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走進修仙 作者:吾道長不孤(已完成)

 
254993 2015-11-6 21:20:0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9 2264403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10:18
第六十四章 唯一漏洞【第三更】

     王崎突然發現,按照龍皇的說法,恐怕自己在“那個事件”發生之前,是找不到天眷遺族,也不會與仙天神庭的真正接觸。

    這也就意味著……

    “最遲十年……”王崎驚了:“要和螞蟻競走十年嗎?”

    柯笠客奇怪道:“這算什麼話?”

    “我還以為能在什麼地方‘嘩’的一下找到那個線索,然後抵達仙天呢。”王崎撇撇嘴:“這就意味著這種事情,那‘那個事件’發生之前,是不會出現的。這可不就是要我在星海之中,以螞蟻的速度搜尋嗎?”

    “這修辭……還真別緻。”

    王崎站了起來:“不行,不行,真的搞十年,就太耽擱功夫了。看來,我得回去,好好的搞搞學術了,爭取早一天發現那個‘不諧之處’。”

    詹臥神道:“我看你還是悠著點……”

    “時不我待啊!”王崎站了起來,來回思考。

    這個世界,十六重態的基本粒子可能有錯嗎?

    嗯,可能有錯。如果靈力足夠強的話,更多重態的基本粒子模型也有可能出現。

    實際上,尚未有證據表示靈力的強度存在“上限”。

    就和“有限大數”的一些東西類似,今法仙道之中,也有人提出了一些靈氣匯聚到一定程度後的誇張景象——就地球人好像嚴肅的討論“一兆度火球”之類的話題。

    有些時候,這些討論中,會有好事之人報出一個個駭人聽聞的數字。

    但是,目前卻沒有理論表示這樣駭人聽聞的數字不可能實現——頂多也就是“以現在的仙道技術水平不可能實現”。

    換言之,這個世界的基本粒子模型,也有可能很複雜。

    但是,這會動搖王崎嗎?

    不,應該不會。

    王崎捫心自問,他幾年之前就預見到這一點了,又豈會因此而動搖?

    那麼,是凝聚態嗎?

    不不不,零元素和泛晶體,基本上都是地球上不存在的東西,也沒見它們的出現將王崎廢掉。

    這也屬於王崎早就準備好的領域。

    布爾巴基學派的內容?

    真要說有問題,確實是這個嫌疑最大。因為,王崎前世根本就不知道相關內容。就算心想哥提供了書本,也不能肯定那一定是對的。王崎相當於自己重新將布爾巴基學派發展了起來。

    這個宇宙的底層邏輯,或許跟地球有區別,或許沒有。

    但是,王崎至今有沒有看到兩個宇宙在數學層面的分歧。

    那還能是什麼?

    這個時候,王崎才發現,自己其實也找不到頭緒。

    不過越是這樣,就越是讓王崎振奮。

    螺旋雙尊好不容易才拉住了王崎,讓他從那種異常狂熱的狀態之中脫離出來。

    “這些事情回去再想吧,你在這顆星球還有事情要做哩!”詹臥神說道。

    王崎:“你是說那個火球?啊,就告訴他,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柯笠客道:“對了,另外,我還有東西要轉給你,是個超大型靈犀瓶。”

    王崎眼前一亮,這才來了興致:“喲,終於更新了!”

    柯笠客的星艦法器之中,確實存在一個靈犀瓶。這個靈犀瓶卻不同於王崎平日裡所用的那種手指大小的,而是長數米,合抱粗。

    大概就是“這麼大一個儲存器說不定能將地球所有電子信息打包帶走”的感覺。

    柯笠客道:“獸機關集群操作系統的最新更新,小心了。”

    王崎點了點頭。

    自從龍族甦醒、遍佈大日疆域的天劍劍匣被逐個回收之後,人族的萬仙幻境冗餘計算力是越來越多了。

    不過,這些計算力,卻沒有分配給那些明面上的項目。

    而是分配給了一個十年之內才出現,卻一上來就吃掉了人族絕大多數計算力的項目——獸機關集群的操作系統。

    獸機關集群本來只是採礦機器而已。是算君的混沌算法、拓撲網絡,將這些機器聯繫到了一起,讓它們能夠自己擔負起操縱自身所需要的計算力。

    這可以算是人族為數不多的、天眷遺族都沒有達成的成就了。

    天眷遺族之中,頗有一些器修,也掌握了類似的極微機關獸,名曰“儡蠱”。而儡蠱,正是出了名的難以操控。

    僅憑這一點,算君就坐實了萬法門當今第一人的稱號。

    對此,馮落衣一度深以為恥。

    算器領域,其奠基人,機老圖靈,便是離宗修士,是早年為算主雄偉計畫所吸引的天才人物之一。而早期最有力的貢獻者蒼生國手馮落衣,雖然更偏嚮應用領域,但就其餘歌庭派的交情,以及對算器的理解來看,也該是離宗。

    可唯獨在這件事上,他們卻被一個連宗修士比下去了。

    對此,王崎也是感覺震驚。

    他一度沒看懂算君的這一項技術。

    這一門技術,跟地球上關於網絡的概念,根本就是平行的兩條線,是一種非馮氏結構,而且還相當成熟。

    這簡直駭人聽聞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王崎才從不敢小視這位比算主還要年長的萬法門強者。

    而萬仙幻境就算再怎麼更新獸機關集群的操作系統,也始終沒有超脫算君當初給予的構建,更別說將自己的東西覆蓋上去。

    用地球的習慣來說,再怎麼更新,都是一點幾幾幾版,到不了二點零版。

    不同於離宗門徒眾多、馮落衣圖靈有諸多幫手,算君是以一己之力完成了最初的創造,然後才有其他人的加入。

    如果硬要類比的話……和區塊鏈。深度學習之類的概念倒是搭得上邊,但仍舊不同。

    王崎將這靈犀瓶一攝,然後以穿空遁法,來到自己那獸機關集群構築的星球邊緣,將那巨型靈犀瓶扔了下去。

    獸機關集群自動變化,變出接口與之接駁,讀取內裡的東西。

    隨著海量靈犀的湧入,王崎感覺自己的虛相功法正在迎來新的變革。他在繼續變強。

    “操控上限提升……更加靈活了……”

    王崎緩緩舒了口氣。

    突然,他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等等,這麼說來,我的虛相功法,好像變成了這種……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建立在算君貢獻的基礎上……”

    王崎莫名的感到一絲危險。

    如果說,有什麼是關乎到他的功法、但是他卻不怎麼理解的,那應該就是獸機關集群的操縱法。

    這就是他虛相功法的最主要部分。

    而且他還和算君在算學上的根本領域裡,有理念衝突。

    “臥槽,這麼危險的嗎?”王崎立刻發現了這一點,

    “等一等,等一等,冷靜,冷靜。”王崎思考道:“雖然我覺得,越是這樣奶,就越不可能是算君。但是,就現在更想到的領域……算君還真的是唯一的危險。”

    當然,龍皇所言的事情,會有幾年之後才顯現,而且,他使用的,不過是算君在應用方面的成就,應該不會有隱患——畢竟,有隱患的話,那對算君的聲名,也是一種損害。

    但是,他目前能夠想到的,還真就只有這個。

    “以往老是覺得,別人做出來的東西,自己用了也完全沒關係,但是……龍皇預警確實是很重要的事情。一點可能性也不能放過。”

    “就算被證明是無用功……至少也算是鍛鍊了自己,以及門下。”

    地球的計算機科學領域,有個“造輪子”的梗——意思大概就是“重複發明已經存在了的東西”。幾乎全世界所有文明的輪子,都是獨立發明的。換句話說,除了已經不可考的“最古輪胎”之外,其他人,都算作是“重複發明”。

    重複發明是沒有意義的,只是浪費人力物力而已。王崎卻是從來都不屑於做這種事了。就算用敵人的成果,也沒什麼。

    但是,龍皇的預警,卻不是“常規情況”了。地球人類可從沒有遇見過這樣涉及“反時序”的事件。

    他說不得也得在這個領域摻一腳了。

    但是……

    想到這一點,他突然冒出冷汗來了。

    怎麼說呢……

    布爾巴基學派……

    就沒有在計算機科學上……

    有過任何建樹……

    布爾巴基學派是高屋建瓴,給數學打地基。所以,他們沒有涉足過任何與計算機應用密接相關的領域,比如計算數學、計算機數學、概率論、數理統計、數學物理、離散數學、運籌優化之類的。

    王崎十年之前倒還真能代表算器領域的前進方向。他築基期的法基,就是以馮氏構架為基礎的,之後結的金丹也是。

    但是,自從開始搞基派以來,他就在純粹數學的道路上撒丫子狂奔了起來,和應用數學算是越來越遠了。

    以至於虛相功法都有了算君一脈的痕跡。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王崎咬牙切齒:“平時還不覺得這是什麼問題,但龍皇一提醒,這就有可能是一個隱患啊。”

    “看起來,確實不能太脫離群眾,得和以前一樣,搞一些比較平易近人的東西……”

    布爾巴基學派實在是太過高大上了,所以根本沒有這方面的內容。一時之間,王崎也不知道如何下手。

    不過,這並不可怕。

    王崎已經是大數學家了。

    地球上的布爾巴基學派不搞,他的基派未必不能搞。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10:18
第六十五章 算君之能【第四更】

     馮落衣也沒有料到,王崎居然這麼快就有了回覆。

    仙盟本身就有“讓逍遙修士居於仙路之中充當轉接系統”的做法。而龍族在將跨仙路帶寬分了一部分給人族之後,人族才在跨仙路通訊上有了一點點自由。

    龍族給予的那一點帶寬,自然不能用作傳輸“獸機關集群操作系統更新”這樣的大文件。

    但是,一兩句話,幾段信息,還是可以的。

    馮落衣倒是沒想到王崎這麼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問題所在。

    而再一讀消息,他也覺得這簡直就是燈下黑。

    大家都只關注王崎最近幾年的成果,卻忘記了他十多年前的修行。

    自己這個徒弟,最開始練的也是算器的法門,所以,自己才會有意收他做弟子——雖然他馮落衣也算不得什麼好師傅就是了。

    在萬象卦文出現的那一刻,王崎倒也確實成為了神州算器法門的前進方向。

    現在,萬象卦文都已經滲透進神州本土的方方面面,成為算器技術領域不可忽視的超流了。

    千機閣弟子也將萬象卦文列為必修項目。

    而學府之中,也有萬象卦文的簡化版“乾坤卦文”的選修課。

    萬象卦文在王崎之後,有更新了十幾代,現在已經可以算是一門獨立的學問了。

    只是,從南溟之行開始,王崎就漸漸放鬆了在萬象卦文上的研究。

    當然,這也是王崎自己選擇的。萬象卦文這一領域,天花板在那裡,高沒多高,以算學稱量,價值有限,但應用之妙,變化無方,最適合集眾人智慧來成就。

    所以,結丹期的王崎算是費盡心思,要在人族當中推廣這個。

    而現在,他只需要定期收割成果,就可以完成對虛相功體的更新。

    但是,這萬眾之力,卻還抵不過算君一人。

    算君真的是個可怕的傢伙。他可是將混沌算法和拓撲網絡以一己之力搭起來的人。

    而且,在完成了這一點之後,他還毫不客氣的吸收馮落衣、圖靈在馮氏構架上的已經做出的成就。

    但越是這樣,馮落衣心中的忌憚就越深。

    因為,這下子,無論是旁人還是王崎自己,都將懷疑的目光盯在了算君身上。

    算君可謂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但考慮到算君過去的行為……這鍋還真不一定是黑鍋!

    他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給算君法一條訊息。

    …………………………………………………………………………………………

    原行星谷閆,現“無光牢獄”。

    鱷神盧瑟福、不准道人海森寶兩名逍遙已經回去了。而接替他們的,則是另外兩名逍遙修士,一名屬於焚天府,一名屬於焚金谷。

    鱷神盧瑟福一開始過來,其實就是個“佔位置”的。凝聚態和他的研究領域相去甚遠,但是,若是它不來佔位置,那麼這個地方的研究者名額,妥妥會被焚天府全部拿走。

    對於焚金谷來說,凝聚之道,算是今年來的新熱點了。而超低溫對於凝聚之道的研究,有著莫大的臂助。

    “超導師”海默翁【海克·卡默林·翁內斯的同位體】便是代表焚金谷而來。

    不過這一切對於算君來說,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他就和以前一樣,就在這裡,安靜的研究算學,研究如何更好的操控獸機關集群,還有,偶爾幫助一下那些對數學沒什麼天分的同僚,給他們處理一些實際上的問題。

    和算主、王崎這兩位離宗代表人物不同。算君對於純粹數學的興趣,不算太大。他確實很在意“數學的根本”這個問題,也會在這個問題上寸步不讓。但是,他自己卻很少在這個問題上發表成果。

    他是直覺主義派的代表人物。對於他來說,算學就是有靈慧的生靈進行的構造性活動,這種“構造性”的根源就在他心中,不假外求。

    他很少在這個領域發動攻勢,更不想算主那樣,雄糾糾氣昂昂的要集結整個萬法門的力量去攻城略地。

    在這個問題上,他更多的是採取“守勢”,也只有在別人踩到他底線的時候,他才會去反駁。

    從這一點上來看,倒是和他給人的那種狂傲印象完全相反。

    他更感興趣的,是算學的實際應用。

    包括獸機關集群,也包括一些更實際的問題。

    沒錯,王崎實際傷現在都還不知道,他之所以能夠那麼輕易就將真炎神功法殘卷納入自己的修行,是因為算君已經對它們進行處理過的關係。

    反正這點小事,別人也作不好,還不如就讓他來做。

    這個時候,他的弟子快步走來,將一枚算器遞給他:“老師,蒼生國手給你發來的靈訊。”

    “哦?靈訊?那馮月寒倒是想到來找我了?是什麼?請教我嗎?”

    算君睜開眼睛,不咸不淡的笑了笑。

    “弟子密級不夠,打不開。”

    “哼。”算君手一揮,算器就到了自己的手裡。

    片刻之後,他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有意思啊。”

    “敢問老師,是什麼事情,竟讓老師這般開懷?”弟子問道:“可是離宗服軟?”

    “不,不,當然不,馮月寒,一個搞應用的,對這方面摻和的不夠多,要服軟也輪不到他。他徒弟還差不多。”算君笑道:“最新消息,龍皇說那個小子今後有大難,仙盟懷疑是他理論有誤,道心失守。而現在他唯一找得到的漏洞,就是在我這獸機關上。”

    雖然獸機關是千機閣設計、縹緲宮法門打造,但是,沒有算君,那龐大的集群也動不起來。

    所以,算君說是“他的”,本質上也沒有問題。

    “恭喜老師,賀喜老師。”那學生立刻拜服:“這可不是說明,老師的理論,是前知之能驗證過的正確?”

    “哼!”算君搖頭:“我的正確,何須前知之能判定?再者,現在這也只是懷疑,王崎不一定就因為這個而道心失守。”

    “那蒼生國手來信,可是求老師暫時不要再開發獸機關集群的應用了?”那弟子問道。

    “怎麼可能?”算君笑了。

    獸機關集群,是人族現在最強的手段,也是他們唯一可以和那些老牌強者相抗衡的工具。

    王崎、算君、太一天尊三個人已經證明了,只要是今法修士,登臨長生之後,駕馭獸機關集群,就可以很快的跨過一般邊遠山區仙人剛登仙的脆弱時期,一舉成為強者。

    這可是人族一族命運所繫。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這個項目才會投入萬仙幻境那龐大的計算量。

    莫說是為了徒弟的命,就算龍皇說算君的研究會搭上半個萬法門,馮落衣也不一定會求算君停下。

    “他只是在求我一件事情,問我能不能抽空,去寫一本道書,讓其他人也能理解一兩分獸機關集群的奧妙!”

    這又是算君做得很少的事情。

    王崎會很熱心的寫《大·音·希·聲》這種給外行人甚至蒙童看的文,因為他看誰都像是自己的手下預備役,就想要安利自己的理念,好讓天下所有有天資的算家都為他打工。而算主也是桃李滿天下。

    算君是不同的。

    也只有那幾卷他在登頂之後高處不勝寒、偶爾思及今法仙道基礎而寫的一些哲學作品,對專業知識的要求低一點。

    但對於一般人來說,那仍舊是“天書”。

    他很少為了讓其他人理解自己,就放低自己的身段。在他眼中,其他不懂算學的人,與猴子無異。他怎麼會去討好猴子?

    “這種事情,老師一向是很少做的。”

    “嗯……我還以為自己提交這個設計的時候,附上的說明和論文已經足夠淺顯了。”算君沉思片刻:“不過也好,近些年來又有新的想法。這操控獸機關,也是一門學問,是得整理整理了。”

    那學生一臉驚訝:“老師竟願意為了他者著書?”

    “只是剛好有點想寫,然後馮落衣又求到我頭上來了罷了。”算君笑了:“而且,我寫不寫,是我的事,他們看不看得懂,是他們的事情。”

    ………………………………………………………………………………

    在算君與蒼生國手交流的同時,王崎這邊,也在加快進度,將明族的相關事務,交割給征夷司。

    柯笠客倒是暫時不打算回去。他打算繼續當一段時間的征天使,好好見識一下生命的神奇與壯麗。

    王崎卻是一心想要回到他鄉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搞研究。

    而詹臥神則必須在這裡多呆一段時間,護佑這些征夷使,直到星球級數的防禦法陣建成,或者其他逍遙期修士願意將他替換下來。

    對於兩位上師的離去,甘多貢非常不捨。他感覺新來的那位上師對他這個異族不像前兩位那樣友好。

    “誒,別傷心,人生處處有離別。”王崎對著他說道:“老會長啊,加油吧!等你做出成績了,我可以許諾給你一個進修的機會,若是你,或者其他明族對算學感興趣,盡可以來找我。”

    甘多貢道:“多謝上師厚愛!”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10:18
第六十六章 基派會議

     王崎再一次回到了他鄉。

    在與鎮守他鄉的長生者,雲中君柯蘭蔭例行會面之後,王崎才降落到他鄉的大氣層中。

    這個星球的大氣層非常接近神州后土,就是海洋有些許怪味。王崎深吸一口氣,彷彿這樣就能呼出自己這一趟經歷兩個世界所積累的負面情緒。

    隨後,他身形一動,就一直飛向北方,來到他在這個星球的駐地,位於毓族移民區附近的人族聚居區。

    現在這片區域周圍又多了一個人造建築。那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透明罩子,大約一千米見方,內裡生活著一些勞德蟲族移民。

    這些難民,卻是因為自願追隨王崎,而被送到這裡來的。

    “或許再過一些時日,就得再擴建一個火之民專用的生活區了。”王崎如此想著,往虛空之中踏出一步。

    下一步,他就出現在基派建築群最核心的議事堂裡。

    只一瞬間,他就接管了這裡的所有公共法器。下一秒,鐘聲悠揚。

    王崎以法力傳遞震動,道:“所有元神期以上的基派成員,速至第一議事堂,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公佈。”

    “所有元神期以上的基派成員,速至第一議事堂,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公佈。”

    “所有元神期以上的基派成員,速至第一議事堂,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公佈。”

    如此,重複三次。

    三秒之內,大半的基派成員就快速出現在了第一議事廳中。

    這次來的人,卻比印象中多了一些。王崎有些恍惚。丘陵子民和光明世界,加起來也就消耗了他不到一年的時間,還不如給真炎神搭建牢房時消耗的時間多。但是,就這麼短的時間裡,基派也算是多了好幾位元神期修士了。

    其實也正常。

    他當年剿滅聖帝尊之後就著手創建基派。那個時候,他算是滿萬法門的都是敵人,只撈到大貓小貓兩三隻,頂多也就是聯繫了一些天賦較好卻尚未放出光彩的同輩。

    但人都是會進步的。尤其是有這樣一幫思想相近、志趣相投的同門整日思考、交流。這種對思維的訓練,於今法修的提升而言,也是極大。

    當初的元神期修士,也不過趙清潭、魏滄等數人,還都是元神初期。

    如今,趙清潭卻都已經是元神後期了。

    若是法力溫養足夠,再做出一兩個成果,突破到煉虛期都不成問題。

    刨去“異數”成就長生道果,獸機關集群、六道神國、天眷秘法開掛成長的王崎,這股勢力也稱得上萬法門內一股有生力量了。

    甚至連椒等幾個異族成員都來了。

    “除了還在地球的蘇君宇師兄,大家都到了吧?”王崎開口問了一句。

    趙清潭主動開口:“嗯,都在這裡了……話說別真的將我當文書使喚。”

    “那麼,我接下來要宣佈一個大事件。”王崎頓了一下,斟酌語氣,好讓自己顯得不是那麼興奮:“我,在未來一段時間裡,可能會遭大劫。最多十年的時間,這個‘劫難’就會發生。我有可能在劫難之中死去——當然,這是最壞的想法。”

    眾人一愣。會議廳莫名陷入沉靜。

    只有陳由嘉陡然站了起來,盯著王崎:“說清楚。”

    王崎道:“這是昨天還是前天的時候,龍皇陛下託人給我傳的話。我在‘近日’——龍族的‘近日’,最長相當於十年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裡,我有可能遭劫。而龍皇陛下託人告訴我,要緊守心持,牢記‘初心不易’這句話。”

    “綜上所述,我有理由認為,這會是因為未來的理論發展,出現了什麼我一時之間無法接受的事情,導致我走火入魔。”

    “這不可能!”趙清潭驚呼:“這絕不可能!”

    魏滄也說道:“這個,我們很難相信。”

    眾人皆嘩。只有陳由嘉依舊盯著王崎。

    如果要問誰對王崎的信心最足,那必定是這些基派成員。他們本身就是因為真心認可王崎所提出的圖景,所以才願意追隨當初那個雖被認為有逍遙之潛質卻只是天才的王崎。

    基派理論的發展,他們有親身經歷,他們有自己思考。現在基派的成就,遠不是王崎一個人的功勞。王崎全部都有份。

    他們又怎麼相信這一點?

    “別慌,別慌。”王崎雙手做了個向下壓的動作。一道仙力直接撫平了空氣的震動。他說道:“龍皇陛下只說了‘劫難’,其他的東西,一概沒有提到。一概沒提。包括這個‘因為無法接受理論而走火入魔’,都是我自己推測出來的。所以,做不得準。有可能我最終會遭劫,但不是以‘走火入魔’這種形式,也沒有說一定是在算學領域,在基派的範疇之內。”

    眾人這才稍稍緩和了一些。實際上,他們和王崎等若是栓在一條繩上的螞蚱。若是王崎的算理被證明有問題,那麼在座的所有人都會受到波及。

    陳由嘉依舊盯著王崎。

    “當然了,我對人族還是頗為重要的。上面為了避免我枉死,所以也做了一些對策。”

    緊接著,王崎就將馮落衣做的一些應對,以及自己的推測說了出去。

    “現在唯一有嫌疑的,就是獸機關集群對應的虛相功法——這一門功法的根基,就是來自於算君。而我……不,我等與算君之間,存在著根本性的大道之爭。所以,如果從現在來看的話,這應該是我唯一能夠想到的缺憾了。”

    “但是,要注意,那個‘劫難’發生在未來。或許,導致我走火入魔的那個理論,還沒有被我提出來,並不一定是這個領域,但是,這應該算是我唯一能夠想到的領域了。”

    趙清潭立刻站了起來:“那我們需要幹什麼?去研究算器理論嗎?研究算法?如果是的話,我召集更多人來,討論一下。暫停算經的編纂,幾年之內說不定能夠重新開發出……”

    “不,不不不。”王崎搖頭:“幹嘛?為什麼要重新開發?現在這套混沌拓撲網絡系統,用得蠻好的,真的,誰用誰知道。想要從零開始,開發出功能不遜色與它的東西,太難了,而且沒有必要。那是對人力的極大浪費……”

    “你的命啊!”趙清潭急切道:“你的命難道不是更重要嗎?為了救你自己的命,我們去重新開發一套……”

    “那就太小氣了。”王崎搖搖頭:“這種事情,我是不會做了。我們的目標,是在萬法門內捲起大勢,將所有人都捲入我們的道路,求得那無上算道,而不是做這種重複性的工作,跟在算君後面吃屁。我確實打算研究一下算器理論,但是,這必須建立在算經的基礎上——為了這種事而放緩算經的編纂,我絕對不能同意。”

    魏滄冷淡的開口:“那可是算君……”

    “算君,算君,算君……”王崎道:“算君又怎麼樣了?算君就可以讓我放棄自己的計畫,去搞這種事嗎?不可能的。而且,獸機關集群,不是那麼好申請了。目前有資格進行大規模實際操作的,連同我在內,也只有三個人而已。我,太一天尊,算君。在這一點上,算君比我們有優勢。

    我只是希望,你們做好基礎的工作,具體的編寫我自己來——而這就需要算學本身的進步,就離不開《原算》的圖景!”

    趙清潭道:“但是……這個方法,未免也太冒險了一點吧?萬一你根本就想不到……”

    “我已經有了相關的想法了。”王崎道:“我們需要將‘結構’的理念再想深入一層了——如果參與者足夠、努力足夠、運氣足夠,幾年之內,有希望能夠搭成一個架子。”

    趙清潭坐回自己的位置,雖然不再說話,但仍舊有些不相信。

    因為,他就是基派的領軍人物之一。

    所以,他比外人更清楚,自家的理論是多麼的高大上,多麼的不接地氣。

    他根本看不到用這種純粹數學去指導算器應用的希望。

    這個時候,反倒是椒、浭等妖族弟子更為安靜。

    對他們來說,師長就如同君父一般,不得悖逆。

    “實際上呢,我召集大家來,也只是單純宣佈一下這件事,希望大家在日後的工作裡,能夠好好的檢閱一下我們過去的成果,從不同角度去看它。”王崎說道:“也算是有備無患吧?我不希望大家因為這件事情,而被打亂了之前定下的步伐。我覺得我們現在的調子就很好呀!所以,諸位,不要因為這件事情,而亂了陣腳,慢了算經的編纂。”

    “另外,也得注意,就算是龍皇陛下,也只是‘有限前知’,只是有限。這個事情並不是必然發生。就算它一定會發生,龍皇陛下,也沒有說我一定會死。就算我有死去的風險,也沒說我一定過不去。龍皇陛下既然選擇了干涉,那麼,這件事就很有可能有個圓滿結局。”

    “我只是做好最壞的準備而已。”

    “我今天就說這麼多好了。後面幾次的派內交流上,我會公佈相關的應對,以及調整。另外,也希望大家多收弟子。以後,咱們的人手,可能會不足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10:18
第六十七章 救命與不許死【第二更】

     散會之後,所有人都匆匆離開。

    王崎帶來的消息,實在是太過勁爆了。

    儘管王崎一直推崇一種“討論組”的交流形式,所有參與交流的算家地位平等,輪流闡述所思所學,相互幫助相互提升。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基派的成立時間太短、底子太薄,成員大多都沒有成長起來。他們都是在王崎的影響之下,才團結到一起。

    而王崎偏偏又威名太盛,水平太高。是以,那種氛圍,還沒有真正起來。

    雖然因為王崎是征天使、少不得到處走的關係,基派也常常在脫離了王崎的情況下自己交流。

    但是,那也是按照王崎預先提出的圖景來的。

    或許再過三十年、五十年的,基派沒有王崎,也能保持不散。

    但現階段,失去王崎,對基派的打擊將是致命的。

    誰也不希望王崎因為理念問題而走火入魔。

    他們需要一點時間來穩固心神,然後迎接下一輪的挑戰。

    只有陳由嘉還在會議室了,就這麼看著王崎。

    “王崎……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不行!”

    回答得斬釘截鐵。

    陳由嘉的嘴角委屈的向下咧去,眉頭微微皺起,看起來好像很傷心的樣子。

    “你也太過分了。都不聽聽要求是什麼。”陳由嘉說道。

    “啊,師妹,我太清楚你現在想說什麼了,所以沒得說,不可能,沒商量。”王崎坐到陳由嘉面前的桌子上,手挑起陳由嘉下巴:“唯獨這種事情,我不能答應……哦呀!”

    陳由嘉嘴一張,想要咬王崎的手,王崎卻是飛快的將手縮回來。

    女孩臉色曖昧,看不出到底在想什麼。

    王崎從桌子上輕輕一跳,落到地上來。而在他雙腳落地的瞬間,周圍的景色已經完全變了。陳由嘉依舊保持坐姿,卻是坐在一塊青石之上。

    他們兩個已經被王崎以時空之法,挪移到了附近的一座山峰之上。

    這裡是高緯度地區,夜晚很長,但月亮從來不升上中天。那些如同發育不良一般的暗淡衛星根本遮蓋不住漫天的璀璨星辰。

    “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有些事,讓其他人看到,我會難為情的。”王崎一本正經的說道。

    “那難道不應該是回房裡嗎?你什麼時候喜歡在野外的?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個愛好……”

    王崎一把抱住陳由嘉,臉貼臉。

    陳由嘉羞怒:“你還真的想?我……”

    “不好意思,師妹,我其實是有點怕來著。”王崎說道:“我不好意思跟別人說,也不好意思在別人有可能在的時候說,所以就到這裡來——柯前輩現在的位置,和這裡隔了一整個星球,沒人看得到。我只想跟你這麼說。”

    陳由嘉一僵,然後鼻子一酸,強撐著的淡定不再,罵道:“你這蠢貨……暫時休息一下很難嗎?你知道嗎?我感覺就好像是,你趕著想要往那上面撞一樣。”

    “休息,不能休息啊。萬一真的最壞可能發生了的時候,我卻因為‘休息’而毫無應對,甚至沒有留下什麼遺產……怎麼辦?”

    陳由嘉幾乎哭了出來:“那你也不用這樣……”

    女孩感覺得到,這個男人,對預言中的那個“劫難”,反而有一種“靠近”的慾望。他甚至想要主動往裡面跳。

    “這是一個圖靈不可計算的事件,明白嗎?圖靈不可計算。”王崎在陳由嘉耳朵邊說道。

    圖靈不可計算,意味著這個事情,就不可能發生在圖靈機之內。

    這是這個世界“不是缸腦”的有力證據。

    超圖靈機,在計算之前得到答案,幾乎就是無消耗的無中生有出結果。這和上帝、造物主沒什麼兩樣。那超圖靈機,去糊弄最多等價於不那麼厲害的神經網絡的大腦,就純粹是沒必要了。

    這個事件本身,就是超圖靈機存在於這個靈氣宇宙的證據。

    比起“自身真實存在”更重要的是……這種“圖靈不可計算”的過程,表明了這個宇宙存在另一個希望。

    “繞過過程,直接取得答案”的希望。

    也就是說,就算真的背負了什麼心想哥的詛咒,也能得到宇宙終極的答案。

    或者,就算人類再渺小,也能夠最終知曉這個無垠的宇宙。

    這就是超圖靈機的魅力。

    王崎沒有親自體驗過超圖靈機,只是從心想事成、史龍輝真、龍皇三個個體那裡得到了相關的表現。

    但是,這對於他來說,就是巨大的激勵了。

    “就算這樣,又能怎麼樣呢?你還得修煉幾百年、幾千年才能摸到那個邊而已!如果你現在就死了,一切都沒有意義了!”陳由嘉道:“朝聞道,夕死可矣?錯啊,唯有生者,可聞大道!”

    “我只是希望能夠用自己去實際體驗一下,這個宇宙的因果邏輯,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形式運作的而已。”王崎說道:“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嗎?我曾經遇到過一個叫美神的文青物種。”

    陳由嘉用袖子抹了抹眼角:“天眷遺族。”

    “嗯。”王崎說道:“他們跟我說過,宇宙是有限的,一開始的時候,所有的‘可能性’都注定了。而我們所經歷的一切,都是這個巨大的可能性集合當中的一個元素,我們所謂的‘自由意志’,也只是踐行這個巨大集合之中的一個元素或幾個元素而已。這個宇宙,只有‘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才真的會發生。”

    “換言之,龍皇對我告知這件事的時候,他就以一個‘有限前知者’的身份,做出了選擇。然後,我無論做什麼,都在一個可能性當中。”

    “那麼,是我無論做什麼,這個可能性都會發生呢,還是說,正是因為龍皇陛下的選擇,所以我只會在一個恰當的、對我有利的時機完成這件事情,而無視了我的主觀意願?”

    “又或者,這件事根本不會發生呢?”

    “自由意志和決定論嗎?”陳由嘉道:“這又能說明什麼?”

    “如果這個世界是‘自由’的,那麼當龍皇做出選擇的時候,我只要做出我認為恰當的選擇就好了,管他什麼劫難呢,這不是我們這個層次能夠掌握的。”王崎說道:“而如果這個世界是決定的,那麼,我不管做什麼選擇,那個事件都一定會發生。既然如此,又何必慌了陣腳,導致原本能夠做成的事情都沒有做好呢?”

    陳由嘉別過頭去:“你真固執……”

    “是啊,畢竟我志向遠大。”王崎說道:“這件事,對我來說或許是一個打擊。但是,我們對有限前知,知道得實在是太少了,也不可能去應對什麼。所以,我也只是做出了我自己覺得最好的選擇。我真的是在全力自救了。”

    “你的全力,就這麼一點?”

    “因為我真的不知道哪個劫難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形式出現。所謂的算器理論,不過是我現在能夠找到的一個漏洞罷了。基派的算學,是我的根基,只有這個根基牢固了,我才能應對各種形式的意外——不管是智力上,還是武力上。”

    “基派的理論,距離算器理論,未免差得有些遠了!”

    “不,還是有希望的。只要再深一層,多少是有希望的。”王崎嘆息:“這幾乎就是我的全力了。還有一點啊……”

    他抱住陳由嘉:“師妹啊,我確實有點怕了。真的,只有一點點。”

    當然,畢竟是關乎自己生死的預言。縱使王崎身為求道者的本性,如同飛蛾的趨光性一般將他帶入險地,他也會感到恐懼與壓力。這確實是真的。

    當然,就一點點的。

    只不過,英明神武,光輝閃耀的王崎大爺,是不可能怕的。

    這一點點,跟自家師妹說就行了。

    “一點點?”

    王崎在陳由嘉身上蹭了蹭:“一點點。所以……救我啊!”

    “啊?”陳由嘉一愣。

    “嗯,救我。”王崎說道:“仔細想一想,除了蘇君宇之外,你就是我們基派裡面最偏應用的算家了吧?有些活兒,真的得交託給你……”

    說道這裡,王崎看著陳由嘉,鄭重說道:“靠你救我啦,師妹——至少在算器理論這條線上。”

    陳由嘉笑了笑:“啊,你居然還記得我最開始想要做應用來著……雖然都是跟我父親在賭氣的……”

    “但你確實比其他的同輩有一點優勢。”王崎說道:“現在,我連一點微小的助力都不能放過……”

    “啪!”陳由嘉一巴掌呼在王崎額頭上:“說誰微小呢?‘微小的助力’……說得自己很偉大一樣。”

    “本來啊,我真的很偉大,我可是全人族的寶貴財富啊!知道嗎?一定要救我!不能讓我死了啊!”

    “我讓你‘微小’,讓你‘微小’……”

    “誒誒!別真的生氣啊!我說‘微小的助力’不是指你啊,是指蘇君宇之類的普通萬法門弟子啊!”

    鬧過一陣之後,陳由嘉才定住,看著王崎的眼睛,說道:“盡我所能……你也不許死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10:18
第六十八章 範疇論【第三更】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是……

    說真的,王崎其實對算器理論,多少有點信心不足。

    實際上,任何一個地球人來看,這個世界的算器理論領域,都非常詭異。

    首先,兩個世界對“計算機”的概念,其實就有微妙的不同。

    地球上,從來就只有一條經典的路線,從喬治·布爾,到弗雷格、羅素,再到哥德爾、丘奇、圖靈,實際上是一條一脈相承的、遞進的路線。但這只是圖靈機的發展路線而已。

    實際上,地球的電子計算機,還有另一個,幾乎所有人都遺忘了的發源。

    1943年,一位神經生物學家沃倫·麥卡洛克和一位數學家沃爾特·皮茨通過模擬人腦的思路,做出了一個人腦神京系統的抽象圖形。它是基於人的神經系統的一個簡化。而這一項成就卻是在證明,一個可以思考的系統,能夠用電線來建造,其電線的連接,就起到了神經元的作用。其中電流流動或不流動,就代表著存在或不存在突觸反應。

    而這些神經網絡所實現的,正好是一套“謂詞邏輯”。

    只不過,那個時代,人類對大腦與電子技術的認知,都非常的淺薄與狹窄。

    絕大多數人思考“神經網絡”時,想到的都是二十一世紀的成果。

    因為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的材料學、工程學,根本不能支撐那兩位學者理想中的神經網絡。

    這個實驗真正的意義在於,給予“圖靈機”以一個可以實現的結構。

    而它在工程上再優化,就是馮諾依曼架構。

    但是,靈氣宇宙,整個宇宙都是黑箱巨大。

    千機閣本身就有“以機關擬化萬物”的想法。在這裡,創造人工智能,也就是所謂的“後天意志”其實非常簡單,一縷分魂,甚至用法術拓印下魂魄活動就行。法寶真靈,都可以勉強算進其中。

    而圖靈真人最早的算器原型,也是基於“模擬魂魄運轉的過程”這個想法而實現的。

    至於原本作為計算機發展的前置數學研究,也就是丘奇、圖靈那一脈的部分成就,那與查爾斯·巴貝奇的夢想息息相關的追求,在這個世界,居然不是為了“創造可以計算的機器”本身而生。

    它們是希門二十三問之判定性問題的副產物。

    如果沒有靈氣宇宙的大背景看,那這一段技術史,簡直堪稱瘋狂。

    人工智能在計算機出現之前就已經存在。然後,計算機才被發明出來,而且使用“陰陽爻”表示變化的基礎。接著,修士們從法術之中摘出了高級語言,以“煉器”“御物”的思路去操控算器。然後,在隔壁的純數學領域裡,才出現了不完備定理,反過來帶動了計算機的發展。

    你隨便跟那個地球人將,那個地球人都不會相信存在這麼扯淡的技術史的。

    至於算君的“混沌拓撲網絡結構”,則是在第一條線發展到極致之後,另外開的一條平行於算器的線路。

    如果不是算君已經搞出來了,王崎都不相信存在這樣的技術。

    王崎之所以在結丹之後,逐漸將這一塊轉交給蘇君宇打理,除了是忙著去剿滅靈凰島古法餘孽之外,也是因為怕自己在地球上產生的知見障而耽誤了這一條線的發展。

    地球的常識在這塊領域作用有限。他也就是退出了一些地球上計算機技術快速進步的“動力”——比如開源,之類的。就算他整出阿爾法狗,其實也沒什麼。

    神州已經不需要什麼“計算力有限的情況下就能下棋勝過國手的後天意志”了,他們有這種東西。他們反而更加關心,“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這一塊算是他的弱項。

    不過,現在也顧不得了。

    王崎如此想到。

    得學好這一塊,才能心安。

    倒不是說他覺得算君真的會用算學手段之外的方式加害自己,更不寄希望於自己能夠在可預期的時間內反超算君。

    只不過是堵上一個有可能的漏洞而已。

    “而且,為自己的虛相功體,尋回一個堅實的基礎,也是很重要的。”、

    王崎對自己打氣道,然後看向靜室之中的另外兩人。

    趙清潭和魏滄,都算是編寫《原算》的主力了。

    “我們下一個階段的任務,就是接著研究結構。前面幾本‘原算’,我們算是立起‘結構’這個牌子了。但是,這還不算完,我們需要繼續深入下去。”

    趙清潭皺眉:“還是純粹算學?可你不是說救命要緊……”

    “沒有這一步,我怎麼自救啊!”王崎攤手:“趙師兄啊,我昨天說得很清楚了吧?”

    “是,我明白了。”趙清潭微微嘆息。

    “還是說結構好了。我們的‘結構’,還是一個新生的概念,但是,還不夠有力量——我認為它是有力量的。它應該可以改變所有萬法門弟子的思考方式。”

    王崎當初提出不完備定理,幾乎毀了半個萬法門。

    但是,為什麼只是半個?為什麼在算主如日中天、離宗多於連宗的情況下,依舊只有“半個”?

    因為,邏輯,其實和算學的整體,不是那麼密切。

    或者說,只有邏輯學家,才會關係邏輯本身。更多的算家,其實並不關心邏輯。邏輯有矛盾就有矛盾,也並不影響任何算學的實際證明。

    之所以有很多修士道心失守,還是因為算主那“尋找到算學統一根基”的美麗圖景太過誘人,導致很多人都堅信這一點罷了。

    就好像原子理論並不會影響正常人對宏觀事物的感知一下,萬法門弟子在數數的時候,也不會將自然數想像成“等勢集合的類”。

    甚至還有很多算學家覺得,不完備,不相容,都只是“邏輯”與“集合”本身問題,而不是算學的問題。

    算君就是這種思想的代表。算主踐行他的理想時,算君就完全不在意,似乎成與不成都沒關係。

    不完備與不相容本身也有這種傾向——問題只是邏輯的問題,而不是算學本身的問題。

    它們看上去更像是算主道路上的攔路虎。

    集合論帶個萬法門的好處,似乎只有“統一的、方便表述各種抽象概念的語言”這一類。

    而“結構”這是另一個層面的事情了。

    布爾巴基學派宣稱“結構”是“數學家使用的數學基礎”【而非“邏輯學家使用的數學基礎”】他們從另一條路上出發,去統一整個數學領域。

    在布爾巴基學派之前,“結構”這個概念就已經存在。他們只不過是像希爾伯特希望用康托爾的集合論統治數學世界一樣,指出“結構”這個概念可以用作“統合”。這個方法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因為在地球,只需要極少數的“母結構”,就能討論大量典型有有趣的例子。

    布爾巴基學派甚至影響了數學的學科劃分。數學不再像古典時期那樣,分成算術、代數、幾何、分析幾個大類,而是出現了“拓撲代數”、“代數幾何”這樣的分類。

    這個基礎是能夠改變世界的。

    而“結構”這個概念的進一步昇華,就是“範疇”。

    某一類型的結構的所有有可能的例子的類,再加上保持這種結構的所有函數,就是“範疇”。

    範疇是一個比結構更加靈活的概念。

    範疇可以認定為結構概念的一個特殊情形,而另一反面,集合及其函數有可以視作為範疇的一個特殊情形。

    集合及其函數、結構及其射態,都可以構成範疇。

    它同樣具有“成為整個算學基礎”的潛力。

    這也是布爾巴基學派的另一個重要補充。

    而另一方面……

    這玩意總算是比前面的諸多理論接地氣了一點了。

    至少,範疇論是可以應用到計算機科學裡面的——雖然王崎已經忘了具體是怎麼回事。

    畢竟這在地球也算是比較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技巧了,一般的程序猿未必懂。

    另外,就神州這與地球完全不同的技術史……

    確實很讓人心裡沒底。

    但王崎卻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基派理論,已經成為他修法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而若是他出現功法衝突的話,那麼很有可能就是源自於算君的虛相修法,和這一部分的衝突。

    仙盟以前很少出現這種問題。因為就算“理論”不同,“應用”也不是不能兼容。獸機關集群對他來說,只是“用”,應該不會出現問題。

    但是,龍皇預言卻是超越一般因果的,不可不防。

    所以,王崎只有選擇這一條路。

    這樣,方能將他自身的算學水平,與獸機關集群、自身修法更好的結合起來。

    雖然也是一條黑路就是了。

    但他王崎,就是打算生生走出一條路。

    在對這兩人佈置完之後,王崎又說道:“趙師兄,我之後打算去拜訪毓族一趟,提前解決一些……有可能算問題的問題。我記得你也打算去那邊處理一下毓族的教育問題吧?一起上路,我還有點事情,單獨拜託你一下。”

    “行啊,沒問題。”趙清潭自無不可。

    魏滄便先行離去。而趙清潭叫上了椒·樹海花,跟王崎一起走向毓族聚居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10:18
第六十九章 擴招計畫,兩宗角力

     “你是說,你需要擴大基派的規模咯?”趙清潭對此不是很驚訝,但還是反過去問了一句。

    學派並不是說擴大就擴大了。學術派別學術派別,起碼得是做學術的,才能被稱得上是一個“派別”的人物。

    當然,今法修絕大多數人都是在做學術。

    但實際上,今法的制度,就跟地球裡大學那種“發表文章或者去死”的氛圍有些類似。在大學,不管是教學崗位還是科研崗位,都被要求一定要發表文章。這在很大程度上導致了地球上論文數量的爆炸。

    地球上,一年就有幾十萬條定理出爐。但是其中絕大部分,都沒什麼用。

    或許每一條沒什麼用的定理後面,就是一個想要保住自己飯碗的大學教師——或者是只想著畢業拿個文憑的碩士。

    而今法修士也是類似。想要獲得更好的資源【這裡的資源不止包括靈氣丹藥,還有更上一層的法門、名師指點以及其他】,就需要通過論文來換取功值。這一條對於仙盟最核心的修士來說形同虛設,而外圍大量修士卻是被這一條所阻攔,不得不話大半輩子時間積攢家底,去換取一個下品元神的道路。

    這種不平等,實際上也是存在的。

    並不是所有發表論文的修士,都可以算是“做學術”。

    幸而這是一個有法術的世界。幾乎所有修士都兼有“工程師”的職業。就算他們自己研究能力不足,也可以積累案例,為各種法門的改進,增添一種動力。

    這還是底層。

    實際上,今法的“中層”,也未必就到了可以言“學派”的時候。

    在神州,學派多半是因為對某個較為關鍵的問題有相同的見解而走到一起的學術群體。這裡的關鍵詞是“關鍵性問題”。

    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觸及一個領域最關鍵的問題的。這裡還不是說“研究”,而是“思考”。

    高屋建瓴說得好聽,但實際上,山頂上能看清的東西不多。很多時候,站上了山頂,就看不清山腳了。而“山腳的路”,才是大多數人能走的路。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獲得山頂的視野,不僅對走山腳的路沒有幫助,反而會迷失山腳的路。

    這也是算主如日中天、元算之算幾乎成為一個“信仰”的時候,依舊有過半萬法門並不在乎這一點的原因。

    算主那是山頂的東西,對山腳下的人的工作沒有幫助。

    尤其是有些人準備登的,是另一座山。

    一般來說,一個學派,也就是核心的數個、數十個逍遙修士,再加上大量有可能成為逍遙修士的大宗師三境修士。

    餘下的,就只能算學派外圍成員、某學派成員的門下,甚至只是“擁躉”。

    當初布爾巴基學派甚至都會給小學生上課,蓋爾范德也會教育中學生。但是,沒人會覺得,當初的法國小學生或蘇聯中學生,是布爾巴基學派或莫斯科學派成員。

    當初馮落衣曾經在歌庭齋掛過名,而王崎又由於和馮落衣的關係,所以被認為是歌庭派的外圍成員。

    每一個學派都會有很多外圍成員。這些外圍成員,算是一個學派未來的有生力量。

    王崎道:“我卻不只是想要一些外圍成員……多發展一下。”

    “不嫌步子太大嗎?”趙清潭問道:“基派,也只能算是剛起步。”

    “不,要這麼看——咱們已經是一個超出單純人族概念,有三個以上異族的多位成員的超級學派。”王崎說著,扭過頭,對椒道:“你說是吧,椒。”

    椒撇撇嘴:“您這是偷換概念啊,王先生。始新妖族有浭一個,更新妖族多一點,還有毓族幾個——但是按照您們人族的標準,咱們連外圍成員都算不上呢。您說得我們好像已經成為大算家了一樣。”

    “反正你們幾個長生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有那麼長的生命,幹什麼不成?”

    椒一愣,卻是有些挫敗感:“要那麼長時間……”

    “別聽他胡說。”趙清潭拍了拍椒的肩膀:“若是有興趣,成為算家也不難,東西也是可以慢慢學的——只不過做成他那樣,真的是非天分不可。不要想著跟他比就行了。”

    “哦……”

    趙清潭又道:“但是,他鄉上的萬法門弟子,基本上都是基派的認同者了。你是希望我在他鄉發掘?不止吧?”

    “嗯,沒錯。我現在畢竟也算是長生者了,得按照仙盟的排班表來。”王崎表情怪無奈的:“我倒是想要會神州搞宣傳工作,但是,回去的申請不好發。”

    趙清潭問道:“但為什麼是我?感覺從南溟開始,你不能做的事情,好像都推到了我的頭上啊……”

    椒噗嗤一下笑出聲。

    王崎咧嘴:“噫,別這麼說啊。實際上,這件事,還真是非你不可啊,趙師兄。”

    “還真有非我不可的理由?”趙清潭笑了:“說說?”

    “你人帥啊。”

    趙清潭等了半天,也沒聽到下文,疑惑道:“就這一個理由?”

    “差不多。”

    “這個用化形法隨便一捏就是一張臉了吧?你就為了這個?”趙清潭氣樂了。

    “不,這是綜合考慮之後的結果,但是你的臉,確實是‘最關鍵的因素’。”王崎嚴肅的分析:“你看啊,你現在的理論水平,是基派的前列,不怕講錯。另外,你還教過一大群沒什麼基礎的學生……”

    椒不樂意了:“怎麼又損到我們頭上了……”

    “你們是我帶過的最差的一屆,別插嘴。”王崎對椒揮揮手,繼續分析道:“綜合這兩點來看,在仙院幹過的魏師兄也可以。但是您看看魏師兄那個氣質,是吧,又木,又有苦大仇深,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錢的一樣,對吧!”

    “老魏也沒磕磣到那樣啊……”趙清潭嘴上這麼說,但還是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就這麼說,還真的非我不可?”

    “雖然我不能回神州,但是一點特權還是有的。下次運轉物資的星艦法器過來的時候,我就可以給你加個塞。”

    “送米面糧油的?”

    “嗯,就是那個送豬肉的。”王崎點了點頭:“到地方就去找蘇君宇。蘇師兄人脈廣,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能夠給你一些臂助。”

    見兩人差不多聊完了這個話題,椒終於找到了機會提問:“王先生,前日聽了你講的話,我就有一些疑惑,想要請教一下。”

    “嗯,行啊。”王崎看看前方。估算腳程,到毓族聚居區還有一段路,就點點頭:“有什麼問題就問吧。”

    “實際上,我今日就有一些疑惑。怎麼說呢……”椒有些苦惱,皺起綠色的小眉毛:“你們人族內部這些……‘學派’的問題,尤其是離宗和連宗。在更實際的層面上,離宗和連宗的‘用’與‘術’,分別不大吧?”

    王崎點了點頭:“可以這麼說。”

    “我一直都沒看懂,你們離宗和連宗,在爭奪什麼。”椒老實說道:“還有今天也是。你和趙先生說的事情——既然在你眼中,算學的‘實體’是客觀存在的,那麼,誰去探究,都是差不多的結果吧?離宗連宗不過是從不同的方向去看,又何必要如此爭鬥呢?”

    “嗯,這倒是個很好的現象。你思考離宗和連宗的差異,就說明,你差不多對算學有了整體的思考。”王崎沉吟片刻:“這麼說吧,你現在看到的算學,其實就一直是離宗和連宗一路斗下來的結果。”

    “最早的算家,認定‘數’就是天道所化,數自有靈,所有的量,都可以表述成兩個整數的比。所以,最初的算家,自稱‘數家’。但是,後來有數家後輩指出,存在幾何量,不能作為兩個整數的比——我之前有講過……”

    “是我之前講過。”趙清潭開口道:“你教案上是寫了,但還沒講就失蹤了。”

    “嘖,怎如此斤斤計較!”王崎不理他,接著說道:“這種分裂,就是數家離宗和連宗的分裂。畫天法重新定義了算學,整數不再是算學的、原始對象,而是‘線段的測度’。這是連宗的勝利。”

    “但是,當‘變量’的概念被引入算學、實數的概念重新被離宗所吸收的時候,‘線段’就被歸結成天元式。直線就是一次天元式。這就是‘天位’的概念。幾何被納入‘分析’的概念。這就是。離宗的勝利了。”

    “離宗和連宗。在萬法門的歷史上,這兩股力量的角力,無處不在。每一次,他們都覺得自己比對方更正確,但每一次,他們都會發現,另一方發現了自己過去無法理解的東西,然後,又試圖將對方的發現吸收,從而補全自身,將兩宗合為一宗。每一次離宗或連宗的勝利都是這樣。他們必須吃下另一邊的成果,因為那些成果是客觀存在的。不能不包容。”

    “是啊,這到底有什麼意義?”椒就是不解這一點:“既然大家都得了算學了一部分真意,那麼大家坐下來,好好討論不就好了嗎?為什麼要爭來爭去呢?”

    “因為,一個時代的力量是有限的啊。”王崎嘆息。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10:18
第七十章 我是來學習的,不是來裝逼的【第二更】

     “一個時代的力量終歸是有限的……我們這些人能夠獲取的力量是有限的。”王崎說到這裡,轉頭問椒:“椒啊,你們那個時候,長生者就真的永恆不死嗎?有沒有因為意外而隕落的長生者?”

    椒思考片刻:“由於魔帝是外出歷練後心性大變,所以我族……倒是很少離開故鄉的疆域。隕落,很少。只聽說,幾百萬年前,倒是有一次強大仙人路過,導致幾個神者隕落。”

    “你看,我們人族命苦啊,長生了也得去冒險。”王崎咧嘴:“實際上,我們也只是有了無上限的壽命而已。誰都不能保證自己在未來不會因為什麼事情而死去。但相對於我們想要求得的偉大之物來說,我們本人又實在是太過渺小了。雖然我們有無限的壽命,但是……誰都保不準自己什麼時候會因為意外而失去這壽命。”

    “所以,我們就想要在自己的生命裡,儘可能快的靠近那最後的答案——唯有生者,可聞大道,不只是在鼓勵凡人證得長生道果,也是在告誡長生者需要珍惜生命。我在證得長生之後,就被不同的方式這樣告誡過。”

    說道這裡,王崎加快了腳步:“也就是說,從‘概率’上來說,我們都不能保證自己永遠活著,而只是儘量保證自己能夠一直活下去——在這一點上,大家的心態都是有限了。”

    椒有些遲疑:“也就是說,明明是長生者……卻還保有短生者的觀念?”

    “‘長生’不意味著‘不死’。”王崎笑了:“從理性的角度來講,是這樣——我都打死不止一個長生者了,也有可能有什麼人跳出來打死我。大家除了修得更強、保證自己不被打死之外,也要做好自己有可能被打死的準備——也就是說,在自己死前,要更接近自己的理想。”

    “既然時間是‘有限’而非‘無限’,而現實又有兩條路,那麼,誰都會選擇自己認為的更近的那一條吧?”

    趙清潭補充道:“我來做個比方好了。現在,有兩群飢民,獲得了一批麵粉。其中一群飢民,想要用這些麵粉做成湯餅,覺得湯餅管飽。而另一批飢民則想做成乾糧,覺得乾糧耐存。兩群飢民的目的一樣,都是‘活到秋收’,但是一批覺得湯餅好,一批覺得乾糧好……”

    椒驚呼:“為什麼不一人一半呢?”

    “人心不足唄。乾糧派覺得做成湯餅浪費麵粉,湯餅派覺得乾糧不養人。若是就這樣兩邊個一半的麵粉,說不定大家都不能活到秋收,所幸將對面的也奪了。”趙清潭道:“現在呢,我們是干糧派……”

    “不,湯餅派。”王崎嚴肅道:“我比較喜歡湯餅,我是領袖,所以我們算湯餅派。”

    趙清潭一愣:“從理性角度思考……行行行,你老大你話事。我們是湯餅派,然後算君他們算乾糧派。而我們搶的麵粉,就是一個時代裡,可以幫助我們達成夙願的‘人才’。不過現在乾糧派領袖比較特立獨行,自己會辟穀,只是早年喜歡吃乾糧,還是村裡做乾糧手藝最好的人,所以乾糧湯餅之爭的時候,站出來,為乾糧壯壯聲勢。但就算麵粉全做湯餅了,他老人家一樣可以過活,做多就是看到大家吃湯餅時有些鬧心而已。”

    椒點了點頭:“所以趙先生您這是要去買麵粉了?”

    王崎思考片刻:“下次如果跟別人講這個比喻,把湯餅乾糧換成麥飯乾糧是不是合適一點?”

    趙清潭一愣:“啊?”

    “你想啊,麥飯只用脫殼就能蒸吃了,而麵粉卻非要再碾過一道,說不得要損失一些質量咧。”王崎點了點頭:“我覺得這比喻不錯,麥米的缺點就是‘不好吃’,這樣‘麥飯黨’和‘麵粉黨’也算是各有優劣了。”

    “哦……”

    三人說話間,就已經來到了毓族聚居地。

    椒和趙清潭轉向毓族新開闢的學塾,在那裡教授算學——其實目前主要是椒在教,趙清潭不過是坐鎮而已。

    王崎則轉向了毓族聚居地中央的官邸。

    王崎早就說過自己要來。對待這位人族長生者,一干毓族自然不敢怠慢,已經準備好周到禮數,從官邸門口至大堂,許多毓族一路夾道歡迎。

    但太僕風澤對王崎很難有個好臉色。他倒是敬重王崎的學識與能力,但敬重歸敬重,王崎算是引得美神清洗央元的罪魁禍首。

    對於美神來說,天央這種珍貴的培養皿也很稀少,沒有理由讓已經確定失敗了的實驗組佔著。這就好像人族給培養皿消毒一樣。他們能夠允許樣本自由選擇是走是留,已經算是天大的“公平”了。

    王崎卻不大在意這個老毓的臉色——畢竟他也不是太懂毓族的表情語言。他對著太僕風澤行了一禮,道:“太僕先生今日可好。”

    “也就那樣吧……”太僕風澤無所謂的說道。他也算是相當於合體期的外道修士,理應有數千上萬年的壽命,但現在已經是一陣衰頹氣質,彷彿提前老去。他說道:“王崎先生卻又不知是起了什麼心思,居然想要跟我們探討‘語言’?”

    這實在是讓太僕風澤心中不安。

    當初,王崎也正是與毓族文道半聖宙弘光探討文論,才確定了文道沒有否定客體論,因此,才有後面的“請以明月為墨,一夜寫盡萬古風流”。

    太僕風澤有時候都忍不住去想,如果當初王崎沒有去找宙弘光,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或者,宙弘光若是知道了事情了後續,會不會用另外的話語打法走王崎呢?

    但是,這也只是想想。

    每當入定,這樣的思想,就好像是心魔一般,纏繞在太僕風澤身上。

    他很清楚宙弘光的性格。在文道之上,宙弘光沒有半分敷衍,不管王崎去問幾次,宙弘光最多也就斟酌一下詞句而已。

    而王崎的思考與行為,又全是從不可否認、無法辯駁的客觀世界所出發。

    不管多少次,都會是這個結果。

    只要“客體論”這個“符號的組合”存在、有這個理論被提出的可能性,那麼“以算器窮舉,一人寫盡一世詩詞”的時間,就有可能發生。

    這件事本身“有可能”發生。而王崎則是找到了那個“有可能”……

    ——或許這樣明白而痛苦的活著,比在故鄉更好……

    每每心中生出這樣的念頭,太僕風澤就有一種解脫感。但是,他始終對這樣的思緒採取批判的態度。

    毓族的目標,是奪回故鄉。不管需要幾千年幾萬年,還是幾千萬年。

    這幾乎就是每一個毓族移民的想法了。

    王崎晃了晃腦袋:“怎麼沒見著少帝……”

    “少帝正在先生門下學習算學……年輕毓們也都是在人族處學習。現在比較閒了,除了很少一部分下人,也就只有我這個前路已盡的老頭子了。王崎先生有什麼事情,不妨直說吧……”

    王崎一愣:“我昨天信裡寫了啊。我只是來向毓族討教文字學的。”

    “文字?先生卻是來落井下石,嘲笑我們毓族的嗎?”太僕風澤慘笑:“先生明明可以以一人之力,逼得毓族無詩可寫,又引得文道震動,美神臨世……又何須來學我們這些微末道法?”

    “嗯,可算不得微末咧。”王崎說道:“我對文字的理解,其實也就那樣,只不過最開始機械的給一些字表上額外的屬性,然後用龐大的計算力堆上去,然後靠深度學習不斷優化與迭代寫法罷了。我根本不懂文字……”

    “不懂文字,就能做到我們這些‘懂’的毓做不到的事情,這豈不是說文字無用?”太僕風澤站了起來,道:“先生還是不要消遣我們。”

    王崎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說好了——難道這是自己奚落人奚落習慣了,導致自己真心求教都沒人肯信了?或者說沒毓肯信?

    “但那也只能說明,我力量比較強,而且會用而已!”王崎只得說道:“一個人能夠打死另一個人,說明第一人,在‘鍛鍊身體’的道理和‘打人’的道理上,卻是不如第二個人。但這不能說明,第一個人什麼學問都比第二個人高啊——打架的學問是打架的學問,文字的學問是文字的學問。就算你看不起我,不想教我……這麼想,我教你們算學的時候,可沒有藏私過,對吧?”

    太僕風澤驚疑不定:“你……真是來求學的?”

    王崎點了點頭:“當然是真的!”

    “那你是學訓學?詁學?還是……”

    “有什麼學什麼。”王崎說道:“當然,這學的形式,也得稍微變一變。我不只是要學,還要再創一門新的學問,是能讓人問的,所以,怎麼教,也得循著我的想法來……”

    ——這不就是找了個幕僚嗎!

    太僕風澤心中詫異,但卻也不敢拒絕。

    畢竟,毓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他對王崎說道:“我本為工部官員,對文字卻是不如同輩來的熟練。我卻給你尋個真正得力的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10:18
第七十一章 形式語言學【三更】

     最終,太僕風澤叫來了子虛易。

    “喲,子虛老兄啊。”王崎點點頭:“又見面了。現在,毓族最擅長文字學問的,是你啊?”

    “不過是從小惜字愛字,所以對字有了些許理解,用以作詩作文而已。”子虛易謙虛笑道:“都是微末小道。”

    子虛易算是這些毓族遺民之中最上進的一個了。他學習人族知識、學習算學非常努力,甚至對人族語言的掌握都非比尋常。

    之前王崎編寫算學史的時候,也找他合作過,偶爾也來毓族這邊抓壯丁,讓子虛易代筆寫一些零碎的東西。

    他卻沒有料到,子虛易居然還是毓族現在僅存的文字大師。

    子虛易卻將王崎引到一處地下室。這裡放滿了書籍,都是文器。子虛易道:“在大撤退的時候,陛下著我們將這套文王一脈代代相傳的天家字典也帶上。這卻是毓族最全的字典了。若是先生真的有意想學,這裡是最好不過了。”

    王崎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好,很好……”

    子虛易道:“先生想要學什麼?訓學?詁學?還是……”

    “你們怎麼都是從這一套開始的啊。”王崎揮揮手:“不,學肯定是要學的,但是,在學之前,我卻是要問你一個問題。”

    子虛易一愣:“先生請說。”

    “你知道語言的‘所指’與‘能指’嗎?”

    這一問,卻是地球上每一個語言學專業的大學生,在大學之後的第一課所學習的。

    它的根源,是瑞典語言學家費迪南·德·索緒爾——也就是現代語言學之父索緒爾。索緒爾的《一般語言學教程》,徹底改寫了“語言學”這一學科的存在形式。在索緒爾之前,語言學的研究,就是歷史、語文、比較研究的範疇。而從索緒爾開始,語言學家開始研究自言語言的結構。

    《一般語言學教程》,講的就是研究自然語言結構方法的基礎。

    語言是一個雙面體系。一個詞彙,存在一個所指,一個能指。“所指”指向的是一個抽象的概念,而“能指”指向的,是這個詞彙的語言。

    在索緒爾看來,世界上,存在一個集合。這個集合內的每一個元素,都與客觀世界的一個或數個概念相對應。而任意一種語言的每一個詞彙,都與這個集合之中的一個元素相對應。這種觀念近似於柏拉圖的“理念世界”觀。

    在索緒爾這裡,語言的“結構”是一個客觀存在的事務。

    這就是“結構主義”——區別於布爾巴基學派數學層面結構主義的,語言學的結構主義。

    正是有了這些基礎結構,具有公理性質的數學概念,也就自然而然的導向了索緒爾的那些思想。

    有可能將語言活動,簡化成根據一些形式規則而產生的符號串,並且符號以一種慣用又任意的方式與含義聯繫到一起。

    實際上,機械語言的運用,就是在這種思想的指導之下完成的。

    不過,在這個世界,這種觀點很難在文明的早期被提出來。

    因為,在這個世界,修士的行動能力非常強大。就算是文明早期,修士也足以承擔“交流”的任務。一個種屬、一個文明之內,頂多只有兩三種語言,餘下的都是方言。

    少了這種不同語言之間的對比,想要悟出這一重,卻是要難了很多。

    而且,一般情況下,也沒有必要做這種思考——畢竟,一個文明也才一兩種語言而已,學一個就得了。

    王崎就是因為有心“結構主義”,所以在人族與萳族接觸的那會兒,就拋出了這個結構主義語言學。

    實際上,萳族的結繩記事,也可以分為“所指”與“能指”。“所指”是繩結的意思,而“能指”,則是繩結在三維空間之中的結構,以及其代表的語音。

    即使是在萳族語言上,這一點也依舊成立。

    在聽完王崎講述這“所指”與“能指”的道理、接受了“符號學”的思想之後,子虛易幾乎拜服在地上,羞愧道:“空讀了幾十年的書,習了幾十年的字,卻連這‘符號’的精義都不明白。若不是得王崎先生點撥,怕是要眾生蒙在鼓裡……愧殺我也,愧殺我也啊!”

    王崎一口老血卡在喉嚨裡:“子虛老兄啊,你不要這樣一口一個愧殺我也,這樣搞得我很難學習啊!”

    “這,學生還有何臉面教王崎先生?”子虛易道:“不敢貽笑大方……”

    “怎麼是貽笑大方呢?”王崎道:“論對文字理解的廣博,我真的不如你們啊……”

    “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子虛易道:“王崎先生已經深諳文字之至理,又何必捨本逐末,來求訓詁之法?”

    “誒,我說你們毓族文字學是不是除了個訓詁就沒別的了?”王崎不樂意了:“我怎麼就‘深諳文字之至理’了?自己有多大口氣我自己不比你清楚啊?”

    “這……”子虛易一想,倒覺得確實有道理。王崎先生雖然人不靠譜,送給好友的禮物還非要拉著他杜撰一番吉祥寓意,但是,他的學識總是真的,或許,真的能夠看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也說不定。

    所以,子虛易只能再拜,道:“我懂了。”

    王崎也是無奈。如果可以的話,他真不樂意跟這些文青種族打交道。毓族、美神、真炎神、明族,哪個不是搞得他啼笑皆非、心力交瘁?

    但是,他還真的要和這些傢伙打個交道。

    怎麼說呢,這算是為“形式語言學”鋪路吧。

    形式語言學算是與計算機科學一母同胞的學科。形式語言學早期成就之一的“圖埃語法”與“字問題”,正是計算機語言的之一,這是數學家最早完成的、對語言進行數學操作的嘗試,是索緒爾現代語言學的自然延伸。

    而更進一步的,則是喬姆斯基的《句法結構》。

    《句法結構》被譽為是“20世紀語言學最偉大的成就”,但實際上,它的影響力已經超脫了“語言學”的概念,延伸到“計算機科學”當中。

    或者說,身為“語言學家”的喬姆斯基,其語言學的普遍性,已經超脫了自然語言,而深入到更基層的高級語言之中。計算機科學的基礎課程中會涉及喬姆斯基體系,因為它傳達了對多種正規語言的洞見。

    而生物學家也使用喬姆斯基的成果,去解釋生物學的一些現象。1984年諾貝爾生理醫學獎得主尼爾斯?吉爾內用喬姆斯基的生成模式解釋人類免疫系統,他把“蛋白質結構的各種特徵”類比為“生成語法的各個組成部分”。吉爾內的斯德哥爾摩諾貝爾講座就題名為“免疫系統的生成語法”。

    當然,“中心法則”這個概念被確立之後,信息科學的概念就侵入了生命科學之中。轉錄、翻譯、表達等信息科學的概念,早就成為了生命科學的一部分。

    但是以“語言學家”的身份進入生命科學的領域,這卻還是第一次。

    他甚至都進入了數學史與生物學史之中。

    客觀來說,王崎和艾輕蘭在不知情狀態之下的那一次合作破譯,就是對喬姆斯基理論的自然運用。

    而王崎想要完成的,就是這一部分。

    語言學之上的語言學。

    能夠指導所有算器語言與語法的語言學。

    能夠應用到化形法,甚至是一切法術的符篆語言。

    而這一切,都需要完成“對文字的數學操作”。這樣,語言學本身,才會隨著算學的研究而不斷深化——而不是流於表面,窮究歷史與人文的發祥。

    而在神州,任何與“算學”綁定的概念,都意味著“萬法門不滅,道統不失”。

    若是完成了這一步,算器語言可以進一步深化與簡化,就可以將更多人的捲入王崎的算器研發之中,真正做到“彙集眾人的智慧”。

    而且,王崎癒合確實有這麼做的資本。

    喬姆斯基也屬於那種“只有死人才能與之相提並論”的偉大學者。但是,王崎卻未嘗沒有獨立完成其成就,甚至反過來做出一定推進的可能。

    原因很簡單,美神的餽贈。

    美神收集的語言浩如煙海,其語言門數,甚至比地球上存在過的人類總量還要多。一人學幾門語言,都學不完。

    喬姆斯基作為語言學家,也不可能學會這樣多的語言。

    並且,這些語言,還不止有聲波語言,更有光波、靈力波、電磁波等多種不同形式。

    雖說,不是會的語言多,就能成為最偉大的算學家。

    但是,就好像王崎推崇的“口算天天練是成為數學家的基礎”一樣。如果連心算都不肯苦練,不肯培養對“數字”的天然感覺,那成為數學家,就只是無稽之談了。

    語言學也一樣。學會的語言足夠多,自然能夠生出近乎道的“洞見”。

    更別說嗎“通曉語言”中還混雜了美神這些終極文青對文字的洞見。

    王崎卻需要將這些洞見,納入算學的理論範圍之中。

    唯一的問題就是,王崎的通曉語言,是別人送的。他只能算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10:19
第七十二章 如火如荼【第四更】

     王崎的通曉語言,卻並非自己習得,而是來自於美神的餽贈。他只能算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或者反過來,知其所以然,而不知其然。

    他算是理解了語言的一些核心觀念——因為這些本身就能夠和數學相聯繫。

    這是一個清晰的脈絡。對於王崎來說,就好像有一條枝幹,支撐著這一門學問的發展,而且它清晰可見。

    但是,他卻沒有填充這個“骨架”的材料。

    他對“語言”本身的認知,還是不足。

    所以,他某些方面,需要求助於毓族。

    但是,這卻不是學習毓族的文字學。

    因為,毓族的文字學,還是與訓詁為主。

    所謂“訓”,就是以就是通俗的話去解釋某個字的字義,“詁”就是用當代的話解釋古代的語言。

    在習慣了白話文的今人看來,唐宋駢文便算是晦澀難懂,而在唐宋人眼中,先秦古文,一樣的詰屈聱牙。語言是一直在變的,所以,古文總是需要今人重新解讀。

    但是吧……

    這依舊屬於從歷史的角度去解析文字。

    王崎想要的不是這樣。

    實際上,他的目的,是將自己半成品的語言學,交給一個毓族,然後,自己再和這個毓族相互學習,以完善這一門語言學。

    毓族算是他能夠找得到的文青種族裡,脾氣最好、最好學、又很好控制的了。

    他很放心這種合作。

    子虛易卻誠惶誠恐了起來:“這……王崎先生要做的,是千秋功業……”

    王崎一愣:“居然只得千秋?”

    喬姆斯基對人類認知的改變、對人類思想的改變、對世界本身的改變,甚至超過了絕大多數哲學家。而一旦王崎完成了這一項成就,收益的就不只是萬法門,還有天靈嶺、千機閣乃至於全人族。

    甚至整個符篆系統、法術系統都要重新寫過。

    這又哪裡是“千秋功業”了。

    “卻是我的不是了。措辭不當。王崎先生要做的,是萬世不易的功業。我參與其中,是否……”

    王崎揮揮手:“你再多尋幾個對語言學有興趣的毓族也很好。我只想要完成這一門學問,別的沒什麼要求。”

    子虛易自然是拜謝不提。

    數個時辰之後,他又尋來了幾個毓族。王崎對他們都有印象,大約是同一批的舉子吧。

    這些舉子當初也參加與那一場御前宴會,對王崎“以明月為墨”的氣魄印象深刻。

    有一名舉子戰戰兢兢的問道:“當初先生說,字也是物,可以用格物的道理來研究……這就是格物的道理嗎?”

    王崎點了點頭:“自然是了。”

    幾名原毓族舉子,幾乎痛哭出來。

    他們終於學到了將自己族群打入地獄、但也同時打醒的那一門學問。

    王崎卻不想這些。

    他知道,自己當初,也不過是“隨便玩玩”而已。就算那個“終極吟詩”,也只是加上一點深度學習的基礎算法。

    距離數學層面的語言學,還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他接下來,卻是需要認真面對這一點了。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基派陷入了異常的忙碌之中。

    往日,基派的研究者們是被自己的狂熱所驅使。而現在,驅動他們的,除了求知慾之外,還有一股莫名的緊張感。

    龍皇的預言,就好像是一頭追趕在他們身後的無形鬼物,明明能夠感覺到其存在,但是無法感知,無法對抗,無法表述。他們也只能一點點加快速度,好讓那頭鬼怪追不上自己。

    但是他們偏偏自己清楚,那鬼怪,注定會追上他們。

    王崎除了參與基派的日常討論之外,就泡在毓族聚居地那裡,偶爾也帶陳由嘉一起過去。王崎打算將“實踐”的這一塊交給陳由嘉處理——包括創造新語言之類的。

    而他則是專注於理論。

    雖說算器的語言和自然語言根本不相同。就比如說,自然語言之中,最有趣的語法是上下文相關語言的語法,而算器語言之中,最有用的卻是上下文無關語言的語法。但是,這兩者終歸都是“語言”——並且在地球,這一門理論,也算是計算機科學之中發展得比較好的一支。

    陳由嘉足夠勝任這一部分。

    而他在做這些的同時,也在著手尋找另一個前世只是聽說過的東西“字問題”——判定任何兩個給定的詞語,是否可以通過使用一個特定語法中的產生,而互相變成對方。

    這個問題與函數、集合都有聯繫。這是語言學與純粹數學的接合點。

    比如說,許多代數結構以產生的形式自然地表達了自身——比如,群與半群。

    這個“表達”似乎就像我們傳達著一個語言學的概念。

    半群是群的弱形式,對半群中的每一個元素而言,求它的逆存在是不可行的。而地球的數學家,曾經對半群的字問題進行過研究,並判定半群的“字問題”算法並不存在。

    可能這麼說,大部分人都很難懂。

    那麼,換一個說法,這是一個非人造的不可判定問題。

    這足以證明,判定性問題並不僅僅是“邏輯”的問題,或者“邏輯”不僅僅是人類自造的東西。

    它甚至微妙的衝擊到離開哥德爾、丘奇和圖靈所發現的形式系統。

    王崎打算使用一年左右的功夫,完成這一項活動。

    在進行形式語言學的研究時,王崎的功體也在發生變化。

    不只是在在這裡進行日常活動的這一尊肉身。就連平靜運轉在行星軌道上的獸機關集群本體,也在發生變化。

    他的氣息每秒鐘都在改變,體內無邊算符隨機生滅。

    每生滅一次,這些算符就更加強大。

    而王崎法力也更加強悍。

    只有柯蘭蔭隱約感覺到了這一點。

    他望著天宮法器之外的無垠星空,看向王崎本體所在的方向。

    “年輕人,倒還真是了不得了。”柯蘭蔭說道。

    青年艾子矸道:“在新生代的天才人物中,王崎自然是頂了不起的了。”

    “是啊……”柯蘭蔭道:“可惜了。”

    艾子矸疑惑道:“太師叔是說什麼呢?”

    “這般蒸蒸日上的跡象,說不定只是曇花一現……”柯蘭蔭低聲說道:“老天又要折我離宗一人啊。”

    在王崎的印象之中,地球的二十世紀,幾乎全部都是離宗的回合——因為從希爾伯特到布爾巴基,離宗在這個年代輝煌耀眼。

    但他確實是忽略了那個時代被地球離宗光芒壓制的地球連宗。

    另外,這個世界,算君一直活著。

    “我如是,岱威【算主表字】如是……現在王崎也要步我後塵嗎?”柯蘭蔭哀嘆。

    在這個世界的人族看來,連宗倒是一直凶悍如故。而離宗,雖然有鼎盛之時,但是每次崛起,都似乎伴隨著巨大的跌落。柯蘭蔭因算君而走火入魔,幾乎全廢,希柏澈被王崎一文而否定畢生理想,近乎自我封閉。而現在,王崎也不知道要喪於何家之手。

    艾子矸卻是不敢接話。太只不過是太師叔看得順眼,帶在身邊提點的弟子。他的研究天賦卻是不如修煉天賦。對於這等仙盟頂級天才之間的對話,卻是不好意思開口。就算他們算是歌庭派成員,感情上天然就站在算主這邊,也說不出一個“報應”——畢竟都是離宗,畢竟都是求道者。

    但艾子矸依舊是忍不住的猜想——究竟是誰,以什麼理論,在何時超越王崎?

    柯蘭蔭道:“你說,我是不是因為希柏澈的緣故,太過苛責王崎了呢?”

    不同於天宮法器之中的相對無話、愁雲慘霧。

    王崎這邊,可著實是雀躍。

    他能夠感受到自身的進步。

    “語言學……形式語言學……群論與函數,與文字的接合……”

    “感覺體內卦文生滅,與天位功流轉更加契合了……”

    “群論……函數……還有曲面與數論……”

    “沒錯,群論,函數,曲面,數論……再加上文字學……碎片幾乎集齊了。這個偉大項目,可以開始了。”

    “另外,函數……層論-函數之間的轉化……”

    “層論……這裡就回到基派的算學基礎了……”

    “同調、上同調、類理論【K理論】……”

    “弦論需要的工具也湊齊了……”

    “李代數、相宇天位功……”

    王崎呢喃著。

    其他的功法,盡可以歸入“動力系統”之類。

    “語言學”承擔了他的元嬰、元神與化形法的接合。

    沒錯,幾乎所有的功法,都被他匯入一體。

    王崎能夠感覺得到,只要自己完成了下一步的理論,自己的功體就可以再進一步。諸多完全不同體系的修法,將被他煉為一體。

    他甚至可以將目前只有自己完成了的“異數”之道,再交給他人,讓他人借助獸機關,完成與自己類似的修行。

    這是將“異數”轉化為普通的外道。

    不只是人族內部,王崎甚至在整個宇宙之中,都可以稱得上“自開一道”了。

    而且,他開的外道,還是一等一的強大。

    無形的弦從他的元神之中外延而出。

    “下一步,就是撥動它們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9-4 10:19
第七十三章 道心評估

     “下一個問題……按照你道侶所言,你對於‘劫難’似乎懷有一種異樣的狂熱,是真的嗎?”

    王崎翻了個白眼:“什麼叫‘異樣的狂熱’……”

    “你只用回答‘是’或者‘不是’,患者朋友。”辰風就坐在王崎對面,面前懸浮著一道法器。這是算器一類的,但是卻非常低級,似乎是防止王崎的破解之能。而法器之上,也有幻術,干擾修士的靈識。

    “那就……是吧。”

    雖然這對於王崎這種強者來說,已經不是那種無法踰越了障礙了。但是,這塊板子出現在這兒,就說明了上頭的態度。

    嗯,上頭的。

    怎麼說呢,自己面前的這個傢伙,是上頭請來的,對自己對道心觀測的人。

    龍皇預言非比尋常。而仙盟也很快啟動了應對措施。似乎有高層認為,王崎有可能在這種極端的壓力之下,意外的道心失衡——換言之,就是因為龍皇的提醒,所以才道心失守。

    這倒多少有點“決定論”的意味了。但仔細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仙盟需要定期對王崎進行道心評估。

    而辰風也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

    他和艾輕蘭正好結束了新一階段的工作,然後就帶著自己的兒子出來旅遊。而正好,這邊需要一個陽神閣修士對王崎的道心進行干預——並且還得是王崎能夠接受的那種。而與王崎交情不錯的辰風就成了首選。

    辰風接受了這個任務。他和艾輕蘭,原本就是來探望王崎和陳由嘉的。由於王崎已經沿外道證得長生道果,所以享受了逍遙修士的待遇,一時半會回不了神州。

    而正好,最近第一批凡人移民,也被送往他鄉。所以,他們就申請過來遊玩一番。

    也得虧是艾輕蘭地位不凡,不然現在這種運送力量緊張的情況下,單純的跨星際探親訪友,還不一定批得下來。

    當然,這也與移民政策的逐漸變化有關。

    隨著移民計畫的推進,暗部三司進一步的進入普羅大眾的視線。而他鄉,也不能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地方。讓一部分人在本土、他鄉之間來回走動,也算是對殖民大業的一個宣傳。

    要是早幾年,艾輕蘭地位再高,也並不一定能輕易過來。

    既然本身是來尋王崎,那辰風自然是順便接下這個工作了。

    他倒也好奇王崎現在的狀態——不過,他卻根本不相信,王崎會被這種預言的壓力所壓垮。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從陳由嘉那裡,聽到了完全不同的說法。

    王崎居然對那劫難有異常的狂熱之情。

    這倒是個很有價值的線索。

    所以,正式約談王崎的時候,辰風就順著這一條線索說開了。

    對於王崎的回答,他不意外,但仍覺得不正常:“你對這種情況持有狂熱情緒的理由是什麼?”

    王崎嘆息:“這個時間圖靈不可計算。”

    “圖靈不可計算……”辰風問道:“有什麼意義嗎?”

    王崎斜著看了辰風一眼:“就這麼說吧,算器呢,只能執行圖靈可計算的指令。只有可計算的問題,算器才能夠進行計算。而另一方面,算器是模仿魂魄的事務。也就是說,魂魄也只能計算可計算的問題——我們進而可以推得,法術也是一樣……”

    “我大約聽明白了。”辰風說道:“你好久以前,是不是講過這個話題來著——人沒法證明,自己只不過是一個裸露的魂魄,自己所感知到的一切,都來自於一個幻術法陣。”

    王崎點頭。

    “但是,這樣不合理啊!”辰風說道:“幻術又不是不能達成‘命中注定’的錯覺——我只要先向你灌輸一個‘命中注定’的感覺,比如說注定會在某時某刻發生某事,然後再讓這個感覺真的發生。你看,只要寫好劇本就行,對吧?”

    “重點不是這個。‘我是不是虛構的’這個不具備可證偽性的問題,沒有被討論的價值。”王崎說道:“重點在另一邊——這種事件的成立,就意味著超越邏輯得到答案的希望。你能明白嗎?”

    “希望?”

    “大概。”王崎說道:“就算是我們這樣渺小而拙劣的個體,也有理解這個宇宙真理的機會。”

    辰風點了點頭,記下了這一點,然後問道:“話說回來,你是否時常感覺,自己是一個虛幻的個體?”

    王崎一愣,繼而搖頭:“這個不具有‘可證偽性’的問題,沒有討論的價值啊。”

    辰風反問:“萬一這一條邏輯,也是一個幻術植入你體內,避免你深究這類問題的呢?”

    王崎失笑:“詭辯?”

    “就是問問,沒別的意思。”辰風的手指在“道心評估”一欄輕輕劃動,卻沒有運轉靈力,錄入任何靈犀。

    他確實在這個問題上有些許懷疑。

    在他拋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王崎的第一反應始終是“不具備‘可證偽性’的說法沒有討論的價值”。

    這當然是一個今法修典型的說法。或者說,“可證偽性”就是今法的“理論”必須具備的東西。一個理論,不能僅僅因為內秉的邏輯無矛盾,就判斷它成立,而是說,一個東西本身必須要有可以被否定的可能,才能算是一個“理論”。

    否則,就只能算是“信條”或“信仰”了——因為你做出這個東西,就沒有給別人“質疑”的機會。

    沒錯,這是很理性的思考。

    但是,終歸是存在“感性”這種東西的。

    在有些問題上,人會有本能的情感傾向。

    但是在自身“是否真實”的問題上,王崎的情感傾向非常不明顯。

    這在一些修士身上,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王崎卻陷入了沉思。

    他不自禁的回想起了自己還是凡人的時候。

    那個時候,距離現在,也不過三四十年的樣子吧。

    感覺卻像是隔了一輩子。

    “曾經有過動搖吧。”王崎說道。

    “你還真的有動搖了?”辰風語氣如常,手指卻不禁用力起來。

    “我和其他小孩一比,那是又天才,又早慧的。小時候嘛,七想八想的,就吧自己繞進去了。”王崎說道:“嗯,就是這樣。”

    他的語氣輕鬆。

    辰風追問道:“那麼,你現在追求真理,或者說‘求道’,是想要消除這份疑惑嗎?還有期盼龍皇所預言的‘劫難’,也是出自於類似的理由嗎?因為它們讓這個世界看上去更加真實?”

    王崎沉思起來。過了片刻,他才開口道:“我覺得我已經不大在乎這個問題了……只不過,想要消除‘未知’、‘驚異’帶來的不安,是人應有的情感吧?”

    辰風點了點頭:“那麼,最後一個問題:你現在幸福嗎?”

    “……兄弟,這個話題是不是太跳躍了一點?”

    “這一通問題有內秉的邏輯。分析的時候,不一定會按照我提問的順序進行。而且,我也不能將這些邏輯告訴你,否則,以你的智慧,偽裝成一個正常人也不難。”辰風一本正經的說道:“請回答問題,這位患者朋友:你對你現在的生活——不單指求道,而包括塵世的生活,感到滿意嗎?”

    王崎思考片刻,最終點頭:“還行。”

    “是或者否。不需要表示程度。”

    “是。”

    “嗯,我瞭解了。”辰風之間顫動,瞬間寫下一行判斷,然後將那板子放入一個特質容器之中,再貼上封條:“嘖,之前上頭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以為你真的要死了呢。就現在看,你這禍害的道心真的,雖然蠻扭曲的,但還真看不到崩潰的跡象。”

    “那麼,大夫朋友啊,我的病有救咯?”王崎語氣帶著幾分譏諷。

    “性格長期扭曲,現在矯正,遲了。不過……”說道這裡,辰風的靈識微微外延。

    王崎順著辰風的靈識感應過去。這個半球正是夏季,高緯度地區已經進入漫長白晝。冰雪消融、草木瘋長。他看到艾輕蘭、陳由嘉正帶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在那玩。由於本地蟲子不識得神州生靈,所以都不用擔心小孩子受蚊蟲叮咬。

    那孩子似乎剛學會走路,走的搖搖晃晃的。陳由嘉小心翼翼的鬆開了扶著孩子的手,一臉擔憂。反倒是艾輕蘭那遠處笑著衝自己兒子招收。

    “嘖嘖,我尋思著,你其實可以生個女兒的。”

    “啊?”

    “嗯,養個女兒很好啊。說不定你這傢伙因為有了個女兒,就能改一改自己的性格呢?”

    王崎嘆息:“我尋思著,你的下一句話是‘要不要結個娃娃親’……”

    “如果你真有了,也可以考慮啊。”辰風思考片刻,點了點頭:“可以有嘛。”

    “別說我沒有,就算我真有女兒,也不可能便宜那個小胖墩的。”王崎揮揮手,樂了:“話說回來啊,你不覺得你兒子太胖了一點嗎?”

    “略高於兩歲兒童平均體重,很勻稱。”辰風帶著高高在上的神情冷笑道:“你嫉妒不來的。”

    “總覺得你的腦子是被你兒子踢壞了。思維方式都變了。”王崎嘆息:“我嫉妒這個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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