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走進修仙 作者：吾道長不孤（已完成）

第十八章 性本靈犀命屬熵

　　「不過……」艾輕蘭話鋒一轉：「其實師姐個人有個有個猜測，師弟你就姑且一聽——‘序’也可以視作靈犀，湮滅‘序’就是湮滅靈犀。而靈犀是有物質性的……」

　　「這樣……」王崎思索片刻，發現這似乎非常可能！

　　信息，是消除不確定性的物理量。一個係統必然包含信息。另一方面，「信息」和「質量」「能量」一樣，都是物質的屬性。換言之，信息是物質。

　　狹義相對論的那個著名的公式表明，質量和能量可以相互轉化。而香農信息論則推導出錄入或擦除一比特信息所需要的能量。不知是不是兩個世界物理規則的差異，神州靈犀論更進一步，甚至推出了靈氣、質量。能量、信息之間的轉化公式！

　　簡單來說，就是在神州，一個U盤如果錄入了足夠的信息，那麼它會變重，變得高靈，擁有更多內秉的能量！

　　「這個不是生靈之道，所以師姐我的猜測做不得準。好了，回神啦！」艾輕蘭拍拍手：「回到最初的問題，你之所以擁有看穿壽元的神通，是因為你兼修了其他心法哦。」

　　「原來如此，是天熵訣……」

　　王崎本就有幾分猜測，經過艾輕蘭的提點之後哪裏還不明白。天熵訣對熵值有著本能的感應，天歌行對周圍靈氣場的變化感知敏銳，幾何書長於抽象爻定算經精於計算，而天演圖錄更是直指生靈本質。這些法訣拚湊出一個查知壽元的神通，並不奇怪。

　　這時，畫面看不到的地方，似乎有其他人在叫艾輕蘭。她應了一聲，然後說道：「說得夠多啦，該懂的你都應該懂了吧師弟？不過呢，師姐我的用意可是很深的哦！你自己想到自己開辟道路的話就必須往深處琢磨哦！忙，先走啦！」

　　話音剛落，王崎眼前的界面就變得一片漆黑。

　　王崎並沒有急著收回算器，而是坐下思考。

　　作為理論物理的研究者，王崎上輩子就讀過薛定諤的《生命是什麼》，也明白生命科學和物理學息息相關。但是，在這之前，他看待這兩個領域還是太過孤立、太過片面了，沒有將之聯係起來。

　　最典型的例子，天演圖錄明明是不下於任何絕世神功的頂尖心法，但是到了自己手裏卻只能淪為諸般心法的緩衝劑，沒有一絲一毫的神妙

　　但是，艾輕蘭剛剛那一席話，卻真正為他打開了天演圖錄的大門！

　　原來，天演圖錄真的不完全依賴生物學！

　　觀千百物種，明生存之道，這是一條道路；遍察化石龍骨，建立進化的模式，這是一條道路；深入微觀層面，從基因角度探索血脈奧秘，這是一條道路。

　　那麼，將生命的本質視作熵減的係統，從物理的角度去審視它，用數學的方法解析、構架它——一樣可以！

　　「我雖然有考慮過把概率論、混賭算法代入天演圖錄引發不確定性的改變，用突變模型應道天演圖錄進化，完成功法的本質飛躍。但是礙於神州算學家對概率的輕視，我沒法下手……」

　　「可實際上，我還有一條路可以走！」

　　「天熵訣是熵的心法，雖然一般是以熵增之能傷人，被視作毀滅性的神通，但它也確確實實有熵減之能！只要用得好，天熵訣一樣是一部直指生命本質的功法！」

　　「遺傳學、生態學我不熟，但是熱力學第二定律、熵定律我都非常熟悉！建立一個數學模型不算太難。」

　　熵定律在地球被認為是科學定律之最，是每一個研究理論物理的學者都必須學習的內容！

　　這時，王崎又聯想到了之前自己和馮落衣的對話。

　　「意識即數據……」

　　意識即數據，數據即信息。這時地球科學家設計人工智能的根本原理，也是某位偉大數學家的信仰。

　　數據是可處理的特殊特殊信息。而意識，不過是以負熵形式組織起來的數據的係統。

　　肉身和意識的根基是一樣的，都是係統，都是熵。

　　從數學的層面來說，它們都是集合，它們的「秩序」都是邏輯。

　　王崎眼睛一亮。在這一瞬間，他想明白了什麼。

　　「原來如此……其實，我早就掌握了通向修行的本質，還有通向最高境界的道路……」

　　「人身即是一個精妙係統，而但凡是係統，就可以通過係統科學解析，用數學建立抽象模型……」

　　「人的意識，可以用混沌數學模擬。人的肉身是進化的結晶，身體也處於不精確的自我複製當中，是混沌數學的具現……」

　　「混沌與模糊，在物理領域當中同樣有廣泛的應用。更別說係統科學繞不開的熵值，原本就是物理概念！」

　　少年眼中仿佛看到一條蒼龍、一只白虎在搏擊、糾纏。俄而，蒼龍的身形崩潰，化作一團數據流。而白虎則漸漸被一團無光無熱的火吞噬。

　　「我的性命交修，不是降龍伏虎、調和水火，而是用物理的理論、數學的方法得出肉身與心靈的共性，對我來說……」

　　性本靈犀，命屬熵。

　　想通這一層之後，王崎覺得體內陡然一輕。天演圖錄和天熵訣的法力就好像掙脫了什麼束縛一般，法力流淌得分外輕靈。兩道原本迥異的法力在運轉了一周天之後，分界線開始模糊，竟隱隱有一種融為一體的感覺。

　　由於天熵訣和天演圖錄心法的合流，王崎體內諸般修法的平衡再次被打破，平和穩定的法力流變得激烈起來，在經脈之中奔流、激蕩。但是，天演圖錄法力保護了他，使他沒有在這場失衡當中受創。很快，一股涼意從他身體深處湧出，強製法力流歸向秩序。

　　天熵訣，熵減，使係統歸於無序程度降低的法門。

　　天熵訣，正式登堂入奧。

　　天演圖錄，再次破關。

第十九章 寂滅焚天

　　思維影響魂魄，魂魄帶動法力。是以，一場領悟即使一場造化。

　　當天熵訣與天演圖錄這兩門表象迥異的心法合流後，王崎只覺得整個天地都變化了。他更深一層的融入了這個天地當中——不只是氣機交融，連他的感官都被納入這個係統。

　　於是，王崎覺得，自己仿佛清晰的「看到」了一個之前從未注意過的物理量——熵量。這個新的感受使得少年眼中的世界蒙上了一層新的色彩，無數「正」與「負」的海潮在他的感知中奔騰。王崎閉上眼，運起幾何書。然後漸漸的，旁人看不見的「洪流」抽象成了曲線，曲線有概括成一個抽象的圖形。

　　這是附近熵量的變化圖。

　　王崎問真闡子：「赤煉血那蠢貨是不是在我左前方五丈的地方？」

　　真闡子一驚：「你什麼時候探出靈識的？」

　　仙家靈識和蝙蝠的回聲定位機製一樣，是得先放出靈識才能收到回饋。唯一不同的是，由於靈氣性質特殊，靈識的速度不受音速限製，低階修士也難以察覺到高階修士的靈識。今法修再可怕，王崎也只是一個練氣期修士，和真闡子的大乘期靈識相比有著本質的差距，真闡子怎麼可能察覺不到王崎的靈識？

　　王崎笑了。真闡子反問就說明他猜對了。

　　這是他看穿壽元的神通的真面目，也是那個神通的延伸——熵量知覺。他的感覺係統接入天地這個大係統之後，關於熵量的信息會自動順著靈氣的吞吐流入王崎體內。這探查手段就和天生的視覺、聽覺一樣，幾乎不會被別人觀察到。

　　在王崎眼中，整個天地的熵量幾乎都是恒定的——雖然整個宇宙都處在熵增之中，但是那個數值的增長是以千萬年為單位的，而百年轉動一格的時針早凡人眼中與恒定無異。略高於背景熵量的，就是簡單的化學反應，如燃燒。而在這恒定的熵量背景裏，有無數特殊的「點」存在。那是熵增和熵減的糾纏體——生命。

　　年輕的生命熵減度更高，而暮年的生命則勉強維持著負熵的狀態。體型越大修為越高的生物越複雜，熵量的絕對值也越高。而在大白村附近這浩瀚的生命海洋值周，只有一個個體最為顯眼。赤煉血身上的熵值實在太高了，逼近正值，在王崎眼中，他就像一個熊熊燃燒的巨大火球。

　　「還真是命不久矣的樣子……不對，這熵值增加的速率實在太快了，不像是燃燒壽元的後遺症，而是他天生就老得比其他人快！」

　　難道這裏面還有其他蹊蹺嗎？

　　王崎思索片刻，然後搖了搖頭。信息太少，難以判定。或許是赤煉血在妖族秘境裏種了什麼奇毒或詛咒，然後佯稱用了秘法？畢竟仙盟的守疆使傷殘待遇還是不錯的。

　　這時，他又想起另一個問題：「老頭，王崎剛才突破的時候他怎麼沒有攻過來？」

　　王崎的突破是集中心法的平衡被打破之後再形成新的平衡，法力激蕩，氣息不穩，絕對是最弱的一瞬間，赤煉血再怎麼樣也是上過戰場的，難道不懂的把握機會？

　　真闡子笑道：「你剛剛與那小姑娘說話的時候被赤煉血聽去了，他聽到你在說壽元本質，心神激蕩，顧不上襲殺了。」

　　「嘖嘖，不是說狂熱嗎，還這麼惜命。」王崎隨口調侃道。他與真闡子的對話都是在靈識傳音中完成，而艾輕蘭的話則是算器通過幻術投入他的意識當中，也無需擔心被人聽去，赤煉血最多聽到王崎問艾輕蘭的那幾句話。

　　既然赤煉血不出手，那王崎就索性熟悉自己的新神通。他閉上雙眼，自封五感，全力感應天地變化。漸漸的，他的感知範圍在擴大，甚至開始滲入地下。

　　突然，王崎感覺像是被火燎了一下，痛呼：「地下……這怎麼可能！」

　　陰氣壓製熱能，因此陰氣相對旺盛的地方熵值應該偏低才對。可是明明有無數屍體的大白村，地下熵值卻高得可怕。而且最離譜的是，熵量居然在向村中心，赤煉血居住的小樓彙去。在王崎眼中，小樓的地下仿佛藏了個小太陽！

　　這是這麼回事？

　　王崎還沒來得及想明白，真闡子就大呼：「快躲！」
　　左前方五丈處，光芒乍裂。赤煉血原本淡漠的神情突然變得狂熱。他高舉右手，然後下拍。掌力未至，熱量就已經投過牆壁鋪在王崎手上。

　　不用真闡子提醒王崎也知道有問題了。在他的感知中，赤煉血突然催動出一股熵增之力。

　　有序走向無序，齊整變成混亂，靈氣激蕩，物質激蕩。此方天地的「呼吸」在刹那間被掐斷，暴走的靈氣湮滅，種種能量悉數轉化成熱能。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此方天地的熵值就達到了最大。

　　天地破滅，自然不再？

　　不！當一切有效能被轉化為熱能之後，物質不能運動，不再以原子分子的形式存在，時光消失，空間破滅。

　　這就是「熱寂」，宇宙的終焉。

　　這一掌，是超越了「末日」的宇宙破滅之威！

　　絕對不能被擊中！

　　王崎拔出長劍，大象相波功全開。物性的物質波裹住長劍，然後依著雷音合弦刀法的要訣連續斬出，十擊合於一劍。

　　波峰與波峰交疊，物性相波爆發出絕強一擊，射向赤煉血掌力，鋒銳度達到理想狀態的波刃搶先一步切開牆壁。但是，相波遇到熱寂之掌的時候卻迅速崩毀！但是，這淩厲的一劍終究是劈開了掌力少許，而此時，王崎已經全力運轉天演圖錄和天熵訣，以負熵之力硬抗這必殺一擊。

　　掌力入體，然後迅速歸於王崎的「係統」，反過來抵消後面湧入的掌力。只是，這一掌的掌力實在可怕，王崎只感覺自己骨頭都要被點著了！

　　真闡子發出恐懼的囈語：「這不是赤陽宗的掌法……」

　　如果有如此可怕的掌法，赤陽宗早就統一古法修仙界，並且永遠都不會有門派他敢於挑戰他們，有哪裏輪得到羅浮玄清宮、皇極裂天道、聖嬰教撲騰。

　　王崎吐出一口快要飛騰的唾沫，說道：「這確實不是赤陽宗的……焚天府無上絕學，寂滅焚天掌！」

第二十章 憤怒　

   　熵的概念源自於地球稱之為熱力學第二定律、神州稱之為焚天第三法的定理，表示一個係統中「無秩序」的程度。熵增的概念同樣源自於這一定理。它最初是表示熱量從高溫流向低溫不可避免。而將之推廣之後可以得出另一個結論——在一個孤立係統中，熵增是必然的。

　　宇宙正是最大的孤立係統，換言之，這是揭示宇宙如何死亡的終極定理。

　　宇宙終末，一切有效能都被轉化為熱能。如此一來，一切物質都失去了「運動」。基本粒子無法存在，超弦盡數崩斷，時光完全消失，空間則不再有意義。

　　此名，熱寂。

　　寂滅焚天掌這一絕世掌法，正是取熱寂之意，化滅世之法。一掌拍下，靈氣湮滅，生靈滅絕，能量轉化，將天地化為烘爐。練到絕頂處，甚至能夠直接打滅一片時光！

　　王崎有些奇怪。盡管仙盟有功值兌換製度，任何功法都可以憑自身奮鬥換取，但是作為加權七到十的頂尖絕學，寂滅焚天掌的兌換價格接近一萬，顯然不是赤煉血這種築基修士可以負擔的。

　　「這套掌法他是從哪裏得來的？」

　　王崎帶著一絲疑惑，擺出防禦的架勢，如臨大敵。築基期的介法修不值一提，但是修得寂滅焚天掌介法修就不一樣了。哪怕只修得寂滅焚天掌一絲架勢的，赤煉血都稱得上是前所未有的強敵。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個敵人和王崎經曆過的所有對手都不一樣。楊俊是很危險，但被邪魔附身的他根本沒有神智；艾長元強歸強，可與他的比鬥都是切磋或比試性質，而非生死之戰。

　　而赤煉血不同，他強大，殘忍，更重要的是，曾經是西海守疆使的他一定經曆過無數生死搏殺，經驗豐富。

　　與王崎一臉凝重不同，赤煉血的表情無比猙獰無比狂熱。他的眼中射出了赤紅色的光芒，嘴角勾起噬血的笑。磅礴紅光用他體內湧出。

　　他毫不猶豫的燃燒生命，燃燒自己，迸發出璀璨奪目的氣勢，想要在下一招拿下王崎！

　　而王崎正相反。他眼睛裏的光彩漸漸退去，周身法力泛出的輝光也盡數消散，力量盡數內斂，體內法力被導向有序。他拋棄了大多數心法，將天熵訣與天演圖錄運轉到極致。憑借天熵訣的熵減之力和天演圖錄的負熵本質，他可以頂住寂滅焚天掌的滅絕之勢，不至於不戰自潰。

　　只要被打中，就結束了……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幾分驚恐的聲音從王崎背後傳來：「師父，王崎，你們在幹什麼……啊！忠伯！趙伯！你們……」

　　鐵柱雙腿有些顫抖。他從來沒有見過師父那個表情。而王崎宅子的情況也讓他摸不著頭腦——那一發寂滅焚天掌混亂了房屋的應力場，磚石從內部崩潰，整幢物資塌了一半，砸死了幾個人。而沒有被磚石砸死的村民則被寂滅焚天掌餘波掃中，命火熄滅，死得不能再死。

　　王崎語氣帶著點嘲諷：「還看不出來嗎？這家夥撕破臉皮直接在襲擊我啦！」

　　赤煉血則爆發出一陣狂笑：「本來還想繼續扮作親如父子的好師徒的，現在可玩不下去啦！啊哈哈哈哈，要怪就怪你這小老鄉出人頭地了吧我的好徒弟！」

　　「師父……為什麼……」鐵柱一屁股坐在地上，滿臉的不敢相信。

　　但是，王崎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我家去年迎戰古法修的時候都沒被打垮。」王崎冷笑一句，接著問道：「你在地下搞什麼鬼？要利用這個地方的屍體做什麼？赤陽宗也有煉屍的法門？」

　　赤煉血獰笑：「本座和你們這些外道今法可沒什麼好談的！」

　　在一陣猖獗暴虐的笑聲當中，赤煉血抬起手掌，然後，拍。恐怖的熵流彙聚，轟出，掌力所及之處，處處混亂，處處滅絕！

　　一掌，寂滅。

　　面對這破滅之力，王崎渾然不懼。熵流的軌跡反映到他的感知之中，立刻被抽象，被計算。他腳步輕移，踏著優美的步子，險之又險的避過這一擊。隨後，他雙腿用力下踏，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衝向赤煉血。

　　赤袍的中年男子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這小子雙手持劍，應是擅長近身劍法吧。距離拉近了是有機會發動襲殺，可是……

　　這也意味著你缺乏躲閃的空間！

　　「去死吧！」第三記寂滅焚天掌平平推出，赤色的光芒吞噬了王崎的身影。

　　赤煉血毫不懷疑這一掌的威力。他嘴角擠出一聲不屑的嗤笑——到底是仙院出來的，實戰功底就是弱……

　　就在他精神鬆懈的瞬間，一抹黯淡劍光從熵流之中，逆流而上，化作一道優美圓弧卷向赤煉血手腕。混沌而狂暴的罡氣沒有起到絲毫作用，就被這一劍破開！

　　赤煉血瞳孔驟縮——因為，他看到了奇跡。

　　在一個熵增不可逆轉的世界裏，生命這一負熵現象，就是最大的奇跡！

　　王崎渾身纏繞著天演法力——這是生靈之力，是負熵之力！天演圖錄和天熵訣合二為一的力量讓他無懼僅得其型的寂滅焚天掌，硬是重進赤煉血五步之內！

　　盡管周身像是要燒著了一般疼痛，盡管壓製在體內的法力隱隱有暴亂的趨勢，但是他終究是把赤煉血納入的攻擊範圍！

　　王崎隱隱有些興奮。恐怕只有真闡子才明白王崎此刻的心緒——這間屋子是他穿越後的家，這裏對王崎來說就是故鄉。寄托兒時回憶的屋子被擊毀，鄉民屍體被褻瀆，故鄉化為邪祟之地，這讓王崎怎能不怒！

　　在王崎的好友眼中，王崎是個嬉笑隨心之人，若被人惹怒則一定會當場怒罵甚至動手。但是，真闡子知道，王崎一旦怒道極點，他反而不會喜怒形於顏色。

　　他只會一臉平靜的動手。

　　比如當年在李子夜屍身前，抄寫不準道人的手稿。

　　又比如現在……

　　坤山長劍發出一陣憤怒的低吟！

第二十一章 拚命！

　　優雅的劍光旋轉，躍動，絞住了赤煉血的雙手。往日裏足以燃盡對手攻勢的罡氣沒有起到絲毫作用。一切發生得太快，赤煉血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手腕劇痛，一道血泉噴湧而出，在半空中被他自己的法力蒸發。

　　然後，他看見了王崎那攝人膽魄的眼神。

　　那時無比專注又無比興奮的眼神。王崎仿佛不是在廝殺，而是在做什麼理所當然的事情，平平淡淡的抬劍、斬下。

　　「啊！」赤煉血怪叫一聲，急忙向後躥。王崎亦步亦趨的跟上，似乎打定主意做貼身死鬥，不給赤煉血一點施展寂滅焚天掌的機會。

　　然而……

　　「小鬼……到底只是個小鬼！」赤煉血不只是嘲諷還是安慰自己，冷笑著抬手射出三道血色火箭，然後整個人跟在赤炎後面，亦是竟放棄寂滅焚天掌，拖著一只傷手進行貼身短打。

　　只一眼，王崎就窺破對法法術的射擊軌跡，一劍橫掃，撲滅火焰。撐著這個機會，赤煉血幾乎撞入他的懷中，用肩膀狠狠撞擊他的胸口。長劍不及回防，王崎不握劍的左手當機立斷，一拳橫揮，打在赤煉血背上。

　　「啪啪」兩聲，二人停滯了片刻，然後王崎倒飛出去。這是純粹力量的比拚，練氣期的王崎法力如何精純也比不過築基期的赤煉血。但赤煉血並沒有趁勢追擊，而是雙腳一躍，騰空而起。

　　盡管背上很痛、盡管王崎打入的與他的心法相反的法力讓他法力沸騰，但是赤煉血還是鬆了一口氣。

　　築基期對練氣期最大的優勢就是可以飛行！

　　也就是說，這場戰鬥，他赤煉血，贏定了。

　　王崎被赤煉血一撞，只覺得胸口像是被塞進了一顆燃燒的木炭，灼痛萬分。天熵訣法力自行護主，化去熱力，天演法力流經胸口反補肉身。王崎重新調整好身形，看著懸浮在十丈高空的赤煉血，切了一聲：「不妙啊……」

　　王崎現在的處境何止是不妙，簡直就是命懸一線。赤煉血很快就鎮壓了體內異種法力，怪叫道：「小子！是我贏了！我贏了！」

　　回答他的是一道劍氣：「未必！」

　　普通練氣期能夠將劍氣送到三丈處就已經算是了不起了，放出五丈算是精英。但不知為何，王崎這道劍氣竟劃出十丈，直到赤煉血面前！赤煉血暗暗心驚，但是卻不躲不閃，隨手拍滅這一記力竭的劍氣，大笑：「小子，在練氣期裏你確實很不錯！只可惜啊，你的大好仙途，今天就要毀在本座手裏了。」

　　「靠……」王崎沒有理會赤煉血的嘲諷，而是懊惱的計算起劍氣的軌跡和遞減率：「果然，負熵之力可以當法術增遠用……因為加強了‘秩序’所以法術劍氣什麼的可以更好的維持形態。但是，這是是剛剛領悟的東西，根本來不及熟悉……」

　　來不及熟悉，是因為赤煉血根本不會給他時間。

　　暗紅的熵流呼嘯而至，欲要將王崎整個吞噬，那是毀滅之力、破壞之法，所過之處，天地混亂，生靈滅絕！

　　王崎低吟一聲，高舉長劍，逆著衝向那道死亡的洪流。如果是尋常練氣期，鐵定會死在這一招之下。這是無序之力、失序之力，不管怎麼抵擋，自身用來抵擋的力量都會崩毀，都會消解。但是，讓赤煉血大吃一驚的是，王崎居然一劍破開了無敵的熵流！

　　附著在長劍上的、源自天演圖錄和天熵訣合一的力量泛起濛濛白光。寂滅焚天掌的鄉裏與之一觸便歸於平靜。而長劍上附著的力量不見損耗，白光反而更加明亮。

　　這是生靈之劍，是性命之劍，是秩序之劍，是負熵之劍。這一劍的力量，正正是寂滅焚天掌的克星！

　　宇宙熵增，不可逆轉，但是……生命卻是這正熵世界當中負熵的奇跡！

　　劍氣分開掌力，十成十的寂滅焚天掌竟只有餘波作用在王崎身上。盡管周身灼痛，但王崎表情絲毫未變，用力運轉心法護住自身。

　　但是，赤煉血這次是全力而為。上一張餘勢未落，他下一章已經拍出！王崎眉眼不動，依舊是一劍，斬！

　　連續不斷的熵流衝刷大地。王崎的祖宅徹底垮塌。早已遠遠避開戰場的鐵柱倒在地上，驚駭莫名的看著這一幕。他僅僅是被一縷掌風掃中，體內法力就已經失控。此刻他五內具焚，動彈不得。但是他心裏的震驚卻遠遠大於身上的痛苦。

　　這是……這是怎麼了？師父他到底是哪裏不對？還有……王崎已經那麼強了？

　　在他眼中，能夠以練氣期修為對抗築基期師父的王崎，已經稱得上天人一般了！

　　但王崎知道，自己的狀況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好。誠然，隨著對力量的熟悉，他每一劍都比前一劍更加進化，但是他手裏握著的畢竟不是鑽頭，這種經驗的積累尚不足以引發質變，讓他翻盤。現在他已經陷入了被迫和赤煉血比拚法力的窘境。

　　而顯然，他的法力是不如赤煉血的。

　　「真是……只有拚了！」感受到體內法力明顯減少，王崎終於淡定不能了。他雙足驟然發力，向村外跑去。

　　赤煉血大聲嘲諷：「怎麼？想逃嗎？」而他說話的同時，手上的力量也不見得減少一分。王崎一邊反手揮劍展開掌力，一邊尋找自己需要的地形。

　　「可惡啊……這裏是平原，沒有陡坡，去年那一場死鬥也吹倒了所有高大樹木，連個借力的地方都沒有，光憑腳力跳上去……」

　　能行的吧……

　　王崎咬咬牙，開始檢索自己小時候的記憶。

　　這個村子的地形……附近的地形……緩坡……我只要一個緩坡就可以！

　　「別走神啊！」赤煉血狂笑著揮出一掌，轟在王崎正前方。

　　不行，任何緩坡都會被他搶先轟平！這個人戰鬥經驗及其豐富！

　　可惡啊！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硬上了！

　　王崎咬咬牙，開始心算新一道公式。

第二十二章 你的下一句話是！

　　赤煉血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最初踏入道途的時候。那些日子裏，他實力低微，可每日都覺得自己是真正的人上人。父輩總是在說，赤陽宗祖上如何闊綽，光榮傳統無論如何也不能丟。他也信以為真。

　　只可惜，很快赤煉血就明白過來，他生活在一個不尚古法尚今法的時代。悠久的曆史如果沒有實實在在的力量相襯那就是個笑話。不甘歸於平凡的赤煉血很是豪氣的去了西疆，在西海近海和妖族廝殺。足足用了十年，他攢下了在築基期當中不菲的身家。但是，也不知是不是說了「打完這一仗我就回老家振興宗門」之類的話，就在最後一次戰鬥中，他誤入一個遠古妖族秘境，然後……

　　什麼都沒了。人脈、修為，還有最根本的壽元。

　　當時，他萬念俱灰。卻不曾想，他從秘境當中拖出來的「那物件，居然成為了他最大的機緣！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寂滅焚天掌，他已經入門了。以前高高在上鄙視他的五絕精英，也被他追得向死狗一樣到處亂竄。更重要的是……哪怕他殺了王崎，他背後的人也壓得下來！

　　雖然每分每秒都感覺到壽元在流失。自己裏死亡更進一步。但是，赤煉血赤煉血知道這都只是假象。壽元燃盡之後，等待他的絕不是死亡——他行的乃是真正的先天大道！再精銳的今法外道都不可能理解他的道！

　　王崎不明白赤煉血在想什麼，但他卻是感覺到手上的壓力更大了：「見鬼啊，這貨越打越興奮了……頻率是每秒鍾兩掌……」

　　突然，王崎像是放棄了接近赤煉血一般，突然不再打轉，而是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向遠處筆直跑去！

　　「喂喂！這麼快就死心了嗎？」赤煉血毫不猶豫的追了上去。那個方向他很熟悉，哪裏壓根沒有樹木或坡地，王崎根本無處借力！

　　慌不擇路了嗎……嗬嗬。這種嬌生慣養的大派子弟……

　　赤煉血有點舍不得這個貓戲耗子的把戲了。

　　王崎身法不錯，很快就跑出了自己所能跑出的最快速度，竟稍稍和赤煉血拉開一段距離。然而，這一幕落在赤煉血眼裏卻更加可笑：「想盡可能的遠離我？嗬嗬嗬，你知道我寂滅焚天掌極限的攻擊距離說多遠嗎你個蠢貨！」

　　王崎不理赤煉血，只是埋頭奔跑。赤煉血哈哈大笑，也不急著追上去，，就在遠處一掌接一掌的往下拍。在疾馳中，王崎很難反手斬開掌風氣息原來越亂。然而，他的眼神卻越來越明朗。

　　「蠢貨……」少年嘴角輕嘖，嗤笑。然後，力貫雙足，按照早已算好的角度用力一蹬！

　　「轟」的一聲，赤煉血視線當中失去了王崎的蹤跡！他心頭一凜，急忙停下。再抬頭，王崎竟然距離他只有四丈遠！

　　牛頓第三運動定律/第三天理，相互作用的兩個物體之間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總是大小相等，方向相反，作用在同一條直線上。

　　在速度達到最高點的一刹那，王崎以早就計算好的角度用力蹬地，向前的動能在法力的作用下偏轉方向，和反蹬的力量形成合力，以一條玄妙而優美的曲線劃向赤煉血。

　　在引力環境下，直線遠遠不是最短最快最省力的路線！

　　由於王崎的移動軌跡巧妙的借用的地心引力的力量，導致他的速度遠遠超出赤煉血的預判，當他向後猛躥的時候赤煉血就已經失去了對他的鎖定！

　　「去死吧！」王崎大喝一聲，淡白色的劍芒暴漲兩丈，遙遙斬向赤煉血。赤煉血變色大變，手腕上的疼痛可是清楚的提醒著他，他引以為豪的火行罡氣在王崎的劍氣面前幾乎沒有任何作用！

　　生死關頭，這位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築基期修士也激發自己全部的千裏，從身體裏紮取出每一滴力量。彙聚在雙手上，然後，拍！再拍！

　　一連七掌，掌風與劍氣相撞！王崎劍上纏繞的白色淡炎，如同燃燒的燭火，而赤煉血的掌力則像是富氧的空氣。單純的一掌拍下，部分掌力只會成為奇異劍氣的滋補，助長劍氣威力。但是一連七掌，王崎的劍氣反而如同風中殘燭一般搖搖欲墜！

　　但是，還沒完！

　　盡管劍氣飄搖，護身法力零落，但王崎沒有一絲沮喪、挫敗。更讓赤煉血驚恐的是，王崎居然還在半空中加速！

　　飛行術我做不到，但利用飛行的原理加速一下我還是可以的！

　　轉瞬之間，二人的距離只剩最後兩丈！

　　赤煉血拚盡力氣揮出最後一掌，赤紅的熵流燒得王崎法袍焦黃，頭發無火自燃。但是，這一招依舊沒能攻破王崎身上黯淡的白光！

　　最後一丈！

　　王崎揮劍！

　　赤煉血只來得及做最後一個動作。他身子向後仰，企圖避開王崎劍芒。白色的劍光斬開了他的護身罡氣破開了他的胸腔……只要輕輕一攪，他的心髒就會徹底毀壞！

　　然而，他並沒有感受到想象中的劇痛，而是聽到一聲可笑的感歎：「啊……嘞？」

　　王崎的劍光居然沒有再前進半分。

　　看著王崎錯愕的眼神，赤煉血覺得莫名耳朵荒誕……還有絕處逢生的狂喜！

　　他力竭了!他力竭了！

　　王崎畢竟只是練氣期，一道法力跟不上來，居然在半空中力竭了！

　　赤煉血怎麼會方過這樣一個好機會。一道赤芒吞沒了王崎。這次他連揮劍展開掌風的餘力都沒有，完全承受了這一記寂滅焚天掌！

　　王崎被掌力一衝，渾身著火，跌落地面。赤煉血看著地面上王崎燃燒著的身體，喘息片刻，然後小心翼翼的接近王崎。

　　沒有心跳……生理係統已經被寂滅焚天掌的掌力徹底摧毀了吧？

　　待到火勢轉小，赤煉血才上前去，將殘存赤陽火力集中到手上。他必須燒掉這劇屍體。他很清楚，「那個人」雖然可以壓下這件事，但是必須是死無對證的情況下……

　　赤煉血這麼想著，將手按在王崎背心上，催動火力。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他引以為傲的赤陽真火竟然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沒有半點反應。

　　怎麼回事？赤煉血有些疑惑。他想抽回手掌，可是王崎背心居然傳來一股絕強吸力，吸住他的手。

　　赤煉血心知不妙，伸出帶傷的那一只手準備擊碎王崎頭顱。就在這時，王崎扣住他手上脈門，然後抬起頭，露出欠揍的笑容：「你的下一句話是‘啊啊啊啊！」

第二十三章 狂信

　　我會慘叫？

　　這是赤煉血的第一反應。他征戰十多載，什麼傷沒有受過？又怎會慘叫？他正想開口嘲諷，和話到了嘴邊，卻變成淒厲慘呼：「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是無可抗拒的生命的本能，這是……垂死的慘呼！他只感覺自己身體裏被注入了十斤沸油，又或者他的身體本來是個油罐子，而王崎往他體內扔了一個火星！

　　痛！劇痛！渾身像是燒著了一般，無一處不痛！

　　最可怕的是，赤煉血感覺到，自己的命火在竄起來一下之後，突然就熄了！

　　怎麼可能！

　　「嗬嗬……」赤煉血喉管裏擠出一點聲音，但說不出話來。他的生理機能已經完全毀了，甚至不能自如的運用肉身。

　　「想問為什麼？」王崎鬆開了赤煉血的手腕，笑道：「你以為我是真的力竭才在必殺一擊中掉鏈子了嗎？」

　　王崎先前那一劍根本不是殺招。「離地十丈」對於練氣期修士來說，幾乎是不可逾越的障礙。王崎就算竭盡全力一擊，在刺中對方下半身要穴的情況下也只能毀掉對方下半身。

　　但是，如果一開始就是以「嚇他一嚇」為目的進行作戰呢？

　　這聽起來很可笑，但是王崎確實是這麼想的。

　　赤煉血不知是走火入魔還是受了暗傷，體內熵值高得嚇人，身體的負熵機能幾乎無法抵消這種異常的熵增現象——這樣的直接結果就是，赤煉血先天壽元消耗極快。

　　而他全力運功或情緒出現巨大起伏時，體內熵值還會進一步增加。若是在生死關頭，心緒起伏，再加上全力運轉心法，體內熵值恐怕會達到頂點。

　　至於這樣做有什麼好處？還記得千年之前被焚天府逍遙活活燒死的南明畢方嗎？只要溫度超過自身承受極限，火屬妖獸也會被自己的妖力燒死。同理，只要熵值超過一個閾值，赤煉血就會直接死亡。

　　唯一的問題是，天熵訣的熵減法門和熵增法門運轉方式不同，他不可能在頂著寂滅焚天掌的情況下撤去負熵之力，那時自己找死。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等赤煉血自己湊過來。

　　所以，王崎才故意表現出力竭的樣子。

　　而到了最後，王崎順著赤煉血的手腕脈門將熵增之力打入赤煉血的體內，他體內熵值搞過那個閾值之後，自然上升連鎖反應，體內法力失序，暴走，一瞬間就將他的肉體破壞殆盡。

　　感覺到赤煉血身上傳來的驚人熱力，王崎一腳將對方踹開，順便揮劍站短他的腰帶。順手將腰帶和赤煉血的儲物袋一起勾了過來。

　　被王崎一腳踹開的赤煉血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然後整個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抖。隨後，只聽得噗的一聲，他的肉身竟無火自燃！

　　赤色的陽火燒蝕這地面，赤煉血發出了最後的慘叫。火光映入王崎眼簾的時候，他才放鬆下來。

　　這時，無數冷汗從他身上湧出。

　　見王崎喘這粗氣，真闡子笑道：「挺冷靜的嘛，第一次殺人，第一次生死戰……」

　　王崎搖搖頭：「嚴格意義上可不是第一次。」

　　半年前，被那個皇極裂天道元嬰擄走的時候，他就應經經曆過生死了。死人他也不說沒有見過。

　　更重要的是，他兩世為人，心靈在穿越之後破而重立，心志堅定，這樣的事情還不能撼動他的精神。

　　真闡子問道：「第一次生死之戰，感想如何？」

　　「很走運。」王崎如實回答。他打開了赤煉血的儲物袋，翻檢著。然後他翻出一本厚厚的秘籍：「寂滅焚天掌前三式……幸好那個正在燒著的家夥看不懂核心的公式，發揮不了寂滅焚天掌的精髓。如果他稍微給力一點……」

　　艾長元練成的坍天掌的前兩式，掌握了引力的一點真諦，所以可以發揮出種種奇異的效果——比如輕微的時空膨脹。作為取法自宇宙熱寂的絕世掌法，寂滅焚天掌同樣可以在時間的層面上做手腳，比如將周圍的能量盡數打成熱能，然物質在微觀層面上就缺乏運動的能量，造成小範圍內時間減緩的效果，等等。

　　如果赤煉血有艾長元那般本事，就算是是個王崎並肩上也不是他的對手。

　　在王崎粗略翻看寂滅焚天掌秘籍的短短功夫裏，赤煉血的號角聲已經漸漸的小了下去。王崎估摸著對方應該已經沒有力氣了，拔出長劍，打算去補個刀。

　　看著漸漸走來的王崎，赤煉血心中最後的情緒居然是不甘——不是不甘自己的死亡，而是不甘自己的失敗。

　　好不容易尋到這麼個屍身眾多的地方……好不容易事情都走上正軌……

　　我還沒有迎接上神啊……

　　我怎麼能死……

　　我不能就這麼死了！

　　一個狂熱的執念充當起赤煉血魂魄之中最後的「序」，勉強維持住一點點力量。

　　真的只是一點點，因為雪崩式的熵增很快就要連他最後的意識都要燒掉。

　　赤煉血回想起自己背後那人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你身上的力量，才是「那個」最好的養料。

　　我不能死在這裏……要死我也得死在祭壇上……我要把自己獻祭給上神！

　　憑著著一股意志，赤煉血終於爆發出最後一次力量！他從地上魚躍而起，猛然向前衝去。王崎吃了一驚，假期長劍。不料，赤煉血卻看也不看王崎，直接衝向村子。

　　「他想幹什麼？」王崎心裏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覺。他急忙跟了上去。然而，一場大戰下來他也精疲力盡了，而赤煉血相當於施展了燃燒壽元的秘法，殘存的生命力都化了力量。王崎一時之間竟未能追上！

　　很快，赤煉血就跑回村子，直接衝向自己修建的小樓。半秒之後，王崎也進入小樓。這時，赤煉血正奮起最後的力量砸向地面。地下室的暗門被他砸開，赤煉血直接跳進地下室。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襄口城中，一名紅白外袍的少年睜開雙眼，怒道：「赤煉血那個廢物被人殺死了？」

第二十四章 邪魔

　　襄口城中，一名紅白外袍的少年睜開雙眼，怒道：「赤煉血那個廢物被人殺死了？」

　　紅白外袍，火焰紋飾，這是一流門派焚天府的標志。

　　焚天府地位僅次於仙道魁首的五絕大派，門內逍遙眾多。焚天候開爾文、萬法寂滅柯老修俱是一代人傑。但是，這名焚天府弟子臉上沒有一絲焚天府昂揚如火的氣度，反而像是燒盡了的灰，顯得有些暮氣。

　　他從儲物袋當中取出一盞魂燈。這種技術源自於古法，取一點魂魄精華充作燈火，人死則燈滅。不過，在陽神閣對魂魄研究有了拓撲學進展之後，這種相當於把身體要害放在外面的技術就漸漸不廢止了。

　　這盞魂燈，正是赤煉血的。

　　少年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那個廢物……難道敗露了嗎？不對，本地仙盟在我影響已經忽略了那個地方。會殺他的是外來修家？怎麼這麼倒黴，偏偏有外來修家路過那兒，然後順手鏟除了他！」

　　少年站了起來，環視四周，看樣子是準備細軟跑了。他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是背叛仙盟，為今之計只有逃，逃到仙盟勢力鞭長莫及的遠海，加入古法修或海洋妖族的勢力。

　　突然，他又停住了：「不，不對，那玩意的作用我很清楚。等閑元神的靈識也會被它扭曲，只是路過一瞟的話根本不可能發現……煉虛多是仙盟高層，出行不易，涅槃期的又都在忙著應劫。難道有元神之下的修士在哪兒呆了很長一段時間？等一下，我記得那個村子還有一名幸存者是進了仙院的！」

　　少年掏出隨身算器，很快調開這幾日進出襄口的人員資料：「王崎……這一屆統一入門試煉的第一位。從實力上看他有殺了赤煉血那個廢物的本事，而且他也正好是這幾天回鄉的。」

　　他把手一翻，又取出四個木鈴鐺，然後用魂魄之力將之震碎。他的魂魄之力中，還帶著一條信息：「你們四個廢物，趕快滾來見我！」

　　王崎……可惜啊，大好仙才。誰讓你倒黴在這個時候回鄉呢？

　　少年已是起了殺心。

　　王崎站在地下室門口，糾結了幾秒鍾。

　　赤煉血已經死了，絕對救不會來。他能憑著一口氣走到這裏已經是驚世駭俗了，王崎下去也就只能確認一下屍體。但誰也不知道赤煉血的密室裏有沒有殺人的機關，如果有，那王崎才是陰溝裏翻船。

　　真闡子用靈識掃了一眼下面，說道：「下面有什麼東西幹擾靈識，不過應該沒有有禁製也沒有機關。」

　　「臥槽這種性命攸關的事情你就不要‘應該’了好不好。」王崎深感真闡子靠不住，從小樓的地面上挖出幾塊夯土塊，加持上自己的靈力，然後往下面砸去。

　　看著因附著靈力而微微泛著白光的夯土塊落地，王崎才說到：「那即可是有運動的軌跡正好是一個人下去有可能碰到的所有位置。沒有觸發機關。我的靈力也沒有觸發禁製，應該安全。只不過不能肯定地下是不是有危險的妖獸、煉屍……」

　　見王崎如此鄭重，真闡子勸道：「要不別下去？」

　　「如果覺得危險我肯定不會下去。」王崎掏出幾張帶有熒光效果的符篆，扔了下去：「但是，這裏埋的死人多少都和我有點關係，就這麼走了心裏難安。」

　　符篆大放光明，照亮了半個地下室。地下室不是特別大，十多個平方。牆壁沒有裝飾，就是泥土燒出的釉質。牆壁上有很多孔洞，空洞裏源源不斷的湧出灼熱的陰氣。

　　「灼熱的陰氣」，這是個很奇特的現象。在大多數情況下，陰氣都是降低熱能指數的。

　　真闡子見多識廣，立刻做出判斷：「這些孔洞怕是通向墓穴的，一顆小孔後面就是一出墓葬。」

　　王崎陡然生出一股憤怒：「他是借屍氣死氣修煉？這是用什麼辦法把這些陰氣聚攏過來的？」

　　真闡子說道：「地下室的中央幹擾靈識，老夫沒眼睛，看不真。你轉述一下地下室中間的樣子。」

　　王崎依言，朝地下室中央有扔了幾個熒光符咒。這地下室的主體是一個祭壇，四方形的，共有三階。祭壇中央是一個小池子，池子裏面是紅黑相間的膏狀物，赤煉血的屍體就在小池子邊上，池子中間還有一個怪異的雕像。

　　聽了王崎的轉述，真闡子奇道：「這小子還真是個修神道的？他布施鄉裏是為了收集香火信力？可是這借屍氣……修邪神？」

　　王崎說道：「關鍵問題可不是這個。那小子怎麼收集死氣的？」

　　真闡子說道：「原來那小子讓你同鄉榨血不是為了續命啊。這個村子人人血脈相連，那幾個人的幾乎就和全村沾親帶故了。他是接著那幾個人的血液，實行血脈共鳴之法，將祭壇與屍身聯係在一起。」

　　「神道，邪神……」

　　王崎搖搖頭，轉身出去。他先是找到了體內法力暴走的鐵柱，用天熵訣熵減的力量壓下他走火入魔的趨勢，有招來了幾個赤煉血的弟子，把他們帶到地下室門口：「看清楚吧，這就是你們師父的目的。」

　　「怎麼會……」鐵柱一臉崩潰。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那十足善人的師父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

　　其他人表情也差不多，紛紛驚到：「難道他之一都是在利用我們嗎？」「我們被騙了？」

　　王崎沒有心思和這幾人辯駁，說道：「你們還是快點離開吧。」

　　有一個少年問道：「那你呢？」

　　王崎抽出長劍：「我爺爺，我爸我媽都埋在附近，我得毀了這兒。」

　　「說不定有危險……」那少年還想說什麼，但鐵柱擋住了他。赤煉血尚且死在王崎手中，更何況他遺留的布置？

　　而且，他們的親人在埋在附近。

　　那幾人徑自離開了小樓，準備帶剩下的老人離開——萬一王崎處理祭壇的時候有個意外，王崎本人可能沒事，但這裏的人就不好說了。

　　王崎瞪了幾分鍾，然後才跳入地下室。進入地下室之後，他先是被一股惡臭衝的頭昏腦漲——凝成膏狀的血液發出的腐敗氣息臭得慘絕人寰。王崎忍不住看向收尾的源頭，準備一把火將之燒掉。然而，看清血池中央的邪魔雕像之後，他卻睜大了眼睛，驚呼：「臥槽！這畫風不對啊！」

第二十五章 附身

　　何謂畫風不對？

　　約莫就是黃帝乘龍飛仙，到了地方才發現面前不是仙人西王母而是黃衣之王哈斯塔；又或者基爾加丹好不容易穿過次元之門，抬頭一看卻發現面前的地標建築不是大漩渦而是南天門……總之就是一股蛋疼感。

　　對於地球來說，神州這個秉持科學精神仙俠世界已經是十成十的畫風錯亂了，王崎自持已經不會因為畫風問題而砂岩了。

　　可是，王崎卻不得不承認自己錯了。

　　「我真傻，真的。」王崎抬起他沒有神采的眼睛來，說道：「我單知道本方世界的天道哥是個瘋子，可是我不知道天道哥居然腦洞大到這種地步……這玩意是什麼？克圖格亞？巴洛炎魔？」

　　血池中央是一具極度寫意的雕塑，四只扭曲的犄角包圍了它的腦袋，那仰天長嘯的頭顱似乎只有一張嘴——也有可能是沒有臉。雕像的身體極度扭曲，處處不對稱。右臂還是巨大的爪子，左臂就成了三根觸手。怪物身上還有無數火焰花紋，顯然是屬火的。

　　這是克圖格亞？巴洛炎魔？還是DND風的克圖格亞？克蘇魯風的巴洛炎魔？

　　總之，不像是仙俠風。不管是羅刹夜叉還是魑魅魍魎，都不是這種風格……

　　就在王崎對神經病一般的天道哥吐槽無力時，真闡子突然說道：「外道魔像。」

　　「啥？」

　　「外道魔像，上古妖族遺跡當中偶爾出現的東西，我們不知道有什麼用，不過，每一個參悟外道魔像之密的人都瘋了。」真闡子篤定到：「無法再靈識當中呈現的東西，外道之術……」

　　「我先不吐槽妖族為什麼會某種特殊瞳術……」王崎扶額：「這玩意你們歸類為外道？這種極限熵增氣息不是先天破滅之道嗎？你們古法修自己劃分的四十九道啊！你們怎麼還認不出來？怎麼還歸類為四十九道之外的外道？」

　　這個魔像的氣息，與楊俊最後的氣息如出一轍，都是極限熵增之力。

　　真闡子大吃一驚：「先天破滅之道練到頂峰，就是外道魔像那種力量？」

　　「……算了，跟你聊不來。」王崎歎了口氣：「只要參悟就會發瘋……嗬嗬，和某神話真是一毛一樣啊。這麼詭異的東西還是趁早毀了比較好——我毀了它應該不會有意外吧？」

　　真闡子說道：「曆史上出土過七個外道魔像，前三個不是逼瘋了絕世高人就是催化出魔道大能，後四個都是發現就直接砸的。這東西也就完好的時候可以影響心性，但本身就是個駛向，凡人都能砸碎，沒有什麼神異。」

　　聽了真闡子的話，王崎反倒生出幾分猶豫。按真闡子的話來說，這外道魔像妥妥是古董，這玩意上交國家妥妥有功值入賬。不過這個念頭很快就被壓下了。洞穴的的屍氣、血池裏的血液，都在激發王崎砸毀文物的欲望。

　　王崎看向戒指，問道：「老頭，我們算朋友吧？」

　　真闡子有些奇怪：「老夫與你小子的關係論起來，比寸長平郵還親近些——你問這幹什麼？」

　　王崎嗬嗬一笑，笑而不語。

　　克蘇魯調查員三件寶：撬棍、朋友、備用的朋友。王崎沒有開過光的撬棍，朋友這不在這，拆這種疑似克蘇魯物品時必須有個備用的朋友啊！

　　說笑間，王崎隨後揮出一劍。這帶著淡淡白炎的一劍帶著他三成功力撲向塑像。

　　既然真闡子說凡人都能砸，那麼這道劍氣絕對夠……

　　王崎還沒想玩，劍氣就撞到塑像上了，然後，異變突生。血池突然燃燒起來。靈氣紊亂，滴血溫度急劇升高！

　　「臥槽怎麼回事？」意料之外的情況出現後，王崎果斷慫了，直接往洞口跳去。可是，魔像的反應比他更快。一道陰影從魔像之中分出，然後撲到了王崎身上。

　　王崎被陰影附身卻渾然不覺，逃出地下室之後又狂奔數十米。這是，真闡子突然說道：「停下！你被#￥￥%#@（*&%……」

　　「什麼？」王崎覺得真闡子後面半截話簡直是嘰裏咕嚕的。他停了下來，疑惑的看向戒指。可是，無論他怎麼發問，真闡子都好像消失了一般，完全不回答。

　　「奇怪？」王崎嘟囔了一句，繼續想村外走去。這時，他覺得腦袋有點暈。一股火焰般的感覺正從他丹田之中向全身蔓延，整個身子如墜火窟。

　　「這是……」王崎有些迷糊了。他開始想不清楚自己再幹什麼。他站在下了樓門口，一動不動的站了幾分鍾。然後，他步履蹣跚的向自家宅了的廢墟走去。

　　我這是在……幹什麼？

　　就在這時，受到異力入侵的天演圖錄突然再次改變行功路線，帶得全身法力一陣激蕩。天熵訣的法力陡然壯大，有迅速衰落。在這一起一衰之間，天演圖錄法力直直衝入王崎顱內，洗刷其魂魄！

　　不對！

　　王崎陡然清醒過來。

　　外道魔像不只是和楊俊身上的熵增邪魔氣息像……它們根本就是一回事！

　　「這就是……被亞種邪魔附身的感受嗎？」

　　清醒之後，王崎第一個感覺就是「痛」。肉身裏好像被插入了無數根燒紅了的鋼針，痛徹心扉！另外，自身的法力在一點一滴地趨向混亂。暴躥的法力王崎根本無法駕馭，反而在大肆破壞王崎自己的肉身！

　　「嗚嗚嗚啊啊啊啊……」王崎倒在地上，發出無意義的嘶吼。這時，過去的記憶如同走馬燈一般在王崎眼前閃過。

　　「靠……到了放回憶的時候嗎？我要掛了？」王崎這時候還有心思自嘲。他清楚這並非是死前的回憶，而是意識錯亂的結果。

　　熵增的洪流並不僅僅作用於肉體，這可怕的力量早已湧入了少年的精神。人的意識最初也就是記憶以負熵的形式組織起來的，意識的失序，最直觀的體現就是記憶的失序。

　　簡單來說，王崎的記憶失去了時間軸，過去的事情對他來說和現在一樣。

　　「真是……」王崎苦笑：「真是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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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釋一下這一章的幾個克蘇魯係梗好了

　　關於黃衣之王——在克蘇魯係世界裏，一切宗教崇拜本質都是拜邪神，黃衣之王哈斯塔是舊日支配者之一，克蘇魯世界裏的中國神話信仰之源

　　關於撬棍和朋友——克蘇魯係桌遊、遊戲常見設定。調查員奉命對一些邪教團體（信奉舊神，舊支配者，外來神等）進行間諜調查，調查員團隊規模3~8人不等。COC規則下，不能戰個痛快，舊支配者等存在是不可戰勝的，只能逃。眷族需要大威力武器才能殺死。那麼，如何逃脫呢？給朋友一槍，讓他留下喂修格斯，起碼，在吃掉你之前，讓他有點東西墊底。而前提是，不能讓朋友持有武器。或者，給朋友撬棍，讓他對付追捕者。

第二十六章 思維

　　生命的本質是負熵。意識的本質是負熵。生靈的存在就必然是負熵現象。

　　熵增超過一個閾值是，生靈就必然死亡，這是熱力學第二定律衍生出的鐵則之一。

　　王崎來不及去思考「為什麼這種邪魔某有一絲熵減的跡象卻可以像生物一樣攻擊人」。現在可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他必須想辦法自救。

　　是的，那種生生將楊俊扭轉成非人的力量不是王崎現在所能抗衡的，或許這只是蚍蜉撼樹，但是……

　　「坐以待斃坐等掛科可不是學霸本色啊。」王崎嘟囔著，重新掌握平衡杆，然後坐下來，專心運功。

　　他和楊俊不同。他面對這種天外邪魔並非毫無抵抗力。事實上，他修煉的心法當中基友兩門與邪魔的力量完全相反。

　　天熵訣、天演圖錄。

　　天演圖錄則為王崎的行功提供了可觀的容錯率，使他不會再第一時間走火入魔，留下了翻看的餘地。而天熵訣的熵減之力瞬間遍布全身，將散亂的修元重新導入正規，是王崎的法力不至於自相湮滅。

　　但是，還不夠，遠遠不夠。

　　水善能滅火，但一杯水之餘一車燃燒的薪柴呢？微不足道。

　　若是在以往，王崎根本無法相信，這個明明沒什麼靈力更沒什麼質量的小陰影，居然可以擁有這麼高的熵值！

　　經脈中，有序的法力土崩瓦解，節節敗退。

　　熵增的洪流並不僅僅作用於肉體，它在王崎的意識領域也陰氣了異常狂風暴雨。

　　——尼瑪啊……

　　在這

　　湧入的惡意肆意翻攪著這個人的靈魂，入定或是自我催眠的小把戲根本無濟於事。自我早就被解體，意識與潛意識也被攪成一團。意識當中一切秩序都在崩潰，「過去」與「現在」的界限漸漸消失，數字的概念開始混淆。

　　「這個時候應該數質數……2、3、5、7、11、13、17、19、23、28，不對，是29……31……」一百以內的質數表是任何一個數學係學生都可以背下來的東西。但意外的的是，王崎月往後面背卻背得越發艱難，磕磕絆絆，一開始一個數字往往要重複好幾次才能背出來，就是一個剛剛蒙學的幼童都比他強些，到了後來，他甚至開始遺忘「質數」的概念。

　　「1與質數是除了自己與1以外不能整除的孤獨數字，這樣的數字一向能帶給我勇氣……尼瑪增加勇氣的難度指數還真不小啊……」王崎迷迷瞪瞪地想著。他換了一種保持清醒的方式：「1、3、2、4、5、6、8、9、7……好像數錯了啊，1,2,3才對……後面真嗎來著？三比四大……呸……」

　　人類的意識並不是樹狀，各個枝椏彼此沒有直接聯係，而是更接近腳手架，彼此相關聯，抽出一部分就會使整體不穩。若是抽出的部分恰好是基礎，那麼整個架子說不定會直接坍塌。

　　「失去了數字的順序」聽起來不過是忘記了數數，可零到九乃是一切數字的技術，數學根基的根基。忘記數數，不僅意味著意識之中數的順序已經被打亂、「線性」的標記從他意識裏消失，還代表他腦海中成型的數學體係已經完蛋。

　　簡單來說，今法心法真正精華的公式，他已經完全用不出來了，就算想起公式，也無法理解其意義。

　　這讓他的天熵訣威力大減，體內崩壞之勢大大加速。轉瞬之間，天熵訣已經蜷縮於信嗎附近，護住王崎最後一絲生機。

　　所幸天演圖錄是從大量現象中總結而成，並非依賴算學的心法。盡管屢次法力走岔讓行功路線面目全非，但天演心法要不至於崩盤。

　　只是，王崎來不及感受身體的情況了。他的意識正經歷著更加詭譎的劫難。

　　意識裏的時間軸被徹底破壞，時間感也沒了。現在做出的決意，感覺象是十餘年前的行為，上一刻還無比鮮明的情感下一秒就可能變成「還未發生」；一切已經遺忘地、不願回憶起的，紛紛進入意識的範疇。

　　前世的……今生的……過往的記憶如同被一只大手狠狠翻起。而更嚴重的是，王崎已經無力分辨哪些記憶是「過去」、哪些念頭有屬於「現在」。

　　邏輯都在崩壞。

　　王崎曾以為千刀萬剮就是最可怕的酷刑。但是，現在的他卻覺得，感覺到自己一點點崩潰的空虛黑暗，才是真正可怕。

　　「向昭明……」

　　驀地，一個有些陌生的名字被混亂的力量用意識底層翻出。隨之湧現的是前世的記憶。

　　前世幼兒時期，對一切事物的好奇心……學童時代出現的對科學的單純向往……求學的艱辛……一切都仿佛剛剛才發生——王崎根本分不清過去現在，時間對他已經失去意義。

　　我是……

　　這樣的疑惑一出來，王崎意識的崩潰再次加速。

　　對於「我」的判定，是意識的基礎。能夠區分「他人」與「我」，是人與獸、妖獸與凶獸的區別。當前世記憶讓王崎對自我產生疑惑時，新一輪的崩潰就開始了。

　　就在意識漸漸迷惘，自我即將消散時，王崎陡然驚醒：「什麼鬼！」

　　意識之中的一聲嗬斥，竟讓混亂退去幾分！

　　「早就說過……我不會為這種事迷惘……我是個科學家，不是個哲學神棍……」王崎咬著牙，拚命擠出一分餘地來思考。

　　「我叫王崎……我就是我……我就是我！」

　　人只能夠功能性的認識到「自我」——圖靈測試的原理表明，關於是人自身也無法完全認識到自身的「自我」。

　　那麼，索性不要糾結。

　　我認為「我」是什麼，我就是什麼。

　　一念通達，便如智珠在握，混亂的浪潮衝刷於其上，好像撞上了真正礁石，只能不甘褪去！

　　「幸好，‘是’和‘否’的概念還沒有混淆……」王崎的念頭還時不時被莫名其妙的湧出的思緒打斷，可他依舊堅持思考：「不能繼續忘下去了，再忘下去真的要連自己都忘了……天演圖錄可以憑借本能運行，還撐得下去……當務之急，是整理、完善思維當中的邏輯……」

第二十七章 惡戰

　　數學的基礎是什麼？

　　是0–9的十個數字嗎？

　　不，並不是。在學會認這十個數字之前，人必須學會分辨這些數字的大小。

　　判定「大」和「小」，也就是判定「是否屬於小於某數的數字」。

　　比數字更加基礎的，是邏輯。

　　「把握住‘是’和‘否’，就相當於把握住了計算機中的0和1。只有這個……不能丟！」在思考的過程中，王崎又被過去的記憶打斷了幾次：「既然記憶已經混亂了，那就幹脆放棄整理！」

　　「無論是前世的，還是今生的，都不要管，想都不要想！但凡是‘經驗’，就直接舍棄！」

　　「而如果是‘知識’，我暫時無法理解的，也通通舍棄！」

　　在設定了「我是誰」這一大前提之後，王崎便可以在熵流的衝擊當中保持真心不亂，真靈不昧，在這之後，便是通過數學邏輯與集合論在意識中重新組建「秩序」！

　　「最開始、最基礎的邏輯就是‘是’和‘否’的一次判斷，判斷是否屬於集合A……」

　　「‘或’、‘且’、‘非’就是兩個集合的三次判斷，‘是否屬於集合A’，‘是否屬於集合B’以及‘是否同時屬於集合A集合B’……」

　　……

　　一般人等遇到心魔四起的時候多半會選擇觀想。觀想劍意斬殺心魔、觀想琉璃焰燒盡心魔，等等。而王崎推演邏輯，本質上也是一種觀想。

　　但是，王崎這算不上觀想的「觀想」，實質上比普通修家的觀想法更加接近本質。仆人的觀想法，不論是觀想寶劍烈焰還是明月清風，都不過是想象「記憶中已經存在的概念」，是對自己施展的幻術、催眠術。而王崎推演邏輯，是從根源上把握意識、思考意識本質！

　　實際上，這也是王崎幸運之處。他並不懂尋常的觀想法，所以才第一時間使用了最正確的應對方法。要知道，他身上的妖邪不是尋常心魔化形，而是秉承宇宙熵增而生的魔中之魔。他甚至不能算是生命，而是一種異常的熵增現象！觀想法觀想出來的幻覺不過是具體物象，又怎能對付「熱寂」？

　　能化解無序的，只有秩序！

　　隨著時間的推移，王崎開始一點點奪回自己的意識。

　　由於在全心全意的推演邏輯，王崎根本沒有去關注「眼前」的景象。對他來說，這無端湧出的過去記憶全部都是幻想，都是幻覺。

　　因此，他也錯過了自己反擊引發的景觀。

　　光包圍了他。

　　從王崎開始進行邏輯推演的時候，他意識中代表「自我」的部分就自己發出了柔和的光。光並不熾烈，而是如同冬春之交的陽光一般柔和。

　　但是，混亂的熵流卻如同積雪一般，在這光面前直接消融。

　　生命是負熵現象，而其負熵來自環境，更精準的說，主要是來自「進食」這一獲取能量的過程。而生物圈最初的負熵，就是來自陽光。

　　這是與陽光相若的生靈之光，是源自秩序、源自邏輯的妖嬈之光！

　　意識影響魂魄。當王崎意識領域出現那負熵的光之後，王崎原本開始飛散的魂魄也止住了崩碎的趨勢，裂痕漸漸消弭，魂體也不再震蕩。

　　然後，同樣的光出現在了魂魄之中。那不再是只有王崎一個人能夠看到的觀想之景觀想之像，而是實實在在的、具有物質性的光芒！

　　魂魄駕馭法力。

　　絲絲縷縷的白光照入王崎體內。天演圖錄法力如同草木幼芽一般，將這些許光明盡數吸收，化作自己的「序」。

　　然後，生命的奇跡再現。枯枝吐出了嫩葉，幹癟的種子抽出了萌芽。天演心法原本已經搖搖欲墜，但在吸收了這魂魄之光後，居然重新煥發了生機。經過無序衝撞後，行功路線已經面目全非的天演圖錄重新構成新的行功路線。

　　由於體內法力失序、修元崩解，王崎體內盡是混亂的靈力。這經過初步煉化又被打散的法力相當於真正的無助靈力，正是新生天演法力的食糧。

　　俄而，天演法力壯大一倍以上，靈力滿晟。隨後，隨後，這得自生靈的法力放出了新的光華。

　　法力輝光，修家體內法力盈滿之後的外溢現象。輝光也是法力，經過初步煉化，能夠被駕馭。「神光」「靈光」「寶光」一類名字的神通多半都是這個原理。

　　天演之光、生命之光返照肉身。王崎的身體頓時爆發出強大的生機，連赤煉血造成的燒傷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愈。

　　而身為意之基。生物學發展到今日，已經能夠將意識作為生理現象剖析。身體強健，則意識強健。

　　連王崎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思路無形之中清晰了許多。

　　情況每一分都在變好。

　　「1、3、2、4、5、6、8、9、7……不對……」

　　「0是最小，區分正負……然後是1……區分‘有’和‘無’，1以下為無，一及一以上為‘有’……2區別‘單’和‘多’……」

　　「1、2、3、4、6、5……不對，5、6、7……」

　　「1，2，3，4，5，6，7……8……10，9……不對……‘二位數’是大於‘一位數’的，重新……」

　　當王崎奪回自己對「數」的認知之後，意識開始清明了。記憶的時間軸被重建，兩輩子、四十多年的記憶重新歸檔，不再是散亂的文件。

　　更重要的是，他重新理解的記憶當中的公式！

　　「成了！」王崎重新駕馭起天熵訣。熵減之力重新衝出丹田，席卷王崎全身。

　　在天熵訣的作用下，混亂的靈力停止了碰撞、湮滅。

　　然後，就是傾軋。

　　正熵與負熵，無序與有序的傾軋。

　　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王崎體內來回爭鬥。這邊王崎剛剛梳理好一段法力，那邊邪魔就又將王崎的法力歸於混亂。

　　但是到了這一步，王崎反而不再著急了。

　　天演圖錄是負熵之力，也是進化之力。進化不僅是簡單趨向複雜、有序趨向高度有序的過程，更是適應的過程。天演圖錄只會越來越適應於邪魔力量對抗，王崎對那熵流的抗性也會越來越高。

　　在外魔的壓力下，天熵訣的熵減之力和天演圖錄的負熵本質漸漸融合。

　　意識的光、魂魄的光、法力的光，也開始融合。最後，全部彙集在天演之力上。

　　然後，進化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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