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畫] 小地主 作者︰如蓮如玉（完）

正文第二十章又見一寶

　　胖子手裡提著個二齒叉子，跟王三炮在田間地頭轉悠。月色朦朧，傾瀉下來，照在那些苞米棒子黃豆莢上。

　　地裡的蛐蛐奏著小夜曲，水裡的蛤蟆也不時展現它們沙啞派的嗓門，襯托出一個清幽世界。

　　置身其中，胖子也有了詩性，一句「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脫口而出。

　　巡查一遍，重點主要放在村子北面和東面，因為這兩面和山裡連成一片，野牲口多是從這邊冒出來。

　　王三炮劃拉一堆乾草點燃，然後上面蒙上青蒿，濃濃的煙霧立刻騰起，一股蒿子的清香味也隨之瀰散，光有煙不起火，主要是用來薰蚊子。

　　兩個人坐在上風口，一邊抽煙，一邊閒聊，主要是王三炮講些在山里打獵的奇聞異事，胖子只有聽得份。

　　「有動靜。」胖子忽然蹦起來。

　　王三炮支楞著耳朵聽了半天：「你是不是聽差了？」

　　胖子搖搖頭，領著王三炮一溜小跑，跑出二里多地，前面終於看到四五個黑影。

　　「野豬！」王三炮舉起手裡的洋炮，向天上轟了一下子，晚上看青，開槍必須往天上打，驚跑野牲口就算達到目的，這是規矩，免得黑更半夜傷人。

　　洋炮是自製的土槍，裡面塞上火藥，然後前面裝上鐵珠子之類，一轟一大片，殺傷力雖然不大，但是動靜嚇人。

　　轟隆一聲巨響，打破了沉寂的夜空，隨後就看到豬群快速消失在黑黢黢的山林之中，只留下幾聲驚恐的吭吭聲。

　　胖子讚了一句：「三炮叔，這一炮就解決問題，一會我也過過癮。」

　　「最好不碰，槍這玩意可邪性。比如說這洋炮，有人用一輩子沒事，有人放一槍就炸膛。」王三炮撫摸著微微發熱的槍管，從內衣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在胖子面前晃了晃：「這是俺的護身符。」

　　藉著清幽的月光，胖子看到他拿的好像是一塊紅布，不由咦了一聲。

　　王三炮嘿嘿一笑，語氣中透出無比幸福：「知道這是啥不？這還是三十年前，我和你嬸子剛見面的時候，我向她要的一塊白布，上面沾著經血，專門辟邪。」

　　把紅布放在鼻子下面，使勁聞了兩下，然後哈哈大笑。胖子徹底無語，剛見面就向人家姑娘要這個，怎一個猛字了得。

　　「要說你嬸子也真是好樣的，一點沒含糊，當時就咬破中指，把俺這白布全染紅，中指血辟邪，比那個還強，俺這一輩子沒啥閃失。」

　　這樣啊，胖子聽了默默無語，心中也流淌著一股暖暖的東西：不知道有沒有女人能對我也這樣？

　　「我這輩子對你嬸子沒打沒罵，沒碰過一個手指頭，就是為的這個。」王三炮把手裡的洋炮甩到身後，身軀顯得越發魁偉。

　　純爺們！胖子也有點熱血上湧，重重讚了一聲。

　　到了後半夜，胖子摸出幾個地瓜，攏了一堆火，等火著滅了，把地瓜埋到灰堆裡面，然後摸出一瓶酒，兩根醃黃瓜。

　　王三炮看得眼睛放光：「行啊胖子，還留著這手，東西都放哪了？剛才我這個老獵人都沒聽到動靜，你就知道野豬來了，看樣子以後打獵還真得找你。」

　　胖子嘿嘿兩聲，拍拍脖子上挎得帆布包，其實，東西都是放在木盒裡面，帆布包只不過是個幌子。

　　鹹黃瓜就酒，越喝越有，不一會，地瓜也好了，磕打一下灰，就露出一層金黃的糊噶吃，咬上一口，又香又甜。胖子以前也吃過烤地瓜，卻從來也沒吃過這個味。

　　一瓶酒啦噶見底之後，天也濛濛亮，一宿時間就這麼過來了。

　　王三炮伸了個懶腰，準備回村。胖子卻忽然把他攔住：「等等，又有動靜。」

　　這回王三炮不再懷疑，跟著胖子摸過去，只見晨霧之中，十幾隻體型優美的梅花鹿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流線型的身上散佈著花點，優雅而又充滿野性，它們的目標是不遠處的一片豆地，嫩嫩的青豆莢是難得的美食。

　　王三炮立刻變得無比專注，兩眼瞇成一條縫，雙臂穩穩地端起洋炮，在草叢的掩護下，向鹿群靠近。

　　可以看到，鹿群裡面有公有母，大公鹿頭上頂著新長成的鹿角，十分威武，王三炮就瞄準了走在最前面的那隻雄鹿。

　　「三叔，別開槍，抓活的。」胖子也早就兩眼放光，梅花鹿產的花鹿茸乃是鹿茸中的上品，和人參貂皮並稱新東北三寶。

　　發展梅花鹿培育養殖事業，比起養雞養鴨要不知道強多少倍。

　　王三炮壓低聲音：「抓活的，你抓抓試試，連狼都追不上它們。雖說現在茸稍微有點老，不過也湊合了，還能有鹿皮鹿肉，值個，你小子上次喝的藥酒，裡面就有一根鹿鞭。」

　　胖子的百年大計豈能輕易斷送：「三叔，不能打，我要連窩端。」

　　「你小子野心太大了吧，梅花鹿這幾年都少見，好不容易看到一窩，不打怎麼行。」王三炮根本就不回頭，全神貫注往前慢慢移動，到了距離就準備摟火。

　　胖子也急了：「三叔，你快回村把奇奇叫來，我在這守著。你要是開槍，以後就別想跟我喝酒！」

　　最後一句話多少發揮點作用：「小子，到時候要是一隻也抓不到，我要你好看。」說完，把槍往胖子手裡一塞，貓腰往村裡跑。

　　胖子心裡也沒底，不過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叫奇奇出馬，希望她的魅力對梅花鹿也有效。

　　不到半個小時，王三炮扛著奇奇跑回來，後面還跟著毛毛，它齜牙咧嘴，小爪子不時在王三炮的大腿上撓兩把，大概是把他當成綁票的了。

　　「怪叔叔，大清早叫人家來幹嘛－－小鹿！」奇奇歡快地大叫一聲，向鹿群衝去。此刻，鹿群已經進入豆地，吃得正歡。

　　王三炮顧不得氣喘，忿忿地質問胖子：「禍害莊稼你怎麼都不管，這是看青啊－－這死猴子，還他娘的真撓。」

　　「噓－－先看看情況，要是抓住鹿群，啥都值了！」胖子盯著草叢中只露出一個小腦瓜的奇奇，心裡暗暗祈禱：「一定要成功啊，我的好奇奇！」

第二十一章招安

　　鹿群的頭領是一隻體型最大的公鹿，它警惕地揚起脖子，顯然已經看到張著兩手的奇奇。

　　口中呦呦兩聲，公鹿兩角前伸，擺出一副攻擊的架勢。別看梅花鹿給人的印象溫文爾雅，可是真要是頂起架來，狠著呢，尤其是在爭奪配偶的時候。

　　胖子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糊塗啊，梅花鹿不是小貓小狗，它們的鹿角真有殺傷力啊，要是奇奇有點意外，腸子悔青都沒用。

　　他抬起手裡的洋炮，準備轟上一下，至於還能不能捕捉鹿群，已經變得不再重要。

　　一個有力的臂膀伸過來，握在槍托上。胖子也連忙撒手，把槍交到行家手裡，這樣更安全。

　　王三炮面色凝重，抬起槍口朝天，準備扣動扳機。

　　就在這時候，鹿群中跳出一隻小鹿，歡快地向著奇奇迎上去，就像看到自己的夥伴。

　　「慢著。」胖子一見事情出現轉機，連忙阻止王三炮開槍。

　　驚人的一幕在他們眼前上演，奇奇摟著小鹿的脖子，把腦門貼到它的臉上，小鹿伸出纖細的舌頭，在小蘿莉的臉上舔了幾下。

　　在朝陽的映照下，一個女娃，一頭小鹿，竟然構成一幅十分和諧的畫面，深深印在胖子的腦海中。

　　王三炮也緩緩放下槍，打了半輩子獵，他還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和野生動物這麼和諧相處，腦子裡有點亂。

　　鹿群中又走過來幾頭母鹿，在奇奇身上嗅了一陣，顯然是接納了她。最後，那隻領頭的大公鹿也湊過來，在奇奇身上顯然沒有發覺同性的氣息，也就沒有表現出頂架的意思，還用樹杈一般的長角和奇奇的小胳膊碰了碰。

　　倒是那個毛毛有點破壞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向著大公鹿齜牙示威。

　　大公鹿低頭一個俯衝，就把毛毛嚇得屁滾尿流，灰溜溜跑回胖子這邊，迎接它的是王三炮十分痛快的一聲「該」。

　　胖子算是徹底放心，不過心裡也很糾結：第一關算是過了，可是小蘿莉有沒有本事把鹿群招安呢？

　　正琢磨著呢，只見奇奇領著三四頭小鹿，向這邊跑回來，雖然後面幾頭母鹿一個勁叫，但是幾個小傢伙就是不回頭。

　　好啊，這招厲害，都快趕上絕後計了，小蘿莉的潛力無窮大。胖子忍不住擊節叫好，真想在奇奇紅撲撲的小臉蛋上親兩口。

　　「咱們先撤吧。」王三炮也看出門道，在旁邊提醒胖子，話說有小崽就不愁長不大。

　　胖子臉上笑瞇瞇，開始慢慢往村子方向走，一步十回頭，密切關注後面的情況。

　　鹿群顯然被奇奇弄的有些措手不及，東張西望，連美食也不吃了。很快，就有幾隻母鹿也跟上來，大概是那幾隻小鹿的親娘。最後，剩下的幾頭公鹿也跟上來。

　　胖子故意慢騰騰走，奇奇也終於追上來，幾隻幼鹿看到胖子眉開眼笑，嘴丫子都快咧到耳朵根，都對他提高警惕，離得遠遠的。

　　大部隊瀝瀝拉拉分成三個陣營，最前面是奇奇他們領著幾頭幼鹿，中間是幾隻母鹿，嘴裡不時發出深情地呼喚，最後面是幾頭公鹿，顯得有點無可奈何。

　　看看快到村子，胖子心中一動：「三叔，你快進村，告訴各家各戶都先別出來人，看把鹿群驚了。」

　　那幫野小子要是嗷嗷衝上來，恐怕連幼鹿也得嚇跑。

　　就這樣，胖子和奇奇領著鹿群，走進靜悄悄的靠山屯，那景象，多少有點鬼子進村的意思，村裡一點動靜都沒有。

　　不過胖子還是忽略了一點，王三炮管住人，卻管不住狗，村子裡幾乎家家戶戶都養狗，嗅到野牲口的氣息，頓時一陣狂吠，百犬爭鳴。

　　後面的母鹿公鹿立刻掉頭，絕塵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胖子可憐巴巴的視野之中。幼鹿也驚恐不安，幸虧有奇奇一個勁撫摸它們，這才沒有撒丫子。

　　「狗娘養的！」胖子心裡把那些臭狗罵翻天，眼看到手的鴨子飛了，不過這話等於白費，那些汪汪叫的傢伙當然都是狗娘養的。還好，總算還有五頭幼鹿來安撫胖子受傷的心靈。

　　直接把幼鹿領到自己家，胖子把大門一開，幼鹿進院。兩隻狗崽脆生生的叫著撲奔過來，叫胖子一腳一個，捲回狗窩，然後把木頭門一關，心裡的石頭落了地。

　　大辮子從屋裡探出頭，看到幼鹿，眼睛一亮，彎彎的眉毛一挑，從屋裡鑽出來：「黃大哥，這是你領回來的，真是太棒了！」

　　胖子剛要點頭承認，奇奇的聲音忽然傳來：「一大早就把我叫去，小玉姐你還不明白嗎？」

　　「奇奇才是最棒的。」大辮子湊到奇奇面前，也伸出纖細的手指，撫摸小鹿可愛的臉頰，指尖都感覺到一股溫潤的氣息。

　　胖子鬱悶地摸摸自己的胖臉，心中暗暗發狠：就不能叫我露露臉，再和我作對，明天就給你送回去……

　　隨著王三炮的一聲大喊，警報解除，隨後，人們就開始往胖子家聚集。

　　院外很快就圍了一群人，扒著大門和木頭仗子往裡瞅，看到五頭幼鹿圍著奇奇轉，沒有不吧嗒嘴的。

　　弄一窩野豬崽也就罷了，頂多能吃肉，這梅花鹿可不一樣，三年就能割茸，一年一茬，這鹿茸可是值錢的玩意。

　　胖子看到人們熱切的目光，知道自己必須站出來說兩句，他清清喉嚨，渾厚的聲音就飄到院外：「鄉親們，這幾頭小鹿可是寶啊，以後咱們靠山屯辦鹿場全靠它們呢，等小鹿長大下崽，再勻給大伙養。雞生蛋，蛋生雞，用不了幾年，咱們的鹿場就能形成規模。」

　　人群立刻喔喔成一片，大腳嫂忽然扯著嗓子嚷道：「胖子，等再下崽，我們家第一個買！」

　　「我。」

　　「還有我，排第三號！」……

　　眨眼間，連重孫子輩的幼鹿都給預定出去。

　　大伙踴躍是好事，但是狼多肉少，胖子自身還想發展壯大呢，哪來這麼多梅花鹿，幸虧這時候還沒提倡野生動物保護法，不然，胖子第一個就得被抓去蹲笆籬子，當然也跑不了小蘿莉，算起來她才是主犯。

　　胖子撓著腦袋，向村外望了望，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古怪的想法：要是那些大鹿不跑就好了，或許這法子能成，值得試一試。

第二十二章我和小鹿不得不說的故事

　　吃過早飯，胖子剛要補一覺，大辮子就領著奇奇上學了。五隻小鹿忽然沒了主心骨，立刻就開始造反，前後院亂竄，沒一刻安生，幸好仗子比較高，也挺嚴實，一時才沒跑掉。

　　毛毛領著兩隻小狗崽也歡兒起來，跟著一起瘋，在後面亂追一氣，氣得胖子把它們都塞到屋裡關禁閉。

　　最後實在沒辦法，胖子只好動用木盒，想把它們都收進裡面。可是幼鹿又蹦又跳，不肯配合，寶盒也發揮不了功效。

　　看來，裝點不會動彈的死物還成，想要裝歡蹦亂跳的小鹿，胖子還是有心無力。

　　雖然胖子體力好，腦門上也見汗，這時候王三炮在家睡了一覺，惦記著這邊的幼鹿，過來查看，正好看到胖子前後院折騰。

　　「這是咋整的？」王三炮也懵了，揚著倆胳膊在外面往裡轟，胖子這才稍稍鬆一口氣：「奇奇一走，這幫小傢伙就開始撒野。」

　　「要不把奇奇先叫回來？」

　　「第一天開學，說啥也不能曠課。」胖子急得一腦子白毛汗。

　　「那我就只好用絕招了，你等著，我回家取點東西。」王三炮邁開大步，噔噔噔就跑沒影。

　　這傢伙不會是一急眼回去拿槍吧？胖子心中忐忑：想幹點啥事都不易啊。

　　不一會，王三炮就又跑回來，還好沒拿槍，卻端著個狗食盆子，裡面黃呼呼的鋪了一層。

　　胖子從大門上面接過盆子，醬香撲鼻，原來是裝了點大醬。

　　「三炮叔，用這個餵鹿啊，用不用薅幾根大蔥？」

　　「凡是吃草類的大牲口，都喜歡吃鹽，大醬比鹽還香，你餵它們試試。」

　　胖子把狗食盆子扔到地上，醬香漸漸散發出去，幾隻幼鹿慢慢聚攏過來，然後就一陣瘋搶，把狗食盆子推得叮噹響，就連胖子給它們抓癢癢也不管了。

　　很快盆子就底朝天，幾隻幼鹿總算安生下來，胖子一邊挨個溜須，給它們抓癢，還舀了半盆清水給幼鹿飲水。同時心裡慨歎：啥事都要懂行才行。

　　大概是吃得有點鹹，幼鹿很給胖子面子，喝得挺痛快。到了這時候，別說是涼水了，就是它們想喝酒，胖子也肯定毫不猶豫地把屋裡的老白干拿出來。

　　整個一上午，胖子覺也沒睡上，中午奇奇放學回來，胖子就一頭紮到炕上，不到半分鐘，鼾聲大作。

　　等到胖子睜開眼，屋裡早就不見人影。舀了半瓢涼水灌下去，胖子忽然想起外面的幼鹿，連忙奪門而出。

　　幾頭小鹿脖子上套著繩子，繩子一頭繫在那幾棵老榆樹上，它們都悠閒地躲在樹蔭下，一個個跟乖寶寶似的。

　　胖子這下才放心，轉回屋，掀開鍋蓋，只見簾子上熱著飯菜，還冒著熱氣。

　　家裡有女人就是不一樣啊，心裡也一陣熱乎。胖子扒拉完飯，就準備實施自己的計劃。

　　把拴著幼鹿的繩子都解下來，拉著就走。可是這只是胖子的一廂情願，小鹿們可並不這麼想：大熱天的，憑什麼跟你走？

　　一個個弓著腿，卜楞著脖子，一步不動。胖子也不敢使勁拉，也捨不得使勁。不過胖子現學現賣，找個破盆子，上隊長家要了一小勺大醬，在前面勾引。

　　幼鹿畢竟太嫩，不知人心險惡，漸漸就被胖子引出村，一直向北，來到胖子開荒的地方。先把小鹿在幾棵大樹下拴好，胖子就開始幹活。

　　他選了一塊相對平坦的地方，距離那口聖泉井不遠，然後就開始打樁，準備在這圍一個鹿欄。開始不用太大，有二百平方就足夠。

　　山裡的木材有都是，胖子還有膀子力氣，大斧子掄得呼呼生風，一氣幹到紅日西垂，立樁就打完，明天只要綁上橫桿就算完工，不過需要鐵絲洋釘之類，胖子家裡沒有。

　　「收工——」胖子對自己的勞動成果比較滿意，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忽然聽到肚子裡咕咕叫。

　　家裡的飯大概做好了吧？胖子美美地想著，然後把幼鹿解下來，準備回家。

　　唯一叫胖子稍稍遺憾的是，那群失去了幼崽的鹿群沒見影，不過來日方長，有小綿羊就不怕引不來灰太狼。

　　可是問題馬上出現了，幼鹿又來了犟脾氣，不肯配合胖子的行動，搞起消極抵抗。

　　胖子又找來裝大醬的盆子，盆底舔得比臉還乾淨。

　　沒辦法，胖子就和五個小傢伙耗上了。都說老牛有脾氣，比較犟，現在胖子總算明白，梅花鹿的脾氣才是最大的。

　　正在相持不下之際，忽然幼鹿發出一陣歡快的鳴叫，撒開四蹄，一起向胖子這邊衝過來。

　　胖子本來正和它們繃著勁呢，一下子就閃空了，摔了一個倒栽蔥，手裡繩頭也撒手上天，幼鹿靈巧地從他的身上一躍而過。

　　追，狼狽地地上爬起來，胖子卻看到令他無比驚駭的一幕：幾頭幼鹿圍在一個小女孩身邊，歡蹦亂跳，優雅的身姿跳起足有半米多高，四蹄飛揚，正撒歡呢。

　　可下看到親人啦，此時此刻，胖子和小鹿一路心氣。

　　在接受了小鹿的朝拜之後，奇奇向走過來的胖子刮刮鼻子：「怪叔叔真棒，剛才那個跟頭摔得真的很帥喲。」後者則一臉悻悻地看著不遠處的大辮子，心中暗叫倒霉：怎麼每一次最狼狽的時候都被她撞上，我的光輝形象啊！

　　大辮子也抿著嘴，想笑又不好笑出來，叫胖子心裡更鬱悶。

　　她走到胖子身前，忽然抬起手向胖子頭頂伸去。胖子一動不動，不知道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心跳有點加快，砰砰砰跟打鼓似的。

　　把胖子頭髮上的草沫子摘下來，大辮子的神情很專注。淡淡的夕陽傾瀉在她的臉上，髮梢也染成金紅色，胖子心中一顫，這一刻就化作記憶中最美好的一瞬。

　　「回家嘍——」奇奇一聲歡呼，帶著小鹿往回跑。胖子看得兩眼發直，人家根本就不用牽著，就跟領著幾隻小花狗。真是人不人氣死人啊。

　　不過胖子也有自己的享受，和大辮子一起沐浴在夕陽之下，前面的小山村炊煙裊裊，更遠處蒼山莽莽，胖子只希望這樣一直走下去。

　　以後的幾天，胖子繼續做鹿欄，接送小鹿的差事則由奇奇來完成。人家的娃放豬放牛，小蘿莉放鹿，成為靠山屯裡獨一無二的風景。

　　這天，胖子正在釘圍欄，忽然聽到小鹿發出歡叫，他以為是奇奇又來了，連忙向那邊瞟了一眼。

　　這一眼叫胖子差點喜極而泣，十幾頭成年梅花鹿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幼鹿在母鹿的肚皮下面一個勁亂拱，大鹿則愛撫地用舌頭舔著它們的寶貝，母子神情，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胖子也看得入神，渾然忘記腦子裡那些功利主義的念頭。

第二十三章收秋

　　直到傍晚時分，小奇奇來例行公事，胖子才醒過神，大鹿不走，胖子也就決定先不回去，晚上在這守夜，順便看青，等鹿欄建好，連大帶小一起通吃。

　　經過半個多月的磨合，鹿群終於安穩下來，大大小小一共是十七頭。王三炮天天沒事就來轉悠一趟，磨嘰著要割茸。

　　胖子也聽他說過，割鹿茸最好在七八月份，現在已經是鹿角，不是鹿茸。再說，剛剛培養點感情，要是刀子鋸頭齊上陣，估計這些公鹿非造反不可。

　　沒辦法，王三炮也只能望鹿興歎，暗暗下定決心，明年早點下手。

　　渡過了困難期，胖子的懶勁也慢慢滋生，最後以每月五塊錢的價格，僱傭村裡的張老漢負責看護鹿欄。

　　一個簡易的窩棚在鹿欄旁邊矗立，白天可以躲陰涼，晚上也可以在裡面睡覺。不過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胖子琢磨著趁著農忙前這半拉月，蓋上兩間小房，到了冬天，又保暖，又安全。

　　說幹就幹，靠山屯就不缺石頭和木料，最大的花費就是吃飯，天天十幾個壯勞力幹活，連吃帶喝，等房子蓋好的時候，胖子也砸出十幾張大團結。

　　掰著手指頭算了算，賣人參的錢已經花掉一半，胖子心裡有點沒底：過兩天買樹苗啥的都得用錢，可得悠著點花。人民幣再堅挺也架不住有出沒進啊。

　　村裡人盼了大半年的秋收終於到了，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一片金黃，家家戶戶，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全部上陣。掰苞米、割黃豆，起土豆，忙得腳打後腦勺。

　　不過，人人臉上都掛著笑，收回來的那可都是錢啊。

　　村裡的小學也自然放農忙假，大辮子雖然不忙，但是娃兒們忙啊，即使不能上大地幫著收莊稼，在家餵雞餵豬，燒火做飯也算半個勞力。

　　大辮子出來一個多月，正好回家看看爹媽。胖子把鄉親們送的山貨收拾了兩大包，榛子、松子、乾蘑菇、山里紅、大棗鴨梨等等，足有上百斤。

　　幸虧胖子體格好，走了幾十里山路，把大辮子送出大山。唯一遺憾的是，這一個多月，沒啥進展。

　　胖子晚上睡覺前也琢磨過：一來是年齡的差距太大，根據奇奇透漏出的小道消息，大辮子今年才十九，跟胖子足足差了九歲半。

　　其二可能是胖子自身的形象不太符合大姑娘們的審美觀點，體型太肥。

　　胖子也曾經想琢磨點補救措施，可是每一次剛想兩分鐘就睡著，沒辦法，胖子是屬於那種沾枕頭就著一類的，啥愁事閉眼就忘。

　　大辮子向胖子揮揮手，搭上了一輛大馬車。看著胖子憨憨地擦著額頭上的汗珠子，又看看身邊的兩個布口袋，大辮子心裡忽然感覺很踏實。

　　確實，跟胖子和奇奇生活的這段時間，除了開心之外，剩下的就是踏實，不過，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浪漫激情。

　　以大辮子所處的年齡來看，戀愛應該像霧像雨又像風，而胖子，則只是像一塊石頭。

　　晃晃腦袋，大辮子想把胖子的身影排除，可是不知怎的，卻遲遲揮之不去。石頭也有石頭的好處，一旦生根，就再也難以撼動。

　　胖子回到家，看到奇奇正趴在桌上寫作業，一比一劃，小樣還挺認真，胖子忍不住逗她：「你不是不喜歡學習嗎？」

　　奇奇抬眼白了他一下：「我是不願意參加那些輔導班好不好，奇奇是個熱愛學習的好孩子。」

　　胖子嘿嘿一樂：「別人家都去地裡收秋，咱們也不能閒著，也要收秋去。」

　　「咱們家也沒種地，收拾啥？」奇奇打量胖子的眼神有點像看白癡，不過，她現在已經習慣使用「咱們家」這樣的稱呼，也算承認和胖子是一家人了。

　　「百里大山，好東西還不夠你收拾的？」胖子早就計劃好了，現在漫山遍野都是寶，劃拉點山貨就能賣錢，只不過正是農忙季節，沒人上山。

　　「好耶——」奇奇一聲歡呼，嗖的一聲跳下炕：「怪叔叔，咱們現在就走。」

　　「你不是愛學習嗎，怎麼不學了？」

　　「晚上回來再學，快走啦——」

　　「毛毛不能去，到大山裡跑回去找媽媽，你可別哭鼻子。」

　　「才不會呢，毛毛可乖了。」奇奇摸著毛毛那毛乎乎的小腦瓜，毛毛則朝胖子齜牙咧嘴抗議。

　　出了村子，就看到田野裡一派繁忙景象，各家各戶的田里都是人，唰唰唰，鐮刀揮舞，卡卡卡，苞米棒子劃出一道金黃的弧線，飛上小山一樣的苞米堆。

　　半路上看到不少老鄉用自家的牛車往回運糧食，臉上的褶子裡都含著笑容，娃子們跟在車後，撿拾掉落的豆枝子。就連一向慢吞吞的老黃牛，也四蹄翻飛，尾巴亂甩，跑得比平時歡實。

　　相比之下，胖子和奇奇算是大閒人，胖子胳膊上挎個筐，見人就打招呼：「今年收成不錯啊」，可是卻感覺老鄉的眼神都有點怪怪的。

　　很快胖子就明白過來，在這個一年中最忙碌的季節，家家戶戶收莊稼都跟往回搶莊稼似的，他的表現有點太過清閒。

　　於是也連忙加快腳步，緊跟時代步伐，一溜小跑鑽進林子，因為已經是後半晌，所以胖子沒敢鑽深山，就近採點山貨就成，明天開始再往遠走。

　　這片林子是松樹，是天然林，全都是又粗又高的紅松，松脂散發出的清香直打鼻子，樹空裡雜生著各種灌木，上面大多掛著各種顏色的漿果，山葡萄、黑加侖什麼的，大多數胖子都叫不上名字。

　　奇奇這下可來勁了，小手忙活不停，小嘴鼓鼓囊囊，小嘴巴早就染成紫紅色，還一個勁嚷嚷「好吃」。

　　胖子心裡有點不落底：「奇奇別瞎吃東西，小心中毒。」

　　「嘻嘻，只要是毛毛能吃的，我就跟著摘。」

　　胖子這才發現，毛猴忙活得比奇奇還歡呢，不由點點頭：「看來兒童的智慧也不可低估。」

　　奇奇正忙著呢，也沒工夫搭理他，正把小手伸向一串紅果，忽然一樣東西從天而降，砸在她的腦瓜上。

　　「哎呦——」奇奇捂著腦袋抬頭看，高高的松枝上蹲著一隻小松鼠，黑溜溜的大眼睛正看著她。

　　胖子從地上撿起一個松塔，看來是上面那個小傢伙也忙著收秋，儲備越冬的糧食。

　　松樹塔在手裡磕打兩下，胖子的掌心就出現幾粒胖乎乎的松子，顆粒十分飽滿。磕開外面的硬殼，清香撲鼻。

　　扔到嘴裡一嚼，胖子忍不住讚了一句，油而不膩，滿齒留香，連忙又給奇奇磕了兩粒。

　　奇奇把一粒松子放到嘴裡一嚼，卻捂著腮幫子直哎呦，敢情是吃倒牙了。這些野果子糖分足，酸性也大，極容易倒牙，就連松仁這樣軟乎的東西也嚼不了。倒是毛毛伸出毛烘烘的小爪子，把剩下的松子揀到嘴裡，吃得直點頭。

　　胖子看著毛毛，又抬頭看看直插青天的大樹，臉上浮現出壞笑：天天白吃白喝，現在該你出力了。

　　毛毛卻渾然不知已經被某人算計，卡吧著小眼睛等著胖子給它扒松仁呢。

第二十四章松鼠大作戰

　　「毛毛，動作快點！」胖子靠著一棵老松樹坐著，往嘴裡塞了一粒山葡萄，然後仰頭向大樹上的毛猴發佈命令。

　　毛毛嘴裡發出吱吱地抗議聲，不過手上還真不含糊，手腳並用，連揪帶踹，拳頭大小的松塔噼裡啪啦往下掉。

　　樹下並排擺著兩個筐，松塔直接落在裡面，落到地上的則有小蘿莉負責。兩員小將忙得熱火朝天，胖子則只是動動嘴：動嘴指揮，動嘴吃。

　　看到筐滿了，胖子就往木盒裡一倒，就算把毛毛累趴下，盒子也裝不滿。

　　周圍樹上圍過來幾隻小松鼠，看到有人跟它們搶糧食，而且效率奇高，都看傻眼了。

　　忽然間毛毛幾個松塔扔過去，松鼠們立刻四散，毛毛心裡肯定很生氣：「都看耍猴咋的！」

　　松子拿到城裡，絕對是好東西，好吃又滋補。只不過採集起來並不容易，多數時候都是小孩拿著長竹竿往下捅，還不敢找太高的樹，搆不著，也就是弄點自己家裡吃。

　　要等到松塔自然掉落，松子早就開裂，只能揀松塔燒爐子，甭想弄松子。

　　也該著胖子走運，偏偏弄了毛毛這小傢伙，平時看著討人嫌，今天終於發揮特長，胖子看著它也順眼不少，考慮回去賞給它點好吃的。

　　一直到太陽落山，胖子這才心滿意足地收功，為了掩人耳目，兩個筐裡都裝著松塔，一個胳膊垮一個。

　　毛毛累得走道都有點打晃兒，胖子心裡也怪不落忍的，叫他蹲在自己寬厚的肩膀，然後遞過去一個糖球。

　　溜溜躂達回到村，大多數人家也都剛收工，看到胖子收了兩大筐松塔，都羨慕不已，看著毛毛的眼神也跟往天不一樣。

　　胖子毫不吝嗇地誇著毛毛，明天還指望人家出力呢，反正誇兩句也不花錢。

　　晚上睡覺的時候，自恃勞苦功高的毛毛搶佔了炕頭這塊風水寶地，結果被胖子毫不客氣地扔到炕梢。

　　毛毛累了一下午，也不計較，很快就睡著了，就連小貓仔扒拉它的尾巴都沒感覺，真是好同志啊。

　　第二天一大早，採松子三人組繼續上山，奇奇和毛毛先吃了幾個野果，就在胖子地督促下開始幹活。

　　胖子坐在樹下抽煙，看著滿林子的漿果，胖子忽然又有了點想法。記得在原來那個時代去過一個農莊，喝過家釀的葡萄酒，味道不錯。

　　不過家裡暫時沒有大缸，不行改天再跑一趟公社，到供銷社買幾口，過些日子醃酸菜也得用，不好，這不又得花錢。

　　正在琢磨著呢，就聽到樹上亂套了，連忙抬頭觀看，好傢伙，足有幾十隻松鼠聚攏過來，正在聲討毛毛。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毛毛豈能把小小的松鼠放在眼裡。它連躥帶蹦，滿樹追松鼠。

　　不過松鼠一輩子以樹為家，技藝更加精湛，大尾巴搖晃起來，弄得毛毛眼花繚亂，左突右衝，也奈何不得這些小個子。

　　胖子也暗暗稱奇，都說松鼠膽子小，這領地意識還蠻強。估計是看不慣毛毛和它們搶糧食，這才跑來搗亂。

　　奇奇在下面瞧熱鬧，小巴掌拍得通紅：「毛毛加油，小松鼠快點跑，別被抓到。」好嘛，她倒是不偏不向。

　　胖子一看這麼鬧騰下去也不是辦法，耽誤正事啊。於是連忙叫奇奇給毛毛下達命令。

　　毛毛剛採了一小會，松鼠又來搗亂。毛毛同志性子又不是太安穩，又和松鼠糾纏到一塊。

　　想不到採集大業會被小小的松鼠破壞，胖子也有點著急，找了兩個土塊扔上去。可是樹太高，松鼠又靈活，根本無濟於事。

　　胖子真惱了：「再鬧騰我就回去取洋炮去！」

　　「要槍啊，我這有。」奇奇變戲法一般，從口袋裡逃出一把槍來。

　　胖子一看，是煙火槍。用粗鐵絲彎成槍把，前面穿上一節一節的自行車鏈子，最前面鑲上一個子彈殼。發射的時候，在子彈殼的後面頂上點火柴頭前面的白磷，子彈殼裡面裝上少許火藥，一定要順藥，橫藥就炸膛了。

　　雖然是小孩玩意，胖子也覺得可以試一試。先命令奇奇把毛猴叫下來，抱到一邊。然後頂上火柴頭，拉開大栓，大栓上用皮筋帶著，一扣扳機，啪得一聲脆響。

　　樹林本來十分寂靜，而且樹木還攏音，所以槍聲就顯得越發清脆。

　　嗖嗖嗖，樹上的松鼠立刻跑得無影無蹤。胖子拿著煙火槍使勁一揮：「繼續幹活。」那感覺，有點像武工隊長拔出盒子炮喊「衝啊」。

　　一天下來，收穫不小，那些松鼠再也沒敢來搗亂。胖子也採了不少漿果，主要都是山葡萄，反正有地方裝。

　　而且通過這一段的觀察，胖子也發現，木盒的保險作用確實比較理想，野豬肉放到裡面一個多月，一點都沒變質，胖子已經和奇奇偷偷摸摸吃了好幾頓。

　　因為這個，木盒也變成胖子的貯藏室，下來的新鮮水果，胖子都留了一些。這地方冬天長，漫漫長夜，天寒地凍，要是吃上點鮮果那還了得。要不是擔心露餡，胖子都準備多儲存點，留著冬天再賣。

　　一連三天，工作的重心都放在採松塔和採野果上，胖子的體質超強，一點不累；奇奇別看小，身體大概也得到改善，蹦躂一天也不嚷嚷腿疼。

　　就是主要勞力毛猴有點吃不消，走道直拉胯，躺到炕上就一宿。

　　又是夕陽西下，胖子扛著毛猴領著奇奇往家走，遠遠的就看到自家屋頂的煙囪冒煙，奇奇歡呼一聲：「小玉姐姐回來啦！」

　　「哪能呢，剛回去三天，一定是你李奶奶。」胖子雖然也抱有一絲幻想，但是卻知道不大現實。

　　進到院裡，胖子把松塔到出來，奇奇則早就鑽進屋，隨後胖子就聽到小傢伙喳喳：「小玉姐姐，真是你啊！」

　　胖子把筐一撇，也緊跟著進屋，只見大辮子俏生生地站在眼前，四目相對，倍覺親熱。

　　「這麼早就回來了，二老身體都挺好？」胖子率先打破沉默，他也有點納悶，農忙假好像是半個月呢。

　　眼睛一掃，胖子終於發現，屋裡又多了一個姑娘，大高個，梳著倆個小短辮，長瀏海，一雙眼睛尤其靈活，鼻頭有點翹，顯得很俏皮，穿著一件連衣裙，顯得亭亭玉立，而且看著還有那麼點眼熟。

第二十五章嘮嘮家常

　　「我表姐葉鶯，在縣裡的土產公司，這次到咱們公社收購站下鄉蹲點。」大辮子把來人介紹給胖子。

　　「我們早就認識了，這位去我們那賣過人參，是吧？」長劉海俏皮地眨著眼睛，終於叫胖子回憶起來，在土產公司見過一面。

　　「歡迎你，葉鶯——同志。」胖子連忙打了一聲招呼。

　　葉鶯主動伸出小手，和胖子握了握：「這兩天正趕上農忙，我就清閒起來，想不到來對了，你院子裡的松子我收了。」

　　「好啊，上門服務，我回頭給你寫封表揚信。」胖子憨厚地笑著。

　　「說定了，年終我還想當勞模呢。」葉鶯顯然性子比較活躍，不像大辮子那麼文靜。

　　飯菜已經準備好，大大小小四個人圍了一桌子。飯是撈得二米飯，小米和大米摻和到一起。不是蒸飯，而是撈飯。

　　農村的撈飯很特別，燒上半鍋水，然後把米倒進去煮，煮到五分熟用笊籬撈到盆裡，再放到簾子上用氣蒸。

　　最後蒸出來的飯一粒是一粒，不沾不黏，非常有嚼頭。而且撈飯的米湯也好喝，放兩勺糖一喝，又甜又香。

　　菜是醬茄子，配上一盆蘸醬菜，再加上大蔥辣椒什麼的，也很下飯。

　　毛毛自恃勞苦功高，也湊到飯桌前，胖子也沒攆它，專門找了個盤子，連菜帶飯弄了半盤子。

　　毛毛一手端盤子，另一隻手往嘴裡扒拉飯，吃得有模有樣。時不時還那根菜葉到醬碗裡杵一下，葉鶯看著稀奇，一個勁咯咯笑。

　　胖子因為餓了，無暇他顧，專心吃飯，夾菜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毛乎乎的爪子拿著一個青辣椒伸進醬碗，頓時大吃一驚，連忙把毛毛手裡的辣椒搶下來，給它換了一個菜葉。

　　好傢伙，毛猴要是吃小辣椒，非把桌子掀了不可。

　　噗嗤一聲，胖子一看，葉鶯捂著嘴笑呢，顯然那個辣椒是她給毛毛的，毛毛又比較實在。

　　「看不出來，這傢伙原來是個小妖精，專門惹禍，得小心她點。」胖子對大辮子的這位表姐有了新的定位。

　　吃過飯，天也快黑了，胖子在院子裡逛了一圈，把木盒裡面的松塔都倒出來，然後割下一塊豬肉扔進屋：「明早咱們包餃子。」說完，就到鹿欄那邊的新房睡覺。

　　聽說胖子這有梅花鹿，葉鶯也嚷著要去，最後被大辮子攔下。

　　走到村口，就聽到隊長的聲音從大喇叭裡面傳出來：「鄉親們，縣裡土產公司的葉鶯同志到咱們村來收山貨，家裡有的明天抽空去胖子家賣……」

　　胖子搖搖頭：拿我家當收購部了。

　　第二天早晨起來，找個山溝給梅花鹿割了點嫩草，胖子這才回家。走到房門外邊，聽到裡面有人說話，胖子就很不厚道地站在那聽賊音：

　　「小玉，我看胖子對你好像有點意思，你八成也喜歡人家吧，要不怎麼跑到他家來住，嘻嘻……」

　　「瞎說啥呢……」

　　「我看胖子人不錯，人厚道，腦瓜活，能想起養鹿這招可不簡單，你要是不幹，我就先下手嘍……」

　　「德性，用不用我給你們搭橋……」

　　「咯咯……」

　　胖子擦擦腦門上的汗珠子，悄悄退到大門外，然後撲騰撲騰跑進院，推門進屋，看到餃子已經包好，擺了兩蓋簾，就等他回來煮呢。

　　「今個過年了。」胖子吧嗒兩下嘴。

　　葉鶯看著他抿嘴笑，大辮子的臉上則稍稍泛起紅暈，奇奇在炕上低頭逗著毛毛玩，似乎對此毫無興趣。

　　飽餐一頓，葉鶯要留下收山貨，胖子則繼續去採山貨，大辮子自然也被奇奇拉去當差，出門的時候，被葉鶯胳肢了幾下。

　　話說大辮子回家之後，開始挺高興，第二天就坐不住，總覺得心慌，第三天就跑回來。他娘還一個勁說：「心裡有了那幫娃子，把娘都忘了。」

　　大辮子自己也說不清，反正是回來了，幸好有表姐做幌子。

　　走到村口的時候，碰到二柱子趕著牛車，正在那跟別人嚷嚷：「昨天掰的苞米沒趕趟拉回來，今早去的時候一看，少了一堆，咱村原來可沒有手腳不乾淨的人啊！」

　　胖子看到他的眼珠子向這邊直瞪，顯然是別有所指，不過胖子當然不會講這點事放在心上，反正也沒做這個虧心事。

　　進了林子，毛毛就十分自覺地爬上一棵大松樹，看到毛猴在樹上忙活，大辮子也覺得有趣。看了一會，就和胖子一起採山葡萄。

　　胖子幹起活來更痛快了：「聽說葡萄酒養胃，等咱的酒好了，給家裡的老人多拿點，天天遛著喝，藥補不如食補。」

　　「嗯」，大辮子也破例沒有推辭，過了一會，向胖子問道：「黃大哥，你家是哪裡的，怎麼沒聽你說過？」

　　胖子心中小小激動了一把，有門，一般談婚論嫁前都得先瞭解一下彼此的家境，不過這個問題不大好回答。

　　「我家是南方，廣東的。」胖子決定遠點說著，免得露馬腳。

　　「哦。」大辮子偷偷瞟了胖子一眼，難怪這麼白淨，北方漢子一般都粗獷豪放，很少有白白胖胖的。

　　「家裡人可都好？」

　　胖子更犯難了，要是別人，隨口就答應一下，大辮子可不能糊弄，可是，胖子也不能咒自己的老爸老媽早死啊。

　　「家裡都搬到那邊住了，我不願意去，就留下了。」無奈之下，胖子只好找了這個借口，反正現在這個時候兩岸還聯繫不上。

　　「那你怎麼不回城，現在知青都回大城市了？」

　　「在鄉下住慣了，覺得挺好，你不覺得嗎？」

　　大辮子沉默一陣，忽然又問道：「我聽奇奇說，原來你們都住在北京。」

　　胖子立刻嚇出一身白毛汗：奇奇畢竟年幼，雖然有點小心眼，但是跟大辮子越混越熟，有時候難免說露餡。

　　「那啥，她是做夢想去北京，我糊弄說她媽媽在北京，小傢伙就總念叨，也怪可憐的——走吧，咱們回去看看。」胖子連忙打起感情牌，並且決定結束這次閒談。

　　遠遠地就聽到毛毛驚恐的尖叫，胖子立刻色變，拔腿往回跑。

　　一個黑乎乎的大傢伙出現在胖子的視野中，跟一座小山相仿，而奇奇就站在它前面幾丈遠的地方，臉上寫滿恐懼。

　　啊——，大辮子發出一聲驚呼，然後連忙捂上嘴。

　　黑傢伙慢騰騰地轉過頭，胖子就覺得腦袋嗡的一聲：「黑瞎子——」

第二十六章霸王槍

　　奇奇一邊從地上揀松塔扔進筐裡，一邊時不時往嘴裡扔野果子，嘴裡還哼哼著前兩天大辮子教的兒歌：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跳——」忽然，她忍不住揉揉眼睛：「真有熊呀！」

　　一頭比她還高出一大截的黑熊出現在奇奇前面，奇奇在動物園還給狗熊扔過餅乾，所以認識。

　　當她面對野豬崽和小鹿，甚至在腦袋頂著兩個大丫杈的大公鹿面前，奇奇都沒感覺到害怕，但是當黑瞎子那長長的嘴巴張開，露出沾著少許白沫的大嘴叉子時，奇奇真的害怕了。

　　雖然看馬戲的時候，經常能夠看到憨態可掬的狗熊踩蹺蹺板，投籃球，但是奇奇聽怪叔叔說過，野生的狗熊最凶，連老虎都不怕。

　　驚恐地盯著黑鐵塔一樣的熊瞎子，奇奇開始向後退。撲通——正好絆倒裝松塔的筐上，奇奇的整個身子就栽進裡面，只有兩隻小腳露在外面亂刨。

　　「哇——」奇奇清脆的哭聲在樹林中響起。

　　熊瞎子卜楞幾下腦袋，然後開始往前湊乎，撲騰撲騰，整個地面似乎都在震顫。

　　聲音同樣震顫著聞聲而來的胖子，他忍不住大喊一聲，企圖吸引熊瞎子的注意力。然後，向身後的大辮子嚷道：「你快跑，回村找三炮叔報信！」

　　黑瞎子回頭瞅了一眼胖子，似乎對他沒啥興趣，哼哼一聲之後，繼續掉過頭向奇奇走去。

　　胖子雖然知道奇奇對動物有一種神奇的親和力，但是，對黑瞎子這樣的龐然大物能不能有效，胖子心裡根本沒底，所以，他不能冒這個險。

　　口中「啊啊」兩聲怪叫，胖子從衣袋裡摸出煙火槍，因為要防備松鼠的騷擾，所以裡面已經裝上火藥。

　　拉上大栓，胖子砰得放了一槍。他也沒想用煙火槍打熊瞎子，這東西連耗子都打不死，他只是想吸引熊瞎子的注意。

　　清脆的槍聲似乎叫熊瞎子回憶起什麼，它猛然轉身，張嘴吼了一聲，聲音無比憤怒，然後就向胖子這邊沖橫衝直撞而來。

　　剛才走路慢得像是散步，但是現在，卻如同一道黑色閃電，看不出一絲笨拙。

　　胖子可不想和這個重量級的傢伙硬拚，論份量沒人家重，論力氣估計也沒人家大，不跑還等啥。

　　可是這一轉身，胖子卻驚愕地發現，大辮子還在身後，一手扯著他的衣角，臉上寫滿驚恐。

　　「你先跑！」胖子怒吼一聲，一把將她推個跟頭，滾到旁邊的一棵大樹後面，然後轉過身，手裡忽然出現一把槍。

　　一簇紅纓在槍頭飛揚，槍尖磨得十分鋒利，轉動起來，也是閃閃發光。

　　紅纓槍，在文革時紅極一時，幾乎家家必備，是保衛祖國的有力武器。胖子前兩天看青的時候，就向李隊長要了一把防身，今天在這個危急時刻終於派上用場，迅速從木盒中調出來——那啥，總比空手和熊瞎子練摔跤強啊。

　　這工夫，熊瞎子已經衝到胖子身前，人立而起，前胸露出一片月牙形白毛，一尺多長的大巴掌向胖子掄過來。毫無疑問，這要是扇上，胖子的腦袋肯定得飛出去。

　　熊瞎子之所以能成為林子裡面的無冕之王，主要原因都在這兩隻前掌上。要是卯足勁，胳膊粗細的小樹，卡嚓一下就斷成兩截。

　　另外就是它的大肉屁股也很有威力，熊瞎子喜歡抓住獵物，然後塞到屁股下面，好幾百斤的重量壓下來，誰也扛不住。

　　有了這兩樣利器，它們就很少動嘴。不像老虎、野狼什麼的，見到獵物就嚇死口，轉往脖子上叨。這也與他們的食性有關，黑瞎子基本不屬於肉食性動物。

　　今天，胖子就有幸見識到熊掌的威力。他哪敢硬接，仗著最近反應速度變得異常靈敏，閃身躲到一棵大樹後面。

　　啪——，熊掌重重落到樹幹上，上面的枯枝簌簌落下，還夾雜著幾個松塔。

　　胖子一咬牙，呀的一聲，手裡的紅纓槍全力捅出去。如果不是最近體質得到極大改善，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超出常人，胖子絕對不敢反擊。

　　紅纓槍又快又猛，在胖子感覺，就算面前是一塊大石頭，也能穿個透籠過。噗的一聲，胖子感覺到槍尖遇到一股極富彈性的阻力，然後就刺進去。

　　熊瞎子站起來比胖子還高一頭，所以胖子這一槍正好刺在那片月牙形白毛的中間。

　　「嗷——」熊瞎子搖晃著腦袋發出一聲咆哮，嘴裡的白沫都甩到胖子臉上。大巴掌一揮，槍桿啪得折斷，胖子就覺得一陣大力襲來，身體也踉踉蹌蹌跑出好幾步，然後滾落在地，看來，還是沒有這傢伙勁大。

　　兩隻胳膊火辣辣的疼痛，好像斷了一樣，胖子忍不住哼哼兩聲。強烈的刺痛反倒叫胖子的腦袋更加清醒，他不敢在原地停留，就勢一滾，骨碌到一棵大樹後面。隨後就看到一個小山般的黑影出現在他剛才停身之處，正是那隻徹底暴怒的熊瞎子。

　　雖然上次莫名其妙弄死野豬，但是胖子不敢在熊瞎子身上進行類似試驗，這傢伙體重太大，剛才那一撲之勢，恐怕超過千斤，還是不要試驗的好。

　　「砰！」一聲巨大的槍聲在樹林中迴盪，而且距離這裡已經很近。

　　胖子心頭一喜：「三炮叔，這邊——」

　　熊瞎子龐大的身軀在槍聲中一震，然後向胖子咆哮一聲，掉頭向密林深處衝去。

　　胖子呆立原地，熊瞎子臨去是投向他的眼神，叫胖子的靈魂都感覺到顫慄。

　　「黃大哥，你沒事吧？」大辮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胖子身前，她的左腳稍微有點瘸，辮子上也沾了不少草沫子。

　　「沒事——哎呦！」胖子甩甩兩隻胳膊，一陣鑽心的刺痛傳來，右臂不聽使喚，悠悠蕩蕩的。

　　「我沒事，剛才推你那一下，用勁太大，傷著沒？」胖子咬咬牙，還能挺住，甚至覺得挺開心，在黑瞎子的大巴掌下逃生，已經值了。

　　大辮子有一種想哭的衝動，這個平時看起來懶懶散散的胖子，在生死時刻表現出的彪悍，絕對是她從來也沒有見過的。

　　難道，這就是英雄？這一刻，大辮子的心徹底亂了。

　　奇奇也終於從筐裡掙扎出來，噔噔噔跑到胖子身邊，然後撲到他的懷裡：「怪叔叔——」

　　「沒事了，奇奇不怕。」胖子蹲下身子，用左手使勁摸著小蘿莉的頭髮。一股自豪從他的心底奔湧出來：咱現在也算爺們了吧，起碼能保護我最親近的人。

　　小蘿莉抽搭幾聲，紅彤彤的臉蛋掛著幾顆淚珠：「怪叔叔，熊掌吃不上了。」

　　胖子愣了一下，然後偉岸的身軀栽倒下去。

第二十七章黑閻王

　　王三炮提著獵槍趕到現場，看到胖子靠著松樹坐著，左有奇奇，右有小玉，這才長出一口氣：好懸啊——

　　早晨聽說二柱子家丟苞米，王三炮就有點疑心，趕過去一看，終於確定是黑瞎子禍禍的，那幾個巨大的腳印就是最好的證據。

　　王三炮知道，黑瞎子記吃，可能還在附近林子轉悠，連忙回家取了獵槍，他知道胖子這幾天在北山採松子，就急火火趕來。

　　還沒等進林子，就聽到幾聲憤怒的嚎叫，王三炮連忙放了一槍，然後循聲找過來。

　　「三炮叔，你的槍聲救了我們，嚇跑了黑瞎子。」胖子連驚帶嚇，有點脫力，不過問題不大。

　　看著胖子悠蕩著胳膊，王三炮用手捏了兩下：「脫臼了，得趕緊接上，時間長了有點麻煩。」

　　「三叔，你會嗎？」大辮子趕緊替胖子詢問。

　　「哈哈哈——卡嚓。」在王三炮的笑聲中，胖子覺得肩膀子一疼，隨後胳膊就能活動了。

　　「哎呦呦——，你是給個動靜啊。」胖子輕輕轉了幾下右臂，嘴裡埋怨起來。

　　「回去擦點藥酒就成了，你要是有準備，心裡一緊張更疼。」王三炮自有道理，當然不在乎胖子的抗議。

　　「小玉的腳也扭了，你回頭把藥酒送我家得了。」胖子大言不慚地說道。

　　王三炮沒搭理他，在地上看了一圈，撿起那個半截的紅纓槍把：「小子，你用這個捅熊瞎子了？」

　　一聽這個，胖子來勁了：「三叔，你是沒看著，我那一槍，快如閃電，力可穿石，當年趙子龍在長坂坡……」

　　胖子響起前兩天聽廣播，趙子龍大戰長坂坡，估計自己剛才的表現跟他差不多——那啥，好像就是比趙子龍胖點。

　　王三炮盯著地上瀝瀝拉拉的血點子，心有餘悸地說道：「你小子真是膽肥，熊瞎子要是受點傷，脾氣更爆，不弄死你不罷休——你捅哪了？」

　　「好像是胸口那個月牙形的白毛。」胖子還是有點印象的，畢竟黑瞎子立起來的時候，就那塊看起來最打眼。

　　王三炮一拍大腿：「追！」然後提著獵槍，循著地上的血跡，一溜小跑。

　　胖子向大辮子招呼一聲：「你們先在這等著。」然後也急匆匆追上去。

　　在林子裡穿了幾里地，地上的血跡越來越少，胖子是啥也看不出來，只是跟著王三炮的屁股後面。

　　王三炮全神貫注，走走停停，眼睛不離地面，臉上也越來越樂呵：「小子，你走狗屎運了，這回弄不好要打個黑瞎子！」

　　「不會吧，那是紅纓槍，又不是獵槍。」胖子有點不相信，可是看王三炮的模樣，好像還真不是瞎掰。

　　「你捅到黑瞎子的要害，黑瞎子又叫月牙熊，就是因為胸口的白毛，那裡也是它身上最脆弱的地方。」

　　「明白了，就像遊戲裡面打怪，湊巧使出致命一擊。」胖子心裡這個美呀：老子現在也算條漢子，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野豬黑瞎子都不在話下，哪天再殺一隻東北虎，就徹底出名了——不好，貌似黑熊東北虎都是保護動物，不會判刑吧——這下算真出名了！

　　「三叔，殺熊瞎子不會犯錯誤吧？」胖子提心吊膽地問道，心裡琢磨著：我那也應該算正當防衛吧？

　　「殺山裡的野牲口還有啥錯？」

　　胖子輕輕拍拍胸口：幸好野生動物保護法這個時候還沒實施，不過以後也得注意點，不能隨便獵殺，好歹咱也是受過教育的人，這點素質也應該有。最好是馴養，比這一錘子買賣強……

　　「在那呢！」王三炮一聲厲喝，端起獵槍，半跪在地上。胖子循著他的槍口向前看去，只見那隻黑乎乎的熊瞎子正靠在一棵老松樹上。

　　「是黑閻王！」王三炮又是一聲驚呼：「三年前我打過它，腦門旁邊還有傷疤，這傢伙記仇，這兩年總上村子邊上來禍禍，村裡的牲口叫它弄死不少。」

　　「汗，我這也算為民除害？」胖子心裡挺糾結。

　　「那傢伙好像完蛋了。」王三炮站起身，端著獵槍往前走，不過還是十分謹慎。作為一個出色的獵手，必須隨時保持警惕。

　　到了近前，兩個人發現，熊瞎子的腦袋已經耷拉到一邊，胸前的白毛已經染成一片血紅，那半截槍頭已經不知道被它扔到哪，傷口上堵著一把乾草。

　　「瞧瞧，這傢伙都快成精了，你要是捅到別的地方，根本就不當事。」王三炮很有感慨。

　　胖子在熊瞎子的腦袋上扒拉幾下子，終於看到一條傷疤：「三炮叔，這是你給它留得紀念吧，我說這傢伙怎麼對槍聲這麼敏感——嘿嘿，我看你的槍法也不咋地，還不如我的紅纓槍好使。」

　　「閉嘴！」王三炮有點光火，想不到胖子還有毒舌的潛質：「這傢伙估計有六七百斤，咱們爺倆是弄不回去，你在這守著，我回村叫人。」

　　胖子雖然覺得自己也差不多能把黑瞎子背回去，不過有點驚世駭俗，所以也就沒吱聲。

　　王三炮一溜煙跑沒影，過了足有一個小時，這才領著一大票人跑回來，清一色是棒小伙，手裡拿著槓子和繩子。

　　看到小山一般的黑瞎子，幾個棒小伙圍著它吧嗒嘴，還不時地向胖子望兩眼，眼中充滿敬畏。

　　山溝裡的人和黑瞎子打過交道，知道它們是多麼難纏，用一把紅纓槍就能殺熊，只能說是奇跡。

　　「還愣著幹啥，動手啊。」王三炮嚷嚷一聲，大家七手八腳把熊瞎子的四肢捆上，中間穿上長長的槓子，槓子兩邊又打上橫樑。

　　「一二三，起！」王三炮在旁邊喊號子，四個棒小伙一起發力，熊瞎子就被抬起來，晃晃悠悠，向村裡走去。

　　路過胖子採松子的地方，叫上奇奇和大辮子，一起下山。奇奇一看見大黑熊，笑得無比燦爛：「怪叔叔真棒，奇奇能吃到熊掌了。」

　　胖子嚥了一口吐沫，伸出手和奇奇的小巴掌擊了一下，他素來喜歡美食，對熊掌這種高級貨嚮往已久，只是所處的那個時代，想吃也沒地方買啊，再說，就算有也吃不起，想不到今天竟然還有這個口福。

　　正想得美呢，身後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黃大哥，把著我點。」

　　胖子連忙將嘴角的口水擦掉：「小玉，要不我背你吧？」

　　大辮子臉上立刻漲紅，咬著嘴唇點點頭。胖子心花怒放，彎腰把大辮子背起來。一股女性特有的氣息傳過來，胖子感覺到後背上傳來對方砰砰砰的心跳，速度很快。

　　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和女性如此親密接觸，胖子也覺得嗓子發乾，連忙轉移注意力：「你摟著我脖子點，走了。」

　　說完兩手往身後一搭，忽然觸到大辮子極富彈性的屁股蛋。感覺到大辮子的身子微微一顫，胖子連忙將兩手下移，扳住大辮子的雙腿，甩開大步向前進。

　　身後傳來奇奇惶急的喊聲：「怪叔叔等等我，奇奇也要背——」

第二十八章蒸熊掌

　　四個棒小伙歇了三氣，才把黑熊抬進村。引發的轟動絕對稱得上重量級。除去上地幹活沒回來的，剩下的男女老少都出來瞧熱鬧。

　　大辮子在村口就主動要求從胖子寬闊的後背上下來，雖然胖子有點不捨，不過也沒辦法。看著圍上來的人群，胖子不由冒出一句：「恐怕縣委書記來了都沒這麼熱鬧吧。」

　　「說啥呢？」大辮子嬌嗔地在胖子腰眼上掐了一下，然後嗤嗤笑起來，小臉紅撲撲，叫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胖子這才醒悟：原來縣委書記的女兒就在身後呢。

　　熊瞎子抬到胖子家，那些小娃子就主動開始排隊，胖子一問，才知道都等著分肉呢。

　　一看這架勢，胖子也只好認命，否則他自己非被卸把了不可。

　　進到院裡，胖子看到好幾筐乾蘑菇什麼的，估計都是葉鶯收的。然後就聽到葉鶯清脆的叫聲：「熊瞎子——哈哈，我要了，部裡好幾年沒收到熊掌和熊膽啦。」

　　某人咳嗽了一聲：「熊膽可以賣給你們，熊掌我們還留著自己吃呢。」

　　「是啊，我還沒吃過熊掌呢。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魚而取熊掌也。」小奇奇先是理直氣壯支持胖子的觀點，然後搖晃著小腦瓜「也」了半天。

　　胖子不由對小蘿莉又高看一眼：行啊，挺能捅詞兒啊，估計她媽最少也得高中畢業。想到這，忍不住向大辮子望了一眼。

　　葉鶯還不死心：「胖哥，吃一個嘗嘗新鮮就得了，這玩意挺貴的。」

　　說話間，王三炮已經手起刀落，四個尺八長的熊掌被他卸下來，胖子上前拽過倆，葉鶯手也不慢，也搶過兩個。

　　王三炮一邊給黑瞎子扒皮，一邊呵呵笑道：「胖子，這熊掌是有名，可是吃到嘴裡也不容易。」

　　「三叔，你給好好弄弄，到時候少不了你的。」胖子看著手裡黑乎乎的大巴掌，上面除了黑毛就是老繭，估計還真整不了。

　　王三炮就等著他這句話呢：「好，就這麼說定了，不過你拿的不對，熊掌最好吃的是右前掌。」

　　胖子一看，自己拽的是兩個後掌，還以為吃豬蹄，連忙向葉鶯道：「把你的前掌給我一個。」

　　葉鶯揚起巴掌：「我給你一巴掌。」說完也忍不住笑了：「哪個是右前掌，我分不清了。」

　　王三炮過去拎出一個：「這個最肥大的就是，黑瞎子冬眠，不吃東西，就靠舔這個巴掌，所以才好吃。」

　　胖子伸出大拇指：要不啥事都得內行人才能做好呢。

　　不大一會，黑熊皮剝下來，鋪到地上，老大一張。葉鶯又嚷嚷一句：「這個我也收了。」

　　王三炮給黑熊開膛，先把手伸進去，在裡面鼓搗幾下，然後拽出一物，跟小皮球似的，裹著一層肥油。

　　把上面打了一個活結，然後把油脂拽下去，終於露出裡面的東西，比大鴨梨還大，棕黑色，油光發亮。

　　「這就是熊膽？」胖子也看出點門道。

　　「先掛到門後，陰乾就可以，這可是寶貝。」王三炮將熊膽扔給胖子，胖子想了想，又遞給葉鶯，後者樂顛顛跑進屋。

　　王三炮就開始剔骨卸肉，這大狗熊足有五六百斤，就是太肥，不過吃起來香。秋天正是黑瞎子最上膘的時候，好為冬眠準備。

　　一家割了一斤多，就下去一半，人們拎著肉，樂呵呵從胖子家離去，胖子看著也高興：「挺好，就當給大伙貼秋膘了。」

　　又割了幾斤肉，連同大骨頭棒子都拿到李大嬸家，胖子就掂量著熊掌：「三炮叔，該弄這個了吧？」

　　「你就不能叫我直直腰。」王三炮把胖子遞過來的煙點著：「這玩意太費事，老法兒要三煮三燉，才能取出腥味，我先給你拾掇出來，估計明天能吃到嘴。」

　　胖子也終於回憶出一段典故：據說商紂王要吃熊掌，卻遲遲吃不到嘴，結果把廚子給宰了，看來想吃口熊掌還真不容易。

　　「這熊掌用生石灰加水燒，可以快速褪毛去老繭，不過生石灰有股怪味，我有個土法子，你先找點黃泥。」王三炮找了點樹枝子，架起火堆。

　　胖子收了一筐黃土，小奇奇早就端著水盆等著，和好黃泥之後，王三炮把兩隻熊掌都抹上，然後放到火上慢慢烤。

　　等到黃泥乾了，趁熱把它敲打下來，熊掌上面的黑毛老皮果然都帶下來：「先回屋煮吧，多加點料，要是有個老母雞就更好了。」

　　「我都給你預備了。」李隊長拎著一隻老母雞進院：「這次有口福了，還是二十年前嘗過一次熊掌。嘖嘖，這回沾了胖子的光。」

　　「還有我。」車老闆也背著手來了，手上拎著一個褪好的鴨子。

　　胖子拍拍腦門子：「你們商量好的吧，總共才倆巴掌。」

　　晚飯準備的十分豐盛，胖子等人去隊長家吃，大辮子葉鶯他們則在家，李大嬸把烀好的骨頭和肉拿過來一半。

　　臨走的時候，胖子掀開自家的大鍋，雞鴨熊掌正在一起咕嘟著呢，他叮囑一句：「誰也不許偷吃」，這才去隊長家赴宴。

　　等到喝完酒回來，王三炮把熊掌從鍋裡撈出來，從背面割開，把骨頭取出來：「今晚就這麼泡著，明天再蒸一下就成了。」

　　到了第二天傍晚，不用胖子招呼，隊長、王三炮、車老闆就自己找上門。王三炮把熊掌又加料用燉了一個小時，老母雞和鴨子各撕了一個盤子，大辮子洗了不少蘸醬菜，葷素搭配，就等熊掌出鍋。

　　「好了——」王三炮端著大盤子，裡面趴著一隻熊掌，顏色潔白如玉，上面淋著湯汁，晶瑩剔透，顫顫巍巍，一看就食慾大增。

　　胖子迫不及待地夾了一筷頭，放在嘴裡，綿軟中卻透著勁道，滑膩裡又帶著濃香，吃一口終生難忘。

　　值了，為了這個熊掌，這次穿越就值了。

　　胖子閉著眼睛回味半天，這才又去夾第二塊，卻發現盤子早就空了，小蘿莉舔著筷頭：「真香啊。」

　　胖子撲通跳下地，把另一個也盛上來：「誰也不行多吃多佔。」說完，自己先夾了一大筷頭子。

　　葉鶯望著空空如也的兩個大盤子：「胖哥，要不那兩個咱也別賣得了？」

第二十九章老革命

　　三春沒有一秋忙，經過十多天的辛勤收穫，靠山屯迎來少有的豐年。各家各戶的院子裡都立上苞米囤子，周圍四個大柱子，離地一米多之後才是大囤子，苞米放到裡面，慢慢風乾，又不怕招耗子。

　　黃豆、穀子、糜子什麼的都已經揚完場，裝進麻袋，陸陸續續開始往糧庫運，換回來的將是大把大把的票子。

　　大地裡也變得光禿禿一片，只是偶爾有一片白菜地、蘿蔔地，還是綠油油的，為秋天站好最後一班崗。

　　李隊長立在村口，一邊叭叭抽著小煙袋鍋，一邊叨咕：「人還是原來的人，地還是原來的地，這莊稼咋就多打了呢？」

　　「心氣不一樣了。」胖子從山上採完松子下來，胳膊上挎著兩個筐，嘴裡還叼著一根大前門。在他的身後，大辮子和奇奇邊走邊吃野果，一個比一個悠閒。

　　「胖子，收了多少斤松子？」

　　「估計能有千八百斤，我這也算收秋，明天正式結束。」胖子倒是還想再幹幾天，只是奇奇明個就開學了，他指揮不了毛毛，所以也只能見好就收。

　　「這小猴還真立功了。」隊長看著趴在胖子肩膀上的毛毛，心裡也有點羨慕，往年就是全村加起來，也採不了一千斤松子。

　　兩個人啦噶一陣，胖子這才回家，松子邊曬邊打，早就裝進麻袋，一共有十幾袋，堆在院子裡，今天採的這些，胖子準備留著自己家吃。

　　葉鶯明天也回公社，農忙結束，收購站也該忙起來。這次她的收穫不小，全跟胖子沾光，一個熊膽換個勞模肯定沒問題。

　　第二天，雇了車老闆把山貨滿滿拉了一大車，滿載而歸。胖子也要去一趟公社，所以也就跟去。

　　山裡的秋天已經有點涼，大青山也被紅黃兩色渲染，多了幾分成熟穩重。胖子感覺自己越來越喜歡山裡的風景，回想一下過去鋼筋混凝土裡面的生活，胖子不禁搖搖頭。

　　「胖哥，咋了？」葉鶯跟胖子混熟之後，就開始親切地叫他胖哥，不過胖子不大喜歡這個稱號，特點太突出了：胖而且是哥，年齡大啊。

　　「山裡養人啊！」胖子感慨一句，然後瞟了一眼葉鶯脹鼓鼓的臉蛋。

　　「忙活半拉月，我倒胖了。」葉鶯深有同感：「胖哥，我看你是別想瘦了，剩下倆熊掌也都叫你吃了。」

　　「吃兩回熊掌就能胖？」胖子最終也沒能經受住誘惑，四個熊掌全都吃了，不過，算起來頂多吃上一隻，奇奇她們搶得太歡。

　　「我看你頓頓都挺能吃，我和小玉再加上奇奇，合起來也沒你吃得多。」

　　胖子摸摸後腦勺，決定換下一個話題：「你跟收購站的人熟不？」

　　「還成，那個站長人忒好，工作忒認真，那才是老革命呢，一點不肯虧公家的。」

　　「認真啊——」胖子決定有必要調整一下對策，本來還想給對方送點松子、肥肉啥的，現在看好像行不通。

　　一路溜溜躂達，將近晌午就到了公社。一條公路橫穿過去，公社的各個單位主要都在路旁，中心位置是供銷社，然後有郵電局、信用社、衛生院、農機站之類。

　　這些單位的後面，才是住房，也多是草房，不過也有一些磚瓦結構的，那些基本上都是一些單位的家屬房。

　　收購站在公社最東頭，因為每年要收豬收狗、收雞鴨鵝什麼的，比較鬧吵。

　　車老闆兒把馬車趕到收購站門口，胖子還是第一次來這，只見兩個石頭門柱子，上面掛著木牌：大青山收購站。

　　葉鶯張羅著把車趕進院，只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從一趟紅瓦房裡走出來，個不高，一身勞動布衣褲，頭上戴著個趙本山式的藍布帽子，看到葉鶯，嘴裡招呼著：「葉同志，收穫咋樣？」

　　「孫站長，光松子就收了有一千多斤吧，還沒過秤呢，還有這個！」葉鶯獻寶似的掏出來一樣東西。

　　「乖乖，不得了，熊膽，靠山屯能打死黑瞎子的，肯定是王三炮，這傢伙最氣人，有好東西非拿到縣裡去賣，說我這總給他壓等。」小老頭也有點激動。

　　「才不是呢，這頭黑熊是胖——是黃良同志打死的，說了你肯定不信，還是用紅纓槍捅死的呢。」

　　小老頭不由向胖子看去，眼光有點古怪：「真的？」

　　胖子挺挺胸脯，然後使勁點點頭。

　　「你小子真尿性！」小老頭伸出大拇指晃了晃：「這熊膽夠個，我給你算特級品。」

　　胖子心裡敞亮不少：這個站長看來還不錯，挺好說話，一會好好和他嘮嘮收小雞的事。

　　正想著呢，過來一個小青年，背著幾張皮子：「老站長，您給掌掌眼。」說話間，把手塞進小老頭的褲兜裡。

　　小老頭眉毛馬上立起來，從褲兜裡掏出一盒大前門，使勁摔在地上：「小犢子，跟我扯這個，信不信我現在就抽你！」

　　胖子看得有點眼暈：「這脾氣不小啊！」

　　小青年訕訕地走了，還不忘把地上的煙撿起來。小老頭看著他的背影，又送了一句「二混子」。

　　胖子心裡直打鼓：幸好沒把木盒裡準備的東西拿出來，否則也成了二混子。猶豫一下，他還是問道：「老站長，冬天收小雞，我想買點，不知道你們賣不賣。」

　　小老頭凝起眉毛：「這都是計劃內的，價錢肯定要比收進來的時候高，你要是買的少，乾脆就到各家去得了。」

　　「我想買個千八百隻。」

　　「買那麼多？你小子想當二道販子，跑這忽悠我來了，沒門！」小老頭又火了，倆眼珠子一瞪還真瘆人。

　　「不是，我想買點小母雞，回去自己養。」胖子算是領教了這種老革命的風采。

　　「都買小母雞？這還差不多，我可以按收購價給你。」小老頭臉上露出笑模樣。

　　「也不能全是母雞，少配點公雞，到時候也好能孵蛋。」

　　「行，二十個母的配一個公的，不過你自己往回運，收購站的雞籠子可以借你用用。」

　　胖子一個勁點頭，心裡直納悶，等葉鶯忙活完了一問，胖子這才弄明白：原來當年的母雞長得小，褪完了毛才一巴掌大，運到外地都不願意要。

　　「還真是老革命啊，就知道幫公家唬。」胖子不由感歎一句，不過這買賣他也不吃虧，各取所需嘛。

　　葉鶯拿著個紙單子，上面記滿帳：「胖哥，這是村上收來山貨的帳，你回頭把錢給捎回去——嘻嘻，你賣了那麼多錢，啥時候請客？」

　　胖子瞄了一眼賬單，自己的名字就在第一位：三百八十三塊八。哈哈，不少，估計差不多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