膽大,精神覆體,身化幻魔,直接翻入了和風小築。

  他的感應之中,廂房內沒有氣息。

  難道蔣踏波已經逃走?

  小心翼翼打開窗戶,孟奇躍了進去,還未落地,他就看清楚了房內的場景。

  一個年輕男子半坐於地上,背靠床邊,眼睛圓瞪,凝固著驚恐的神情,胸腹之間是長長的刀痕!

  他有著標誌性的吊角眼、掃帚眉,完全符合夥計所言的蔣踏波形象!

  「他也被殺了?」孟奇一下察覺到了異常。

  刀痕焦黑,彷彿被雷劈過,從而抹去了血腥,所以孟奇在外面才沒有聞到味道。

  「這,這若是粗粗一看,簡直像是我動手幹的!」

  孟奇心中一動,轉頭躍出窗戶,打算先離開此地。

  就在這時,啪的一聲脆響,院外飛來一顆石子,打在了臺階之上,聲音不大,在安靜的夜裡卻蕩得很遠。

  孟奇的精氣神瞬間攀升至巔峰,試圖一刀揮向石子發出的地方。

  一道人影從外趕至,看見陌生人後,當即攔住了孟奇的去路。

  他年歲不大,皮膚黝黑,濃眉顯眼,穿著普通,宛如農夫,舉手投足之間皆與周圍環境相得益彰。

  這名年輕男子目力極強,透過打開的窗戶,看到了床邊的屍體,神情一下變得陰沉,帶著難以克制的憤怒和仇恨。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8-6 22:34 編輯

Dark_Banish 發表於 2014-12-12 23:28
第一百二十九章 境界壓人

  農夫般的年輕男子先是震驚,旋即半是痛苦半是憤怒地喊道:

  「三弟!」

  因著他攔住逃走的方向,且氣勢出眾,似與周圍環境融為了一體,急切之間,孟奇除非強闖,否則離開不了。而面對苦主,孟奇也少了出刀之心,體現在外便是有點猶豫。

  到了此時此刻,孟奇哪會不明白自己踏中了陷阱,送棺材是引自己去查來歷,殺棺材鋪掌櫃和夥計是掩蓋真正線索,口含紙條則是兇手刻意佈置,引自己前來尋找蔣踏波,從而被栽贓成殺人兇手,被蔣踏波的兄長撞個正著!

  整個計畫環環相扣,「線索」隱藏得符合邏輯,自己急切之間未能察覺出不對。

  但他們怎麼能肯定自己看到棺材後會趁夜調查?等到明日,棺材鋪掌櫃和夥計的屍體被發現,紙團落入六扇門手中,就沒辦法引自己上鉤了!

  難道他們對自己的性子、行事風格,都有相同程度的瞭解,知己知彼?

  或者當時有高手跟著自己,看到自己尋找棺材鋪才從容殺人,看到自己尋得紙團,沒有遺漏,才提前趕到和風小築,趁自己詢問夥計的時機,殺人栽贓?

  無論是哪個原因,都非常可怕,誰會願意有個非常瞭解自己性格的敵人?誰會願意被人跟著而始終未能發現?

  光是想想就一陣寒意上湧!

  這件事情的發生讓孟奇重新審視賭場刺客之事,他未必與邱非有關。

  自己看來被某人或某個勢力真正盯上了……

  是從英雄樓故意暴露身份,打草驚蛇開始的?

  那他們與自己何怨何仇?或是在恐懼什麼,擔憂什麼,非得對付自己?自己什麼都還沒做啊!

  一個個念頭在電光石火之間閃過,孟奇按捺住疑惑,開口道:「這位兄台……」

  這份氣勢,這個容貌,這類特徵,讓熟讀六扇門情報的他隱約覺得熟悉。

  農夫般的年輕男子回目看向孟奇,神情隱約還殘留著幾分痛苦,眼睛不再有漣漪,整個人氣勢攀升,似與天地融為一體,再無內外之別。

  孟奇心靈裡原本映照出了他的真氣流動和每一部分肌肉的狀態,但現在徹底沒了感應,彷彿他就是院子的一部分,天地的一部分,人何能窺天?

  「是你!」他用一種咬牙切齒的語氣吐出兩個字,「我知道你是為了那件事情,但禍不及家人,難道不敢直接找我?」

  那件事情究竟是什麼事情……不要像清余一樣只說一半……想到這裡,孟奇頓時認出了這位年輕農夫是誰。

  「震驚百里」蔣橫川,人榜第十!

  他不知因為什麼緣由,刻意與他的三弟蔣踏波分開入住了觀錦苑,而且兩人應該都用了化名,否則自己也不至於想不到蔣踏波有什麼背景來歷……

  「蔣兄,誤會……」孟奇開口辯解,再怎麼像自己出手,實際檢查也會有區別,除非藥渣外景用紫雷七刀幹的;但若是他,直截了當過來滅殺自己便是,何苦兜圈子?

  蔣橫川似乎被憤怒填滿了胸膛,冷哼一聲,不聽孟奇解釋,直接出掌了。

  他左手捏住右腕,彷彿捏著一條蛇、一頭龍,右掌隨之打出,牽動了整個身體,與右臂、左手、脊椎形成了潛龍飛天的玄妙軌跡。

  一掌揮出,兩人之間接近三丈的距離隨之消失,掌風撲面,剛猛無儔,勁力、真氣、氣團形成了一條丈許長的巨龍,勁風隨之四起,地面猛然搖動,孟奇身後的房屋吱吱呀呀搖晃起來。

  蔣橫川舉手投足之間,竟然有了接近半步外景或普通開竅用外景招式的威力,遠遠超過正常九竅,而且不用氣機牽引,不用旗鼓相當的對手催發,單憑自身,便能天人交感。

  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踏破生死玄關!

  這就是人榜前十的實力!

  氣龍暴烈,完完全全以剛猛取勝,正面擊向孟奇的部分,真氣達到巔峰,高度凝練,毫無薄弱之處,只有兩側和後續有著少許破綻,可孟奇沒辦法繞過籠罩自己的掌風,側擊「龍身」!

  絕對的力量,絕對的氣勢,哪怕你看出破綻,也破不了!

  孟奇深吸一口氣,撫平了內心的猶豫,性命危險之下,不管對方是不是因為誤會才出手,自己也只能全力而為了。

  他手中的長刀突然不見,彷彿憑空消失。

  這種詭異之中,銀白乍亮,「天之傷」出現於高處,孟奇高速連劈了九刀,一刀重過一刀,刀勁層層壓迫,憑空爆發出巨大的轟鳴。

  「轟!」孟奇同時口綻雷言,以剛應剛,以猛對猛!

  雷言震盪,蔣橫川略微一晃,勁氣散了幾分,刀勁與掌風轟然相撞。

  砰!

  爆炸般的聲音傳開,勁風向著四周吹拂,吹落了樹葉,吹得樹木彎起了腰,灰塵被帶起,繞著和風小築,似霧似霾,宛如神魔降臨。

  孟奇連退三步,退出一口鮮血,胸中憋悶好轉,自己終究實力差了一籌,剛猛不如蔣橫川,所幸有雷言震懾,有不死印法化力,這才只是吐了口淤血,沒怎麼受傷。

  地面的搖晃讓他險些站立不穩,但孟奇腳尖一點,不逃反撲,長刀劃破虛空,斬向蔣橫川。

  這種對手面前,只顧著逃跑是逃不掉的!

  長刀剛出,蔣橫川似有預料,左掌一斬,真氣緊貼於掌緣,讓人借無可借,恰到好處地劈向了刀身,若被他劈中,以雙方境界與實力的差距,孟奇的「天之傷」恐怕會直接脫手。

  孟奇長刀一斬,由豎劈變成了橫揮,斬向蔣橫川手腕。

  蔣橫川臉上充滿刻骨的仇恨,左掌一翻,右掌上迎,幻化成羅網,蜘蛛捕蠅般夾向孟奇的天之傷,帶出自然真趣,貼近了天地之間的某些道理。

  孟奇不得已再變招,蔣橫川的變招還是趕在了他的前面,短短時間內,雙方交手了幾十招,無一招相碰,每一次都是孟奇不得不變。

  他心裡很清楚是怎麼回事,差不多處於天人合一狀態下的蔣橫川對周圍事物的掌握細入毛髮,自己的真氣流動,自己的肌肉反應,甚至自己的毛孔舒張,都瞞不過「天人合一」的他,招式哪有秘密可言?

  這便是境界壓人!

  若非自己獨孤九劍有成,天刀綱要有成,能通過招式千變萬化中不變的規律判斷蔣橫川的行動,不說幾十招,三招之內就會被逼到絕境!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孟奇心中一動,暫時還只是輔助金鐘罩的八九玄功運轉,刻意改變了外層肌肉反應和體表真氣流轉。

  這種精準到極點的控制,八九玄功獨一份,別人哪能分得了如此細!

  然後,他長刀急進,刀勢混元,包容萬物,宛如混沌,蘊含一切可能,而在刀與掌觸碰之前,每一種可能都有出現的機會,應勢而變,應機而變,除非能窺到自己核心的真氣流轉,否則陰陽剛柔變化,無法看出。

  陰陽三本,何本何化?

  這是孟奇借由「天問」和子午創出的刀招,乃他修煉刀法所得所悟的融會貫通,真正化為了己有,等同於當初江芷微創出「閻羅帖」的劍法境界,足以在開竅招式裡稱雄。

  蔣橫川臉上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情,右掌化弧,左掌牽引,地面的搖晃停止,周圍風聲停止,吱吱嘎嘎的房屋終於安穩了下來,所有的氣流、生機都湧入了他雙掌之間,附近一片死寂,滿是肅殺之意。

  孟奇看不出他的武功來歷,因為他已經將外景所有武功招式融為一爐,去偽存真,得其精要,以最適合自己的方式演繹,脫離了照本宣科的桎梏,從無招再返有招。

  氣機牽引,真氣相纏,長刀切入了蔣橫川的雙掌之間。

  那裡聚集的氣繭空空蕩蕩,若有剛猛之力湧來,將泥牛入海,可孟奇的長刀同樣虛不受力,雙方就像輕輕打了個招呼,沒有產生任何交際。

  就在這時,孟奇的「天之傷」由陰轉陽,互根互生,磅礴大力湧出,剛猛之意澎湃。

  改變是如此突然,刀勁切入氣繭之後,氣繭才隨之炸開,消弭力量,可終究慢了半拍,蔣橫川不得不退後一步,以避鋒芒。

  機會!切入雙掌之間的「天之傷」一挑,刀光空濛,宛如傷心雨夜。

  大雨磅礴,滴滴敲在心頭,一道道雷光帶來無法言喻的淒涼和悲傷。

  這樣的雨夜裡,這樣的雷光中,誰人能得清淨?

  孟奇抓住機會,使出了阿難破戒刀法,試圖斷掉蔣橫川的清淨,破壞他的心境,從而短暫遲緩,讓自己從容離開。

  他沒想過僅靠一式外景刀法就能擊敗人榜前十,而且雙方因誤會交手,真狠下心殺人,對他來說還是有點困難,因此只是創造逃走的機會,另尋線索和證據,還自己清白。

  刀光斬落,孟奇彷彿看到了湖光山色,看到了田野阡陌,看到了紅塵如煙,看到了穀物從種子到發芽、生長、結穗、掉落的過程,感應到了小院每一寸的泥土,每一寸的雜草,感應到了躲在裡面的蟲豸,感應到了它們的每一個動作。

  月光低照,小院寧靜,蟲鳴陣陣,自然真趣盡顯,孟奇的心情無法言喻的平靜。

  不對,這不是阿難破戒刀法的正常反噬!

  孟奇一下回過神來,恰好看見蔣橫川掩蓋住了臉上的痛苦。

  他被阿難破戒刀法斷了清淨,而自己也被他「天人合一」的狀態自然反擊,落入了一種微妙的感官境界,於是兩人同時遲緩。

  以心印心,故而一刀兩傷!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8-6 22:37 編輯

Dark_Banish 發表於 2014-12-13 09:11
第一百三十章 歸一

  兩人同時遲緩,也同時反映了過來,蔣橫川左掌護身,右掌推出,孟奇長刀難回,子午出鞘,劍光如電,橫貫虛空,兩人亦幾乎同時的出招,來自身體本能和戰鬥經驗的出招,腦海裡甚至還未形成這個念頭。

  氣機牽引之下,兩人都踏入了發在意先的狀態。

  長劍刺中了蔣橫川包裹著真氣的右掌,斜斜一劃,牽引兇猛澎湃的內力。

  掌勢被帶開,但亦僅僅是被帶開少許,真氣勁風扭繞成團,啪得一聲打在了孟奇左胸之側。

  衣衫橫飛,化作片片蝴蝶飛舞,孟奇左側肌膚裸露,魚鱗內甲護住胸腹,其餘地方暗金流轉,抵抗著傷勢。

  光芒變得黯淡,孟奇左胸附近出現了半個掌印,它一半被魚鱗軟甲抵消,一半嵌入了古銅之中,彷彿天然形成,掌緣平整。

  孟奇整個人矮了一寸,雙腳陷入了院中泥地,這是不死印法將力量卸往地面造成的。

  若論近身肉搏,毫無花哨,孟奇比蔣橫川差了不少,畢竟對方實力更高,也更擅長拳腳功夫;但他身懷八九玄功、金鐘罩和不死印法,比具備護體罡氣的蔣橫川更擅長拳拳到肉的戰鬥。兩相平衡之上,孟奇金鐘罩受損,蔣橫川右掌流血,一時難分高下。

  不過,孟奇也知道這是蔣橫川倉促之下的發招,未曾貼近拳掌真意,若任由他調整之後再來幾次,自己將身陷險境。

  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面對這種強者,哪能存留手之意?感受到不少高手靠近,孟奇深吸了口氣,下定了決心,擺脫了心中的猶豫,直接運轉了捨身訣!

  他修煉「變天擊地大法」接近三個月,精神增長極快,正常情況下可以支撐兩招半阿難破戒刀法或紫雷刀法了,可催發寶兵並施展「狂雷震九霄」,對精神和體力的消耗絕不僅僅是簡單的相加。

  處在完好狀態時,孟奇這樣一刀斬出,精神都會接近枯竭,體力消耗殆盡,施展了一次「斷清淨」後,他僅能尋求「捨身訣」的幫助了。

  體內彷彿有熱血蕩開,精神迅速攀升,身體再也感覺不到疲憊,孟奇精氣神意盡數融入「天之傷」,大喝一聲,長刀斬出。

  夜空突然變得昏暗,一朵朵烏雲彙聚,遮住了明月,狂風起舞,欲上九重之宵,問一聲明月何時有?

  風很大,刮得人臉蛋生痛,轟隆一聲巨響,半空劈下了一道銀白雷光。

  「天之傷」迎著雷光,大放光明,像是有千百條電蛇纏繞,一滴滴雨點打落,簇擁著刀勢。

  嘩啦啦,觀景苑附近大雨傾盆,電閃雷鳴,或銀白,或明青,如狂蛇亂舞,紛紛投向了「天之傷」。

  天雷導我刀!

  得天雷之助,「天之傷」化成了一道雷光巨龍,兇猛地撲向蔣橫川。

  一刀,兩刀,三刀……孟奇緊咬著牙關,高速斬出了九刀,一條條紫雷狂龍誕生,首尾相合,化成了一道紫色巨輪,牢牢鎖定了對手。

  狂風呼嘯,和風小築的地面被直接掀起了一層,雜草紛飛,暖樹拔根。

  啪啪啪,牆壁被電蛇擊垮。

  轟隆,有著蔣踏波屍體的廂房直接坍塌,內裡的一切被電得焦黑。

  這一刀已然有了外景的威力!

  九條紫電狂龍團成巨輪,碾壓向蔣橫川,天地之勢加身,讓他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孟奇出刀的時候,蔣橫川的臉色當即就變了;但他何等心境修為,旋即平復,雙手抬起,不攻不守,似在種田,似在修樹,浮現怡然自得的神情。

  他快速奔跑了起來,原地打轉,或作鳥飛,或仿樹生,看似幼稚,可一舉一動皆充滿了自然真趣,似乎於方寸之間演繹出了一副山林夜宿圖,真真正正與周圍天地交融,渾然一體,充當著環境的一部分,並不斷改變著扮演的角色!

  借刀觀勢,孟奇心靈之中的蔣橫川身影變得玄妙難言,他時而與樹木同在,鬱鬱蔥蔥,時而身化大地,厚德載物,時而飛鳥翱翔,不受桎梏,時而龍藏九地,結伴蟲豸,剛才鎖定了他的「狂雷震九霄」一下失去了目標。

  也不是失去目標,而是把握不住,跟不上這個變化!

  「狂雷震九霄」加催發「天之傷」,確實有接近外景的威力,可孟奇不是外景,對這一招的控制只能勉強勝任!

  所以才有威力擴散,波及房屋之事,才有覆蓋廣闊的雷雲堆積。

  所以才在面對蔣橫川的神奇狀態和身法時,把握不住他的具體所在,跟不上他的變化!

  長刀斬落,紫雷如輪,浩浩蕩蕩,無堅不摧。

  蔣橫川於千鈞一髮之際,閃過了鋒芒,避開了正面,但「狂雷震九霄」加「天之傷」何等恐怖,光是避開正面還不夠!

  他右掌拍出,側擊長刀,全力而為,毫無保留。

  孟奇的視線裡,蔣橫川的右掌變得極大,五指伸縮不定,如花綻放,演繹著無窮變化,似乎蘊藏著一切可能,容納了所有掌法。

  五指忽然併攏,千變萬化合成五道真意,凝練成拳,妙不可言!

  眼看拳頭就要打中紫雷巨輪正面,蔣橫川的食指突地伸出,化拳為指,五道真意融合為一,昭顯萬變之中的不變!

  這一招先出掌,繼而化拳,拳中出指,由千變萬化最終歸於了一,無論意境,還是招式變化本身,都帶上了幾分白雲蒼狗,世事無常,但無常本身常在的法理。

  噗!

  蔣橫川的食指點中了紫電巨輪的側面,它頓時就像被人戳破了的水袋,流水泊泊,一下乾癟。

  無數的雷光,無數的變化,盡數歸於了一,現出了「天之傷」那宛若巨大傷口的本體。

  「歸一指」,蔣橫川的壓箱底絕學,屢次救他於危難之中。

  這一指,不知他從何處學來,也或許得了奇遇,總之六扇門的評價是:若臻圓滿,至少外景巔峰。

  蔣橫川口吐鮮血,連退三步,每一步都踩出了深深的腳印,臉色煞白,怡然褪去,再也無法保持自然真趣和天人合一的狀態。

  他距離圓滿的天人合一,還是差了少許。

  不過,除了消耗較大,他傷勢並不重,實力保存較好,並無其他損失,甚至歸一指都能再用上一用!

  孟奇精神殘餘部分,肉體開始疲憊,真氣依然巔峰,而捨身訣效力維持不了多久,比蔣橫川的狀態差了很多;但竭盡全力的一刀,終於換來了生機,趁蔣橫川後退的機會,雙腳一點,似進實退,猛地越過廢墟,快得像是一溜輕煙。

  雨還在下,烏雲未散,黑夜之中,孟奇的身影如幻似魔,搶在附近高手趕來前,衝出了包圍。

  蔣橫川雙腳立定,冷哼一聲,滿是殺意地一掌虛拍。

  右掌剛擊,左掌跟上,兩股掌力如波浪起伏,後浪壓前浪,滾滾奔騰,速度快得讓人難以想像,刹那越過虛空,打在孟奇背心。

  孟奇背部衣衫破損,魚鱗軟甲嘩啦作響,古銅再次黯淡。

  但他身影不頓反快,如帆借風勢,順著掌勁,撲到了錦水河邊。

  蔣橫川本待追趕,可沒想到孟奇能借力加快身法,一下就將自己甩掉,只能看著烏雲和大雨造成的黑暗。

  撲通一聲,河水之中再無聲響。

  大雨停息,閃電無蹤,烏雲消散,明月再現。

  水波起伏,清冷的月華灑落河面,照得粼光片片,失去孟奇身影,帶出幾分幽靜。

  這就如居築觀錦,不廢河水萬古長流。

  …………

  逆著錦水河,孟奇潛遊往上,幾次改變方位,怕被蔣橫川追上。

  過了片刻,捨身訣效果消失,他渾身打起了冷顫,接近脫力,全靠真氣支撐。

  這時,他發現河上停有一艘大船,於是靠了過去,抓住船板間的縫隙,藏在背光陰影裡,吞服丹藥,躲避並調息。

  等到體力恢復了一點,雖然還是有大病未愈的感覺,但孟奇好歹鬆了口氣,蔣橫川現在還沒追上,那就真的追不上了,等他冷靜下來,以他的心性和能力,不難發現其中的蹊蹺之處,到時候才能解釋得清楚。

  蔣橫川能以一介散修走到如今的地步,絕對不會是用肌肉思考的人,偶爾一兩次被怒火控制很正常,但若一直被控制,那他早死了。

  咚咚咚。

  突然,孟奇背靠的船板處有敲擊之聲傳來!

  他瞳孔微縮,反手就捏住了輪回符,然後屏氣凝神,等待後續。

  「這位公子,外面應該沒有危險了,大師姐請你入船艙相見。」一道稚嫩甜美的聲音響起。

  孟奇疑惑反問:「我認識你們大師姐嗎?或者她認識我?」

  「不認識,我大師姐說相逢即是有緣。」小姑娘正兒八經地解釋道。

  真是莫名其妙啊……孟奇呲牙咧齒想道。

  他實力不足全盛時一成,無論有什麼危險都只能靠輪回符了,故而沒辦法反抗,不得不走一步看一步;至少就目前而言,對方沒表現出敵意。

  很快,船頭有繩梯放下,孟奇強提一口氣,迅速攀登了上去,面前站著一位小姑娘,她身穿蔥綠衣裙,清新可人。

  「不知怎麼稱呼?」孟奇儘量拖延著時間。

  小姑娘嘟嘴道:「女孩子的名字是隨便哪個男人就能知道的嗎?快跟著我來,大師姐正等著呢。」

  孟奇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你們出身何派?」

  既然稱呼大師姐,那肯定是門派出身。

  「我也不知道……」小姑娘明顯的愣了愣,「師父說這個不重要。」 本帖最後由 Dark_Banish 於 2014-12-13 09:21 編輯

Dark_Banish 發表於 2014-12-13 20:15
第一百三十一章 真實不虛

  門派的名字都不重要,那還有什麼重要的……孟奇忍不住腹誹了一句,可身處別人船上,不該問的,還是不要多問。

  他沉默如金,緊跟在小姑娘身後踏入了最大的艙房,裡面佈置高雅,掛著書畫,擺著文玩,點著檀香,透著幽靜。

  「大師姐,外面的公子帶來了。」小姑娘恭恭敬敬地對書桌之後的高挑女子行禮。

  這名女子二十來歲,身穿淡紅衣裙,烏髮盤髻,眉目如畫,氣質高貴,整體偏冷,但給人的感覺很彆扭,似乎她不是活人,而是一尊供奉在廟裡的神像,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孟奇進來的時候,她正提筆寫字,每一個字就如她的人一樣,機械、淡漠、絕對理性。

  「未知青史陸離否?敗草年年滿碧霄。萬闕浮雲今古換,流光總把經綸拋。」

  小姑娘行禮的時候,她恰好寫完,不差毫釐,不失禮數,似乎都在自身的嚴苛精準控制之中。

  「這是姑娘自作?」孟奇心態放鬆地問了一句。

  這名女子輕輕點頭:「算我的詩號吧。」

  詩號,真羡慕……可我沒這份才情……孟奇表面不動聲色:「在下蘇孟,不知姑娘相召,所為何事?該如何稱呼?」

  這名女子嘴角勾起,露出一絲笑容,可孟奇只覺得這是雕刻上去的笑顏,不帶半分感情,純粹是因為禮貌而應付。

  「越子傾。」她輕輕吐出三個字,右手一伸,「請坐。」

  兩人對坐書桌之旁,小姑娘奉上了兩盞茶後先行退下。

  「請喝茶。」越子傾彷彿嚴格按照著某個規程在待客。

  孟奇拿起茶蓋,輕輕拂了拂,只覺一股茶香撲鼻。血脈舒張,經絡活開,宛如大病一場的身體精神舒適了一些。

  「好茶!」他忍不住讚了一句,同時確認這杯茶裡沒有明顯毒素。至於別的,反正自己絕對有機會有力氣捏碎輪回符,倒是不怕。

  越子傾輕輕頷首:「流光韶華茶。」

  孟奇抿了一口,茶水如絲入喉,身體的疲憊,精血的虧損,「大病」的不適,就像初雪遇炎陽,迅速消融。

  這縱使比不得大還丹,也勝過百草丹了。好奢侈的待客手筆……孟奇暗暗驚訝。

  越子傾就那樣坐著,那樣看著,一動不動,彷彿女仙雕像,等到孟奇喝完茶,她才自己抿了一口,直截了當地問道:「蘇公子,你身上可是有一件佛門聖物?」

  這怎麼能感應得出來?孟奇暗吸一口涼氣,莫非因為佛前青燈,她才請自己上船,奉上好茶?

  見孟奇未曾回答,越子傾補了一句:「應當是佛前青燈。」

  孟奇皺了皺眉,爽利地取下胸口掛著的佛前青燈:「越姑娘認識?」

  「果然是它。」越子傾臉上浮現出這個時候應當出現的欣喜笑容,「昔年我家祖師為佛祖所製。」

  這,這淵源……而且她家祖師至少是法身……孟奇難以克制,有驚訝上臉。

  越子傾從懷中取出了另外一盞青燈,燈火如豆,照亮一方,溫暖安寧:「祖師製成佛前青燈後,用剩餘材料為自身也做了一盞。雖比不得你那盞,僅是隨手之為,也算別有神異,靠近之時,自有感應。」

  難怪……孟奇總算釋然,自己的佛前青燈損壞,沒有感應很正常。

  越子傾自顧自說道:「祖師曾聞佛祖言,若未來佛門式微、群魔亂舞,此燈將照亮末法、指引真藏。故而請公子上船,喝一盞茶,復你傷勢。」

  這盞燈果然秘密不小,難怪羅漢屍變後也要看守……孟奇暗自想道,脫口而出:「越姑娘也是佛門中人?」

  越子傾搖了搖頭:「祖師早已離開佛門。」

  她停頓了一下,開口問道:「蘇公子可知佛門精義在哪個字?」

  孟奇好歹也是半吊子和尚,沒有猶豫地回答:「空。」

  「然也,四大皆空,萬物皆空,世事虛幻,唯有勘破,方能放下,超脫苦海。」越子傾雙眼隱隱有點發亮,「故而,僧眾研習佛法,修煉神掌,凝練法身,以求勘破虛幻。但這只是初步,既然萬物皆空,那佛法亦是空,如來神掌還是空,若不能勘破它們,放下它們,終究落了下乘,只得羅漢之果,在佛門之中,這便叫『斷法我』。」

  比我這和尚出身的人還瞭解佛法……果然與佛門有很深淵源啊……孟奇聽得嘖嘖稱奇。

  越子傾話鋒一轉:「但我家祖師不這麼認為,任何虛幻背後都有原因,任何存在都有它的理由,若找不出來就將它們認為是虛幻,認為是空,不過是誤入歧途。」

  「蘇公子應經歷過幻覺,可幻覺從何而來?精神干擾感官,影響靈魂;精神看似虛幻,但亦是真實存在,根植於元神靈魂;元神靈魂飄渺,但終究是萬物的一種形態;因果、業報、輪回,只不過是對某種規律認識不清自我定義的詞彙。」

  「元神是物,精神是物,與石頭、山峰、海水一樣,沒有本質區別,物物皆物,這便是我家祖師對宇宙、對世界的認識。」

  她抬手一指,孟奇順著望去,看到了一副字:

  「真實不虛。」

  難怪她家祖師會離開佛門,理念不同,根本沒法共存啊……孟奇總算明白是怎麼回事,老實說,這種觀念更貼近於孟奇自身。

  「好了,蘇公子請回吧。」孟奇還未說話,越子傾就端茶送客了。

  孟奇一頭霧水,覺得簡直太莫名其妙了,被人找上來,只不過喝了一杯茶,聽了一頓說教,什麼都沒做,就要離開了?

  離開的途中,他終於忍不住,問著蔥綠衣裳的小姑娘:「越姑娘做事都是這樣?」這樣沒頭沒尾?

  小姑娘苦著一張臉:「大師姐有點,有點好為人師。」

  好吧……孟奇還能說什麼呢,好歹喝了「流光韶華茶」後,身體虧空彌補了不少;雖然短時間內還恢復不到全盛時的狀況,但也比大病一場,虛弱無力好多了。

  他乘著小船上了岸,正待隱匿身份,直接去六扇門捕風密探一系的秘密據點暫住,避過風頭,忽然聽到了一聲琴響,高曠清越。

  轉頭看去,只見岸邊山丘上有一處亭子,廳內坐著一位白衣飄飄的公子,他頭戴綸巾,手操古琴,琴旁點著一爐檀香,身後有侍女抱著棋盤。

  這名公子秀美似女子,臉色慘白,像是大病之中,一點也沒有危險之感。

  可孟奇的心卻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算盡蒼生」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莫非是他布的局?

  「我家公子請蘇公子上來一敘。」侍女高聲喊道。

  孟奇沉吟了一下,捏著輪回符,直接就上了山丘,自顧自坐在王思遠身前,悠然自得,沒有半分生疏:「不是你做的。」

  「若是我布的局,你早就死了。」王思遠停下了撫琴,輕咳了一聲。

  他接過手巾,擦了擦嘴:「對自己中計有什麼想法?」

  孟奇沉吟了一下道:「似乎是比照著我的性格來設計的,我做事喜歡以快打慢、單刀直入,擅長奇襲,結果正好著了道。」

  在邑城唐家處理事情時,他將這種特質發揮得淋漓盡致,效果非常不錯。但任何行動模式一旦變成定式,那就是自身的弱點了,須得檢討和改進。

  「你途中沒察覺過異常?」王思遠對孟奇的回答不置可否。

  孟奇咬了咬牙:「在掌櫃口中發現紙團的時候,有過一點懷疑……」

  因為這種情況太熟悉了。

  「但是,我想著我找過來的速度極快,趕去觀錦苑也能很快,沒有問題自然好,若有了問題,我提前趕去,當能打亂他們的步驟,找到真正的線索。而且要埋伏我、栽贓我,需要滿足很多條件,需要時機恰好,太過依賴於環環相扣,稍有疏漏,便是竹籃打水,這種計畫最容易被破掉,因此真正中計時,我還是很驚訝的。如今看來,當有很強高手跟著我……」

  孟奇自我剖析著,「並且這次的佈局只有三環,我的懷疑很少,並不深。棺材鋪眾人被滅口是情理之中,換誰也不會懷疑;從屍體身上發現線索,有一定異常,但也算正常之事;若後面再加一環,再找到一次線索,那我就肯定會懷疑了。」

  王思遠靜靜聽著,沒有評價,等孟奇說完,才露出一絲微笑:「若我告訴你,無論你懷不懷疑,做什麼應對,最終的結果都不會改變,你信嗎?」

  「為什麼?」孟奇不答反問。

  王思遠咳嗽了幾聲:「任何精巧的,完全依賴於環環相扣的佈局,都是很容易破壞的,畢竟有太多的變數。我外號『算盡蒼生』,但從不敢說『算盡人心』。若是這樣的連環計,你的應對沒有太大問題,而你的錯誤在於,你不知道對方的真正目的,也猜不到對你下手的人是誰,故而看不出真正的佈局,這種時候需要跳出去。」

  「所以,在看到精巧單板老套卻讓人上鉤的陷阱成功時,在覺得不可思議,嗤之以鼻前,先思考一下,它背後真正的佈局是什麼?為什麼對手敢設計如此容易看穿的陰謀又真的成功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8-6 22:43 編輯

Dark_Banish 發表於 2014-12-14 00:19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瘋癲不成活

  孟奇陷入了沉思,有什麼樣的真正佈局能讓自己無論如何應對都會落到同一個結果?

  到底有什麼是自己沒有看到的關鍵?

  王思遠沒給孟奇思考的機會,悠然自得、成竹在胸地道:「對於陰謀和陷阱,其實可以換個方向來思考。它們之所以能夠誕生,必然存在一個前提,設下陰謀和陷阱的人,沒辦法直接對付你,或許是因為實力,或許是因為別的掣肘」。」

  「比如我若要殺你,大可不必佈局,家中找一名外景強者聯手,趁著夜深人靜、偏僻無人的機會,雷霆一擊,再從容抹去線索。這確實簡單粗暴,但也最有效,比任何陰謀任何陷阱都有效。」

  「當然,也有另外一個可能,他們是想借對付你,達成另外的目的。」

  孟奇非常贊同地點頭:「此言大善,我正是如此作想,若陷阱之中有外景強者,完全不用這樣麻煩,趁我開棺之時突襲更加有效,不用擔心環環相扣的精緻陰謀是否會因為太多變數而失敗。如果是陰謀陷害我,我自有辦法洗脫罪名,因此才單刀直入,以快打慢,以圖把握住真的線索。」

  洗脫罪名的方式當然是身上的青綬官印,有朝廷和六扇門做背書,任何正常武林高手都會心平氣和地談一談。栽贓的殺人總會有漏洞,六扇門裡不少外景強者對驗屍可是有著常人無法想像的熱情。

  「我確實算出你此行無險,身上有洗脫罪名的事物,但你卻一直沒用,能告訴我為什麼嗎?能告訴我它是什麼嗎?」王思遠將古琴交給侍女,面前重新擺放好棋盤。

  嘖,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孟奇笑了笑,隨口道:「因為我相信『震驚百里』不是魯莽之人,等他冷靜下來,自會發現不對,事情不難解決,所以不想過早暴露自己的秘密。」

  若苦主是外景,孟奇已經忙不迭地拿出官印了。

  王思遠搖了搖頭:「不對,除了洗脫罪名的事物,你還有另外的保命手段,哪怕真的撞中外景兇手,也不懼怕,哪怕我暴起發難,你也有退路。」

  這也能算出來……孟奇壓住內心情緒的起伏,打了個哈哈:「實在不便為外人道也。」

  王思遠亦不追問,肯定了自己的推算後,忽然不著邊際地問道:「你與絕劍仙子交好,又與『震驚百里』交過手,覺得他們孰強孰弱?」

  殺尤還多的時候,孟奇和江芷微態度熟稔,但凡情報靈通的高手都知曉了,「狂刀」與「絕劍仙子」是好友,自少林論武起的交情。

  孟奇思索了一下,斟酌了用詞,儘量不暴露江芷微的秘密:「境界而言,已臻天人合一圓滿的蔣橫川更強,光是境界帶來的種種妙處,就能讓他遠勝一般九竅,而且身懷外景絕招,人榜前十,名副其實。但芷微的劍法已臻化境,觸摸法理,與胸中劍意相得益彰,若九竅齊開,立刻便能觸摸天、人、劍合一的境界,加上法身殺招,目前排名,並不奇怪。」

  「他們若是交手,各有所長,各有所短,我不敢輕言勝負,還得看各自當時的狀態、氣勢和心靈圓滿程度。」

  在這方面,孟奇相信江芷微的劍意和果決更勝半籌。

  「有這份眼光,你也不差了,目前的人榜排名有點低,若你七竅穩固,初步調整好內天地,刀法、劍法再進一步,爭奪前十也不是沒有希望。」王思遠首肯道。

  然後他評價了一句:「蔣橫川終究還是差了一點,難以長期保持『天人合一』的狀態,本來他結廬靜修有這個希望,如今卻被打斷。」

  「前十之中,有能力一直保持的,不超過五個。」他五指捏攏,以示數量稀少。

  孟奇品味著這句話,忽然覺得妖女與自己交手時,恐怕一直未曾出過全力,她八竅時靠著法身絕招和戰績登上人榜前十,肯定不會修成「天人合一」,但三山四水再見時,她必然已是九竅,說不得已能「天人合一」……

  想到這裡,孟奇半帶疑惑地道:「王公子,這五人之中必然有你。你九竅齊開接近三年,一舉一動皆蘊含天地法理,到了這個程度,為何還不突破?」

  王思遠定定看了孟奇一眼,先是大笑,接著笑得咳嗽,然後咳嗽得喘不過氣來。丫環趕緊放下古琴,幫他順背,恨恨地瞪了孟奇一眼,都是你,讓公子笑得這麼厲害!

  孟奇無辜地看著她,我這句話有那麼好笑嗎?

  好一會兒,王思遠才止住咳嗽,吐了一口血在手帕裡,豔紅猙獰,孟奇觸目驚心,思維發散地想著,日後若與這貨敵對,最有效的手段恐怕是講笑話吧,讓他自己笑得咳嗽至死……

  「你開竅不久便被逐出山門,不知道也算正常。」王思遠撚起一枚白子,放在棋盤上,「打開生死玄關,溝通天地之橋,內外交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是修煉真正的基礎。這一步,若失之急躁,未能思考清楚自己的道路,自己想要的內天地,甚至連天人合一都未圓滿,便強行闖關,將會根基不穩,再行乏力,想要彌補,極其困難。」

  「當今世上,不知多少位外景強者深受其害,終其一生,再難有大的突破。」

  他知道孟奇與江芷微交好,到了九竅時,自會從江芷微那裡瞭解詳情,故而沒有隱瞞。

  孟奇聽得很是專注,之前自己專注於開竅,對於九竅齊開後的事情並沒有急著詢問,如今才明白這是一門大學問。

  而在輪回世界遇到的劍皇,已經在思考自己的道路、自己的劍了……

  「內外天地交匯,內景外顯,肉身、元神隨之改變,心靈昇華,道基鑄成,再無退路,故而有『玄關無悔』之說。」王思遠落了一枚黑子,自己與自己弈棋,「我,何九,大羅妖女,之所以強壓境界不突破,就是在思考自己的道路,調整內天地,使身心最為契合,使它們與外天地產生的共鳴最強。」

  「而一旦突破,水到渠成,道基穩固,突飛猛進。」

  孟奇總算解了一個疑惑:「難怪人榜後面的都踏入了半步外景,你們還在九竅。」

  「我們還算正常,昔年『天外神劍』蘇無名前輩選擇的可是洗劍閣最激烈也最危險的道路,坐死關,與己鬥。」王思遠難得露出一絲佩服敬仰的表情,「洗劍閣尋求自身劍道有多種法門,各有優劣,其中之一便是『坐死關』。一旦戰勝自己,破關而出,劍道有成,斬破重重阻難,突飛猛進不在話下;而若勝不了自己,枯死靜室,無人可知。」

  「在洗劍閣歷史上,能成功破關的不足雙手之數,每一位後來都成了叱吒風雲的大人物,最差也是半步法身。蘇無名前輩三年破死關,劍光縱橫百里,遙遙可見;其後,除了三大天梯有所停頓,皆是一蹴而就,九年九重天。」

  孟奇聽得也是悠然神往,昔人風采至此,當真不免敬佩。

  王思遠話題再轉:「對之前經歷的陰謀陷阱,還品出了什麼不對?」

  孟奇有點跟不上他天馬行空的思路,愣了一下才道:「時機太湊巧了,我原本不覺得能如此恰好,所以懷疑有高手能跟著我,從容佈置一切;但若是這樣的高手,直接動手便是,何必麻煩?」

  「而且,最後我拼盡全力,斬出逃生之道時,再來一位厲害點的九竅伏擊,我就交代了。可當時風平浪靜,莫非他們不想殺我?」

  「不過,他們不可能提前料到我有接近外景一擊的手段,死在蔣橫川掌下的可能極大。」

  王思遠再落一枚白子,微微笑道:「任何不合理、愚蠢的地方,不要先急著嘲笑,而是先思考一下,為什麼不合理?背後有沒有必然的原因?」

  「比如,幕後之人想殺你,但礙於某種原因,不能動靜太大,要讓你死得正正常常,不能使人產生懷疑,所以才不動手不伏擊,因為這會引起別人的警惕和注意。」

  孟奇緩緩點頭,不提猜測合不合理,王思遠思考問題的角度確實很獨特,值得學習。

  「言之有理。」孟奇沉思一會兒,贊同道。

  王思遠落下黑子:「正是要從這些地方著手思考,找到必然原因,才能鎖定幕後之人。」

  「你知道?」孟奇不動聲色地問道。

  「我當然知道。」王思遠忽然促狹一笑,「但我不會告訴你。」

  孟奇臉皮抽了抽,形象,王大公子注意形象!

  「那你又為什麼要幫我分析這麼多?」孟奇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王思遠神色沉靜下來,坦然道:「我來茂陵,是因為有人挑戰我,想和我比佈局,用因為各種緣由來此的年輕高手為棋子,我很喜歡這個想法,所以來了。」

  「你是一枚不屬於原本棋盤的棋子,是變數,所以對方才急著除去你,而我要借用你,攪混局面。」

  孟奇輕吸口氣,茂陵之事愈發詭異了,難怪六扇門之前查不出來:「這不是更該告訴我情報,如此才能幫你攪混局面?」

  王思遠形同咳嗽般低笑兩聲:「不,我要讓你自己摸索,這樣才能將水攪得更混,讓局勢超過我自己的掌控。」

  他的雙眼如同有火焰在燃燒,對超過自身掌控的事情透著一種無法言喻的狂熱。

  不瘋癲不成活……看著這樣的王思遠,孟奇腦海裡突然冒出了這句話。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8-6 22:47 編輯

Dark_Banish 發表於 2014-12-14 19:01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破繭不成蝶

  看著慘白臉頰因為激動而透出不正常紅暈的王思遠,孟奇脫口而出:「超過掌控?那你能算出我剛才登上的大船屬於何方勢力嗎?」

  王思遠再次咳嗽了幾聲,壓下那種病態的感覺,似笑非笑地道:「你是想趁機從我這裡得到他們的情報對吧?」

  「呵呵。」孟奇乾笑兩聲,算是默認。

  王思遠鄭重其事地拿出一把算籌,扔了出去,落在棋盤上,和黑白棋子夾雜,然後,他一根根拿起來,嘴唇翕動不已,在默算著什麼。

  「虛……」他的聲音突然變大了一點,又看了看孟奇,「身體虧空得到了彌補……」

  少頃,他微微一笑,放下算籌:「流光韶華茶,對吧?」

  「這也能算出來……」孟奇忽地有種寒意升起。

  王思遠笑了笑:「是止虛山的人。」

  「止虛山……外道六師的傳承之一?」孟奇隱約在少林聽過。

  王思遠點了點頭:「傳聞佛祖證道前,曾有六人與他共研天地至理,後因理念不同而分道揚鑣,佛門稱他們為外道六師。」

  「他們雖各持己見,最終卻都成了上古有名的大能,分別留下道統。有物物皆物、真實不虛的止虛山。亦有天生命格,一切注定的邪命派;呵呵,他們自稱問身派。總之,這六派的觀點都很有意思,作為他山之石,值得瞭解一下。」

  孟奇若有所思地點頭,原來是碰到了外道六師的傳承,難怪與佛祖有舊,認得佛前青燈。

  可自己的青燈是從西遊世界獲得的啊?他們認識的應該是主世界的佛祖才對!

  王思遠的目光放回棋盤:「外道六師的傳承喜歡探索自己的道路,不愛與江湖牽扯,你也不必強求。」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道:「你可以離開了,不用刻意躲藏,明日『震驚百里』會認識到自己的魯莽,發現疑點,尋求你的諒解和合作。」

  雖然孟奇自己也覺得蔣橫川不會一直被怒火充塞腦袋,冷靜下來自會解決,但聽到王思遠說得如此篤定,還是忍不住反問道:「你怎麼知道?」

  王思遠放下棋子,抬頭看著他,秀美如女子的臉龐浮現一抹傲意:

  「因為我是『算盡蒼生』。」

  …………

  哼,等哪天把你揍翻在地,看你還能不能說「因為我是算盡蒼生」……孟奇背後腹誹了一句。

  休息了一陣,他實力恢復不少。沿著河邊小道,迅速融入了對面的黑暗裡,街上還有行人來來往往,不是酒鬼,便是賭棍。

  孟奇並未像王思遠所言那樣大搖大擺,等待著蔣橫川上門道歉,依然按照自己的步調,不預設目的,隨意亂逛,注意四周。等到心神來潮,才猛然翻進一處看似無人的院子,尋了乾淨地方調息恢復。

  王思遠敵友難分,不能他說什麼,自己就信什麼,否則日後成了被算盡的蒼生,都是自己找的。

  長夜漫漫,孟奇專心致志調養,在八九玄功強大的恢復能力之下,在「流光韶華茶」的效力幫助下,未及夜半,他便徹底恢復了過來,轉而思索起王思遠今晚說的話。

  而細細整理之後,除開思考問題的角度方面。孟奇覺得王思遠言談裡有三句話最值得關注:

  「因為各種緣由來此的年輕高手……」

  「你是一枚不屬於原本棋盤的棋子,是變數……」

  「無論你懷不懷疑,做什麼應對,最終的結果都不會改變……」

  孟奇摩挲著自己下巴:「王思遠是被激接受挑戰,與人鬥佈局,才來到茂陵。蔣橫川是因為什麼呢?清余又是因為什麼呢?佈局者真正的目的又是什麼呢?他絕不可能只是單純任性的與王思遠爭鋒,因為王思遠也是由於某個緣由來的年輕高手,與其他人沒有本質區別……」

  「也就是說,其他人都接受了邀請,只有我是因為查案而來。就像一群黃牛裡混進了一頭水牛,不明白的人覺得很正常,可在主謀者眼裡,卻是異常的顯眼,所以我剛來就被盯上了,與邱非無關……」

  「既然做什麼都會導致同樣的後果,也就是說,這個陰謀的關鍵不在我身上,是有跟蹤,還是……」

  思索了許久,孟奇有太多猜測太多推斷需要一一排除,趁著天色未亮,他抓緊時間沉睡起來,以快速彌補精神。

  晨光破曉,火燒天際,感受到第一縷陽光,孟奇一下驚醒,昨日的疲憊徹底消失。

  他找了找這處院子,搜刮了衣物換上,留下了銀子,然後跳出院牆,大搖大擺走向巷子口。

  巷子口有一株不知多少年份的龍槐,枝繁葉茂,遮擋住了陽光,曬下一片陰涼。

  孟奇從龍槐樹旁邊經過時,忽然愣了愣。倒也不是什麼大事,而是龍槐樹附近的院子門口,有一位頭髮斑白的老者正在聚精會神地做著木雕。

  他左手持著樹根,右手握著刻刀,神情專注,心無旁騖,似乎手下的每一刀都是他生命的全部。

  這種專注吸引了孟奇,所以他才愣了愣,心裡油然浮現出一句話:專心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

  刻刀落下,樹皮飄落,附近只有刻刀的聲音和沙沙的落地聲,顯得安寧而純粹。

  這種自然真趣,這種虔誠專注,感染了孟奇,隱約把握到了什麼,但終究還是差了一點。

  他乾脆停下腳步,駐足旁邊,最後更是直接盤腿坐下,看著老者落下的每一刀,刻成的每一個痕跡,彷彿這是世間最美的詩歌。

  老者專注著雕刻,孟奇專注著看他雕刻,兩人誰都沒說話,一種無法言喻的沉靜慢慢蕩漾開來,自張遠山、符真真等人身亡後,孟奇強壓在心底的悲痛、傷心、自責和由此帶來的急躁、魯莽、一心追求收穫,都緩緩撫平。

  紅塵之中自有真趣……孟奇忽然明悟了這點,心境彷彿進步了一些。

  過去兩個多月,許多事情的做法上,即使自己確實有把握,也考慮過後果和解決之法,但終究逃不過四個字:急功近利。

  想要快點成長;想要不再看著同伴枉死;想要主世界也有收穫,增強輪回任務完成的把握;想要儘早擺脫輪回,復活張師兄他們。所以急功近利,自離開西遊世界後,做事始終覺得彆扭。

  想法沒錯,但這是動力,不該是手段,邑城「葉三」便是前車之鑒!

  這是人生道路上必須邁過的一個檻,不破繭不成蝶!

  孟奇眼角各有一滴晶瑩凝聚,本該在西遊世界落下而強忍住了的那兩滴眼淚,順著臉龐,悠然跌落。

  塵埃微濺,淚珠瞬逝。

  「張師兄、真真……我會好好走下去的……芷微,差點就辜負了你的叮囑……」他吐了口氣,神情變得堅毅,但少了那一份焦躁。

  沒有過種種經歷的人生,永遠不會成熟。

  而這個時候,斑白頭髮的老者也完成了木雕,這是一個惟妙惟肖的女子雕像,宮裝飄飄,容顏出眾,連書卷之氣都透了出來,當真是精品。

  「小哥,你有事?」老者抬起頭,略顯驚訝地看著孟奇。

  他五官並不出眾,還長了少許皺紋,但就因著那份專注,所有搭配都顯得融洽。

  孟奇笑了笑:「沒什麼,打擾老丈了。」

  他沒有多說,也無需多說,緩緩起身,一身輕鬆地離開了巷子口。

  看著他的背影,老者愣了愣,然後搖了搖頭,重新拿起一塊木頭,再次專心致志地雕刻起來,心無旁騖。

  此時,陽光透過龍槐樹枝葉,在地上灑下了燦爛金斑。

  …………

  孟奇沒有直接以蘇孟的身份再次登場,而是改換了形貌和身材,混在人潮之中,七拐八拐,到了一間賣筆墨紙硯的店鋪。

  「買七支真龍點睛筆。」孟奇走到店鋪深處,問著掌櫃。

  掌櫃神色不變:「此筆需要定做,客官可有預定?」

  「有的。」孟奇頷首回答。

  掌櫃露出了笑意:「還請客官拿出印鑒。」

  孟奇的左手遞到了他的面前,微微露出一道縫隙,裡面是青綬官印綻放的濛濛光芒,一露即合。

  「好的,還請客官跟我去後面取。」掌櫃滿臉招呼貴客的樣子。

  孟奇隨著他到了後院,沒有說話,靜靜等待,過了片刻,掌櫃從隱秘處拿出了一張紙,遞給了孟奇:「蘇青綬,你要的資料。」

  孟奇接過紙,翻開一看,果然是自己申請的資料。

  離開陽夏前,他向神都總部請求東陽神君的各種資料,尤其是關於東陽別府的。

  因為太過古老,難以查找,足足等到孟奇抵達茂陵,這份資料才下發。

  紙張之上寫著東陽神君的生平、傳承等消息:

  「……東陽別府,當在如今龍台、茂陵、大興三處之一……」

  孟奇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將紙張丟入了旁邊的火盆,理了理衣衫,拿著作為掩飾的毛筆,昂首走出了店鋪。

  火舌躥起,紙張舒展,迅速焦黑。

  茂陵之事的迷霧,自己總算把握到一片拼圖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8-6 22:5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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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漫小說愛好者......兼妖怪控、兼林賾流書迷 大概是從2009年年初開始看網路小說至今(鮮網→說頻→冒天→定居卡提諾、偶而去起點逛逛)。不太喜歡看愛情、恐怖比例太重的書、其他甚麼都看(雖然有爽文看太多一般小說看的艱難的傾向),但是常因一些奇怪原因棄書,偏好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