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碎星物語 作者:羅森(連載中)

   
tylinee86 2015-11-3 15:47:3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71 7873282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4 11:36
十六章 密謀拆台

    鬼界並不是什麼情報靈通之地,雖然原則上來說,諸天萬界都與九幽相通,各式各樣的消息,都會透過鬼魂耳語相傳,流入鬼界,應該是最適合收集彙總情報的所在,鬼族也該是最消息靈通之輩,但事實上,鬼族雖然好八卦、愛碎嘴閒聊,卻通常又對自家一畝三分地以外的情況沒有半點興趣。

    因此,哪怕霸皇重生,歸於鬼族後,邪魂嶺一脈組建起來的鬼族大聯盟已經進攻始界,這些年來戰事頻頻,但對於大多數的鬼物,甚至是那些曾被派入始界作戰的鬼卒而言,那也不過就是無數諸天世界中的一個,似乎有點特別,諸天都有所重視,想要插上一手,可誰也不知道究竟特別在哪。

    即便是鬼族的諸位萬古,通常關心的也只是始界戰況,還有獲得的各種戰利品的公平分配,至於始界本身的情報,乃至各種風土與人物消息,就沒有誰願意去關注,對它們而言,始界完全就是另一個世界,只要儘可能榨乾始界資源,運回自家領地,便已足夠,至於資源被掏干的始界會有什麼樣的結果,裡頭的人又會是什麼下場,它們毫不在乎,也不關心。甚至對於幾個極端的萬古存在而言,人類本身就是一種資源,就應該全部殺光利用起來……

    所以始界人族,在它們看來,不過是受仙佛兩界庇護的魁儡,不值得多關注,他們不知道誰是韋士筆,誰是李昀峰,更不清楚溫去病又是誰,對始界人族的瞭解,頂多就是知道曾經有一個組織叫碎星團,有點意思……

    不過,哪怕消息再怎麼封閉,再怎麼不願多關注自己地盤外的事情,冥府的驚天異動,仍是引起它們的注意,儘管冥府與它們的領地之間,相距何止億萬里,但既然同為鬼界,這件事就並不比家門口遠多少,它們都投去目光,想要瞭解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

    很快,答案就有了,卻是新挫敗了鬼岩城和萬血河兩大勢力,成就新一代鬼龍皇,佔據酆都鬼市的不死會之主赤魃,秘密離開酆都,造訪冥府,更引發了地獄異動。

    這個答案,讓諸多萬古紛紛拍案怒罵,發現被這狡獪的小狐狸聲東擊西,轉移了目光。

    在此之前,不死會剛秘密交還了鬼岩城的一批大能、鬼尊,這消息傳出時震動整個鬼界,不死會之所以能扛住鬼界各方覬覦,全是仗著鬼君領域與大能法陣的結合,可以力抗萬古分身,而一旦失去這些大能主持法陣,在萬古巨頭面前,立刻脆弱得不堪一擊。

    有巨頭忌憚著赤魃神出鬼沒的手段,生怕又是一個陷阱,選擇作壁上觀,打著當最後出場的獵人的主意,但有些巨頭卻顧不上這麼許多,閻羅陰蛟一脈首先忍不住,閃電發兵,主力人馬奇襲鬼市,卻不料直接被打了一記悶棍,吃了個大虧。

    這記悶棍的出處,並不是因為大能流失,已呈現弱體化的鬼市和不死會,而是號稱冥界第一強兵的鬼岩城,由閃電大將一虎親自率領,背後突襲了這只搶先攻擊鬼市的隊伍,盛怒之下的閻羅陰蛟雖遠距離親自出手,卻被同時出手的凱里,以一道如山掌印鎮住,只能幸然收兵。

    這一戰,把鬼市的局面徹底打混,鬼界各方一時無從判斷,凱里這麼橫加作梗,到底是貫徹它的一貫風格,單純還人情給赤魃,以後兩邊恩仇俱消,再不往來?或者乾脆已經與赤魃秘密結盟,連成一線,聯合應當跟兩邊都不對付的鬼族大聯盟?若是後者,再加上一個本體和淨土尚在鬼市之中,隨時有可能行動的地藏,鬼市無疑已變成一塊極其難啃的硬骨頭。

    然而僵持的情況,不可能太久,鬼岩城的態度莫名,但既然有了傾向,自有與鬼岩城不對盤的勢力,開始暗中連橫合縱,特別是如今鬼界有鬼族大聯盟這個框架在,聯繫起來並不困難,閻羅陰蛟就透過這個框架,聯繫上同樣覬覦鬼君傳承的萬血河的血丑,預備有所作為。

    鬼族萬古相互間猜疑均重,互相之間的老賬簡直數不清,所以除非碰上霸皇那樣的特殊案例,什麼都一言而決,決不反悔,否則談起合作,都要相互試探,磨合甚久,想要快速達成協議的,事後肯定沒好果子,哪知,兩邊才剛剛開始接觸,就爆出冥府異變,赤魃已經不在鬼市的消息,讓這些萬古一個個暴跳如雷,驚呼上當。

    「……好一隻狡猾的小狐狸!還以為它為什麼敢豁出去,把手上大能還回鬼岩城,不怕別家中途襲擊鬼市,結果它根本就不在鬼市!」

    太一所設的獨立空間內,星雲流轉,一道枯木似的身影隱約浮現,雖是鬼魂之軀,卻更接近純元素化之身,赫然是一名魔族亡魂。

    像這樣的「魔鬼」,縱然鬼界亡魂無數,卻也絕不會有太多,因為元素體最易湮滅,難有魂魄殘留,哪怕是執念也難以倖免,而在當今鬼族萬古中,具有這種身份的,更只得一個。

    閻羅陰蛟!

    原屬瘋囂之主一脈的大能,身亡化鬼一事,似乎並不是單純的偶然事件,而其成為鬼魂後,保持住了大能境界,之後更是動作頻頻,先是伺機吞噬許多龍屍,繼而汲取龍氣,最終籍此化身為龍。

    龍,是天地威煞的具體形象,背後上連法與理,許多太初神明都是龍身,而在冥界,名號裡的龍字更不是隨便亂用的,那代表著聚合了大量龍氣,觸及到某些神明權柄,更可能會有某些大動作。

    昔日菩提古佛之影,化為地藏後,降臨冥界,與金龍屍骸合一,汲龍氣,得權柄,登臨萬古,立誓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於九幽之中開出淨土,廣納萬鬼修行,離苦得樂。

    地獄龍皇,先天即為龍身,掌權柄,憑藉律之大道與冥府結合,導諸天生死輪環於正軌,懲罪、輪迴得以正常。

    而這位欲魔大鬼在身亡化鬼後,就處心積慮,瘋狂吞龍氣,塑形龍身,待得奪得權柄,強證萬古後,更曾經幹出讓億萬鬼物瞠目結舌的大事,它曾經試圖自建班底,偷引冥河改向,想要阻截要渡河投胎的亡魂,籍此另建冥府,效仿冥皇登臨永恆!

    ……普天之下,冥府未必只有一家,地獄龍皇天生也不過是萬古,有了冥府就能成為冥皇,晉陞永恆,憑啥我不可以?

    當時,諸天都為之震動,在絕大多數人的眼裡,這簡直是不知死活的愚行,和當初酆都鬼君意圖逆伐諸天,悖逆天道,以鬼朝代天庭,屬於相同的禁忌領域,冥府存在是天道所定,連近道之所都先天生成,你憑啥去取代?

    所有人都覺得這是會要命的事情,是絕對的禁忌,一碰就死,絕沒有成功的希望,唯有當事人從不覺得。世間事,經常會出現這樣的場面,億萬劫以降,無數人用鮮血證明的似乎牢不可破的定律,讓後來者望之膽寒,不敢踰越,而唯有真正的天縱之才,才能夠突破層層現實阻礙,打破所有人的眼鏡,把不可能化為可能,這時所有人才會明白,禁忌並非真的那麼不可碰觸,只是過往的犧牲者能力不足,而成功者之所以為成功者,確實是有他的道理。

    ……很可惜,這一位……他卻不是那種人。

    截斷冥河,另建冥府的白痴嘗試,毫無懸念地失敗,更造成的嚴重反噬,讓這位萬古的神能退化扭曲,威能大減,後來他又偷偷強入冥府,試圖撬動相關法則,竊取冥府權柄未果,被冥皇發現,直接一掌打飛億萬里遠,就此龍身破碎,再難回到巔峰,就此淪為半吊子的蛟身,以閻羅陰蛟的名號,成為鬼族萬古中的天大笑柄。

    自此之後,只要提起這名號,萬鬼就會記得,它曾經幹出過的那些傻事,為之竊笑,但不可否認,這一位很會來事,也很敢來事,連自建冥府,籍此登臨永恆,這種昏招都想得出來,鬼族萬古中僅此一位,也因此,在談及合作的時候,它仍有它獨有的價值。

    而在閻羅陰蛟的對面,卻是一片血雲浮動,傳來的聲音忽男忽女,時老時少,正是萬血河的主宰血丑。

    「那個奸詐狡猾的小鬼,極其善於借勢,之前打著地藏金龍的旗號,狐假虎威,自抬身價,在鬼市之中縱橫闔捭,最後引得各方入甕,才有了不死大會上的奇蹟,但它根基太淺,至此已經是極限,混到這個高度後再也撐不下去,這回前往冥府,多半又是想要故技重施。」

    「它想要去借地獄龍皇的勢?不可能!」閻羅陰蛟聞言沙啞笑道:「龍皇受權柄限制,絕不可能插手冥府以外的事情,這勢就算借來又有何用?」

    「……夠保住它的那條賤命了!它身負鬼君傳承,現在成為鬼界的眾矢之的,若非我們談不攏分贓,互相忌憚,互相牽涉,早就親身降臨鬼市,把小鬼給分屍了,它能夠果斷拋下鬼市基業,跑去冥府,借勢保命,這確實是一記狠著,」

    血丑陰聲道:「但怎樣我也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它,我的幾名手下,如今全成了它的忠實信徒,這筆帳我定然不會輕易算完,既然它現在逃去冥府,我們一時拿它沒轍,那就先趁機刨它的根,動它的根基!」

    閻羅陰蛟目光一厲,「你想要趁機攻打鬼市?不怕鬼岩城那顆石頭腦袋再插手?但就算你我連手,那邊也有凱里和地藏,除非地藏繼續做壁上觀,否則我們不佔優勢,除非……能拉來別的幫手,尤其是……霸皇。」

    「邪魂嶺這次打一開始就保持沉默,不管是霸皇還是鬼韜,好像都完全不打算干預鬼君傳承之事,態度很是古怪,不知道又在謀劃些什麼,不過……我確實不打算再找別的,鬼君的傳承,參與者太多,未免不夠分啊!」

    血丑道:「我之所以找上你,而不是別個,就是因為你曾試圖建立冥府,如今鬼界萬古之中,對願力法門瞭解最深,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不用強攻鬼市,就可以直接拆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閻羅陰蛟狂笑,「你說得不錯,那小鬼雖然走狗運得鬼君傳承,在冥府表現出了大能的實力,但終究只是個新進大能,根基不穩,非是昔日鬼君能比,只要你我連手,想要拔它根基輕而易舉。」

    血丑則提醒道:「我們一旦動手,其他的萬古必有反應,這些老鬼都不是省油的東西,就等著坐收漁翁之利,一定得要搶在它們之前收穫,才能真正入袋,你的拆台辦法……要多久?」

    「三天!」

    閻羅陰蛟獰笑道:「只要三天,我就能讓那個小鬼根基盡空,屆時它就會明白,什麼叫自作聰明,什麼叫不自量力,什麼又叫做……白費心機!」

    志得意滿,鬼族萬古的笑聲,在太一的星河包廂內不住迴響,這裡是高度保密的獨立空間,可以完全杜絕其他萬古的窺探,甚至永恆者也輕易不能越過,交談的內容更不會有旁人聽見,但隱隱約約,身在冥府的溫去病,仍然感到陣陣心驚肉跳,似乎有什麼很大的陰謀,即將針對自己而來。

    「……奇怪,好像是有什麼人?正要對付我。」

    放眼所見,全是喜氣大紅色的房內,溫去病猛地心血來潮,喃喃自語,身旁的龍仙兒則搖頭道:「你的仇家實在太多,分分秒秒都會被人對付,你如果預感太靈敏,恐怕日子很難過。」

    溫去病點頭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我總感覺……這次有什麼人好像要掉坑裡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6 18:31
碎星物語 十七章 選擇


    自身現在也是麻煩重重,溫去病心裡很清楚,自己壓根就沒空再去管別人的麻煩事,而且眼前的情況怪異莫名,非是一般難解和可以硬著頭皮面對的麻煩,即便自己想要冷靜下來,理性處理,可是這些麻煩壓根就沒有理性可言。

    就在不久前,公子小白展露萬古氣息,逼得自己和龍仙兒只能低頭應付,跟著就是大批鬼差敲鑼打鼓,奏樂開道,把自己迎入大轎,然後在萬鬼羨慕的目光中,不用叫號,直接穿過那道大門,進入冥府之中。

    這是無數鬼物的終極夢想,是需要踏過層層險阻,還要等上不知道多久的排隊叫號才能達成的願景,而自己不過用了短短幾日,就成功通過了那道門,卻不是為了投胎轉世,入門之後隊伍一拐,沒有過奈何橋,而是騰雲駕霧地飛起,穿過層層血霧,來到一座美輪美奐的精緻小宅,獨門獨棟,位於一處孤島之上。

    「聖子真有面子,這裡可是冥府之內最具喜氣的宅子,冥皇特別撥空出來,給聖女完婚,這次就便宜聖子你了,不過話說你如果沒半途殺出來的話,這本來是該便宜我的,當真是可惜可惜。」

    小白態度很是客氣,溫去病卻不敢有半點大意,之前還以為它不過是個廢材大能,實力普通,只靠一手快劍唬人,完全就是狗仗神勢,靠著冥皇撐腰囂張,可剛剛威煞一發,才發現對方赫然是萬古層級的大人物,雖然也有可能是身上暗藏天神兵所造成的錯覺,不過,自己更傾向於確實是對方喜歡扮豬吃老虎,先前被自己擊敗、打飛,全都是在「玩」。

    雖然就算是萬古存在,也不能讓自己畢恭畢敬,但如果拿萬古,特別是真身就在身前的神秘萬古不當回事,那就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冥府的喜慶果然……別樹一格。」溫去病強忍住尷尬,拱手道:「我就多謝冥皇美意了。」

    宅子本身確實雕樑畫棟,造得極為精細,此刻反映紅霞,更是一副喜氣洋洋的畫風,但那只是乍看,如果看得仔細,就會看見,這座坐落在孤島中的小宅,周圍環繞的紅河,半似血水,半似岩漿,血黃鮮豔,其上怨氣翻騰,不斷衝擊小樓,凶厲至極,哪裡來的半點喜氣?

    至於宅子……的確是處處雕刻,著實精美,本身就是一件難得的藝術品,問題是其中的各種圖騰與雕刻,都是展示著萬鬼哀號,在地獄中受刑的慘狀,個個栩栩如生,彷彿直接摘出怨魂,封在柱上、窗格中,苦狀萬分,膽子小點看了都會直接發噩夢,任誰來看,都會說這其實是座凶宅!

    專門拿這樣的凶宅出來當婚房,如果不是存心坑人,就只能說……冥府的風俗確實別樹一格,與眾不同。

    「入境隨俗,入境隨俗。」小白拱手道:「本地風土的確是特殊了點,但誰教聖子你跑來這打招親擂台呢?所謂春宵一刻值千金,還請聖子千萬別辜負冥皇的美意,兩個時辰後,開始結婚典禮與喜宴,這兩個時辰,聖子就好好利用吧。」

    溫去病道:「且慢!其實我此番前來,是奉地藏大菩薩之命,求見冥皇,取回寄放的寶刀……」

    「我知道啊,你之前說過這件事了,我也跟你說啦,冥府是個講規矩的地方,只要走完流程,冥皇就會見你。」小白正色道:「聖女大婚,是冥府當前的首要大事,你好心點,趕緊把她娶了,完成手續,然後就能見冥皇啦。」

    「……你……你剛剛說的流程,是指這個?」

    「是啊!不然還能有什麼?還有什麼會比這還個更重要的?」

    「抱歉,你可能不太瞭解。」溫去病道:「我這次來見冥皇,是有非常要緊的正事,不止關乎鬼市與地藏,那柄寶刀更牽涉到諸天萬界的安全。」

    「那也沒毛病啊,婚禮又不會耽擱你很久時間,又不是讓你帶著聖女去度蜜月,一去不知道多久,所以就算是地藏親自來了,也要等婚禮完成。」小白理直氣壯,「你這麼拖拖拉拉的,是不是其實看不上我們聖女啊?你這個人怎麼這樣?既然看不上她,為什麼要出來搶招親?既然搶到了就該大大方方娶了,卻又如此推三阻四?你不覺得自己其實很混帳嗎?」

    溫去病被小白一通說得無言以對,自己這一系列的所作所為,確實是矛盾又尷尬,不用這傢伙講,自己也覺得自己有夠混帳,自己到底是想怎麼樣啊?

    不過,誰都可以出來說,唯獨這個傢伙就沒資格指責自己,因為這場招親的坑,根本就是這傢伙親手挖的!而且擺明了就是挖出來等著自己跳,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冥府雖然一向講規矩,卻也不是這麼任人欺負的!打贏了比武招親,卻說不想娶,你這是看不起我冥府上下,想要下地獄嗎?」

    當著眾多鬼差,小白大呼小叫一番,說的正氣凜然,儼然一副為冥府爭口氣,不惜一切的架勢,然後又壓低聲音,「我說聖子兄,你到底想怎麼樣啊?咱家聖女當真是貌美如花,國色天香,我看了都口水流三斤,沒什麼毛病啊,你究竟是哪裡看不上?你好心將就點,把她娶了,皆大歡喜,不好嗎?」

    「……我如果說,我確實有難處,不能從命呢?」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彆扭的啊?這麼可歌可泣的大美女,你竟然還有難處……」小白聞言面有難色,遲疑半晌,才悄聲道:「不然……要和我換嗎?」

    「這還可以換的?」溫去病聞言更是大奇,暗忖對方不知弄何玄虛,不過怎麼樣也好過現在的尷尬,果斷道:「那就和你換吧,一切就拜託你了。」

    「你真要和我換?那可是個……活色生香的大美女啊!」小白露出一副心痛欲絕的表情,「你……當真不後悔。」

    溫去病壓根沒敢去想身後的龍仙兒現在又是什麼樣的表情,用力點頭,「不後悔,全都拜託你了。」

    小白緊頓時揪著拳頭,用力捶著自己胸口,似乎剛剛許諾了什麼讓自己懊悔終生的事,好半晌才緩過來,嘆了口氣,道:「真是沒辦法了,既然聖子這麼吩咐,我也唯有捨命陪君子,那……大家就別浪費時間,你脫褲子,我們進去洞房吧。」

    「且慢!」溫去病一向自認臉皮厚兼膽大,這時卻也禁受不住,「說好了要交換,為什麼我還要脫褲子?」

    「是啊,說好的交換,當然是我和聖女換啊!」小白一臉鄙夷,指著溫去病,對周圍鬼差嚷嚷道:「你們看看這人,多混帳,放著那麼美得感天動地的聖女不要,偏偏要我和聖女換!要不是看他是冥皇貴賓,我直接扔他下地獄了!唉,現在我只能勉為其難,親自上陣了,先說好,換歸換,我可是要當新郎的那個,進去以後,你只能選擇躺著或者趴下啊!」

    「……我明白了。」對方的厚顏無恥,已經突破天際線,偏偏實力強,背景深,擺明要坑你你也只能默默接受,溫去病木然道:「那還是不用換了,我覺得,人就應該珍惜原本擁有的一切,三心二意是不好的。」

    「對嘛!聖子你終於想明白了。」小白笑得意味深長,「人,常常以為自己被賦予了很多選擇,總是挑來選去,想找到最好的那個,想抗拒命運的擺佈,但往往直到最後才發現,其實打一開始……自己根本就沒得選擇。」

    話聲如警鐘,溫去病聽在耳裡,陡然一震,彷彿明白了什麼,連身後的龍仙兒都忽然像是想起什麼,臉色突然大變,同時嬌軀顫動,不能自制地發起抖來。

    跟著,溫去病直接就飛撲出去,眼神近乎瘋狂,不管不顧地扯住小白,直接扯它的臉,大喊道:「其實是你吧?就是你吧?明明就是你,還在這裡扮什麼鬼?諸天萬界一堆人都在找你,你就跑來躲在你龍皇老鐵這裡?給我露出真面目來!我們的帳,全都要找你算!」

    狂喊大叫,如癲如狂,小白則極力反抗,狂呼道:「你突然發什麼神經啊?喂,你們這些廢材在看什麼,還不快上來把他拉開!聖女,妳別光在那裡發抖,快來幫忙拉開這條瘋狗啊!」

    一場騷亂,好不容易溫去病才被鬼差拉開,還順帶確認了這張臉皮貨真價實,絕沒有任何弄虛作鬼,確實不是旁人易容改扮,也不是神通幻化,這才無奈放手,跟著感到一陣精疲力盡的虛脫。

    ……確實不是那個人!

    ……真的不是他!

    但……給人的感覺真是太像了,總是那麼任性妄為,只顧著自己的意思,從來不給別人一點選擇,隨意踐踏別人的感受,簡直是如出一轍。

    「神經病!神經病!神經病啊!」

    小白揉著被溫去病扯得通紅的臉,連罵幾句神經病後,怒氣衝衝地離去,臨走還沒忘交代一句,「兩個時辰之後準時開始行禮,你們兩個記得看好時間,你們其他的給我看好這兩個,等一下行禮時候無論少了哪個,我讓你們全都下地獄!」

    說完,小白氣呼呼地直徑離開,大批鬼差與黑白無常尷尬之餘,將畫風驚奇的婚宅團團圍住,不復之前羞與為伍,有恥難言的樣子,而是擺出一副忠實執行任務的模樣。

    溫去病一時間心緒極亂,懶得理睬這些,轉身進了這座滿是紅光的婚宅,龍仙兒則一語不發,默默跟在後頭,兩人一前一後地進到屋裡,大門立即自動關上,重重深鎖,整座婚宅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進入宅子,來到大廳,溫去病的激動終於略為平復,這才想到自己身後還跟著一個,剛剛回轉過身,還來得及開口,臉上立刻一下熱辣辣的疼痛。

    「啪!」

    龍仙兒冷冷道:「把我當貨物一樣換來換去,這就是我的感受與回答。」

    溫去病冷的挨了一下,心頭卻沒有預期中的怒氣,一早料到她性子要強,自己當著她的面說那些話,把她當貨物一樣交換,這麼大的侮辱,她當場不作反應,拆自己的台,已經算是很能忍,要說事後會繼續忍下來,不討這筆帳,那簡直是神話。

    「很好,妳的帳,我該討,那我的帳呢?」

    「你的帳?我可不記得欠過你什麼帳!」龍仙兒聞言冷笑道:「你究竟是討自己的帳,還是想要替別人算帳?」

    溫去病卻是一怔,自從當年的謎團解開,自己就醒悟過來,龍仙兒還真不欠自己什麼帳,當年的事情本來就是自己父子對不起龍家,她卻不計前嫌,袒護自己從龍家離開,而她卻在入宮受了那麼多年的折磨,後來又因此被那個人挑走,可以說,她整個人生都是被自己扭曲,打從遭遇自己的那刻起,她的人生……脫軌了。

    回看過往,有這些恩義歉疚,無論什麼前帳都可以了了,認真來說,兩人之間,根本就只有自己欠她,她壓根沒欠過自己什麼,然而,自己身上,並不是只背負了自己的東西……

    「……有些人,妳欠下了,他們並沒有能力站到妳面前來,這筆帳只能由我來跟妳討!」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6 18:31
十八章 毀約


    面對溫去病的控訴,龍仙兒卻只是一笑,冷冷道:「那些人,如果自己有能力到我面前來,那他們的那些帳,你還要堅持幫著討嗎?」

    這個質疑,溫去病卻是心中一痛,自己很清楚,在自己與這女人之間,欠她的遠多過她欠自己的,其實,自己根本就沒資格向她討什麼債,甚至還恩都來不及了,倘若不是團裡眾兄弟俱已喪亡,再沒有資格回來找她討賬,剩下的活人也沒能力或者不會出頭,照自己的性情,多半會選擇置身事外,既不阻擋旁人向她討債,卻也不會向她報什麼仇。

    自己非常不善於處理這種事情……所以碰上情仇衝突的時候,大部分的選擇都是逃避開來,所以,這些褒麗妲率領魔軍,肆虐人間,造成家破人亡無數,自己卻並沒有大義凜然地出來滅親,而是選擇漠視,不去阻止,也不幫忙,遠遠的躲在始界之外,眼不見心不煩,用歷練來麻痺自己,這類的選擇……自己早不是第一次幹了。

    不過,這樣的動搖,卻一下就被穩穩扶住了,溫去病搖頭道:「這個問題根本就毫無意義,事實就是,他們已經全都死了,而且人死不能復生,其他人都不會出來替他們討,所以這筆債就只能我來替他們討,責無旁貸。」

    龍仙兒直接冷笑道:「說的有道理,但或許我能給你一個下台階,還記得你當初答應過我什麼嗎?」

    封神台之戰前,溫去病曾經用一個空頭承諾,換取龍仙兒之後的出手相助,當時的承諾,迄今沒有被要求兌現。

    「不違天地良心,不能拿來免除我與碎星團之間的仇怨,這是當初你答應我的條件。」龍仙兒道:「現在,請你實現自己的承諾,不用多傷害什麼人,也不違背天地良心,只要你放下與李昀峰之間的仇怨就行……這是你的承諾,你總不會說自己做不到吧?」

    溫去病冷然道:「妳之前處心積慮埋下這著棋,就是準備用來幫他開脫?」

    「……如果可以,其實我更想拿來替自己解脫的,反正他也壓根不在乎,好像還很以贖罪自虐為樂,高興活在痛苦裡,幫了他也是多餘……」

    不著痕跡地幫了李昀峰一把,龍仙兒跟著嘆道:「但你早早就把我給自己留下的路堵上,這好處既然不能用在自己身上,那也只好便宜他了。」

    「……當初就是他一手促成了碎星團今日的下場,我不去找他討公道,任由他繼續逍遙,妳覺得這樣對得起良心?」

    「你真覺得他這些年很逍遙?你是他兄弟,哪怕後來翻臉陌路,做兄弟那些年的過往真的能都是假的?你應該比我更瞭解他,現在能說出這種話來,你也很懂得昧著良心啊。」

    龍仙兒似笑非笑,「況且,請你注意,當初我們約定的是不違天地良心,注意,是天地良心,可不是你的良心,你要不要現在去問問始界萬民,幹掉他們聯邦主席這件事,究竟合不合萬民之想?對不對得起天地良心!」

    這幾年裡,李昀峰的治世之能有目共睹,明面上看不起他的人很多,私底下詬病其為人的更多,恐怕整個聯邦,大半人都在對他冷嘲熱諷,但實際上所有人都心裡清楚,這是個能做事的人,這是一個能在亂流中穩穩把住舵,讓全體人族安居樂業的領袖,他如果有那個意思,完全可以把自己包裝成千古一帝,英明神武,受盡萬民膜拜的,之所以不這麼作,只因為他壓根不想,對於這些聲名全不在意……

    倘使向萬民作問卷,問李昀峰該不該為百族大戰中所作的惡行付代價,恐怕認為不該的人會有七成,九成九的人會選「該,但不是現在」,甚至還有不少人會選擇「碎星團咎由自取,不關主席的事。」

    所謂天地良心,在大勢之前,根本不值一文,溫去病甚至不知道,扭曲的究竟是這個世界?還是自己?

    「……所以你的承諾,作數嗎?」

    「我說出的話,當然算數。」溫去病道:「但妳與李昀峰根本就是蛇鼠一窩,那日就算我不來找妳,後頭封神台之戰妳也一樣會出手,妳根本就不是應我所請,那個約定從頭到尾只是騙局,我又豈會傻傻照作,被你們兩個玩弄在手心?」

    「……哦。」

    龍仙兒臉上笑意未減,似乎一早就料定溫去病會是這麼個答案,隨口接道:「都無所謂啦,所謂承諾這東西,本來就是想認就認,不想認就可以不認,你連文字遊戲都不願意玩,直接反口,我也不能拿你怎麼樣,都隨你啦……不過呢,找人報仇,就死講原則,一點轉圜都沒有;講起承諾,就機靈應變,片羽不能沾身,真是好英雄,好男子漢呢。」

    即便溫去病一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聽到龍仙兒這串嘲諷,還是有種想要吐血的感受,毀諾反口這類事情,大非自己本願,只是如今情勢和自我堅持,逼得自己現在只能硬著頭皮,此刻挨了這串反諷,心裡就像吞了一百根針,著實難受。

    「妳到底想要怎麼樣?」

    「唉,你這人真的是有趣,無論什麼都是你的選擇,該是我問你現在到底想怎樣吧?」龍仙兒道:「你這次跑來冥府,總不是專程為了追殺我吧?現在有那麼多要命麻煩在眼前,你真的全不在乎?堅持現在就要與我拚個死活?」

    溫去病頓時沉默不語,龍仙兒見狀,道:「那還是,我們暫時理智休戰。等完成各自的事,離開了冥府,再來了結你我之間的帳?」

    這是提案,也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唯一道路,眼前事態之亂,不是雙方任何一人能夠獨立解決的,事實上,如果兩人不合作,幾個時辰後,可能連離開這座宅子都作不到。只是溫去病之前理智被怒火衝破,跳進了小白的坑,如今無論如何也不肯隨意服軟示弱,只能等龍仙兒先提出方案,給一個台階……

    溫去病不置可否,逕自道:「所以妳來這裡,是為了霸皇的刀?那個小白又是怎麼回事?妳怎麼會被它暗算的?」

    終於兩邊能有共識暫且放下爭議,龍仙兒鬆了一口氣,這無疑是好的第一步,但提到那個亂七八糟的公子小白,她也氣不打一處來。

    「我也不知道太多,它……本來好像是冥皇的客卿,被招來要預備對付某個厲害人物,卻一直沒能派上用場,就長期留在在冥府中賦閒逍遙,後來,預備的人物沒有上門,冥府卻遭遇了一次致命危機,場面幾乎失控,連龍皇也擺不平,全靠它孤身犯險,力挽狂瀾,才將那要命的高危事物,封印在冥府之中。」

    龍仙兒說得斷斷續續,這些事情歷時久遠,又屬於冥界的絕密,外人根本無處探知,甚至冥府之中,除了龍皇,如今也沒什麼人知道整個過程,她還是憑著冥皇顯身的後門,從此得到一些殘缺的畫面與訊息,這才拼湊出這些絕密,但關鍵處卻根本是一片空白,既說不出究竟是怎樣的危機,又不知最後是什麼東西被封印了。

    溫去病心中卻是一動,想起自己剛才撬動冥府法則,引起冥府動盪時,所感應到的危險氣息,一個應該是風雨戰刀,還有另一個……充滿空無、荒虛的氣息,極度不祥,威脅分毫不遜於天神兵,甚至還在其上,難道就是此物?

    而從現有的訊息聽來,這傢伙果然不是一早以為的靠裙帶關係上位的庸碌之輩,能夠解決那種程度的危機,還是孤身犯險,無論能力、膽色、智略、決斷,都必須非常出色,缺一不可,也斷然不可能是依仗冥皇賜下的天神兵扮老虎,這根本就是一位驚才絕豔的超卓人物,實打實的萬古強人,偏偏喜歡裝瘋賣傻,毫無格調,各種下限表演,連自己都看走了眼。

    龍仙兒道:「……後來,他就一直在冥府待著,這些年越混越久,越混越好,現在基本已經是冥皇之下,冥府的第二號人物了。」

    溫去病卻訝道:「所以他其實是冥皇的副手?這樣的大人物,外頭怎麼一點消息也沒有的?」

    自己在鬼市可不是白待的,利用鬼市的情報網絡,大舉蒐集鬼界訊息,鬼界到底有哪些萬古巨頭,這些巨頭身邊又有什麼厲害人物,自己就算不是了然於胸,好歹也會聽過名字,如何歡之於鬼岩城,自己早就心中有數的。特別是不死大會成功,成就新一代鬼龍皇,也鬼道願力掌控酆都之後,更是得到無數隱秘,稱得上對鬼界勢力一清二楚。

    但冥府的第二號人物,冥皇之下,萬萬鬼之上,這樣的存在,何止應該名動鬼界,就算響徹諸天,也不足為怪,它怎麼能藏得住?怎麼會外頭一點消息也沒有的?

    「……冥皇化身十殿閻羅天子,有十個獨立個體坐鎮冥府,分掌權柄,相對來說這個第二號人物就不是那麼明顯,它本人在那次事件後,神魂受損,有些行為失控,平時經常瘋瘋癲癲,看來也不像是位高權重,冥皇又幫它打掩護,經常攪亂周圍鬼物記憶,外人……很難明白。所以就是知道這號人物,也多跟你一樣當它是個狗仗神勢的小人,猜不到他的真實身份……」

    龍仙兒道:「我剛到冥府的時候,也是由它出面接待,一開始舉止還算客氣,進退守禮,我也不知道它竟然有今天這樣的一面,更沒想過它會出手偷襲我,趁我在解刀的封印,搞出這麼些事來……」

    「慢!」溫去病聽見了關鍵詞,連忙錯愕揮手,「解刀的封印?你在解風雨戰刀的封印?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嘗試依靠顯身的便利,走後門竊刀不成後,面見冥皇,力陳風雨戰刀的重要,後來,小白出面代傳冥皇之命,只要我能解去風雨戰刀的九重封印,戰刀就歸我所有,哪怕只是解去前三重,都可以隨我帶走。」

    龍仙兒一說完,溫去病便冷笑起來,「答應得這麼容易,這刀……想必很不好拿的吧?哪怕只是解去九重中的三重……我想,這三重恐怕就是妳現在豁命的極限,另外六重,根本就不是大能可以解開的吧?估計要萬古……甚至永恆者才能開啟,當真是好陰險的條件啊。」

    龍仙兒點頭道:「情況確實很糟,九重封印中,首三重是冥皇親手留下的封印,後六重分別又出自兩名大人物之手,卻搞不清究竟是誰的手筆,我完全沒有把握破解,而光是拆解冥皇的封印,就已經讓我精疲力盡了。」

    說著,龍仙兒手一揮,把自己記憶中的戰刀封印投影出來,連帶風雨戰刀的狀態,一起讓溫去病心裡有個數。

    首先見到的是大片光陣,其中點點星芒,皎若銀河,交織出一片漁網般的大陣,這就是冥皇封印。

    永恆者的手筆,確實非同小可,溫去病一眼就看出,封印雖然不過是冥皇的隨手施為,但其中既結合本身權柄,又連結冥府,小小三道封印,交互串組,構結成九萬八千一百道大小咒封,換做別人,沒有天階八重以上,根本就無法撼動。

    龍仙兒雖然能憑藉龍皇顯身的身份借來些微冥皇之力,走後門破封,但沒有個三五十年,絕對破不了這些封印,而這……還只是封印陣的首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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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星物語 十九章 拿去喂狗

    「風雨戰刀的後六道封印,同樣各有玄妙,最核心的那三道,施放者甚至不在冥皇之下,某些玄奇變化,可能還有過之,我根本就沒有把握能解得開。」

    龍仙兒嘆道:「風雨戰刀失落萬古,又承載著霸皇重生和重回巔峰的希望,這些年裡輾轉不知經過幾家的手,背後牽涉諸天頂峰的大人物們的鬥爭,別說我們,就算是霸皇自己看了這刀,估計也要頭痛。」

    身在始界的時候,大能層次就可以橫著走,享受所向無敵的感受,無論什麼事都翻不出自己的掌握,但也只有來到外頭,才曉得大能其實是何等渺小,特別是牽涉到諸天頂峰那些大人物的鬥爭,這根本就不是大能有資格參與的遊戲。

    「你最是擅長建構封印與拆解,或許,能有什麼辦法也不一定……只要能提前解開冥皇的三道封印,後六道……解不開其實也沒關係。」

    雖是這麼說,龍仙兒卻對溫去病並不抱多大的指望。那個人當初栽培自己,就是以取代溫去病為目標,所以但凡他學過的東西,自己也都學過,雖然想要完全取代是不可能,但如今自己大概也是他六七成的本事,否則也不可能走後門撬開冥皇封印,可哪怕將這效率再翻倍,除非有什麼特殊神器輔助,不然也根本不可能動後六道封印。

    「……你那是什麼表情?」轉過頭,龍仙兒卻發現溫去病面上神情古怪,問了一聲,才聽見他略微遲疑道:「妳……是不是對這刀究竟怎麼落到冥皇手上的過程,不太熟啊?」

    「你竟然知道?」龍仙兒訝道:「龍皇那邊共享來的訊息,從沒有提到此刀輾轉源流,事涉諸天秘辛,恐怕萬界之中,也不過寥寥幾位大人物知曉,我也就無處查起,你卻是如何……呃,你在鬼市待了這些時間,那裡……」

    龍仙兒才思機敏,立刻想到進來冥府傳聞中,溫去病所化身的赤魃聖子,得到了酆都鬼君的遺秘,身負永恆者的傳承,如果說他能知道什麼自己所不知的秘辛,定然與此有關。

    心中一動,龍仙兒脫口道:「裡頭六重封印的其中一位,就是昔日的酆都鬼君?」

    溫去病點點頭,著實佩服這個老情人的靈敏心思,「內三重是酆都鬼君的手筆,當初該是仙界拿了刀不願意自己處理,特別用了手段,送去給它,至於中間三重帶著佛氣,應該是地藏金龍之力無誤……我此番過來,就是奉命從冥皇手上取刀回去,我發現,這些大人物都挺噁心的,不去拆別人的封印,都只在別人的封印上再加封印,專門給後來人添堵,這是想噁心死霸皇嗎?」

    龍仙兒道:「你認得出來,那……」

    「我也都能解。」溫去病才說完,龍仙兒就錯愕道:「你在開什麼玩笑?你……什麼時候提升到這種層次了?就算你得了酆都鬼君的傳承,也不代表能解鬼君封印,更何況還有地藏,萬古的封印哪是這麼好撬動的?就算是地藏讓你來取刀,也不會就這麼讓你半途解開封印吧?」

    「信不信由妳。」溫去病手一攤,無奈道:「真的不是我本事大,只能說……很多時候,麻煩找妳,比妳找麻煩的速度要快很多。」

    有鬼君傳承,未必能拆解鬼君親手打造的封印,這個質疑確實沒錯,但問題是自己不單有傳承,還能直接使用鬼君之力,原鎖對原鑰,開解封印的可能性就很高,至於地藏……那傢伙當初直接給自己一件信物,當中蘊含力量,顯然就是來解封開鎖的。雖然不知道那個傢伙躲在背後,究竟在算計些什麼,但祂顯然不擔心自己半途解封帶著刀跑路……

    難住龍仙兒的後兩道關卡,對自己來說卻全不是問題,反倒是地獄龍皇的親手施展的三重封印,這個非常要命,如果要由自己來拆,即使有鬼君之力和萬鬼願力,也不可能直接將處理提升到萬古頂尖的層次,那就只能花個幾年時間,先組裝一個星辰規模的超巨大法陣當鑽頭,慢慢拆解,整個工程……可不是短短幾百年能搞定的。

    「看來也當真是天命注定……」溫去病話說到一半,忽然就此打住,原本是想說「天命注定我們兩個一起,正是最佳組合」,但在當前的氛圍下,這話自己怎麼都沒法說出口。

    龍仙兒直接瞥了溫去病一眼,縱然話沒說完全,但以她聰慧,又如何猜不到本來接下來該說的話,還有溫去病為何突然停住,沒有說完的理由,當下揮手收起投影,道:「霸刀你又打算怎麼處理?這刀……」

    「當然是歸我!」溫去病道:「妳負責解前三重,我來解後六重,我的勞力付出多,難道刀還能歸妳嗎?」

    「不是。」龍仙兒沉吟道:「所以,你是打算直接把刀帶走……」

    「我不帶走,難道還留著便宜妳啊?」

    溫去病理直氣壯地開嗆,心裡卻明白龍仙兒的實質顧慮。她並不是怕刀被自己所得,後頭用來幹些什麼,而是怕刀最後被霸皇所奪,如果沒有保住刀的能力,直接取刀離開,根本是帶塊催命符在身上,徒然成了霸皇的運輸大隊長,那還不如乾脆把刀扔在這裡。冥皇身在冥府,是貨真價實的永恆,更有十殿閻羅輔助,正常來說根本不是霸皇能夠撒野的地方,甚至可以說是諸天最安全的存刀點……

    然而,霸刀之事,已經不光是純涉霸皇那麼簡單,萬古輾轉,一堆傢伙都往刀內加私貨,現在霸刀還牽涉到地藏之事,搞不好還真有地藏元靈深藏其中,這事只有等自己解開封印,接觸到霸刀,才能判別,取刀之事已是勢在必行,這話……就不好和龍仙兒說了。更何況,自己渡冥河的時候,見過那個人和霸皇昔日闖冥府的留影,真不敢說霸皇就不能再闖上一次……

    「……倒也是,這刀現在交到你手上,或許也好。」

    龍仙兒苦笑點頭,自己看得出溫去病話中有所保留,取刀可能另有目的,但厄滅之刻即將到來,屆時冥府天地倒懸,冥皇力量跌落,再非至高無上的永恆,刀留在冥府就非常危險,還不如早點被老溫拿走,此事關乎冥府隱密,這話……就不好和老溫說了。

    雙方都是明了重點的人,共識很容易就能夠形成,龍仙兒深知溫去病的個性,自也不會傻到去問一些「褒麗妲你又要如何處理」、「你到底要站隊哪邊」之類的愚蠢問題,甚至連溫去病這段時日在鬼市的相關經歷,都顯得過於敏感,所以在霸皇之事有了共識後,龍仙兒直接看了看左右,開口道:「你要換衣服嗎?不換的話,我先去裡頭梳妝了。」

    「……什麼?」

    溫去病聞言一下發愣,稍後才反應過來,龍仙兒所指的,卻是兩人迫在眉睫的危機,就在不久之後,婚禮就要開始,屆時,那條瘋狗與大批鬼差會過來接人,而就眼前的情況看來,己方根本沒有得反抗。

    「……妳倒是很看得開。」溫去病冷笑道:「人家逼妳成親,妳就這麼一點也不反抗,就這麼簡單地屈從了?」

    「這個自然,我哪及得上始界第一武神高大尊貴,一堆女俠、名媛搶著和你爭婚,得要慢挑細選,說到底,我不過就是宮廷裡一個刷馬桶的垃圾婆,本就該在宮中孤老終生,有幸被放出去結親已經是天大幸運,如今又有什麼好不甘心的?而且……」

    龍仙兒本想說「你們碎星團的馬桶我也沒少刷過」,話到嘴邊,終究還是說不出口,不願給他知道,當初自己時常化身老大媽,潛伏在碎星團中,幫著洗衣做飯,打雜刷馬桶,尚蓋勇、褒麗妲那兩個臭傢伙就不用說了,光是眼前這個死男人,自己就不知幫他補過幾次衣衫,洗過多少底褲……

    如果讓他曉得,自己當初並不是一直冷眼看著碎星團戰鬥,最後出來負責處理這些已經沒用的鷹犬,而是一直就參與在其中,跟他們一起流血流汗,或許,他的態度會有所不同。

    ……但這些卻不是自己要的,根本從頭至尾,自己就不曾考慮過,要在他面前搖尾乞憐,求什麼解釋,得到什麼諒解……唯獨在這點上,自己與姓李的笨蛋是有志一同……

    「而且什麼?」溫去病隱約感覺,龍仙兒的那句話底下,好像有什麼重要訊息,如果知道,能解自己很多困惑和疑難,自己想要追問出來,卻只得到龍仙兒一個白眼。

    「而且,我當初跟你行過的婚禮,也不只是一次兩次了,反正大家都是熟門熟路的,不過是多來一次而已,用得著這麼呼天搶地嗎?」

    「我……什麼時候……」

    溫去病聞言瞠目結舌,不知道對面在說些什麼,跟著才想起來,當初在龍家的半年,自己和龍仙兒玩過家家,就好幾次裝著舉行婚禮,摘花編環為鳳冠,堆石頭當作雙親,親口唱著婚樂,跟著就開始拜天地、拜高堂,雖然不過是裝模作樣,但龍仙兒事事講究,確實也似模似樣,很像是那麼一回事。

    還記得,一次午後的陽光灑下,小小的龍仙兒板著面孔,稚氣的小臉蛋,神情卻無比認真。

    「……今日你我拜了天地,從今以後,你敬我為兄,我愛你如弟,我們就是手足了,從此義氣為先,有道是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裳……」

    「等等!妳這台詞根本就不對吧?拜天地根本不是這種關係,妳這是義結金蘭,不是成為夫妻啊!」

    「是嗎?那就是我剛剛看錯模板了?沒差,那換一個也成。」

    龍仙兒聳聳肩,舉起手掌,神情極其虔誠,凝眸看來,一字一字道。

    「我龍仙兒,在這滄溟大湖,請四海八荒諸神見證,自今日起,與溫去病結為夫妻,生生世世,傾心相待,無論禍福,永不相棄!」

    不過稚齡的女孩,說著與年紀全不相符的誓詞,對面的男孩聽得目瞪口呆,結結巴巴,只能豎起大拇指,讚歎道:「大、大哥,雖然不知道妳這又是從哪本小說抄來的,但聽起來,真的好有氣勢,好牛逼啊!」

    「牛逼你個頭啊!趕緊照我說的念!」

    「……喔……我……我溫去病,自今日起,與龍仙兒結為夫妻,生生世世,傾心相待,無論禍福,永不相棄!」

    照著對面的要求說完台詞,穿得一身鮮紅的男孩,看著女孩摘下頭上花環,湊過來認真對自己說道:「我們既已成了親,有些話我便要先說在前面……」

    男孩吞了口口水,「妳說。」

    女孩的神情極其慎重,秀美的童稚容顏,自有一股懾人心魄的魅力,「我……我們既然已經對滄溟大湖立了誓,是生生世世要成為夫妻的,你便生生世世不能對不起我,我這個人一向愛恨分明,你若是膽敢負了我……」

    男孩顫聲道:「妳、妳便要如何?」

    「你若負了我,那些誓言便全不算數了,我會……」女孩緊緊握住拳頭,認認真真,一字一字道:「切下你的小雞雞,連根拔起,拌辣椒剁碎,拿去喂狗!」

    「……妳……妳難道不覺得,既然抄襲人家的台詞,就要完整抄錄,才是對原著的尊重與美德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8 19:34
二十章 花環

    前塵過往,一時間歷歷如在眼前,溫去病依稀記得,類似的婚禮當初「舉辦」過多次,連自己老爸與龍夫人都曾經來看過,說不定……那對姦夫*……好吧,是那對崇尚自由戀愛的真情男女,便是從此得到了靈感,才開始進行他們後來那個齷齪的計畫。

    根據心理學研究,儀式化,對人的影響非常大,自己與龍仙兒相識結緣於幼時,那年紀尚是懵懂幼童,根本就不懂得什麼叫感情,卻記憶得如此刻骨銘心,後來更是日思夜想,或許就是因為儀式舉行得夠多吧!

    ……那段情緣最後以悲劇告終,應該也是一個理由,如果自己當初沒有被潑糞轟出龍家,而只是和平分開,更沒有因此顛沛流離,恨得咬牙切齒,又痛得黯然神傷,這段原本便算不上感情的感情,應該會隨著時間流逝,就此被漸漸忘記。

    如果是這樣,也許某一天,自己回想起來,只會微微一笑,將這當成兒時的趣談,連同兩人之間所有的回憶,都一起付諸東流,不會那麼深深烙在心裡,至死不忘……

    溫去病搖搖頭,把這些雜亂思緒暫時甩開,開口轉移話題,「妳有緣掌握冥皇權柄,如今也身成大能,是踏在始界人族最頂尖的存在,一直也心高氣傲,想不到遭遇到壓迫,竟然這麼容易就會屈服?」

    「……人呢,如果目光能看得遠一點,就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麼了不起的,所謂始界人族巔峰,放到諸天,不過是些許微塵,區區大能,其實一樣是天階底層,還想要逞什麼頂峰的威風?出了始界,被人壓在地上當抹布的時候多著了,我一向能屈能伸,心態良好。」

    龍仙兒笑道:「再怎麼說,被那種根本無法反抗的存在,壓在地上磨擦洗臉的經驗,我可比你要多得多啊!反抗不了,就老老實實納頭便拜,一早就習慣啦。」

    聽到這說詞,溫去病驀地心中一動,很想直接開口問一句,「當初,那些事情都是那個人逼你作的嗎」,但卻怎麼都說不出口,生怕知道那個答案後,自己會不知道接下來又該怎麼辦。

    事情已經發生,就算是迫不得已又如何?哪怕是出於無奈又如何?要講無奈,世上誰沒有,自己也一樣很多啊……如果是其他事情可能自己也就籍此說服自己輕輕放過,然而血海深仇,無數兄弟的債,一句被迫,一聲無奈,自己就放過,又要如何去對面死去的弟兄?

    「好啦,你既然不想動的話,就繼續坐這吧,我去更衣梳妝。」龍仙兒笑道:「反正,那邊的話都已經撂下了,你如果想要衝出去反抗,是你先被幹掉,至少我要當那個活到最後的。」

    「……活到最後,這種事對妳真的那麼重要?」

    這句明顯諷刺貪生怕死的譏嘲,以龍仙兒一貫的不動如山,也不免動作一頓,跟著就恢復笑容,滿不在乎地道:「如果對你來說不重要的話,你現在就可以衝出去,直接去死啊。」

    龍仙兒嫣然巧笑,逕自進了屋去,進行更衣梳妝,以待接下來的典禮,溫去病則靜靜坐在大廳裡,久久不曾一動。

    屋外,整個冥府都在為此騷動,此事萬古無前,堪稱是開天闢地以來第一遭,但此刻,除了那些深不見底的地獄,還有少數森嚴重地,其餘地方都在歡騰,處處掛起紅燈,結起綵緞,一派歡騰氣氛……任誰也不會相信,冥府竟然會有這樣的一天!

    雖然這樣的氛圍,在冥府中可以說是極為不協調,但既然地獄龍皇沒發話,十殿閻羅也全當沒看到,萬鬼也就沒什麼意見,紛紛放任著事態進行,而事實上,真正不協調的東西,不光是冥府中喜氣洋洋的氛圍,還有本不應存在的窺探者。

    一座孤山,被濃厚的陰影覆蓋,可以遠眺無數紅色燈火中的大禮堂,山上黑樹林中,正有兩道身影,遙遙看著大禮堂中的喧鬧,還有更遠處的那棟赤紅色的小宅。

    兩個人站在那邊,雖然並沒有危險的威煞,卻都給人一種「那個地方特別黑」的感覺,其中一個形態是尋常的中年男子,面貌更是平凡,沒有任何特殊之處,身旁的女子體態曼妙,臉上卻套著一個七彩流轉的覆面,正是天神器七邪覆。

    「……真沒想到,魔主竟然會捨得將它賜予妳使用。」中年男子道:「這可是魔主成道之寶,不是尋常的天神兵,他居然願意交給妳來執行這次任務。」

    「你這不是廢話?倘若沒有天神兵在手,以我們的修為,憑什麼能潛入冥府?根本連那道牆都過不來,你覺得以他的智能,會讓我們傻傻來這裡碰壁,甚至平白送掉小命,浪費時間?」

    女郎冷笑道:「餓鬼之事,關係到他多年的籌謀,不砸下點本來,哪裡可能套得到狼回去?」

    中年男子先是瞥了一眼大禮堂,回頭道:「溫去病接下來要和神妃成親,妳不可能就這麼無動於衷吧?她應該是妳的大仇家,妳能眼睜睜看著她和溫去病……」

    「這又關你屁事?別忘記我們來這裡到底是干什麼的?也別以為現在有個魔公頭銜,就可以在我面前扯什麼五四三的。」

    女郎冷冷道:「任務為先,工作為先,這回最重要的目標,就是餓鬼,其次是那柄霸刀,最後才是你個人的尋寶私活,至於我的事情我自己會放在最後,不用你管,魔主這次下了那麼重的本,如果最後失敗回去,絕對會被他活剝了!」

    中年男子當即點點頭,「說得很有道理,難得妳這次能如此理智,顧全大局,我想魔主聽了應該會很高興。」

    ……話雖如此,但這女子當初在團隊中,就是出了名的任性妄為,不顧大局,現在越是一本正經地表示要任務為先,越表示其心裡有鬼,真是讓人一點都無法信任。

    這次潛入冥府,卻遭遇溫去病,是原先計畫所無的大意外,以她與溫去病之間的交情,還有和龍仙兒的敵視,要說這場大婚對她全無刺激,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現在嘴上說的好聽,說不定等一下婚禮開始,直接就憤恨上頭,理智全失,衝出去砸場,還連帶自己都暴露出來。

    「冥府地域遼闊……」中年男子緩緩道:「不如,我們干脆分開行動,分別搜索好了。等待有所發現,確認目標,一己之力無法得手,在匯合聯手也不遲。」

    女郎斜瞥一眼,似乎看穿了中年男子的心思,冷冷一笑,「也好,省得我還要被你扯了後腿……」

    雙方有了共識,黑山中的聲音就此沉寂了下去,而在黃泉小築中,大隊鬼差眼看吉時已至,主動打開了門,要迎出內中的兩名新人。

    溫去病一早就等在大廳之中,看見開門就主動走了出來,身上還是原來的那一套,似乎什麼準備也沒有,對這場婚禮根本是完全抗拒的態度,但其實還是抽空剃了鬍鬚,整理過了頭髮,讓自家模樣看起來清爽一些。

    一名判官上前恭迎新郎官,還未來得及說話,屋內腳步聲響傳來,卻是一身喜服紅裳的新娘子,蓮步纖纖,儀態萬千,從屋裡走了出來。

    新娘動人的美態,讓判官一下看得呆了,溫去病也有短暫的暈眩感,凝視龍仙兒照人的豔光,胸中更是莫名感動。

    新娘的大紅喜服,繡工極其精細,看得出是用了巧思,甚極具冥府特色,上頭用黑線繡著龍鳳圖紋,只是仔細看去,就會發現上頭龍鱗脫落,鳳羽殘缺,赫然是骨龍與屍鳳,交纏翱翔,詭秘邪異,穿在身上,完全就是一幕地獄新娘的邪豔風情。

    如此詭異的婚服,如果新娘本身的氣場不夠強,駕馭不了,看起來就會變成女鬼索命的景象,但龍仙兒就完全沒有這樣的困擾,那麼充滿詛咒氛圍的婚服,硬是被她穿出一副女王氣勢,彷彿冥府主宰,每一步跨出,彷彿都有百鬼簇擁,萬魂讚歌,旁人不過多看一眼,都覺得神魂動搖,像要離體飛出,追隨在側。

    一路行至溫去病身旁,龍仙兒扭頭瞥了他一眼,並沒有問說好不好看,只是笑道:「時辰到啦,上路吧!」

    溫去病聞言彷彿如夢初醒,只是苦笑道:「妳這話用在這個地方,怎麼聽怎麼彆扭啊!地獄裡頭,我們究竟要上什麼路?而且妳……沒有什麼頭紗或是蓋頭巾之類的嗎?這樣看起來好像少了點東西……」

    「裡面本來有一條蓋頭布,上頭一堆金線纏來繞去的,我沒要,隨手就扔在旁邊了,這輩子……我再也不想被什麼東西遮著眼走路了,尤其是等一下的這段路,我要把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記得明明白白。」

    龍仙兒嫣然一笑,豔麗如百花綻開,「也沒差吧?以前我們兩個行禮的時候,也不是次次都有蓋頭的。」

    溫去病欲言又止,滿腔糾結不知該如何訴說,這時候一個牛頭從外頭急匆匆跑來,送上一個花環,不知是什麼路邊野花所編,倒是有幾分清新淡雅,編織的樣式,依稀就是當初溫去病親手編的那種,看起來分外眼熟,一下勾動了溫去病的過往記憶。

    龍仙兒則笑道:「這花環……倒是挺好看的。」

    隨手取起,往頭頂一戴,龍仙兒微微一笑,側過頭朝溫去病問道:「我好看嗎?和以前像不像?」

    在溫去病眼裡,面前的這道倩影,隱約就與幼時的記憶重疊起來,那個自信、善良而開朗的女孩,穿著紅裙,帶著自己親手編的花環,站在那邊,等著自己過去一起拜天地……當時,明亮的陽光,彷彿春天一樣撒下,一切都是那麼的純淨,充滿希望……明明這麼美好的開始,為何明明大家都沒有錯,最後卻走成了這樣?

    「妳……真美!」

    再也壓不下內心悸動,溫去病脫口而出,龍仙兒則微微欠身,向這個誇獎行禮致謝,並一起在眾鬼的簇擁下離開。

    大禮堂前,成千上萬的冥府鬼差,早在那邊列隊等待,為首的牛頭馬面身旁,忽然多出一道身影,牛頭頓時驚道:「小白公子,你之前又去哪去了?大夥都在等你啊!」

    「我又不是新人,等我幹啥?等屋裡那兩個才是真的!」

    小白跟著抱怨道:「那兩個人渣,挑三揀四,扭扭捏捏,一定不讓人好過,好好的蓋頭巾不要,偏偏中意什麼鬼花環,你們知道臨時在冥府找出花來編環,這有多麻煩嗎?幸虧我多才多藝,以前在廁所裡編過塑膠花,要不早給這兩個人渣給整死了。」

    「……那也都是你自找的,這整件事,還不都是你可勁折騰出來的。」

    「小點聲,那兩個出來了。」

    看見新人隊伍靠近,小白一聲長笑,大步走向前,主動迎上溫去病,「嘿,聖子,我們的冥府之花,就這麼被你娶走,可沒這麼簡單啊!本地習俗,想取走她,你還得過這一關才行!」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9 19:32
二十一章 三天三夜


    看到小白又湊上來鬧事,溫去病的警戒心立刻就上來了,這個男子一路上裝瘋賣傻,扮豬吃虎,連自己也給瞞過,然後堂堂萬古,冥府二號人物,費勁心思,親自辦小丑,只是為了挖坑把自己送進洞房,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思路,現在偏偏又竄出來鬧新人,實在是不得不防……

    不過,說來也有點好笑,自己和龍仙兒拜天地也很多次了,算得上是演練有素,但即使算上在大荒西朝和小書的那次婚禮,自己也從沒經歷過鬧新人這種事情,這回……終於撞上來了。

    「……你又想怎麼樣?無論有什麼花招,都擺出來好了!」

    「好!夠硬氣,不愧是赤魃聖子。」小白當即揮手道:「來人,把那東西給我抬過來。」

    這邊冥府的二號人物下令,自然馬上有鬼差幫著抬著一張桌子過來,上頭放著三個酒杯,還有相同琥珀色的酒液,擺放下來,小白笑道:「按照我們冥府的規矩,聖子想要娶走聖女,必須在這三杯裡頭,選出正確的一杯喝下,才能算過關,嘿嘿,別怪我事前沒提醒,要是選錯了……說不定會魂飛魄散的。而死鬼,是沒資格帶走聖女的,婚禮就只好我補上了。」

    溫去病這邊還沒來得及開口,龍仙兒已經搶著笑道:「冥府的鬧新人,原來是直接給新郎喝毒酒嗎?我可不記得之前有這種規矩的,如果真的要這麼玩,那就算我一份,恰好這裡剛好有三杯,不如……一人一杯吧。」

    「哇!我不過是個來鬧新人的,竟然連我也要一起喝?這年頭,想鬧新人,都要有賭命的覺悟啊。」小白笑道:「不過,妳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賭上性命的遊戲,這才刺激,好,就與你們玩這一鋪,誰先來選?」

    溫去病二話不說,輪流拿起三個杯子,分別檢視杯中的液體。自己本身就堪稱是諸天萬界頂尖的博物學者,廣識各種草藥礦石,既然都已經有檢查機會了,如果還會選到什麼毒物往肚裡塞,那就只能說技不如人,出來丟人現眼,不如直接自殺好了。

    龍仙兒在一旁也跟著進行相同動作,打一開始,就是作為溫去病的替補而被訓練出來,凡是溫去病會的項目,她就一定要跟進學習,同樣也不會差太遠,而杯中的液體並不是什麼及其罕見的秘藥,只是簡單一下析辨,就已經有了答案,登時兩人的臉色都顯得十分古怪。

    三杯裡頭,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毒藥,不像小白所言,根本就沒有那種吃了之後,會讓人氣絕身亡,魂飛魄散的東西,甚至,還可以說全都是大補的好東西。

    無論是哪一杯,都是選中上好材料,精心釀造出來的寶貝,絕不是隨便調出來的爛貨,一杯是汲取四十九種極陰礦石,累滴出來的石乳,服用之後,滋陰護元,對女性靈體或是陰性功法補益甚多。

    一杯則是八十一種極陽草藥,九蒸九煮後萃取的酒液,與前者相反,是用來滋養男性靈體,或是陽性功法的,同樣絕對是大補之物。

    兩杯都是鬼界之中用處極大,卻求之難得的好東西,就是效果都猛了些,以大能修為吞服下去,很有可能都駕馭不住,極陰與極陽,會在體內爆沖成傷,需得要陰陽相匯,水火既濟,才能免除其害。

    在鬧新人的時候,拿這種東西出來讓人喝,這就不知道該說是祝福滿滿,早生貴子,還是居心險惡,想看好戲了……

    溫去病、龍仙兒對看一眼,不約而同地取了這兩杯酒,搶在小白出手阻止之前,將兩杯混成一杯,立時一道陰陽玄火衝天而起,燒得天空一片碧色,兩人跟著再將陰陽合和後的酒液分為兩杯,各自一飲而盡。

    兩種珍品藥酒的陰陽調和,當然沒有那麼簡單,如此簡單粗暴的作法,甚至把本來能享有的好處減了不少,但相對來說,削減之後的藥性,以兩人的修為,逕自也駕馭得住,不用害怕飲完之後失態,也算得上是一筆合適買賣,更破了公子小白的如意算盤。

    「……你們兩個居然給我來這一手。」

    小白當即苦著表情,瞥向僅剩的那一杯,溫去病、龍仙兒都特意避開不選的一杯。

    看似普通無奇,這一杯中所盛的,其實是百種生猛妖獸的骨血釀酒,淺顯一點的說法,就是一份效力極強的氣血大補湯,服用之後,刺激生靈最原始的慾望,效果更是直透神魂,連鬼物也同樣受用,普通人鬼服下,立刻就會變成發情野獸,滿腦子只剩下繁殖慾望……

    溫去病、龍仙兒都不知道萬古存在喝下這鬼東西,最後會是什麼結果,卻肯定自己絕對扛不住這玩意的效力,只要沾到點滴肯定就會喪失理智,變成發情野獸,如果不想失態,就萬萬不能選,而此刻,小白看著這剩下的最後一杯酒,也只能苦著表情嘆氣。

    「你們兩個壞人……這杯三天三夜,是妖界聖品,喝了起碼要干足三天三夜,我選擇不喝可以嗎?」

    「也成。」

    出乎意料,溫去病聞言卻是想也不想地連連點頭,「不過就是鬧鬧婚禮,何必那麼認真?不想喝就不喝,你可是萬古存在,冥府的大人物,就是當眾反口,誰又能拿你怎麼樣?」

    小白聞言卻是勃然變色,「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萬古又怎麼了?萬古就一定要仗著實力不要臉面?你自己喜歡拿承諾當放屁,就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的嗎?白某大好男兒,亦羞於與閣下為伍。」

    溫去病挨了這一下搶白,嘴角抽搐,這傢伙之前明明自報姓南宮,怎麼現在突然又變成白某?難道冥府流行先報名再報姓的?而且,看來自己和龍仙兒之前在那小宅裡的話,一句也沒能逃過這變態傢伙的竊聽,偏偏自己根本沒察覺到異常,卻不知道屋裡另一個當時有感覺沒?當下望向龍仙兒,發現她神情錯愕,正凝視著手中的杯口,似乎發現了什麼。

    ……杯口上難道又有什麼問題?不好,中招了!

    杯口、杯底抹東西,可是下毒的老套路,剛才因為極陰、極陽、極獸三種復合烈性酒遮掩,竟然完全沒有發現,溫去病暗罵大意,連忙瞥向自己的杯子,發現邊緣果然也有某種藥物的施用痕跡,自己和龍仙兒一樣,都已經中招了。

    ……這個卑鄙傢伙究竟下了什麼毒?我們兩個明明千般提防,結果還是中了招,這下當真是命懸人手……不過這個傢伙實際上是貨真價實的萬古,要是真有不好心思,也無需玩這種把戲……而且不對啊,我們這兩杯都有,它那杯難道就沒有嗎?它如何肯定我們倆最後會選這兩杯的?

    溫去病困惑心起,連忙瞥向小白,想看個究竟,卻看到它舉杯一飲而盡,將那堪比超烈性*的妖獸血酒,一口氣喝得點滴不剩,連忙搶問道:「你在酒杯上下了什麼?」

    小白聞言卻是慘烈一笑,表情十足像是失手被擒,剛咬破齒上毒囊的死士殺手,凶狠道:「你永遠也不會知道!」

    說完,原本英俊瀟灑的臉龐脹得通紅,鼻孔更是噴出滾滾熱氣,頭髮根根豎直,雙眼瞪如銅鈴,彷彿隨時都要著火爆炸,溫去病、龍仙兒在鬼界也都見了不少猙獰相,卻從沒有哪個鬼相,讓他們感到如此……有進攻性!

    溫去病、龍仙兒見狀都不自覺後退小半步,卻是不能的暫避鋒芒,跟著就聽見眼前男鬼虎吼一聲,驚天動地,全身飆出高溫熱風,所經之處,原本萬古寒凍的冥土也立刻起火燃燒。

    「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

    連連吼聲,如雷震動,小白雙手一舉,大呼大叫,狂奔衝出,當眾鬼好不容易從熱風中搶出,它早就已經跑得蹤影不見,只有那滾滾如雷的「三天三夜」吼聲,依舊不停,遠遠傳來,繞樑不絕。

    混亂中,溫去病已經趁機拾起小白用過丟下的杯子,詳加審視,龍仙兒靠了過來,看上兩眼,已經有所發現,「的確是混毒手法,不過其實是分別下在三個杯子上,單喝哪一杯都不會有事,只有同時接觸過三個杯子才會……」

    沒有誰會傻到同時喝三杯酒,但為了辨認杯中之物,防備小白下毒,溫去病和龍仙兒卻都先後碰觸、聞過三個杯子,於是同時中招,反倒是小白,雖然喝下三天三夜,化為猛鬼跑走,卻沒有接觸全部的三個杯子,自然沒有中毒。

    「應該不是致命物,不過……不知道是什麼毒。」

    雖然篤定小白無需靠下猛毒來對二人不利,卻不可不防它如此處心積慮的謀劃,龍仙兒眼有憂色,轉頭望向溫去病,想看看專家的眼光,後者見狀直接苦笑道:「應該……沒有大礙,但……有點要命……真的很要命啊。」

    專業素養更勝一籌,溫去病已經認出三杯混藥的真面目究竟為何,在這節骨眼上,此物其實比見血封喉的毒藥更要麻煩,一個不好,後果可比當眾發情出醜慘多了,早知如此,自己就搶那杯三天三夜喝了。

    ……超強力.吐真劑!

    這類東西可沒藥可解,最多只能暫時壓制,現在只能祈禱,效力晚點發作了……

    溫去病胸中彷彿像打翻了五味瓶,過去自己無論碰上什麼強敵,從不會畏懼想逃,即便是被小白強迫行這個婚禮,自己也能接受,可此刻……卻像是有什麼極度可怖的東西,正在前頭等著,讓自己有不管不顧,立刻轉身掉頭逃命的衝動。

    ……從來,最可怕的怪物,就是自己,就一直藏在自己心裡。而小白在酒杯上準備的東西,根本就是解放心中怪獸的鑰匙……

    「你怎麼了?臉色看起來好差,事情很嚴重嗎?」

    熟悉溫去病,龍仙兒立刻就看得出他的表情及其不妥,似乎已經認出三合一的混毒,具體為何,只是故意不說,然而,當他被自己一言喚醒之後,看過來的眼神,自己卻又完全看不懂了,因為那裡頭明顯有著期待。

    「等等,到底是什麼狀況?你判斷事情嚴重,這個我懂,但你這個期待眼神,我看不懂……你很期待我毒發?」

    龍仙兒皺眉道:「你不是在打算偷偷私配解藥,自用自享,看我出醜這麼惡劣吧?啊!你眼神一下發亮了!」

    ……很明顯,這個男人絕對是那麼打算的!但這也排除了小白所下的是致命毒藥的可能,他從不是這麼惡劣的男人,而小白將軍雖然一向瘋瘋癲癲,毒死自己兩人對它也沒好處,真要弄死兩人,不如直接以力壓人,萬古存在直接出手偷襲,比弄這麼一圈下毒威脅大多了,從一開始,致命毒藥的可能就並不存在。

    ……那又會是什麼藥?老溫的反應居然如此古怪?該不會……是*吧?這樣說,小白將軍這一路作為都是為了逼著自己兩人走到這步,最後下*助興也說得通……

    想到這個答案,龍仙兒一下也整個人愣在那裡,跟著望向溫去病的眼神變得更怪,而身旁樂隊再一次吹奏起來,兩人被眾鬼差簇擁著,進入喜堂,準備行禮。

    婚禮的具體流程安排,兩人並不清楚,從頭到尾就沒鬼來說過,於是至此時方知,原本應該是小白負責代表冥皇,坐在最前頭的位置,接受新人的禮拜,但小白現在藥性發作,不曉得跑哪裡去發狂了,現在高堂之位空缺,一眾牛頭馬面都急壞了,正在商量接下來該當如何是好。

    照溫去病的意思,這婚禮又不是真格的,高堂之位有沒有人還不都一樣,甚至就算自己真心想成婚,那也只需兩人情投意合即可,又豈會被這些瑣事規矩困擾,正想表示隨便一點,對著空椅子行禮就成,但判官的一句話,卻讓他整個人愣在當場,如遭雷擊。

    「……經查閱生死簿,新人的父母均已亡故,不知如今在不在我冥府?若在,將他們提出來,見證並完成婚禮,如何?」

    ……莫名其妙的,居然突然就要開家長會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7-30 11:28
二十二章 十殿閻王

    溫去病前來冥府之前,確實有想過,在這裡能見到昔日碎星團的老兄弟,甚至說,之所以這麼快就動身過來,很大原因就是希望能在這裡順便見到一些兄弟,所以在這裡見到已亡的故人,並不是那麼奇怪,可是見家長這種事,自己還壓根都沒有想過,怎麼忽然之間,死鬼老爸就要被帶到眼前來了?

    側眼瞥向一旁的龍仙兒,發現她也被這個提議震得不輕,雖然之前與龍雲兒碰面時,她就說過「在地獄的母親大人」,明顯心有怨憤,而作為更直接的受害者,龍仙兒的怨憤只會更甚,可是突然聽到要與母親相見,她顯然也沒做好準備。

    如果過一會兒,那兩個人真的被鬼差拘出來,要時隔多年,跨越生死再一次見證這對子女的婚禮,自己兩人……又該怎麼面對?

    想到這點,溫去病都不自覺吞了口唾沫,幸好,這個情況最後並沒有發生,判官舉手現出生死簿後,稍微翻閱之後,便搖頭道:「哦,這兩位家長,目前都不在冥府啊,倒是……」

    「倒是」兩字後頭要接什麼,一度讓溫去病高度警覺,但判官最後也沒有把名字說出口,反倒像是聽見了什麼指示,直接雙膝一跪,叩拜於地,而其他的牛頭馬面、黑白無常,還有在場的所有鬼差,也立刻跟著全數跪倒,剎時間,全場只剩溫去病、龍仙兒兩人站著。

    ……這是有什麼大人物要來了?

    而在冥府這個地方,能降臨下來的大人物,怎麼想也就只有那一個,跟著溫去病感到一陣陣萬古波動,半空中開始飄現不同的巨大身影,同時如雷洪聲震動遠傳。

    「秦廣王!」

    「楚江王!」

    「宋帝王!」

    「五官王!」

    「閻羅王!」

    「卞城王!」

    「泰山王!」

    「都市王!」

    「平等王!」

    「轉輪王!」

    十個不同的巨聲,十道不同的身影,十種不同的威煞,赫然是冥府十殿閻羅同時降臨,共聚一堂。

    鬼界的萬古數量,要遠超他界,七、八、九重天階總計,萬古存在逼近二十名,不過,這些萬古存在個個桀傲不遜,自從酆都鬼君被奇點封印,鬼界再無永恆共主,徹底分裂之後,別說這些存在分別身屬各勢力,基本上每個都是出來單干的,根本沒有哪兩名萬古同一勢力,想要聯手統合都是千難萬難。

    因此,十名萬古齊聚一堂,完全身屬同一勢力,這種場面放眼諸天萬界,也絕不容易看到,聯手起來,冥府的實力足以橫壓整個鬼界,沒有任何一股力量足以來此挑釁,除非有永恆者撐腰,否則就算霸皇與鬼韜聯手,也別想在冥府掀起一點波浪來。再說的直白點,如果撇開永恆者,以萬古數量記,如今冥府才是諸天第一勢力……

    十殿閻羅,其中大多數還各自掌握有專屬的十六個小地獄,是本身的法界所化,也是冥府權柄的進一步延伸,得到冥府法理加成,雖然十殿之間的強弱有落差,強者接近九重天巔峰,弱的不過堪堪七重天,但每一個都確是實實在在的萬古,即便是溫去病,也絕不想在祂們掌握的地獄之中,與祂們動手。

    據說,十殿閻羅天子,其實都是地獄龍皇所化,這樣的神通確實很恐怖,可……如今十殿閻羅齊至,地獄龍皇呢?

    溫去病目光一掃,完全沒看見地獄龍皇有要現身的模樣,回想到先前自己全力發動痛苦之力,聯動刑之大道,最後導致冥府異動時,是先有十道萬古氣息匯合,才爆發出永恆者的力量,恐怕……這麼猛的分身法,並不是沒有代價的,地獄龍皇與十殿閻羅應該是無法同時存在的。

    「婚禮,可以進行了。」

    不知究竟是十殿閻羅中的哪一位,開口說話,聲音猶如神言,不只響徹整個禮堂,更傳遍整個冥府。

    從這座小小的禮堂,到整個冥府,所有鬼物此刻全數跪地趴伏,顫抖不已,不管是普通亡魂,還是鬼差、判官,在閻羅天子神能權柄鎮壓下,均無例外。

    唯有溫去病,身具鬼君傳承、萬鬼願力;還有龍仙兒,作為冥皇顯身,身份與地獄龍皇齊平,才能不受其影響,行動如常,成為冥府之中最特別的兩個存在。

    不過,即便如此,溫去病也沒打算為了證明自身這份獨特,叫囂著衝向十殿閻羅挑戰,如果不想參加這場婚禮不如一早就神通盡出,跟小白拼到底,先前一個萬古都沒有打,現在跳出去打十個,那可真是腦殘的行為,而且反過來說,哪怕婚禮其實只是一場家家酒遊戲,能有十殿閻羅聯合證婚,這面子也是夠大的了。

    這十位,別說夠格替代父母高堂之位,甚至連替代天與地都夠份量了,萬古以來,能讓這十位各司其職的神祇,齊聚一堂,向來只有關乎冥府存亡的大事,如今,卻是為了小白弄出來的一場荒唐的婚禮。

    不光是現場的主角溫去病、龍仙兒有這樣的感嘆,在那座距此不遠,可以俯視整座禮堂的黑山上,戴著七邪覆的女郎,遙遙遠眺,也只能發出同樣的感嘆。

    雖然看不見內裡的情況,但十名萬古一同出現的氣息,還是可以讓人輕易判斷出具體狀況的,女郎既有些緊張,也有些不甘,但最終還是兩手一攤,無奈道:「雖然實在很看不過眼,不過,我可不會沒腦子到跑去單挑十殿閻羅啊,這跟送死根本沒什麼分別了……可不能衝出去讓那傢伙看笑話……」

    禮堂之內,溫去病、龍仙兒在判官司儀的指引下,先拜天地,向十殿閻羅行禮。

    「……再拜高堂!」

    手捧生死簿的判官,聲嘶力竭地叫喊,溫去病、龍仙兒再一次齊齊彎腰向十殿閻羅行禮,跟著,兩人面對面相望,眼中映出彼此的身影與表情,看見的……是相同的好笑。

    ……這究竟是第幾次了?

    ……看來,好像走到今天是連串選擇的結果,其實打從一開始,兩人就是被放在黑箱子裡,預定好了人生軌跡,始終都是走在確定的道路上,從來就不存在選擇。

    ……又或者,看似這一切毫無選擇,卻終究是彼此一次次的抉擇,才最終來到這裡,就算過程中有再多的無奈,也不是完全沒責任的。

    從最初的偶然相識,到兩小無猜,卻被無良父母連累分離,到後來被那個人安排好人生軌跡,從此注定為敵,再到此刻被小白安排的拜天地成親,命運彷彿在不停玩弄著彼此,而不管選擇往哪個方向走,始終都會回到對方面前,根本是天生一對、命中羈絆……就是這樣的關係。

    「夫妻對拜!」

    剎時無言,溫去病、龍仙兒朝對方深深拜了下去,而兩人的心中,都閃過童年時那一次次對拜的回憶,動作雖然完全一樣,可相隔多年,終於再一次走到的這一步,心情卻是無比複雜,這些年的恩怨情仇交雜在一起,讓情感難復最初。

    這一聲「夫妻對拜」,聲音遠遠傳出,迴蕩於整個冥府之中,彷彿天地之間,就只剩下這個聲音,彷彿代表這天意,在宣佈這對男女從此結為夫婦。

    黑山上的女郎,原本正準備掉頭離去,聽見這聲喧唱,腳步登時一頓,五爪扣緊,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唔,有些東西可以忍,有些東西……真的是忍不下啊……要是別人也就算了,這貨……如果連她都忍了,我還是我嗎?不過是區區十殿閻羅,也想阻止我……」

    輕聲呢喃,眼中的凶厲之色,迅速化為更為濃烈的殺意,帶著不顧一切的瘋狂,激活了面上的天神兵。

    七邪覆的力量,緣於各種負面情感,在汲取到足夠的情感能量,壯大本身後,再反饋給兵主,激發出強悍力量,此刻她心中恨火、怨怒,被七邪覆瘋狂增幅,連帶本身力量都水漲船高,攀越巔峰,讓她生出能可一戰萬古的雄心。

    ……十殿閻王又如何?只要我……不好!

    警兆忽生,她猛地一回頭,預備奮起一擊禦敵,然而背後卻空空如也,但剛才芒刺在背的警兆卻並非錯覺,而是敵人速度實在太快,一下已經再一次反繞到自己身後。

    七邪覆就算暴增了己身力量,可速度與反應卻還是跟不上,大能和萬古之間全方位差距,不是這麼簡單就能彌補的,剎那間,一股大力衝擊後腦,更撼動內天地,在眼前一黑的同時,內天地大量星辰破碎,然後才是劇痛傳來,失去意識的身體跟著軟軟倒地。

    直至受擊暈厥,她甚至都沒能看見,偷襲者究竟是什麼長相?對於素以速度、身形變幻為強項的她,這次慘敗絕對是平生少有的奇恥大辱。

    而這一切卻並非無人目睹,雖然此刻萬鬼跪伏,冥界的一應鬼差都在禮堂之中,但在距離黑山遠遠的荒土,中年男子深藏陰影之中,正悄無聲息地觀察女郎的情況,看見她詭異轉身,然後又離奇倒下,最後靠著天神兵的守護,七邪彩光發動,帶著她衝天飛起,脫離冥府,不由慶幸不已。

    ……果然,她根本就沒可能忍得住,理智喪失的情況下,無論要對面什麼,都絕對會出手的,沒和她走一道,是最正確的判斷,否則現在連我也要一起遭殃!

    ……不過她剛剛究竟是被什麼東西打倒的?無形鬼魄?還是高速之敵?怎麼一點都看不到的?

    中年男子方才生出疑問,卻陡然背後一涼,一種高度危險的預感,讓他第一時間想要閃躲,但重擊卻先一步到來,直接打在後腦,將他打飛出去,同樣是內天地破碎,直接傷重。

    ……放倒了那個吸血鬼後,直接就找上我,好快!

    而在身上所攜的天神兵保命發動,將之傳送出去前,他也終於看清楚了偷襲者的模樣。

    非是想像中的無形鬼物,高速之敵,而是一個亂發、獠牙的紅膚大鬼,體高超過三米,通體遙繞著紅芒,手裡拿著一根不知從哪裡撿來,堪比象腿的巨大骨棒,形似野人。

    剛剛就是這根大棒子,分別背襲了兩人,打得他們措手不及,如果不是有天神兵護體保命,直接就要殞落當場,而這個實力超卓的野人,卻似乎完全沒有追擊的打算,意態狂亂,在打倒兩人之後,直接骨棒一揮,向遠處高速跑去,口中不住大嚷大叫。

    「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三天三夜!」

    如癲如狂的呼嘯,從冥府之內,一直浪奔到冥土大地上,迴蕩不休,和冥府內餘音嫋嫋的那聲「送入洞房」相激盪,共為這場婚禮的尾音,而那兩道破空飛去,穿越冥府境界,猶自綻放半空的天神兵彩光,也像是兩道綻放的煙火,持久照耀在冥府的天空。

    這是冥府萬古未有的大事,也是奇事,而看在十殿閻王的眼中,無疑是凶訊,在這個節骨眼上,覬覦冥府的人已經出現,果然這一劫不好過啊……不過對於剛行禮完的這對新人,他們卻管不到這麼多,眼前橫著的只有一件事。

    ……接下來就要洞房了!

    雖然以前那麼行過多次婚禮,但這還是第一次走到這步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7-31 11:40
    二三章 審判

    十殿閻王同時現身,溫去病本想趁機把事情直接搞定。自己之所以跑來冥府,不就是為了代表地藏見主事者,然後拿著風雨戰刀走人?既然都已經見到冥皇了,有什麼必要繼續按照小白的惡趣味安排走,浪費時間?

    不過,情況卻和預想得完全不同,十殿閻王對自己的存在,根本就視若無睹,在婚禮完成後,就立即消失,返回到崗位,竟沒誰願意多留片刻,聽聽自己的話。

    「地獄龍皇是十殿閻羅,但……十殿閻羅可不是地獄龍皇。」龍仙兒道:「為了處理冥府的繁重業務,地獄龍皇以無上神通化為十殿閻羅,每一個都有獨立思維與人格,分掌部分權柄,這種神通與道門的分身法不同,更接近佛門的斬三屍秘術,更為徹底,也更為完全,這才能一分為十……當然,同時也有一些缺點,除非分靈全部歸併本體,否則……地獄龍皇就不會出現,也無法出現。」

    龍仙兒說得還算比較委婉,溫去病這些年行走於諸天萬界,對於佛門瞭解頗深,是瞭解實際狀況的,情況實際上比龍仙兒說得要嚴重很多。

    斬三屍是佛門的至高秘法,對於其的解釋,一直以來眾說紛紜,有些流派認為是要斬出本我、自我、超我三屍,也有些說是要斬出現在、過去、未來三身……什麼說法都有,恐怕除了佛門的永恆者,或者少數萬古存在之外,再沒誰知道真相了。

    而據溫去病的瞭解,這門秘術雖然看起來是能創造三具境界夠,戰力強的分身,與仙界的一氣三化三清大神通匹敵,實際上打一開始,其絕不是為了製造分身而創造。

    各家的分身之法,都有一個繞不開的缺陷,就是分得越多,力量就越弱,最後甚至會反過來危及本體,可能是因為分得太多,導致本體力量太弱,以致消亡;也可能是本體被削弱至一定以下,再無力壓制分身,被分身反噬取代……

    這些缺點,斬三屍秘術自然一樣也少不了,但這門秘術最特殊的地方,就是它的思路完全逆於尋常的分身之法,不是想著以本體駕馭分身,只是因為缺陷而失控,而是打一開始,就是衝著這個缺陷取得,根本是為了讓分身獨立,消滅本體而創的。

    如此自殺用的秘術,到底創出來是想幹什麼,外人委實難以理解,但佛門素來講究不破不立,視生死如輪還,各種死中求生的涅槃功法,簡直多不勝數,無論創出什麼古怪東西都不足為奇。

    但地獄龍皇的十大閻羅分身,如果是類似斬三屍的秘術創出的,那龍仙兒說得都還太含蓄了,十殿閻羅都有萬古實力,更存在萬古,那地獄龍皇修練此法,就算還沒大成,也該相差不遠,換句話說,平常時候,地獄龍皇根本不是在沉睡,而是近乎……消滅!

    這樣的話,十殿閻羅只要不匯合,地獄龍皇根本就不可能出現……但這僅僅是理論,在實際執行上,溫去病打死都不信對方會不下留後門,即使不考慮龍皇本身意志,單從維護輪迴通道暢通這個職責上講,也要留下應急的手段。

    只要在分身的時候留有後門,照理說,哪怕不用分身全部回歸,也應該能透出本體一絲氣息,發號施令或是溝通,行使本體的部分力量,這些應該都是作得到的,更何況,之前冥府異動時,明明就是地獄龍皇出手,將刑之大道異動導致的天地大變鎮壓下來。

    這樣的念頭,溫去病不用說出口,龍仙兒也清楚,當下搖頭道:「就算留有後手,祂們剛剛視你若無睹,就表示不願為你而用,何況……祂們剛剛才聯合鎮住冥府異動,搞不好留下的後手就這麼被消耗掉,短時間內無法發動……後手這東西,從來都不是短時間內能一用再用的。」

    溫去病點點頭,表示可以大致理解,龍仙兒卻忽然臉色一變,手扶額頭,似為暈眩所苦,斜眼看來,「你……有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我?沒什麼啊……可能是……」

    話說到一半,溫去病連忙摀住嘴,把「抑制劑終於發揮作用」這話,扼殺在喉間。自己被龍仙兒點醒,一直在秘密嘗試調製吐真抑制劑的這件事,說出來委實丟人,不過幸虧自己手上還有些雙頭鬼齒芝,裡頭蘊含著鬼君無匹陰力,否則單靠魔屋,怎麼也都來不及。

    龍仙兒見狀卻白了溫去病一眼,神情坦然,耳梢卻微微泛紅,「哼!不安好心的男人。」

    剎那間的風情,溫去病也不禁微微發怔,龍仙兒一身漆黑婚裳,配著骨龍、屍鳳華麗刺繡,展現出煉獄新娘的邪豔美態,確實是自己生平僅見,常常看著看著就發呆了,不過,她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溫去病一下回過神,聯想到的東西,就是這女人該不會對自己有了什麼誤解?難道她以為杯裡的藥其實是……

    婚禮結束之後,萬鬼簇擁,兩人又被送回了剛剛那間婚宅,血光漫天,赤霞輝映,彷彿是一座不夜之居。

    「……你……不抱我進去嗎?」

    在進入婚宅之前,龍仙兒忽然停步,轉頭向溫去病開口,後者聞言先是暗自詫異,覺得好像有些什麼不對,想了一想,就為之恍然。

    ……這女人……一向是那種「不麻煩人」的人,從來都是把真正的想法,深埋在心裡,就算想要什麼,也絕對不會開口懇求,在看似高度隨遇而安,什麼也能逆來順受的行為下,是寧死也不想求人的絕頂自尊。

    她會開這樣的口,主動要求自己抱她進去,代表她對這場婚禮也很認真,並不是當兒戲那樣看待,當然,更多的……恐怕還是因為吐真劑開始生效,否則她絕不會將內心真正想要的東西暴露出來。

    「我的榮幸,不過……妳這又算是哪門子的風俗啊?」

    溫去病應承下來,將龍仙兒一把抱起,共同進入兩人的婚房,將新娘平放在床後,龍仙兒露出喜悅的微笑,可還沒開口說話,她就像是腦內暈眩過度,開始乾嘔,溫去病為她倒了杯水遞過去,同時正色道:「當初的事……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龍仙兒聞言表情一頓,原本的淺笑直接僵在面上,但僅僅一瞬,她又恢復了冷靜,苦笑道:「你確定要問這個問題?就算知道了答案,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這和好處又有什麼關係?」溫去病皺眉道:「我只是想知道我應該知道、我本就有權知道的事情,這又有什麼問題?」

    龍仙兒卻笑道:「人的好奇心啊,總是想要探究那些自己其實根本負荷不了的答案,不知道的時候心焦,知道了卻又糾結鬧心……你難道不覺得,我們現在這樣其實滿好的嗎?你要討碎星團的帳,只要一心一意盯著我,向我報復就夠了,何必要搞得那麼麻煩?你想聽的,又到底是哪個答案呢?」

    在吐真劑的藥力下,不得不說話,但溫去病仍聽得出,龍仙兒依然有所保留,有非常不願出口的那一句留下心中。

    ……你是那麼溫柔,那麼為人著想的個性,如果真的聽到我親口說出自己是迫不得已,被那個人逼著幹的,那你又要怎麼辦?因為有苦衷,因為有無奈,你就選擇不向我復仇,那你又要如何向你死去的弟兄交代?怎麼向自己交代?兩難的抉擇,無論選那一邊,都對不起另一邊,無論怎麼選,都給不了自己交代……這樣無解的問題,不該由你來答啊……

    ……到了那個時候,你肯定會很痛苦吧?你這樣的個性,根本沒法面對這個選擇的……與其讓你這麼痛苦,還不如……你就繼續恨我吧!讓你的仇、你的怨都有個出口,反正,我也算是罪有應得……

    這些話,溫去病知道龍仙兒是絕對說不出口的,她是那麼的高傲與固執,就算會認錯,也絕不會討饒,她……接受不了自己向人乞憐哀求的樣子,怎麼都說不出那些話的,現在這樣的表現……已經是在藥力煎熬下,衝破內心屏障的反常之舉了。

    「……告訴我!」溫去病咬牙道:「無論是好是壞,都改我自己來判斷,自己承擔,妳沒有權力瞞我!」

    「……那個人……一早就讓我承諾,只要不違良心,只要不傷害我的血親家人,他吩咐什麼,我就得做什麼……那天,他說,我可以選擇毀諾,他也不會再勉強我,頂多就是他累一點,親自下來幹,然後,他從此不再保證我爹和妹妹們的安全。」

    龍仙兒淒然一笑,「其實並沒有什麼偉大的理由,只是我在自己家人和你們之間作出了選擇,你們……畢竟只是外人,何況那件事情,的確也不算違背我的良心,所以就算我……也不可能用我自己家人的性命,去和你們換,這樣的選擇,哪怕今天讓我選,我也只會重作一次……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溫去病沒有答話,也沒有太多的激動,這根本就是自己早就想過的狀況,龍仙兒心裡最重的基石就是家人,然後是人族大義,能讓她激烈掙扎的,是這兩者之間起了衝突,而碎星團……卻並不屬於這兩者。無論碎星團立過多少功,無論其他人族高層有多尸位素餐,無論有多少罪應該由那個人去擔,碎星團確實也作為從犯,犯下了很多罪,團中人或者心有不甘,外人或許可以同情原諒,卻怎麼也跟人族大義,天地良心靠不上了……

    ……自己和血親並沒有多少感情,親情勒索對自己根本無效,如果有敵人拿溫家親族來要脅自己,恐怕轉眼間,自己就從此成為孤家寡人,自在逍遙了。

    但自己並不是理解不了這種感受,碎星團就是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兄弟,如果有人拿全團存亡和萬民福祉放在一起給自己抉擇,自己會做出的選擇,絕對是千夫所指。

    龍仙兒的心情,自己能懂,倘使易地而處,自己多半也會做同樣的選擇,更別說……她前頭提的那一句的意思……

    ……由我親自來執行,你們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碎星團是注定要覆滅的,可或許還能保住你,甚至保住部分人,但如果讓那個人親自出手,你們……要面對的恐怕就不只是死,還可能多死很多人……看看那精美的太古妖都吧……

    「……你聽到你要的答案了,現在滿意了嗎?」

    龍仙兒又笑了起來,是那種帶著嘲弄,像是在譏諷什麼似的笑容,以前溫去病一直覺得,這是她居高臨下,自恃佔據著道德制高點,對自己這些無奈之人的嘲笑,可現在卻覺得……她想笑的,其實是她自己,這更多的是一種自嘲。

    「我並不覺得這就是全部答案了。」溫去病道:「妳到底還隱瞞了什麼?都說出來!」

    「……呵,你繼續問這些又有什麼意義?」龍仙兒笑道:「想為我開脫嗎?你幾時這麼重色輕友了?」

    「無論答案是什麼,應該我承受的東西,我不會逃避。」溫去病堅定道:「妳不是審判者,既然大家都是被告,妳只要把所有的話都說出來,其餘……是我的責任!」
V123210 發表於 2018-7-31 11:41
二十四章 恨你

    溫去病堅持的態度,面對質疑,始終沒有一絲動搖,最終撼動了龍仙兒,讓她用話家常的方式把過往經歷娓娓道來,不再只說最終結果,而是告訴了溫去病很多……他從來不知道,甚至不曾想像的過程。

    「……我不是一直都只當局外人,在遠遠的地方偷看的喔。我偷看都站得很近的,打你們第三次開始困殺魔尊起,我就常常跟在隊伍裡了。」

    「吊頸嶺那一戰的時候,你傷重昏迷,在你旁邊默默守幾天的是武蒼霓,你醒來時候,抱著你哭,把那個妖王首級扔在你腳邊的是褒麗妲,但那幾天裡,你身上那些血汙繃帶和衣褲,都是我洗的……連武蒼霓和褒麗妲的衣服我都一起洗了,我一直不喜歡褒麗妲,除了她的心性,還因為她的衛生習慣……」

    「你的口味我很清楚唷,有一半的時候,團裡主力幹部,包括你們四大武神的伙食,都是我親自掌杓做的,團裡鬧魔染的時候,幹部這邊從沒鬧過食安問題,也沒誰因為飲食被傳染,你以為都是偶然嗎?」

    「大家的口味,我都很清楚喔,褒麗妲喜歡在半夜狂嗑肥宅快樂水,勸她早點戒了吧;老尚唸唸不忘的那盅清燉雲菇雞,是七小姐偷偷拜託我作的,他還傻呼呼的,以為真是七小姐親手給他燉的,七小姐燉的湯不能喝的啊……你每次熬夜開工,茶裡都有放清涼草的,不然動不動就在那邊嗑烈性辣椒,你真能活得到帝都之夜?」

    「……很多死難弟兄的家眷,沒有得到安置,李昀峰那時候是很急的,但他根本就有心無力,因為這根本就是那個人指定要造成的效果,他一直被那個人盯得很緊,抽不出手來,只能靠我這邊來打掩護,我們盡力給那些弟兄家眷一些補償,讓他們的生活能過得好些……我們做得不是很好,不過……嗯,沒什麼藉口,就是我們做得不好。」

    自從和李昀峰翻臉之後,溫去病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知道當年碎星團背後所有的真相,可聽了這些傾訴,赫然發現,自己所熟知的世界,又崩塌了一次。

    「……食堂裡,那個老大媽……原來是妳?」

    「怎麼?嫌我棄老啊?再怎麼樣的大美女,最終都是要變成老大媽的,娶個食堂大媽回家好哇,吃飯打菜都比別人多兩杓,不然你憑啥長那麼大的個子?」

    「洗衣部的那個肥師奶……原來也是妳?」

    「你自己也知道的啦,團裡的人力資源一向緊張,一個人能幹幾分工,就絕對不多請別的人……我不是抱怨我一個人要被逼著幹幾份工喔,我是抱怨每次切換工作,還得要重新上妝,一下大媽一下肥嬸的,很傷皮膚耶,而且這些工作干久了,我常常搞錯自己是誰。」

    龍仙兒聳肩攤手,溫去病則整個臉都在抽搐,自己曾不只一次想過,碎星團與妖魔血戰的時候,龍仙兒卻不知道躲在哪裡?肯定是躲在後方安全地方,好整以暇地看著眾人流血流汗,冷笑著等待當黃雀,卻沒想到……她從來沒躲在別的地方,自始至終,她就在自己身邊。

    「……你真是想太多!那時候的始界,哪裡來的安全地方?哦,大概那個人身邊如果不算他的威脅,倒是很安全,但他可比妖魔要可怕多了……我們的關係,既是鷸蚌與漁翁,也是唇亡齒寒,你們如果在前頭頂不住,妖魔突破過來,就該是我們頂上……我和密偵司也不只頂過百八十次了,不過你們那時候都以為是什麼民間武裝、神秘力量而已。」

    龍仙兒仰躺著望向床頂板,低聲道:「密偵司在百族大戰的時候,主要負責事前情報蒐集,還有善後收拾,硬頂上去實戰的機會不多,但只要有這種機會,就肯定是萬分危急,險中之險,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頂住,造成的傷亡往往很大……嘿,不是只有團裡才會死傷慘重,那些年密偵司為了支持戰局,成員都換過好幾遍,草創時期的幹部,等到大戰結束,基本都沒剩下了,和團里根本是難兄難弟,再與那些相比……嘿嘿!」

    溫去病知道龍仙兒那一聲究竟是在笑什麼,相比之下,封刀盟草創時期的成員,過半都活到了新帝國成立;至於天鬥劍閣、十字庵、鯤鵬學宮的戰損率更都在三成以下,相比起這些「盟友」,密偵司才是真正和碎星團有難同當。

    「人啊……都是只想著自己這邊的損失,團裡弟兄犧牲了,你們恨火難平,想要跟人討個公道,但我們密偵司這邊其實也死得七零八落啊,為了補你們的破網,為了掩護你們,為了守護人族,他們的犧牲,又要找誰去說公道?去找你們嗎?」

    龍仙兒笑著望向溫去病,所拋出的問題,著實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去答。

    「……妳和李昀峰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當前的話題實在太沉重,溫去病想要轉開,卻不知道為何,提了這個壓在心裡深處的問題,或許……先前被抑制的藥效也在自己這邊發作了吧?

    「……你是想問我,與他到底有沒有一腿吧?」龍仙兒笑道:「你也太看得起他了,在這上頭,他可比你以為的要膽怯很多,早在我們認識的第一天,他就對我戰戰兢兢,連根指頭都不敢輕碰的。」

    「……怎麼可能?」溫去病聞言當即哂道:「妳把那傢伙嚇成這樣?妳有這麼可怕嗎?」

    「蠢!他怕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你啊!」

    龍仙兒似笑非笑,「栽培我、扶植我出來,作為制約你們,特別是你的後手,當你的替補,是那個人的主意,他自始至終都在反對,只不過從來都反對無效而已。在他心裡,我的身份一直就是阿山媳婦,他怕哪天被人誤會和我之間有點什麼,你會去找他算帳,怕到要死,無論幹什麼都小心翼翼,與我之間界線分明,後頭甚至不敢和我獨處……你相信嗎?我們可是密偵司耶,每次報告什麼機密,居然還要拉個人到旁邊來,他才能坐得住……他在這個原則上,根本就已經病態了!」

    溫去病聽得目瞪口呆,之前怎麼都想不到,李昀峰私底下竟然還有這麼一面?

    「……這是開、開玩笑的吧?」

    「如果笑得出來的話,我也很想當這是玩笑啊,帝都之戰後,你不知道他的心病都惡化到什麼程度了,每次見到我,第一句開口問的,絕對是妳是處女嗎?他就怕我如果失了處子之身,後頭對你再沒法交代。」

    龍仙兒自嘲道:「如果這些年裡,我另外喜歡上什麼人,或是和什麼男人勾勾搭搭,他絕對會親自衝出門,把那些男人碎屍萬段的……嗯,這可不是形容詞啊。」

    溫去病一時無言以對,曉得這話是實非虛,本來生在亂世之中,經歷戰禍,碎星四武神都不太能算是正常人,精神疾病多多少少有,只是沒想到,看似最理智的李昀峰,居然瘋成這樣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這傢伙,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即使當初,他大概也沒多少選擇權就是了……這麼說來,他是最瘋的那個倒也正常,我們三個不過是被局面逼著在亂世中搏殺,整天出生入死,他卻要在亂世中當兩面派,一邊跟著我們一道拚殺妖魔,當兄弟,一邊又要被那個人逼著隨時準備著要殺驢卸磨,和我們翻臉無情,壓力的確比我們要高多了……

    「那傢伙啊……天天問,次次見到就要問,我都被他問到快要瘋了,有時候我都懷疑,要是我真的把童貞弄沒了,對像又不是你,他會不會因此崩潰到直接衝出去毀滅世界了……哈哈哈,你絕對沒法想像,那到底是種怎樣的感覺?」

    龍仙兒在床上笑到前仰後翻,神情卻極其異常,溫去病從中感到一絲不祥,順口問道:「是怎樣的感覺?」

    笑聲頓止,龍仙兒凝視著溫去病,眼神幽幽,開口道:「我想……我應該是有些恨你吧!」

    若是在見過龍承運,瞭解當年的真相之前,只這一句話就能讓溫去病整個炸開,但現在,他只是聳聳肩,「我以為,在我們的關係裡,我才是受害者。」

    「呵,是啊……你以為……這三個字真是用得很好啊。」龍仙兒撩起瀏海,神情憔悴,「如果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遇見過你,現在……應該會過得比較好吧?」

    ……因為你,童年都還沒結束,就破了家,只能入宮為奴。

    ……因為你,被那個人拉出來扶植,得到了曾經希冀的力量,卻要承受那些意想不到的後果,更要莫名其妙站到你的對立面,不死不休。

    「這一輩子,我生命中所有的重大轉折,源頭都是你……人家都說,兩夫妻就是這一世因緣牽扯,就算之間相隔千萬里,無形的因緣線還是會把兩個人扯一起,就算想分都分不開,不過……這樣也該夠了吧?」

    龍仙兒笑道:「其實仔細算算,我其實還是應該要感謝你的,畢竟是因為你,我才有了力量,有了可以實現心中理想的機會,可以挺身而出守護人族,可以保護我的家人,要不然……或許一早就死在妖魔爪下了。」

    「那……」

    「可是,實在是太累了!不管是李昀峰,還是那個人,我在他們眼裡,永遠只是阿山的媳婦,不是龍仙兒,我根本就是用來防備你有朝一日不在時的替補,是你的附屬品,從來就沒有人問過我願不願意做這些,我個人的意願,從來都是無足輕重的……像你那個好兄弟,他從來沒在乎過我的力量提升到了什麼層次?是否有出色的完成工作?他根本就不關心人族安危,不關心帝國穩定,不關心我這這上頭出了多少力,做了多少事,他日日在念的,就只有我是不是處女……」

    龍仙兒微笑道:「你知道有什麼比這更侮辱人的嗎?就是一個男人每天問話羞辱妳,還他媽的不是為了上妳,只是為了拿妳去向他的兄弟交差,妳在他眼裡從頭到尾就不是個人,只是一件東西!嘿!夫君大人,按照你的恩仇標準,這筆帳記在你頭上,不能算冤枉吧?」

    溫去病根本不知道這個問題要怎麼回答,龍仙兒的這一面,是自己從來就不曾接觸過的,自己甚至不知道她會這麼想……

    這些又是自己的錯嗎?聽起來,自己確實是責無旁貸的,不過,這些也並不是自己願意看見出現的,是李昀峰,是那個人……甚至可以說是整個戰亂時代,共同編織出的陰霾,遮住了她頂上的天空,讓她身陷在走不出的黑暗裡。

    ……誰,又不是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 18:51
碎星物語 二十五章 不被需要的替補

    「我本來以為啊……這些其實並不是都非你不可的,那樣的話,或許就能找個機會,讓你躲起來,幫你引開目光,然後……真正的退下來,不用再那麼在前線拚死拚活的,你自己其實不是也很想退下來的嗎?」

    龍仙兒似笑非笑,滿滿的自嘲,「我為此努力過喔,你擅長的一切,我都有用心去學,你在密室裡加班研究的時候,我也是一面在給你煮消夜,一面看你的監控,死命在追趕你……毀天霹靂什麼的,我也會使的,你能打百斤,我就能打千斤……我對自己說,如果他們留著我就是為了來壓制你,那只要我能完全取代你,你就再沒什麼危險性啦,就不是非除不可了吧?」

    溫去病聞言苦笑道:「我還真想不到原來背後還有這麼一節……」

    龍仙兒喃喃道:「當初封神台出問題的時候,我就很想說,並不是非你不可的!那東西我也會修,成功率未必比你低,統籌、領導之類的工作我更是比你要行,至於衝鋒陷陣、身先士卒之類的,我同樣有信心做好,對抗諸天神魔回歸……真的不是非你不可,我也可以的,為什麼……非得要那麼絞盡腦汁,卑躬屈膝,層層佈局,就為了求你回來不可呢?你明明……就不是最適合的那個。」

    溫去病直接聳聳肩,「這說得倒也沒錯,人族是我的親族、母族,但也僅此而已,發生過那麼多事情之後……不,哪怕沒有發生這些事,撇除個人恩怨不談,我內心其實也不認為人族有被特別拯救的必要,自然循環,沒有能力靠自己力量存續的物種,就算消亡了也不值得可惜。」

    「是啊,我知道你肯定會這麼說的,你最多是希望拯救某些人,不得不順帶拯救人族,而那個人估計也是和你一樣的想法,所有凡人只要證了天階其實就是仙了,一旦為仙,就此非人,誰也不在乎人族了,但……哪怕是誰也不想幹的事,總還是得有人來幹吧,我不覺得自己就特別偉大,生來就要干這種事情,可我內心確實希望看到同胞都能平安生存,所以我想要站出來,希望能替代你,作那些你不情願去做的事情……可是……」

    龍仙兒微笑搖頭,「沒有用的,不管我再怎麼努力,怎麼試圖證明自己,李昀峰他都堅持,這個位置就是非你不可,那些事情就只有你能完成,好像只要不是你,其他人便救不了這個世界,人族注定沉淪一樣,於是……這些年根本就浪費了許多資源,在毫無意義事情上。」

    真話總是這麼難聽的,但溫去病也不得不承認,換了自己在李昀峰的位置上,肯定不會選擇這麼幹,如果把保護始界、保護人族當成是至高使命,時間又很有限,自己估計根本不會考慮與碎星殘黨和解,而是直接選擇辣手消滅,剷除後患,以最快速度安定內部,再整頓戰力,全力對外。

    龍仙兒碰上李昀峰這樣的同事,甚至是老闆,只能說是倒了八輩子血黴,這是一個超會忽悠,能力出眾,卻壓根心不在焉,從來不務正業的老闆,而且在手下人認真拚業務的時候,還要大力猛扯後腿。

    這些問題,溫去病心知肚明,卻沒有資格開口,因為心中很清楚李昀峰為什麼這麼作,又是為了什麼?

    「……後來我才明白,哪有什麼對抗妖魔非你不可……非你不可的確是真的,但對抗妖魔、保衛人族什麼的,全都不過是藉口,如果能與你們再攜手抗戰,就算一起改投妖魔陣營,引路來侵略人族,我看他也會幹得興高采烈。」

    龍仙兒笑道:「我說啊,你要不要考慮考慮,回去後直接跟褒麗妲一起幹算了?或者再一道投奔霸皇,姓李的肯定也會眼巴巴跑過去,你們四個就可以重聚一堂,攜手作戰了。」

    溫去病聞言搖頭道:「霸皇如今與我是敵非友,早晚我們之間會有一戰,而且,妳這個提案其實很危險啊,萬一我認真了……」

    「認真了才好哇!我就把你們四個,一次通通都給消滅乾淨了,先安內,再攘外,起碼再沒有扯後腿的!」

    龍仙兒笑著說完,像是全身突然沒了力氣,癱在床柱,仰天道:「不過都無所謂了,反正,我不管怎麼作其實都沒有用,不管我再怎麼努力,在他們眼裡,我的存在意義,就是負責帶你回去……沒有誰真願意看到我作成點什麼出來,從來沒誰真的在乎……」

    溫去病靜靜聽著,胸中的感覺卻是極為複雜,自己知道龍仙兒打小就很自傲,一直自視極高,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帶給她這麼重的無力感,明明打童年分開之後,兩個人就不再有過真正的交集,她卻好像整個人生都被自己壓著,這些年來竭盡全力掙扎,仍揮不去那片名為「溫去病」的烏雲。

    如果是平時,自己還會有所懷疑,這個心思多多的聰慧女子,會否在故作姿態,說這些話來擾亂自己,但在藥力催迫下,這些話的真實性根本就無庸置疑。

    同樣的,如果是平時的時候,自己打死也不會問出這句的,可是……發作的藥效,再也擋不住了……

    「妳……愛我嗎?」

    「愛?」

    龍仙兒聞言卻是放聲大笑,意態若狂,「愛,這種話,是雲兒、靈兒這兩個小丫頭才夠資格說的,你與我……我們這種人還有資格說愛嗎?地獄才是最適合我們的歸所……哈,我都忘記了,這裡本來就是地獄。」

    笑了笑,看看溫去病的臉色,龍仙兒搖頭道:「看你這副樣子,我如果不正面回答,你大概這輩子都不會甘心……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答你,如果我這輩子曾經,或者說最可能愛上什麼人,那肯定就是你,因為再沒有誰比你更能牽動我情緒……不過大多數時候,我只希望下輩子可以再也不要遇到你。」

    「……可以理解,換了是我,大概都等不到下輩子,就要先動手除害了。」

    溫去病苦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因為被打臉而感動不悅,維持住起碼的風度,到現在,先前胸中的種種困惑基本都得到滿足,只剩下最後一個。

    「……妳……其實,明明有很多事情,都不能全算是妳的錯,為什麼妳從來都不肯解釋的?如果妳不是一直那麼高傲,無論什麼事情都死憋著不願意說出來,情況可能就不會那麼糟的。」

    溫去病道:「我想不通,妳為什麼總把自己說得好像是主謀,要替那個人出頭,強攬過很多不該妳來扛的責任,簡直是拚命往自己身上插滿死旗,妳……就那麼想我來殺了妳嗎?」

    「你覺得……我從來不對你解釋,是因為我高傲?是因為我想死在你手裡?」

    龍仙兒環臂抱膝,伸手撩起散亂的發絲,面色蒼白,憔悴中卻別見動人,「夫君大人你也未免太自視過高,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從不解釋,只是因為……根本就沒什麼好解釋的,事實就是這樣,跟你沒有一點關係。」

    溫去病張口欲言,龍仙兒卻打斷了他的動作,平靜笑道:「不全部是我的錯,那我就一點沒錯了嗎?不全部都是我的責任,那……我難道就沒責任了嗎?」

    一下子明白龍仙兒要說的話,溫去病一時間愣住,站在那裡,半天都怔怔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們其實有冤,但你們也的確作了那些惡,那些死者同樣沉冤欲雪,它們可從來不講什麼大義,根本也不想知道你們有什麼冤屈,只想要你們償這筆債,了結這段因果,我……代表地獄龍皇,執掌權柄,負責替它們了結前塵種種,不能循私,就只能這麼判,這些是我的職責,但我不會說自己這麼作就是對的。」

    龍仙兒抬起頭道:「我作了我應該做的事情,但既然事情做得不對,自己就該站在被告席上,等……能給我審判的人,給我應得的判決……我怎麼判的人,自己就該是受同一標準,你問我為什麼不解釋……呵,我又有什麼資格去解釋?如果連我都一心想著逃避,用那些可笑的藉口推卸責任,那我和李昀峰不就成同類了?」

    溫去病艱難開口,發出的聲音滿是苦澀,「那……如果我出手殺了妳,替大家報了仇,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

    龍仙兒卻笑道:「這誰又知道?我說這是不對,你也不會服啊,這操蛋的天道,可能根本就沒有準備好正確的答案,讓所有人都陷在迷宮裡走不出來……我沒法給你評判,但……至少這樣做,應該能讓你心裡好過點吧?」

    「只因為要讓自己心裡好過一些,就要殺人嗎?就要……殺掉我新過門的媳……」

    溫去病猛力搖頭,「的確該有個人來向妳討這筆帳,不過,那個人應該不是我,我想我也同樣沒有資格來審判妳……」

    龍仙兒卻苦笑道:「你不是一直堅持,就是因為碎星團裡已經再沒有人能來討了,所以你才必須要替他們出頭,討這筆帳的嗎?」

    溫去病無奈道:「我忽然發現,這本帳壓根就是一團亂,並不是我之前想的那樣,一次就可以了結的,每個人的背後都又還牽扯著一筆筆的爛帳,根本就收不完……妳這些年撐了這麼久,也苦了妳了。我決定了,這筆賬我只負責去找那個人收他該付的,剩下的爛賬,誰願意誰去收吧,我不管了!」

    聽見這一句,龍仙兒一時沉默不語,怔怔流下淚來,跟著一下轉頭,望向溫去病的眼神,驚怯中含有一絲期待,「你……千萬別亂說,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什麼的?」

    「我知道!我現在的這個決定,一定會有很多人不滿,我活著的兄弟大概要過來翻臉了,死了的兄弟要是知道,也可能會在下面日夜詛咒我,不過……既然無論做那個決定,都是要傷害到某些人的,既然人只要活著,就是在不斷欠債,而掙得錢永遠比不上欠的債,那就由我來決定先還給誰吧。」

    溫去病走到床邊,歉然道:「算下來這一生,我還是欠妳們兩姊妹的債最多……我之前讓妳把什麼都告訴我的時候,就說過我會承擔的,那這一切就都由我來擔吧!妳獨自扛這些,已經太久太久……實在太辛苦了。」

    「……我真的……可以不再一個人幹了嗎?我……這樣的我,真的也可以……」

    喃喃低語,龍仙兒的淚水,一下潰堤而出,手摀著臉,控制不住地任由淚水奔流,自從被那個人帶離皇宮以來,這還是首次痛哭失聲。

    一路以來承受的一切傷痛,終於都在這一刻獲得釋放,龍仙兒哭得像是個小女孩,再非高高在上的冥皇顯身,帝國神妃,而這一幕看在溫去病眼中,更是說不出的憐惜,儘管知道未來將會有無窮麻煩,此刻的自己,卻只想結結實實摟她在懷裡。

    日子本來就該是自己在過,別人的嘴,就隨他們去說吧……

    「對了……趁著還有點殘效,我再問一句,妳還有沒有什麼沒告訴我的?」

    放心不下地一句追問,溫去病看見龍仙兒抬起頭,遲疑了幾秒,這才帶著哭音,哽咽地小聲說話。

    「……我……一直很想替你留個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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