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完美人生 作者：刀一耕 (已完成)

第一四七章 對成為表情包的恐懼！

    世界盃開始了。

    四年一屆，全球超過十億的球迷心心唸唸，無數人為了看球早就開始攢假期，以及地球另外一邊的人們開始晝夜顛倒。

    李謙是提前就買好了順天府這邊的九場比賽中六場的套票了的，比賽開打，他還跑去看了兩場，一場是跟周嫫，第二場是跟王靖露。

    但後來，他還是忍痛放棄了繼續看球的機會。

    因為只要他一出現在看台上，幾乎不超過三分鐘就會被攝像機鏡頭發現，然後，他的身影就會出現在現場的幾塊大屏幕上，並同時出現在電視的直播畫面上，而且，這明明是一場球賽，又是在順天府踢，會去看球的各路大人物、大明星，又不是一個兩個，但他的身影卻會在現場的大屏幕和電視機的直播畫面上動輒就出現半分鐘乃至一分鐘！

    這還只是開場前和中場休息的時間，這麼做雖說讓李謙很無奈，但怎麼著都還說得過去，畢竟在剛剛過去不久的那場開幕式上，四大美人樂隊，尤其是李謙，憑藉著兩首歌的出色演出，成為了整個世界關注的焦點。

    他出現在世界盃的看台上，自然會吸引無數的目光和關注。

    但問題是，一次射門打偏了，進了一個球，出現了一次犯規，乃至於場上踢得很無聊的時候，導播總是要把鏡頭切到他身上，讓全場球迷以及電視機前看直播的球迷，第一時間可以看到李謙對剛才球場上發生的事情是個什麼反應！

    那當然了，李謙雖然不是個鐵桿球迷，但前後兩世，對足球都是蠻感興趣的，而且對足球多少也算懂一點，於是，自己喜歡的球隊進球了，他會很興奮地振臂高呼，打門射偏了，甚至對手進球了，他會一臉無奈和氣憤，看那勁頭兒，恨不得自己親自下場去踢似的！

    然後，他立刻就從原本的「歌王」、「歌壇教主」，升級為「場外專家」！

    就連足球評論員和解說員，在解說的時候，也總是會特意加上對他的表情和動作的解說，甚至有時候還會特意給他的某幾個動作來個慢鏡頭，讓人比較容易就能通過讀唇形猜到他剛才大概說了什麼。

    於是……「臥槽！」、「不是吧？」、「靠！」，等等，一下子大家突然發現，原來生活中的、坐在看台上的那個歌壇教主，居然也是會飆髒話的！

    好像……一下子可愛了不少？

    然後，球迷們，尤其是中國的球迷們，似乎從李謙身上又得到了更多的歡樂，大家甚至津津有味地討論李謙的某個反應！

    但是對於李謙來說，他卻覺得自己好像是一下子成了被關在動物園的大鐵籠子裡的某種珍稀動物一樣，每時每刻都暴露在攝像機的監控之下。

    那種感覺，異常的不舒服！

    於是，看完了兩場，第三場他不去了。

    現在的人們，或許還不覺怎樣，但是作為一個曾經經歷過網絡生態異常發達的階段的人，李謙深深地知道，隨著網絡科技日新月異的發展，也許要不了多久，本時空的網絡生態也會越來越成熟、越來越發達，而等到那個時候，有一種被稱為表情包的東西，將會隆而重之的登場，且一登場，就成為網絡時代的大殺器！

    前世的時候聊QQ聊微信，李謙也攢了不少表情包，而且覺得表情包這個東西真的是超有意思，且超級好用，超級能表達各種複雜的意思，但也正因如此，當他發現自己似乎快要成為國人的表情包了，在若干年後，自己現在被鏡頭拍到的各種動作、各種表情，將會很有可能成為各種誇張的表情包的時候，他的內心，還是相當的抗拒的！

    而且事實上，現在網絡上雖然還沒有表情包這個說法，事實上也還沒怎麼出現什麼成熟的表情包，但是在他去現場看了第一場比賽回來之後不久，網絡上就已經開始大量地出現他被鏡頭給捕捉到的那些略顯誇張的表情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對於未來很有可能會成為全民表情包的恐懼，讓李謙很快就慫了！

    …………

    世界盃的開幕式，固然是讓李謙和四大美人樂隊成為了當下全球流行歌壇關注和熱議的焦點，讓他們的當紅程度，又上了一層樓，但要說受益最大的，卻顯然是驚豔亮相的美少女組合，玫瑰力量。

    一首《Wannebe》，讓她們那種青春動感的形象，一下子就被成功地塑造了出來，並且在西方流行歌壇和歌迷那裡，都形成了一定的熱議和關注度。

    於是，李謙還可以悠閒地去看兩場球，享受足球比賽和世界盃帶來的家門口看世界盃的樂趣，郁伯俊甚至乾脆給自己放了半個月的假，帶著老婆孩子和小妾一起出門度假去了，但玫瑰力量組合在開幕式結束之後，卻是一下子就忙碌了起來——她們那張據說已經錄製完成的中英文歌曲混合的新專輯，被很多的歐美大牌唱片公司盯上了。

    世界盃開幕式結束之後，《Wannebe》那首歌就已經正式開始在公告牌等歐美著名的音樂榜單上打榜，且排名躥升得很快。

    於是，陪著李謙看完了一場球之後，廖遼和孫美美一起，陪著孫若璇、王靖雪和謝冰飛去了美國。

    趁熱打鐵還是很有必要的。

    在美國，大人物、重要的關係，廖遼可以發動自己的朋友圈子，而正式的商業談判，則由孫美美帶領的專業團隊負責——最近兩三年，隨著廖遼常住美國，隨著廖遼在西方音樂界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人脈關係也越來越廣，孫美美這個當初被李謙選出來派去美國，負責為廖遼運作一切、打理一切的女人，已經越來越成熟穩定，對於美國娛樂圈，也已經開始基本上玩轉了。

    所以，事情交給她們，尤其是有廖遼幫自己盯著，李謙基本放心。

    至於他自己麼……沒法去看球了，反倒可以把精力大量的集中到工作中去了。

    《紅高粱》的後期徹底完成，然後成片封存，回頭等時間到了，就要考慮到歐洲的電影節報名參展了。

    再然後，他過去的半年又是那麼忙，對明湖文化這方面，實在是操心的不多，這個時候勉強算是有些空閒，就到處走一走，看一看。

    尤其是九樓天台那一塊裝修好了，但李謙有些不滿意，把設計師找回來，聊一聊，讓他改圖，然後把施工隊再找回來，按照新的修改後的設計圖進行修改。

    然後，他滿意了。

    午飯後，九樓天台的抽菸服務區。

    李謙、曹霑、金漢、韓順章，四個人圍著一張圓形的咖啡桌坐著，一人一杯咖啡，抽菸的抽菸，抽菸斗的抽菸斗，抽雪茄的抽雪茄。

    胡吹神侃。

    《孔雀》在五月份就殺青了，金漢既是滿足又是野心勃勃的，現如今正拚命一樣的剪輯呢，還拉著李謙和謝銘遠過去看了兩段他剪好的片段，要求倆人一人給寫一段配樂，當然了，最後李謙肯定是推給謝銘遠了。

    這個時候，午飯後休息的功夫，大家坐到一起，聊的是接下來到歐洲參加電影節的事情，最終各種聊各種分析，再結合前段時間美國友人約翰‧戴斯對歐洲三大電影節的傾向性和審美趣味的解讀與分析，幾個人坐一塊兒聊著聊著，逐漸就把接下來兩部電影各自的主攻方向給定下來了。

    《紅高粱》擁有著潑墨一般的色彩運用，很有一種大開大合的味道，而且雖然電影的故事、背景，都多少有些模糊，並非正常的電影故事敘事方式，但畢竟牽涉到抗日，也算是擁有一定的政.治色彩，於是，大家一致決定，把《紅高粱》送去明年二月份的柏林電影節試試。

    而《孔雀》的畫面乾淨，講的是一個普通人家兄妹三人的成長故事，目前還沒剪出來，會剪成什麼樣子，故事講得如何，也還無從得知，但金漢自己特別有信心，而李謙他們也都看過了已經剪出來的那部分鏡頭的畫面，感覺金漢把自己的攝影功力發揮到了十成，那些鏡頭看起來，的確是相當有美感，於是，對他的想法，也就都表示了支持。

    所以最終，《孔雀》會到戛納電影節報名參展。

    …………

    一起坐了一個多小時，大家都吹牛吹爽了，事情也定下來了，就各自散去，曹霑去那邊的動畫公司，繼續開會，理順框架，金漢和韓順章則回剪輯室，繼續各自剪各自的去，而李謙則回去，繼續寫小說。

    1999年，李謙以「金鏞」這個筆名，出版了第一本小說，《碧血劍》，緊隨其後，他幾乎每年都要出版一部武俠小說，99年還出了《射鵰英雄傳》，2000年出了《天龍八部》，2001年出了《笑傲江湖》，今年還在出，還沒出完全套的，是《神雕俠侶》。

    事實上，已經有三部半小說問世的「金鏞」，已經是國內最頂級的暢銷書作家，也被認為是國內武俠小說的「中興」作家。

    而且更關鍵的是，「金鏞」並不單單只是一個武俠小說作家，李謙還同時用「金鏞」這個筆名先後出版了兩本志怪小說了，2001年出的那一本叫做《聊齋誌異之畫皮》，共收錄了四篇鬼怪故事，用白話文寫成的，約莫十八萬字的篇幅，寫情寫愛，極受歡迎，而且在出版界也評價極高。

    等到今年四月份，他又出版了《聊齋誌異之聶小倩》，一共收錄了五篇故事，共計二十萬字的篇幅。而明年，他計畫還要再出一本，叫做《聊齋誌異之陸判》，稿子都已經完成，也是五篇，大概十九萬字，而他現在正在寫的，則是計畫在04年的時候推出的「聊齋誌異系列短篇」的第四本，叫做《聊齋誌異之促織》。

    簡單來說就是，李謙是個有存稿的人！

    （此處請原諒：作者刀一耕正在捶地大哭！）

    …………

    一口氣寫到五點多，正好故事暫時告一段落，李謙整理了一下稿子，略作修改，然後就關了電腦起身，到門口叮囑了秦諾幾句，又過去想跟齊潔打個招呼，結果被告知，齊潔去了明湖動畫，下班前估計回不來了，於是李謙也就直接走人。

    到地下車庫，開上自己那輛無比低調的大眾高爾夫，出地庫前猶豫了一下，想了想，才鬧明白今天自己該去哪兒。

    今天該去陪寶貝閨女啦！

    其實好想把他們兄妹倆每天放在一塊兒啊，可惜，不太可能。

    周嫫再怎麼性子寡淡，卻也是習慣了自己一個人待著的，李謙過去住，沒問題，添了個兒子，算是個大玩具，只是會哭會鬧會餓而已，但你要說把她跟何潤卿安排到一個屋簷底下……還是算了吧！

    而反過來說，何潤卿是當年歌壇著名的甜姐兒，甜歌皇后嘛，這些年過來，也一直以脾氣好、待人和氣親切等等而著稱，包括在明湖文化內部，不管是普通工作人員那裡，簽約藝術家們那裡，還是一幫歌手那裡，她的人緣兒都是頂級的，但是，你還真以為她是個能隨隨便便捏扁搓圓的？

    反正……省省吧！

    趁著現在工夫多，廖遼謝冰去了美國，王靖露那邊正在進行的談判似乎陷入了僵局，飛回來陪他看了場球，第二天就又急匆匆的走了，所以，目前有孩子的這兩位，反倒是最閒的，都在順天府，正好多陪陪她們，多陪陪兒女。

    這個時候，李謙開著車子一路進了何潤卿住的別墅小區，也沒在意，就直接開到何潤卿那棟別墅的房前。

    然後，一家三口照樣是做飯、吃飯，吃完了飯還要倆人推個小車，推著小李茶出來遛彎兒，邊遛彎兒邊聊天。

    而他們都沒有察覺到的是，就在李謙開車進了這棟小區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有人藏在灌木叢、花叢的裡面，開始咔嚓咔嚓的拍照了。

    而晚飯後，一家三口甜蜜的出行遛彎兒，更是拍了不知道多少張！

    第二天一大早，當一摞又一摞的《娛樂天天報》被送到各家大大小小的報刊亭，頭版頭條上李謙和何潤卿並肩而行，李謙左手推著嬰兒車的照片，瞬間就引爆了國內的娛樂圈。

    ***

第一四八章 《葫蘆娃》

    放下報紙，嘆了口氣。

    李謙抬起頭來看著齊潔，故作輕鬆地聳聳肩，「還好，他們居然還挺有『操守』的，還知道給小傢伙打了馬賽克。」

    作為娛樂圈最為臭名昭著的八卦報紙，李謙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個評價他們是「挺有操守」的，但至少在這件事情上，他們爆八卦歸爆八卦，做的總還算是沒有太過界至少給小孩子打上了馬賽克，何潤卿的住址也只是含糊地說成是順天府某高檔別墅小區，沒有直接爆地址。

    要知道，這家報紙向來以膽大包天著稱，據說他們常年有幾十個官司在同時打他們是寧肯打輸了官司賠錢道歉，也要繼續爆的！

    現在看來，對李謙，對明湖文化，他們還算是多少留了點面子。

    當然，這裡面或許有尊重李謙現如今在娛樂圈的超級地位，再不然忌憚明湖文化勢力大、明星多、新聞多的緣故，但說到底，他們可既不是膽小怕了明湖文化，也不是一時發了善心，主要是有了「何潤卿已經為李謙生下一個孩子」這種大新聞在，別的細節提與不提，其實影響不大了。

    說白了，多年爆圈內八卦的豐富經驗，讓他們特別懂得取捨。

    事實上，就現在被他們爆出來的這些，尤其是好幾張大幅彩照就在第一版上，這就肯定已經是一樁大麻煩事了。

    齊潔倒好像是早就已經習慣了，反正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李謙的那些事兒，她是最門兒清的，區別頂天了只是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而李謙麼……則很有點蝨子多了不癢的感覺了。

    爆就爆唄！

    反正他的緋聞已經夠多了，不差這一個，更何況這不是緋聞，何潤卿就是自己的女人，而且一直以來，雖然低調處事，但兩個人是連納妾證明都開過了的。

    隨他們爆去！

    「那就……開個新聞發佈會，說一下？」齊潔問。

    李謙摸摸下巴，想了想，「說不說都行，沒什麼太大必要，愛報導報導去唄！」

    這回輪到齊潔聳肩，「你們要是不嫌煩得慌，我才懶得管！」

    李謙看她一眼，笑了笑，裝作沒聽出她話裡的醋味兒，想了想，道：「過兩天，過兩天等動畫那邊徹底整合完了，順便把她轉型的事情也說一說。」

    齊潔想了想，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一杯咖啡喝掉，倆人起身，準備去明湖動畫開會。

    雖然距離其實沒多遠，但還是必須得從地下車庫開車過去，因為現在除了從車庫走，靠著車輛的移動來出去，別的辦法，已經很難逃脫外面那裡三層外三層的記者和照相機了。

    但是，儘管李謙和齊潔都能夠明白此時那幫記者們的興奮，也知道他們大概會賣命地熱炒一通，但實際上，他們還是低估了「何潤卿生女」這件事給國內娛樂圈所帶來的巨大影響。

    當天，李謙和齊潔過去明湖動畫開會、商討、檢查，而各路報紙、電台、電視台的記者，在明湖文化的大樓下面堵了整整一天。

    事實上，當天的《娛樂天天報》一出來，各路反應比較快的媒體和信息傳播手段比較快的載體，就已經開始爆炸了。

    電台節目，這個隨時可以改播出稿，網絡，包括論壇、社區、qq群等等，更是具備著第一時間就傳播開來的特質。

    於是，就在當天，《娛樂天天報》所爆出的事情，就已經成為了網絡上的熱議焦點。而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國內上上下下近乎全部的媒體力量，開始集體興奮電視台的早新聞，娛樂早新聞、娛樂播報，各家報社的早報、晨報，各路娛樂類報紙，等等等等，小報紙一般都是直接頭條，嚴肅性的大報紙也都會在頭版上給三指到四指寬的一個大標題，引向後面的某一版！

    是的，你沒看錯，現在的李謙，儘管還是只在娛樂圈裡廝混，但已經是可以直接上各大衛視台早新聞，和各大嚴肅性大報也要在頭版給出點空間來吸引讀者關注的存在了。

    然後，事情就這麼一發而不可收拾！

    明明是世界盃期間，明明正是足球的熱度席捲一切，甚至是席捲全球，但偏偏在這個時候，忽如一夜緋聞來，各路大大小小的報紙原本頭版上雷打不動的世界盃報導，忽然間就被換下，變成了李謙和何潤卿的各種合影！

    因為何潤卿此前特殊的身份、在歌壇十幾年的影響力，也因為李謙目前正處在個人人氣和熱度的巔峰狀態，所以，兩人之間不聲不響的已經領了證生了孩子這件事所鬧出的影響，甚至絲毫都不比當初周嫫和廖遼二女爭夫的轟動性低！

    然而，被圍堵的明湖文化，一直到事情被爆出的第二天、第三天，甚至第四天，都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這有些不太符合常理。

    常年跑娛樂圈新聞的記者們都很清楚明湖文化的做派和處事風格：遇到事不怕事，該解釋解釋，該聲明聲明，該道歉道歉，該絕交絕交。

    他們一般都是會選擇在比較快的時間內給出反應，召開新聞發佈會，或者乾脆接受採訪之類的。

    但這一次，沒有。

    一直到這件事情被爆出來的第五天，甚至就連日本、韓國和歐美的有些報紙，都在版面上進行了一定程度的報導，以示對李謙這位東方的歌壇巨星的關注，在國內，這件事就更是被各路媒體聯手給炒得沸沸揚揚，明湖文化方面，才終於宣佈要召開一場新聞發佈會了而且還沒有說明是為了這件事。

    結果，新聞發佈會上沒有李謙，也沒有何潤卿，更不可能出現那個傳說中名字叫「李茶」的李家小公主。

    出席發佈會的，兩個熟人，齊潔，和曹霑。

    兩個陌生人。

    新聞發佈會的主題居然是明湖文化旗下一家動畫公司的人事安排問題！

    記者們一開始就想炸，不過懾於齊潔最近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威嚴，大家還是比較給面子的準備聽完了齊潔手裡的通稿，然後再發問。

    不過很快，他們就發現，這次的新聞發佈會，跟何潤卿，還是有關係的。

    明湖文化自稱通過自身組建和收購合併的方式，目前明湖文化持絕對控股的明湖動畫股份有限公司，已經徹底完成了資源整合，並宣佈預計在今年內啟動明湖文化的動畫電影計畫，且公司的第一部動畫電影作品，將由李謙親自擔任導演和編劇。只是目前項目尚未規劃完畢。

    然後，齊潔宣佈了明湖動畫的高層人士構架。

    由明湖文化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齊潔，兼任明湖動畫的董事長兼總經理，曹霑、何潤卿、馬愛奎出任副總經理。其中曹霑擔任明湖動畫的藝術總監，洪沅、馬愛奎、胡宗義擔任藝術副總監，其中洪沅擔任明湖動畫的美術總監。而一個叫馬媛的，擔任總經理助理。

    …………

    齊潔唸完了通稿，台下的記者一個個都眼巴巴地看著她，著急的已經把手臂都高高地舉起來了。

    然而，齊潔嫵媚地一笑，「謝謝大家今天的到場，現在我宣佈，這次的新聞發佈會，到此結束！」

    全場一愣，然後，記者們頓時就炸了。

    「齊總，不帶這樣的，好歹給幾條提問啊！」

    「是啊，我就問一個問題就行！」

    「請問齊總，何潤卿在明湖動畫佔股嗎？她去新組建的明湖動畫擔任副總，這可以視為是她正式轉型了嗎？以後不會出專輯了？還是說這是謙少給她的一種補償？齊總……齊總……能不能……」

    …………

    這場新聞發佈會之後，原本就處在極熱狀態下的「何潤卿生女」，頓時越發成為了全國人民的熱議焦點一個比較流行，也比較被公眾認可的說法就是，李謙這是在給自己的女人們和孩子們提前「分片兒」了！

    這當然是因為何潤卿即將出任明湖動畫的副總經理所引來的話題！

    最開始持這個論點的人，對此分析的頭頭是道：王靖露負責掌控李謙手中最大的一塊資產，那就是訊飛集團，廖遼主打全球市場，美國已經成了她的基本盤，而廖遼一走，國內的明湖文化音樂部，就算是給周嫫騰出來了，現在，何潤卿基本算是宣告退役，去了明湖動畫擔任高層！

    你看，分得多清楚！這是教主很聰明地在為以後提前清掃麻煩！

    當然，分析中還有一些，就純粹是胡猜了，比如，很多人都認為，明湖文化的影視部門，算是白玉京的基本盤，只是現在面臨何穎玉的競爭和挑戰，而教主目前還沒有想出一個妥善的解決方案……

    而且，你還別說，八卦雖然是八卦，瞎猜也真是瞎猜，但這個觀點剛一出來，就迅速贏得了絕大多數吃瓜群眾的點贊，甚至連明湖文化內部，據說很多人都認為這是最接近事實真相的分析了！

    你只能說……無語！

    而偏偏，這場新聞發佈會上其實最重要的一件事，反而被包括各大媒體在內的所有人都給集體忽視掉了，那就是明湖動畫算是正式開業了，明湖文化要開始做動畫了，而且一入手就是要做動畫電影！

    甚至，就連很多嚴謹的大報，對這件事都只是簡單提上兩句，然後就輕輕放過了，至於業界內部對此的解讀，也多是沒當回事動畫電影，大家都是看過的，也都知道好萊塢的動畫電影基本上每年都會出個幾部賣的不錯的，但國產動畫電影？拜託，國產的只有電視裡的動畫片好不好？那是給小孩子看的，跟好萊塢的動畫電影，完全不是一個路數啊！

    …………

    明湖動畫股份有限公司，第一會議室。

    就在世界盃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同時「何潤卿生女」事件也被全民炒作和議論得沸反盈天的時候，明湖動畫公司成立以來的第一次正式高層會議，正在召開。

    明湖動畫的一眾高層盡數到場，和明湖文化影視部的金漢、韓順章，和特效部門的經理盧明，也列席會議。

    齊潔身為董事長兼總經理，自然是居中坐、主持會議。

    何潤卿就坐在她的右手邊。

    曹霑和李謙，分別坐在她們倆的兩邊，再往下，李謙身邊坐的是金漢、韓順章、盧明一字排開，曹霑身邊則是馬愛奎、洪沅、胡宗義等一眾明湖動畫的高層。

    今天會議的主題是，明湖動畫的第一部正式作品。

    會議一開始，一份資料被齊潔在明湖動畫這邊的助理馬媛分發了下去。

    不管是明湖動畫這邊的高層，還是明湖文化那邊過來的高層，都是第一次見到這份文件，在場眾人，也就只有齊潔、何潤卿和曹霑，是提前看過的。

    文件一式三份。

    第一份是動畫電影的前景，主要是分析動畫電影在歐美等成熟的電影市場上每年佔到的票房比重，和國內目前動畫的大量低齡化、幼稚化處理，以及在電影票房市場上的慘狀一年到頭，沒有哪怕一部的國產動畫電影！

    總之一句話，為什麼要搞動畫電影。

    第二份是歐美地區，尤其是好萊塢的動畫電影為什麼能夠出精品，為什麼能夠大賣，而一部能夠在中國的電影市場上賣座起來的中國動畫電影，大概應該是怎樣的一副面貌？它應該具備怎麼樣的特點？

    還是總結一句話，中國的動畫電影應該怎麼做。

    第三份就簡單了，直接就是一份故事大綱，加詳細的劇本，在劇本的最後，還附上了幾張很是潦草的手稿。

    這個故事和這份劇本的名字，叫做《葫蘆娃》。

    這三份東西，每一份都是李謙親自做的，就連手稿都是。

    熟悉的人，一看那又醜又爛的畫風就知道了。

    而這三份東西現在被拿出來，就意味著在李謙那裡是認為，這件事的前期準備工作，從理論構建，到人員、技術、管理架構等等，都已經完成，這件事已經是可以開始著手去做了。

    ***

第一四九章 這次不同以往

    中國的動畫片，是有的，雖然目前來說，從立意、架構，道製作水準，比起好萊塢來說，肯定是有著不小的差距，但放眼全球，並不算最落伍的，應該算是中等水平美國，日本，應該算是在中國之上，但除此之外的其他國家和地區，在動畫這一塊上，還真是不比中國強到哪裡去。

    中國的電影，是有的。

    說文藝電影，中國電影近二十年來，基本上代表著亞洲電影的高級水平，比日本絲毫不差，比韓國、伊朗、印度等電影大國，是有所勝出的，就算比之日漸沒落的歐洲電影並不遜色。

    當然，跟崇尚獨立電影、而且也迭有佳作的美國相比，有些差距。主要是題材、眼界都打不開，而且沒有經歷過充分發育的市場，目前正走在由純文藝電影向商業製作的轉型中，觀眾們越來越愛看大片，對很多文藝電影，似乎也正在越來越不願意買單了

    說商業電影，中國雖然起步比較晚，但最近這些年，進步還算飛速，只是從題材、到製作，還不夠全面，有些過分的偏科，但至少就整體的電影工業水準和電影技術水準來說，至少得算是全球的第二梯隊。

    但是，中國的動畫電影……對不住，一片空白！

    事實上，在全球範圍內說起動畫電影，基本上就兩家：好萊塢，尤其是迪士尼，然後，日本。

    前者賣全球，後者吃自己。

    對於一旦明湖動畫成立，就會著重考慮製作中國自己的動畫電影這件事，是李謙一直在提的，此前在收購另外兩家動畫製片廠的時候，也是事先就跟對方探討過這個問題的，所以，不存在任何的突然性。

    充其量只是有那麼一點點的驚訝！

    是的，說著笑著好辦，真的去做，而且是這邊公司剛一理順，立刻要上馬的第一個項目，就是一部動畫電影！

    這是包括馬愛奎、馬媛他們父女倆在內，還有洪沅、胡宗義等等，事先都沒有想到的。

    把厚厚一摞的材料給與會者每人發了一份，正好手裡還剩下一份，馬媛知道，這大約是留給自己這個列席會議的總經理助理的。

    於是，眼見辦公室內紙張嘩啦，大家都在認真地翻看手上的資料，臉上的表情不一自己老爸似乎滿臉震驚的神色！

    馬媛沒忍住，也打開了還抱在懷裡的那最後一份資料。

    果然很震驚！

    但你仔細看下去，會發現這份資料的著作者，從動畫的科技、技術、審美，到市場，以及東西方的市場不同和所謂全球化因素，再到中國文化和中國動畫的傳統特色，都已經分析得相當透徹至少這一遍看下去，馬媛覺得這些文章裡蘊藏的見識、見解，是自己這個自付非常瞭解動畫片和動畫電影的人，都望塵莫及的，那文章裡的很多思考、推導，簡直讓人茅塞頓開！

    看完第一份資料，她情不自禁地點點頭，深以為然，關於為什麼要做動畫電影這個問題，這份文章闡述地有理有據有情，非常到位和詳盡。

    看完了讓你感覺他說得對！

    翻回最開頭瞥一眼：作者李謙。

    深吸一口氣，打開第二份，先瞥了一眼：作者李謙。

    眼珠轉了轉，強忍著沒有抬頭，她繼續看下去。

    第一篇文章，說清楚了為什麼要做中國自己的動畫電影，現在，第二篇文章又非常理智且客觀地說了一件事：怎麼做！

    看完了，馬媛極輕緩地慢慢吐出一口氣來，心裡感慨：「真厲害！寫的真厲害！」然後仍是沒敢抬頭往那邊看一眼，繼續低頭看第三份資料。

    這是一部名叫《葫蘆娃》的動畫電影構思大綱。

    後面居然還附了詳細的劇本！

    故事剛一開頭，就已經看得馬媛眼前一亮：一個藤上七朵花！

    中國悠久的歷史，從未真正斷層的文化傳承，和廣闊的國土、眾多的民族，使得中國從來就不缺乏各種各樣的民間傳說和神話故事，而且眾所周知，李謙是一個非常善於新解和把握這一類故事的導演和編劇，但這一次，很顯然，他似乎是並不打算動用任何的傳統神話和傳說，而是全新地編造了一個新故事。

    當然……還是有蛇精！

    …………

    馬媛坐在會議桌的角落裡，這個等級的會議，她這個明湖動畫的總經理助理勉強夠資格列席會議，負責做會議記錄而已，所以，雖然資料也有她一份，但自始至終，她雖然越看越驚，但一直都沒敢抬起頭來看李謙一眼。

    但其他人可沒這個顧忌！

    自從進了會議室，一直都神色淡然，甚至只是跟曹霑點了下頭，都沒有搭理齊潔這個董事長兼總經理，李謙這個幕後的大boss更是只當沒看見的洪沅，最開始看的時候，有些漫不經心，但看著看著，這位老爺子的眼睛越來越亮。

    看到中間，他也不知道多少次抬起頭來看向李謙。

    此前明湖文化要收購江南動畫，這位第二大股東兼首席美術師的洪沅洪老爺子，曾一度是最大的障礙，因為他特別排斥被收購。不過後來，一是曹霑做了不少的工作，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從個人的綜合修養和為人的氣度上摺服了老爺子，二是李謙一再承諾會保留江南動畫的廠牌，所以老爺子眼見形勢已經無可挽回，江南動畫也的確是倒閉在即，這才不得不假做把代理權交給馬愛奎和他的女兒馬媛，由馬媛來替自己做主，事實上算是同意了公司的收購案。

    至於現在麼，老爺子脾氣倔，但是沒關係，曹霑跟他已經處出了一點交情，所以生拉硬拽，還是把他從松江府那邊拽了過來，目前擔任明湖動畫的美術總監。

    他今年五十四歲了，頭髮花白，有點不修邊幅的意思，但是在國內，要說做動畫片，要說對動畫片中的構圖、美感的把握，還真沒人敢說自己做的比洪沅好！

    這位老爺子，從十九歲入行，二十三歲就帶著自己的一部動畫短片在國際上拿了獎，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到如今三十多年，始終都是國產動畫的技術、思維、美術、繪圖等各個方面的全面領跑者。

    可以說，他就是國產動畫片裡的no.1！

    泰鬥！

    宗師！

    這樣一個人，想要憑幾句話，想要許諾一下光明的前景或者激發一下熱情之類的就打動他，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可以說，他只佩服真東西、真事情。

    但這個時候，不得不承認，即便是他從最一開始就帶著最為挑剔的目光去看自己手上的這份資料，卻仍是忍不住看了沒幾頁，就被它給打動了。

    資料詳實、具體，沒有一句話甚至一個字的空談，從頭到尾，都是在紮紮實實的談動畫這件事情，而且……見解很深！

    於是，從一開始的不怎麼情願，勉強的去看，不過短短幾分鐘、看了也就是一兩頁之後，他就開始越看越認真。等前面的兩份調查分析和解讀的資料文案看完了，他已經是一臉的鄭重神情。

    等看到第三份居然是一個詳細的故事大綱的時候，他臉上的神情，頓時就越發的鄭重幾乎是一種無比嚴肅的、嚴肅到連呼吸都緊繃著的狀態。

    …………

    耳中聽得會議室裡已經有了咳嗽聲，而且會議桌兩側的人們也開始漸次地有了各種各樣的小動作，馬媛就知道，自己必須加快速度了。

    不過，當她用最快的速度迅速地把剩下的幾頁劇本看完之後抬起頭來，卻發現，原來自己竟然不是排在後面的李謙、曹霑、洪沅，仍然在很投入地看著。

    尤其是洪沅。

    馬媛定定地盯著他看了有兩分鐘，發現他幾乎是看一頁退三頁，恨不得把每一個句子都背過去似的。

    又是二十分鐘過去了，意識到會議室內的小動作越來越多，還有人開始小聲地交頭接耳起來，曹霑和李謙，都先後放下了資料這份資料，是李謙的首筆，寫完之後幾經磋磨增刪，然後第一個讀者就是曹霑，曹霑到手之後又是一遍遍的探討、推敲，這才形成了最終的定稿。

    所以，他們倆對這份資料簡直太熟了，只不過心有熱血，哪怕是自己無比熟悉的東西，再看一遍仍能入神罷了。

    這個時候，他倆陸續抬起頭來，整個會議室裡，就只剩下一個洪沅還在低頭看得認真他看東西，尤其是認真的時候，特別喜歡拿手指著、一行一行的指過去、看過去，這個時候，他就是這樣慢慢地滑動著手指，仔仔細細地看著面前的劇本。半天都翻不了一頁。

    大家都不說話了，會議室內安靜得針落可聞。

    馬愛奎扭頭瞥了一眼洪沅，故意地大聲咳嗽一聲，但洪沅充耳未聞一般，仍是繼續彎著腰，拿手指指著、仔仔細細的看。

    洪沅似乎要再提醒一下，但這個時候，李謙衝他擺了擺手，然後等他看過來，李謙搖搖頭，手掌向下壓，示意不急，再等一會兒。

    於是，一屋子人等洪沅一個。

    但李謙都一點也不著急，大家只好耐心地等著。

    何潤卿扭頭看看李謙，再轉過目光去看看那位低著頭認真地看著文件的洪沅，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可堪玩味的笑容。

    不過麼，等著無聊，很多人就又回去翻資料看了起來。

    然後，又是足足二三十分鐘。

    很多人都把資料又從頭大概的翻了一遍，扭頭一看，洪沅還在低頭看。這會子大家都開始有點不耐煩起來開會時分發資料看資料，是很正常的，資料長，大家看的速度不一致，多等個十分八分鐘，也沒什麼，但是像洪沅這樣，可就有點過分了。知道的人，自然明白他這個人就這樣，做什麼事情都認真，尤其是他覺得好的，那就更是認真，但不知道的呢？還以為公司成立之後的第一次高層會議，他就給領導們擺臉色呢！

    但是，還是那句話，儘管已經是一個多小時等過去了，大家都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尤其是看完了手中的這三份資料，大家都迫切地想聽聽齊總和李總、曹霑要說些什麼，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就公司的這一部動畫電影，就這部《葫蘆娃》深入地討論一下，這個時候，因為個別人的關係，導致會議老是走不動，自然難免讓人心裡有些不耐煩但是李謙坐在那裡，卻仍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大家自然也就都不好說什麼。

    終於，馬媛沒忍住，咳嗽了一聲。

    洪沅突然開口道：「別咳嗽了，總得讓人看完吧？不然怎麼討論？」

    馬媛嚇了一跳，扭頭飛快地瞥了李謙一眼，然後趕緊低下頭去，心裡暗暗著急這下子好了，就算洪大爺原來沒有給領導擺臉色的意思，就這口氣，也肯定要被扣上擺臉色的帽子了！

    不過，略有些出人意料的是，李謙聞言卻只是笑了笑，道：「沒事兒的，不急，等你看完了，咱們再開會！大家可以再看一遍，加深瞭解，也發散下思路，待會兒咱們討論的時候，希望大家都能各抒己見，而且，都要拿出真知灼見來！」

    他這話一說，很多人又打開資料，看樣子是準備再反看一遍，但此時，洪沅聞言卻抬起頭來看了李謙一眼李謙果然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倒是一點都看不出任何刻意裝出來的鎮定模樣。

    對於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來說，這份養氣功夫，還是很難得的。

    而且，對於一個二十歲出頭就已經是全球聞名的大明星的年輕人來說，在面對自己手下的工作人員的時候，還能有這樣的氣定神閒和和顏悅色，似乎還要更加的難得了一些。

    於是，洪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一翻手，合上了手上的資料。

    雖然仍是一副沒好氣的樣子，說出話來倒是和軟了很多，「剩下一點尾巴了，我還是不耽誤大家的時間了，先開會吧，剩下的一點尾巴，我回去再看！」

    很多人都是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坐直了身體，預備開會。

    但此時，李謙卻笑了笑，道：「不用，你接著看，不著急！看完了再開會！因為……這次的會，不同以往，它很重要！」

    ***

第一五〇章有錢真好！

    七八分鐘之後，洪沅抬起頭來，合上資料，道：「我看完了。」

    李謙聞言笑了笑，沒有再跟他強調什麼，能讓他這麼一個老神在在的老行尊感覺到一點慌亂，還是很有意思的。

    於是，他扭頭跟齊潔示意了一下。

    齊潔點點頭，敲桌子，「那好，那既然大家都看完了，那麼，會議開始。」

    然後，她看著李謙，說：「是你先講？還是讓大家自由提問？」

    李謙想了想，跟曹霑交換個眼神，道：「大家自由提問吧，有什麼問題都問出來，我跟曹哥負責解答，如果有答案讓大家不放心、不確定的，那咱們就針對單個問題進行探討，直到所有人都覺得可以了為止！……怎麼樣？」

    前面的話，他都是看著齊潔和曹霑說的，但到了最後一句，卻是巡視整張會議桌——大家都紛紛地點點頭。

    齊潔道：「那行，那就開始發問，從誰開始……好，胡總，你先來！」

    胡宗義打開第二份資料，很認真地道：「因為之前我也是做過剪紙動畫的，算是比較瞭解吧，我看李總的這篇文章，直接的就把剪紙動畫的發展前景給否定了，我想問問李總，難道你就那麼看衰剪紙動畫嗎？」

    李謙笑笑，道：「其實，我看衰的不止是剪紙動畫。」說到這裡，他扭頭看看曹霑，笑道：「這事兒咱倆爭了很久，我覺得你來說比我來說更合適？ 」

    曹霑聞言苦笑，想了想，扔下手裡的筆，道：「行，我來說。」

    頓了頓，他坐直身體，道：「剪紙動畫，咱先不說，先說它的來源，剪紙，很有特色的一項中國文化，中國到現在，仍有很多的剪紙藝術家，不光是很多大學院校裡有，民間更多，而且民間的一些剪紙藝術家的作品，一點都不比那幫學院派差！可以說，它在中國，少直到當下，仍然有著很強大的審美基礎。那麼，剪紙動畫呢？咱們國內前些年是有過一些代表作的……」

    說到這裡，他笑笑，看著胡宗義，道：「我知道的，令尊的作品《大鬧天宮》就是一部傑出的剪紙動畫作品！」不過說到這裡，他又扭頭看看洪沅，笑道：「當然，洪老哥也有一部《大鬧天宮》 ，但你那個是水墨動畫，這個咱們待會兒再說了。現在，繼續說剪紙動畫……」

    曹霑在這個時候有意識地提到兩部風格截然不同、但在當時都曾引起了一定程度的轟動，這麼多年來，也始終都被認為是國產動畫作品的傑出代表作的兩部《大鬧天宮》，算是一下子撓在此刻坐在會議桌上的不少人的癢癢肉上了。

    當然，別管是洪沅還是馬愛奎，又或者胡宗義，就算得意，也只是一瞬，就有笑容，也是一閃而過而已。

    畢竟，在剛才看到的那三份資料裡，他們，和他們的父輩最引以為傲的一些動畫藝術，都被李謙給直接否定掉了。

    此時，曹霑繼續道：「剛才說了，為了這個事兒，我跟李總是爭執了好久的，因為我們從一開始討論要做動畫電影，做動畫這個事兒，就首先明確了一點，我們是要弘揚和傳播中國的優秀文化和頂級的藝術的，所以，一開始對於李謙把此前咱們國內的動畫行當裡最出彩的這些東西，都直接一竿子拍死，我很不滿！」

    「但是後來，他把我說服了。」

    「為什麼？剪紙這個藝術，剪紙動畫，還有像皮影戲，它是很好的，中國人對接受這種藝術表達方式，也基本上不會有什麼違和感和不能接受的感覺，而且我跟李總我們也一致認為，這個東西拿出去，是完全可以做到讓外國人也喜歡上的！那麼，為什麼我們接下來不能做，甚至不能忘剪紙動畫這個方向去發展呢？」

    「很簡單，因為接下來一切的電影、電視機、手機的屏幕，必然會向著高清化的方向去發展 隨著科技的進步，人類的視聽技術必然是會進步飛速的！那麼，剪紙藝術和剪紙動畫在先天上的一切缺點，在人類的視聽技術發展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必然會暴露無遺——它天生就是平面的，它的立體感太差了！這是第一！」

    「第二！因為剪紙動畫的特點，使得它對畫面、對故事的展現，很難展現出宏大的、細膩的而且流暢的場景！甚至都不用說這種大的，剪紙動畫，人物皺個眉頭、轉個身，都是很複雜的事情！也就是說，表現形式和表現能量的單一，使得剪紙動畫這種藝術方向，可以嚇人一跳，可以作為藝術去發展，但是整個動畫製作的發展方向上去考量，這是一門必將被時代所淘汰的動畫表現方式。」

    「也就是說，如果做剪紙動畫，那麼可能我們花了三年五年，做了一部讓無數人都拍案叫絕的作品出來，然後，當我們還要繼續沿著這條道 路走下去的時候，卻會突然發現，這個時代正在飛速地走向高清化、細節化、細膩化，而我們的剪紙動畫，雖然還是被譽為藝術珍品，但對於絕大多數的電影觀眾、普通人來說，我們的剪紙動畫所能帶給他們的視聽體驗，已經遠遠跟不上他們苛刻的需求了。」

    從聽到一半開始，胡宗義就有點愣愣的。

    這個時候，曹霑說完了，胡宗義的嘴巴開開合合，似乎是想要說什麼，但還沒等他說出口來，馬愛奎就已經主動開口，「那李總和曹總的意思，我們是要走好萊塢、迪士尼現在的這個路子嗎？」

    曹霑笑笑，正要說話，胡宗義卻已經緊接著開口了，「既然如此，明湖把我們收購過來，有什麼意義呢？」

    他的語氣，有些激憤，有些莫名的悲哀。

    胡家前後兩輩子，最拿手的就是剪紙動畫，雖然事實上在明湖文化收購之前，他們家自己做的動畫片，也已經開始大規模的借鑑國內外的立體拍攝技法，剪紙動畫也已經是好多年不拍了。但不得不說，自家一向引以為傲的絕技，就這麼被人「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換了誰都難免會很不高興。

    李謙笑笑，突然開口插話道：「剪紙動畫的很多地方，都已經落伍，或即將落伍了，這是事實，但是，我跟曹哥都認為，剪紙動畫作為一項工具，當它獨立使用的時候，或許會因為表達力太過單薄，而有些落伍了，但作為一門藝術，它有它自己最擅長表現的地方，比如，一些靜止的人物鏡頭！」

    「說到這裡，」李謙笑笑，扭頭看著洪沅和馬愛奎，笑道：「可能你們兩位接下來就要開始發問了對吧？是不是說水墨動畫也要被拋棄了？水墨動畫和剪紙動畫，被認為是咱們國內動畫片的兩大獨創，把這兩樣都拋開了，我這算不算是出爾反爾？畢竟當初說的可是要做中國特色的動畫電影啊！」

    馬愛奎聞言還勉強笑笑，洪沅可是一點都不客氣，「那李總，你準備怎麼解決這些問題呢？剪紙動畫，留著製作背景？水墨動畫呢？你準備怎麼使喚？」

    這個人說話… …從口氣到句式，都實在是有點不客氣。

    咄咄逼人。

    李謙笑笑，道：「其實，從動畫製作的技術層面上來講，動畫，以前無非就是那麼幾種，技術落後嘛，主要就是平面手繪動畫，和立體拍攝動畫這兩種。咱們國家的剪紙動畫說是獨創，那當然是的，但其實並非無緣無故創造出來的，它的來源，也就是木偶動畫嘛！那麼水墨動畫呢，這個獨創的根基，就更穩當一些，是的的確確的一大創舉，是外國人想學都學不走的。這個水墨，馬總、洪總都比我內行，我就不必多說。」

    「但是現在，事實上好萊塢、迪士尼，已經開始一定程度上放棄過去的這兩種動畫製作方式了，新的動畫製作方式，是通過軟件，在電腦上直接虛擬產生和製作，目前在國內，江南製片廠也好，長白山製片廠也好，你們此前也都有所涉獵的，只不過這個電腦的投入的確會更大，所以你們可能也就只是藉用一點點的技術而已，但是在好 萊塢，據我所知，以前的平面手繪和立體拍攝這些，都已經變成輔助的方式了，電腦直接虛擬生成，才是他們的核心製作方式。」

    「而接下來……據我所知，目前美國已經有不少公司和科研機構，在鑽研真人動畫技術了，在未來，這或許又是一個新的方向。」

    「所以，引進新的製作方式，刻不容緩，咱們新成立的明湖動畫，到目前為止已經買進了七千三百萬的設備，接下來還要買，還會陸續的有新的設備不斷地運到和安裝，但是……有了新的設備，就可以了嗎？」

    說到這裡，李謙環視全場。

    有些人，是眉頭緊皺的，但還有些人，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此時，李謙又繼續道：「我始終堅持認為，這個世界上，技術，是會落伍的，但藝術不會！尤其是藝術所產生的美，是永不過時的，我們只是需要用一種更新穎、更時髦的方式，用一種更新的技術手段，把它表現出來而已！」

    頓了頓，李謙道：「所以，諸位剛才所看到的那三份資料，是我跟曹哥翻來覆去探討了好多次，前後經歷了幾稿，才最終確定下來的，但也只是闡釋了咱們明湖動畫接下來要做的一系列事情的理論根基而已，具體怎麼去做，我預備了一些想法，比如像我剛才所說的，技術與藝術的問題，新科技與舊有的、過去的美相結合的問題，等等，我都希望接下來能夠跟各位進行碰撞，和探討。」

    「那麼，問題解答到這裡，我給諸位的回答就是，剪紙動畫落伍了，我們不會走這條路，但剪紙這門藝術並不落伍，我們接下來，會繼續用它！水 墨動畫甚至都不落伍，只是我們需要把它嫁接到更先進的生產技術裡！而與此同時，電腦設計人物，虛擬產生、虛擬製作，這些新的科技，和製作的技術，我們必須盡快追上世界最先進的水平。」

    說到這裡，李謙停下，端起茶杯，淺淺地啜飲了一口，放下茶杯，才道：「誰有問題，請繼續。或者剛才我跟曹哥沒講明白的，大家也可以繼續問的。我剛才就說了，今天這個會，必須透徹，務求不留任何的空白。」

    大家都不說話，馬媛下意識地抬頭看向洪沅。

    事實上，剛才看資料，能夠看得出來，李謙把動畫電影這個東西，從理論上已經分析得相當透徹，但看完了他的論斷，越是內行，就越是會有很多的疑問，主要就是因為，他在那兩篇資料裡，只是系統地論述了國產動畫電影的大方向的問題，對於具體的細節，卻並沒有過多的涉及。

    直到剛才，李謙才一下子點明了，在技術、藝術、風格等這些很重要的細節上，他自己是怎樣考慮的：以西方現在最先進的虛擬動畫的方式為技術核心，但內容卻是以中國動畫獨創的水墨動畫為主、剪紙動畫為輔，也就是說，用西方的先進技術，來生產水墨動畫風格的動畫電影。

    這就讓人心裡舒服多了！

    而且有一種心思透亮的感覺！

    當然，這個思路絕對不是什麼新穎的思路，事實上此前江南動畫那邊就曾經不止一次討論過引入電腦虛擬設計人物的問題，最後一次又一次，都是因為資金的問題，不得不偃旗息鼓、不了了之。

    當然，明湖文化有錢，燒得起，這個沒問題。

    此時，洪沅抬起頭來，道：「用電腦，來虛擬渲染水墨畫？」

    李謙點點頭。

    洪沅仰頭望著會議室內的吸頂燈，嘆了口氣。

    大家面面相覷。

    馬媛也下意識地捏禁了自己的拳頭，生怕他別說出什麼不太好聽的話來。

    但片刻之後，洪沅卻只是道：「有錢真好啊！」

    ***

第一五一章時光如梭

    明湖動畫正式成立之後的第一場內部高層會議，開了足足十幾個小時。

    會議從上午不到十點開始，中午休息半個小時，大家就在會議室裡簡單地吃了點盒飯，然後就繼續開會，然後，這個會一口氣開到了夜裡十一點。

    從李謙準備好的三份資料開始，從國外動畫為什麼強，國內動畫為什麼弱，必須從國外動畫那裡學習什麼，和必須把國內動畫製作中的哪些優點保留下來並發揚光大開始，大家激烈地討論、爭辯，到最後，所有人都基本達成一致：技術上必須實現全面的革新換代，要求必須以未來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動畫電影發展趨勢為考量的基礎，也即，全面引入電腦虛擬生成技術。

    但與此同時，要堅持做中國自己獨特風格的水墨動畫！

    技術方向與藝術方向，確定之後，緊接著，大家就又展開了關於水墨動畫和剪紙動畫的技術與藝術中，到底有哪些是必須保留的，有些是需要進行改良的，又有哪些，是應該酌情放棄的。

    起個大題目，也即「在現代電腦科技應用之下水墨動畫與剪紙動畫的未來全球化審美發展的取捨」！

    名字很長。

    事情也很複雜。

    牽涉到太多的專業問題，即便是李謙和曹霑已經在事先做了很多很多的功課，但這個時候跟洪沅、馬愛奎、胡宗義等頂級的專業人士爭辯起來，仍嫌無比吃力。

    不過，時代大潮滾滾向前，新科技新手法所代表的未來方向也的確是能做出更好、更精緻也更招人喜歡的東西來，所以，很多東西其實不需要太多爭辯，一個例子舉好了，就能讓最專業的人士都啞口無言的。

    當然，最終還是有不少專業上的技術問題，沒能討論出一個令雙方都認可並信服的結果來，於是，爭辯只好暫時擱置，留待將來讓實踐來結束這些爭論。

    眼看已經是下午四五點鐘，按說會議可以暫時告一段落了，但是大家都對李謙預備的這一部名叫《葫蘆娃》的故事非常感興趣，於是，馬愛奎牽起一個話頭，大家很快就針對這個故事和劇本，向李謙發問，繼而很快又演變成了所有人的大討論——跟前面的技術性和理論性的東西不同，討論到這裡，是齊潔、何潤卿也都可以時不時插話參與幾句的地方了。

    於是，就這麼討論到最後，會議結束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十一點。李謙招呼大家一起出門吃夜宵——好吧，其實連晚飯都是沒吃的。

    會議算是結束了，但大家一起吃東西，不免又是兩個小時的邊吃邊討論。

    不過就此，明湖動畫接下來的工作的重點，算是確定了。

    而且，一場激烈的討論過後，原本只是簡單地堆砌和組合到一起的這群人，也逐漸地熟識起來，尤其像胡宗義這個東北派，跟洪沅、馬愛奎他們這批江南動畫的人，這個時候做到一張桌子上，原有的陌生和客氣，就越來越少。

    而且，洪沅這位老爺子的態度，似乎也在逐漸地開始丟掉對資本家的那種特有的蔑視——談不上多友好，但語氣開始委婉了不少，沒那麼沖了。

    當然，就這一天的會，顯然只是個開頭。

    世界盃如火如荼，何潤卿生女的八卦被大家熱炒，明湖文化那邊顯得有些波瀾不驚，該拍戲的繼續拍戲，該錄音的繼續錄音，該打榜的，還在美國打榜，而明湖動畫這邊，卻好比是鍋灶底下架起了柴點上了火，好大的一鍋清水，開始冒出了絲絲的熱氣，似乎隨時要開鍋！

    而接下來的日子，李謙則開始正式進入了自己來到這個時空以來第一次的會山會海——每天都有開不完的會！

    因為，已經被初步整合成型的明湖動畫，開始為了《葫蘆娃》這個項目，而全速地運轉了起來！

    這個時候的明湖動畫，設備已經進了一大批，但設備這個東西，只是基礎而已，尤其是對於電腦設備來說，更是如此。

    該有的技術封鎖，明湖文化是不可能繞過去的。

    美國方面是可以賣給你很多特別高級的設備的，但有了高精尖的設備，不代表你就能做出跟人家一樣的東西來。

    所謂的虛擬生成動畫，需要硬件，更需要軟件。

    但軟件，人家只會給你最初級的圖形文件而已，再往上，你想買也沒有任何一家公司會賣給你！

    那麼，怎麼把已經買過來的這批設備用起來？發揮出它們應有的實力和作用？這需要公司的這批科技人員和動畫設計師們集體地配合去研究，並且需要跟很多家研究所和大學聯合研發，爭取開發出屬於自己的一套高級的圖形技術。

    然後，這還不是最難點，最難的是，怎麼把水墨動畫以前的手工製作技術，跟電腦科技的虛擬生成結合起來？

    這就和當初明湖文化的特效部門創立初期所面臨的局面，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當然，這些技術的東西，李謙和曹霑他們基本上是插不上手的，只能是去看最後的結果，並一次一次的提出訂正意見，然後提出一次比一次嚴苛的要求！

    然後，當然的，明湖文化的特效部門那邊特意抽調了十幾個人過來，跟這邊一起協同攻關，因為他們在特效製作上的豐富經驗，使得這邊的進展大大加速！

    而最具體的需要李謙去把握的東西就是，身為即將開始製作的首部國產動畫電影《葫蘆娃》的導演，他需要的是怎樣的一種表現風格？裡面的山水、佈景，乃至於人物的形象，應該是怎樣的一種風格？

    這些東西，只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碰頭會中，被逐漸地打磨出來。

    李謙賣力地形容自己的所思所想，甚至一再地親自動筆去描繪自己想要的畫面，而公司的一大批高級動畫師們，比如洪沅、馬愛奎、胡宗義等，則努力地體會和理解李謙想要的東西，去竭盡所能地把它們給做出來！

    整個過程，充滿了思考、爭辯、探討，甚至爭吵！

    然後，儘管緩慢，但整個明湖動畫，以及明湖動畫所有人圍繞著運轉的核心項目《葫蘆娃》的各條線索，還是在向前迅速地推進著。

    要知道，這幾乎是又一次的從零開始，從無到有！

    一個個的難關被攻克，一次次的半成品被創作出來，虛擬生成的水墨動畫仍然有著諸多的缺點，方頭方臉方腦殼的葫蘆娃設計圖，仍然被很多人吐槽太難看了，而李謙則糾結著，一方面想要盡力地保持自己腦海中那部《葫蘆兄弟》的原汁原味，一方面又清楚地知道，剪紙動畫做出來的風格，會適應另外那個時空八九十年代的一批觀眾，卻未必適合當下這個時空2000年之後的觀眾。

    更關鍵的是，這部動畫是勵志走向全球，是做給全球的孩子們和成年人們去看的，是要勵志打造中國第一個全球化的動畫形象的。

    所以，腦海中的那一版葫蘆娃的造型，該拋棄的還是要拋棄，充其量只能是把那種神態和精髓，給盡最大可能的保存下來而已。

    再然後……時光如梭。

    這一次是真的時光如梭。

    李謙完全沉浸了進去，每天都在思考、探討、爭論與嘗試著表達，整個身心都完全被葫蘆娃的形象，和他們的故事，給佔據了。

    其他的事情，他幾乎全部都拋到了腦後去！

    七月十二日，歷時三十一天的中國世界盃正式結束了，巔峰狀態的法國足球隊獲得了他們歷史上的第一座世界盃。

    而就在世界盃的閉幕式上，四大美人樂隊再次登場，只不過這一次是換了廖遼這個世界級的歌後領銜主唱，再次為全球的歌迷奉獻了兩首歌。

    而在世界盃舉行期間正在全球範圍內走紅的東方女子歌唱組合玫瑰力量，也受邀再次登台，演唱了她們目前正火遍全球的兩首歌——《Wannebe》和《Nobady》！

    而隨著世界盃的結束，足球的熱潮漸漸褪去，李謙更是把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明湖動畫，和自己的第一部動畫電影中去了。

    於是，不知不覺，時間就來到了八月。

    黃飛鴻系列的第二部，由趙河負責執導的《黃飛鴻之男兒當自強》，正式殺青了。

    而隨著這部電影的殺青，一直連軸轉了大半年的明湖文化的主力拍攝團隊，在這個大熱的天氣裡，終於得到了他們今年的第一次長時間的休假。

    當然，身為導演的趙河，是不可能閒下來的。

    充其量也就是休息那麼幾天，緩緩精神，然後，明湖文化的剪輯室裡，就又要多一個人了——韓順章已經處理完了《還珠公主第二部》的後期，目前正在剪《情深深雨濛濛》，金漢在剪《孔雀》，再加上趙河要開始剪輯和製作《黃飛鴻之男兒當自強》，史上第一次，明湖文化的剪輯室近乎全負荷運轉。

    而與此同時，還有一些人，也是不可能閒下來的。

    比如鹿靈犀，《黃飛鴻之男兒當自強》殺青之後回到順天府，她也就休息了三天，隨後就到公司裡跟齊潔和韓順章打了個招呼，然後就又出門了，這一次，她是應孫玉婷的邀請，去給她打下手，協助她拍攝《還珠公主第三部》。

    不要懷疑孫玉婷的能力，更不要懷疑她的掌控欲，事實上，之所以被邀請過去的是鹿靈犀，而不是什麼別的人，固然是兩個人交情好，而且算是師出同門，但更大程度上來說，主要還是因為鹿靈犀一貫低調但是細膩的處事風格，使得孫玉婷認為她能成為自己最好的助手！

    而且實際上來說，真說能力，鹿靈犀肯定是不會比她弱的！

    而除了鹿靈犀之外，還有一個人，也是顯然沒心思休息的，那就是馮必成——劇組殺青之後回到順天府，協助趙河安頓好了劇組的一切，然後他就只回去休息了一天，隔天就又回到公司開始上班，聽說李謙最近總在明湖動畫那邊忙活要拍動畫片，他還「興致勃勃」地跑過去「幫忙」。

    當然，忙是幫不上的，但過去呆了兩天，終於讓已經沉浸到渾然忘我之境的李謙注意到總在面前晃悠的他之後，他終於還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一份劇本，名字叫做《大腕》。

    跟李謙約定好過幾天來一次深談，馮必成也不幫忙了，揣上劇本，樂顛顛地就回了明湖文化的九樓休閒天台。

    連看三遍！

    他一邊看、一邊笑——有時候是噗嗤一聲，有時候是哈哈大笑，還有時候是樂得自己所在籐椅上身子直抽抽。

    每一個上來休閒片刻喝杯咖啡閒聊一陣的明湖員工，看見他那副模樣，都是一臉的好奇——孫樺跟他交情不錯，錄音的空閒裡上來歇歇，見他在那裡笑，就湊過來問怎麼回事，馮必成卻只是笑，不解釋，手裡的劇本也捂得嚴嚴實實的。

    劇本也不算長，人物也不算多，但就這麼一份劇本，愣是讓他津津有味地看了整整一個下午——足足七八遍之多！

    晚上隨便找個地方扒了幾口飯，一邊吃飯一邊瞎尋思，想了想，他覺得這個劇本那麼好，而且那麼合自己的胃口，幾乎就像是李謙為自己的風格而量身打造的一般，可謂是機遇難得，自己一定不能錯過，更不能弄瞎嘍。

    而且，跟李謙見面深談之前，功課一定要做足了，等見了面聊起來，務必讓李謙對自己信心十足才好！

    別人不懂，他卻是懂得的。

    一個成功過，但是又跌倒過，而且跌倒了之後幾乎就要爬不起來的人，比任何人都更加的明白機會的重要性。

    而就機會來說，一個上好的故事、一部上好的劇本，再加上背後有老闆的鼎力支持，就是最好的機會——只要拿下這個劇本，只要李謙對他信心十足，他就將擁有這樣子的最好的機會！

    於是，這邊飯還沒吃完，他就掏出電話，給自己老爸打了個電話。

    馮玉民跳槽去了袁珂的京華電影，開了自己的工作室之後的第一部電視劇已經殺青，目前倒是正在順天府。

    然後，電話打過去，確定老爸在家，馮必成也顧不上吃飯了，電話裡順口跟老爸說，讓老媽在家給自己下碗麵條，掛了電話就直接結賬走人了。

    ***

完美人生 第一五二章 一聲輕嘆

    其實本來是不怎麼感覺餓的，在飯店裡點了菜，也沒心思吃，匆匆吃了幾口而已，但回到家，聞見廚房裡的蔥花的香味，看見老媽繫著圍裙的背影，不知道怎麼就餓了，匆忙說一聲，「給我臥個雞蛋」，然後就推開了書房的門。

    「爸，忙著呢？」

    馮玉民抬起頭來，摘下花鏡，一眼就瞥見了兒子手裡的劇本，笑笑，「終於還是拿著了？」

    馮必成笑笑，有點小得意，又有點小矜持，把劇本遞過去，「爸，您幫我摟一眼，指點指點，這個機會挺難得的，過兩天我得跟謙兒談一次，您幫我指點了，我到時候就不會露怯。」

    馮玉民聞言似笑非笑，接過劇本來，戴上老花鏡，「難為你呀，終於知道機會是難得的！」說話間，翻開看，「大……腕？」

    恰好這時候，外面馮必成的老媽喊「面條好了」，馮必成趕緊答應一聲，說：「我先吃麵，您先看！」

    …………

    餐廳裡，馮必成吃得唏哩呼嚕。

    書房裡，馮玉民看得時而皺眉，時而訝然，不住地搖頭、嘆息。

    …………

    不到十分鐘，一碗剛出鍋的雞蛋面條就下了肚，馮必成熱得一腦門汗，洗了把臉，也不管老媽的念叨，就又跑回書房來，看見老爸跟前的茶杯裡有涼白開，端起來就咕咚咕咚灌，一杯水灌完了，打個飽嗝，放下杯子，爽了。

    見老爺子還在認真地看，他坐下，點上一根菸。

    老爺子眼睛還瞥著劇本呢，手敲了敲空杯子。

    馮必成一口煙還沒吐出來，就又站起身來，「得！我給您倒水去！」

    …………

    終於，馮玉民放下劇本，摘下了老花鏡。

    馮必成趕緊掐滅手頭上不知道是第幾根菸。

    見老爺子抬手在鼻子前頭扇了扇，他又點點頭，特狗腿地跑過去把門打開了，回來，腆著臉笑，「一會兒就散了，一會兒就好！我不抽了，不抽了！」

    話說完了，他眼巴巴地看著自己老爸。

    馮玉民慢條斯理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涼白開。

    爺倆對視，他緩緩地道：「是個好本子！」

    馮必成一拍手，很激動，「你看！我就說吧！這本子我看了一下午，我就怎麼看怎麼覺得這故事特別棒！尤其這台詞寫的……絕了真是！哎爸，您給我點播點播，這故事到底好在哪兒？」

    馮玉民正低頭伸手撫摸著劇本封面，聞言抬頭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是氣還是笑，「好在哪兒？你也說好，還不知道好在哪兒？」

    馮必成嘿嘿地笑，「我這不是沒有您經驗老道嘛！就想聽聽您的點評，跟我自己的一點想法印證一下，看看我有進步沒有。」

    馮玉民笑笑，來了興致，「那你說說你怎麼看的，我來看看你進步沒有。」

    老爸都這麼說了，反正爺倆，馮必成也就沒有再繼續藏著掖著，而是想了想，臉色逐漸正經起來，開口道：「這本子吧，你要單說故事，是個好故事，但也沒有好到特別出奇的地步，只是比較好而已！當然，咱們國內這幾年有點浮躁，包括我前些年，其實也是，浮躁，大家都沒心思靜下心來講故事了都！所以，要擱在現在來看，這本子光說故事，已經是上上之作！」

    馮玉民聞言點點頭，端起杯子喝水，不說話。

    馮必成見狀就又繼續道：「但我覺得這個本子最邪性，最出奇，也是最出彩的地方，是它的台詞，也就是它裡面那一個又一個的小段子！簡直是太合我的胃口了！針砭時弊，諷刺一個又一個的社會現象，像最近這些年，從前幾年還是流行起來的吧，補鈣，到處都嚷嚷著補鈣，全都是騙子！瞎扯淡！哎，這本子你瞅瞅，就那麼一段台詞，真的是一下子就讓你笑了，一針就扎到那幫子補鈣的廣告的骨頭裡去了！簡直是不可能更贊！」

    馮必成似乎是說開了，這個時候很是有些滔滔不絕的意思，「再說一個我覺得特別有意思的地方，你看著好笑，也確實好笑，好像是一個特意逗你樂的段子，但你要是往深了想，會覺得它特別有深意，比如就那個，喪樂那一段！人生悲喜啊！你往深了一想，真的是，特別有意思！不得不承認，謙兒不愧是搞音樂的，大師級啊，這自嘲玩的，不是內行是不可能想到這種段子的！」

    馮玉民一直聽、一直聽，聽到這裡，咳嗽了一聲，插話道：「別開口閉口謙兒謙兒的，我可以這麼叫，你還是不要這麼叫！」

    馮必成聞言愣了一下，嘿嘿地笑笑，「這不私底下麼，跟您說話嘛！當著他，當著外人，我都是叫李總的！那……恭敬著呢，您放心！」

    馮玉民瞥兒子一眼，放下茶杯，義正辭嚴地道：「相由心生！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是真的發自內心的恭敬、感激，還是片裡湯、面子事兒，臉上都是能帶出來的！李謙不傻……」說話間，馮玉民抬手敲敲自己的腦殼，「我這一輩子到現在，搞藝術的人見過不知道多少，要說在某個方面比他更有天賦的，或許有，但能在每一個方面都能有他這個級別的天賦的，他是我生平所見第一人！」

    說到這裡，他正色地質問自己的兒子，「你以為，他一個搞藝術的，一個對生活、對藝術的嗅覺都是那麼靈敏的人，你是發自內心的感激他、對他恭敬，還是虛應故事的面子活兒，他能感受不出來？」

    老爺子這一番話，聽得馮必成愣了好大一陣子，然後才緩緩地點了點頭，一臉正經地道：「爸，您的意思，我聽明白了！謝謝您又給我上了一課！」

    馮玉民點點頭，端起杯子喝了口白水，想了想，才又道：「成兒啊，你呢，肚子裡的東西，還是有的，想一輩子吃這碗飯，問題不大，但你過去最大的問題，就是做什麼事情都是片裡湯！覺得自己怪聰明？呵呵，其實不是！」

    說到這裡，他嘆口氣，道：「李謙中意你的才華，也願意給你機會，所以，咱們做人做事，要本著自己的心！人這一輩子，本事多大擱一邊，心要誠！」

    馮必成深深地點頭，「哎！爸，您放心吧，我記住了！」

    馮玉民訓子結束，這才點了點頭，道：「嗯，剛才說哪兒了，繼續說！說得很好！」

    馮必成又是嘿嘿一笑，「爸，您覺得……我說的在理兒？」

    馮玉民放下茶杯，認真地道：「這個本子，你的看法沒有錯兒！一是故事很好，這根線抓得既離奇，又無比地貼著生活！而且就像你說的，在一個這麼漂亮的故事的基礎上，整個本子的人物、台詞，也都特別的出彩！深刻，但又淺白！這本子的功力……很深哪！」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一事，叮囑道：「這個男主角葛優，典型的順天府小市民的范兒，刻畫得很到位，演員可一定要選好！嗯……這個事兒呢，我覺得你最好還是不要自作主張，聽聽李謙的，他應該有想法。」

    馮必成聞言答應一聲，「哎！您放心，我聽他的！」

    馮玉民見狀點了點頭，尤其兒子現在的表現，似乎在明湖文化呆了這一年，脾氣大改，做人做事也踏實了不少，讓他尤感欣慰，一時間這神色裡不免就帶了出來，於是，很罕見的，爺倆兒居然有了那麼一點點相談甚歡的意思。

    又聊幾句劇本和台詞，馮玉民不由得微微蹙眉，問：「這本子的署名，我看就李謙一個人？這應該是你們明湖文化那邊的編劇組集體創作的吧？就署李謙一個人的名兒？不給其他人署名？」

    馮玉民聞言搖頭，「這我可不知道！不過就我所知道的，李謙那是多大的名聲，他可不屑於貪墨幾個編劇的署名！既然是只有他一個人的名字，那就應該是他一個人獨立創作的才對。」

    馮玉民聞言先是一愣，旋即面露狐疑之色，「他一個人？」

    馮必成見老爺子的表情，反倒是有些不解，「啊，他一個人怎麼了？」

    馮玉民愣了，低頭又看一眼本子，自己搖搖頭，小聲嘀咕，「不對呀！」

    馮必成問：「怎麼不對了？」

    馮玉民伸手敲敲桌子上的劇本，道：「你要說李謙有才華，在編劇上、導演上有才華，我都信！而且我無比確信！這個故事，我更是絲毫都不懷疑是他的主線，也是他的主創，但這裡面的很多台詞，可實在不像是他這個年齡的人寫得出來的！而且，這裡面對順天府那種中下層人物的心態的掌握，也不像是他能寫出來的！他來順天府才多久？他又哪有什麼機會接觸到小市民？」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再次搖頭，「這可不同於《新白娘子傳奇》啊，《還珠公主》啊，再不然《我的野蠻女友》和《黃飛鴻》那種，那些故事，上到上古神話、民間故事，還有皇家逸聞、一點宮闈之爭什麼的，下到當代的男女戀愛，這些東西，以李謙的天才，寫出那些東西來，不足為奇，但這個可不一樣，這個可不單單只是需要對社會現象的深刻觀察和反思，同時還需要大量的底層生活所捕捉到的底層小人物的心態啊！這個可不是說你是天才你就能隨隨便便掌握的！」

    馮必成聽得一愣一愣的，他拿到劇本，光顧著高興了，倒是沒往這上頭尋思，這時候聽老爺子一說，自己一尋思：這說的，在理兒！

    但又一想，他開口問：「可是爸，李謙十七歲就寫了《送別》！您不是還誇他那首歌的歌詞，簡直是百歲老人驀然回首的人生至境嗎？」

    「呃……」

    這下子，輪到馮玉民啞口無言。

    馮必成又道：「您剛才說天才也不是什麼都行的，那這個……天才是不是也不可能十七八歲就擁有百歲老人的境界和感悟？」

    馮玉民繼續啞口無言。

    想了又想，他低頭，帶上老花鏡，重新又翻開了劇本，打開一頁，看了片刻，抬起頭來，臉上說不出什麼表情，反正怪複雜的。

    「難道說，天才，就真的是無所不能？」

    這問題，馮必成回答不了。

    想了想，老爺子道：「這本子，你先留下，我再看看，你明天早上來拿！」

    「呃……」

    馮必成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成！」

    …………

    夜，十一點半。

    馮必成他媽實在是忍不住了，啪啪啪敲門，然後也不等書房裡頭吱聲，就直接推門進來，說話裡就帶著氣聲兒，「我說你還睡不睡了？」

    「啊？」

    馮玉民聞言悚然一驚，抬起頭，摘下老花鏡，看見老伴兒一副氣呼呼的樣子，抬起手腕看看表，「哎呦，壞了，快十二點了，看迷了，忘了！」

    說話間，抬起頭來，道：「睡！睡！馬上來，明兒還得早起開會！」

    說話間，放下老花鏡，合上劇本，要起身，又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忍不住就下意識地嘆了口氣，嘟囔道：「天才！真是天才！」

    老太太就在門口沒走呢，見他一副戀戀不捨的模樣，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劇本，突然開口問：「還非得給成兒留下來，本子很好？」

    馮玉民一邊起身一邊點頭，「很好！最近幾年都沒見過那麼好的本子了！黑色幽默，但是又無比的貼著生活！從大的故事，到小的人物，再到整個本子的台詞設計、裡面的很多小的故事段落，很多包袱，都是出類拔萃！」

    老太太聞言點了點頭，等馮玉民出來，她帶上房門，一邊並肩往臥室走，一邊道：「這麼說，咱家成兒這是要轉運了？」

    馮玉民停步，扭頭看她一眼，笑了，「呵呵，你還別說，這個本子要是拍好了……嗯，轉運了！就看他能不能拍好了！」

    老太太馬上道：「你經驗比他多，既然機會那麼好，那你就多幫他盯著點兒！別老是忙活自己那一攤子！你都多大了，再能耐還能再拍幾年？」

    馮玉民聞言笑笑，「我盯著？」

    說罷搖頭，道：「他現在在李謙手底下呢，有李謙幫咱們敲打著，你就放心吧，用不著我幫忙盯著嘍！」

    頓了頓，他不由得再次感慨，「天才，就是天才！這部戲要是弄好了……嘖嘖！……好本子！……巧了，趙美成居然要去拍那什麼大片，呵呵，糊塗！正好，等趙美成跑去拍他的大片了，成兒這部片子一出來，一準兒滿堂彩！」

    老太太又問：「不用你盯著？」

    馮玉民搖頭，「用不上！人家明湖那邊，那都是成體系的，所有的事情都有一定之規！再說了，這是李謙的本子，他能不盯著？有他在，咱們家成兒本身的水平也不差，放心吧，錯不了！」

    老太太聞言面露欣喜，「看來這回聽你的，去李謙的公司，還真是去對了！這才一年，他倒是就給了獨立執導的機會了哈？」

    馮玉民聞言笑笑，面露得色，「那還不是看我的面子！」

    老太太眉花眼笑，「看你的面子怎麼的？我兒子不該用啊！」

    說話間，老夫老妻已經躺下，老太太一個人樂著樂著，突然碰碰馮玉民，「哎你說，要不要改天把你那小朋友請到咱們家裡來，我給弄桌子菜什麼的，你，叫上成兒，你們爺兒仨喝點兒？」

    馮玉民擺手，「省省吧你！人家忙著呢！」

    頓了頓，自己卻又皺起眉頭，嘆口氣，「據說最近在做動畫電影……哎，李謙這個人啊，什麼都好，才華那是頂級的，做什麼都極為出彩，可就是心思太寬了！據我聽說，明湖文化計畫接下來要投兩個億進去做動畫片！真是……唉，真是叫人替他捏把汗吶！這要是萬一栽到裡頭……」

    老太太聞言看著他，問：「不會影響咱家成兒的這部片子吧？要不……你要是覺得太冒險，那就勸勸？」

    頓了頓，老太太很得意地道：「我覺得吧，你們怎麼也算忘年交，你年齡比他大那麼老些，交情又一直都不差！你勸勸，他興許能聽你的！」

    馮玉民聞言卻是失笑。

    他笑得老太太一頭霧水，「哎，笑什麼呀你！」

    馮玉民停下笑，搖頭，道：「你還當是當年那個拎著水果登門來，喊你老嫂子你還不太樂意的那個李謙呢？告訴你，他現在已經是跟我的東家一個級別的人物了，甚至……比他還高！」

    老太太聞言愣住，「那麼厲害？」

    馮玉民懶得再回答，只是道：「你就別瞎操心了，睡覺睡覺！」

    說話間，自己扯被子躺下，還抬頭看了一眼空調顯示的製冷溫度，然後才放鬆地閉上眼睛。

    但是一闔眼，眼前就馬上冒出那劇本裡的一段台詞來。

    「就差一步呀！就差一步！我們中國演員已經集體補過鈣了，這眼看就要……是這意思吧？」

    閉著眼睛，他突然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忽然間，不知怎麼就想起若干年前的那個晚上，李謙曾經跟自己說過，他想要拍一個名叫《霸王別姬》的故事。

    「唉……」

    笑罷，只是一聲輕嘆。

    ***

第一五三章成了！

    嘩啦啦。

    掌聲響起來。

    整個開闊的工作間裡，所有的工作人員，坐著的，站著的，都抬頭看向那個巨大的顯示屏，一邊看，一邊鼓掌。

    李謙和曹霑並肩站在一起，何潤卿就站在他身邊，也在鼓掌。

    顯示屏上此刻顯示的，是一個頭上頂著一個小葫蘆的動漫形象，儘管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兇，但看上去仍是萌萌的，很可愛。

    嗯，這個形象，距離完美還有很遠，有些地方做的不夠好，甚至這個形象本身，李謙也還並不是特別滿意，但是，明湖動畫正式成立以來，尤其是明湖動畫自身的發展方向確立，也即首部動畫電影項目《葫蘆娃》正式啟動以來，兩個月快要過去了，這是兩百多名技術人員和工作人員，拿出的第一份工作成果。

    也是水墨動畫的製作風格，與現代的電腦科技的首次結合。

    是世界上第一個電腦虛擬生成的水墨動畫人物形象。

    所以，它儘管並不完美，卻有著里程碑式的重大意義。

    掌聲長達一分多鐘。

    所有人都一臉振奮。

    而參與到了這個動畫人物形象的設計、製作、渲染、生成的幾位主創人員，這個時候抬頭看著自己耗時兩個月打造出來的成果，則是一臉的欣慰與驕傲。

    掌聲罷，李謙笑道：「諸位辛苦了，兩個月，成果不小！這個月，所有的人獎金在原定的程度上，翻倍！」

    「哇哦……」

    「老大萬歲！」

    嘩嘩的掌聲這一次甚至比剛才還要熱烈了許多。

    等大家的掌聲稍稍停下，李謙笑道：「慶祝是可以的，也是必須的！但是，諸位，萬里長城，這只是第一塊磚！諸位，加油！」

    掌聲再起。

    …………

    出了大工作間，走進小會議室，幾個主創人員碰頭，李謙接過胡宗義手裡的筆記本，指著屏幕上的葫蘆娃形象，這一刻，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欣喜與振奮，甚至連眉頭都是微微皺起的

    「這裡，這裡，線條太軟了，太圓潤了！」

    「可是線條一旦改成筆直的，就很容易讓這個人物形象顯得沒有那麼可愛！」

    「是，我知道，人物形象必須可愛，的確是我的要求，但這些地方的線條和渲染，我覺得還是應該調整一下，就是……就是我希望他的身體線條的處理，能夠再稍微的多一些棱角！因為……在我的腦子裡，她的形像是必須有些棱角的！不然他就不是葫蘆娃了！」

    「可葫蘆娃是葫蘆啊，葫蘆就是圓的啊，哪裡來的棱角？」

    「呃……試著做一下，修改一下，好吧？」

    「……」

    …………

    又是半個多小時的辯論，甚至夾雜著爭吵。

    正八月天氣，天上熱得下火球一樣，儘管明湖動畫的辦公室、工作間，肯定都是全恆溫的整體空調處理，但人還是會很容易上火、脾氣大。

    好不容易把一幫子特別固執的技術人員給說服了，勉勵他們在不耽誤正常修改和進化人物造型的同時，按照自己的意見做一個試用稿，等他們走了，李謙下意識地叉起腰最近一兩個月，很有些當初拍《新白娘子傳奇》時候的感覺，很亢奮，但總是會感覺很累。

    等大家都走了，房門關上，何潤卿過來抱住他，然後鬆開，笑笑，又湊上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摸摸他的臉，笑道：「放鬆點，別太著急了，咱們不急，慢慢來，好吧？」

    李謙攤攤手，面露苦笑。

    好吧，他知道的，自己做事情，尤其是一旦開啟了某個事情，那麼處理起來，的確是有些太過雷厲風行了而且最大的毛病在於，固執己見，一意孤行！

    不過，還好。

    李謙雖然是《葫蘆娃》的總導演，但他只是負責跟技術人員們一次次地協調和調整技術細節而已，明湖動畫這邊負責日常管理的，是曹霑和何潤卿。

    曹霑鎮得住場子，而且在藝術上來說，不管是國畫、油畫，乃至於雕塑，他都玩過，可以算是內行。

    何潤卿雖然外行，而且也是剛轉行開始做管理不久，但多年在娛樂圈的摸爬滾打，使得她相當的善於處理人際關係。

    所以，娛樂圈裡那麼多人尖子她都能輕鬆擺平，落下大好人緣，何況現在明湖動畫這邊整個公司裡至少有少一半都是死宅、技術宅？

    有他們倆處理公司的日常事務，一個能壓得住，一個能撫得平，倒也算是相得益彰最難得的是，何潤卿轉行開始做起管理，一方面並沒有絲毫的不適應，另外一方面，也似乎很高興自己開啟了事業的第二個春天。

    像現在，李謙似乎開始壓不住火兒了，她就能很準確地把握到，然後就留下來安撫幾句，不知不覺就把李謙的心火兒給壓下去了，整個人的情緒，似乎也就慢慢的捋順了。然後麼，雖然下次再談到某個事情，難免還是要上火，但總體的工作氣氛，卻能一直穩穩當當地控制在安全的範圍之內。

    這時候，突然有人敲門。

    李謙喊了一句「進來」，他的行政助理秦諾就推門進來，看見何潤卿在，還沖何潤卿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才道：「李總，您今天的行程安排裡，預約了一次談話，約的是下午三點，現在已經是兩點四十五分了，您看……」

    李謙聞言愣了一下，抬手拍拍腦袋，「對，差點兒忘了！」

    扭頭看看何潤卿，他主動又抱了抱她，然後鬆開，道：「我得回那邊去了，下午得跟馮必成深談一次，接下來這部電影很重要，我怕他搞砸了！」

    何潤卿理解地點點頭，順手幫他扯了扯衣服，然後放開了他。

    …………

    明湖文化，會客室。

    內勤的一個女孩給馮必成端來了一杯熱水，馮必成道了謝，把杯子放下，等女孩關門出去了，他整個人卻仍是有些坐立不安。

    當然，水是肯定沒心思喝的。

    閉上眼睛，心裡再默默地回想一遍預備好的思路，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這輩子到現在，還沒那麼緊張過！

    就算是當初第一次拉到投資，可以開拍自己的第一部電影了，他都沒有像現在那麼緊張！

    只有失去過的人，才明白機會是多麼的可貴！

    一口氣吐出來，覺得心情平靜了很多。

    其實想想，也不必太過緊張的。

    毫無疑問，李謙肯定是很欣賞自己的才華的，然後，他把這樣一個跟他此前的創作風格完全不一致的本子交給自己，擺明了也是很中意自己在此前的兩部電影作品中所展現出來的導演風格的自大一點想想，說不定這部《大腕》的本子，就是李謙特意為自己創作的也說不定呢！

    要不然，以他過去所展現出來的典型的商業喜劇、青春喜劇的作品風格，他其實是完全可以給自己一個類似風格的劇本的，何苦非要寫這麼一個典型的黑色幽默喜劇的本子呢？

    說白了，這種黑色幽默的本子，才更適合自己發揮！

    再說了，自己已經把這本子看了不下三十遍了，光是人物分析、故事分析就寫了好幾萬字，故事板也畫了那麼多，再加上還有老爺子的提點嗯，準備絕對算得上是超級超級的充分了！

    不必緊張！不必緊張！

    是的，不必緊張！

    緊張個毛線啊！

    我不緊張！

    門突然推開，馮必成嚇了一跳，扭頭看過去時，剛才給自己端水來的那個女孩笑著道：「馮導，李總已經回來了，秦助理說您可以去李總的辦公室了。」

    馮必成呼哧一下子站起來，臉上有些興奮的潮紅。

    他點頭道謝，「好的，謝謝了！」

    女孩點點頭，出去了。

    他也邁步往外走，但不知怎麼，一下子就覺得心又開始撲通撲通跳的厲害！

    臥槽！

    緊張個毛線啊，不緊張，不緊張，老子用不著緊張的……

    …………

    推門進去。

    馮必成上半身向前探著，「李總，秦助理說不用敲門，我就……」

    話說到一半，他有點愣。

    李謙沒坐在辦公桌後面，而是正在沙發區坐著沖茶呢！

    熱氣升騰，茶香裊裊。

    讓他忽然想起半年之前的那一次談話。

    也是在這個辦公室裡，也是李謙親手沖茶，也是一次深談。

    那一次，李謙說，讓自己去給趙河再打個下手，協助他把《黃飛鴻之男兒當自強》拍出來，然後，就考慮給他一次執導的機會。

    而現在，他把答應的事情做完了，機會也就在眼前了。

    李謙抬起頭來，一手倒著水，一手衝馮必成打招呼，「馮哥，來，坐！」

    馮必成回身關好門，過去沙發區，在李謙的對面坐下。

    沒敢坐瓷實了，屁股雖然陷進沙發裡，但他上半身是基本上挺得筆直。

    從姿勢，到表情，再到內心，這一刻的他，的確是畢恭畢敬。

    當然，至少有一小半是緊張在作祟。

    衝好了茶，李謙把茶盞推過來，笑道：「嚐嚐！」

    然後笑著說道：「小冰他們家去年買下了一片茶園，她家湖州的嘛，小冰給她家裡錢，主要是想讓家裡老人和弟妹們，都能生活得安逸一些，但他們勤儉慣了，不捨得花錢享受，就置辦產業，這不，今年新摘的頭春茶，據說是我那位岳父親手給我炒製出來的，除了我跟小冰，還沒進過別人的嘴呢，你嚐嚐！」

    馮必成臉上帶著笑容，手卻差一點就把杯子給哆嗦灑了，心說：「臥槽……這面子大了去了！」

    先嗅，然後淺嚐，然後吞下整盞。

    茶水有些燙，但一口下去，的確是有一種異香在舌底纏綿。

    放下杯子，他咂摸了咂摸，誠懇地道：「香，透！冰姐家好手藝！」

    李謙聞言笑起來，也端起茶杯，嗅，嘗，吞。

    「嗯，是不錯！」

    說罷他笑起來，道：「馮哥你是行家！」

    說話間，他一側身，指著自己辦公桌上的一個禮包，道：「就給我炒了二斤送來，我也當寶貝，所以，多了我不捨得給，回頭你走的時候，把那個拎走！不是給你，是給你們家老爺子的！」

    說罷他笑道：「今年年後湊一起喝酒的時候，馮爺聽說了這事兒，就惦記上了！呶，三兩茶，給你了啊，你可不許貪墨！」

    馮必成聞言笑起來，「您放心，一準兒連一個茶葉梗兒都不帶少的！」

    頓了頓，又捎上一句，「回頭我再偷我們老爺子的就是了！」

    李謙哈哈大笑。

    然後，李謙又親自動手給兩人分茶。

    茶水倒下，李謙才笑著瞥了一眼馮必成放在手邊沙發上的一摞文件，那明顯不是一個劇本的厚度，就笑著道：「劇本看了？喜歡嗎？」

    馮必成剛剛才塌下去一點的腰桿兒，這時候又瞬間挺得筆直。

    「喜歡！」他說，「超級喜歡！」

    說話間，伸手拿過自己精心準備了好幾天的東西，遞過去，道：「這劇本我一看就喜歡上了，手癢，就試著寫了點人物分析和故事分析，還畫了幾張故事板和分鏡頭，您給看看，哪兒有不對的地方，給指點指點！」

    李謙笑著接過去，卻只是簡單地翻了一下，然後就順手放到茶几一邊不容易灑上茶水的地方，然後就仍是扭頭看著馮必成，面帶笑容，卻目光犀利。

    剛才一杯熱茶下肚，好不容易才又重新平靜下來不少的馮必成，此時一下子就又突然緊張起來了。

    這是什麼意思？看都不看？

    片刻後，李謙開口問：「這些資料，回頭我再看，先說說，你是怎麼一個整體想法？如果交給你，你打算把他拍成什麼樣子的？」

    馮必成聞言低下頭，緩緩地吸口氣，再抬起頭來時，一臉的鄭重，道：「這是一部黑色幽默，是喜劇！我最開始的時候，覺得這本子太適合我了，而且比我當初那個《半條好漢》要深刻得多，也好笑得多，所以，我覺得我一定能拍好！」

    「但是仔細咂摸了兩天，我忽然覺得，不對，我不能按照《半條好漢》那個風格去拍！正因為它是一部黑色幽默，是喜劇，所以我不能把它拍成喜劇！」

    「哦？」聽到這裡，李謙已經是眼前一亮，笑道：「這個有意思，說說看！」

    馮必成似乎大受鼓勵，當即略有些亢奮地道：「我準備把他拍成一部正劇！」

    李謙眉毛一挑，臉上帶笑，「正劇？」

    「對！正劇！正劇的風格！ 」，馮必成點點 ，認真地道：「如果您能放心地把它、把這個本子這個故事交給我來拍，那我會把這個黑色幽默的本子，按照正劇的風格那麼來拍，一切都堂堂正正，一切都落到最生活化的角度上！」

    李謙面帶笑容，問：「用最認真的表情，講一個最好笑的故事？」

    馮必成笑了笑，點頭，「是！我就是這麼個打算！」

    李謙笑著點點頭，沒說話。

    馮必成迫不及待地又道：「比如前面拍戲的那些鏡頭，我就計畫給大廣角，按照史詩級那個程度來拍！要求拍得比那些王朝戲的大鏡頭還史詩！就在太和殿前面，百官朝拜，這個時候，葛優手裡拿著喇叭，喊：'全體注意！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現在，皇帝要登基了！'，我覺得，越是這麼正兒八經的，整個畫面整個包袱出來，才會更加的有喜感！」

    李謙聞言緩緩點頭，但還是沒有說話。

    片刻之後，馮必成正想繼續闡釋自己的拍片理念，李謙卻突然開口，問：「如果讓你來拍，男主角的話，有中意的人選嗎？」

    馮必成聞言微愣。

    這個話題裡是有坑的來之前，老爺子就一再叮囑，一旦李謙提到了這個話題，那麼，這個坑要小心。

    但猶豫了一下，馮必成把心一橫，還是硬著頭皮道：「咱們公司有個簽約演員，叫黃葛，以前都是演些個小配角的！但我跟他關係還不錯，對他的演技、表演風格，都有所瞭解，我覺得……如果用他這樣一個丑角，尤其是，他的表演風格特別樸實，特別有一種小市民的那股子範兒，我覺得他跟這部戲、這個故事，會特別搭……」

    說話間察言觀色，他發現李謙的眉頭似乎皺了一下，心裡頓時就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不過還好，李謙只是點了點頭，倒是沒說什麼。

    等他說完了，李謙才問：「黃葛……你覺得行？」

    這就是問自己是不是願意硬保了！

    這個坑更大！

    但馮必成再次把心一橫，道：「我覺得……他真的挺合適的！」

    聽他說完，李謙忽然笑了起來。

    「黃……葛……嗯，你讓我想想……」

    …………

    拎著禮盒走出辦公室，回身關上門，馮必成還笑著衝就在門外辦公的秦諾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才往外走。

    但幾乎是不受控制的，他還是下意識地擰了擰脖子。

    雖說才只有半個小時，但這半個小時的時間，卻足以把他過去五天的時間內精心準備的一切東西，都掏了個底兒朝天了！

    緊張！壓力很大！

    等到離開藝術總監的辦公室有幾步了，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來，這才狠狠地握拳，臉上也露出一副凶狠的表情，小幅度地揮了一下拳頭。

    「耶！」

    然後……人逢喜事精神爽。

    也不等電梯了，他直接蹬蹬蹬地爬樓，三不兩下就輕盈地蹦上了九樓。

    看見誰都是一臉的笑模樣。

    等來到九樓的天台休閒區，他第一時間掏出電話，撥出去。

    等電話通了，他急不可道地道：「爸，成了！」

    …………

    放下手機，馮玉民繼續盯著面前的顯示器，看著鏡頭一點一點地往深景推，然後突然手指落下，「就掐到這裡！」

    話說完，他臉上不知不覺就露出一抹笑容。

    半天后，自己笑笑，搖頭，用一種微不可查的聲音，笑著感慨道：「臭小子！唉……」

    ***

完美人生 第一五四章做人，心要誠！

    十餘日之後。

    順天府，某高端餐飲會所。

    夜，七點。

    包間裡的幾個人正聊得歡樂，突然聽見敲門聲，蔣明麗激靈一下子站起身來，道；「估計是來了？」

    裡面說了聲「請進」，服務員打開房門，果然就見馮必成走了進來。

    「哎呀馮導，快請進快請進！」

    馮必成矜持地微一點頭，走進門來，這個時候，大家已經紛紛起身離座，武岡更是張開雙臂，「馮大導演，總算把你給請到了！」

    倆人不是一年的關係了，熟得很，這個時候互相撞個拳，馬上就勾肩搭背起來，然後武岡就逐一的把屋子裡人的介紹給馮必成。

    武岡是星河世紀娛樂公司經紀部的主管，此刻包間裡坐的，要麼是星河世紀的經紀人，要麼就是演員，像蔣明麗，此前就曾短暫地擔任過秦晶晶的經紀人，只是後來她們曾要求秦晶晶陪客人喝酒，被拒絕後就鬧崩了。

    把眾人給馮必成一一介紹了一下，然後，兩個特意被帶過來的漂亮女孩，就被安排左邊一個右邊一個，坐在了馮必成的兩側。

    馮必成也不客氣，甚至連推讓都沒有推讓，就大喇喇地在主座坐下，口中卻道：「最近實在是忙！」似乎是給武岡剛才那句話的解釋，又似乎是在自得地誇耀著什麼，話裡話外，志得意滿。

    此時武岡也坐好了，笑道：「忙是肯定的呀！消息一出來我就知道你肯定忙壞了！明湖文化拍的電影，又是謙少親自給寫的本子，那將來肯定都是要大賣的！你這位大導演手握這麼重頭的一部新電影，怎麼可能不忙？」

    說話間，倆人正好碰了個眼神兒，話裡話外的意思，彼此神會。

    此時，蔣明麗也笑著奉承道：「都說明湖文化現在家大業大，如果不是謙少的親近人，想要出頭可是特別的難，但現在看來，那隻是對普通人來說是那樣的，像馮導您，進明湖文化這也就剛剛一年吧？這不是就開始接手大製作了？」

    馮必成聞言笑笑，沒客氣，但也沒敢瞎吹，只是道：「嗨，導演吧副導演吧，都沒什麼，其實給趙導打下手拍《黃飛鴻》第二部，也挺好的，我還想明年接著跟第三部呢，可李總看重，非要給我加擔子，巧了，準備要開的這部新戲的劇本，我也的確喜歡，沒架住勸，就答應了。」

    武岡聞言應聲笑道：「倒也是！話說，那可是《黃飛鴻》啊，雖說沒幹過秦老爺的《生死門》，但那可也是全球大賣好幾億美元的大戲！哎……成子，給哥們透個底兒，你要是不接這部片子，是不是拍《黃飛鴻》第三部的時候，就該輪到你當導演 ？」

    馮必成臉上的得意一閃即逝，卻是擺擺手笑道：「別瞎說，那得看李總的安排，我們可不好瞎猜！」

    頓了頓，又道：「趙導是很得李總看重的，在我們影視部這邊來說，金漢金總、韓順章韓經理之下，他大概排第三了！而且他的能力的確很強，明年等上映了，你們等著瞧就是了，《黃飛鴻》第二部，指定好看！」

    大家聞言，當即紛紛附和，「那是那是！」

    「謙少手底下你們這幾位導演，個個都是高手啊！」

    「趙導當然很強，但馮導您當初可是被謙少欽點去擔任副導演的吧？現在上部戲剛一殺青，您這兒立馬就又給了一部戲，還是導演，可見謙少是多麼看重您！」

    …………

    酒菜上來，兩個小美女雖然不是太會勸酒，但架不住鶯鶯燕燕的，光是聽小姑娘說話就讓人很有酒興了，再加上舉座上下人人奉承

    雖說自從明湖文化要開新戲，而且導演是 必成的消息傳出之後，他在圈裡的地位好像是一下子就變了，幾乎所有人在見面的時候，都額外地客氣了幾分，但馮必成自知自己只是剛剛開始抓住機會而已，距離翹尾巴還早著呢，所以做人都在刻意地低調著。

    但不知不覺的，幾場宴請吃下來，心態還是慢慢放鬆了不少，雖然戲還沒有開拍，但是過去那些年，自從《蓋世英雌》撲街之後所受的委屈、窩囊，在這些天裡，已經盡數地給揮灑個差不多了！

    雖然他自己心裡很明顯，要真想一掃此前的晦氣和壞名聲，還是得等《大腕》真的拍出來、且拿到好票房才行，他現在所收穫的這些奉承與尊敬，其實絕大部分只是因為這部戲是明湖文化投拍的，且編劇是李謙的緣故。但是，怎麼說呢，人憋屈久了，儘管心裡一直壓著自己，但還是下意識地想要釋放一下的。

    於是，似乎一下子回到人生巔峰一般，這場酒，馮必成喝得很是盡興！

    當然，酒喝好了，但膽子還沒有敢全部放開。

    至少陪酒的兩個小姑娘就坐在身邊，但他連人家的手都沒敢摸說到底，他畢竟也是吃過虧、跌過跟頭的人，想要釋放一下是不假，但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底線應該在哪裡，所以，不敢做太過頭的事情。

    …………

    酒足飯飽，剩下的就只能是吹牛逼了。

    武岡請他來吃飯是什麼意思，在座的這幾個經紀人、小演員是什麼打算，乃至於他們那麼賣力的吹捧自己是為了什麼，馮必成心裡一清二楚。

    類似的飯局，他最近已經吃了兩三個了，再說了，此前在圈子裡混了那麼多年，這裡頭的一點小貓膩，他當然是早就門兒清的。

    只是，一來這部電影是明湖文化的，而且李謙還是製片人、監製，二來他知道這是自己的東山再起之作，但目前自己其實還沒有什麼真正的話語權，所以，飯麼，該吃的吃，酒麼，該喝的喝，反正你的小手我也沒摸，不欠你什麼！

    於是，那邊幾個人奉承著、吹捧著，他這邊就哼著哈著，始終都沒給什麼瓷實話兒。只是說自己才剛開始啟動籌備，接下來只能看情況，水平差不多的時候，能傾斜的肯定傾斜至於水平是不是差不多，這個當然是要看他高興不高興嘛！

    尿意上來，出了包廂洗手間的工夫，武岡也追了出來。

    身邊沒有了旁人，倆人說話就放開了許多。

    一起進洗手間，一起放水的工夫，武岡就半真半假地笑著道：「你丫現在變化不小啊，開口李總閉口李總的，怎麼？跌了一跤，學會拍馬屁了？」

    馮必成撇嘴，「你知道個屁！」

    武岡也撇嘴，「我說，至於嘛你，當面奉承也就是了，兄弟們一起喝個酒，你說你丫裝的什麼逼！你丫可比他老些呢！哎……我說，你丫當了面的時候，不會連李總都不叫了，叫『叔兒』吧？」

    這個話，要是關係不夠近的人說出來，就是打臉找茬兒，但武岡跟馮必成的關係相當不錯，算是酒肉朋友裡比較鐵的、事業朋友裡也能彼此照應的，所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馮必成倒並不至於惱火。

    只不過麼，酒意上湧之下，他還是忍不住道：「你知道個屁！他跟我爸是忘年交不假，但見了面，他都是稱呼我馮哥的！人嘛，面子是相互給的！我雖然想東山再起，但腆著臉管一個比我小了好多歲的人叫『叔兒』這種事兒，我還辦不出來！稱呼他李總，算是彼此都不拉下！」

    武岡笑，抖鳥，「那你丫背地裡也那麼畢恭畢敬的？」

    馮必成也笑，「說你丫知道個屁，你還真是屁都不知道！相由心生懂不懂？我是在人家手底下端飯碗的，別管心裡怎麼想，但至少別管私底下還是當了面，開口閉口叫李總，先把那股子恭敬的勁兒帶出來，關鍵時候才不露餡兒！我要是私底下整天謙兒謙兒的喊，萬一哪天當面喊漏嘴了，怎麼辦？」

    武岡嗤笑，倆人一塊兒出來洗手的工夫，他笑道：「聽你那麼畢恭畢敬的，我還真以為你丫轉了性子呢！我就說嘛，當著明面就 說了，私底下，您馮大少服過誰呀！李謙別管多牛逼，也就是一個毛頭小子嘛！不至於！」

    馮必成笑，甩手，扯紙巾，擦手，「其實……跟你說，我就算當了面也敢叫他謙兒，有什麼的？老子就是比他大呀！叫他謙兒有什麼不合適的？我就是覺得，我這不潛龍在淵嘛！上部片子撲得厲害，我他娘的這好幾年了，都沒喘過氣來，所以呀，還是小心點兒好，等我這部片子再起來再說！」

    話到這裡，一半是藉著酒勁兒，一半是被他們給捧到高台上，他自己也不願意下來了，就順勢吹牛逼，「到那個時候，天大地大，老子高興最大，老子大把的把錢給他掙回來了，叫他謙兒怎麼了？不高興他也得聽著！還真想讓我喊他一聲『叔兒』怎麼著？不高興？到那個時候，老子已經東山再起了，他不高興，我還不高興呢，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

    武岡大笑，「說的 是！」

    倆人擦乾淨了手，都是一臉笑容地轉過身來要回包廂。

    這一轉身，卻第一眼就看到有個人站在洗手間門口，正面帶笑容地看著他們。

    刷的一下，馮必成身上激靈靈就是一身白毛汗。

    這酒，一下子就醒了。

    ***

第一五五章你可以走了！

    李謙從洗手間裡出來的時候，馮必成還站在外間洗手池的地方。

    一臉尷尬，一臉惶急。

    身高似乎都平空地短了十釐米。

    今天真的是巧得有些出奇了。

    明湖文化內部，不管是音樂部、影視部、演出部、宣傳發行部還是特效部，以及最近剛剛成立的院線小組和動畫公司，都有嚴苛的規定，禁止公司內部的工作人員過多地參加與自身所在項目相關的外部人士的宴請。

    說是禁止過多參加，其實就是禁止參加。

    當然，三二好友適度小酌，有人拐彎抹角拉關係，想要打聽個內幕之類的，這東西也不可能真的完全給堵死了，只是在明面上，明湖文化內部的風氣，的確是整個中國娛樂圈最好、最嚴格的公司之一。

    只要做的不是太過分，李謙也好，齊潔也罷，不會非得眼巴巴地盯著。

    再加上，李謙最近的心神一大半被《葫蘆娃》給拉過去了，還剩下一小半，則是在籌備另外一部戲，是計畫要在明年開拍的，而齊潔則為公司接下來發展計畫中極端重要的一環，也即明湖院線的拓展計畫而勞心勞力，實話說，對明湖文化這邊其他事務的監管，其實並不嚴。

    所以，馮必成在外面接受宴請和請託之類的，到現在已經好幾場了，都還沒有絲毫的風聲傳到李謙的耳朵裡去。

    而且如果不出意料，接下來李謙也不會有太多的心思去搭理這些事情，反正劇本他是放心的，對馮必成的掌控能力和對這部電影的理解把握能力，他也是比較放心的，而劇中的幾個重要角色，也肯定會由他來一一圈定，所以，就算是有風聲傳到耳朵裡去了，也無非就是幾個不怎麼重要的小角色，這點面子，李謙還是會給的，不會跟馮必成真的計較什麼。

    充其量，也就是在自己心裡下調一些對馮必成的評估罷了！

    但是，巧了。

    最近他有點累，而且應天府那邊，據小露說，事情有些麻煩，對方一副得寸進尺的架勢，讓小露都有些不耐煩把談判繼續下去了，所以連帶著，讓李謙也有些心煩，於是，他今天就乾脆約了程素瓶一起吃飯，想要喝點小酒，跟自己這位姐姐念叨唸叨，說出去了，多少也能解點心煩。

    然後，飯吃完了，正喝酒閒聊吐槽的工夫，有些尿意出來撒泡尿，居然就在洗手間門口聽到了這樣的一番對話。

    李謙沒有說什麼，甚至連臉色都沒變，當時還笑著沖馮必成點了點頭，然後就進了洗手間——但是顯然，馮必成知道壞事了。

    此時看到李謙出來，馮必成往前邁了半步，「李總，我……」

    李謙抬頭看他，面無表情，馮必成一下子就卡殼了。

    李謙扭頭走到洗手盆前，洗手，然後扯紙巾擦手，扔了紙巾，轉身就走。

    在他身後，馮必成的嘴張了又張，但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

    …………

    回到自己的卡座，李謙的臉色有些不大對。

    程素瓶正抿了口酒放下酒杯，看見他的模樣，笑笑，「怎麼了？臉色不大對？」

    李謙嘆了口氣，搖搖頭，笑道：「沒事兒！公司裡的一點事情，明天再說吧！」

    程素瓶笑笑，沒說話，衝他舉起酒杯，待兩人碰杯罷，李謙舉杯灌了一大口，程素瓶卻是搖晃著手裡的酒杯，微微地偏著腦袋看著他，有些寵溺，又有些驕傲的口氣，道：「你呀你呀，你說你才多大……你知道嗎？我特別想看見你淘氣的那一面兒，就像是一個大男孩那樣，任性啊，淘氣啊，不聽話呀，氣人哪什麼的，總覺得那樣才更像個弟弟，可你就不……」

    李謙笑笑，搖頭。

    程素瓶喝了口酒，道：「哎，對了，我甚至都沒見你發過哪怕一次脾氣！你這性子穩當得，像是四五十歲的人！我說，你長那麼大，不會連一次脾氣都沒發過吧？你發脾氣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的？」

    李謙沒好氣地瞥她一眼，「哪有你這樣的，還特別想看人發脾氣？」

    程素瓶笑，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關係，聲音裡莫名地就帶了些小女孩的嬌憨，「別人發脾氣我可不稀罕，指定讓你幫我給他大耳光子扇回去，可你發脾氣，我就特別想看……沒見過嘛！」

    說話間，她上邊身子往前探，趴到桌子上，笑著，星眸閃動，「哎，你裝一回發脾氣的樣子好不好？叫姐看看！」

    李謙沒好氣地看著她。

    程素瓶仍自笑，忽然又抿起嘴唇，李謙還沒來得及再說話，卻已驀然驚覺，桌子底下，一隻滑嫩的小腳丫兒已經放到了自己的膝蓋上。

    李謙微愣，看過去。

    對面的程素瓶雖然臉蛋兒喝得紅撲撲的，但眼神卻依然清亮，此刻臉上帶著一抹嬌憨的笑容，小女孩兒一般，說不出的情意綿綿。

    瞬間就有些怦然心動。

    李謙瞥她一眼，尤其是注意她上半身往前探的姿勢。

    伸手下去，捉住那隻小腳丫兒，就見對面的程素瓶臉上突然又紅了幾分，腳倒是沒縮回去，只是臉上表情有些似嗔似笑。

    「你師傅大概是想不到，當年武旦那點兒功架底子，都用在這個姿勢上了！」

    程素瓶聞言愣了愣，旋即驀然大羞，抬腳掙脫，還順勢在李謙小腿迎面骨上踹了一下，似嗔似惱又帶羞的模樣，嬌媚無端。

    李謙笑笑正要說話，眼角瞥見餐廳散座的入口處，已經有人走了過來，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收。

    然後，他衝程素瓶笑了笑，道：「滿足你一下，讓你看看我是生氣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程素瓶正在含羞，聞言訝然，瞪大了眼睛，一臉的懵懂。

    這時候她腦子轉得似乎有點慢，有點不太明白話題怎麼又突然被拉回去了。

    實話說，這副懵懵懂懂的可愛模樣，還真的是很少在她臉上出現——她一貫以來給人的印象，從來都是大氣從容的青衣範兒。

    而此時，她身後忽然有個男人說話，嚇了她一跳，猛然回首時，見是一個有些面生的人，一臉的窘迫模樣。

    不過，他倒是認識自己的。

    因為他第一句話就是，「李總……呃，程小姐，打擾你們了！」

    …………

    看見李謙對面坐著個女人的時候，馮必成腦子裡又是轟的一下：這下子壞了，本來就已經是差不多死挺了，結果又撞破了李謙跟不知道哪個女的約會！這下子，怕是他更要惱羞成怒了。

    但是，不能不過去！

    現在過去，認錯，懺悔，最好是哭一鼻子，他看在老爺子的份上，興許自己還能有一線生機，要是等到明天，甚而等到吃完了飯，他把電話往老爺子那裡一打，估計都用不著他說什麼，回去之後老爺子就能把自己的腿給直接打斷！

    然後……幸好，居然是程素瓶！

    八卦當然也是個大八卦，不過麼，人家是師姐弟，要說聚到一起吃個飯，倒也未必就真的算是什麼緋聞。畢竟國內尊師重道的氛圍還是很濃重的，對於師姐弟啊師徒啊什麼的，這種大悖人倫道德的關係，即便是再心狠手黑的媒體，處理起來也會小心翼翼，不敢怎麼亂編。

    「李總……呃，程小姐，打擾你們了！」

    程素瓶訝然地看著他，然後迅速扭頭看向李謙——別看酒喝了不少，可一旦有外人出現，她的智商和氣度，就立刻上線了。

    聯想起李謙剛回來時候的表情，和剛才那句話，她就只是沖馮必成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就什麼都不說，連看都不看他，只是收回目光，專心地盯著手中的紅酒杯了——只是，時不時會抬頭偷瞥幾眼李謙的表情。

    李謙的手在桌子上敲了敲，然後才緩緩地道：「其實這裡不便聊事情的，不過既然你非要追過來，想說什麼，就說罷！」

    「我……」就說了一個字，然後馮必成就再次卡殼。

    頓挫了半天，他抬手，似乎是要扇自己耳光，這可一下子就把程素瓶的好奇心給吸引過來了，但是馮必成左右看看，周圍不少的卡座裡都還有客人在用餐，他倒是不怕自己會丟人，但他知道，李謙是個低調的人。

    所以，抬起來的手，又放了回去。

    他低聲道：「我混蛋，我不是人！我就是……幾杯酒下肚，讓那幫混蛋給架起來，我就不是我了，我……李總，您……您……」

    吭吭哧哧了兩個「您」，但下面一句，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打我兩下？罵我幾句？

    或者……您別生氣？

    太幼稚了！

    李謙沉默不言，平靜以對。

    足足半分鐘，馮必成的肩膀突然就垮下來，「我……我對不起您的重視和栽培，我他媽明明已經跌過一跤了，可還是……我知道錯了，我知道，我這個人在您心裡，估計都已經爛了！」

    「其實剛才看見您站在那兒的時候，第一時間，我一下子就醒了，醒的不是酒，是我這個人！我忽然發現，其實您要是不給我機會，我還是什麼都不是！」

    「可就算這樣，我居然還是覺得自己挺了不起、挺牛逼的！我……您要怎麼發落我，我都認了！我這個人……就是他媽的渣滓！我根本就配不上您的重視！」

    「您要是覺得我還有可以一用的地方，您就留下我，我在公司幹什麼都成，這樣的話，我心裡還能好受點兒！您要是覺得我這個人已經爛得無可救藥了，那我待會兒回去就寫辭職報告，我……我沒臉再見你！」

    程素瓶臉上似笑非笑，一會兒看看李謙，一會兒看 馮必成。

    聽著聽著，她慢慢地想起來了，這人是馮玉民的兒子——其實此前見過好幾次面的，只不過沒有說過什麼話，所以幾乎沒有多少印象。

    等到他這麼一大段話說完了，程素瓶扭頭看著李謙。

    李謙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點了點頭，問：「說完了？」

    馮必成連頭都沒敢抬，只是點了點頭。

    李謙「嗯」了一聲，停了一會兒，緩緩地開口道：「這件事要是傳出去，對你影響會不太好，所以，待會兒回去，記得叮囑你那位朋友，嘴巴嚴一點。至於我這邊，就我跟程師姐知道，我不會告訴齊總，也不會告訴其他人，消息是肯定不會從我們這邊傳出去的！」

    馮必成聞言，一臉震驚地抬起頭來看著李謙。

    程素瓶也是一臉訝然地看著他，心說：說好的發脾氣呢？這就是發脾氣？

    此時，李謙仍是一臉平靜，繼續道：「你這個人，就目前來看，的確很爛！甚至我以後也不想跟你打任何交道！不想跟你多說哪怕一句話！因為你連做人最起碼的感恩之心和謙卑之心都沒有！」

    「但是，我欠你父親一個人情，當年因為《新白娘子傳奇》的事情，你父親受了牽累，我一直想把這個人情還上，想給戲，也想給錢，但你父親一直婉拒，一直到我恩師的生日，他把你帶了去，然後，過了後一起喝酒的時候，他說希望我能帶一帶你，給你個東山再起的機會，我答應了！」

    「我……」

    馮必成試圖開口說些什麼，但李謙擺了擺手，仍是一臉平靜。

    「你不必跟我說話！」

    頓了頓，他道：「你的專業能力，我是信得過的！我做出過的承諾，也絕對會履行！所以，這部戲還是你的！剛才我說了，我不會把剛才的事情告訴任何人，所以，你在公司會一如往常，獲得一切你該獲得的資源，讓你去完成這部片子。」

    「當然，你要是存心想要搞砸它，那你就搞砸它！」

    「不管成功，還是失敗，機會，是你的機會！但是，等這部電影下線之後，我會通知人事部門，到時候，就算是雙方友好協商，然後，各走各路吧！」

    馮必成張口結舌，完全說不出話來，只是一臉的震駭莫名。

    而這個時候，李謙想了想，又道：「對了，令尊那裡，我不會多話，你可以選擇不說，也可以選擇一個恰當的時機自己去說。」

    說完了，他一伸手，道：「你可以走了！」

第一五六章 開門，關門


    馮必成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了。

    頭腦一片昏沉。

    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外面天色已經是濛濛亮。

    他起身，在廚房的燒水壺裡發現有半壺水，也忘了是燒開過的涼白開，還是沒燒開的自來水了，給自己倒了一杯，灌下去，又倒一杯，又灌下去。

    萬般悔恨，萬般痛苦。

    別人不知道，他自己心裡是知道的，如果非要說他自己對明湖文化有多麼的歸心，那是沒有，但對於進入明湖文化這樣一家朝氣蓬勃、蒸蒸日上的公司，對於在明湖文化過去這一年的工作，他自己其實還是特別滿意的。尤其當時，在進入明湖文化的時候，他是那樣的窮困潦倒、無人問津。

    而且，對於這次已經到手的執導機會、對於這部片子，以及對於李謙這個人本身，服氣不服氣先擱在一邊，但其實在他心裡而言，感激之情，還是有的。

    他又不是傻子，李謙給了他什麼，他心裡一清二楚。

    但是，怎麼說呢，自認為自己肯定非池中之物的心思，也是肯定有的，對於李謙年紀輕輕就闖下偌大的事業，那種妒忌與羨慕交織的心態，也肯定是有的。

    當然麼，論出身、論才華，他都覺得自己並不比李謙差到哪裡去，所以，心中也的確是有很多的不服氣的。

    然後，七八兩老白乾下肚，再讓朋友在旁邊拿熱火一烘，很多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念頭，甚至是真到了那一步他都不會去做、單純只是念頭的念頭，都藉著酒勁兒，就這麼衝口而出了。

    在他當時的心裡而言，反正就是吹牛逼唄！

    大家都喝得不少，吹完了，痛快痛快嘴兒，過了後傻子才認賬！

    然而，世事離奇，就是那麼巧，李謙居然也跟人在那裡吃飯，就是那麼巧，自己這邊上廁所的時候吹個牛逼，他就正好也到洗手間去，然後，就這麼站在洗手間外面，把自己吹牛逼的那些話，聽了個真真切切。

    他知道的，這種事情只要出了，就無可挽回。

    不管那些話是發自真心的，還是一時酒後的吹牛逼，它們既然是從自己的嘴裡說出來的，那麼，自己就已經可以被訂到柱子上了爛人！

    人渣！

    沒有絲毫的感恩之心與謙卑之心！

    畜生！

    …………

    窗外的天色越來越亮。

    馮必成放下水壺，腳步趔趄地走出廚房，一屁股坐進沙發裡，正好看見茶几上有半包煙，掏出一根來，點上。

    想，想，想。

    各種思路，如同未經剪輯的膠片素材，在腦海中反覆閃回。

    無盡的懊悔。

    不知不覺，菸灰缸裡已經多了四五個煙屁股。

    他起身，腦袋一陣發懵，耳朵裡嗡嗡亂響，眼前金星四濺。

    定了定神，他邁步到書房，拉開椅子坐下，從抽屜裡找出一沓紙來，滿臉的痛苦，但最終，還是拿筆寫下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辭職信！

    是的，還是辭職吧！

    那的確是自己的絕佳機會，就憑那個本子，就憑自己的能力，等到《大腕》拍完了一上映，就算昨晚的那件事情已經傳遍了影視圈，也沒什麼可怕的了，人品爛又怎麼了？人品爛，作品好就行唄？作品能給你掙錢就行唄？

    別管哪個圈子，大家聊的是利益，還真當是有什麼交情啊？

    人品好不好的，有個鳥用！

    而且，李謙說了，那是他欠自家老爺子的，所以，儘管他對自己噁心透了，但這部《大腕》，該給的還是給！

    這部戲完了，就算是交情兩清。

    浮亮的晨光裡，馮必成咧開嘴笑了笑苦笑，和嘲笑。

    這他媽才往上走了剛一年啊，就他媽又走上背字兒了！

    辭職？放棄？

    傻逼才捨得！

    但是……

    搖頭笑了笑，他無比認真地寫

    「尊敬的領導，您好：」

    才寫了幾個字，眼淚突然就流下來了，他趕緊抬手擦淚，自己罵自己，「草！你丫有點出息行不行？」

    …………

    花了足足兩個小時，寫完了一封大約三百字左右的辭職信。

    認真地摺疊好，找到一個不知道多久之前買來、現在已經有些泛黃的空白信封，裝起來，在上面寫好「李謙先生敬啟，馮必成頓首拜。」

    信寫完了，整個人也已經接近虛脫。

    他拿著信，出了書房，往沙發上一坐，覺得自己好像隨時要死過去似的！

    抬起手腕看看表，已經快八點了。

    「走吧，出門，辭職！」

    他自己沙啞著嗓子嘟囔，歇了一陣子，強撐著站起來，拿起辭職信，自己念叨：「就算人渣了，好歹也得爺們的死法！」

    要走，卻又低下頭，幾乎不受控制的，眼淚就嘩嘩地流下來。

    也不知道多少年沒哭過了，今天這幾個小時裡，卻流了好多的淚。

    手裡捏著這封信，手指都捏得青筋暴突。

    頹然坐下，內心仍有著些微的糾結。李謙說了，他不會跟其他任何人說的，甚至都不會跟齊總說，而且他也承諾了，該給的一切都會照給，直到這部戲的事情徹底完了，大家才各走各路！

    所以，機會就在眼前啊！

    你他媽是從坑底里爬出來的人啊，要他媽什麼臉啊！臉哪有機會重要啊！要什麼臉啊！辭什麼職啊！這時候你該不要臉，硬著頭皮去拍！把這部戲漂漂亮亮的拍出來，然後再大大方方的拍屁股走人！

    你丫是一爺們兒，你丫怵過誰呀！

    昨天晚上不好吹牛逼呢嘛，就照著吹牛逼那路子去走啊！

    …………

    一扭頭，茶几底下隔著個禮盒。

    只恍惚記得，好像是幾天前有人來過，死活非要扔下。這會子頭昏腦漲，連扔下東西的人叫什麼都不記得了。

    只記得裡面應該是兩瓶酒。

    馮必成突然笑起來，很努力的那種，然後彎腰，拿起禮包，掏出來，果然是酒，而且還是好酒！

    「他媽的！」

    他擰開了瓶蓋。

    …………

    他覺得自己好像喝醉了，睡醒一覺，幹嘛去？接著再喝吧！

    天好像亮了，又黑了，然後又亮了。

    屋子裡很熱，灌一大口白酒下肚，渾身發汗，但他絲毫不覺，空調遙控器就放在手邊，卻完全想不起來、也沒有意識到需要去打開。

    就這麼，喝，喝，喝。

    此前數年在人們的漠視與嘲笑中艱難度日，好不容易重新得到了一份穩定的工作，然後接近著又拿到了一次東山再起的機會對生活的、對事業的、對未來的無窮信心剛剛建立，卻又瞬間崩塌！

    而且，不是出於自己的無能，只是因為自己人品太渣了！

    於他來講，此刻人生晦暗無光。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已經完了，出不了頭了，與其接下來的幾十年都要在人們的嘲諷和鄙視中度過，還不如乾脆就……

    砰地一聲，房門突然被推開。

    馮必成反應遲鈍地抬頭，醉眼惺忪看過去，手裡的酒瓶突然掉落。

    啪的一聲，摔了個粉粉碎。

    酒香滿室。

    或者說，這房間裡早已是酒氣衝天了，只是此前他自己根本就聞不出來而已。

    又是啪的一聲，燈打開了。

    刺目的白。

    馮必成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然後又抬起手來遮在眼前。

    啪，門關上了。

    過了足足半分鐘，馮必成覺得自己稍微適應了一些眼前的光線，這才眯著眼再次看過去沒錯，真的是他們倆。

    他搖搖晃晃，試圖站起來，臉上還帶著一抹笑，似乎是想要強自證明些什麼，「爸，媽，你們怎麼來了？」

    但他沒站穩，就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他媽一臉的心疼，看著，想走過來，但最終還是站住。

    馮玉民氣得臉色發白，在燈光下，有著慘白且冷冽的光彩。

    很嚇人。

    馮必成無意識地擺動著手臂，還笑著，「爸，我……沒事兒……我就是高興，呵呵，喝點小酒兒，你們……怎麼……嗝……呵呵……」

    馮玉民一步邁過來，馮必成他媽想拉，但又沒敢真的伸手，只是轉過頭去不忍看啪的一聲！

    馮必成直接就往沙發一邊撲過去了。

    這下子更是眼冒金星。

    回過神來，他愣愣地，勉強支撐著身子坐起來，一臉不解地看著自己老爹，「爸……爸，你這是……幹嘛！你為什麼要、要打……打我！」

    「你幹的好事！」

    馮玉民一聲怒吼，嚇得馮必成下意識地往沙發裡靠背上縮了縮。

    就這一聲吼，馮必成似乎清醒了不少。

    腦子好像又開始轉動了。

    過了十幾秒鐘，父子倆對視著。

    然後，馮必成突然一下子站起來，無比的激動和亢奮，似乎是自己最重視的東西被人給毀了一樣，以至於破口大罵：「我擦你嘛的李謙，他罵的說話不算話！你……你……你他嘛的告狀！你……你……」

    啪！

    又是一個耳光！

    馮必成連反應都來不及，直接就被自己老爹一耳光給抽到沙發上去了。

    馮玉民大聲地吼：「告狀？你也配！」

    馮必成捂著臉，抬頭看向自己老爹。

    這個時候腦子還是混沌的，但最基本的非此即彼的反應，卻是下意識的，根本也用不著什麼腦子突然一下，他似乎是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瞬間如墜冰窖！

    他抬起頭來，不能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爹媽。

    馮玉民一臉的心痛、悲憤與痛苦不堪交織著的表情，「現在整個影視圈都傳遍了，說你這人眼前一套背後一套，端著人家的飯碗還罵著人家的娘！你是什麼？你是人渣！你是臭狗屎！誰踩你都會嫌髒了鞋！你覺得李謙是那種會下腳踩你的人？問問自己，你配嗎？」

    馮必成徹底傻了。

    過了好大一陣子，他好像是緩緩地回過神來，喃喃地嘟囔著，「那就肯定是他媽的武岡，是他媽的武岡那個王八蛋！」

    馮玉民看著他，一臉的痛心。

    「交友不慎，不算什麼！可你的良心呢？我馮玉民一輩子別管做什麼，別管本事大小，但我歷來對朋友誠，對事業忠，從小教育你，也一直告訴你為人當恪守禮義廉恥，你這副狼心狗肺，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

    馮必成抬頭看著自己老爹，面無表情。

    就連剛才臉上那猙獰到歇斯底里的痛恨，也都已消失不見。

    過了一會兒，他低頭四下里看，終於看到那封辭職信還躺在茶几上，奮力地探起身子拿過來，然後，他低著頭，摩挲著手中的辭職信，緩緩地道：「辭職信，我已經寫好了。是我混蛋，我不是人！我……我沒臉再去見他了，您老行行好，幫個忙，幫我找人把這封信送過去吧！」

    馮玉民聞言低頭看了一眼。

    字跡凌亂，全無平日風采，但他還是能一眼認出來，這肯定是兒子親手寫的。

    定定地盯著那辭職信看了片刻，他嘆口氣，「還算你知道要點臉！」

    這話一出，氣氛似乎緩和了不少，一直都站在一邊的馮必成他媽終於忍不住了，幾步跑過來，坐到馮必成身邊，抬手摸著他的臉，「成兒……你傻呀！」

    說話間，他小心地撫摸著他臉上那清楚的手指印，又是心疼，又是悲痛，忍不住就自己先掉起淚來。

    馮必成扭頭看看老媽，看一瞬間，本來覺得已經死了的心，突然又疼了起來就像有人拿著一把小刀在裡面橫豎地來回剌！

    「媽，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爸！我……我給你們丟人了！」

    馮必成他媽抱住兒子，嗚嗚地哭起來。

    是的，這件事情，丟了工作不可怕，丟了機會也不可怕，但丟了人，才是最重要的一個人能力有大小，本事有高低，只要願意幹活兒，總有出力氣掙錢的機會，但一個人身上一旦背上了「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名聲，這輩子就算是真的完蛋了！

    因為不管你的老闆是誰，都不會想把工作和飯碗，交給一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這個時候，馮必成他媽既是心疼，又是不捨，滿臉淚地抬起頭來，看著馮玉民，道：「他爸，你跟李謙關係好，你就不能再跟他說說，就說咱們家成兒知道錯了，有這麼一回教訓，他肯定記一輩子了！就讓他大人不記小人過！把咱們成兒留下吧！以後讓成兒給他當牛做馬還不行？」

    馮玉民嘆口氣，看了自己老婆一眼，卻沒有說話。

    轉而看向低著頭一副心如死灰模樣的兒子，道：「收拾東西，現在就收拾東西，不要留在順天府給我丟人了！明天天一亮我就安排人給你辦簽證、買機票，拿到機票和簽證，就馬上給我滾，只要我不死，你就不許再回來！」

    頓了頓，他一臉悲憤地看著這個曾經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兒子，憤慨地道：「你最好死在外面！這輩子都不要回來了！」

    …………

    兩日後，順天府。

    車子奔行。

    車窗外，是繁華而熱鬧的順天府城。

    馮必成目光呆滯地看著車窗外一閃而逝的樓宇、街道和人群。

    其實並不一定非得要走，但留下，不管做什麼，都肯定要背負恥辱與鄙夷。

    走了好，走了輕鬆。

    換一個陌生的地方，甚至是一個陌生的國度，周圍的人全都不認識，完全可以從頭開始。

    老媽說得對，自己這一身的本事，怎麼說也是藝術世家長起來的，還是科班出身，還親自執導過兩部電影，甚至還紅過、大賣過！去了美國，就算人地兩生，從劇務、助理幹起來總行吧？

    英語那東西，雖然好久不用了，但練習一段時間，總能撿起來的。

    然後……或許一輩子也出不了頭，但自信就憑自己的本事，至少還不至於淪落到去華人餐館給人刷盤子端盤子！

    肯定比留下好！

    只是……

    捏了捏手裡的辭職信，他舔了舔嘴唇，突然開口道：「師傅，掉頭！」

    「啊？」

    …………

    明湖文化，第八層，藝術總監辦公室，外間。

    「秦助理你好，李總在嗎？」

    秦諾一副公式化的笑容，「對不起馮導，李總前天上午就出差了。您有什麼事情需要面談，需要我幫您排隊預約嗎？」

    頓了頓，臉色有些微的異樣，道：「齊總在的。」

    馮必成一眼就從她臉上的神色變化裡讀出了很多東西。

    但這個時候，他卻只是笑笑，搖頭，「哦……不用了！」

    然後，他從背後拿出一封信來，遞過去，「等李總回來，能麻煩你把這個轉交給他嗎？」

    頓了頓，又道：「這是我的……辭職信！」

    秦諾低頭看了一眼那封信，點點頭，接過去，「好！」

    馮必成衝她笑著點點頭，「謝謝了！」

    秦諾抿嘴一笑，「不客氣。我會幫你放到李總的辦公桌上的，他回來肯定會第一時間看到。」

    馮必成點點頭，轉身走出了藝術總監辦公室。

    關上門。

    走廊裡空空蕩蕩。

    往裡看，那邊盡頭是錄音室、休息室、樂器室，中間是對著門的幾個大辦公室這裡，是整個明湖文化的核心行政區。

    曾經，他並不太願意到這裡來做個普通的「打工仔」，也曾經，當他熟悉和適應了這裡，感受到了這裡那種蒸蒸日上的勁頭兒，開始喜歡上了這裡。

    當那個時候，每每走進這條走廊，看著走廊兩側一間又一間的辦公室，看著那上頭的銘牌，寫著「藝術總監辦公室」、「總經理辦公室」、「藝術副總監辦公室」、「影視總監辦公室」，他總是忍不住在心裡說：總有一天，老子會搬到這裡來，在這裡有一間辦公室！

    要麼是「藝術副總監辦公室」，要麼是「影視總監辦公室」！

    但是現在……呵呵。

    注目良久。

    他轉身，默默走開。

    …………

    順天府飛機場。

    候機室。

    馮必成低著頭，沉默地坐在那裡。

    如果被熟悉的人看到，第一感覺會是他好像已經死了。

    整個人，如同一團死灰。

    麻木，憔悴，沉默，呆滯。

    機場廣播突然提到了一個熟悉的航班號，他慢慢地抬起頭來。

    四下看。

    不少同在候機的人，已經開始說說笑笑地拿起隨身的行李，準備登機。

    馮必成沉默片刻，也緩緩地站起身來。

    向外看，回頭看。

    此去，不復返。

    夾雜在人群中，馮必成沉默地跟隨著隊伍去登機。

    但走著走著，他的腳步突然放慢下來。

    後面的人群繞過他，向前走。

    很快，通道里就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

    他突然喃喃地道：「走了，我就是一條將來會死在異鄉的狗！」

    「但我是個爺們兒！」

    「順天府出生，順天府長大的純爺們兒！」

    「有錯要認，挨打了要立正！」

    「我已經死了，還有什麼可怕的。」

    嘴裡念叨著，念叨著，他面無表情地轉過身來，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

    明湖文化，藝術總監辦公室。

    秦諾面帶驚訝地看著時隔幾個小時之後去而復返的馮必成。

    他的腳邊，放著兩個大大的行李箱。

    跟上午時候那個面如死灰的模樣不一樣，此時此刻，他給人的感覺，好像是已經既沒有了此前身上那種公子哥兒式的驕傲，也沒有了上午那種心如死灰的僵硬，此刻的他，顯得異常的低調、平和、簡單。

    就連笑容都顯得比以前的時候要誠懇了不知道多少。

    「秦助理你好，又來麻煩你了，我的辭職信……我能拿回來嗎？」

    秦諾愣了一下，有些糾結，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可以是可以，但是……等李總回來，這件事我還是必須要向他匯報的！」

    馮必成緩緩地笑起來，「那是當然，這是您的工作，理解，理解！」

    秦諾聞言又看了他一眼，還是感覺無比詫異。

    但最終，她還是打開抽屜，拿出了那封還沒來得及放到李謙案頭的辭職信。

    馮必成點頭致謝，「謝謝了！」

    接過自己的辭職信，他轉身，吃力地推動兩個大大的行李箱，向外走去，看著他的背影，秦諾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一直到他和他的行李，都消失在門口。

    一隻手伸回來。

    輕輕的一聲啪。

    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