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修仙筆記(最強修仙) 作者:人生何來易 (已完成)

 
roicq 2015-11-24 18:56:2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48 243735
roicq 發表於 2015-12-7 18:29
第一百二十章 超然一世界
  
  一句口訣詠出,天地間忽然寂靜下來。
  
  濃稠的烏雲彷彿一灘泥漿,那四下飛舞的亡魂就如泥潭里的黃鱔。 隨著落梅的口訣落下,天上烏黑的雲層忽然亮起了燁燁星光。
  
  抬頭看去,烏雲薄弱的地方透出一束束耀眼星光。 那星光甫一出現就明如月色,它們逐漸變亮,在雲縫裡越變越大。 不一會兒工夫,烏雲被星光撕開,一道浩大的光柱從天而降!
  
  寂靜的世界,彷彿響起了陣陣玄奧的天音。
  
  星光大漲,烏雲盡散。 那耀眼的光柱投射下來,照耀在魂幡所在的位置,數不盡的亡魂驚惶逃竄,卻被無形的大手緊緊抓住,哪也去不了。
  
  巨大的光柱,忽然如水般四散開來。 一個大大的光圈環繞在魂幡之外,而其餘星光則變成無數隻小小的手,衝著逃出來的數十萬魂魄抓去。 無論那些亡魂如何躲藏,哪怕是鑽進屍體堆裡,鑽到水里,星光小手都會將其揪出,拎著它,扔進魂幡所在的巨大光圈裡。
  
  一刻鐘後,無論是逃出去的魂魄,還是戰死者的生魂,都被禁錮在了光圈裡。 捕捉魂魄的速度之快,駭人聽聞。
  
  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直到蛟王化做殘影飛向光圈,揚手打出百丈大爪影,才驚醒了他們。
  
  落梅道長閉上眼,似不忍看下去一般。
  
  百丈大的爪子狠狠抓向同樣只有百丈大的星光圈子,企圖擊碎它,重新取回魂幡。 然而,他的爪子剛剛觸及星光,便在一陣扭曲中消失不見了,同時消失的,還有蛟王風厲的身影。
  
  蛟王風厲,消失了。
  
  “蛟王!”
  
  “風厲?風厲呢?”
  
  三位妖王大驚失色,飛身上前舉目四顧,卻是再也找不到蛟王的身影,甚至就連氣息,也消失得一干二淨。
  
  “落梅,這是怎麼回事!”八王怒問道。
  
  “還能怎麼回事,自然是湮滅虛無了。”吟月仙子眼中有抹震撼,但更多的是嘲諷。
  
  “怎麼可能!”龜王瓮聲瓮氣,一雙圓丟丟的小眼睛寫滿了不敢相信。
  
  一個化神妖王,只是用爪影觸碰了一下那圈星光,便直接死得渣都不剩?這等手段,恐怕只有天仙才能做到吧!
  
  何易遙看雲端的白梅觀主,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這個道士,實在深沉得可怕!修為明明只有化神期,可手段卻一個比一個厲害!能算他人的命數不說,還可在數十萬里之外指引牛妖前去見他。 如今誦念口訣帶來的這星光之強,更是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甚至懷疑,這星光,天仙真的能夠施展出來嗎?
  
  “休生百罪,六道同歸。斷妄斷念,絕知絕慧。”落梅道長沒有理會眾人的眼光,又念了兩句口訣。 他站起身,又說了句:“無量仙尊,請啟輪迴之路。”說完後,落梅在雲端跪下,對著不知名處叩首匍匐。
  
  渺渺天音慷慨激昂,那九天之上,忽然出現一個黑點。 黑點飛速放大,變成一個豎直旋轉的巨大漩渦!漩渦的邊緣是點點星光,而其內部,卻是幽幽之色。
  
  一股凌駕眾生的無上威儀鋪天蓋地而來,讓人忍不住生出頂禮膜拜的念頭。 在漩渦出現之後,無休無止的海水定住了,無形無蹟的風也停下了,甚至於,連白髮那等高手,也被壓得渾身僵硬,連眼皮都眨不了。
  
  過了片刻,那漩渦停止了旋轉。 扭曲的幽幽之色朝周圍退去,就好像一扇螺旋大門收縮打開了一樣。 眾人把身上唯一能動的眼睛轉過去,從那深邃難見根底的幽黑圈中,看見了一條長長的河流。
  
  那是黃泉。
  
  輪迴的入口就在眼前!何易心神俱震,彷彿又看到了當日瀕死所見,那黃泉路上頻頻回首的人兒。 他很想動,很想飛身而起,一頭鑽進那幽深的輪迴裡。 可他動不了,在這開啟的輪迴面前,誰也動不了!
  
  一束星光,從困住魂幡的光圈裡延伸出去,直接連到幽深黃泉的入口,如同一條走向輪迴的星光大路。 那些驚惶狂躁的亡魂們忽然靜了一下,旋即爭先恐後的飛上星光之路,朝那輪迴趕去。
  
  百萬亡魂,聚在一起只是一團百丈大的黑氣,可一旦散開,卻成了浩浩蕩蕩的黑色河流。 黑色河流奔湧著,急不可耐匯進黃泉。 一個個生魂終於擺脫了魂幡的束縛,回到自己應去的地方。
  
  過了近半個時辰,那百萬生魂完全消失在黃泉入口,消失在山海界。 幽深的入口再次變成漩渦,旋轉著,慢慢變小,直至消失。
  
  黃泉隱去了,可眾人依然動彈不得。
  
  一束金光從天而降,照在落梅的身上。 他站起來,面露祥和之色。
  
  天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人形虛影。 那是個手持大羅盤的中年道人,面容和藹,一尺長須,一對眼睛即便只是虛影,也吐露著洞徹天地,知悉道理的睿智和深沉,讓人不敢直視。
  
  那虛影伸出一隻手,數百丈大的手掌跨越無盡虛空,停在了落梅的身前。
  
  白梅觀主欣然一笑,有種修行千年,終得道果的釋然。 他回頭看了看秦琴和牛妖,說道:“小牛,白梅觀和貧道那兩個不肖弟子,就交給你了。”
  
  語罷,他一步踏出,站在了不甚真切的巨掌之上。 就彷佛,站在了通往天仙道果的大船上。
  
  那手掌托著落梅漸漸遠去,離得越遠,手掌和落梅的身影就越淡。 何易感覺自己好像被兩雙眼睛看了一下,等他凝神在目之時,落梅道長連同那巨大的中年道人虛影已經消失在了天地間。
  
  海水繼續湧動,風兒繼續吹拂,世界還是老樣子,不曾變過。 可在方才半個時辰的時間裡,百萬亡魂投入輪迴,蛟王風厲憑空消逝,落梅道長也被那“無量仙尊”接引飛升。 世界沒有變,但世上的東西變了。
  
  眾人呆愣了許久,沉浸在方才超然了一世界的無上天威之中,難以自拔。
  
  在輪迴面前,便是萬象仙人來了,也會不由自主低下高傲的頭顱。
  
  “你放心吧道長,小牛不會忘記自己說過的話。”牛妖少年望著落梅消失的方向,輕聲說著。
  
  他的一句話,讓眾人終於回過神來。
  
  此刻算上冰堡上那一萬留守的妖,萬妖門還有三萬妖族,以及三位妖王。 而人族這邊,有兩位化神仙人和數千修士,以及之前說過要對付妖族的牛妖和秦琴。
  
  雖然高端戰力已經完全弱勢,但仗著數量的優勢,妖族依然有一拼之力。 當然,前提是它們要先醒過來。
  
  冷場,無人說話。 失去蛟王和魂幡的三大妖王士氣低落,在金龍面前已經提不起戰意。 而白髮跟吟月還不清楚牛妖究竟要幹什麼,是以也沒有當先引起事端。
  
  最終,還是牛妖開了口。
  
  “咳……那個……”他乾咳一聲,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你們三個,能不能過來……讓我吃掉?”
  
  何易:“……”
  
  白髮:“……”
  
  吟月:“……”
  
  三大妖王:“………………”
  
  可笑歸可笑,聯想起方才那一句“睡覺去”,三大妖王還是心有惴惴。 對視了一眼之後,他們身子一動,直接逃跑!影王速度最快,八王和龜王還沒飛出百丈,他就已經離開數百丈了。
  
  性命要緊,面子不要也罷!這來路不明的少年跟少女實在可怕得緊,萬一不小心真被吃了,他們哭都沒地方哭去!
  
  牛妖少年愣愣看著他們,半晌才反應過來,大喊道:“你們別跑!回來讓我吃掉!”
roicq 發表於 2015-12-8 18:18
第一百二十一章 嫩牛和絆牛繩
  
  雖然大聲呼喊,但他卻並未去追,而是一張嘴噴出三道金光,追上三位妖王,沒入他們的身體裡。
  
  金光入體,三妖本來嚇得不輕,但過了片刻也沒什麼事情發生,便各走一個方向,溜得無影無踪了。
  
  妖王已去,大妖小妖都在沉睡,這場戰鬥差不多算是可以收尾了。
  
  白髮重新騰空而起,來到牛妖雲前,拱手道:“在下白髮,還未請教道友尊號。”
  
  “我,我是一頭牛,你比我厲害,可以叫我小牛,要是不厲害的,就叫我大牛。”牛妖憨笑著回答道。
  
  白髮被他的回答給堵了一下,才回道:“既然如此,白某就叫你牛兄吧。牛兄,不知你與白梅觀主是何關係,方才說要吃掉三位妖王,又是什麼意思?”
  
  他問完話時,何易也已經飛到了近前。 他看著口噴金龍,大發神威的牛妖,也問了句:“你們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公主的琴音似乎產生了蛻變,居然能夠催眠數万修行者!”
  
  讓幾萬修行者睡去,其中還有大量元嬰修士和大妖,這等手段,恐怕萬象仙人來了也很難做到!
  
  “這個……”牛妖想了想,理清思緒,才緩緩解釋起來。
  
  牛妖傷愈之後,他們花了半個月才抵達白梅觀。 落梅道長點化了牛妖,幫他快速適應了人身和人類語言,同時以妙法引動他潛藏在深處的龍族血脈,一下子令他成為了半牛半龍的存在。 這一過程,耗費了很長時間,等做完這件事,他們就直接駕雲飛了過來。 不過還是慢了一點,沒能完全制止戰鬥的發生。
  
  在趕來的途中,落梅道長又在秦琴腦中引出一段曲子,說是在牛妖法力的幫助下可以令人沉睡,並且還說,這是他們抵達戰場後所要做的第一件事。
  
  關於這次眉月灣之戰,落梅自然都已算到。 他交給牛妖三個任務。 第一,是幫助秦琴催眠眾人和妖;第二,吞噬四位妖王,如果做不到,就用他血脈中獨有的秘法烙印在他們身上,讓四妖王永遠不能接近彼此;第三,遣散眾妖,或者收為麾下,不得為禍世人。
  
  說明白了,解決這件事情幾乎只需要秦琴和牛妖聯手,甚至落梅自己都不用動。 他之所以來,是因為算準了魂幡的事情,才來做那功德無量之事,並且因此得到仙尊青睞,得以脫離山海界。
  
  一切說明白了,其實都是很簡單的事情。
  
  妖族一直零散分佈,總是被比他們強的修仙者欺凌,是以有了五大妖王建立萬妖門的初衷。 為了效仿人族門派,設立護山大陣,不通陣法的他們才想到魂幡跟萬妖旗。 為了這兩件東西,屠殺百萬生魂,獻祭一萬妖修和一位妖王,魄力很大,也很兇殘。 許多年下來,他們的的確確聚集起了強大的力量,在不惹靈虛和仲古城,玄火教沒有傾巢盡出的情況下,北部修士已經不是他們的對手。 但是這等兇殘行為引來天怒,牛妖跟秦琴才會因此而出現。
  
  曾經看似複雜難以捉摸的事情,最終明白之後,才發現原來起因跟解決方法都十分簡單。 失去了妖王的領導,群妖無首之下已經難以聚成一心,無論結果是牛妖將他們遣散,還是收為麾下,自己做萬妖門的主人,最終都不再會威脅到北域百姓的安危了。
  
  解釋完後,牛妖化出的金龍一聲長吟喚醒群妖,告知妖王們死的死逃的逃,讓他們各回各的地方,莫再做為禍凡人之事,便遣散了他們。 群妖有心再鬥,可卻架不住三位化神級高手的威勢和金龍源自本能的致命威壓,最終無奈散去。
  
  人族修士甦醒後,被白大俠鄭重警告不得為一己私慾去捕殺妖靈精怪,獲取資源。 一個個也都吸取了教訓,最後收拾好自己人的屍體,悻悻離去。
  
  從早晨直到入夜,事情才終於解決完畢。 無人收拾的妖族也部分散修的屍體最後被聚集在一起,由吟月仙子放了片真火,全部燒成灰燼。
  
  做完此事,吟月仙子與眾人客套了幾句,便領著倖存的八百弟子趁夜趕回玄火教。 眉月灣的戰場附近,只剩下何易、昏迷的陸家兄妹、牛妖、秦琴、白髮,以及斷臂的晏松真人。
  
  戰場上,血腥之味還未散盡,跟燒焦味混在一起,十分嗆鼻。
  
  白髮握著劍鞘,目光散在整片灰燼上,嘆道:“早知如此,就該聽落梅的話,不要插手了。”
  
  半年前他到白梅觀邀請落梅道長一起出手對付為禍妖怪的時候,後者就勸他別管此事。 但以他的性子,又豈能坐視不理?哪怕落梅說天意如此,他也認為人定勝天,全身心投入到探查妖族動向之中。 在白天落梅出現之前,他依然堅持認為力量才是改變結局最好的方法,因為他還有秘術未用,自信能夠擊潰妖族。 可是當牛妖說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之後,白髮忽然就沉默了。 直到現在,他才從沉思中清醒過來。
  
  “天命,果然玄奧。”
  
  又嘆一句,白髮回身向眾人抱拳辭行,化作劍光消失在南方天際。 也許心有所悟的他,不久之後就可登臨萬象,成為更強的一代豪俠。
  
  目送白大俠離開,何易心中也是複雜得很。 原本只當是來看一場戲,可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後,他的心中卻怎麼也不能像看戲一樣輕鬆。 落梅借“無量仙尊”之力打開的輪迴,是他曾經嚮往的地方。 而白髮對於力量和天命的那聲嘆息,更是讓他感到心頭一顫,害怕將來會找不到雲綽。 來世是否有緣分,誰也說不准。 若是她再也記不得他,他找到了以後,又改怎麼辦?
  
  忽然之間,心頭一片混亂。
  
  旁邊,秦琴拉著牛妖的胳膊,嚷道:“大野牛,快點幫大供奉治傷,治不好我就不理你!”
  
  “公主,這……”牛妖面色一苦。
  
  服過丹藥的晏松內傷倒是好了許多,但斷掉的手臂,可就接不回來了。 哪怕他是妖王,頂多助他止血而已。
  
  沒辦法,在琴公主不善的目光下,他只能全力施為,幫晏松止血生肌,把外傷治了個七七八八。 不過斷臂重生的手段,那可是天仙才能做到的,他也沒辦法。
  
  “首席大供奉爺爺,您疼不疼呀?”秦琴關切問道。
  
  眼前這位老人,可是他們千湖國的守護神,雖然沒有她的大野牛厲害,可在她心中的地位,卻是極高極高的。
  
  “不礙事。”晏松勉強一笑,回問道:“琴公主,這位少年,就是當時劫走你的那個……牛,嗎?”
  
  當著人家的面說牛妖,怎麼感覺都不對。 老人的神色不免有些古怪。
  
  秦琴嘻嘻笑道:“對呀,他就是那頭大野牛。供奉爺爺您不知道,他把我拐跑,害我啃了一年多的樹皮,好久都沒吃到好吃的!更可氣的是,人家一年多只穿一件衣服,好多時候都……那個,要不是遇到了何易,我都沒好衣服穿呢!不對,要是沒有遇到他,我跟大野牛都死在叢林裡了。”
  
  琴公主變臉比翻書還快,剛開始還笑嘻嘻的,說到中間就成了一臉委屈,到後來,更是憤慨的瞪著大牛,恨不得咬他兩口。
  
  聽了她的話,晏松也不知該說什麼。 牛妖是拐走了公主不假,可要不是他,萬妖門也沒有那麼容易解決。 而且在他的幫助下,琴公主一躍成為足以傷害到修仙者的超級琴師,這一變化,更是讓人意想不到。
  
  何易聽到有人在說自己的名字,把意識從混亂的心緒中抽了回來。 看到三者相生相剋般的關係,頓覺有趣。 他說道:“牛兄,這裡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你是打算去白梅觀,還是去當駙馬?”
  
  “我……”少年郎臉上一紅。
  
  “你說什麼!”少女臉紅得更甚,卻佯怒道:“何易,不要以為你救過我們就可以胡說八道,本公主才不會嫁給一頭牛呢!”
  
  “我……”少年郎臉色一苦。
  
  “我什麼我,你這頭大野牛,回去犁田去!”秦琴頤指氣使狀,手叉著腰,末了又補了一句:“順便把白梅觀搬到王都去,本公主可是答應過道長要照顧小天跟小海的。”
  
  “好啊好啊!”
  
  “好什麼好!你去幫他們搬,我要跟供奉爺爺回皇宮。被你拐出來那麼久,人家都想死父皇母后了。”
  
  “哦……”
  
  把白梅觀搬到千湖國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能讓大牛不用分心兩頭。 這個有時愛哭有時愛鬧的傲嬌公主,有時也還挺精明的,心裡有話不好意思說,隨口謅個理由還頭頭是道。
  
  美少女和牛妖的組合跟意料中稍有不同,牛妖不是老牛而是嫩牛,少女也不是嫩草而是絆牛的繩索。
  
  “供奉爺爺,咱們回去吧?”秦琴紅著臉,不再去看牛妖,拉了拉晏鬆的衣角。
  
  晏鬆活了一兩百年,自然看得出小姑娘的心思,當下點了點頭。
  
  “何道友,牛道友,有緣再會。”
  
  目送秦琴離去,大牛悵然若失。 何易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加把勁,做一頭幸福的牛!”
  
  大牛報以一笑,然後急匆匆道:“啊,我要快點去搬白梅觀,不能讓公主等久了。何易,我走了。”
  
  一句話還未說完,他已經遠在百丈開外,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夜色裡。
  
  月色下,只餘他一人,以及昏迷不醒的陸家兄妹。
roicq 發表於 2015-12-8 18:19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兄妹
  
  天漸冷,已入冬,刮著北風。
  
  三萬妖修散去之後,漂在海面的冰堡卻並未溶化,就那麼靜靜地佔據了八十里眉月灣的一片海角,在月色下微微發亮。 如果沒有人去破壞它,也許要等到明年春末才能完全化掉。
  
  何易躺在小山坡上,思緒有些混亂,沒有修煉。
  
  他在想兩個人,一個是覆滅中央之國的古琴背後那對星光眼睛,一個是落梅道長通過術法引出來的那位“無量仙尊”。 這兩者,都不屬於山海界,也都是高手。 無量仙尊沒有與人過招,所以無法分辨他究竟有多強,但何易可以肯定的是,這位仙尊不是虛假的信仰,他一定就在宇宙中的某一處地方,而且肯定很強,最少比天仙強一個檔次以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落梅被帶走之前,那虛幻的仙尊好像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
  
  如果這是真的,那他問題庫裡就又多出一個未解之謎了——無量仙尊為什麼要看他? 毫無疑問,在他身上能夠惹得超越天仙級別高人關注的,唯有柴刀和天演策殘卷。 這兩件東西的來頭他都知道,可天演策破碎所代表的意義,他卻不清楚。
  
  他任思緒飄飛,一會兒想想天演策,一會兒想起雲綽,一會兒又想到了梭羅果。 直到天亮之時陸凌煙一聲痛苦的呻吟,才讓他回過神來。
  
  “何大哥……”
  
  她爬起來,臉色有些蒼白,因傷痛而扭曲的表情下可見幾分慚愧。
  
  二人身上的傷勢在丹藥效果下恢復了少許,不過她腰上和腿上的外傷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痊癒。 這還是白大俠昨夜給他們二人以及晏鬆一人一道真元輔助療傷的後果,否則她現在恐怕還醒不過來。
  
  “你感覺怎麼樣?”何易關心了一句。 雖然二人心懷猜忌,甩掉了他,但畢竟是相識一場,此時兩人傷重,獨自離開不是他的性格。
  
  “疼。”陸凌煙回了一句,好看的眉毛擰成一團。
  
  她不是苦修士,沒有經歷過細胞一個個破碎,又一個個複原的痛苦歷程。 對於一個沒怎麼打過架受過傷的修仙女子來說,透骨和碎肉的疼痛實在太淒厲了些。
  
  “你內視一下看看,如果丹藥的藥力吸收盡了,我再給你一顆。”
  
  她聞言強忍著疼痛,凝神內視,片刻後咬著牙回道:“還有一些,不過快完了。”
  
  何易應了一聲,掏出丹藥給了她兩顆。 陸凌煙會意,自己服下後又給陸凌昭餵了一枚。 看著兄長深可見骨的爪上和腹部血跡,她不禁擔憂道:“何大哥,我哥他怎麼樣?”
  
  “外傷頗重,不過花些時間也能養好,你應該擔心的是,他的金丹還在不在。”他沒有隱瞞,直接說出了最可怕的後果。
  
  果然,陸凌煙一聽立刻臉色劇變,看著兄長腹部乾涸的血跡,難以置信的說道“不,不會的!我哥不會有事的!”
  
  對於一個修仙者來說,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失去辛辛苦苦修來的力量。
  
  “等他醒來再看吧,不過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怎麼會這樣……”
  
  她身子一軟,好似整個人都失去了力氣一樣。 萬一陸凌昭真的失去修為,蒼雪劍派就只剩下她跟孟長空了。 如果落梅道長的卦沒算錯,蒼雪是可以中興的,而她似乎會被某位高人帶走,不再是雪山的人。 若是那樣的話,即便師門再度興起了,也跟他們兄妹沒關係。
  
  “何大哥,你那麼厲害,一定可以幫我哥的對不對?”心切之下,她也是急病亂投醫。
  
  何易當然沒有辦法,這是毋庸置疑的。 他搖了搖頭,不知道該怎麼跟她交流,乾脆打坐入定,修煉起毘盧心法。
  
  這一來,陸凌煙更是孤苦無助,只能看著自己的哥哥啜泣抹淚。 此時,仙妖一戰的結果她已經不在乎了,最重要的,只有自己的親人。
  
  四野俱寂。 北風一吹,滿地的骨灰飛揚起來。 陰森森的環境,讓她的無助一下子變成了恐懼。
  
  陸凌昭昏迷的時間比想像中還要久,陸凌煙的眼睛濕了又乾,乾了又濕,輕聲哭了好幾遍,鹹鹹的淚水流進臉上的傷口裡,滋味更是酸澀難受。 但她終究不是秦琴那樣嬌生慣養的公主,而是肩負著一個門派興亡的繼承人。 明白自己傷心無用之後,她便拭去淚痕,運轉法力輔助治療自己的外傷,過一會兒,再為自己的兄長療傷。 如此這般,熬過了三天。
  
  何易修煉之餘還留了一部分意識,一旦有異動就可迅速收功應變。 他自然察覺到了陸凌煙的表現,但他認定他們之間只是彼此過客,多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三天后,陸凌昭在悶哼聲中醒來。 雖然在妹妹幫助下外傷好了一些,腿部肌肉已經生長在一起,不再露出骨骼,但那種疼痛,依然鑽心。
  
  醒來之後,除了喊疼之外,他的第一句話,是何易頗為熟悉的“好餓”。 不過這一次,卻沒有讓人覺得好笑,而是悲哀。
  
  會飢餓,說明他已失去金丹,不再有真元可以反哺肉身,提供能量了。
  
  不輕不重的兩個字,卻讓陸凌煙強忍了三天的淚水決堤而下。 等他自己意識到問題,凝神內視之後,破碎的紫府讓他失魂落魄,雙眼完全失去了光彩。
  
  “哥,你別這樣。會好起來的。”陸凌煙哽咽著,取了乾糧放在兄長面前。
  
  他沒有回答,就像個活死人,一動不動。
  
  這般反應,更是讓其妹揪心不已。 她掰下一小塊幹餅,拿到陸凌昭的嘴邊,輕輕送了進去。 但他不嚼不咽,任由東西卡在嘴裡,像尊雕像一樣。
  
  “哥……”
  
  傷懷的輕啜,讓聞者不禁皺眉心酸。
  
  何易睜開眼,看著丟了魂般的陸凌昭,刻意作出鄙夷姿態,說道:“你不振作一點,難道要把整個蒼雪劍派都壓在你妹妹的肩上嗎?”
  
  他這麼一說,還真有點效果。 陸凌昭眼睛動了動,看著淚痕點點的妹妹,嚥下沒有咀嚼過的干餅,喃道:“小煙,對不起,哥沒用了……”
  
  她擦擦眼睛強自笑道:“不,不!哥你別這麼說,就算沒有法力,你也是我哥,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我們就快到仲古城了,師叔天資卓絕,現在肯定很厲害。我們把他接回去,有他來重建山門就夠了。以後小煙陪你回寧城做對普普通通的兄妹,我們過普通人的生活就好。我們家的田產祖宅都還在,哥哥也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了,回去以後就找個……”
  
  “別說了,別說了……”
  
  陸凌昭抱著腦袋,埋在自己的胸前,肩膀輕輕顫抖著。
  
  “哥……”
  
  何易搖頭無奈,不得不拋出最後的殺招:“我的丹田裡沒有半點法力,還不是一樣輕鬆殺大妖?你若是個漢子,就對自己狠一點,不要沉溺悲傷,從現在開始,走苦修的路。”
  
  作為一個洞玄期的苦修士,他的這句話還是有些分量的。 他剛說完,陸凌昭的肩膀便停止了顫抖。 他抬起頭,喃道:“苦修,苦修?何大哥,你是苦修士?”
  
  一直以來,他們都下意識的以為何易跟他們一樣是紫府修士,只是功法特殊,喜好近戰而已。 畢竟在這世上苦修的人太少了,少到許多人甚至不知道有這條路存在。
  
  回應他的,是一個肯定的眼神。
  
  “何大哥,你收我為徒吧!我不想做個廢人!”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下跪,但腿上傷勢未癒,這一動又牽動了傷口,摔在妹妹身上,疼得齜牙咧嘴。
  
  何易既然刻意要逼他振作,自然不會做出關懷模樣,而是哂笑道:“這點傷痛,對於苦修來說只是皮毛。你若真想走這條路,就別吭出聲。我沒有時間教你,也不會教你。不過仲古城高手如雲,你倒是可以試試。”
  
  一個有鬥志的人,越是被質疑,就會越加努力。 在他三番兩次的語言刺激下,陸凌昭咬著牙站了起來,儘管疼得臉上直打哆嗦,卻真的沒有再哼一聲。 何易不教他,他失落了一下,卻不再意外,因為早在初見的那天,黑子的拜師意願就被拒絕過。 他從妹妹手裡拿過乾糧,一口一口往嘴裡塞,大腿上重新滲出了血,也強忍著不去理會。
  
  陸凌煙看得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對何易說了聲謝謝,就運起法力替兄長止血。
  
  “小煙,你臉上受傷了。”
  
  “沒事,不重要。等我渡劫了就能自己治好。”
  
  “……”
  
  兩人的外傷不會那麼快好,何易拋了個玉瓶給陸凌煙,便繼續入定修煉去了。
  
  兄妹二人自小相依,感情深厚,雖然命運可能會把他們分在不同的道路上,但這份互相關懷的兄妹之情依然讓何易羨慕不已。 不過,羨慕歸羨慕,他覺得自己一個人也挺好的,沒有太多牽絆,省了許多諸如難過之類的情緒。
  
  前往仲古城的路,已經走了一半。 剩下的等兩人傷愈之後,用不了太久就能到了。 在見識過落梅和大牛的手段之後他對實力的渴望又強了幾分,儘管距離洞玄巔峰還很遠,可對於梭羅果的期待,卻變得很強很強。
roicq 發表於 2015-12-8 18:22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仲古城
  
  傷筋動骨一百天,饒是有著上品靈丹和真元法力的幫助,兩人的傷勢也足足用了近二十天才恢復個六七成。 血肉雖然長出來了,但那傷疤卻有些嚇人,好在平日有衣衫遮掩不會被人看到,也無所謂。 倒是陸凌煙的臉上留下了一條近兩寸長的痕跡,讓那張原本好看的臉出現了不應有的違和感。
  
  陸凌昭開始變得沉默寡言,除了吃飯睡覺之外,整天就是坐著看儲物空間內的幾本書籍。 陸凌煙起先還為兄長擔心,但時日一長,就漸漸習慣了。 發生一些重大的變故,性格發生改變是正常的。
  
  約二十多天后,何易見他們基本行動已經沒有障礙,便提議出發。 他凌空飛行,兄妹二人則同乘一劍跟在他身後。 速度雖然慢了些,每天趕路七八個時辰也能走一萬多里路。 陸凌昭到底是修煉到金丹期過的修仙者,精神比尋常人好上許多,每天睡個兩到三個時辰便完全夠了。
  
  這樣走走停停,日子過得飛快,一轉眼,就是一年。
  
  一年時間,山水在腳下飛逝。 濕地萬里遼闊的蘆葦蕩,風一吹可見葉浪重重。 原始叢林猛獸眾多,甚至連長達四五十丈,卻未成精的巨蟒都有。 無人居住的區域,宛如太古洪荒般的世界,他們從天飛過,恰似身臨其境的觀賞者。
  
  在何易離開靈虛的第二個初春早晨,他們終於從闊達兩百八十萬里的原始叢林中脫離出來,進入一片春意盎然的平原之中。
  
  此時天氣極佳,飛在兩千五百丈的高空,何易窮極目力,勉強可以看到遙遠處的平原中央,有個小小的東西。 那當然不是真的什麼小東西,而是存在了百萬年的仲古城。
  
  看見仲古城是一回事,走到仲古城前又是一回事。 當他們飛快趕路,將傳說中的城市從眼裡一粒砂的大小變成雞蛋大,再從雞蛋大變成佔據大半個視野,最後飛臨城下,看著一眼望不著邊際的城牆時,天已經快黑了。
  
  高達千丈的城牆,牆面渾然一體,粗糙而平整。 有千面聖王無上的法力守護,哪怕過了百萬年,風雨和歲月也沒能將它磨蝕。 仲古城沒有城門,一面城牆就有四處入口,每一處入口都是並開的八個三百丈高門洞。 這城市同樣無人守衛,因為根本沒有必要。 沒有人會在仲古城搗亂,這裡強者如雲,一般人不敢鬧事,真正敢搗亂的,個個都是修為滔天之輩,就算是叫化神仙人來守衛,也沒有用。
  
  仰頭看著千丈高的城牆,何易三人都不由心生渺小之意。 這麼高的牆,下雨的時候,連雨雲都在城牆腳下。 往門洞裡看,裡頭有形形色色的人和妖,還有風格各異的建築和山水景緻。 總之,仲古城不像是一座城,而是一方小世界。
  
  走進大門,正東方靠近城市中心的地方有座高聳入雲的雕像。 此時雖近黃昏,但天氣很好,無云無霧,千餘里外那高達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丈的千面聖王像如在眼前。 聖王有八條手臂,八隻手左右分別拿著:瓶、籃、珠、袋,刀、劍、斧、勾。 雕像的頭部有八個面,每個面上都有上百張臉,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能對上聖王的幾百隻眼睛。 這一幕粗看時讓人心驚膽戰,但再一看,卻又覺得神聖崇高,叫人敬畏。
  
  傳說聖王千面看八方,八隻手,左手救苦救難,右手誅殺邪惡,是天地間至高至上的聖賢王者。
  
  “這就是仲古城,真的好大好大!”陸凌煙微張著嘴,被這巨大化世界的一幕幕震懾住。 不止是她,何易跟陸凌昭也是一樣的表情。 饒是何易曾在靈虛呆過,見識過靈虛天境,幻夢仙河,千山雲海和長達千里的虹橋,也不禁為這裡的情景而震撼。
  
  論佔地範圍,靈虛比仲古城更大,但它是飄渺出塵的仙家勝境,而不是仲古城這般鬼斧神工的玄奇城市。
  
  寬達一千丈,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大道上來來往往行走著很多的人和妖,雖然行者數量眾多,但這大道上卻依然顯得很空曠。 有時候,也會有人從天上飛過去。 那些敢飛的,都有一個共同點——修為在元嬰期以上。 元嬰洞玄以下禁飛,是個不成文的規定,在外界足以開山立派,成為小宗派掌門級人物的高手,在仲古城也只是勉強有資格飛行而已。 在這一方小天地裡,數千萬的人和妖之中,最少有數万元嬰級的存在。 強者之多,普天之下也唯有九鼎皇城跟紅顏城可以比擬了。
  
  三人在大道上行進了小半個時辰,四周的景物緩緩變化,所見的建築也各不相同。 有的極其高大奢華,有的則是小巧精緻。 更叫人汗顏的是,他們已經不止一次看見有人從百丈高的房屋窗戶跳出來,飛走或是降落。 據路人所說,那是因為爬樓梯太費時間了,元嬰以上的高人時間寶貴,所以直接抄近路。
  
  天已經快黑了,他們眼下還無處落腳。 仲古城那麼大,要找孟長空和金雕大妖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陸凌昭失去修為,夜裡是需要休息的。
  
  正巧,走了半個時辰的他們,恰恰從一家客棧前經過。 那客棧佔地近百丈方圓,比地球上一個體育館還大許多。 樓層倒是不高,只有五層。 在客棧鎏金的巨型匾額上,“無知客棧”四個大字龍飛鳳舞,襯著建築本身雅緻大氣的風格,看上去十分氣派。
  
  三人剛剛駐足,裡頭便有一位頭戴兜帽,手拿玉牌的少年笑嘻嘻迎了出來。
  
  “山海無際,風送客來。三位客官風塵僕僕,想是遠道而來,不如到裡頭歇歇腳,喝杯熱茶?”少年雖是嬉皮笑臉的模樣,但一開口卻是正正經經的客套話。
  
  這人,是這無知客棧的店小二?
  
  三人均感驚訝。 此人沒有可以掩藏自己的氣息,可以感受到,他的修為應該也有金丹期,不比陸凌煙差多少。
  
  一個金丹修士,卻只是個店小二?兄妹二人自慚形穢的同時,也不禁暗嘆這仲古城未免太奢華了些!
  
  雖然心中驚訝,但何易也沒表露出來,只是點了點頭,便跟著少年走向客棧的大門。 那少年邊走邊介紹道:“三位客官大概是初次來仲古城吧?要說這仲古城啊,我熟!哦對了,在下於非陽,是這無知客棧的小二兼包打聽,這仲古城里大大小小的人和事,在下都略知一二。三位如果有什麼人要找,有什麼地方要去,或者有什麼東西需要交易換取的話,都可向在下詢問。這價格嘛……好說!以三位的氣質風度,自是不在話下。”
  
  “包打聽?”何易心下一喜。 以前只聽說茶樓酒館的小二知道的多,沒想到這裡連個客棧的小二都是這樣。 這樣也好,能有個門道,也省得他們浪費時間在古城數千萬人裡盲目找尋。 他們可不知道,這無知客棧本來就是仲古城最大的情報組織。
  
  “對呀!”於非陽一見他的反應,登時喜道:“客官,你是要找什麼呢?人?事?物?還是地方?只要這仲古城裡有的,萬象之下,我無知客棧絕對能夠找到!”
  
  談話間,三人已跟著他進了門。 這客棧裡頭地方頗大,幾十張桌子零散擺著,看似凌亂,實則爽眼。 引著他們在一張桌子坐下,於非陽提起茶壺,拿在掌心用火煉術熱了熱,一人給他們倒上一杯,然後等著何易的發問。
  
  何易並沒有直接問,因為他一進來就看見這客棧裡有著許多客人,而且還有著許多跟眼前這少年一樣的修仙者充當店小二,在販賣著消息。
  
  方才側耳一聽,他就听見有位老者得到答案後,被領去掌櫃處拿了鑰匙,走向樓梯。 這一幕,讓他自然而然想到了,此無知客棧大概是專賣消息,附贈旅宿的。
  
  “打聽一個人,要多少錢?”他直接問道。
  
  於非陽聞言嘻嘻一笑,眨眼道:“找人嘛,這得看修為和身份。若是金丹期的普通修士,找一個只須五兩玉精就夠了。若是……”
  
  “等等!”他還未說完,陸凌煙便忍不住打斷了他,問道:“你剛才說什麼?要玉精?”
  
  玉精,乃是靈玉的精髓。 修仙門派常以靈玉鋪設宮殿,因為靈玉本身是地脈精華,蘊含著靈氣,用來鋪地的話,可以讓那塊地方靈氣更濃。 而玉精就厲害了,靈玉只能慢慢逸散靈氣,而它則是可以直接吐納吸收,完全可以用來臨時補充法力用。 玉精是消耗品,用一塊少一塊,通常一兩重的玉精只有一根尾指大小,而價格,則是黃金的十倍。 當然,玉精也不是最珍貴的,最珍貴的是何易曾經擁有過的葳蕤玉。 葳蕤玉用完了靈氣還會自行吸收補充,同等大小的葳蕤玉,可換玉精百塊。 所以當年何易僅僅一片指甲蓋大小的葳蕤玉,就換取了冰晶玉髓和旋霜劍。
  
  “呃,對呀。雖然看上去是有點貴,但我們不止可以幫客人們巡察消息,還可以直接帶客人去找到他們,所以……”
  
  少年臉色有點不自然。 見他們這般反應,頓時覺得這單生意恐怕要吹了。
  
  “五兩玉精找個人!這……”陸凌煙失聲一呼,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摀住了嘴。
  
  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付不起酬金可是很沒面子的事,而且旁邊還坐著個何易,自己丟人就算了,要是把他的臉也丟掉,可就太不好意思了。
  
  哪怕是相處了一年,她對何易依然保持一分敬畏,不敢太放肆。
  
  “這仲古城有幾千萬人,每天來來往往的就有好幾萬,找個人可是很難的。尤其是那些流動人口,有時候就算我們專幹這行也未必能找到,最後反而要倒賠給客人十倍酬金呢。”於非陽咂咂嘴,強調著自己商品的分量。
  
  “我們沒有玉精,倒是有法寶,不知道能不能換?”一直沉默的陸凌昭忽然問道。
  
  “當然可以。玉精本就稀少,這只是鄙店的一個定位而已。法寶丹藥秘法陣圖,都是可以換的。”聽到還有賺錢的機會,他又沒看眼笑起來。
  
  “小煙,把我的飛劍給他吧。”陸凌昭說了一句,等妹妹取出了他的上品法器飛劍,才對於非陽道:“我們要找一個人,叫孟長空,喜歡喝酒,身材與我差不多,十五年前來到仲古城。”
  
  “孟長空……”於非陽喃了一句,拿起手中的玉牌,閉目查閱。 片刻後,他睜開眼睛,瞇著眼睛笑道:“有這個人。他來自大陸西北方,一個叫蒼雪劍派的地方。是也不是?”
  
  “對!”兄妹二人不由激動起來。
  
  遠赴數百萬里之外的仲古城,幾經危難波折,甚至讓陸凌昭失去一身修為。 他們所為的,就是找到這位只有幾面之緣的孟師叔!
  
  “噯呀,實在抱歉了。這孟長空的消息可貴,你們的飛劍頂多只能抵一百兩玉精,還要再加九百兩才夠。”
roicq 發表於 2015-12-8 18:23
第一百二十四章 孟長空,林炎之
  
  “一千兩玉精?”陸凌煙美眸大睜,滿臉不可思議的神色。
  
  不止是她,陸凌昭跟何易也是同樣。 就連於非陽,也沒想到他們要找的人居然這麼厲害,光是見一面就價值千兩。
  
  “你騙誰呢!就算我們初來乍到,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吧!”她全當是於非陽在忽悠他們,氣得不輕,臉上的劍痕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你別誤會啊,我可不敢拿無知客棧的招牌開玩笑呢!”知道來人身份恐怕不低,少年忙辯解道:“我們客棧的情報系統都是有固定標價的。築基期及以下的一律一兩玉精;金丹期普通身份的是五兩,特殊身份視情況而定,最多不超多二百兩;元嬰期底價五十兩,最多不超過兩千兩;化神期底價五百兩,最多不超過兩萬兩;萬象期的話,可能要找我們老闆來問才行,底價是一兩,上不封頂。”
  
  僅僅是找個人,就需要如此巨額的酬金!成百上千兩的玉精數量,就算把他們兄妹倆都賣了也換不起!
  
  “千兩玉精,莫非孟長空已經是化神仙人?”何易聽出門道,問了一句。
  
  “對的,不止是化神仙人,而且還有一層特殊身份。如何?三位可要本店幫忙找到這位化神仙人?”於非陽希冀的問道。 要是這生意做成了,高額的提成足夠他換掉那破舊的中品法器飛劍了。
  
  在別處,金丹修士用上中品法器都算是比較富裕的了,也只有陸凌昭這種被視為傳人的弟子才能擁有上品法器。 不過這在仲古城,卻不奇怪。
  
  遲疑了一下,何易取出一枚天靈丹,問道:“這丹藥,能值多少玉精?”
  
  天靈丹質地溫潤,氣息醇和,淡淡的仙靈香氣一聞就可知道不是凡物。 於非陽看了看,皺了眉不確定的說道:“這丹藥……似乎很珍貴的樣子,恐怕最少也是三品靈丹了。客官稍等,我去請丹師來看看。”
  
  說著,他便起身告罪,上了二樓。
  
  三品靈丹之名,何易還是第一次聽說。 雖然小說裡也見過多次,但來到山海界,卻與書裡不大一樣。 不知道這所謂的“品級”是什麼樣的劃分方式。
  
  他在等待丹師的評估,而陸家兄妹則處於孟長空渡劫化神的驚喜之中難以自拔。
  
  不一會兒,於非陽就帶著一位三十來歲模樣的布衣女子下了樓。 那女子衣著簡樸,氣質沉穩,想來應該是位修行過百年的高手。 她徑直走到三人所在的位置,與何易打了個招呼,便細細查看起了丹藥的模樣。
  
  片刻後,她點了點頭說道:“的確是療傷聖藥天靈丹不假,一品靈丹,價值等同於下品靈寶,八百兩玉精左右。”
  
  平靜的解答,換來的卻是一片震驚。
  
  八百玉精!一顆天靈丹居然價值八百玉精!
  
  何易心頭撲通撲通一陣猛跳。 但驚訝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心疼!
  
  丹藥得來容易,他一直也不是很在意,在北海的時候為了幫白鶯鶯恢復元氣,更是整天當糖豆一樣吃著玩。 而在澤地叢林,在眉月灣戰場,他餵牛妖,餵陸家兄妹,也耗去了五枚天靈丹,以及一瓶常樂給的上品丹藥。 這些丹藥加起來,得價值多少?
  
  好不容易壓下心中的波瀾,他又一瓶瓶取出常樂所送的丹藥,一一遞到了女丹師面前。 說道:“大師,再幫我看看這些丹藥的價值吧。”
  
  女子點頭,取了一個玉瓶,倒出來看一看,又嗅一嗅,再用法力感受了一遍,說道:“這是素還丹,恢復類二品靈丹,價值在三百兩玉精左右。”
  
  “這是清雪丹,治愈類二品,比素還丹略珍貴些,價值三百二十兩玉精。”
  
  “這是太儀青丹,快速恢復類三品,價值一百八十兩。”
  
  “這是……”
  
  十七個藥瓶,十四瓶二品,三瓶三品,全都是恢復和治愈類的丹藥!何易曾經看過,這些瓶子裡原本每一瓶都是三十粒丹丸,粗略一算,就算不計天靈丹,他手裡的丹藥也能價值十萬兩玉精!而且在北海的時候他已吃掉了好幾瓶,在眉月灣的時候也給了陸凌煙一瓶,這麼算起來,當年常樂給他的丹藥,恐怕比一件仙器還貴重!
  
  而這些,只是常樂隨身攜帶丹藥裡頭,恢復和治愈類的一大部分而已。 除了這兩類,還有輔助修煉類的,特殊效果的,快速增加修為的……
  
  他現在算是徹底明白自己的結拜大哥到底有多富裕了。 那個時候,他才金丹期而已!
  
  丹藥一瓶瓶鑑定過去,丹師原本平靜的神色終於泛起了波瀾。 她詫異地看了何易一眼,說道:“價格只是一個標尺,真正急用救命的時候價值還要高上百倍。不過你帶這麼多恢復和治癒的丹藥,未免太誇張了吧?”
  
  何易神色複雜的一瓶瓶收起來,坦白回道:“人送的,以前一直當糖吃……”
  
  眾人:“……”
  
  他倒是不怕別人起歹意,在這世界呆了十幾年,他明白真實的修仙世界不像小說裡那樣黑暗。 人雖然都有貪念,但修仙者在修行中都是越來越清心寡欲的,越是修為高深的強者,對於物質的慾望就越薄。
  
  而且在這仲古城中,也沒人敢鬧事。
  
  此時陸凌煙和陸凌昭的臉上也有些奇怪。 當日在眉月灣,何易可是一整瓶滿滿的丹藥送給了他們,那時他們只覺得丹藥效果極好,卻不知道居然如此貴重。 不知不覺,他們就把近萬兩玉精給吃了下去。
  
  鑑定完丹藥,丹師便起身離開了。 關於何易的身份她沒問,大概也沒有想。 這世上厲害的人物多如牛毛,要是每一個都要去感興趣一下的話,她也不用修練了。
  
  目送丹師離去,於非陽再次面對何易,表情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貴客貴客,怎麼樣,您還要問那位孟長空仙人的消息嗎?”他笑瞇瞇問道。
  
  “嗯,說吧。”何易倒出幾顆丹藥遞給他,加起來剛好超過一千兩玉精。
  
  “何大哥……”陸凌煙欲言又止,有些尷尬。
  
  不等她開口,於非陽就收起丹藥,緩緩說道:“這孟長空仙人嘛,是十四年前來到仲古城的。當時他元嬰期修為,一手千雪劍法闖出了不小的名頭。不久後,因為喜好舞劍和飲酒的原因,被城北酒仙山的萬象仙人沈飛霜收入門下,迄今已有十三年。在他剛上酒仙山的前三年,仲古城裡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出關後他已渡過雷劫成為化神仙人,一劍一壺霸占了論劍峰,在上頭橫躺五年,無人是其對手。直到五年前被一位叫林炎之的萬象仙人在不動用法力的情況下以一截樹枝擊敗,才回到酒仙山,再也沒有下來過。這五年,無人看得到他的身影,據估計,應該是在那一戰中受了挫折,有所感悟,再次閉關去了。
  
  因為他是酒仙沈飛霜的嫡傳弟子,所以鄙店多收了五百兩玉精作為酬勞。 如果有需要,我們可以遣人帶三位過去,這是不收費用的。 如何,客官對這樣的回答可還滿意?”
  
  何易:“……”
  
  林炎之?他居然來過仲古城,而且還在不動用法力的情況下用一根樹枝就擊敗了化神仙人!
  
  他是怎麼做到的?
  
  他修煉的不是飲雷訣嗎,怎麼劍法也這麼厲害?
  
  沒想到問個孟長空,居然會扯出這麼個重磅消息。 何易忽然發現,當初沒有在靈虛多呆幾天,跟他好好聊聊,真是個天大的錯誤!
  
  他很震驚,陸凌煙和陸凌昭也是一樣。 當然,他們震驚的是他們的師叔改投其他門派,而且還變得那麼強大。 這樣一來,他們還能將之迎回小小的蒼雪劍派嗎?在萬象仙人面前,區區蒼雪,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偏遠小派罷了。
  
  “問萬象仙人林炎之的消息,要多少?”何易忽然問道。
  
  “啊,這……”於非陽愣了一下,旋即大喜。 說了句稍等之後,他拿著手中玉牌查看了一下,然後臉又垮了下來。
  
  不是所以萬象仙人都需要知會老闆的,有些路過駐留時日不長,沒做過什麼事情的,消息就很廉價。 甚至於,有些萬象仙人來仲古城呆了一段時間便走,連各個情報組織都無法得知有關他的消息。
  
  “十……十兩……”於非陽鬱悶道。
  
  不等何易拿東西,陸凌昭就把自己的飛劍遞給了他,示意他說話。
  
  “萬象仙人林炎之,五年前來到仲古城,一共做了四件事。第一件是去南城的紅煙樓喝酒,第二件是去了東城的白頭閣喝酒,第三件是去了北城的酒仙山……喝酒,然後路過論劍峰,擊敗了名噪一時的孟長空。之後,他就離開仲古城了。”
  
  於非陽無語至極的說出了玉牌上記載的消息,頓時感覺萬象仙人還真是難以捉摸。 大老遠跑來仲古城居然只是為了喝酒,唯一做了件像個高手該做的事,卻只是路過順手為之。
  
  “紅煙樓跟白頭閣是什麼地方?”
  
  “一個是青樓,吟風弄月的風雅之地。還有一個是莊園,呆在那裡的都是一些遲暮的修仙者和凡人,他們彼此間不論高低,相處融洽,在城裡也算頗有名氣。”
  
  來一趟仲古城,只是為了品三種不同的酒。 看樣子,十幾年前死去的那個女子對他的影響也是很深。
  
  何易不知該說什麼,嘆了一聲,又問道:“再幫我找一個妖修。本體是金雕,十七年前還是大妖,現在不知道。對了,先幫我看看有沒有關於梭羅果的消息。”
roicq 發表於 2015-12-8 18:24
第一百二十五章 姓金名大爺
  
  問完了對他來說無關緊要的東西,接下來的,就是他最需要的梭羅果了。
  
  於非陽又在玉牌上查找了片刻,說道:“梭羅果的消息很少,只有兩點。第一點來自《丹經總覽》,裡頭說這種東西很稀少,是煉製仙丹“冰心玉蟬丸”的主要材料之一。第二點,梭羅果從未在萬仙大陸出現過。”
  
  何易皺眉,稍微有點失望。 如果有梭羅果確切消息的話,就不用再找只是提到過梭羅果的金雕大妖了。 失望之餘,他也不由得開始聯想起梭羅果的來歷。 沒有在萬仙大陸出現過?這一點有點誇張,就算它不是產自萬仙大陸,也不至於從來沒被帶來過吧?也許是數量稀少,不曾被人拿出來的緣故,又或者這無知客棧也沒有十成把握能知道全部的事,畢竟再厲害的情報組織,也有錯漏的時候。
  
  “那金雕大妖呢?”
  
  “金雕大妖嘛……。目前在仲古城類屬金雕的妖族有……呃,只有一位。他的名字叫做金,金大爺……,自稱是上古異獸金翅大鵬鳥的後裔,目前還是大妖巔峰的道行,沒有化形。金大爺在仲古城已經呆了二十二年,這二十二年裡坑蒙拐騙過很多修為不高的修仙者和妖修以及… …普通人。因為得罪的人太多,他落腳的地方一直不固定,目前可能性最大的兩個地方是南城的甘泉莊和東城的拜月塔。這些年他的主要事蹟有三個:第一,十九年前從化神仙人司徒成手裡騙到一件極品靈寶,後來被迫還了回去;第二,十一年前在大街上拐走萬象仙人七邪君的小女兒,最後被抓去關在鳥籠裡囚禁了十年。去年剛剛放出來,就又騙了妖王白眉虎,害白眉虎跑去酒仙山挑戰孟長空,被酒仙沈飛霜扔到了城外。直到現在,白眉虎王還在四處追殺金大爺。”
  
  說完之後,於非陽喉結上下動了動,伸手擦擦額角,補充了一句:“這位金雕大妖,是目前仲古城內仇人最多的修行者之一。但因為所做的事情都不是罪大惡極,是以雖然經常碰鐵板,卻還是活得逍遙自在,現在時常現身大街,四處尋找下手對象。”
  
  “……”何易此刻的心情猶如被十萬隻羊駝踏過一樣,已經不是鬱悶和無語所能形容的了。
  
  那金大爺,真的會有梭羅果的消息麼?也許十幾年前,常樂也是被欺騙過的目標之一吧!
  
  趕了幾百萬里路,好不容易來到了仲古城,結果目標卻是個坑蒙拐騙的慣犯!且不說金雕到底知不知道梭羅果的問題,就算他知道,又該怎麼讓他說出來?他要是說了,又有幾成把握可以相信呢?
  
  他欲哭無淚,仰頭長嘆,心道:我的好大哥,你這是在坑我啊!
  
  唉,不管怎麼樣,來都來了,還是去會一會那金大爺吧。 只要記得不給他東西,不幫他打架,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陸氏兄妹同樣聽得一愣一愣的,陸凌煙忍不住問道:“何大哥,你找那個金大爺幹嘛?聽起來可不是個好招惹的妖呢。”
  
  這一路上,他們只知道何易的目的地是仲古城,卻從來沒有問過他是來幹什麼的。
  
  “找他問一件事。”何易答了一句,向於非陽問清所需的價格,又付出了一顆丹藥。 而後他看了看天色,吩咐開了三個房間,跟著小二上了三樓的客房。
  
  “你們這個無知客棧是怎麼做到收集起那麼多消息的?連萬象仙人的消息都敢賣,肯定很了不起吧?”上樓時,陸凌煙問了一句。
  
  “抱歉,此事我不清楚,而且也不能告訴你們。”
  
  到了三樓,陸凌昭和陸凌昭先後進了自己房間。 何易到了自己屋子,剛要反手把門關上,卻聽於非陽忽然說道:“對了客官,有一句話提醒你。”
  
  “什麼話?”他奇道。
  
  對方嘻嘻一笑,答道:“想必你也知道仲古城內不得隨意出手,尤其不能見血出命案。不過,也有個別特例。”
  
  “什麼特例?”
  
  “就是關於你要找的金大爺的。這城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是那些經常招惹是非的修行者,就算被打,只要不是往死裡打,就不會有人管的。所以,嘿嘿……”
  
  雪白的兩排牙齒很好看,何易聽完也忍不住笑了笑。
  
  這是個好消息。
  
  要是能對金雕動手的話,問題就好解決很多了。 雖然對方是大妖巔峰的存在,但他仗著被改造過的超強身體,應該也能拼上一拼。 需要擔心的,就是金雕的速度了。 鳥類異獸,又是赫以速度著稱的金翅大鵬鳥後裔,飛起來肯定快得嚇人。 要不是有這本事,估計他這一年裡早就被白眉虎揍扁了。
  
  趁小二還沒走,何易隨口問了句:“這仲古城還有人管事麼?那些鬧事者是怎麼被處理的?”
  
  “呃,這個的話……”他搖了搖手中的玉牌,訕笑道:“這個問題屬於最高機密之一,要一億兩玉精。”
  
  何易不再追問,黑著臉關上了門。
  
  這無知客棧的客房算不上豪華,但也絕對不會寒酸。 儘管室內只有簡簡單單的幾件家具,可那地面,卻是由一條條靈玉混著漢白玉鋪成,對於修煉會有不錯的增益效果。 而且牆壁房門的隔音效果極佳,在裡頭密談也不必擔心被竊聽了去。
  
  明天就要去金雕可能落腳的甘泉莊和拜月塔打聽梭羅果的消息,對於擅長坑蒙拐騙的大妖,他也是心有惴惴。 以自己的智商,會不會被拐去賣掉?
  
  那金雕也是朵奇葩,身為一個大妖,居然喜好坑蒙拐騙,就連取個名字,都要佔人便宜。 騙過化神仙人的靈寶,拐過萬象仙人的女兒,能夠活著也算是命大了。
  
  這仲古城裡,別處高高在上的化神仙人足有數百,就連平日里百聞不能一見的萬象強者都有好些。 可以說,這裡充滿了機遇,只要運氣好,像孟長空一樣拜入萬象門下都有可能。
  
  聯想起方才所打聽到的消息,何易不由感慨萬分。
  
  世界明明很大,可有些人,卻在不經意間就碰到了一起。 如孟長空,他居然與林炎之打過交道,還被金大爺當成靶子,引白眉虎去挑戰過酒仙山。 何易跟他本沒有半點關係,卻因為陸凌昭兄妹,以及上述兩者的原因,對他起了好奇心。 這其中的因緣際會,實在有趣得很。
  
  想起孟長空,他又想到了陸凌煙。 從落梅道長的卦訣裡可以看出,她將來應該會拜入某位大人物門下,經歷許多的紅塵打磨。 這一點跟轉投酒仙沈飛霜的孟長空很像。 而卦訣又說,蒼雪劍派會因劍膽石和孟長空而東山再起,這裡頭,恐怕又是一出好戲。 還有陸凌昭,他的命運沒有被佔算過,但從紫府被毀,立志苦修開始,將又是一段故事。
  
  小小一個蒼雪劍派,卻潛藏著如此之多的變數。 天地間的造化,的確玄奧非常,難以捉摸。
  
  而就是這難以捉摸的造化,卻被僅僅化神修為的白梅觀主握在小小的金錢卦中,算無遺漏,震驚世人。
  
  他胡亂想了想,便深深呼吸拋去雜念,默念起毘盧心法,恢復自己的狀態。
  
  仲古城,其實無所謂晝夜,只是因為大部分人類都在未修成金丹道行之前養成了日夜勞休的習慣,才會有晚上歇息的規律。 關上窗,外面的世界便已隔絕,不再煩擾。
  
  一夜,過得很快。
  
  翌日清早,他剛下樓梯就看到兄妹二人已在一樓等他。
  
  目的地已經到了,他們也都各自打聽到自己要找的人,稍後這無知客棧的人就會分別帶領他們去往各自該去的地方。 此時,便是他們分別的時候。
  
  見何易下了樓,兄妹二人走向他,鄭重的躬下身,說道:“何大哥,多謝你這一年多時間裡對我們的照顧。我們曾經懷疑過你,而你非但不計前嫌救我們的命,送我們極其貴重的丹藥。還不嫌棄我們累贅,帶著我們來到這裡。這份大恩,我們現在報不起,但日後只要你有需要,一句話,我們兄妹二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言重了。”他微微一笑,說道:“幫你們,只因為當時我想幫,再來一次可未必會是這樣。對我來說,那些事情其實不算什麼,你們能有這份心意我就滿足了。今日一別也許沒有再見之日,你們好自為之。”
  
  語罷,他直接走了出去。 於非陽身邊的一位元嬰老者也很快跟上。
  
  “何大哥。”陸凌煙喊了一聲,眼華流轉,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麼。
  
  騰身一躍,何易與無知客棧的老者同時飛起,沿著西大道走,準備拐向南城。
  
  飛在五百丈高的空中,吹著微寒的春風,他忽然覺得身子一下子輕鬆了許多,同時也有一點微不可查的失落。
  
  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會救他們嗎?
  
  自嘲一笑,他速度更快,元嬰老者也不得不全力加速,才能在他身前引路。
  
  何易心裡想著,他與陸家兄妹終究是路人。 即便曾經一起走過很遙遠的路,但畢竟緣淺,最終也沒有成為朋友。 此時別過,大概真的永不會再見。 至於他們之後會發生什麼,會有何等成就,已經不是他所關心的事情了。
roicq 發表於 2015-12-8 18:27
第一百二十六章 慢的境界
  
  仲古城很大,從無知客棧到甘泉莊足足有一千八百多里的路途,饒是以何易跟元嬰老者的速度也花費了一個時辰才到。
  
  甘泉莊是南城名氣頗大的一處莊園,莊主是化神巔峰的仙人。 在甘泉莊裡,有三個活躍的大泉眼,一涼一暖一噴泉,完全不同的三種性質,卻分落在僅僅不足二十里大小的園子裡,叫人感到驚奇。
  
  甘泉莊雖然是甘泉夫人以自己名義建立的莊園,但裡頭的住客卻不少。 在以三眼泉水為基礎建造的水榭樓台庭院閣,還有為數不少的修仙者和妖族居住,其中強者,不乏化神之輩。
  
  從空中看,莊園水木繁榮,樓台零散錯落,十分雅緻。
  
  那元嬰老者引路使命完成便告辭離去,何易獨自降落下來,走向了甘泉莊古典紅木型的大門。
  
  剛到門口,便有小廝打扮的青年迎了出來。 他感知敏銳,可以察覺這小廝步履輕浮,應該沒有什麼修為在身。 表明了來意後,那小廝神色怪異的看了他一眼,說道:“金大爺經常出去,小的也不知道他在不在莊里。”
  
  可以猜測,應該又是出去坑蒙拐騙了。
  
  “那你可知他的住處?我可以等他回來。”
  
  “這……”小廝有些為難,回道:“大人您有所不知,金大爺從來不許我們這些下人胡亂說他的事,否則要是讓他知道了,憑我們的身份,肯定要被他……”
  
  “好吧。”
  
  那金雕還真是惡名昭彰,下人居然連他住處都不敢對別人說,可以想像其聲名之狼藉和心胸之狹隘。
  
  “那我可否在莊里等他?”何易又問了一句。 反正甘泉莊不大,以他的目力只要金雕回來,應該就能看見。
  
  “可以的。”小廝給了個肯定的回答,讓他留了姓名,便請進了門。
  
  進了莊,小廝告罪退下,不敢給他帶路,只提醒了一句不要去打擾關著門的屋子就走了。
  
  何易獨自走在清幽的卵石小道上,兩側芭蕉遮日,鵲鳥歡鳴,還有泉水叮咚之聲,讓人不由放緩了腳步,靜心體會這份難得的輕鬆和寧靜。
  
  甘泉莊說起來是不大,但當他以一個普通人的姿態漫步其中的時候,卻感覺這小小莊園,步步都是景,處處都有意境。 不說那亭台軒榭跟泉水小溪的絕佳倚配,光是那錯落在地,每一步踩下去都能按到腳心的卵石路,就精緻得叫人嘆服了。 見微知著,建造這甘泉莊的甘泉夫人,想必是個極懂藝術和享受的妙人兒。
  
  走過幾段蕉蔭路,拐過幾條迴廊彎,眼前情景忽然一換,變成了雍容大氣的湖心渺渺瑤台宮。 這一處小湖在莊里算是比較大的地方了,寬處足有六七百丈,窄處也有三四百丈。 湖水冒著淡淡的熱氣,成片連起來猶若薄雲仙霧,意境飄渺。 在溫泉湖的西面,有一條臨水的長廊蜿蜒入湖,通往湖心那處宮殿。 宮殿不大,因為暖湖本就小。 可小雖小也,其上有翠玉築牆,青玉遮瓦,白珠串成四面簾,紅梅成對綴兩邊。 站在湖邊,可見瑤宮明光搖曳,紅梅暗香遠煦。 嚮往之意,油然而生。
  
  這甘泉莊的景緻之美,建築之妙,是他除了白雲仙宮之外,所見過頭一號的。
  
  此時湖心那宮殿外頭的石桌上正有一老一少舉杯對酌,他投去目光的時候,二人也正好看了過來,微微一笑,發出邀請。
  
  何易繞了幾步路走上臨水長廊,步履徐徐,走向湖心。
  
  之所以不直接飛過去,是因為害怕破壞了這裡出塵寧靜的美感。 甘泉莊雖然不比幻夢仙河那般如夢如幻,仙氣盎然,但這種源自世俗,又超然於世俗的美好環境,卻讓他發自內心的喜歡上了它。 此地無論隱居靜修,還是安享晚年,都極為難得的好所在。
  
  在迴廊上走了好幾百步,他終於臨近宮殿,來到了梅樹下的石桌旁。
  
  紅梅極美。 嬌豔動人,又不乏出塵清高,十分誘惑。 他小心翼翼走過去,生怕踩碎地上的落紅。
  
  “兄台也是妙人吶。”
  
  那翩翩少年眉間含笑。 見他步步避開地上的花瓣,讚許了一句,翻手取了只玉杯,為他斟了滿杯。
  
  “說笑了。”何易搖頭回道:“在下只是偶然經過,兩位才是真正的高雅之士。”
  
  “哪裡哪裡。閒情雅緻本就不是刻意為之,小兄弟既懂得'慢',便是此道中人。”灰髮老者撫須說道。
  
  “慢?”何易微微訝然。 雖然方才走得是很慢,但他卻並未察覺到'慢'的寓意。
  
  “是啊。慢。”老者笑一笑,與他和少年碰了杯,淺嚐一口,說道:“慢是一種意境,也是一種習慣,它發自人的內心,無法強求,卻可以培養。有了慢,才能細細品味更多的意境,去觸摸更多的美好。享受慢,享受生活,才不枉費這一身修為帶來的漫長生命。”
  
  說完之後,兩人一齊看著他,等他回應。
  
  何易手裡拿著酒杯,忽然不知該不該喝下去。
  
  慢?一種意境?可以讓人平心靜氣,去體會更多的東西,去觸摸各種美好,享受生命,徹悟無所不在的道?
  
  修仙為了什麼?令萬人敬仰嗎?還是為了打遍天下無敵手?為了坐擁江山美人?抑或是為了證明什麼?
  
  世間修士有千千萬,大家的目的都不盡然相同,那有沒有什麼東西是修仙者所共同擁有的呢?
  
  慢,慢下來。 慢慢想一想,悟一悟,修那漫長的歲月,求那飄渺的道果,究竟是為了什麼?
  
  何易知道,他不懈修煉,有一個目的是為了找到雲綽的轉世。 可除了這個,就沒有別的了嗎?他想變強,想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 可變強以後,了不起以後,又能怎樣?便是得了無窮的生命,無邊的力量,又能讓自己得到什麼呢?光是心靈的一點滿足,似乎不至於如此吧?
  
  萬千修士之中,真正為了變強而變強的,恐怕不多。 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麼的,也許更少。
  
  今日偶然遇上這一老一少,三言兩語卻讓他陷入遐思之中。 等他醒悟過來,杯子裡的酒已經稍稍散去了酒香味。
  
  “你想到了什麼?”老者問道。
  
  “……”
  
  何易定定看著手中的杯,杯中的酒,再次沉默。
  
  半晌後,他啜了一小口。
  
  酒水入口微甜,甜中帶辣,辣中微微熏人。 但,也只是微微熏人。 因他方才的遐思,酒氣已經散了許多,不再濃郁,也不再迷失人神智。
  
  酒窖藏得久了,會更加醇香,可倒出來久了,卻會漸漸變成清水。
  
  這就是慢嗎?
  
  原來慢,既是一種領悟,也是一種改變。 無論對自己還是外物,都一樣。
  
  何易不由笑了笑。
  
  學會慢,是一切領悟的開始。 很多事情是急不來的,與其去焦急鬧心,倒不如慢慢品味,慢慢尋找。 也許在尋找中沉澱多年的心緒,會在找到的那一刻發生蛻變,收穫更多更大的喜悅。
  
  五百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還不知道將來雲綽會轉世到哪個地方。 盲目尋找的話,只會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躥。 與其如此,倒不如試著放慢自己的心情,先去體驗一番天地道法的玄妙。 也許領悟夠了,修為突飛猛進,還更容易找到她。 修仙小說裡面不是都講過,一味的修煉沒有用,最終都是要去體悟天道的麼?
  
  “多謝二位指點。”他舉杯敬酒。
  
  “什麼指點不指點的,那都是你自己的領悟。我們倆,也只是俗人罷了。”老者回了一句。 兩人同時把杯中之物飲盡。
  
  何易能夠感受得到,二人的氣息都不強,應該只是金丹期的修為。 不過他們心靈的境界,卻比他這個洞玄修士要高多了。
  
  暗嘆之時,他落了座。
  
  那少年笑著問道:“以前倒未見過兄台,不知你是落住甘泉莊,還是來找人?”
  
  “找人的。”他坦白道:“確切說也不是人,而是一位大妖。他叫金大爺,想必二位也都聽過。”
  
  “金大爺?”二人表情同時一僵。
  
  一種不妙的感覺忽然爬上何易的心頭。
  
  “呵,呵呵。兄台,家師還在等小弟回去聽講,小弟就先告辭了,下次有緣再一起飲酒賞花。”
  
  “哎呀,早起時忘了,今日我那七歲的孫女兒還要來看我呢。小兄弟,老朽也先走了,下次再會吧。”
  
  兩人同時“想起”還有事情未做,陪著笑快步離開,走沒多遠,就飛了去。
  
  何易呆呆看著方才還是世外高人模樣的一老一少慌張離去,心中對金雕大妖的忌憚不禁更重了一分。
  
  愣神間,他忽然聽到一陣響亮的“嘎嘎”聲。 抬頭往天空一看,就見一束金光飛投下來,位置不偏不倚,就是朝他身旁落去!
  
  【應書評區血染的風情要求,寫了一篇番外,在作品相關里,有興趣的伙伴們可以看看。 事先聲明,打我可以,不許打臉! 】

番外篇 尾生抱柱

【聲明:本文與正文無關,沒有半毛錢聯繫。 】
  
  海上有個島,名字叫做葫蘆,看上去也像極了一個泡在水里的葫蘆。
  
  葫蘆島一頭大一頭小,兩邊都有山坡,中間還夾著一條低谷。 在葫蘆島大頭這邊,有家十分雅緻氣派的酒樓,名叫觀潮居。 觀潮居依山而建,一座座樓台小築停在山坡峭崖上,彼此用天橋相連接,遠看著是鬼斧神工,身處其中時,又讓人感覺身在山巔雲頭,妙不可言。
  
  觀潮居的掌櫃姓常,是個胖子,年紀不大,派頭倒是不小,整日穿金戴銀,看上去不像個掌櫃,倒像個大財主。
  
  開酒樓當然要賣酒菜,這觀潮居就在海島上,賣得最多的自然也就是海鮮。 每日為酒樓提供新鮮魚蝦的,是島東邊的一位年輕漁民,姓何名易,模樣長得普普通通,身材卻是很壯實,為人也和善樸實,在島上口碑不錯。
  
  這日,漁夫何易挑了兩筐鮮魚蝦送到觀潮居的後廚,恰好遇到了閒暇巡視的常掌櫃。 掌櫃的瞧了瞧籮筐中半滿的魚蝦,皺眉道:“怎麼這麼少?”
  
  何易歉然回答道:“今天在海上網到個人,我看她還有一口氣在,就先趕了回來,這魚也就少了。”
  
  “哦?以前聽過網到金箱子的,卻還從來沒聽過有人網到魚。何兄弟,你快說說那人甚麼模樣,怎麼在海裡泡著也不會死?”掌櫃的興趣十足,胖臉上的肥肉樂得一抖一抖。
  
  漁夫笑笑回道:“她現在在白醫師那兒給瞧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活。我看她手裡有劍,身上好幾道傷口,大概是江湖中人,與人爭鬥之後掉進海裡,才被我遇上的。”
  
  “還是個江湖人?”常掌櫃興趣更大,也不嫌何易身上腥味,拉著他就往山坡下的醫館跑去。 他身子雖胖,跑起來可半點不慢。
  
  兩人不一會兒到了醫館,進了敞開著的木門,正好看到年輕貌美的白醫師走出里間。
  
  這白醫師名叫鶯鶯,才來這島上兩年許,是島上最有名的美人兒,她不止人長得美,心地也善良,還有一手好醫術,救過島上許多百姓。
  
  見她出來,何易忙問道:“白醫師,她怎麼樣了?還有救嗎?”
  
  醫師軟軟的聲音回答道:“情況不是很好。她本來受了外傷,又被海水泡了許久,並且喝進去了不少。如今雖然沒有性命之危,但要好起來可需要好久呢。”
  
  “不會死就好,人命可金貴著哩。”何易安心笑了笑,又問道:“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她嗎?”
  
  “你們小聲些,別吵著她。”白鶯鶯挪了挪身子,讓過了二人。
  
  里間的床上躺著個臉色蒼白的人。 她明明是個女子,模樣卻比男人還要帥氣英俊,兩條劍眉微微皺著,不知是不是因為身上疼痛的緣故。
  
  一看這江湖人居然是個女子,常掌櫃驚訝了一下,然後才醒悟過來,轉頭對何易揶揄道:“何兄弟,這下子你美夢成真了,撈了只美人魚回來當媳婦兒。”
  
  撈個美人魚,可是無數年輕漁夫的夢想啊!
  
  何易尷尬道:“掌櫃說笑了,她可是個江湖人,我哪敢有非分之想。而且……”
  
  “而且什麼?”掌櫃跟醫師同時露出疑惑之色。
  
  “而且……”何易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說道:“也不知是不是我拉網的力氣太大,勒得太緊,把她……把她的胸脯都給勒小了,這以後……”
  
  想起之前將人拉上船時的那一幕,他曬得黝黑的臉上微微發熱,不過因為太黑,還看不出臉紅。
  
  “哈哈哈哈。”常掌櫃大笑一聲,被白鶯鶯瞪了一眼之後才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連忙閉了嘴,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子放在何易手中。
  
  “何兄弟,咱們合作多年,小小意思就當是給你的賀禮了。”
  
  語罷,他快步走了出去,開懷大笑。
  
  手裡的金子沉甸甸的,就像一塊秤砣。 何易以前可沒拿過這麼多的錢,他呆了呆,直到被白醫師推了出去,才回過神來。
  
  “我先照應著她,你過三天再來接她吧。”
  
  心里胡亂想著,他沿著碎石小路回到了大頭島東邊的家。
  
  家很簡陋,一間睡房,一間放東西,再加上不遠處新蓋的一個小木棚。
  
  一進屋門,他洗了身子換了身乾淨衣服,吃了些昨夜的涼粥,而後隨手拿了本線狀冊子,走向小木棚。
  
  拉開木栓,他牽著兩隻小羊往南面走去。
  
  南面的小山坡青草蔥鬱,還開著各色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在這仲春的時節爭相奪艷,芬芳怡人。
  
  在草地上釘了根棍子,拴好兩隻羊,何易躺在山坡上,懷著一腔美夢緩緩睡去。
  
  四更天出海打漁,中午時分回來,把魚送到觀潮居,回家吃午飯睡午覺,醒來後看看書,天就黑了。 不久前他找人討了兩隻小羊,如今睡覺的地方卻是到了山坡上。
  
  當漁夫,日子不苦也不甜,自給自足綽綽有餘。
  
  他早已到了成親的年紀,但這島上住戶本來就少,唯一有個適齡的白醫師,人家卻出題難他,扔給他一本書,叫他看懂了再找她,而且還不許去問教書先生。
  
  他雖識得幾個字,但這書籍晦澀難明,看了好幾個月,至今也沒懂半點。
  
  一覺睡了一個時辰,醒來時太陽已經開始偏向西南。 他翻身坐起來,翻了幾頁,一個字一個字看了起來。
  
  “介子推至忠也,自割其股以食文公。文公後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什麼(燔)死。”磕磕絆絆念了一遍,他又一字一字想那意思。
  
  “介子,推,至忠,介子跟至忠是兩個人麼?自割其股以食文公。自己割屁股肉給文公吃?這都什麼人吶……唉,白姑娘給我看這個到底什麼意思?問又不能問,想又想不通,真煩人!”
  
  鬱悶了半晌,他又想起今日救回來的那位女子。 她長得很好看,皮膚又白又嫩,一定是個嬌貴的主。 就是不知道她脾氣怎麼樣,而且……唉,人家可是江湖中人,哪裡會看得上他一個大字都不認識幾個的漁夫?
  
  三天,過得不快也不慢。
  
  這天晌午,何易到觀潮居送了魚,首先回家裡把自己清洗乾淨,換上一套新衣服,心懷期待往醫館跑去。
  
  碎石小路可真遠,跑了好一會兒才到。
  
  他敲了敲木門,木門吱呀一聲從裡頭拉開。
  
  醫師請了他進去,里間那人靠在床上,臉色蒼白看了他一眼,虛弱說了句:“多謝相救,雲某日後定會報答恩公。”
  
  “什麼報不報答的,你好些了嗎?身上的傷疼不疼?”何易嘴上說了兩句,心裡其實還是有一點期待她的“報答”的。
  
  “我還好,多謝你和白姐姐救命之恩。”她動了動干裂慘白的嘴唇說道。
  
  “哦……”
  
  何易不善言辭,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醫師見他這般模樣,便提醒道:“雲姑娘情況已經穩定了些,我這裡有幾副藥,你帶回去早晚煎了給她服用。平日再熬些魚湯,過個十天半月應該就能下地走路了。”
  
  聽了醫師的話,雲姑娘不由慌了一下,喘著氣急道:“白姐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醫師莞笑道:“我這裡是醫館,沒辦法讓你久待。他是你恩人,而且為人樸實得很,你不必擔心,去他家中安心養傷,我有時間就去看你。”
  
  去一個陌生男人家中養傷,而且還是個又黑又壯看上去有點野蠻的人,哪怕知道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也是一百個不願意。 但奈何有傷在身,拗不過人家,她最終還是萬般無奈被何易背了回去。
  
  手裡拿著藥,背上背個人,藥香跟從未聞過的花香闖進鼻子裡,讓他步子都飄然了許多。
  
  “雲姑娘,你是名字叫雲,還是姓雲呢?“他勉強找了個話茬。
  
  身子虛弱,心情也不大好,她嘟囔了一句:“你那麼叫就行了,問那麼多幹嘛。”
  
  碰了個軟釘子他也不氣惱,不緊不慢走著,腳步盡量不晃蕩。 雖然背上的觸感沒有兩年前背白醫師那種柔軟叫人心跳加速,但一陣陣芬芳卻也一樣讓他癡醉。
  
  碎石小路很短,不一會兒就到了。
  
  他踢開門,將雲姑娘放在特意整理乾淨的床上,讓她先休息一下,便出了屋子熬魚湯去了。
  
  雲綽看到桌子上放著自己的寶劍,伸手將寶劍連同旁邊那本書一道取了過來。 寶劍藏在床下觸手可及之地,書籍拿在手裡翻了翻。
  
  “居然是《莊子》,這個傢伙還挺有見地的嘛。”嘀咕了一句,她翻著薄薄的冊子,不一會兒就看到了一半。
  
  這時,何易已端著一盆熱乎的鮮魚湯送了進來。 他說道:“鱸魚,清淡小補,快趁熱吃吧。”
  
  魚湯本就鮮美,還夾雜著香蔥的味道,讓久未開葷的她不禁食旨大動,道了聲謝謝,就要伸手去接。
  
  沒想到手卻接了個空。
  
  他尷尬笑笑,在床邊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瞧我這記性,你左臂還有傷呢,肯定不方便。還是我餵你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她的尷尬更甚一分,長這麼可還沒被哪個男人這樣對待過呢。
  
  輕輕吹涼魚湯,送到她乾裂的唇瓣邊,他說了句:“應該不燙了。”
  
  一大碗魚湯在尷尬氣氛中漸漸喝完,雲綽嘴唇和臉上微微泛紅,看上去氣色好上了一些。
  
  擱下碗,見她手裡還拿著那冊子,何易不好意思地說道:“這書裡都是一些古里古怪的人,讓姑娘見笑了。”
  
  “什麼古怪的人?”她疑道。
  
  “啊,比如說這個……”他拿過書籍翻開,指著前兩天看到的那句話說道:“這個,割屁股肉給人吃的。唉……”
  
  “自割其股以食文公。”雲姑娘念了一遍,旋即忍不住扑哧一笑,說道:“原來你不懂意思啊?我還以為你是個高人呢。呵呵,這句話說的是,有一個很忠誠的人叫介子推,他曾經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給晉文公吃,可是晉文公返國後卻忘記了他。介子推一怒之下逃出都城隱居山林,等晉文公受人提醒想起來邀請他回去的時候,他也不出來了。後來晉文公放火逼他出山,他抱著樹木被活活燒死,寧死都不肯回去。”
  
  “啊,原來……是這個意思啊……”何易老臉一紅,卻又好奇問了句:“那個介子推為什麼那麼傻,寧可死都不回去受封賞呢?”
  
  “大概是因為晉文公忘了他,所以他認為這個主子不值得效力,心裡頭悲憤,寧死不屈吧。”
  
  “哦……”他似懂非懂,低喃道:“她給我看這個做什麼?真奇怪……”
  
  “奇怪什麼?這書是誰給你的?”
  
  “沒,沒什麼。”何易老臉又紅,匆匆說道:“對了,我的羊還沒放出來吃草呢,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放了羊再回來。”
  
  他出了房間,將那兩隻小樣帶到南邊山坡上拴好,然後又去觀潮居向常掌櫃告了幾天假,才回到家中。
  
  回到屋中,雲綽已經躺下睡熟。 他近前看了看,只覺得她五官精緻,俏美非常,越看越愛看,越看越覺得好看。
  
  轉眼天已黑,她幽幽醒來,剛剛睜眼就看到了他黝黑的臉。
  
  下意識把手搭在床沿,她慌張喝問道:“你想幹什麼!”
  
  她被嚇了一跳,何易又何嘗不是?被她一句喝問,他連忙回道:“我,我看你醒了沒有,想問問你餓不餓。”
  
  “餓!”
  
  “哦,好,好,我這就去做晚飯。”何易心臟砰砰跳著,不敢再看她,快步走了出去。
  
  雲姑娘鬆了口氣,搭在床邊的手也收了回來。
  
  晚上,何易睡在放雜物的房間。 連續十天,他沒有出過一次海,就連熬湯的魚也都是向別人買的。 整個白天,除了必要出門的時候,他一直都呆在屋裡陪她。 雲綽手臂傷口未癒,一日三餐都是他一勺一勺餵給她吃。 他不大會找話聊,無話可說之時便請她從頭開始,給他講解書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句子。
  
  十天之後,在她要求之下何易為她燒夠了熱水,讓她下了床,頭一次泡在水中清洗了身子。
  
  這十天裡,男女之間自然不免尷尬,難得傷勢好轉,她足足泡了半個時辰,等何易從臉紅心跳變成快要睡著了的時候才走了出來。
  
  換上他的布衣,平凡的粗布卻掩不住她的英姿和美貌,雖然臉色依然有些蒼白,卻比之前好上了許多。
  
  午後,何易牽著兩隻羊,帶她到了南麓山坡曬太陽。
  
  兩隻小羊模樣可人,她又是臥床十幾天,自然一見便喜歡上了它們。
  
  何易剛剛拴好羊,一不留神,卻被她解開了小羊脖子上的繩索。
  
  “噯?你這是乾什麼?它們會跑掉的!”他不由急了一下,跑過去就要捉住在草地上亂蹦的羊。
  
  雲綽橫臂攔住他,笑得燦爛,說道:“讓它們自己玩玩嘛,玩夠了自己會回來的。”
  
  她的笑容很好看,但他卻急道:“要是它們不回來了呢?這兩隻羊可是我廢了好大口舌才要來的!”
  
  “不回來就不回來咯,它們也是生命,你不能一直限制人家的自由。”她依然笑道。
  
  他想了想,還是不甘心,眼看小羊已經跑到了遠處,便說了句:“不行,我得去把它們抓回來。”說著,他繞過她就要追去。
  
  雲綽嘴角一勾,伸出腳,將他絆倒在地,咯咯笑道:“我會武功的,我不讓你去,你休想去!”
  
  好歹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怎麼的也不至於比不上她一個傷勢都未痊癒的姑娘吧?突然被絆倒,他只當是自己不小心,爬起來後,便賭氣般晃身躲開她,朝小羊追去。
  
  見他此舉,雲綽玩心大起,腳踏清風追上前,一腳踢在他屁股上,再次將他放倒。
  
  “你!”
  
  被人踢了屁股,這可是奇恥大辱!何易這回也不去管羊了,爬起來直接朝她衝去,非得證明一下自己不是好欺負的!
  
  然而事與願違,即便他力氣很大,卻連人家一片衣角都抓不到。 雲綽出腳如風,一下又一下踢中他,得意笑聲散在小山坡上,傳出好遠好遠。
  
  連番失利,再一次被踢倒之後何易終於認栽了。 他躺在草地上,側目看著空蕩蕩的拴羊繩,苦道:“你怎麼可以這樣……”
  
  “兩隻羊而已,至於麼?”她笑著往他身邊一坐,踢了踢他的腳,說:“你放心吧,聰明的羊自己會回家的。”
  
  “那如果它們是笨羊呢……”他回了一句,同時嘀咕道:“還以為撿了個媳婦,沒想到居然倒貼兩隻羊。唉,難道我注定要孤獨終身麼……”
  
  “笨就讓它們跑唄,那麼笨抓回來也沒什麼用,你說對不對?”
  
  “不對啊!”何易爬起來強烈抗議道:“笨羊就不是羊嗎?笨人也是人好吧!比如說我,雖然讀的書少,但我也會……抓魚啊……”
  
  他剛開始是大聲喊出來,但後來越說越小聲,顯然底氣不足。
  
  雲綽扑哧一笑,笑得花枝亂顫。 她捂著肚子邊笑邊說道:“是啊是啊,笨人也是人,別人割大腿肉表忠心,你割屁股肉表噁心。咯咯……”
  
  “我……”他面色一宭。 從腰間抽出薄薄的冊子,扔到她懷中,何易說道:“別笑了別笑了,笨羊丟了就丟了,你快教我認這些意思,省得我笨一輩子。”
  
  她拿著書憋了半天才緩過勁來。 翻開書冊,她看了看說道:“上次我們看到了……噢,這裡。申徒狄諫而不聽,負石自投於河,為魚鱉所食。接下來這句是……介子推,唔,這個最早說了,不用重複。再下一句,尾生與女子期於樑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樑柱而死。這句的意思嘛……嗯……你先說說你是怎麼理解的?”
  
  她笑嘻嘻看著他。 每次聽他奇葩的解釋,都能讓她樂一整天。
  
  這一句看上去可就簡單多了。 何易自信道:“這句話嘛,就算是說……尾聲這個東……這個人,跟女子約定在房樑下不知道要幹什麼。然後女子沒有來,水……額,水來了?那個尾生就抱在柱子上死掉了。唉,這都什麼邏輯,真是奇怪,抱著柱子都能抱死?簡直比上面那個傻乎乎背石頭跳下去餵魚的還要奇怪。”
  
  “哈哈哈……”
  
  雲綽笑得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 等他臉色從原本的黝黑變成漆黑,她才喘著氣笑著解釋道:“這句話,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以前有個叫尾聲的笨蛋,跟一個女子約定在橋下見面。但是約定是時間已到,那女子卻沒有來。尾聲一直在等她,發大水了都不肯離去,最後抱在橋柱上被淹死了。呵呵,你呀,比尾生更笨,還'不知道要幹什麼'呢,真是自己胡亂猜,不知臊!”
  
  被她這樣取笑,何易也不在乎,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習慣了。 聽懂了她的解釋,他說道:“我肯定沒尾生那麼傻,發大水至少我會躲到橋上去,他倒好,直接被淹死。噢對了!我水性好,別說河水了,就是來巨浪我也未必會怎麼樣。”
  
  瞧他那自得模樣,雲綽無奈搖頭道:“我敢肯定,你比尾生要傻一百倍!”
  
  “怎麼可能!”
  
  “唉,笨蛋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笨蛋,反而會覺得別人比他笨。你說,你是不是這樣?”
  
  “我……我覺得……”他被問住,想了想才回道:“其實我不笨,我只是讀的書少而已。你看,等你把這本書都告訴我,我不是就都懂了?”
  
  “得了吧,笨就是笨,跟你講了也沒用。就像申徒狄一樣,明明有人勸了,還非要下去餵魚。”
  
  笨或不笨,這是個問題。 兩人在草地上拌嘴爭了一個下午,直到天快黑了,才想起該回家做晚飯。
  
  拾起地上的繩子,何易幽怨道:“你放跑了我的羊,自己說怎麼賠我吧?”
  
  “你說怎麼賠?反正我是身無分文的。”她一副無賴模樣,扭過頭去,給他一個俏麗的側臉。
  
  何易心頭一突,壯著膽子說道:“我要你……嫁給我!”
  
  “你!”她驚怒不已,立刻就要發火,但眼睛一瞪到他,忽然沒來由一頓心慌,到嘴邊的怒罵瞬間就變成了:“你也太小瞧人了,區區兩隻羊就想換我!”
  
  一句話脫口而出,說完之後,她立即覺得不妥,但又不好改口,乾脆一跺腳,踩著輕功先他一步跑遠了。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夕陽下,他徐徐走著,一邊思考,一邊竊喜。
  
  不管怎麼說,還是有機會的!
  
  走了許久回到家中,兩聲悅耳的“咩咩”聲讓他心情大好。 找到她正要跟她顯擺一下,卻見她已燒好了飯菜坐在桌邊等他。
  
  “你的羊都比你聰明,唉……”
  
  同情的眼神和惋惜的話語帶給他莫名的異樣感。 吃完晚飯,他洗好碗筷,見她正坐在小樹下看海月,便走到了她身邊坐下。
  
  胳膊肘碰了碰她,何易小心翼翼問道:“那個……剛才的說的事……”
  
  “羊都回來了,你還想怎麼樣?”她轉過臉,亮晶晶的星眸盯著他,讓他忍不住撇過臉去。
  
  “要不……你再把它們……趕走?”
  
  雲綽一口氣沒喘上來,被他嗆得一陣猛咳,半晌之後才無語地看著他,回了句:“要不我再買一百隻羊送給你,你給我五十個我?”
  
  “我……”
  
  “要不,我給你一張大漁網,你去海裡再撈兩個回來?”
  
  “我……”
  
  “唉,怎麼會有你這麼傻的人。”她搖了搖頭。
  
  “我不是傻。”他為自己辯駁道:“我只是……想要你。”
  
  “你……”
  
  她臉上一紅,翻身跳起,踏著清風回到屋中,啪的一聲摔上了門。
  
  日子過得飛快,雲綽的傷一天天好起來,舉手投足之間武林高手的風範屢屢讓何易吃癟。 他本來以為她生氣了,很快就會離開,但第二天她卻像個沒事人一樣,依然如故。
  
  見她這般反應,何易心中非常高興,暗道這回真的是撈回來一隻媳婦了。
  
  女孩子臉皮薄,總是要給她時間的嘛。
  
  一個月,從她被救回來算起到現在。 雲綽的傷已經完全好了,白醫師也說她痊癒了。 但她還是每日呆在何易簡陋的家裡,又呆了三個月。
  
  這段時間裡,她陪他做了許多事,洗衣做飯,放羊捕魚。 原本白皙的皮膚在太陽的曝曬下稍微黑了一分,但在他眼中,卻更美了許多。
  
  仲夏夜裡,何易第七十二次表明自己的心意,而後滿懷期待看著她。
  
  “我要走了。”她靠在小樹上,低垂眼簾。
  
  她的反應不同於以為的任何一次,沒有生氣,也沒有羞澀,只有一片黯然。
  
  “走?去哪?”他急道。
  
  回答他的,只有五個字:“我是江湖人。”
  
  語罷,她縱身回了屋,如往常那般關上了門。
  
  何易追過去,想推門卻推不開。 他一陣敲打,喊道:“你開門,不要走好不好!”
  
  裡頭沒有半點回應。
  
  “不要走好麼?我習慣有你了!”
  
  “要不然我跟你走,我有力氣,我也可以習武,做江湖人!”
  
  “不要走,不要走……”
  
  屋里屋外,一扇門隔開。 何易第一次知道,男人是可以流淚的。
  
  他守在門外,心想著只要她一開門,就抱住她,不要給她任何施展武功的機會!綁住她,或者乾脆鎖住她!總而言之,不能讓她走!
  
  但是人終究會疲憊,他前一天四更起床出海打漁,白天也沒有休息過,等到第二天天亮,雙眼依然佈滿血絲,整個人淒慘萎靡。
  
  木門吱呀打開,昏昏欲睡的他一個激靈站了起來,猛地將她抱住。
  
  “不許你走!”
  
  將她壓在桌上,死死壓住她的雙手雙腿。
  
  “你幹什麼?”雲綽被他如此對待,驚慌失措。
  
  從她紅紅的眼圈裡,他看到了希望。
  
  “別走,我要你做我媳婦兒,一輩子跟我在一起!”何易扣住她,把嘴湊向她,開始索取。
  
  出奇的是,她只是掙扎了兩下,便不再反抗,任由他粗暴蠻橫。
  
  屋中喘息陣陣。
  
  天大亮時,一夜未睡,又瘋狂發洩愛意的何易已經渾身乏力。 她點了他的穴道,一件一件穿回自己最初帶著劍痕刀口的白衣。
  
  何易動彈不得,只能看著她一點點遠離自己。
  
  束好腰帶,扎上頭髮,她走到床邊,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伸手從床下取出藏了三個多月的寶劍,轉身離開。
  
  “你還會……回來嗎?”他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問道。
  
  雲綽頓住腳步,好一會兒才回道:“有可能的話,自然就會回來的。”
  
  平淡的語氣,就彷佛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他看到了希望,但那希望卻飄渺難捕。
  
  “我比較笨,你告訴我到底是會還是不會?如果會,告訴我是多久。多久我都能等。”
  
  她背對著何易沉默了片刻,回道:“我希望你不要是尾生。但如果你非要等,那就等我五百年吧。”
  
  語罷,她腳踏清風飄然而去。
  
  屋中芬芳猶在,但已不見伊人。
  
  葫蘆島還是葫蘆島,木屋也依舊是木屋。 羊棚裡的小羊已經長大,聰明的它們自己會回家,根本不需要繩索的牽絆。
  
  何易低落了好些天,再次回到自己一個人的生活。
  
  四更天吃碗昨夜的涼粥出海捕魚,中午時分回來,把魚送到觀潮居,回家吃過午飯,去南麓山坡看看已經長大的兩隻羊,黃昏了便自己回來,翻一遍書,等寂寞黑夜來臨,等下一個四更天。
  
  漁網經常會破,破了就要補,但無論補多少次,都再也撈不到人了。
  
  烏飛兔走,日月如梭,轉眼已過一年。
  
  這一日,他正把新補好的漁網收到船上,醫館白姑娘忽然來找他了。
  
  “我要走了。”她說。
  
  何易愣了愣,旋即木然點頭應了一聲:“哦。”
  
  她嘴角帶起一抹牽強笑意,說道:“現在你明白我給你那本《盜跖》的用意了麼?”
  
  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回道:“她告訴了我意思,但知道歸知道,我還是老樣子。”
  
  就像書中所說那樣,其實一切事情根本無需多講,事情該怎樣就怎樣,說得多了,反而不好。 不如順其自然,由它來去。
  
  “那你就算明白了。”她還是牽強笑著,繼續說道:“不過也沒意義了。我在這里呆了三年多,看著你離我越來越遠。現在我要回家了,你自己保重。”
  
  她轉身離開,何易沒有去送,只是呆呆看著自己的船,就像看到了過去的一幕幕一樣。
  
  如果當年她不那麼委婉,也許就不會有後來這麼多的事情發生。 但事已至此,尾生就是尾生,尾聲就是尾聲。
  
  夏天過去,秋草漸漸枯黃,花朵也早已謝得不見踪影。 兩隻聰明的羊已經變成了兩隻聰明的大羊,和兩隻機靈的小羊。 而島東邊那姓何的漁夫,卻依然還是一個人。
  
  秋天也走過了一半,氣溫漸漸變涼。
  
  何易獨坐在樹下遙看海月,那又大又圓的月亮,照得夜色一片駁白。
  
  中秋了,這一天應該吃月餅,與家人在一起賞月。
  
  四隻羊就在他旁邊不遠處,一聲聲“咩咩”聲就像在嘲笑他的孤獨一般。
  
  忽然,海月之間多出了一個黑點。 一艘小船由遠及近,直至停靠在他每日捕魚歸來停船的地方。
  
  他呆呆看著船上跳下來的那個人,忽然有熱流湧出眼眶。
  
  噗通一聲。 他看見一口寶劍被扔進了大海。
  
  “我回來了。”她在低處,抬頭沖他笑著。
  
  藉著月光,可見她的臉上比去年夏天分別的時候多了一道疤痕。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回來了!
  
  五百年。 想她的日子,度日如年,而今終於熬過去了。
  
  何易跳了下去,將她擁個滿懷,顫聲激動道:“謝謝你,沒有讓我做尾生。”
roicq 發表於 2015-12-8 18:28
第一百二十七章 被坑了
  
  囂張的嘎嘎聲中,金光落在何易身旁,化成一隻近一丈高的金色大雕。
  
  剛說金雕,他就來了。
  
  金大爺兩隻有力的爪子站在平整的石桌上,卻沒有抓壞它。 他用金色的鳥眼看了何易一眼,口吐人言說道:“本大爺沒見過你。你是誰嘎?怎麼會出現在本大爺的宮殿外面?”
  
  他說話的聲音跟鴨子很像,不大好聽,還帶著習慣性的口音。
  
  “你的宮殿?”何易被他一句搶白,原先想問的話堵了回去。
  
  同樣是大妖,同樣不能化形,大牛不會說話,而他卻會。 大概妖修費些工夫,也就可以學習人類語言了吧。
  
  “怎麼?不像嘎?這甘泉莊裡都是一群只知道安靜又小氣的不得了的老傢伙,閉門修煉都要布個結界防偷防吵。除了豪邁闊綽的本大爺之外,誰會建這麼奢華氣派,器宇軒昂的宮殿嘎?”金雕昂起腦袋傲然道。
  
  說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這處宮殿的風格的確與其他地方不一樣。
  
  “餵,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呢。還有,未經本大爺同意擅自來此,你想幹嘛?”金雕又咄咄問道。
  
  何易知道這傢伙不好惹,與他多費口舌恐怕會更麻煩,於是直白回道:“在下何易,來這裡正是為了找金兄,問……”
  
  “來找我!嘎嘎!你認識本大爺?我們以前見過嘎?”金雕跳到了桌子另一邊,露出忌憚之色,羽翼輕動著,大有你要敢動手,本大爺立刻就走的意思。
  
  何易知他是得罪的人太多,害怕仇家上門才會如此,遂道:“金兄不必驚慌,我們以前沒見過,我來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問完了我就走。”
  
  “咦?你不是來打本大爺的?”金雕金眼裡露出詫異之色,說道:“今年以來,你還是頭一個嘎。”
  
  “……”
  
  敢情每次有人找你,都是來打你的啊?
  
  “嘎嘎嘎,難得難得真難得。何易,你叫何易是嘎?嘎嘎,本大爺今天心情好!走,咱們進屋邊喝茶邊說去。本大爺看你順眼!別說一個問題,就算是一百個問題,本大爺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嘎嘎~”
  
  他似乎很高興,跳到地上,金色大翅膀攬著何易就往小路轉去,走向宮殿。
  
  後者被他攬著,感覺其金色羽毛有些堅硬,大概也具備不錯的攻擊力。 不過對於他來說並不算什麼。 而且金大爺也沒有表露出敵意,看上去跟大部分妖修一樣,性格頗為豪爽。
  
  不過金雕惡名由來已久,從方才那一老一少的反應就可看出來了。 他不敢放鬆大意,隨時準備應變,萬一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立即脫身。
  
  “嘎嘎,何易,你好像沒有真元波動嘎?該不會是罕見的苦修士吧?”從石桌到門口還有些距離,金雕邊走邊跟他聊了起來。
  
  “對,我靈根差,不得已只好選擇了苦修。”
  
  “你真厲害!小時候阿爸也叫本大爺鍛煉身體,說以後可以飛得更快。可是本大爺怕疼,堅持不下去嘎,所以最後還是修煉內丹了。”
  
  “要是天賦好,我也不至於這樣。”
  
  “嘎嘎,何易,你是從哪裡來的?”
  
  “靈虛,很遠的地方。”
  
  “靈虛嘎?也不遠的,本大爺來回飛一趟也就三四個月。厲害吧?嘎嘎~”
  
  “半年?”何易一驚。
  
  從靈虛到仲古城,路途將近六百萬里,一個來回就是一千兩百萬里!三四個月一百多天,也就是說這金雕一天至少能飛十萬里!
  
  雖然他的修為跟金雕有些差距,但畢竟都是在一個大境界之內,應該不會太離譜。 可是沒想到,他們的速度只差居然足有三四倍之大!
  
  飛禽類的異獸,果然厲害!
  
  “怎麼樣?本大爺很厲害吧嘎嘎?何易你不知道,本大爺得罪過很多化神仙人,可是他們都追不上本大爺,只能氣得跳腳,實在是好笑!嘎嘎嘎~”
  
  金雕大笑著,翅膀微微扇動,湖心小島上刮起了一小陣風。
  
  何易心道:就你的劣跡,要不是跑得快早就被抓起來拔光羽毛了。
  
  談話間,一人一雕已經轉過小徑到了門前。 大雕繼續攬著他走上去,問道:“對了何易,你剛才說要問本大爺問題,是什麼問題嘎?”
  
  說話的時候,他還揮了一下另一邊翅膀,把宮殿的白玉門推了開。
  
  “就是想問問你……”
  
  聽他提起問題,何易心下一喜,正想說出來,卻發現身邊的金雕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怎麼……
  
  一陣巨力從前面襲來,直接打在他的胸側。 何易吐著血倒飛而出,噗通一聲掉進溫熱的湖水中。
  
  ……回事……
  
  一個念頭剛起,還未落下之時他就已經被擊飛數十丈遠,掉進湖中。
  
  “又是這樣……”門裡隱約有一遺憾的嘆息,不過轉瞬就消失,門也關了起來。
  
  這甘泉莊到處都是景緻怡人,自然會有諸多住客四處走動觀賞。 有時候修士要修煉,就會關上屋門。 那屋門一關,自動產生結界隔絕外界的聲音,不會吵到裡面的人。 但是忽然被推開,是很不敬的行為,尤其察覺推開們的是金雕,裡頭的化神仙人更是氣得直接出手。
  
  何易不知道這些,自然也沒有聽到那一聲嘆,他只感覺胸側一陣憋悶感,忍不住又嘔出一口鮮血,才緩過勁來。
  
  怎麼回事?
  
  他愣了一晌,直到浮出水面,看見那緊閉的宮殿大門時,才想起了之前守門的那個小廝提醒過他,不要打擾關著門的那些屋子。
  
  靠!這坑爹的金雕!
  
  他忍不住想要破口大罵。
  
  這湖心的宮殿根本就不是金大爺的地方!他一直跟他說話,剛開始的害怕,中間的豪爽,還有後來的得意,都不過是在麻痺他!而最後提起問題,更是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後翅膀一扇推開了原本有結界守護的那扇白玉門!
  
  那宮殿里肯定住著一位化神級別的高手,出手速度太快,以至於何易根本來不及反應!他是反應不過來,可金雕速度快!他敢去惹人,因為哪怕是化神仙人,在一個有備而來,一個卻身在結界內的情況下也絕對打不到他!最後倒霉的還是何易,被人揍了都還懵著! 那化神仙人也知道打錯了人,乾脆直接關門不見,免得尷尬。
  
  “金雕!”他大吼一聲,怒不可遏。
  
  “啊嘎嘎嘎嘎~你這個笨蛋,難道沒有聽過本大爺最喜歡坑蒙拐騙嘎?居然還敢相信本大爺,跟本大爺說話。嘎嘎嘎,爽不爽,你是苦修士,應該不疼嘎?”金大爺還在天上未曾離去,他沒有扇翅膀飛行,而是捲著翅膀在空中笑得滾來滾去。
  
  一聽他這話,何易羞惱之下怒氣更盛。
  
  這傢伙太囂張了!竟然連第一次見面的人都敢如此捉弄!
  
  他不由想到,該不會從一開始,金雕就是為了坑他才降落在湖心島的吧?
  
  這個問題的可能性……
  
  “啊嘎嘎嘎~是不是氣得直跳腳?想打本大爺就來嘎!”金雕在天上滾了一陣,金色大眼裡滿是奸計得逞之後得意的笑。
  
  何易身子一動從水中浮起,盛怒之下直接掏出了柴刀。
  
  反正於非陽也說過,打別人都不行,但打金雕是完全可以的!
  
  “嘎?你真想打本大爺?”金雕故作害怕的在空中跳了一下,大翅膀遮住腦袋,然後又嘎嘎笑道:“可是你打不到本大爺嘎!”
  
  語罷,他直接化成一道金光,往東北方飛去。
  
  “嘎嘎,何易,本大爺在拜月塔等你,想打本大爺你就來嘎!”
  
  金光已經消失,但金雕難聽的聲音依然迴盪在甘泉莊上空。
  
  暖湖邊已經多了好些人,其中就有方才離開的那一老一少。 那些人遠遠看著何易,都露出了同情的眼光,有幾個人甚至是在幸災樂禍。
  
  被戲弄的感覺實在不好受,尤其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何易一口悶氣憋在心裡,恨不得把那金雕抓起來胖揍一頓。
  
  可是他也知道,以自己的身手速度別說抓了,連碰都不可能碰到他。
  
  儘管氣得牙癢癢,可他卻也沒有辦法,只能滿腹怨氣的離開暖湖,離開甘泉莊。
  
  拜月塔?
  
  去!
  
  一定要去!不找回這場子,我就不叫何易!
roicq 發表於 2015-12-8 18:29
第一百二十八章 被賣了
  
  拜月塔,在東城也算是標誌性建築,就算沒有無知客棧的人帶路他也能找得到。
  
  離開甘泉莊,何易怒氣沖衝疾速飛行,衣服上的水不一會兒就被吹乾了。 從南城飛東城,繞著路飛,他也用了一個時辰稍多的時間才看見拜月塔。 如果是金雕的話,估計只要兩刻鐘就夠了。
  
  疾飛一個時辰,他的怒意稍稍平復了一些,頭腦恢復冷靜。
  
  以他的速度想要正面追擊金雕是不可能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而想要智取的話,金雕長年坑蒙拐騙卻幾乎沒怎麼被抓到過,顯然也很會計算。 被金雕戲弄欺騙過的人和妖那麼多,其中應該不乏比他聰明者,連他們都不能報復得手,憑他一人,恐怕真的很難做到。
  
  可是不去,他咽不下這口氣!
  
  拜月塔就在城東一處大門不遠的地方,佔地約有四五十十丈,高近兩百丈,外表不是八角飛簷的形狀,而是有點像小說裡講的西方魔法塔。 那近兩百丈高的塔身,一共只有五層,從下到上一層比一層窄小。 高塔的底層開了個五丈高的大門,門上烙刻著三個大大的方形字:拜月塔。
  
  何易走上前去,那守在門口的中年甲士便橫臂攔住了他,說道:“留步,拜月塔不對外人開放,請諒解。”
  
  不開放?那金雕是怎麼上去的?
  
  “嘎嘎嘎,有本事你進來嘎!”
  
  他剛想到這問題,大門裡頭就傳來了一聲公鴨般的囂張話語,讓他剛剛平復下去的怒火又不禁冒了出來。
  
  何易前行兩步想要進去,那甲士雖被他逼得後退,卻毫不畏懼地說道:“朋友,這拜月塔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闖的,便是化神仙人想要進去,也得事先通報。”
  
  甲士不說還好,這麼一說他更加反而生氣,指著裡頭囂張搧著翅膀的金雕質問道:“那他呢!”
  
  甲士臉色如常,不溫不火的回道:“金大爺是我們拜月塔的貴客,自然可以隨意進出。”
  
  雖然說得平靜,但從他的眼神裡,依稀可以看出幾分同情。 何易牙根緊咬,深呼吸了兩次,才忍住沒有硬闖。
  
  金雕還在裡頭學著人樣扮鬼臉逗他生氣,可他在外面卻沒有辦法。 這守門的甲士也是位元嬰修士,雖然他自信近身之下兩招即可將之擊敗。 但方才他也聽到了,這拜月塔連化神仙人都不敢闖,後頭恐怕是個萬象級別的高手在坐鎮!真的鬧起來,以他初來乍到無依無靠的小小洞玄修士身份,只怕下場會很慘。
  
  壓下心中的火氣,他盡量心平氣和的對金雕說道:“金兄,我來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又何必如此戲弄於我?只要你為我解答疑問,我必定重謝於你,方才的事情也不會在計較。”
  
  說這話,他可是完全放低了姿態,幾乎是在求和了。
  
  “好嘎,本大爺在五樓等你。只要你進來,本大爺就听聽你的問題。”金雕怪叫一聲便大搖大擺的消失在了大門口。
  
  五樓……
  
  傻子都能看得出來,五樓絕對不是說上就能上的!
  
  何易臉上一片鐵青。 原本只想在甘泉宮等候金雕,料想他總有一天會回去,所以之前關於拜月塔的消息他也沒有想無知客棧引路的元嬰老者詢問。 如今想想還真是有些後悔,不知道底細就匆匆跑來,結果又無從下手,被甩在了門外。
  
  就在他徘徊不定,苦思無法的時候,守門的甲士忽然對著他身後躬身行禮,說了句:“雨閣主,歡迎再次光臨拜月塔,請進。”
  
  嗯?這話聽起來怎麼有點像歡迎客人?
  
  他訝然轉頭一看,只見一位穿著紅色曳地長裙,濃妝豔抹,眉眼勾人,嫵媚至極的女子徐徐走了過來。
  
  她對甲士的輕輕“嗯”了一聲,簡簡單單的一個鼻音,卻讓何易跟甲士不由顫了顫,如同聽到軟媚的嬌|吟,身子都差點軟了下來。
  
  好個妖女!
  
  何易暗忖一句,他連雲倌那等天仙絕色都曾見過,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在一個女人面前失態過。 這女子顯然身懷媚功!這等妖媚氣息連他都能影響到,若是沒有修為的男子遇上了她,哪怕是唐僧轉世,也不一定能抵禦得了!
  
  她正要走進去,卻好像忽然發現了何易一樣,偏過臉,沖他嫵媚一笑,丹唇輕啟,說道:“小弟弟,你也想進來麼?”
  
  一句話,九個字,就像九記撓心的綿爪,讓門口的兩個大男人身子一陣哆嗦,簡直就跟興奮到極致的時候那樣。
  
  他急忙收攝心神,壓下激湧的熱血,強自淡定道:“我只是想進去找個大妖。”
  
  老實說他有點害怕這個女子,因為她身上的媚功實在太厲害了些。 萬一一個不小心載進去,且不說對不對得起他摯愛的雲綽,單是自己能否從她手上逃脫,都是個大問題。
  
  無需疑問,能夠讓他這個對身體控制力極強的洞玄苦修身體險些失控的女子,絕對是化神期以上媚功修行者!
  
  “你是苦修士吧?咯咯,真巧,姐姐一直在找肉身強壯的男人呢。”紅裙女子嬌媚一笑,笑得門前的甲士滿臉漲紅,緊咬著牙一動不敢動。
  
  收攝心神之後何易倒是好了許多,不過依然被她誘得有些心神恍惚,默念了兩聲“綽兒”才挺過去。
  
  “還愣著幹嘛?快進來吧。”紅裙女子聲音軟成一團棉花糖,玉手一伸,牽起何易就把他拉了進去。
  
  進了拜月塔,紅裙女子牽著他直接走向樓梯,邊走邊說道:“姐姐名叫妙韻,是聽雨閣閣主,弟弟叫什麼?”
  
  何易被她軟綿綿的手牽著,心裡一陣發癢,明明想著要掙開,卻發現自己強橫的力量在她柔荑輕握下居然半點力氣也提不起來。
  
  眼看已經登上了階梯,她的身子越發與他靠近,玫瑰花香拼了命往鼻子裡鑽,就忍不住說了句:“雨閣主,我來只是想找金雕問個問題,你能帶我進來我很感激,但是……”
  
  “人家問你叫什麼名字呢~”妙韻偏過臉看他,眼裡點露帶嗔,紅唇微微撅起,在略顯昏暗的塔里媚得刺眼。
  
  何易被她媚到骨子裡的一個嬌嗔勾到,心神連顫,下意識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何易?嗯,姐姐記住你了。”她抿著唇,品了品這兩個字,媚眼瞇起,嘴角勾起一個驚心動魄的弧。
  
  心臟嘭嘭猛跳,血流快了三倍,要不是他體質過硬,只怕已經嚴重失態了。 他心知就算女人再美,也絕不可能讓他如此失常,一定是高深的媚功才會令他如此。 可明白歸明白,他一次次凝聚心念想要壓下血管裡的躁動,心念卻又一次次在她指尖輕撓他手心的小動作之下潰不成軍。
  
  妙韻牽著他,從底層一步步踩著青石階梯慢慢爬上去。 整個過程中何易都在用自己的意念和身體作鬥爭,完全不知道外面走了多遠,路過了幾種事物,擦肩了多少人。
  
  身體的自然反應和意念的強行壓制始終維持在一個平衡的狀態,他眼睛微微泛紅,身體就像機械般被人牽著走,直到聽到一個難聽的“嘎嘎”聲,他才如冰水覆頂,清醒過來。
  
  是金雕!
  
  他定睛一看,已經身處一個僅有五丈直徑的圓形大廳之中,妙韻依然牽著他的手,而金大爺正合著翅膀躺在一張軟藤椅上。
  
  “嘎,你怎麼上來了!”金雕忽然看見他,怪叫一聲扑騰著翅膀站了起來。
  
  何易發現自己身上的躁動已經消失,顯然妙韻已收了功法,不再捉弄他。 呼了口氣,他用平靜語氣對金雕說道:“金兄,你告訴我哪裡有梭羅果,我保證之前的事情都不計較。”
  
  “梭羅果嘎?”金大爺嚇了一跳,金色大翅膀扑騰兩下扇出一陣大風,甩下一句“你打死本大爺本大爺也不會告訴你”,而後就奪窗而逃了。
  
  何易想要去追,右手卻還被妙韻牽著,怎麼掙也掙不開。
  
  他剛想請求她鬆開,卻聽窗外傳來了一個難聽的嘲笑聲,原來是金雕去而復返。 他怪叫道:“嘎嘎,本大爺可不止會坑人,還會拐人的嘎!你就在裡面當好小白臉吧!”
  
  金光一滑,大鳥已經飛出視線範圍。
  
  何易愣在原地,感受到身旁越來越濃的玫瑰香氣,一張臉瞬間綠了下來。
  
  “好弟弟,你還不知道拜月塔是什麼地方麼?”妙韻微微一笑,左手依然牽著他,右手卻搭上了他的左肩,輕輕滑過他的胸口,又勾住了他的下巴。 她呵氣如蘭,說道:“這裡,是女人尋樂的地方。”
roicq 發表於 2015-12-8 18:32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充氣娃娃
  
  砰的一聲,繪著法陣的青石門被大力摔上。
  
  身為洞玄初期苦修士的何易就像一隻綿羊一樣被推倒在了軟綿綿的大床上。
  
  拜月塔,拜月塔,什麼是拜月塔?
  
  這裡的人,認為日陽月陰,月亮代表著女性。 而拜月塔,就是女人逛的“青樓”。 這地方本來只有內部的人員和客人可以進,而何易卻為了追金雕,被最高級的客戶妙韻給帶了進來。
  
  妙韻滿足了他問問題的要求,當然,接下來就到他滿足她的需求了。
  
  剛被推倒,他就爬了起來。 四下掃視,這個房間只有三丈見方,並不大。 地面和牆壁都是白中帶綠,繪著陣法的圖案,圖案上還鑲嵌著幾塊碎玉,顯然是提供陣法消耗的力量源泉。 門只有一扇,而窗戶很大,一整面牆都是落地單面透視的乳白色砂窗。
  
  他現在終於明白金雕為什麼直接引他來拜月塔了。 肯定是因為之前在甘泉莊得知了他是苦修士,而且算準了今天是妙韻例行尋歡的時間!釣他過來,根本就是一起預謀完整的拐賣案!
  
  此時何易抓狂的心都有了,他恨不得把金雕踩在腳下,一根一根拔掉他的羽毛!
  
  然而……
  
  “好弟弟,姐姐美么?”
  
  妙韻沖她眨了一下眼睛,長長睫毛如簾捲動,誘人紅唇勾起一個叫人心癢的弧度。 她走上前,把臉湊到距離他不足半尺的位置,呵著迷魂香氣,送出秋波款款。
  
  一代妖姬近在咫尺,何易喉結上下滾動,腳下一動想要後退,卻忘了身後根本是床,直接仰倒下去。 妙韻順勢伏下,一隻手撐在他胸口托起自己的臉,紅袖滑落下來,露出半截晶瑩如玉的藕臂。 她笑得誘人,妖媚的雙眸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睛,嗔道:“怎麼,姐姐很醜麼?你卻這樣猶豫不答。”
  
  “不,沒有。”何易下意識回了一句,旋即發覺不對。 他動動身子想要爬起,又駭人發現輕輕伏在自己身上的妖姬彷彿不可逾越的屏障一樣,動都動不了。
  
  “不醜就好。”她似哀怨又似竊喜的瞟了他一眼,另一隻手撫著他的下巴和脖子,說道:“姐姐已一百六十多年沒有遇到過像弟弟這樣厲害的苦修了呢,今天一定要……”
  
  眼睛依然盯著他,妙韻香舌舔過紅唇,在這瞬間妖媚到了極點!
  
  此時她雖然沒有施展媚功,卻也讓何易熱血翻湧,下身瞬間有了反應。
  
  感受到他身體的變化,妙韻笑得更艷,湊近了他,四唇相距不過三寸。
  
  “想要么?”她媚眼如絲,呵著醉人氳香。
  
  何易張張嘴,一個“想”字到了嘴邊,腦子裡忽然浮現出雲綽口噴鮮血,蹙起眉尖趴在他胸口的情景。
  
  “不,不想!”他大喊一聲,雙手撐著妙韻想要把她推開,可卻依然沒有收到半點效果。
  
  “別白費力氣了。姐姐可是知微後期的苦修士哦。”她勾起嘴角邪魅一笑,捏著他的下巴,慢慢湊了下去。 “你不要,我要~”
  
  知微修士!知微修士!
  
  何易心神俱震。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今生見到的第一個苦修士居然是知微後期的強者,更想不到的是,這個人居然是女人,而且馬上就要把他……
  
  “等等!”
  
  四唇相距不足半寸的時候,他忽然喊停。
  
  “怎麼了?”妙韻順著他的意思停下,饒有興趣看著他。
  
  何易臉上一片漲紅,努力想著有什麼理由可以讓她放過自己。 可是想了半天無果,她又湊下了一分,情急之下他只好說道:“你修的什麼功法?”
  
  一句出口,他忽然靈感爆發,繼續問道:“你明明是苦修士,為什麼還會媚功?突破洞玄需要的天材地寶好找嗎?突破知微是不是很難?知微修士的身體是不是……”
  
  “噓……”
  
  妙韻把春蔥般的手指豎在唇前,讓他住了嘴,而後說出五個字:“做完了再問。”
  
  “唔……等等……我……”
  
  何易左躲右閃,可他跟妙韻同為苦修士,都是專精力量一道的修行者。 而後者比他高了幾乎兩個大境界,力量上的差距自然讓他半點都反抗不了,躲了沒兩下就被捧住臉,勾住了舌頭。
  
  何易從來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被一個女人反推倒在床上,而且這一幕看上去跟當年他欺負雲綽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老天啊,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在心底咆哮,舌頭卻被她勾來勾去,不停交換著彼此的液體。
  
  這樣下去,我豈不是要……
  
  不行,不行,哥是個純潔的人,決不能!
  
  可是拗不過她的力氣我又能怎麼辦!
  
  唉,好歹是個爺們儿,這樣似乎也不會太吃虧。
  
  可是這是對綽兒的不忠!我不能讓雲倌瞧不起!
  
  可……
  
  ……
  
  他還在腦海裡自作思想鬥爭的時候,妙韻一邊親吻他,一邊已經解開了他的衣襟。 溫暖的小手探入懷中,在他身上來回撫摸,所過之處陣陣酥癢從皮膚傳到中樞,進而轉化成身體的劇烈反應。
  
  “嗯……”
  
  媚到骨子裡的鼻音不停侵襲著他的意識,玫瑰花香已經濃到化不開。 一隻溫暖的手劃過前胸和強健的腹肌,過了臍輪,握住他下面怒髮的分身。
  
  柔軟的觸感和溫暖的溫度讓他身軀猛顫!
  
  受不了了!
  
  意志即將崩潰之時,他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一法可以反抗!
  
  毘盧屍身!
  
  心意一動,全身血液倒轉消失,原本精壯的身體在幾個呼吸間變成一具乾冷的屍體!觸覺降低至最低點,其餘四感也變得微乎其微,就連原本嬌豔欲滴的紅唇也褪去了謎紅,變成黑色。
  
  感覺到手裡的物甚忽然縮小變得毫無生氣,而身下的男人也在幾個呼吸裡變成一具屍體,妙韻美眸圓睜,呆了許久。 以她的閱歷,自然知道這是神通變化。 片刻後,她柳眉一擰,輕咬下唇,胸口劇烈起伏著說道:“在你眼裡,我就半點吸引力都沒有麼?”
  
  她這句話,語氣是哀怨心傷又帶著斥責,若是尋常男人聽了只怕立刻就要心軟投降。 然而在何易耳朵裡卻聽不見情感波動,他張嘴,鬼域寒風般陰森森的聲音回道:“抱歉,我有喜歡的人。”
  
  “你!”
  
  妙韻眉毛擰得更深,她怒哼一聲,解下自己束腰的紅綢,把乾屍狀態下的何易一圈圈捆了起來。
  
  “我讓你倔!等你神通過去,看老娘不玩死你!”她氣得咬牙切齒,卻依然媚態十足。
  
  在知微後期強大的力量之下,哪怕爆發了三倍力量的何易依然半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不到二十個呼吸的時間,就被捆成了一個大紅色粽子,只剩下中間半段身子和頭部還露在外面。
  
  那看似纖軟的九尺腰帶,拉起來居然超過了十丈長!而且韌性之強絕對不下於他曾經見識過的上品靈寶九尺冥靈鞭!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何易被捆著扔在不知什麼材質做的強韌大床上,而妙韻解下腰帶之後長裙鬆垮,隨著她的踱步而曳動著,藉著乳白色天光隱隱可見裙下的玲瓏玉體。
  
  在這屋子裡還有個紫檀大櫃子,她不時從裡頭翻出幾件東西,拿著對照了他一下,或是滿意的笑笑,或是不滿的搖頭放回去。
  
  何易看著那倒刺鋒利的金屬短棒,熱氣騰騰的成串小球,纖長細小的一尺銀針等物品,心頭一陣發顫。 要是有汗水的話,他一定已經濕了滿身。
  
  這個妖女,真是太可怕了!
  
  “等得不耐煩了吧?”妙韻拿著一個內面長滿利刺的雙合金屬中空管,扭著不盈一握的腰肢著走向他,笑吟吟說道:“別著急,姐姐一會兒一定會好好'疼愛'你的。”
  
  算算時間,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毘盧屍身還有一半的時間。 可是,他掙不開捆在身上的紅色綢帶,也飛不起來,根本無法逃走。 一旦神通效果過去,恢復血肉之軀並且陷入虛弱狀態的他,無疑將會面臨一場可怕的折磨!
  
  “有話好說嘛。”他用盡量柔和的語氣試圖挽回一點機會,不過妙韻卻不理他,在他身旁側躺下來,單手撐著腦袋,勾勾嘴角笑道:“方才你要是順從一點,姐姐要夠了也就放過你了。可是現在嘛……”
  
  看著她意味深長的笑容,何易不由打了個寒顫,問道:“現在……怎樣?”
  
  她咯咯嬌笑,回道:“我聽雨樓從來沒有男人進去過,以後養個男寵倒是不錯的主意。你身體很棒,本錢又足,我家那些小妮子們應該會喜歡的。”
  
  “……”
  
  半個時辰,其實很快。
  
  在何易幾乎崩潰的祈禱中,妙韻最終還是沒有表露出放過他的意思。 時間一到,血液重新灌滿身軀,乾枯的身子在幾個呼吸的時間裡被充滿了氣。
  
  我日,老子成充氣娃娃了!
  
  這是何易此刻唯一的心聲。
  
  似在慶祝美好事情的發生,妙韻嬌笑連連,修長的玉指勾動衣襟,將紅裙滑下一截,露出雪白的香肩。
  
  “好弟弟,好好享受吧。”她抓著紅綢將他提起來,勾著下巴湊上紅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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