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走進修仙 作者：吾道長不孤（已完成）

第一百五十三 證明的意義

     在之後的日子裡，王崎前後三次通過萬仙幻境到達苟大寶所在的秘地。每一次都是通過秘密線路進入。王崎曾有一次出於好奇，想要順著自己的訪問路徑定位秘地之中的那一台算器，然後尋找苟大寶所在的位置。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那個路線被最高等級的加密手段保護著。如果王崎想要黑進去，那肯定會被馮落衣捉到。

    王崎第四次見到苟大寶的時候，距離第一次見他也不過才半個多月。只是，這半個月裡，苟大寶已經完成了廢功與築基。

    正是上二品級數的青銅仙娥法基，爻定算經為基礎，圖靈機理論為基礎構架。

    與此同時，天演圖錄也已經被他修煉到相當的境界。雖然沒有築入法基，但是絲絲縷縷的天演氣脈已經深入細胞，在奇經八脈、十二正經之外再造經脈，自成循環。

    謫仙在法力的控制上，是完美的。普通修士根本無法匹敵。他們的靈識也比普通修士更加敏銳，更加強大。由於他們思維方式的主要部分並不是表面上的「人格」，而是內裡的仙人意識。對於謫仙來說，「人格」只是一個「影子」。只要內裡的仙人意識不被扭曲，外面的「表象」就算破滅也就可以瞬間復原。所以「法力越高，心魔越強」的規律對他們也不存在。只在修煉的初期，普通的修士是根本無法與謫仙相比的。

    就拿這晉陞的速度來說。如果不是彌幫忙開掛，如果不是自己本身就足夠瘋，王崎也得老老實實的遵循「六年築基」的時間限制。

    這一點，倒是羨慕也羨慕不來的。

    見到苟大寶如此進度，王崎不禁嘆道：「厲害。」

    「這倒也尋常。」不料。對什麼都沒興趣的苟大寶居然也回了一句。他看著王崎，眼睛裡閃爍著莫名的光彩：「我聽那些人說，其實你也是一個謫仙？」

    王崎皺眉：「誰告訴你的？」

    這個鬼地方的密級極高，而且幻境自成一體，不與萬仙幻境直接相連，只留了幾條七彎八拐的轉接線路，用於報告實驗進度。王崎實在不覺得。苟大寶能夠通過萬仙幻境獲得外邊的訊息。

    苟大寶道：「就是這裡的幾個……幾個老傢伙吧。他們之一聽說你也是謫仙。說想看看你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能夠以謫仙之身，在幾年之內完成一個今法修一輩子也沒法完成的事情。」

    「他們居然和你說這些？真線不到。我還以為他們會對你冷酷一些。」

    」你知道嗎？這地方正處在一位天劍宮逍遙修士的攻擊範圍之內。而且對準這裡的天劍，威力比你在神州所能見到的要大很多，一劍下去，湮滅四方。肯在這裡陪我的，都不是什麼惡人。」苟大寶盯著王崎：「還是說你吧。我覺得。你確實有點像。」

    王崎嘆道：「其實……只是誤診而已。我只是某些方面和謫仙比較像。」

    「這樣啊。」苟大寶眼中的神彩略略黯淡了些：「我一開始是真覺得，你很像是謫仙。氣質，你真的很有那種氣質……只不過很淡。」

    「氣質……」王崎失笑。他現在法我如一，內在的心思就可以直接化為外顯的氣質。而數據化修法則可以通過萬仙幻境將這種氣質完完整整投射過來：「對於塵世的疏離感？」

    「確實。」苟大寶深深的看了王崎一眼：「看起來，你也曾經有過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倒不覺得這有什麼。」王崎面無表情的說道：「說實話，每一個能夠稱之為『天才』的人物，都或多或少的存在這種心理。就比如說太一天尊，他就表示過，他曾不止一次有一種『與世隔絕』的孤獨感。」

    「疏離與疏離、孤獨與孤獨也是存在不同的。」苟大寶道：「太一天尊，還有其他的天才人物。之所以與其他人產生疏離感，僅僅是因為整個天下都追不上他們了。他們心中始終渴望出現同路者，希望吾道不孤。而我則不一樣。我是沒道理的就有這種感覺。我甚至不希望有人能夠打破這種隔閡，和我處在同一個世界。」

    王崎驚到：「這是你的想法？」

    苟大寶點點頭又搖搖頭：「這是『他』的想法。『他』這麼想，我也只能這麼覺得。」

    苟大寶說完這些時候，又望向王崎：「而你，雖然有這種氣質。不過。這種氣質實際上已經很淡了。你心中一切的負面情緒，都被一股昂揚之意掩蓋。雖然心靈未曾臻至圓滿，但是也不再迷惘。若是被你覓得靈感，解脫頓悟，怕是能夠立地成佛了。即使你真的和我一樣，只是一個謫仙，也能走下去。」

    王崎搖搖頭：「我的修行，不講究這個的。」

    「對，我忘了。」苟大寶搖搖頭：「不過話說回來，這也不是什麼修行的方法，只是一種表述罷了。和你們今法仙道的要義也不矛盾——別看我這樣，實際上我對這方面看得很準。當然，也是托『他』的福。」

    王崎有些在意某一個問題：「話說回來，你剛才一直強調『他』……」

    「我不想承認我是『他』，所以將之掛在嘴邊反覆說。」苟大寶淡然道：「我這個人沒有什麼本事。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這些許毅力罷了。」

    苟大寶這個謫仙，之前總是一副心喪若死的樣子，不言不語。除了必要的話之外，根本不與王崎說話的。不料，他現在居然會因為王崎那個謫仙身份與王崎多說幾句話。王崎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於是臨時追加了幾個問題：「苟大寶，我這裡還有幾個問題，希望你能夠回答我。」

    「哦。」苟大寶點點頭，還是一副沒什麼興趣的樣子：「問吧。」

    「你對今法修法，最大的障礙在哪裡？」王崎斟酌了一下詞句，問出了這個問題：「雖然我有接到過報告，說你認為它們……額，說它們毫無靈性，胡說八道。但是的話，我想瞭解一下，那具體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不是我認為，是『他』認為。」苟大寶似乎對這件事情尤其在乎，指著自己的心口糾正王崎一遍，然後接著說道：「你說『具體』……究竟要具體到什麼樣子？」

    「具體到什麼樣子……具體到什麼樣子……」王崎想了想，道：「就拿『爻定算經』來說好了。」

    「爻定算經……」苟大寶先是皺了皺眉，然後才說道：「爻定算經在『他』的觀感裡，應該是最差的一門修法了。機械，僵硬，毫無靈性可言。」

    「機械僵硬？毫無靈性？」王崎皺眉：「是指它變化少嗎？那麼萬法門比較普及的功法易髀算經呢？」

    「易髀算經？荒誕無稽。」

    王崎撓了撓頭：「那個，能夠具體說一說為什麼荒誕無稽嗎？」

    苟大寶道：「『他』不清楚，你們為什麼要深究一些『不言自明』的問題，又為什麼要為了一些不言自明的問題開發出一些古裡古怪、沒有實際意義的概念。」

    「沒有實際意義？」王崎不解了：「可是那些法門，都確確實實的化為了能夠利用的法度啊？」

    「可是『他』認為，真正支撐起那些法度的，不是你們那些虛無的、糾結的概念，而是其他的東西。」

    王崎低頭沉思：「看起來，這裡面的理念分歧還真是重啊。」

    「具體來說好了……就拿那一句好了，易髀算經的『論妄篇』。」苟大寶道：「『虛指二數，使之成商，其方二也』……論妄篇的開篇與要義。這一步有什麼道理嗎？一項虛指的斷言究竟有什麼意義？」

    王崎摳臉：「這個……這個明明很有意義啊……」

    易髀算經‧論妄篇是論證無理數的。作用在修法之上，它就是一種『妄而有』的武道真意。中古數家論證無理數的時候，使用的是歸謬法。用地球上的話，可以如此複述——「預設兩個數p和q，他們的比率p/q的平方是而，即可以得出（p/q）^2=2，p^2=2q^2。也就是說，p^2是一個偶數，那麼p也肯定是一個購書。那麼必然有一個整數x使得p=2x……」

    而這整個過程，從前到道結論都是虛指，都是都是虛妄，都是謬誤。可是，它卻指向了一個實際問題的答案？

    這是何其糾結，何其荒謬？

    「如果這個沒有意義，那麼『勾方加股方等於弦方』不久沒法成立了嗎？」王崎反問苟大寶。

    「勾股定理……不應該是不言自明的東西嗎？」

    王崎一拍腦袋。他明白了。面前這個傢伙對待算術的態度大抵就是這樣。他喜歡跳過解釋，憑著經驗、直覺完成過程，抵達結果。對於他們來說，所謂的解釋就是——「無量天尊！此事已了，請道友細看。」【看好吧！這事兒已經幹完啦！】

    但是作為數學家來說，這種思維簡直就是不可原諒的。

    突然，王崎心中閃過一絲古怪的念頭：「老兄。」

    「嗯？」

    「就目前來看，真正決定你這身體行動的，還是你的主觀意志沒錯吧？那個仙人，更像是一個規則。只要你不越過某一個標準，你甚至不會感覺到自己體內的仙人意志？」

    苟大寶糾結了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如果我能夠讓你生出一些不違背仙人觀念的新觀念，那麼，你說不定就可以窺得萬法門修法的真正奧妙了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王崎的計畫，科學之靈性

     「呼！喝！」艾輕蘭吐氣開聲，一拳遞出。總量在同階數倍之上的強大法力化作一片罡氣，如同巨靈神斧一般，竟將海面破開一個大口子！

    但是，這必勝的一擊卻沒有打中任何目標。

    在她的對面，王崎的身影不斷的在空間之中閃爍著，其運動的規律甚至完全不遵循三維的邏輯。他時而借助相宇穿游循著高維的軌跡移動，時而使用曲天尺翹曲空間，時而使用叵測身法將自己化作量子一般的存在。

    這是這半個月以來，他們兩人第三次切磋了。

    這就好像是地球上有的科學家就是喜歡在工作前後運動運動一般。適當的運動，可以讓自己的精神狀態更好，思維更昂揚。對於修士來說，這種程度的切磋就屬於一種「有趣」的運動。

    另外，王崎也需要發掘自己修法的能力。對於他來說這也屬於修法開發的一環。

    只不過，不拘是王崎還是艾輕蘭，都很難找到能夠讓自己放開去打的對手。他們兩個人都屬於金丹期當中的怪胎。他們一個人有著數倍於金丹期的法力總量、幾乎比得上元神的輸出、最精妙的血脈神通、高速演化的能力，另外一個則完成了我法如一，有著可以與元神期相比擬的精妙控制力，還有著數項普通修士根本無法想像的神通。他們兩個人和普通的金丹修士，根本就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不過。元神天關終究是元神天關，他們兩個再如何逆天，也沒辦法跨越階級去挑戰元神修士【當然，允許王崎使用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則另當別論】。

    若是按照實際的戰鬥力，其實蘇君宇、辰風也不比這兩個怪胎差太多。一些專有的領域更是尤勝過這二人。但是，艾輕蘭和王崎的修法實在太特殊了。

    王崎的修法，正好完全克制著蘇君宇和辰風。蘇君宇也修煉了數據化修法，和王崎一樣。而這種同種修法之間的克制尤為嚴重，高一線就是完全壓制。而法我如一，又是辰風諸般幻法的剋星。

    至於艾輕蘭，無論對手是誰。她都可以快速的演化出專門的針對之法。若是一個對手不能在與她初戰的時候就一擊將她秒殺。那麼她只會越來越難對付，而且一身神通的針對性越來越強。到最後，能夠和艾輕蘭屢次交手而不落下風的，也只有已經完成了法我如一、體內萬象卦文聚散無定，隨時能夠生成萬般氣象、無量神通的王崎。

    只是，王崎也只是「不被克制」。到現在為止，他的戰力。依舊是略遜於艾輕蘭的。

    艾輕蘭的護身罡氣有兩重。外一重為「長生脈罡」，乃是無窮無盡的天演法力化作雙螺旋氣脈交織而成的堅韌罡氣。等閒劍氣也無法洞穿。任何法力只要與它接觸，就會引發其中氣脈的改變，讓這道罡氣演化，逐漸變得專門針對某一種法力。而外一重，則是一重攻擊性絕學「敗亡劍罡」。這乃是艾輕蘭從天靈嶺絕學「敗亡指劍」所參悟出的一種奇特法門，其目標就是從血脈層面造成細胞的凋零，只要稍稍接觸就可以讓人的部分身軀死亡、潰爛。而且這法度最惡毒的地方就在於，若是使用強大氣血等生命之力硬扛過去，讓受了凋亡之法的細胞活下去。那麼這些細胞就等若「在接受凋亡的指令之後失控」，也就會引發所謂的「癌變」。

    不抵抗，敗亡凋零之力長驅直入，會傷成什麼樣全看對方心情。抵抗，那麼自己的法力就會在自己的體內引發癌變，誘發出可怕的變化。

    這就是生毒指的進階版本。

    王崎的身影在虛空之中不斷飄搖不定，讓艾輕蘭抓不住他的軌跡。雖然在王崎眼中。艾輕蘭就跟個刺蝟似的沒法下手。但是反過來，在艾輕蘭眼中，王崎也是泥鰍一般，滑不溜秋的，根本抓不到。

    這給了王崎一線勝機。

    他一個閃身，跨越到艾輕蘭身後，然後以寂滅焚天掌拍下。負熵之力和天熵訣之力中和，敗亡劍罡如同風中燭火一般被吹散，而長生脈罡也劇烈的閃爍起來，不斷的變化種豬。艾輕蘭體表甚至浮現出一絲命之炎，勉強維持住了長生脈罡的不敗。

    這個時候，也就是艾輕蘭防禦最脆弱的時候！

    「機會！」王崎再次一個閃身，循著一個極度刁鑽的角度一掌拍出。這一掌，根本就不是三維的軌跡，就算是艾輕蘭感知再敏銳，反應再快，也絕無可能在被擊中之前躲開。

    因為，這裡面包含的運動規律都不一樣。

    但是，意外發生了。

    王崎的手掌，居然被一隻拳頭抵住了。

    「這是……」王崎一怔，艾輕蘭得意的笑臉正好映入他的眼簾。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麼差錯，讓艾輕蘭截下了自己的這一拳。

    但是，他知道這種情況下應該要做什麼。

    那就是……用力！

    「喝！」

    「呀！」

    空氣當中傳出來無數聲爆裂聲。就連氣態的大氣也無法承受這兩個人拳力對撞的餘波。一秒鐘之內，王崎法力何止千變？但每次他法力一變，艾輕蘭的拳力就隨之生出對應變化。這種變化雖然往往比王崎的變化來得落後半步，但是卻堅韌不拔、遇強則強！

    王崎本以為，現在的自己，發勁上已經可以說是窮盡天下「巧」了。但是，這一對拳，他才驚覺，論「巧」，艾輕蘭居然不弱於他。很快，王崎便吃不住這一拳的勁力，被艾輕蘭一拳震進大海。

    這就是演化的真諦。

    艾輕蘭活動活動筋骨：「呀呀，偶爾還是需要出來運動運動嘛！這幾天趴在實證台上，腰都快僵死了。」

    王崎從海裡冒出來，吐出口中海水。在裸裝的情況下，不使用心魔大咒和神瘟咒法，也不使用無定因劍這種他自己也無法控制的必殺之劍，那他還真的不如艾輕蘭。他飛離海面，然後蒸乾身上的海水，又將鹽分震離身體。王崎飛到艾輕蘭對面，抱怨道：「師姐，你在和我打的時候，居然使用敗亡指劍？這也太賴了吧？我身懷命之炎，中了就是個死啊！」

    天下的傷勢、疾病，都是生機越強好得越快。但有那麼一些傷勢卻剛好相反。敗亡指劍、敗亡凋零之力引發的癌變，會吞噬受者的生機，是不能依靠生機去抵禦的。

    「有什麼關係啊。」艾輕蘭滿不在乎：「我最後一擊可沒有使用敗亡指劍。」

    王崎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問道：：「師姐，你到底是怎麼看破我的？」

    艾輕蘭指著自己眼睛下面一點的面部：「看仔細了。」王崎不明所以。突然，他瞳孔一縮。因為他看見，艾輕蘭眼睛下面，出現了幾道銀色的線，好像是某種疤痕或者紋身一樣。

    但並不是。

    玄思體。那是以化形之法弄出的玄思體。

    剛才艾輕蘭將自己肉身的一部反轉化為玄思體，強化了自己的計算力。王崎的最後一擊，她並不是看破，而是「算出來」的。

    王崎的那一招本身也沒有看破的可能，正確的破法也只有算出來。

    「厲害。」王崎只能表示驚嘆了。

    王崎這才記起，艾輕蘭本身的算學功底一點不弱。甚至在天物流轉之道、物性之道上也有相當的認識。只不過，她並沒有選擇萬法門的修法，所以計算力、計算速度不能和王崎像比。可是，化形的神通讓她能夠用肉體去彌補這一短板。

    艾輕蘭又抹了抹臉，臉上的銀色細紋頓時消失。她體內的玄思體也紛紛恢復原樣。她伸手拍了拍王崎的背：「不錯不錯，很不錯嘛。師弟你現在居然能夠和我打個有來有回，不簡單啊。」

    「師姐你才是啊，下次我就直接出飄渺無定劍好了。」

    和往常一樣，艾輕蘭在活動完之後，就往自己的實證部趕。現在她一秒恨不得當成兩秒鐘來用，每天最多也就抽出一個時辰來放鬆放鬆，免得自己在高度緊張的情況下搞錯了關鍵數據之類的，貽笑大方不說，還將自己之前的辛苦全部斷送。

    不過，王崎卻叫住了艾輕蘭：「師姐，等一下，我最近遇到了一個問題，想要請教您一下。」

    艾輕蘭皺眉：「你小子，不會又把小風拖到什麼麻煩當中了吧？」

    「怎麼可能。這次就算需要天劍清場，炸的也不是朗德……呸呸呸，跟那沒關係好嗎。」王崎搖了搖頭，問出自己的問題：「師姐，你覺得，算學是有美感的嗎？」

    艾輕蘭撩撩頭髮：「嗯，算是吧？」

    「那麼，你知道怎麼想其他人分享這種美感嗎？或者說……」王崎想了想：「你如何給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人，分享你所求之道的美感？」

    「啊？」

    「就比如說你父母吧？我記得辰風那傢伙說過，你和他的父母都是凡人。你能夠和他們複述你心中所思嗎？」

    艾輕蘭瞪大眼睛：「你這是……發什麼瘋？」

    「不是發瘋，這是我最近項目的一環。」

    或者說，這是王崎的一個新試探。

    既然苟大寶被仙人先入為主的認為，算學一道，是沒有任何靈性的，那麼，王崎就換一種思路，先讓苟大寶的表面人格意識到算學的美所在，認識到算學之中包含的靈性與智慧，再說其他。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最初的感動

     王崎曾經將古法的道，用今法修法的角度來審視。比如說，先天五運、秩序末路，對他來說就是一種「熵增」，而先天五太，就是物質的運動狀態。

    這麼說來，反過來其實也是一樣的。

    今法的道路，未必不能用古法的思維解讀。

    真正抗拒今法仙道的，是苟大寶心中沉睡的「陰面」「負面」，是那個作為潛意識的仙人，而不是「他」的表面意識。苟大寶現在這個人格，對今法並沒有排斥的意思。

    如果能夠讓苟大寶意識到，今法之道的內涵，並非與他潛意識裡的事物完全相悖，科學同樣存在靈性，存在美，那麼說不定就能夠略微改善苟大寶對今法修法那惡劣的感觀，改善的修行。

    不過，真正嘗試過之後，王崎絕發現——這遠比想像當中難。

    將一個人的思考，完完全全的呈現給另外一個人，本就是十分困難的事情。

    神州之人為何吟詠「天不生牛頓，萬古如長夜」？就是因為他所完善的體系，他所提出的證明方法，使得一個人能夠將自己思考的東西完整的傳遞給另一個人，用語言締造出超越語言本身的交流方法。

    這比什麼「不可雲，不可雲」，什麼「不落唇舌」，都要高明一重。

    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這並不是完全的突破。想要掌握這一體系，是需要天賦的。想要將這一系統運用自如。更是需要天賦。

    而比用科學的方式描繪自己的理論，更難的是用科普的方式描繪自己的理論。

    以科研的成就而論，霍金只能算是剛剛踏入一流水平，和同時代的許多科學家相比都多有不如。威騰、希格斯甚至是楊振寧這些最頂尖的物理學家，在聲名上都不如他。為什麼？除了因為他是勵志雞湯的主人公之外。還因為他是首屈一指的科普作家。甚至可以說，他是世界第一流的科普作家。

    二十一世紀的地球，科普作品中常見的理論，卻多是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研究成果。數學尤為可憐，涉及到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以後的都很少。

    科普太難了。

    對於一般人來說，「量子力學」甚至是可以與「唯心主義」等價的東西。

    因此，王崎的第一次嘗試。毫無意外的失敗了。

    儘管苟大寶也足夠配合。很努力的去學習了王崎所說出來的東西。但是，這對於他來說實在太過困難了。最後，苟大寶告訴王崎，在過去的三十幾年裡，仙盟也曾經對他進行過這方面的教育，而且這種正規教育持續了八年左右。今法的很多具體知識他倒背如流。但越是記憶，他就越是厭惡。

    「這個世界特麼教育學什麼的……實在是太過崇尚實用。簡單粗暴啊。」王崎搖搖頭，最終也只能出來向他人求助了。

    艾輕蘭點著下巴，先是有些苦惱的思索了一陣子：「我爹我娘……嗯，他們其實不太在乎我究竟在起幹什麼。對於他們來說，讓我覺得開心的東西就是好東西，我無論說什麼他們都會聽著……你這問題，我還真沒有想過啊。」

    王崎有些沮喪：「這樣啊……」

    「說實話，我真的沒有想過這方面的事情。」艾輕蘭搖搖頭：「雖然我覺得，自己手中解開的謎題，誕生的事物。都具有無上的美感，那些過程都能給我帶來無比的樂趣。但是，這並不代表世界上只有這樣一種美、一種樂趣哦。再者，就算是再今法之路上同行的同道，在大道上的視角也未必相同。就比如說，你覺得算學有如音韻，可有些人就是覺得算學如同催眠咒。我覺得血脈根中有生靈之美。實證用生靈那些千奇百怪的性狀正在對我揭示大道無窮奧妙，可其他人就是覺得，前者莫名其妙又無比怪誕，後者噁心而且不倫。」

    這就是所謂的三觀問題。

    「可是，我們都遵循著相同的法門，走著相同的道路——名為『今法』的道路。這是我們共有的『近道之路』。」

    王崎乾脆坐到沙灘上，繼續思考自己的問題。艾輕蘭則坐到了他的對面，問道：「你能夠概括一下『近道之路』嗎？不許用算學哦。」

    「概括……」王崎搖搖頭：「離了算學，這個體系就只剩下地基了。」

    數學，可以說是科學最重要的支柱。

    解析自然界當中連續變化的數據，這是科學的本根工作之一。而進行這一分析的數學工具，就是包括了實變函數分析、複變函數分析、泛函分析，處理函數、微分、積分和無窮級數的數學分支——微積分。

    沒有微積分，人們就無法理解所謂的「科學」。

    艾輕蘭追問道：「那剩下的那一部分呢？」

    「實證。」

    可重複的實驗，不因任何人意志而發生偏轉的實驗，表現出自然本質的實驗。

    艾輕蘭聳聳肩：「喏，你自己都說不大上來。」

    「這倒也是。」王崎搖搖頭：「可是這個項目對我來說也有非凡的意義啊。」

    「那麼對你來說，算學為何是美的？」

    王崎閉上眼睛，回答道：「因為，我們今法的諸多道路，都可以被視作一條，全是因為算學。」

    自然科學，其實是一體的。

    有很多科學上的重大突破，都可以視作是數學工具的突破或者觀察手段的突破所帶動的。

    「觀察手段的突破」，多半是指化學、材料學、工程學的突破。更大更好的透鏡、倍數更高的顯微鏡、更有效的實驗試劑乃至種種實驗儀器。都算在裡面。

    而化學、材料學的突破，又是因為量子物理使得人類認識到了原子的特性，化學家們在掌握的院子的特性之後，才能夠自由的煉成前所未有的材料。

    而量子物理的發展，也同樣是生物學進入基因時代的原因。如果沒有量子物理。生物學家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遺傳信息的轉錄會以何種方式完成。

    量子物理，它同樣是依賴數學的學科。

    數學是基石，也是串聯起一切的線。

    這個體系，是一體的。

    王崎說完這些之後，又抱起了腦袋：「此等偉力，此等智慧。能不讓人歎服嗎？可是……」

    可是。如果對科學本身沒有一個大致觀念，那麼聽眾也很難理解到王崎所說的這一切。

    當王崎想苟大寶說著這一切的時候，苟大寶就是這麼說的。

    他實在不明白，這有什麼了不起了。

    一根針能夠將幾塊布縫在一起，針就很了不起嗎？

    如果王崎還想順著這個思路講下去，那麼在向苟大寶描述數學的偉大之前，他還要先讓這個謫仙瞭解到科學本身的奇妙。讓他明白，科學不是被縫在一起的幾塊破布，而是一個更奇妙的整體。

    但是離開數學，這又是不可能的。

    這就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艾輕蘭搖搖頭，給出指示：「你還沒發現問題嗎？」

    「還沒……發現問題？」

    「如果對今法之道本身沒有任何概念，你是不會說出這些話的哦。可是呢，你不可能是生而知之，不可能是一開始就知道這些。那麼在這之前，你就不喜歡算學嗎？」

    「你需要分享的，不是你現在的感想。不是這種流於表面的東西，而是你『最初的感動』哦。」

    「『最初的感動』……」王崎身子一顫，突然醒悟了什麼。

    最初的感動……

    最初的感動……

    他對數學現在的印象，只是他在長期的學習之後，形成的總的印象，屬於結果，而不是他對數學發自內心喜愛的原因。他弄錯了因果。

    「如果要問我為什麼喜歡算學……如果要問我是什麼時候喜歡算學的……」王崎對著艾輕蘭點點頭：「我大概明白了。多謝了。師姐。」

    「不用不用，反正你遲早也會想明白的。」艾輕蘭轉身離去。走了十多步之後，她突然想起什麼，轉身問道：「哦，對了，我這也有件事要問你一下哦。是這樣的，我有一個同門的師兄，跟我打聽你的聯繫方式，說是想跟你請教什麼。你說我給還是不給？」

    王崎撓撓頭：「生靈之道？嗯……難道是人道集群系統論？不對啊，這方面問辰風才更好吧？」

    這套理論在最初的時候，確實是王崎處理更多。但是越往後來，王崎做的就越少。他對於這套理論，提供的只有一個數學分析。

    「興許是受人所托，幫忙打聽呢？」艾輕蘭聳聳肩：「你同不同意啊？」

    「特地打聽，想來也不會是罵人吧？」王崎點點頭，心中想著——就算是發騷擾信息，我也可以拜託賈維斯，讓它去代我管理郵件、靈訊什麼的嘛！

    「那就只給你驛號好了。」艾輕蘭點點頭，然後離去了。

    所謂的「驛號」，就是相當於地球上所說的「電子郵箱」。只不過，在這個世界，什麼電話號碼、電子郵箱、銀行賬戶，全部都是實名制，而且全部都和「身份證號」——仙籍綁定。

    在告別了艾輕蘭之後，王崎重新向朗德城走去。他尋思著能不能在這裡找一個蒙學，用拷貝自辰風的他心通，來窺探那些蒙童的念頭，借此回憶自己「最初的感動」

    畢竟，對他來說，上輩子的記憶，實在是太過久遠了。

    王崎走在街上，突然，一隻手伸過來，猛拍他的肩膀：「喂！師弟！」

    王崎轉過身，驚喜道：「項師姐！」

    一身紅衣的項琪正拉著在街上埋頭苦讀的蘇君宇，插著腰對王崎說道：「你小子，現在挺行的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算典初成，「一加一」問

     「項師姐，你為什麼來了？」王崎有些不解。

    現在確實是有很多修士往朗德城湧來，但是這一批修士的目的，大多都是為了研究海神類。項琪主修的修法是天序劍碟，是「元素」。這個領域和海神類離得很遠。只要人類的物理學沒有錯得一塌糊塗，那天序表——元素週期表應該是整個宇宙都通用的，外星的化學元素也不見得和地球上存在的化學元素有什麼不同。

    她出現在這裡，很沒有道理啊！

    似乎是感覺到了王崎驚異的視線，項琪笑了笑，道：「我也不是特地為了什麼過來的。嗯，我呢，前段日子剛剛好路過萬法門，然後呢，萬法門的某前輩剛剛好出了一本新書。我想了下，我身後這個傢伙呢，肯定會因為身在朗德而遺憾不能再第一時間看到這一本書，然後哭訴自己在這一步落了後。然後，為了避免那一幕出現，我就幫他弄了一本送過來。」

    王崎有些不解：「這不合理吧？專著不應該是全神州同步發售的嗎？為什麼只有萬法門有？就算是特別版，那也應該可以通過萬仙幻境閱讀吧？」

    「內部版本，目前還是內部版本。正式發售是在後天。」項琪踢了踢蘇君宇的小腿：「我就猜到這個傢伙肯定高興啊。」

    「這書……對於一點用都沒有啊。」蘇君宇一般翻書，一邊應聲道。

    項琪一愣：「我去。你小子看得不是很開心嗎？」

    「沒用啊。」蘇君宇瞪大眼睛，生怕看漏了這裡面的任何一個細節，但口中猶自說道：「真的，這書對我其實一點用都沒有。」

    「沒用的話，麻煩你吧你的眼睛從那本書上挪開可以把？」

    「啊……等一下。這一段很有趣啊。」蘇君宇頭也不抬。

    項琪額頭上青筋暴起：「你剛才不是還說沒用的嗎？」

    「對我現在的修行還有研究用處……不大……不大……」蘇君宇一邊看書一邊說道：「有趣啊……有趣……」

    項琪踹了蘇君宇一腳：「說話的時候看看人！你爹娘沒教過你禮儀嗎？」

    「沒……」

    項琪單手扶額。過了一小會，她到：「行了行了，這書你也看了一會了，先讓師弟看看。這書可是和他四五年前的論文有關聯啊。」

    「哦哦。」蘇君宇點點頭，還是沒動。

    「你這混蛋……」項琪伸手向那本書抓去。這一下她已經用上了真力。在她的手指碰觸到書的那一瞬間，所有書頁的物理性質立刻改變，似金非金、似石非石。不懼二人勁力交接。然後。項琪手腕一翻，就要奪書。但是蘇君宇卻更快一步，右手離開書頁，兩根手指像是毒蛇利牙一般，直取項琪手腕。兩個人、三隻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舞到一處。

    嚴格來說，蘇君宇是使用了三根手指——中指、食指以及偶爾採用的拇指。外加一點手腕的力量。他的食中二指時而並成指劍，時而雙龍搶珠一般分開，偶爾也收回中指，食指與拇指如同虎牙一般撕咬對方。

    即使不用眼睛看，僅憑聽到的聲音、感應到的法力氣意還有手掌上傳來的感覺，蘇君宇就能在虛擬的「相宇」之中擬化出項琪的一切招式。他根本不用抬頭。

    項琪此刻看起來甚至比蘇君宇還要辛苦幾分。她的雙臂此時就像兩條巨蟒一般，上下翻飛，卻始終無法突破蘇君宇的防禦。蘇君宇只用三根手指，就封住了她的一切變化。蘇君宇的手指始終籠罩在項琪雙臂、手腕的諸般穴竅之上，項琪就算拳法掌法再如何精妙。也沒法施展出來。一切變化都被蘇君宇封死了。

    蘇君宇這才抬起眼皮，哈哈笑道：「沒想到吧！你忘了吧！我已經是金丹修士啦！是相宇天位功初成的金丹修士啦！再也不是當年那個非得靠著法器才能打鬥的弱雞啦！你再也別想欺負到我頭上哈哈哈哈！」

    除了王崎這個怪胎之外，絕大多數萬法門修士在入道修行的最初都是鬥法很弱的類型。法力貧瘠、法術不多、實力靠法器支撐就是他們的寫照。就拿蘇君宇來說，他在築基後期，還不得不依靠封印著法訣的卡牌法器作為主要的鬥法手段。但是，相宇天位功之類高階功法修成之後，萬法門修士就會迎來真正的黃金時期。

    一法生萬法。一法破萬法的氣象，也非得在這個時候才能顯現出來。

    除了極少數天才修士之外，一般修士是在元神期才接觸那一功法的奧妙。

    項琪咬住下嘴唇：「靠……」

    ——看起來還真不能像以前那樣啊……

    就在項琪止住拳勢的剎那，另一隻手擠入了二人之間。王崎就在這時伸出手，食中二指並起，如同一隻利劍一般，狠狠啄中蘇君宇手腕上的神門穴，然後拇指豎起，手腕一扭，重重刺下，拇指指尖的法力穿透蘇君宇的太淵穴。

    如果這是等閒的禁穴之法，蘇君宇倒未必會敗。但是，怎奈何他跳入了王崎挖出的坑，修煉了數據化修法。

    蘇君宇修煉的修法之中當然沒有後門。王崎的確是有學習地球上的行業龍頭老大之心，將後門植入每一個用戶體內，可他也不會坑蘇君宇。只不過吧，這就像程序一樣，你的系統，每一個代碼都是別人親手敲的，那有沒有後門，差別其實也就不大了。

    就好像網絡之中的「權限」一般，高一線就是壓死人。

    蘇君宇的法力瞬間就被王崎封住。王崎手腕下壓，就將蘇君宇手中的書奪了過來。然後。他對著目瞪口呆的項琪說道：「師姐，蘇師兄就麻煩你照顧了。他現在大約有一會兒沒法使用法力——另外，麻煩你將這本書恢復原狀，謝謝。」

    項琪愣愣的完成了王崎的指示，又看看蘇君宇。很快。她就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

    她對著王崎打了個「感謝」的手勢，然後獰笑著，單手扭著蘇君宇的脖子：「哎呀呀，說起來老友重逢的話應該去喝一杯是吧？」

    蘇君宇猛烈的掙扎：「嗚嗚，你要給我喝什麼？聽好！我絕對不承認你們焚金谷弄出來的酒精混合物是酒……」

    看著走遠的兩人，王崎搖搖頭，輕輕感慨：「果然萬法也想有道侶啊……」

    不去想已經走遠的二人。王崎將目光偷到手中的書上。封面很簡單。就只有《萬法算藏》四個字。

    但是，對於神州修士來說，能夠冠以「萬法」二字的，意義完全不一樣。

    地球上從來就沒有哪一個學術機構、哪一個組織、哪一個學會、哪一所大學有這樣的影響力，能夠作為「全體數學家」的代表。

    但是，在神州，「修士」這一階級、這一身份乃是聯繫那些數學家最天然的紐帶。門派就是天然的學會。萬法門，是超越地球上一切學術組織的，所有數學家共有的集體。

    冠以「萬法」二字的，就是「數學」的正統！

    前幾年的時候，萬法門內部連宗離宗這兩個思想流派，就為了這一步算經的編纂之權而作過一場。王崎甚至還因為發表了「哥德爾完備定理」而在這場爭鬥之中大放異彩。

    如今，數年過去，這本算經終於編成了……第一卷。

    「只得一卷啊。也是，『數學』作為一個學科，發展得已經太過可怕了。絕世天才也沒法做到全通全懂。想要完全描述整個數學體系。只怕非得有一個小圖書館才行。」王崎翻開了這本書。

    儘管只是第一卷，但是這本書已經稱得上篇幅浩大。它的目的就是重鑄算術，使之歸類為集合理論。在這個系統當中「一加一等於二」被描述成「當含有一個元素的集合和另一個同樣含有一個元素的集合合併時，所得到的並集總是有兩個元素」。

    看起來，後者好像是比前者複雜無數倍，簡直就是將簡單問題複雜化。但是，在數學家眼中。確實是後者的說法更加明確，更加根本，更加可操作——當然，在這之後，他們需要面對一連串新問題，比如「集合」是什麼，如何定義「並集」之類的。

    但是，這就是意義所在。

    ——這個世界不存在阿爾弗雷德‧諾斯‧懷特海德等任務，但是，算主卻完成了他們的工作。

    「我看看啊，光是為瞭解釋加法的定義，還有證明『一加一等於二』，這本書就寫了五百多頁……」王崎匆匆讀了這一部分，然後苦笑。

    這本算經確實定義出了「一加一等於二」，但是，只要哥德爾不完備定理一出現，這一部凝結了眾人心血、智慧的典籍就不得不面對一個恐怖的事實。

    無法證明任何足以推到算學理論的集合論規則是自洽的。你無法用邏輯去否定「一加一等於三」的可能性。但是，任何人都可以用直覺判斷出，那是不可能的。

    「1」「2」「3」「4」「5」……這些數字本身，就是超越了人類思維的客觀事實。

    「於無聲處聽驚雷」。數學之中最最基礎的數字，就是如此可怕的東西。

    「典型的數學家在工作日是柏拉圖主義者，在休息日則是形式主義者。」地球的數學家在經歷過那可怕的絕望之後，只能無奈的寫下這麼一句話。

    當我們必須做出正確的陳述時，我們不得不承認，我們無法斷言數學當中不存在矛盾，但是我們不會因此而中斷對數學的探索。

    「一加一等於二」，說到底就是這麼可怕的問題。

    「哎……這個問題還真就是費腦子。人族『一加一等於二』用了不知道幾千年還是幾萬年，不還是沒人懷疑嗎。」

    王崎合上書，繼續向蒙學走去。

    突然，他停住腳步。

    「等一等啊……我最開始意識到的數學，好像就是『一加一等於二』？」

第一百五十章 道化近道？借假修真？

     苟大寶再一次站到了王崎對面。這一次，他的興趣就沒有上一次那麼大了。王崎還沒開口，他就已經顯示出了幾分不耐，道：「沒有用的。」

    王崎的虛影透過萬仙幻境，浮在苟大寶面前，笑道：「不試一試怎麼知道沒有用？」

    「沒有用就是沒有用。」苟大寶語氣不善：「你上次已經駛過了，浪費了我許多時間，這次你還要白費功夫？」

    王崎嘆道：「你是修煉起來有癮還是怎麼著？為什麼就這麼想去修煉呢？這修煉有什麼好處？你不覺得，這也是你受仙人殘留意識影響的體現嗎？」

    苟大寶一怔。對抗自己，這就是他追求了一輩子的題目。王崎的話果然忽悠住了他。他想了想，思忖片刻，問道：「可是，我不修煉，又能做什麼？」

    「聽我講學。」王崎的身影坐到苟大寶的對面，然後做出手指，請他坐下。

    苟大寶直搖頭：「不聽。頭疼。」

    「不聽學問，你還怎麼變強？」

    苟大寶直撓頭：「上次就是聽了你講學，我抓掉了自己好多頭髮……」

    「等你變禿了，也就變強了。」王崎道：「而且，我今日也不打算與你講什麼太過複雜的東西。我保證，今日我說過的內容，不會超出蒙學的難度。而且，咱們今日不說算法，只談一談玄，說一說空。」

    「談空說有。這不是你們今法修士最為厭惡的事情嗎？」

    王崎指了指自己：「我是萬法門修士。你知道的，萬法門修士嘛，總得有些不一樣。」

    在早些時候，數學可是歸類在哲學當中的。雖然發展到今日，數學早已和哲學、玄學脫離。併入理科，但是，萬法門之中卻還存在大量其他門派之中罕見的「理念之爭」。

    苟大寶似懂非懂的坐下，問道：「哦，你講吧。」

    王崎在地上畫出幾個算符，寫下一個算式：「今日，我們就從一加一說起。」

    苟大寶眼神中滿是「你瘋了了吧」的表情：「『一加一』？小孩子都懂吧？還是說你要講什麼『明珠算』？」

    「和明珠算那個『一個素數加一個素數』沒有任何關係。我們不說那個。這個就是『一加一等於二』。」

    苟大寶的表情之中。已經混雜了「你特麼在逗我」和「你小子罵我蠢？」的憤怒了：「王崎。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說真的。『一加一等於二』，這是一切算學的源頭，是主幹，是根莖。」王崎保持著「請坐」的手勢，表情平靜：「你若是說它簡單，那它就是最簡單的問題。就算是牙牙學語的嬰兒也知道如何回答。但是，你若是要說它難。那也是真難。萬法門的巔頂逍遙，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

    「哦？」苟大寶眉毛一挑，坐到王崎對面：「我且看你如何分說。」

    「一加一等於二。這是你這輩子最初就知曉的概念……不，不止，你上輩子，也就是你腦子裡的『他』最開始知道的概念，也是這個，是也不是？」王崎豎起一根手指，然後又豎起一根手指：「一加一，等於。二。」

    「夠了，不必演示了。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苟大寶沒好氣的打斷王崎：「你小子，到底想要說什麼？直接說出來就是了。」

    「別急，咱們慢慢說道。」王崎清了清嗓子：「一切加法，又可以看做『一加一』的延伸，減法是加法的逆向。乘法是加法的疊加，除法則是乘法的倒轉。而更高級的矩陣、矢量等算法。規則雖然與加減乘除有所不同，但其本質上還是加法和乘法的高級形態——如果不理解，那就將加減理解為練氣期，乘除理解為築基期，然後那些高級運算規則理解為元神之後的境界好了。儘管有著本質的不同，但是後者總歸是在前者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

    苟大寶點點頭：「大約明白了，好像是這個理兒。」

    「你能夠聽懂，那就是最好。」王崎點點頭，覺得自己的努力有了收穫。他道：「雖然有人認為，集合是比加法更加深層、更加根本的東西。但是，從歷史的角度來說，確實是先有『一加一』，再有其他。『一加一』，便是算學的源頭，乃是『道生一』當中的『一』。」

    苟大寶一臉驚訝的點點頭，再看王崎寫下的「一加一等於二」，眼神就不一樣了：「果然，汝唯莫必，無乎逃物，至道若是，大言亦然。王崎你真可稱得上微言大義，原來這『一加一』，便有如此多的道理可以講。」

    「還沒有完。」王崎搖搖頭：「這一加一當中，還牽扯著一樁特殊的爭論。」

    「特殊的……爭論？」

    「算是『近道之路』，還是『道化之物』？算學，究竟是人發明的，還是說，算學本身就與天地同在，人所做的，無外乎就是發現算學？」

    苟大寶這次搖搖頭：「我不明白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崎問道：「苟大寶，你知道龍族嗎？」

    苟大寶點點頭：「知曉的。據說，那個『他』就是被龍族打殺，然後幾經轉劫，最後才有了我。」

    「龍族兩億年前就在神州建立了輝煌文明。那個時候，他們就知曉了『一加一等於二』。我們人族，崛起與八萬年前，最初知曉的，也是『一加一等於二』，妖族開靈智，自學識數，最初知道的也是『一加一等於二』。還有你……」王崎伸出手指，點了點苟大寶的胸口：「你心裡的仙人殘魂，排斥『一加一等於二』嗎？」

    苟大寶懵了：「不……不排斥。」

    「你的仙人殘魂。恐怕非是這片天地的產物。也就是說，在不知道幾百萬光年的地方，不同的時空裡，『一加一等於二』的鐵則依舊不會動搖。」王崎眼睛直視苟大寶：「這不是道，又是什麼？」

    「這是……道？」苟大寶搖搖頭：「這怎麼可能是道呢？」

    「那它至少『近道』。是道下的鐵則，是吧？」王崎問道：「你想一想吧，你上輩子縱橫星海，可有那種『一加一等於三』的記憶？」

    苟大寶趕緊搖搖頭。他已經完全迷糊了。

    「一加一等於二」，是道？是道化？

    「至少，『一加一等於二』近道。」王崎語氣平緩：「那麼你來說一說，一加一等於二。是人發明的。還是人發現的？」

    這可真是一個有意思的問題。

    「發現」這個詞，是指證見自然界中原本就有的東西；「發明」，則是無中生有，做出自然界當中原本不存在的東西。

    那麼，數學定律，是應該用「發明」好？還是「發現」好？

    究竟是人發明了數學，還是人發現了數學？

    數學。究竟是人修築出的、接近道的路線，還是本身就與宇宙、自然、大道同在的東西？

    道在算中？算在道中？

    苟大寶突然有些冷汗涔涔。他第一次開始審視所謂的「算學」，所謂的「計算」。

    原來，世上還有如此基本、如此淺顯的鐵則。

    「有道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一加一』便是這裡的『一』，之後的加減乘除，便是『二』和『三』。之後的算學，便是那個萬物。」王崎語氣平靜，但苟大寶心中卻已經翻騰起驚濤駭浪。

    他以前一直以為只不過是機械、僵化的算學，其實是齊整無比、處處近道，沒有一處顯露出失道之勢的好道理！

    聖人者，原天地之美而達萬物之理。

    什麼是天地之美？

    這就是天地之美！

    今法修做的，根本就是聖人之事。其所行之路，竟最是貼合聖人教化！

    外道？聖人啊！

    苟大寶麻木了多年的表情第一次生動起來，他擊節而贊，道：「好道理！好論述！」

    對於苟大寶的禮讚，王崎坦然受了。在此方天地，沒有人能夠比他更深刻的認識這個問題了。因為，神州和地球的神秘聯繫若即若離，哥德爾沒有現身，而其他的算家，則已經陷入了深深的誤區之中。地球上的數學界，經過了不完備的洗禮，數學家出於困惑的狀態，也知道應該如何擺正「自己」與「數學」之間的態度。他就是來自於這樣的環境。

    至於苟大寶讚頌的內容，王崎只是微微一哂。他並不在乎什麼「為往聖繼絕學」，什麼「聖人教化」。若是他的行為符合聖人的規範，那最多也只是巧合而已。或者說，那些聖人之言，曾經是今法的基石。今法借此起步，有一點相通之處也完全不值得驚異。

    而在苟大寶的眼中，這卻又是所謂的「榮辱不驚」「自在氣度」了。

    突然，苟大寶一拍腦袋：「我明白了，我明白王先生你前些日子跟我講的那個『歸謬法』是什麼了！原來，那一重證明，扣合的正是借假修真的至理！」

    王崎一怔：「什麼？」

    借假修真……是什麼鬼？

    今法修法的一切都講究一個「有跡可循」、「有物可證」，不說什麼「真假」什麼「實虛」。王崎以前倒是跟真闡子學過這種東西，可是早被他拋到九霄雲外了。

    苟大寶振奮的說道：「『虛指兩數』為假，證明過程處處荒謬，處處虛妄。但是，這一道『假』，最終得的算學之理，卻是宇宙真實的一部分！假借虛妄，修得真實……這也是修行之理啊！」

    王崎嘴角一顫：「隨你怎麼想吧。」

    從玄學家變成了民科……也算是一種進步不是？

    「既然你已經對我所說的有了感覺，那便先修行一下易髀算經之中的『算術』、『指妄』二篇吧！待我回去整理整理思路，再與你說後面的。下一次我再來，便在與你說一說那連宗離宗，算術幾何的道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明不解，殊途同歸

     萬仙幻境之中，兩位巔頂逍遙遙遙相對。

    「門主，我始終不明白你的意思。」

    面對馮落衣的低聲詢問，算主希柏澈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什麼？」

    他的樣子很奇怪。

    《萬法算藏》，是他和整個歌庭派的心血所在。那麼，對於他來說，《萬法算藏》第一卷的初成，也應該是是等同於金榜題名的人生喜事才對。

    可是現在，這位偉大的算家，一代逍遙大修，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之意。

    相反，他那張臉上，充滿了疲倦迷惘，彷彿經歷了長久旅途，卻不知道為什麼沒有看到自己想要看的風景的旅人。

    馮落衣甚至覺得，老門主的面容，都略略蒼老了一些。

    很不正常。很不正常。眼前這個傢伙，根本不像那個二十三問指點天下算家的算道尊主。

    所以，他發問了：「那五百頁的內容，是您工作的方向，但是卻絕對不是您一貫的風格。」

    「『那五百頁』……」希柏澈苦笑：「就是那個論述『一加一』的五百頁？」

    「我原本以為，你不喜歡那些東西的。」

    萬法門雖然大致可以分為「離宗」「連宗」兩個思想流派，但是思想流派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裡面還有更加細小的分歧。

    歌庭派是離宗的代表，但是也不代表離宗只有歌庭一派。

    王崎曾以《笑傲江湖》當中的「劍氣之爭」來比喻萬法門的這場算學分歧。那部地球小說裡。華山氣宗的代表是紫霞功，但是很多讀者都自動忽略了，華山氣宗其實還有另外的代表絕學，混元真氣。這就是因為紫霞功在那部小說當中戲份實在太重。

    差不多的道理。算主執萬法算家之牛耳，他所代表的歌庭。自然也就成了離宗代表，其他的思想，都屬於「邊緣」。

    而現在，希柏澈居然使用了一種非常邊緣的思路？

    這就像堂堂少林派掌門放著易筋經不練，反而將羅漢拳作為主修功法一樣不可思議啊！

    「這種事，我以前也做過吧？」希柏澈苦笑：「迫於形勢，暫時認同了我不喜歡的思想。」

    馮落衣知道希柏澈指的是什麼。大約六年之前。希柏澈和整個歌庭派。為了應對算君龐家萊率領的連宗，暫時採用了短時間內就有可能出成果的、王崎的思路——也就是地球上所稱的「布爾巴基學派」的思路。

    希柏澈並不完全認同這種思想。但是迫於形勢，他暫時接受了。

    馮落衣不解，問道：「誰能逼你？」

    「沒有人可以逼迫我。」希柏澈搖搖頭：「我自己在逼迫我自己。」

    「什麼？」

    「月寒啊，你知道嗎？」希柏澈以馮落衣的表字稱呼自己這位老友：「算學，何其偉大，何其不可思議。我現在做的。就只是尋找一條路，一條可以讓我們抵達到『大道』的路。」

    「但僅僅是尋找這一條路，我就已經精疲力竭。」

    馮落衣嘆道：「這個題目……確實難解。」

    如果說，科學是以數學為工具，總結萬物之規律，從已知推到未知，那麼希柏澈現在在做的，就是以數學本身為工具，總結數學本身的規律，從數學的已知部分推測數學的未知部分。也就是「研究數學的數學」。或者說「元數學」。

    在這個世界，則被稱為「元算道」。

    如果說研究萬物，可以以數學為工具，那研究數學，又應該以那一種「數學」為工具呢？

    有哪一個「分支」，可以反過來窮究主幹？

    算主希柏澈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難題。

    「我還是不明白。門主，你不是那種在短短幾年之內就會改變想法的人，而且……」馮落衣頓了一下，又問道：「那五百頁的內容，究竟是誰寫的？我問過諸位道友了，那不是他們當中任何一人寫的，你也沒有時間去寫這些。」

    希柏澈笑了：「月寒啊，你不會忘了吧？時間這種東西，對於你我這個境界的人來說，已經非常『個人化』了。」

    馮落衣突然感覺到一股不寒而慄。

    在很多人的印象裡，時間是絕對平等的對待著每一個物體的。但是，那只是他們的目光看得不夠遠而已。若是將目光放眼於天體的層面，那麼時間，就真的只是一個區域性的東西了。

    仙人的力量強弱不一。弱者的話，也就是數倍於大乘，而強者，則比一般的天體還要強。推定當中的開靈天體，也只是仙人當中的強者，而非理論最強。

    對於仙人當中的強者來說，「個人的時間」，「個性化的時間」，也只是理所當然的概念。是百年一瞬，還是彈指千年，都只在他們的一念之間。

    這種情況下，「社會」自然也就成了一個不可能實現的東西。

    馮落衣問道：「你到底給自己製造了多少時間？」

    算主搖搖頭：「不記得了。這個怎麼可能記得呢？大概……十年左右？」

    馮落衣鬆了一口氣。十年，還好，還在可接受範圍之內。

    若是因為長時間的一個人閉關，而使得希柏澈的思維走入死胡同，那就是整個神州的損失。

    希柏澈嘆息道：「在那些時間裡，我一個人思考，一個人尋找破局之道，一次次的證明又一次次的自己推翻自己。最後，我似乎意識到了，這樣是不行的。我遠沒有我想像的聰明。或許，我應該從一些最基礎的東西做起……」

    馮落衣皺眉：「最基礎？就那些……蠢笨無比的論證？」

    「我指望裡面有『破局之道』。」

    「實際上呢？」

    希柏澈嘆了口氣：「我還沒有找到。這些論證，就算是以我自己的看光來看，都是……」

    「混混沌沌，什麼都沒有講清楚。」馮落衣毫不留情的批判了一句。

    希柏澈搖搖頭：「至少我在規範集合論本身……」可是，他發現，自己這位老朋友的表情，卻出現了一絲不解和……憤怒？

    而且不是對著他的？

    怎麼回事？

    王崎伸出手，用食指在地面上的那一道直線上劃過：「昨天我與你講的點、直線、角、垂直、平行、畫天式這些概念，你都還記得吧？」

    苟大寶點點頭，眼睛中已經帶了幾分「虔誠」的色彩。

    今天已經是授業的第四日。第二日第三日，王崎就將幾何學的所有基礎概念都教給了苟大寶。現在，他可以拍著胸脯保證，這位謫仙已經擁有了大約小學六年級水平的幾何學造詣，甚至能夠越級和初一上學期的普通學生一較高下，若是遇上初中學渣，甚至可以達到橫掃的效果！

    光是為了達到這種效果，王崎就足足浪費了兩天的時間。

    「羅氏幾何和黎氏幾何呢？」

    「先生，那個太過困難了，我只是略略瞭解了一二，卻根本不得其門……」

    苟大寶的言語已經稱得上「崇敬」了。不知為何，現在的他對王崎有一種崇拜的情緒，早已不復前些日子的冷言冷語。

    對於他來說，王崎是給予他生命新的光彩的人。這個年紀不足他一半的傢伙，為他打開了一扇通往全新境界的窗戶。

    「大約知道就好了。今日我就來給你說一說那算學當中『殊途同歸』的道理，算是進一步向你說明『算學』自有自在、近道或者本身就是道化之物。」

    王崎並沒有要求苟大寶一定要掌握什麼內容。說到底，他的目的也不是讓這位謫仙掌握什麼，而是讓苟大寶能夠理解數學，對數學不再排斥，解決他心靈上的問題，使他修煉萬法門修法的障礙小一些。

    而對於王崎來說，這個過程，也是他暫時停下腳步，好好梳理自身觀念的過程。這個過程對他的學術水平沒有任何益助，但是卻可以提升他心靈上的修養，並且讓他對算學的把握、感覺更深刻。

    正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王崎這麼做，對他現在沒有好處，卻未必不是日後修行的助力。

    「苟大寶，想必你也已經注意到了，對吧。人族的幾何學，先是有了歐氏幾何、畫天之法，後有黎氏、羅氏的幾何。現有曲率零，後有曲率正、曲率負，對吧？」

    苟大寶點點頭：「是也。」

    「那麼你是否認為，這是發展幾何學的唯一正道？」

    苟大寶疑惑的搖搖頭：「弟子實在是不明白，如何才會出現除此之外的另一條路……」

    王崎反問：「在你的眼中，世界就是平直的，是不是？」

    苟大寶很想說「這不廢話嗎」，雖然他的仙人殘魂隱隱約約傳來一些觀念，讓他覺得這個表述並不可靠，但是，仙人本身都對彎曲時空沒有明確概念，他們只不過是因為自身存在過於偉大，所以不需要數學這種工具，就可以直接觀察空間，僅此而已，因此苟大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終，他也只能點點頭：「是」

    「那麼。我若是告訴你。這宇宙當中，還有其他族裔，對空間的觀念與人族完全不同，最終卻抵達了相似的境界，你信嗎？」

第一百五十九章 殊途，數字

     抵達真理的路徑不是唯一。

    這也是數學本身告訴王崎的。

    在一般人眼中，空間是平直的。對於他們來說，歐式幾何就是這個物質世界自然而然產生的幾何。

    但實際上，自然界並不存在「直線」。「直線」這一概念當中人工雕琢的痕跡，不比「圓弧」和「雙曲線」更少。而歐式幾何，同樣不是自然產生的。它只是依照人類的感官，在模擬自然，模擬空間。

    如果有一個智慧種族，最主要的感官和人類完全不同，那麼他們在這幾何學方面的概念也會和人類完全不同。

    就比如海神類。他們最先發展出來的幾何學就不是歐式幾何，而是曲率為正的黎氏幾何。這是因為他們完全沒有所謂的「視力」，最主要的感知是類似於靈識的感官。而另一方面，他們的身軀過於龐大，這使得他們早早就察覺到星球本身的曲率。

    而王崎最近才知道，實際上，還有一個已知種族，天生的空間觀念，是曲率為負的羅氏幾何。

    那就是龍族。

    在過去的歷史裡，人族和龍族的對話本就非常少。。就算偶爾有臭味相投的人族與龍族湊到一塊，他們最先做的事情也是打架以及交流修法，奇葩一點的就是吃吃喝喝體驗異族風土人情，偶爾也有交易一點稀罕物什的。但是，坐下來一起聊幾何什麼的……實在是少。

    也就是王崎。這幾日。他除了按部就班的開發數據化修法之外，就是在家準備給苟大寶講的課。在這期間，他和每一個能夠討論的人都討論過類似問題——主要是陳由嘉和彌。要不是月落琉璃實在是呆得無聊了，王崎也沒有去找她談的念頭。

    但是，這一談。王崎才知曉造化之神奇。

    龍族今日近乎無所不能，擺脫先天的血脈桎梏，修煉體系已經繁衍到巔峰。但是，這麼一個強大的族裔，也有弱小的時代。

    在十多億年前的中生代，龍族只是海洋當中的一隻普通族裔。那個時候，它們還不像現在這樣有著先天的靈識。和很多爬行類一樣。遠古龍族的視力很弱。而且在大海當中。影響光線傳播的因素實在太多了。

    那個時候，未來的神州霸主，只能靠聲音。它們交流靠的是聲音，定位獵物靠的也是聲音。

    聲音對於古老龍族來說，就相當於光線之於人族。

    而問題就在於，光線總是直線傳播的。而聲波在海水當中的傳播，並不總是走直線的。在特定的深度下。聲音傳播的速度與水壓呈正比——從某種意義上，也就等於是和距離水面的距離呈正比。也就是說，聲音在水裡是以弧線傳播的。

    若是準確的描述那弧線，那麼它就是——「圓心在大洋洋面的圓弧」。

    龍族的世界裡，曲率始終是負的。

    在他們的觀念裡，三角形內角和始終小於一百八十度，沒有矩形，直角五邊形才是最容易理解的概念。

    經過數億年的演化，龍族那當年賴以求生的聲吶，早已化為氣勢磅礴得不似海洋生物的龍吟。而當年的一些觀念。卻始終保持到了現在。

    比如，在龍族武學當中，很難找到直來直去的「刺擊」。

    對於龍族來說，非歐幾何就叫「元畫法」，而歐式幾何叫做「高地畫法」，黎氏幾何則是「穹頂畫法」。

    算君當年曾戲言，說不定就有異星生靈。以非歐幾何的角度看世界。他說這話時，卻不曾想到，其實神州之上就存在一個這樣的物種。

    在這方面，同樣是使用聲吶定位的鯨魚，就沒有龍族那種視角了。這卻是因為今時妖族的修法多是盜學自人族，有很多理念都是來自於人族。它們在文明上，屬於被人族文明同化的部分。

    對於王崎的論述，苟大寶再次深深震驚。

    而接下來，才是王崎講述的關鍵。

    「那麼，你覺得，人族，龍族，還有我之前說的那個身軀龐大的異族【指海神類】，沒辦法相互理解嗎？」

    苟大寶深吸一口氣：「並不……先生也說過，我人族已經可以理解所謂的羅氏幾何和黎氏幾何……」

    「實際上，在算學當中，羅氏、黎氏、歐氏都是等價的。這就像是神道、武道、鬼道一樣。儘管修法不同，但是他們都是修士，最終目的都是長生久視。」王崎道：「這說明了兩點：首先，真正的『幾何』，是超越一般生物的常規感知、常規思維的。即使強如龍族，也不能只在這一重『規矩』之下，不能直接感知。第二點，大道殊途同歸。不管是從曲率零的歐式幾何出發也好，還是從曲率正的黎氏幾何、曲率負的羅氏幾何出發，我們最終都能夠抵達那個最終的境界，真正的『幾何』。」

    「大道三千，殊途同歸……」苟大寶只覺得莫名感動。他幾乎要低伏在地，對王崎頂禮膜拜了。

    這一瞬間，他對萬法門的修法再無任何芥蒂。

    王崎微微點頭。他從不認為科學是世界上唯一的真理。但是，科學最大的好處在於它是「一人之道為萬人之道」的道路，一個人能夠將自己思考的結果毫無保留的呈現給另外一個人，可以群策群力。另外，它也可以不斷的自我推翻、自由重建，不斷的涅槃。因此，科學才擁有誰也打不垮的、近乎永恆的生命力。

    對於苟大寶思想的轉變，王崎已經很滿意了。

    他站起身，吩咐苟大寶，道：「你接著修煉易髀算經，再修煉三天，等你對著算學的修法有一定瞭解之後，就廢了現在這一身法力，再次重修吧！」

    「是。」苟大寶嚴肅的點點頭。見王崎要走，他急忙叫道：「王先生！等一等！學生還有問題要問！」

    見王崎停了下來，苟大寶執弟子禮，問道：「弟子聽說，算主出了一部書，本是一部算經。而這部算經之中，又有五百頁是在講述『一加一』的。弟子懇請先生再來給我講一講這『一加一』。」

    王崎皺眉：「你現在的水平，看那算經，似乎太早了點。」

    苟大寶的數學水平，滿打滿算也就初中，絕對不會到達高中。而理論專著，往往是大學生都啃不動的東西。

    這就好像要築基期與挑戰元嬰期一樣。雖然世界上存在王崎這種特殊的築基期，但是，元嬰碾壓築基才是常態。

    「弟子不敢奢求明白，只求可以其中的道理。」

    王崎想了想，這應該算是苟大寶第一次表現出對數學的興趣，實在不好回絕這個要求，遂道：「好，那我就來給你講一講好了。」

    二人又復坐下。王崎又從集合論開始，給苟大寶講了「當含有一個元素的集合和另一個同樣含有一個元素的集合合併時，所得到的並集總是有兩個元素」的定義，又延伸開去，講了其他許多。

    苟大寶反而糊塗了：「一加一等於二……一加一等於二……這……這裡面居然真的有如此多可說的內容……」

    王崎輕笑：「就是這樣啊。」

    「真是厲害啊！」

    王崎卻搖搖頭：「只可惜啊，就目前來說，這還只是空中閣樓，看起來很美而已。」

    苟大寶不解：「為什麼呢？」

    「因為它的根基，還沒有證實啊。」王崎說道這裡，心中補充道：而且是沒可能證實了。

    苟大寶瞪大眼睛：「為什麼？這不是不言自明……啊……」

    王崎曾對他說過，「不言自明」就是求道的大忌。一切最終都得落於文字之上。

    苟大寶一副世界觀崩潰的樣子：「難道說，一加一還有可能等於三？等於零？」

    「邏輯上不能否認這種可能性啊。」王崎道：「我們還沒有證明集合論是完全自洽的，因此邏輯上，真的沒法斷言，一加一等於三是不能證明的……」

    「這怎麼可能……」

    王崎反問：「你能夠找出『一』和『二』嗎？」

    什麼是「一」？什麼是「二」？

    這同樣是一個簡單又複雜的問題。說它簡單，不會說話的小孩子都能分辨。說它困難，算君龐家萊這種級別的算家也會為之困擾。

    苟大寶先是在地上寫了一個「一」，但是王崎卻隨手畫了一個圓，道：「現在，我規定，這個圓圈的意思是『一』，『單一』、『一個』。」

    苟大寶恍然大悟。他又伸出一根手指。王崎還是搖頭：「這是『一根手指』，不是『一』。」

    「一」是什麼？

    「一」是一個概念，一個超越超越人類思維的客觀事實。

    在這份禪機面前，苟大寶顫抖了。他道：「還請老師解惑。」

    「『數字』本身就是自有自在的，人只不過是將之從天地自然當中抽了出來。這不只是指整數，妄數和超越數也包括其中。典型的妄數，根號二，就是從正方形中得出。而典型的超越數圓周率，就是得自圓。」王崎淡淡的說道：「我們從沒有發明數字。我們發現了數字。我們認識數字，靠的也不是理性思維，而是先天自有的感覺。」

    「這就是『數』的本質？」

    王崎點點頭，接著道：「數字本事天地自然的產物，它們沒有必要遵循人的觀念。但是，至始至終，就沒有人擔心『一加一等於三』，你覺得為什麼？」

第一百六十章 決裂？不完備的陳述！

     為什麼從來沒有人擔心有人會證明「一加一等於三」？

    就人類的邏輯來說，沒人可以否認一加一等於三的可能性。但是，從來就沒有人想過這個。

    這個奇異的「現象」，越想就越是讓人感覺神奇。

    王崎覺得吧，世界上或許存在著兩種數學。一種就是與人類無關的，客觀的存在於宇宙當中的數學。另外一種則是人類所發現、所建立的數學體系。

    人類發現的數學體系，就是在不斷接近自然本身的。

    因此，數學被算入「科學」這一體系，也是毫無問題的。

    而人類發現的數學，師從自然，貼合自然，因此恰好能夠用作表現物理層面的規律。

    人類不擔心「一加一等於三」，或許正是因為他們認識世界幾萬、幾十萬年以來，從來沒有感受過「一加一等於三」的客觀事實。

    「不管怎麼說，算學本身就超越了人的思維，它近道，乃是道化之物，與天地同在」王崎再一次站起身，對著苟大寶說道：「我們從不談玄，因為『玄之又玄』也無法講清它裡面的道理。想要順著這一條路逼近天道，就智能沿著它本身走。」

    言罷，王崎轉身，離開了這個秘地。

    意識順著萬仙幻境的網絡奔流，歸位。王崎睜開眼睛，然後離開了算器。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一點壓抑。

    「呼……感覺還真是有點緊張啊。」王崎踢了踢地板。然後走回他的書房，拿起了一張紙，想要動筆寫一點什麼，不知為何，筆卻停住了。

    陳由嘉出現。輕輕抱住他：「又在準備你要給那個謫仙講的東西了嗎？」

    「不，論文。」王崎覺得自己嗓子有些發澀。

    陳由嘉察覺到王崎的臉色不太對，問道：「你怎麼了？想不出來嗎？」

    她不太理解。之前王崎不管寫什麼論文，都很少卡頓的。據說，當年他發表完備律的那一篇論文也是一氣呵成，沒有半分滯澀。這樣的人，居然也會無法落筆？

    「吶。要不要我們出去走走？說不定就有靈感了……」

    王崎搖搖頭。看著陳由嘉：「有些猶豫罷了。」

    「猶豫？」陳由嘉皺眉：「你在猶豫什麼？」

    「總覺得這樣不大地道啊……算了，沒什麼。」王崎搖搖頭：「被自己嚇住了。」

    「什麼啊？」

    「做一件不厚道的事。」王崎微微一笑，推開陳由嘉：「好了好了，你不要再在這裡看了，我等下要寫的東西可是非——常——非常驚世駭俗，嚇到小嘉嘉你就不好啦！」

    「不許叫我小嘉嘉！」陳由嘉大怒：「我還非要看看，你在寫什麼。」

    「不行不行。絕對不能給你看。」王崎運用法力，將陳由嘉退出了房門，然後用符封住門窗，低聲道：「我都不知道這一下會害多少修士看了之後走火入魔呢，不先找人試一下，怎麼能給你看呢？」

    然後，他提起筆，在紙上寫下了這幾個大字——

    《試論<萬法算藏>卷一算術篇中形式上不可判定之陳述及相關系統》

    這篇論文的題目，就有一種特別的攻擊性。在懂的人眼裡，它就是一把尖刀。

    一把直指算主之非的尖刀！

    對於王崎來說。這篇論文的發表，幾乎就可以代表他和歌庭派、和馮落衣之間友好關係的終結。

    不不不，或許在他與苟大寶說那些「道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和歌庭派決裂了吧？

    即使無法無天如他，也有一瞬間的猶疑。

    在地球，學術地位就只是學術地位。但是在這裡，學術地位和更多的東西掛鉤。有些爭端。只會比地球上更加激烈。

    他要面對的，不是某一個權威，而是一個頂尖學派，包含兩位最巔頂者的眾多逍遙，幾乎佔據萬法門半壁江山的人物。

    但是，那又怎樣？

    仙盟終究是一個學術組織，而非宗教組織。只要「那個定律」還在這個世界成立，那麼，它的地位就無可撼動！

    「也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了。」王崎深吸一口氣：「哥德爾不完備定律……」

    哥德爾不完備定律，在地球那個世界，擊碎所有數學家幻想、打破人類數學神聖性的東西。

    曾經的數學家，都有著這樣的夢——「在保證數學一致性這個前提之下，如果又有了數學的完備性，也就是說任何一個數學命題都可以被證明或者被證偽」。對於任意一個數學猜想，不管它有多難，只要假以時日，通過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總是可以知道這個猜想對不對，並且證明或證偽它。

    換句話說，在數學中，通過邏輯，人們能夠知道任何事情，這只不過是個時間問題。

    即使那個目標是「道」，是「終極」。

    這也就是所謂的「我們必須知道，我們必將知道」。

    但是現在，王崎將要寫出的兩道理論，將會擊碎這個尚存於神州的美夢。

    我們永遠無法證明，一個超過一階的、複雜的集合論規則是自洽的。

    任何相容的形式體系，都無法證實自身的相容性。

    這就是哥德爾的兩條不完備定律。

    人類的邏輯，實際上是不自洽的。

    我們或許永遠也不能抵達「那裡」。

    王崎知道，這一篇論文的出現，會造成整個萬法門的動搖。無數修士將會恐懼這個理論，甚至懼怕它的提出者。

    然後，曾經照拂過王崎一系的歌庭派。聲望也必然會一落千丈。

    這是必然的。

    至於會有多少人因為道心動搖而走火入魔？

    想必不會太少吧？

    但是，王崎必須寫。

    與歌庭派分道揚鑣對他來說是早已注定的事情了。而且，無論是情感上還是理智上，他也著實不希望算主帶著一大群巔頂逍遙，往一個絕對不能說是正確的方向上死撲。

    對於他來說。這麼做，大約還可以算作是解放那些強大修士的勞動力，讓他們可以將心思轉向一些更加正確、更加有利於神州整體的方向吧？

    而且，現在的王崎，也確實需要聲名。

    數據化修法具有開創時代的潛力。而王崎需要聲名，更好的去推廣它，去開創時代。他要做新時代的領軍人物。對於這個計畫來說。聲名是必須的。

    另外。歌庭派的赫赫威名，實際上也對王崎的計畫，還有對神州的算學發展造成了阻礙。

    王崎早在六七年前，就公佈了布爾巴基學派的思路。現在這麼久遠的時間過去了，他在扶桑發表的演講，應該已經接著歌庭派的威名傳播出去了。但是，歌庭派的生命。反過來壓制了布爾巴基學派思想在此方天地的生長。

    ——因為算主並不喜歡這個思想。

    王崎最初是借東風。現在「東風」已經用完了，再吹下去，王崎反而要受到壓制。

    而布爾巴基學派的成果，又是後面許多物理理論的基石。

    所以，王崎要麼改變歌庭派，要麼將歌庭派的聲名打落。

    當然，即使沒有這些理由，王崎也會發表這篇論文的。

    因為……他是一個求道者。

    「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啊……」王崎寫這論文，臉上的表情漸漸從苦笑變成微笑。

    這次《萬法算藏》的卷一，是他發表這一理論的導火索。有了這一篇理論。集合論已經規範。歷史的轉折點可以到來了。

    而他與那個謫仙授課時有意無意傳授的思想……大約就可以看做是他對著歌庭派的那些修士做出的預警吧。

    ——「不要被我嚇到了。」

    現在，時機成熟了。

    隨著論文的推進，王崎的身上逐漸生出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改變。

    他已經完成了法我如一。再也不需要魂魄干涉法力的過程。他的所有思想，都同步的、如實的反應在了功法上。

    在很早以前，他就為了防止自己遺忘這一個在數學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定理而將之默寫出來。可那時，他只是單純的默寫，並沒有深入的思考。

    而且那個時候王崎不過是練氣中期。和如今的結丹期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於是，異變開始了。

    王崎體內，原本已經自成一體、運轉不休的循環，突然出現了斷裂。

    ——不完備。

    ——不自洽。

    法力被寸寸截斷，運功也難以為繼。王崎的法力系統幾乎完全崩潰。

    白色的光焰在王崎身上一閃而逝。察覺到系統失序、王崎正在走向崩潰，命之炎自動激發，企圖挽救這一切。但是，之前無往不利的負熵之炎竟也開始崩毀，無法生成。

    命之炎是生命的體現。而生命，正好是一個複雜的系統。

    凡是複雜系統，人類就不能斷言自洽。

    三道紫芒從王崎體內彈出。這源自古龍皇的力量已經與王崎融合，但卻還算是獨立個體。現在，王崎的法力體系已經不足以容納它們了。

    崩潰、崩潰、崩潰、崩潰、崩潰……

    王崎的一切都在自毀當中。

    ——但是，「所有的公理系統都是不完備的」這一觀點，卻只是一般人對哥德爾不完備定律的誤讀。

    崩潰在最後一線的時候，停止住了。

    然後，王崎手上的戒指，肩膀上的肩甲開始發光。

    【檢測到狀況乙】

    【執行，方案寅】

    對於修士來說，思考與自己修法不相符的事情是很危險的。尤其是完成了法我如一的修士，思想若是與修法存在衝突，弄不好就是法力系統的全線崩潰，身死道消。

    王崎的功法是自己開創的，但是其基礎卻是前人的。裡面就包含了與不完備相悖的概念。

    既然已經知曉了危險，那麼王崎怎麼可能不作出預案？

第一百六十一章 呵斥，未來

     對於地球的數學家來說，被某一個定理弄得精神崩潰，最多是發瘋。在精神病院呆過的數學家，數量僅比在精神病院呆過的文學家少。

    而對神州的修士來說，道心被破，就有可能帶來物理性的死亡。

    因此，哥德爾不完備定理，對於神州的修士是非常危險的。

    即使對於王崎這種上輩子就知曉這一定理，然後這輩子又親自將之推導出的人，都遇到了危險。

    但是，王崎知曉，這應該不會是生命危險。

    對了以防萬一，他預先就預估出十種可能的狀態，做出十二種預案。

    其中，「狀況乙」就是指他現在的狀態。

    崩潰確實發生了，很嚴重，一切手段都無法遏制。但是，到了最後的關頭，崩潰就會自動停止，為王崎留出一線生命。

    「所有的公理系統都是不完備的」這一觀點，只是一般人對哥德爾不完備定律的誤讀。實際上，人類已知的完備系統是存在的。就比如說歐式幾何，它就可以被公理化為一個完備的系統。另外，王崎在數年之前拋出的哥德爾完備定理【在神州，它叫做『王氏完備律』】，也說明了一切一階邏輯系統的完備性。

    崩潰不是無止境的。至少王崎的修法當中，還存在「不完備」也不能懷疑、不能顛覆的東西。

    王崎感覺到了自己的狀況。他的命火只剩一線。生命垂危。但是，他手中的筆還沒有停下來。

    因為他已經做好的準備、留下後手了。

    王崎手上的戒指「數學」，肩膀上的肩甲「離散」依次亮起，然後，賈維斯將一篇新的法訣輸入到王崎體內。

    ——「因為不完備。我們永遠無法證明一個公理系統無矛盾」，這同樣是對哥德爾不完備定理的誤讀。

    哥德爾不完備定理否決的，是「在一個系統的內部來證明該系統的一致性」的可能性，這個證明過程說起來複雜，但是其核心思想是運用了所謂的「自指」。

    ——這個陳述陳述了自己。

    ——這個集合包含了自己。

    這也是邏輯學當中許多悖論的來源。地球的「理髮師悖論」、神州的「煉丹師悖論」，歸根結底都是「一個集合究竟應不應該包括自身」的疑問所引發的。

    而這一條不完備定律，是可以繞過的。

    不能在系統之內證明系統的完備性。但是可以從系統之外證明。

    我們不能根據系統本身證明這個系統。但是可以通過另一個系統來證明它。

    王崎在五六年前就做過相關的理論研究。

    正是，布爾巴基學派的思想！

    從外部證明！

    布爾巴基學派，本就是地球的數學界在被哥德爾不完備定理狠狠洗過之後，重新衍生出來的東西。若是按照神州的分類法，同樣屬於離宗一系。而按照布爾巴基學派理論推演出的修法，也正好能夠支撐因為不完備律而崩散的法力系統。

    賈維斯給出的支援，正在重新導正王崎體內崩散的法力。

    與此同時。王崎的論文也接近了尾聲。

    「結論……由此，我可以證明，對於任意的算學系統，如果其中包含了算術系統的話，那麼這個系統不可能同時滿足完備性和一致性。對於任意的算術系統，如果其中包含了算術系統的話，那麼我們不能在這個系統的內部來證明它的一致性……」

    ——完備性和一致性不可得兼，這個系統要麼自相矛盾，要麼存在著既不能證明也不能證偽的命題！

    轟隆！

    王崎腦海中如有一道雷光炸響。他感覺到神清氣爽，從來就沒有這麼清醒過。

    而另一方面。他的法力系統崩散又重聚，幾乎等於是經歷了一次涅槃。他的修為依舊是結丹初期，但是修法本質卻隱有昇華。

    啪啪啪啪啪……

    空氣當中傳來了一連串脆響，如同裂帛。那是王崎無意識中逸散的法力對周圍的攪擾。

    他站了起來，然後又坐下，想了想。重新拿起一張紙，寫了一個附錄。再次聲明哥德爾不完備定律的本質，並附上他這幾年斷斷續續做的，有關於「超限歸納法」「算術公理化」的論文。

    就連他本人，在寫這篇論文的時候，遭遇了修法的大崩潰，若是其他人，又會怎麼樣？

    所以，必須得附加一點「保險措施」才行。

    哥德爾不完備定率雖然在數學史當中佔據了及其重要的地位，但是證明過程相對來說比較簡單，論文整體很短。以王崎的思維哦速度和手速，整篇論文個把小時就寫完了。

    他推門出來，陳由嘉突然撲了過來，揪住他的衣領，呵斥道：「你究竟在搞什麼鬼？」

    「寫論文……」

    「你差點就死了……」陳由嘉原本淡漠的表情這一刻變得很明顯，憤怒和委屈同時出現在她的眼睛裡。她用法力束縛住眼角溢出的淚水，咬牙切齒道：「你差一點就死了……你差一點就死了！你這是在寫哪門子的論文？」

    王崎這才想起，自己光是封住門窗，忘了屏蔽氣息。

    「當年，開創縹緲之道的蒲前輩就因為發現了不連續而功力散盡。」王崎拍拍陳由嘉的肩膀：「差不多的道理……」

    陳由嘉呼吸一窒，旋即就平穩下來：「是嗎……」她腦袋埋在王崎肩膀上：「這樣啊……」

    如果是其他人說，自己將要顛覆現有的學術體系，那麼陳由嘉多半會以為他瘋了，或者本質上不學無術。但不知為什麼，王崎這麼說，她就信了。

    很奇怪，王崎過去雖然很輝煌，但是僅限於「天才」的範疇，說他現在就能做出逍遙級數的成果，不太可信。但是，陳由嘉就是信了。

    王崎雖然很瘋，但是這件事上卻未曾瘋過。

    「喂，師弟。」彌突然出現，對著王崎說道：「師父找你。」

    「咦？」王崎有些驚訝。陳由嘉疑惑道：「難道是馮先生找你？是你剛才寫的論文？」

    「絕對不是。」王崎還是知道輕重的。在寫論文之前，他就給自己的算器安插了好幾道防火牆，杜絕馮落衣的視線。而且他也用法力行布了周圍，數據化修法也是算器模擬靈識的剋星。馮落衣根本就不可能知道這一切。

    如果硬要說的話……也許……也許是因為他之前表露出的某些「想法」？

    王崎有些疑惑。他迅速用自己的算器戒指完成了論文的淪入，然後將手中的稿紙放進自己的儲物袋，以強橫修為將之封住，確保不會被任何人打開。

    陳由嘉就在這兒。讓她看見，真的很危險。

    帶著些許壓力與振奮，王崎再一次潛入了萬仙幻境。

    馮落衣早就在一處幻境當中等待王崎。這裡還是一個圖書館的模樣。馮落衣和王崎相對而坐。這位老者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怒容，呵斥道：「王崎……你最近在想什麼？」

    「我最近在試圖將算學以平直的語言描述出來。這個過程，由於並不涉及太過複雜的算學道理，所以很適合推廣。」王崎恭恭敬敬的說道：「我準備將之印成書冊，在全天下推廣，傳揚我萬法之道，以期讓天下人都能曉得我萬法門的道理，讓更多的人投身其中。」

    科普，也是獲取聲名的一個好途徑。

    霍金，就是最好的例子。這也是王崎的計畫之一，只不過是一個長期計畫。

    馮落衣接受了王崎的說法，但是冷哼道：「你有這心思，是很好的。但是你不覺得，你要推廣的『道理』裡面，有些實在是太放肆了嗎？」

    王崎揣著明白裝糊塗：「老師您說呢？」

    「『數字本身就是超越我們思維的自在之物』，『邏輯上我們無法否認一加一等於三的可能性』『沒有人擔心一加一等於三的問題』。」馮落衣瞪著王崎：「你想要說什麼？你的意思，應該不是說，每個人都是依靠超邏輯的感覺，來完成算學的最初積累吧？」

    「我只是論證了可能性。」王崎依舊保持低姿態：「實際上，算主還沒有證明集合論的完備性之前，我們都只能說『有可能』。我們確實不能從邏輯層面否認證明『一加一等於三』的可能性。至於另外兩條，我也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

    馮落衣無奈：「你究竟是什麼時候倒向了算君的連宗？」

    「弟子從未偏向過算君的連宗。」王崎恭恭敬敬的說道。或許在「完備性」上，離宗思想一敗塗地，但是，離宗的研究思路和工作方法都是可取的。至少王崎是這麼認為的。

    「但是你的想法已經有些危險了。」

    王崎恭敬的說道：「因為就弟子看來，現有的邏輯真的不可靠。」

    「不可靠？」馮落衣笑了。王崎感覺到，大量帶有攻擊性的數據流用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你倒是說一說，怎麼不可靠？有什麼不可靠？」

    「在現有的體系當中，你可找得到它無法解釋的地方？」

    王崎道：「只是現有。」

    「難道你還能看到現在沒有的嗎？你難道自己創造出了一個新的算學分支，然後證明它不能被公理化嗎？」

    「不，老師。」王崎搖搖頭：「我沒有開創一個分支，而是算出了未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混亂【上】

     「……由此可見，我們現在需要做的工作，並非是像以前以為的那樣……」

    在萬仙幻境當中，王崎正喋喋不休的對這馮落衣反覆陳述一片又一篇論文。

    馮落衣畢竟是逍遙級數的修士，很快就平息了對弟子的怒火，恢復了平靜，心平氣和的聽著王崎的敘述。

    王崎所說的這些論文當中，有些高明，有些也只是勉強通順。在這之前，馮落衣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一讀的地方。

    因為這些論文的思路，在他看來，分外麻煩，而且沒有什麼意義。

    但是，他是何等人物？隨著王崎的講述、引用甚至僅僅是提及，馮落衣的意識就自動從仙盟的數據庫裡提取出相關的信息，並將之納入思考。很快，一個善不完整，但是已經初見雛形的體系，就已經出現在馮落衣的腦海之中。

    ——這些論文，彼此之間存在隱約的聯繫……

    ——這個聯繫……追本溯源的話，全部要落到……

    ——他當年在道器之賞的「器成之宴」上發表的那一篇講話？

    馮落衣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呵斥王崎胡鬧。但是，人類講話的速度是有極限的，而他的思想，已經遠遠超過了這個極限。所以，話還沒出口，這個初見雛形的理論體系就已經在他心中運轉數週。

    然後，馮落衣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這個。並不是胡鬧。

    這個小子，他真的有自成一派的氣度！

    但是……但是……但是這個學派成立的前提，卻是……

    馮落衣有點不敢想像下去了。

    這個學派成立的前提，恐怕就是歌庭派的覆滅。

    王崎，這是要擊碎整個歌庭派。然後在離宗陣營當中重立一個學派！

    這荒謬嗎？

    自然是荒謬的。

    這裡面涉及到的利害，無論如何也不是結丹期的王崎可以承擔的。

    但是，王崎現在的姿態……

    「不用講了。我做好心理準備了。」馮落衣已經恢復了一貫的鎮靜。他伸出手：「拿出來吧！」

    王崎猶豫了一下：「等一下，老師，我們剛剛才講完超限歸納法，其實我覺得，我們可以接著從……」

    「你在小看我嗎？小子？」馮落衣注視著王崎。很快。王崎就感覺到了無窮無盡的信息。幾乎要將自己淹沒。

    那是，一個算家的堅持。

    「我大約猜出來你證明什麼了。我也承認，如果我真的面對那個結果，說不定就會道心崩散。」馮落衣目光堅定而執著：「但是，我是一個算家。我知道了世上還有這樣的定理……即使是以死亡為代價，我也必須看一看。」

    王崎沉默片刻。除非他以原始的紙質書信或者古法傳訊法器的方式將這篇論文寄送出去，不然的話。想要發表論文，就絕對不可能繞過馮落衣。

    而線上論文，才是神州修士發表自身理論的唯一途徑。

    所以，這一關不得不面對。

    「老師……」王崎儘量讓自己的語言保持平和：「請先讓所有關鍵的算器脫境……通知實證部，迅速結束實證，斷開與萬仙幻境的接駁，保護已有數據。與此同時，也斷開與各大數據庫的聯繫，最好的辦法是從物理層面斷連。另外，緊急通知。大家最好暫停使用算器。

    馮落衣深深的看了王崎一眼。然後，一個個指令被下達。

    王崎所說的這些，必然會使仙盟蒙受巨大的損失。想像一下吧，地球的一個經濟重心城市，比如紐約，斷網半個小時，會發生什麼？那必然意味著整個金融市場的巨大動盪。而在神州。也是差不多的道理。無數的實驗被迫中止。這一次實驗當中投入的所有材料、所有精力都會白費。而阻斷了各大數據庫，則會讓仙盟絕大多數需要查詢資料工作陷入困頓。另外，仙盟無處不在的監控網絡也會失靈。

    如果王崎的理論被證明是胡扯，他只是在和仙盟開玩笑，那麼他就必然會受到嚴厲的制裁。

    但是，馮落衣依舊做了。

    他甚至還做出了一件王崎並沒有提起的事情。那就是強行鎖死這個太陽系裡，所有無主天劍的劍匣。

    在這個過程當中，王崎則在誦讀一道法訣。那是他之前用來對抗大崩潰的法訣。

    大約等了一個時辰，整個神州才做好了準備。

    馮落衣再次伸出手：「拿來吧。」

    王崎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算器當中儲存的論文上傳，然後喊道：「老師！實在不行的話，就記住幾何書當中的『畫天訣』！歐氏畫天式，是完備的！」說完之後，也不待馮落衣回應，就飛快的抽離自己的意識，脫離了萬仙幻境。

    王崎一脫離萬仙幻境，就飛快的衝出屋子。屋外，九萬隻御流五機關獸嚴陣以待，正在王崎屋子上空盤旋。王崎再次釋放出自己的法力勾連蝶群，讓自己的意識入駐其中，取得龐大的計算力。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女孩子的對話聲：「他在幹什麼？」「不知道。不過，不知為何，我有很不好的預感，師父剛才好像對著全網發出了警告。」

    王崎急切的回頭，發現彌居然還站在這裡。

    「師姐，你沒看見老師剛剛發的公告嗎？」

    彌點點頭，小臉上滿是認真：「不管會發生什麼，我都會幫助老師，維護萬仙幻境的，你不用擔心，我會保護你的。」

    王崎急道：「師姐你到底……快脫境！快脫境啊！」

    笨蛋啊！真正有危險的不是我們。而是你啊！

    萬仙幻境的崩潰，對於人族這種生命形式來說，一般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但是你們海神類就不一樣了！

    然而，王崎並沒有將自己想要說的話說完。彌的笑容已經僵住。然後。她的「身體」迅速變得模糊起來，彷彿信號不好一般，滿是雪花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彌發出了慘叫，最後崩散成無規律的混亂色光。

    「啊！不要自持自己是天生聖人、生命層次等同於仙人就可以亂來啊！」

    王崎怒吼著，可是卻無濟於事。彌的本體，遠在萬里之外的萬法門。這距離，他是不可能做什麼的。

    陳由嘉微微顫抖。扯了扯王崎的衣服。王崎順著陳由嘉的手。看向海邊。只見剛才還平靜的西海，現在已經有如沸騰了一般，不斷的翻湧著。無窮光華從海水當中釋放出來。那既不同於人族的法力，也不同於妖族的精元妖氣。它性質奇特，但是數量巨大，遠勝王崎見過的任何個體。只是站在這裡，王崎就感覺自己像是要被靈力的浪潮吞沒了一般。

    「曦……那傢伙也沒有脫境嗎……」王崎嘁了一聲。覺得這些海神類還真是不輸自己的作死能手，仗著自己本質特殊，完全不怕什麼危險。

    「現在就來看一看，我能夠做什麼吧。」王崎嘟囔著，走近了算器，然後一隻手按在那台大型上面。一個信道，在王崎、蝶群和萬仙幻境之間建立了起來。

    ………………………………………………………………………………………………………………

    數分鐘之前，艾輕蘭的實證部。

    蘇君宇一臉晦氣的走出來，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啊！為什麼突然就宣佈要所有人緊急脫境？這事得給個說法吧！萬仙幻境的管理層，****的嗎？」

    跟著蘇君宇來到朗德的幾個萬法門弟子也快感嘆：「我們剛才還在和門派之內的同門交流最新版萬象卦文的使用方法呢。怎麼就突然宣佈離線了呢？」

    由於彌給王崎開的外掛，萬象卦文一夜之間更新數百次，一次性就從一版跳到了六七版，所以大多數萬法門弟子需要重新認識這個體系。

    艾輕蘭沒好氣的道：「你問我，我問誰去？剛才還是實證玄思體和萬仙幻境的兼容性呢，這一出，一組數據就廢了！」

    所有人都表現得出離的憤怒。對於一個研究者來說。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不爽的了。

    只有辰風，現在還算心平氣和：「通知上也說了短時間，大家忍一忍就過去了。」

    曦笑嘻嘻的道：「真無聊啊……喂喂，我的好姐妹可就是萬仙幻境的管理人員哦！要不要師姐我去幫你們這些人開個後門，問一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必要。」辰風想要制止曦。可是，他發現對面的曦表情有點奇怪。她「整個人」——或者說「整個群落」，好像都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怎麼回事？表情包出問題了？

    辰風這麼想著，伸手抓向曦，問道：「師姐……師姐！」

    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之中，曦突然發出人耳聽不到的尖叫。所有人都在第一時間受到的某種莫名力量的橫掃。實證部內，許多較為脆弱的試管、燒瓶紛紛碎裂。然後，曦幻化出的這一個靈身，就在眾人驚異的目光當中爆炸了。

    「怎麼回事？」

    「看大海！」

    在蘇君宇的提示下，所有人都看到了大海的異象。

    數量異常的法力在空氣當中奔騰，甚至沖上雲霄，化作了極光一般的景象。那是曦失控的力量！

    莫說元神了，就算是煉虛、涅槃，也決計比不上！

    「這是……怎麼了？」

    同樣的疑問，也出現在萬法門地底的那個小洞天裡。金丹修士姚振義正哭喊著，使用相宇穿游逃離這裡。

    就在剛才，一向平和的彌前輩突然之間狂性大發，那光是沖刷就足以刷死金丹期修士的龐大靈力在整個洞天當中徘徊。

    其實彌無意傷害任何人。它的本來目的，就只有擊碎這個洞天裡所有的算器，僅此而已。

    但是，海神類的修法，一出手就是地圖炮，誤傷也是沒辦法的。

    現在的彌，意識已經近乎崩潰。她最後的念頭就是在呻吟……

    「師弟……你這個混蛋……到底幹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