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核屍啟示錄 作者:明日(已完成)

 
BloomCaVod 2016-1-13 15:50:12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421107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13 17:03
第九十章 大田

    「姐姐,以我們這樣滑雪的速度,多久能到達海邊?」小明克制著內心的激動,儘可能不動聲色地問。

    「半天就到了。」秦舞一時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我們所穿的戰鬥服,如果不裝氧氣筒,可以在重度污染區呆多久?」小明一環接一環套上來。

    「可以呆上三、四個小時吧……」秦舞驀地反應過來,「你又打什麼鬼主意?」

    「姐姐,你不是說過,越是惡劣的環境,越能鍛鍊人的生存能力。既然我們預定前進的時間是五天,我想,不如去爆炸區走一圈,這一次野外實踐,才算功德圓滿。」小明早想好了說辭,滴水不漏。

    秦舞呆了一呆,小明所講的都是她的話,而且她剛才也說,將下一步的決定權交給他,遂點點頭:「小明,我尊重你的意見,我們就前進吧。」

    小明這才發現她對他的稱呼有變,似乎不再以老師自居,卻被心頭的狂喜所激盪,顧不得細想,一撐木棍改造的滑雪杖,順坡兒下滑,撂下一句:「姐姐,輪到你追我了!」

    「小子,你是不是還有別的陰謀?」秦舞見小明歡呼雀躍的樣子,不由生出上了賊船的感覺,邊追邊問,又帶上了原先的稱呼。

    蔚藍色的大海邊,千萬年如一地捲著白色的浪花,幾隻海鳥兒逐浪飛行。灰雪覆蓋的海邊公路上,兩行整齊的樹木蜿蜒消失在海陸相交的盡頭。

    在公路的另一頭,兩個黑色的人影踏雪而來,為這片空寂的土地帶來了一絲生機。

    「小明,天色不早了,我們不用急著趕路,否則到了爆炸區,也是晚上了,不如先找個地方過夜吧。」秦舞輕鬆地交替雙腿,提出建議。

    「是!」小明還停留在服從的思維裡,和秦舞齊頭並進,視線落在左側的大海上,恍惚回到了和玫瑰看海的舊時光。


    「停!」秦舞忽然喊了一聲,一個急停。

    小明雖然走神,但反應很快,雙腳一個變向,呈內八字傾斜,身前帶起一團飛雪,堪堪停在一個橫在路中間的物體跟前。

    「日你個三!這是誰設的機關?」小明惱火地罵了一句,可能是猴頭鎮的民眾留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不知不覺學會了他們的口頭禪。

    「小明,不准說髒話!」秦舞皺了皺眉,打量著面前的物體。

    這是一座巨大的長方形牌子,上面蒙了一層雪,從遠處看,和公路的雪面融為一體,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秦舞滑步上前,用滑雪杖敲了敲牌子,咣咣咣,聲音板脆,是金屬做的。隨著她的敲擊,上面那層雪一塊塊剝落下來,露出銀灰色的不鏽鋼底子和若隱若現的三個紅色大字——「爆炸區」,字的左上角貼著一個黑色的骷髏標誌,令人望而生畏。

    這麼快就到爆炸區了?小明心頭一緊,不由看了看胳膊上的核輻射測量計,數值並不是很高。

    「這是爆炸區的外圍,屬於中度污染區!」秦舞看出了小明的疑問,繼續敲著牌子,兩邊紛紛落下碎雪,露出陰森森的鐵絲網,高高的,順著公路兩邊的樹木外側延伸下去,彷彿沒有盡頭。

    終於、終於追尋到父親的足跡了!小明胸潮翻滾,濕潤的目光穿過鐵絲網,一個偉岸而親切的身影浮現在他的眼前……

    秦舞的聲音,好像從另一個世界傳進他的耳中:「裡面就是大田鎮了,離核電站還遠,我們可以在鎮裡找到過夜的地方……」

    「好!讓我來!」小明想到這塊牌子將他和父親分隔成兩個世界,衝動地抽出大砍刀,大步走到牌子前,就欲一刀砍下。


    「等等!」秦舞叫得都岔音了,倏地擋在他的身前,雙手高舉,抓住他揮刀的手!

    「姐姐,你這是干嘛?」小明回到了眼前的世界,放下刀,詫異地看著臉色慘白的秦舞。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秦舞長吁了一口氣,指了指牌子。

    小明這才注意到,在骷髏標誌的邊上,隱隱露出一個觸電的標誌,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早就沒電了。」

    「未必!」秦舞拉著他後退兩步,掏出那柄斷匕首,向牌子上扔過去。

    伴隨著一陣刺耳的滋滋聲,匕首在牌子上撞出一串火花,被彈得無影無蹤,可想而知,大牌子連同兩邊的鐵絲網,屬於一個龐大電網的一部分。

    「哪來的電啊?」小明頭皮發麻,一陣後怕,要是秦舞沒攔住他,要是他剛才沒停住,他已死了兩回了。

    「有核電站的地方,還會沒有電?」秦舞白了他一眼,「還是讓我來吧。」

    小明本想反駁,都核爆炸了,還會有電?但事實勝於雄辯,便不再吭聲。

    只見秦舞抽出*,割下背包的塑料夾層,包裹在長長的刀柄上,形成絕緣層,雙手握住,走上前,連劈數刀,劈出一個三角形,再用滑雪杖一搗,形成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小門。

    兩人過了牌子,沿著公路繼續前行。

    小明看著前方,眼神空洞,完全沉浸在對父親的追憶中,第一次感覺自己離父親如此之近,正如他一直堅守的信念,他深信父親還活著,就活在爆炸區的某一處,他一定要找到他!

    秦舞的情形則跟小明相反,她如臨大敵,一邊滑雪一邊左右觀察,似乎感覺到有什麼危險在逼近。


    經過一段靠海的路段時,路邊的樹木消失了,鐵絲網忽然收窄,幾乎就貼在馬路邊,在海風的吹拂下,鐵絲網都沒有掛雪,鏽跡斑斑。

    「停!」秦舞又停了下來,警惕地前後張望。

    小明也收回思緒,打量著四周,一陣強風吹過,帶起路面飛雪,那兩邊的鐵絲網也抖動起來,彷彿是個活物。

    驀地,一陣恐怖的呼嘯聲從陸地一側傳來,他頓時打了個寒戰,這聲音太熟悉了,簡直就是噩夢一般的存在,接著,他看見一大片黑影,烏雲似地從灰茫茫的雪原上席捲過來,彷彿要吞沒一切。

    「核屍!」小明一聲呻吟。

    須臾,上百個核屍圍攏在鐵絲網的一側,低沉的喘息聲近在咫尺,「他們」身上的大小水皰被凍得紅裡透紫,齜著大嘴,狗一樣地伸著舌頭,瞪著一雙雙通紅的眼睛,像飢餓已久的人突然看到美味的大餐一樣,貪婪地盯著小明和秦舞兩人。

    「他們」顯然知道鐵絲網網的厲害,本能地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小明和秦舞早已拔刀在手,雖然有著電網的保護,兩人還是保持著高度的警惕,跟核屍群對峙著。

    看著嘴邊的肉卻吃不到,核屍們紛紛暴躁亂叫,有一個傢伙忍不住沖上前,試圖用手拉開鐵絲網。

    「他」的雙手頓時絲絲冒煙,雖然沒有痛感,但神經末梢受到電流的刺激,「他」渾身顫抖,直翻眼珠,很快變成了焦黑一片,倒斃在鐵絲網上,一股焦臭味和大小便失禁的氣味瀰漫開來。

    核屍群一陣騷動,發出恐懼的嗚咽,齊刷刷地向後退去。

    「過來啊!」小明見狀,示威地揮了一下刀。

    「不用理『他們』,我們走!」秦舞將刀插回刀鞘。

    兩人一路向東,核屍群一路跟著,憑空多了一大群跟班,場面有點滑稽。

    「姐姐,『他們』真夠執著呢。」小明開著玩笑。

    「我們倖存者要是有『他們』的一半執著,也不至於淪落至此,要靠籠子來保護自己。」秦舞一聲嘆息。

    小明一陣默然,秦舞說得很對,這鐵絲網不過是人類困住自己的籠子,而人類有今天,不正是惡性競爭、作繭自縛的惡果嗎?

    路邊的鐵絲網倏然開闊,圈地一般地伸向兩側,形成一個望不到邊際的包圍圈。

    這一下核屍群無法跟進了,發出不甘的咆哮。

    小明回頭一瞥,只見一大片模糊的黑影站在鐵絲網的外圍,為兩人送行似地一動不動,唯一醒目的是那一雙雙通紅的眼睛,令人脊背發寒,他不敢再看,一蹬滑雪板,同時向後高高地豎起中指……

    視野開闊,兩人加快了滑行速度,與那連綿不絕的鐵絲網漸行漸遠,一片建築物的輪廓出現在前方,大田鎮到了。

    大田鎮,坐落在這座千年古城的東北角海邊,以建於此處的大田核電站而聞名於世。

    但此刻呈現在小明眼前的,卻是一座死氣沉沉的鬼鎮,即便是茫茫的灰雪,也遮不住那些坍塌的房屋、只剩半截的高牆,沒有任何生物活動的跡象,遠處矗立著一個歪斜的摩天輪,見證著鎮子曾經的繁華。

    天色漸暗,兩人脫下滑雪板,踩著厚厚的積雪,一面留意著核輻射測量計的讀數,一面尋找今晚的棲身之地。

    兩人找到了一所學校,穿過空蕩蕩的操場,走進了樓體相對完整的教學樓。

    在走廊裡,小明看到灰塵很厚的地上,散落著幾本破舊的書籍,邊上停著一輛生鏽的嬰兒手推車,車裡躺著一隻帶斑點的玩具熊,第一次感受到人類曾經存在的氣息。

    兩人推開一間教室的門,裡面擺著整齊的桌椅,黑板上甚至還有粉筆字的痕跡,但地面上卻堆滿了被丟棄的防毒面具,觸目驚心,讓人不敢想像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不過,即便曾經發生過什麼,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最終,兩人選擇了三樓的一間小辦公室,空間不大,門窗完好,給人的感覺很塌實,面對面擺著兩張辦公桌,牆角立著一個文件櫃,最重要的是,還有一張長沙發。

    「就是這裡了。」秦舞一屁股坐在沾滿蜘蛛網的電腦椅上,打開背包,掏出唯一的一瓶水和一袋壓縮餅乾,「先墊墊肚子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13 17:04
第九十一章 真相

    天黑了,這是小明在野外實踐中度過的第三個夜晚,他和秦舞擠在長沙發上,頭挨著腳,腳挨著頭,「親密」無間。

    跟前兩天相比,今天是過得相當安逸了,小明在頭盔下睜著眼睛,想著明天將進入爆炸區的中心——核電站廢墟,激動難安,他能找到父親嗎?

    三年多過去了,即便父親還活著,他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小明不敢想下去,心中只有一個信念,無論父親變成了什麼樣子,他都永遠是他的父親,那個最愛他、最疼他的父親!

    遠處傳來不知名野獸的嗥叫,小明想到自己可是位於核污染的發源地,天知道,這裡會藏著什麼沒見過的核變異怪物,他將大砍刀抱在胸前,略略心安。

    「小明,睡不著嗎?到我這頭來,跟姐姐說說話!」秦舞顯然也睡不著。

    「哎!」小明正有此意,一倒頭就過去了。

    長夜漫漫,姐姐做伴,在這個以活著為目標的殘酷世界裡,渴求一抹心靈上的溫暖,是每個倖存者可望而不可及的幻念。

    兩人都穿著防護服,一併頭,沙發就顯得擠了,只有面對面側身躺著,秦舞在裡,小明在外,四週一團漆黑,看不到彼此的臉,這樣感覺好點,避免了少許的尷尬。

    兩人都把刀豎在胸口,秦舞撲哧一笑:「我們倒有點像某個武俠小說中的典故……」

    「什麼典故?」小明好奇地問。

    秦舞在黑暗中臉一熱,那個典故寫的是一個女子愛上一個男子,當兩人有機會同床時,男子為避免情難自禁,就將一把刀橫在彼此之間,一夜無事。

    她答非所問:「路上你一直走神,別跟姐姐打埋伏,你要來爆炸區到底有何目的?」

    小明知道秦舞洞察入微,也不打算瞞她,卻提出了一個條件:「姐姐,我可以告訴你,但作為交換,你也要告訴我一件事。


    「臭小子,竟然跟姐姐談交換!」秦舞用手指敲了一下小明的頭盔,卻並沒有生氣的意思。

    「呵呵,有人的地方,就有交換的。」小明強笑一聲,心頭凜然,秦舞再敏銳,又怎麼知道他跟藥頭交換了她的性命?她現在等於是與虎同眠。

    「好,我交換了,你先回答我。」秦舞爽快地同意了。

    「姐姐,其實,來爆炸區,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小明開始講述他和父親的故事,算起來,秦舞是他的第二個聽眾,第一個聽眾是水頭。

    一想起那個慈祥的老太太,他又想起來,自己好久沒見到她了,這一趟回去,無論如何要去看看她,在他的心目中,真的把她當作奶奶了。

    小明講了很久,絮絮叨叨的,有時候一句話重複兩遍,把心底對父親的思念和牽掛,全部翻騰出來,將那隱藏已久的父子親情,盡情宣洩……

    終於講完了,他又像交代遺言似的,補充了一句:「姐姐,如果我出了什麼事,請你把這個故事轉告給宛若……」

    是的,他沒有把握戰勝秦舞,萬一他死在她的刀下,他希望宛若可以聽到這個故事,他一直想親口講給她聽的,但上天太吝嗇了,每次給他和她的時間都不夠用。

    「瞎說!你會出什麼事啊?」秦舞軟語輕嗔,顯然被他的故事所打動,「你的爸爸,是一個偉大的爸爸,他要是看到你現在的成就,一定會很驕傲!」

    「我有啥成就啊……」小明謙虛道,心頭閃過一絲遺憾,要是宛若在身邊就好了,如果找到了父親,讓他看到有這麼好的兒媳婦,那才叫驕傲呢!

    「好了,輪到你問我了。
」秦舞有些緊張地挪了一下側姿,遵守交換,是每個倖存者應有的美德。

    「姐姐,我想知道你唱的那首歌背後的故事。」小明在黑暗中邪惡地眯起眼睛,明明知道那是她的傷口,還是要一睹為快。

    「你怎麼……想到問這個?」秦舞的身子一陣顫抖,聲音也在顫抖。

    「姐姐,不想講就算了。」小明忽然於心不忍,自己是不是太殘忍了,她和藥頭的故事跟自己有關嗎?既然無關,又何苦探求什麼真相?知道真相又如何,能改變他的決定嗎?既然不能改變,她和藥頭誰是誰非又有什麼重要?

    「要講!既然你問了,我就告訴你吧。」秦舞的語氣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柔弱,彷彿突然被脫光了一般。

    不,即使她脫光了也是很堅強的,小明從未感覺她有過此刻的柔弱,簡直一戳就破。

    「知道我為什麼討厭男人嗎?」秦舞自問自答,幽幽傾訴,「從小,我就很驕傲,看不上身邊的那些男孩子。但我也有一個小小的理想,希望長大後,找到一個白馬王子,和他組成一個幸福的小家庭,生一堆的小寶寶。即便核爆炸發生後,我也沒有放棄這個理想,只是有了小小的改變,我要找一個擁有足夠能力和智慧、能夠保護我的男人。在我參加核屍挑戰大賽的時候,這個男人出現了,他英俊而成熟,每次都坐在第一排,痴痴地看著我,直到我殺進總決賽……」

    於是,小明聽到了另一個版本的故事,秦舞愛上了這個男人,她要他證明有能力保護她,就督促他也參加核屍挑戰大賽。在他贏得了總冠軍的那天,她想給他一個驚喜,就去他家探訪,才發現那個地方,壓根就沒有他的家,甚至也沒有他這個人,他告訴她的一切,都是假的,他騙了她!她氣得不行,那天晚上,當他帶著冠軍的頭銜來找她的時候,她為了驕傲的自尊,就告訴他,她壓根不愛他,一切只是個玩笑。他愕然離去……

    其實,她一直等著他回來找她,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甚至已經做好了原諒他的準備。
但是,這個男人從此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拿著總冠軍的船票,坐著走私船離開了,沒有留下任何的信息,只留下一個傷心欲絕的女人,從此不再相信任何人……

    誤會!一切都是誤會,非常老套的誤會!兩個有情人就這麼分開了,甚至坐在對面都不能相識!藥頭沒有錯,秦舞也沒有錯,或許唯一錯的,就是這個世界。

    小明差點要把真相告訴秦舞,但想到藥頭那張可怕的臉,還有那喪失的男性能力,他能說出來嗎?還不如留給她一個相對美好的回憶,哪怕是一個虛假的記憶。

    他只能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這樣安慰她:「姐姐,他離開你,是他的損失,像你這麼優秀的女子,一定可以找到……」

    小明自己也說不下去了,如果她死在他的刀下,上哪去找啊?找閻羅王嗎?

    「小明,但願托你的口福,抱抱我……」秦舞淒然一笑。

    他默默地抱住她,抱得很緊很緊,算是他對她的提前補償吧。

    兩人又一次相擁著,睡了一夜。

    爆炸區的黎明來得很早,外面傳來小鳥的叫聲,應了一句老話,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小明早早就醒來了,他知道這裡的黎明早,是因為靠近海的原因,他更相信,聰明的鳥兒才有蟲吃。

    秦舞醒得更早,因為小明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她正呆呆地看著他,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表情。

    「姐姐,早!」小明被她看得心裡發毛,兩人的面罩抵著面罩,四肢交疊,摟作一團,是過於親密了。

    「小明,早!」秦舞的面頰飛起一抹紅暈,掩飾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小明忽然有種尿急的感覺……

    三種顏色過渡的大海邊,走來兩個人影,岸上灰白的積雪、黃色的沙灘和藍汪汪的大海,形成一道美麗而罕見的風景線。

    幾座殘缺不全的灰色圓頂建築物出現在小明的視野之中,邊上立著幾根扭成麻花似的柱狀物,那就是核電站的廢墟了?小明又是一陣激動,下意識地看看核輻射測量計,讀數已經上升到重度污染區的臨界點。

    「小明,過來看!」秦舞發現了什麼,走向海浪來回衝刷的一片淺灘。

    「哦!」小明背著大砍刀、滑雪板和滑雪杖,咣當咣當地跟過去。

    淺灘上,躺著一堆灰黑色的東西,像一張大網攤開在浪花中。

    小明看清了,這是一條巨大的章魚屍體,鉛灰色的皮膚,佈滿黑色斑點的頭部,無數條長短不一的觸鬚纏在一起,隨浪起伏,好像沒死一樣,看著很瘆人。

    「這麼大的章魚,深海裡才有的,可能發生了變異。」秦舞研究似的,用滑雪杖撩起那些觸鬚,又戳了戳它的頭部。

    驀地,大章魚頭部的下方,如同花蕊一樣地張開,翻出幾個鳥喙形狀的角質物,發出抽氣一樣的聲音,吸住了滑雪杖的下端,那些觸鬚也動起來,鞭子似地抽向秦舞的身體。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秦舞的反應也不慢,扔掉滑雪杖,一個後翻,但那些觸鬚太長太多了,一根首先纏住她的小腿,緊跟著,十幾根裹住了她的全身,像給鳥兒拔毛似的,刷刷刷地捲走她背上的背包、滑雪板、弓箭等一干物件,拋進了海裡。

    「小明……」秦舞死死抓住腰間的*,發出求救的尖叫聲,換了誰,被這麼恐怖的生物抓住,都只有尖叫吧。

    小明大驚之下,沒有絲毫猶豫,閃電拔刀,一招抽刀斷水,將纏在秦舞周身的觸鬚砍斷,再向前一撲,抱著她在沙灘上連續翻滾,一直滾出了遠遠超過觸鬚的距離才停下。

    兩人驚魂未定地回過頭,看到大章魚完全活了過來,幾根大觸鬚一彈一扭的,飛快地向海裡挪去,消失在波浪中。

    秦舞半晌才回過氣:「小明,謝謝你救了我!」

    「這傢伙,竟然會裝死?」小明仍有些難以置信。

    「別以為只有人類聰明,接下來,我們要步步小心!」秦舞站起來,扒拉著身上的斷須和那些令人噁心的黏液。

    小明心頭警然,壓下對父親的思念,將注意力集中到危險無處不在的眼前。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13 17:05
第九十二章 廢墟

    大田核電站,位於大田鎮從陸地延伸到海裡的一個半島上,屬於第三代核電站,共有八台機組,號稱受到雙層安全殼的保護,能經受二十噸飛機的撞擊……而在核爆炸前,世界上最先進的核電站已經步入第五代,無疑,它已經落後了。

    這些信息,都是小明從電子書上瞭解到的,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大田核電站採用的是俄羅斯的技術,而人類歷史上最嚴重的一次核事故,就是俄羅斯技術的產物,發生在前蘇聯時期的切爾諾貝利核電站。

    那幾座殘缺不全的圓頂建築,應該就是核反應堆廠房了,它們顯然沒有經受住十年前那一場大爆炸的衝擊。

    小明想起隊長透露的信息,核電站發生了核生化復合爆炸,即某種生化武器引爆了核反應堆,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概念,但他很快就親眼見到了。

    兩人沿著海邊小心前進,因為剛才的遭遇,默默無語,只有腳下的沙子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又一道鐵絲網擋在了兩人面前,隔網望去,幾乎所有的建築物都夷為平地,只留下灰雪覆蓋的殘垣斷壁,除了那幾座圓頂廠房和幾根麻花似的柱狀物。

    終於到了父親工作的地方,小明激動的心情反倒平靜下來,不再想自己能找到什麼、能見到什麼。

    秦舞觀察著鐵絲網,不用說,又是電網,從兩側延伸到海裡,將核廢墟所在的半島與世隔絕。

    她抽出了*,尋找可以包裹刀柄的絕緣材料,有用的東西都被章魚捲走了,而小明也只剩下大砍刀和滑雪器具,還有一把*。

    秦舞從雪下抓了一把枯草,纏在刀柄上,在鐵絲網上劈開了一道口子,然後看了一眼核輻射測量計:「小明,我們只能呆三個小時。還有,絕對不能接近核反應堆和廢棄燃料池,那裡的輻射會要了你的命。」

    兩人鑽過鐵絲網,打開熱紅外探測儀,踩著厚厚的積雪,往裡搜尋。


    「怎麼看不到人呢?」小明感到奇怪,在核廢墟工作的人不在少數,雖說是有去無回,但那些被生活所迫的倖存者、欠下賭債的賭徒,源源不斷地補充進來。

    兩人繞過圓頂廠房,一眼看到了一個地下建築,之所以看得這麼清楚,因為那一圈地面的雪都被融化了,露出黑色的地面,在熱紅外探測儀上,也呈現紅色成像的不規則形狀,顯示該地面的溫度高於周圍。

    在黑土的中間,孤零零地立著一個白色的塑料房子,又小又窄,看不到窗戶,就像個流動公廁。

    兩人相視一眼,心有靈犀地點點頭,小明掏出*,秦舞抽出*,從兩側向小房子包抄過去。

    到了門前,小明蹲下身子,居中瞄準,秦舞閃到側面,用手去輕推門,還沒觸到,門居然自動打開了。

    裡面空空的,三面牆壁和地面都是發暗的金屬牆壁,彷彿一個恭候獵物鑽進來的囚籠,兩人都有些忐忑。

    小明看看核輻射測量計的讀數沒有變化,時間有限,若是錯過這一次,還不知道有沒有下一次,他一咬牙,站起來,大踏步走了進去。秦舞略一遲疑,也跟了進去。

    那扇門在兩人的身後自動合上了,眼前一暗,跟著又一亮,頭頂的燈開了,與此同時,地面的中間徐徐打開一個口子,竟有一條通道深入地下。

    幾乎同時,兩人胳膊上的核輻射測量計發出「嘀嘀」的報警聲,兩人臉色大變,說明這裡的輻射值已經達到每小時四千毫希的致命當量,人在這樣的環境中,即便穿著防護服,也最多能呆十五分鐘。

    兩人趕緊推門,厚厚的金屬門紋絲不動。

    秦舞用手指劃了一下牆壁,現出一道白痕:「這是鉛牆!」

    小明恍然大悟,難怪剛才核輻射測量計沒有測出來,因為輻射源被鉛牆擋住了,是誰設置了這麼一個輻射陷阱?

    他飛快掃了一眼通道,四四方方的水泥牆壁上,一排昏暗的燈光垂直往下,一條爬梯延伸下去,幾乎看不到頭,隱隱傳來機器的轟鳴聲。


    小明連思考的工夫都沒有:「姐姐,我們下去!」

    兩人一前一後,扒住爬梯,手腳並用,快速下行。時間就是生命,再沒有比此刻的境況更好的詮釋了。

    這條通道有五、六十米長,兩人剛下到底部,一塊鉛板就在頭頂合上,報警聲嘎然而止,兩人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發現自己被一圈鐵籠子困住了,兩個穿著白色防護服的人正拿著*指著他們。

    「交出你們的武器!」對方甕聲甕氣地命令,身上的防護服不同於一般的民用防護服,又寬又厚,頭盔奇大,像太空服一樣。

    小明和秦舞面面相覷,眼前的處境,跟活靶子無異,沒有任何反擊的機會,只好各自取下刀,連著刀鞘扔到籠子外,包括小明的滑雪器具。

    這時,兩人已看清了四周的環境,這是一個相當空闊的弧形房間,四周是一圈連成一體的台式儀器,面板上鑲嵌著各種閃爍的開關或按鈕,低低的嗡嗡聲震人耳膜,看起來,這是一間地下控制室。

    「你——口袋裡的槍!」對方又指了指小明。

    小明注意到,有一面牆整個都是電子屏,分成好多小畫面,其中兩個畫面正是小房子內外,不用說,他和秦舞的情況都在對方的監控之下。

    他無可奈何,只好把*也扔了出去,內心非常討厭這種束手就擒的感覺,對方應該是核廢墟的工作人員,並非真正的敵人,但這種被人用槍指著的感覺真不好受。


    他暗想,只要對方一打開鐵籠子,以他和秦舞的身手,奪下對方的槍也非難事。

    沒想到,鐵籠子並沒有打開,而且,對方明知小明和秦舞都交出武器了,兩人的手指還是扣在扳機上。

    「你們是什麼人?來這裡幹什麼?」說話的都是其中一個人,另一個一直沒開口。

    看樣子,只要小明和秦舞的回答一有不對,對方隨時可能開槍。

    「兩位,我們是來找人的……」秦舞感覺到了危險,實話實說。

    「是的,我爸爸在這裡工作,他叫……」小明跟著補充,說出了父親的名字。

    「你是老徐的兒子?」那個一直沒開口的人吃驚地問,聲音緩慢,有點蒼老,手裡的槍垂下來。

    「是!」小明點點頭,是的,他姓徐,三年多了,這是他第一次聽到父親的消息,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老張,哪個老徐啊?」另一個人則顯得疑惑。

    「小王,放下槍,打開籠子!」被喊作老張的人話不多,卻很有份量。

    那個小王再無異議,走到控制台前,按一下開關,鐵籠子嘎嘎地升起來。

    兩人重獲自由,也不便急著拿回武器,老實地站在原地。

    小明的視線一直跟著老張,心頭湧動著千言萬語,想問又不敢問,生怕會問出一些自己害怕的消息,只有等著老張怎麼說。

    秦舞的目光則落在電子屏上,可以看到各個小畫面中,都有穿著防護服的人在活動,竟有上百人之多。

    「小徐,跟我來,帶你看一下你爸爸工作過的地方。」老張按下一了個開關,一道門徐徐打開。

    小徐?小明愣了一下才明白就是自己,忙應道:「好的,張叔。」

    「那位姑娘,要不要一起來?」老張又問了一句。

    「要的,張叔。」秦舞也跟著喊了一聲張叔,自覺臉紅,倒像小情侶見家長一般。

    兩人跟著老張出了門,進入一條長長的走廊,在昏暗的燈光下,可以看到兩邊的房間相當恐怖,裡面散佈著零亂的電線、電子儀器和什麼機器的殘骸,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埃。

    走廊連著走廊,分出很多岔道,像迷宮一樣曲折複雜,要是沒有老張這個嚮導,只怕有進無出,唯一不變的是那嗡嗡聲不絕於耳,像一堆蒼蠅跟在腦後,令人煩悶。

    老張顯然早已適應了這樣的環境,告訴兩人,這些房間都是因為核爆炸而廢棄的。

    「張叔,當年的核爆炸是怎麼回事啊?」秦舞喊得很順口了,問了一個每個倖存者都關心的問題。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只聽說,爆炸是從一座反應堆的堆芯開始的,*撕開了安全殼,將核燃料送入空中,炸出了一朵蘑菇雲。」老張的聲音一沉,「然後,我們這些人就被送到了這裡……」

    小明的心也是一沉,這些人自然也包括了他的父親,他在心裡喊道:「爸爸,你在哪?我來了……」

    秦舞感覺到氣氛的沉重,有意識引開話題。有女性在場就是不錯,老張的話也多起來,開始介紹核廢墟的情況。

    由於核反應堆是在運行之中發生了爆炸,有一台機組完全被摧毀,剩餘的機組也不同程度受到了破壞。核電站的應急系統隨之啟動,成功關閉了五台機組,但還有兩台機組沒法關閉,核反應無法終止,為了防止再次發生爆炸,只能依靠堆芯冷卻系統來保護它們。因為冷卻系統需要電力,於是不得不重啟一台機組發電。在核廢墟工作的人員,就是維持一台機組的運作和確保冷卻系統的運行,直到那兩台機組的核反應徹底停止。

    說話間,三個人進入了另一片區域,那嗡嗡的聲音一下子大起來,讓人都聽不清彼此的話。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13 17:06
第九十三章 父親

    「我們現在進入工作區了。」老張大聲道,領著兩人走出一個岔道,眼前豁然開朗,燈光如白晝,照著一座巨大的地下廠房,四通八達的管道,正有十幾名穿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在忙碌著。

    小明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管線,還有坐落其中的巨大機器,彷彿進入了一個幻想的世界,體會到人類難以想像的控制力,以及這種控制力帶來的可怕後果。

    那些工作人員都好奇地瞅著小明和秦舞,顯然,在這種環境下看到兩個外人,就跟看到外星人差不多。

    老張和那些人打個招呼,帶著兩人走了過去,大聲叮囑:「跟著我,別亂跑,周圍很危險的!」

    老張的步伐明顯慢了下來,似乎因為走了半天消耗了不少力氣。

    小明很體貼地扶住他,貼在他耳邊道:「張叔,要不要歇一歇?」

    老張搖了搖頭,看看小明,從潛水鏡似的面罩下露出嘆息的眼神:「小徐,你和你爸爸長得真像。」

    小明聞此言,幾欲不能自持,忙甩了一下頭,讓眼眶裡的淚水漾開,沒辦法,戴著頭盔,想擦都沒法擦。

    經過某個區域的時候,空氣中的輻射值忽然上升,小明和秦舞的核輻射測量計同時發出「滴滴」聲,老張瞥了一眼他們的防護服:「你們的衣服,不夠好!」

    三個人進了一條隧道,將機器的轟鳴聲拋在腦後,隧道很長,綿延遠去。老張不再說話,拖著腳向前走,小明和秦舞也識趣地收聲,只有三個人的腳步聲在隧道中迴蕩。

    隧道里很空,只鋪著幾條電纜,地面的灰塵很厚,看不到任何腳印,小明有點奇怪,這地方都沒人來的,父親怎麼會在這裡工作?

    三人走了十來分鐘,前方隱隱傳來海浪之聲,似乎已經接近了海邊。


    這時,老張停了下來,指著地面上一個僅能容一人進出的洞口,緩緩道:「小徐,這就是兩年前,你爸爸最後失蹤的地方!」

    兩年前?失蹤?小明在腦海裡消化著老張的話,看著那像魔鬼張開的大嘴的洞口,心頭空空的,面無表情,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塌下來了。

    「張叔,具體情況是怎樣的?」秦舞善解人意地幫小明問。

    「說來話長,姑娘,扶我坐下。」老張一副很累的樣子,「我就長話短說,兩年前,核電站的進水口被堵死了,就在我們的下面。一旦沒有冷水進來,冷卻系統就會停止工作,那兩台沒法關閉的機組就會再次發生爆炸。因此,需要派人把進水口打開。但沒人願意下去,誰都知道這個任務等於自殺,核電站附近的海水已經被高度污染,水下有很多核變異魚類,曾經有個工友不小心掉進下水道裡,被救上來時,下半截身子只剩骨頭了,掙紮了好久才死去。雖然我們這些人早晚是死,但誰也不願意這樣的死法。大夥就決定抓鬮。這時,老徐站了出來,只說了兩個字——『我去』。他就穿上核潛水服,從這個洞跳了下去,進水口通了,他卻再也沒有回來……」

    「爸爸!」聽到這裡,小明再也忍不住,撲通跪在那個洞口前,號啕大哭,三年來對父親的思念,只等來了這麼一個結果,心底的那個希望破滅了,他寧願自己沒來,還能存著一線希望。

    老張又說出一番話:「小徐,先別哭,你爸爸在下去之前,託付給我們一件事,說自己的兒子一定會找來的,就錄了一段視頻,要我們交給你……」

    「爸爸的視頻?在哪?」小明聞言,止住哭泣,知子莫若父,父親早已想到他會來找他的,還錄好了遺言,一想到「遺言」這個詞,他又悲從中來。

    「在控制室的電腦裡,當年我們那一批工友,都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我一個。小王是新人,我正想你若還不來,就把你爸爸的事轉告給他,等哪天我走了,還有人知道這事,沒想到你就來了,天意啊!」老張恢復了一些體力,站了起來,「走吧,我們回控制室,你們不能在這裡呆久的。


    三個人原路返回,再次穿過迷宮一樣的地下通道。因為時間有限,秦舞就邊走邊問,儘可能地向老張多瞭解一些核廢墟的情況。

    原來核廢墟是全封閉的,兩道電網封鎖,外面的核屍進不來,裡面的人也出不去。給養由救助站的直升飛機每月運送,人員每半年補充一次。人員配置保持在一百人左右,這是維持核電站正常運作的最少人數。

    工人們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得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只能從新來者的口中聽到一些情況。工人的平均壽命大約兩年,而救助站的承諾是,只要干滿三年,還活著,就可以回家和親人團聚。這麼多年來,從核廢墟活著回去的只有寥寥幾個,而且都是一身的怪病,只能住在救助站的病房裡,和家人見上一、兩次面,很快就死了。但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強,比如老張,再有一個月就滿三年了,他無比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大部分工人都是像小明父親那樣的志願者,為了家人的生存而走上了這條不歸路,因此不存在逃跑的問題。而小部分賭徒被送過來之後,會被打散,安排在志願者當中,接受大夥的監管。逃跑也很難,因為工人們都住在地下室的鉛房子裡,唯一上到地面的途徑就是控制室的垂直通道,由兩名武裝管理員看守,比如老張和小王……

    三個人回到控制室,小王正在吃午餐。所謂的午餐,就是牙膏式的流質食品,通過一根導管直接擠進嘴裡,營養和水分都有了。

    小明和秦舞的頭盔裡沒有這樣的導管裝置,又不能冒著風險摘下頭盔,只好錯過了這頓核廢墟工作餐。

    老張在控制台前操作了幾下,電子屏上的小畫面消失了,匯聚成一個大畫面,示意小明坐過去,將一副無線耳機,接在他的頭盔上,為父子倆超越時空的會面保留一點私密。

    秦舞被小王纏住了,跟她打聽外界的最新情況,他是半年前到這裡的,還對外界有興趣,不像老張,已經麻木了。


    小明沒有坐在椅子上,恭敬地站著,即便天人永隔,也要對最敬愛的父親盡一份兒子的孝心,一陣雪花點過後,一張鬍子拉碴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即便父親比小明的印象中老了很多,他還是一眼認出了他,失聲喊了一聲「爸爸」,差點就要跳過控制台撲上去。

    父親衝著小明無比慈祥地一笑,眼中有淚花閃爍:「乖兒子,你來了!老爸知道你一定會來的!你現在一定長大了,可能比我還高吧。乖兒子,你還怕黑嗎?你可知道我做夢都想著你的笑臉嗎?我好想再摸摸你的臉,用鼻子碰碰你的鼻子,抱抱你、背背你,讓你再騎一次大馬,再煎一次荷包蛋給你吃……」

    聽著父親描述著這些只有父子間才清楚的親暱細節,小明的眼睛模糊了,腦海裡的畫面卻鮮活起來,父親從小到大對他的疼愛,一一浮現在眼前。

    屏幕上的父親,也擦拭了一下眼角,接著說:「乖兒子,我一直想,你是上天送給我的最大禮物,有了你,我這一生就死而無憾了。自從你出生後,我就希望能一直陪在你身邊,帶給你歡樂,幫你承擔痛苦。但一個人來到世上,無論是歡樂還是痛苦,最終還是要由他自己去承受的。可惜,我無法陪你一生,能為你遮擋前十幾年的風雨,已是莫大的福分了。以後的風風雨雨,你要獨自承擔了,我只能說一聲,對不起……」

    小明聽到這裡,淚如泉湧,在內心哭喊著:「爸爸,是我該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能留住你……對不起,我來晚了……對不起,我只顧著自己……爸爸,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父親再次露出含淚的笑容,像以前父子倆開玩笑那樣,做了一個鬼臉,然後露出無限的眷念和不捨:「乖兒子,你知道嗎?我好想、好想活到再見到你的那一天,哪怕只有一天、一小時、一分一秒……但是,今天,我必須去一個我回不來的地方,就像我不得不離開你那樣。當初,我離開你,是為了你可以活下去。現在,我要去那個地方,是為了那些和你一樣的孩子可以活下去。乖兒子,你要好好活下去,我希望你能活到一百歲,為我生一大群孫子和孫女……老爸愛你,無論天堂還是地獄,老爸都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如果有下輩子,我還要做你的老爸……」

    父親從畫面上消失了,變成了無數的雪花點,小明痴痴地盯著屏幕,忽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大喊:「爸爸,別離開我!我愛你……」

    他哭得稀里嘩啦的,就像三歲孩子一樣,是的,在父親面前,他永遠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而今,這個孩子,已經永遠地失去了最愛他、最疼他的父親!

    小明再想到父親錄完這段視頻之後,就進入了那比地獄還恐怖的進水口,他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刻,承受著多大的痛苦,小明心如刀絞,痛不欲生,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13 17:07
第九十四章 姐姐

    小明是被人搖醒的,他看著頭頂三張或關切或緊張的面孔,只覺得他們是如此的陌生、這個世界也是如此的陌生!

    最愛他的那個人去了,因為沒有別人願意去,所以父親就去了!為什麼?為什麼是父親?為什麼別的人如此冷酷,眼睜睜地看著別人為自己送死!包括這個老張,為什麼當時不阻止父親,所有這些人都是自私的,有人願意替自己去死,何樂而不為?

    父親是天底下最偉大的父親,他為他做了一個父親所能做到的一切,也做了一個父親所不能做到的一切!

    他對父親無以為報,只有實現他的遺願,好好活下去,活到一百歲,為父親生一大群孫子和孫女,讓他在天堂裡也會微笑的!

    是的,他要活下去,遠離一切危險、遠離一切危險的人,他看也不看老張和小王,平靜地對秦舞說:「姐姐,我們該回去了……」

    當兩人從小白房子裡出來,重新站到了黑土上,彷彿剛從一個幻想的世界脫離出來,對小明而言,則是從一個天真的希望中跳了出來。

    是的,父親是小明心中最天真的希望,這個希望也讓他對這個世界殘留著一絲幻想,即便他看夠了太多的醜惡,他的心中依然還有希望。

    但今天,他的希望破滅了,幻想也破滅了,他徹底清醒了,他抱有幻想的這個世界,奪走了他最親的人。他從此不再天真、不再幻想,現實就是如此的殘酷,人性就是如此的自私。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小明看了看時間,還能在核廢墟呆個一小時,夠了,足夠了!

    他解下了背上的滑雪器具,隨隨便便地往地上一扔,又從口袋裡掏出*,也扔在了地上,然後再掏出一把紙殼子彈……

    「小明,你幹什麼?」秦舞柔聲問,以為他還沉浸在失去父親的悲痛中,做出一些無理由的舉動。


    小明倉啷一聲,抽出大砍刀,刀鋒緩緩指向了秦舞:「拔刀!」

    秦舞誤會了:「你想對練?這裡可不是好地方。」

    小明森然道:「不是對練,是對決。我和你,只有一個人,可以活著離開這裡!」

    「為什麼?」秦舞一愕,她何其聰慧,立刻猜到了原因,但也只是猜對了一半,「是怕我洩露你和宛若的小秘密嗎?」

    小明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想解釋太多,從今而起,他的內心世界只對一個人打開,他只為一個人活,至於其他人的死活,跟他沒有絲毫關係。

    「小明,你放心,我不會把你的秘密透露給任何人,我可以發誓!」秦舞試圖說服他,她當然不怕死,以她的驕傲和直性,能如此放低姿態做出保證,已是最後的底線。

    「秦舞,你說過,不要相信任何人!」小明直呼她的名字,顯示他的決絕之心,這是她的生存法則第三條,他曾深深置疑,但如今,已深信不疑。

    「小明,你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好學生!」秦舞發出自嘲的慘笑,仍不放棄地追問,「為什麼等到現在?你有好多機會殺我的……」

    「姐姐,我下不了手……」小明眼神一柔,老老實實地承認,隨即目光一厲,「因為,我要和你公平一戰,讓上天決定誰生誰死,快拔刀!」

    「小明,有你這句話,不枉你我師生一場、姐弟一場……」秦舞的眼睛亮了一下,緩緩地抽出*,「我從小習刀,深知為武之道,步步求生,時時可死。但是姐姐要送你一句忠告,人的生死,決不是由上天決定的!來吧……」

    地下控制室內,老張驚愕地看著監控畫面:「小徐和秦姑娘是怎麼回事,怎麼好好地就打了起來?」

    小王雙手抱胸,舒服地靠在椅子上:「老張,你還不知道吧?小徐可是今年核屍挑戰大賽的冠軍熱門人選。
至於秦姑娘,我說怎麼一看她就眼熟呢,原來是前年的冠軍。他倆在進行野外生存訓練,才到了這裡。算我們有眼福,可以欣賞到冠軍級別的比武!」

    「小徐這麼出息?可惜老徐看不見了……他倆是在比武?我怎麼看像動真格的?」

    「老張,你落後了,高手比武,都是這樣的……」

    兩人當然是動真格的,兩個冠軍級的人物,就把這片黑土當作賽台了,展開一場沒有觀眾的生死對決!不對,還是有兩個觀眾的。

    「小徐這一刀,真是厲害!秦姑娘也不錯,竟然躲了過去。老張,你看她反擊的這一招,簡直太漂亮了……」

    「哎呀,小徐中刀了!哪有這樣比武的,是在玩命啊!不行,我要上去阻止他們……」

    小明一個躲閃不及,左胳膊被秦舞一刀劃過,撲一聲,剛好劃在核輻射測量計上,好險,不出絕招不行了!

    他眼眸一縮,佯退後撤,腳尖一點,擰身而起,向前一沖,右臂伸展,一刀斜劈,以雷霆萬鈞之勢,直取秦舞項上的人頭,正是隊長秘密傳授給他的回空斬!

    就在那一瞬間,小明眼前的世界驀地變慢,他清楚地看到秦舞衝他微笑一下,在無限接近的刀鋒下緩緩地閉上雙眼,就像等待情人之手的觸摸……

    與此同時,他看到小房子的門開了,一個白色人影衝了出來,手裡端著槍,衝他就射,一聲拖得長長的槍響,一顆紙殼子彈在槍口的火光中衝出,劃出一條透明的直線,四周的空氣像漣漪一樣地漾開,紙殼化成了灰燼,只剩下黑色的鐵砂,直向他飛來……

    完全出於自衛的本能,小明的那把刀在秦舞的脖子邊緣改了方向,脫手而出,向對面的白色人影投了過去!

    小明忽然明白過來,自己的潛能被激發了,而這一次,他竟然沒有昏厥!

    瞬息之間,世界恢復了正常的速度,小明感覺到一團衝擊從自己的身前掠過,對面的人影一聲慘叫,竟是老張的聲音!

    他愕然看去,老張的胸口正插著他的大砍刀,一大團鮮紅的血從白色的防護服上流下來,眼看活不成了。


    而身後也傳來一聲咆哮,小明驀然回首,竟是一個核屍張牙舞爪地撲過來,「他」的胸口豁然是一團血花,難道,老張那一槍竟不是射他的?

    小明的大腦一團亂麻,就聽秦舞一聲清叱:「小明,我們回去!」

    刷!那把*從小明的頭旁刺出,正中核屍張開的大嘴,他這才看清楚,從圓頂廠房的兩旁,螞蟻炸窩般地湧來無數的黑影,數量驚人,把灰茫茫的雪地都遮蓋了……

    從哪裡冒出這麼多的核屍?小明大失方寸,呆若木雞。

    「走啊!」秦舞拉起小明的手,掉頭就跑,跑向小房子。

    小明還沒跳出和秦舞決死的情緒,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任她牽著。

    「小王,快開門!」秦舞情急地拍著門,但門毫無反應。

    也是,兩人剛才還在互相拚命,小明轉頭又殺了前來勸架的老張,誰敢放這兩個危險分子進來。

    就這麼一耽擱,核屍群已衝進黑土的範圍,山呼海嘯一般,這時候,小王就是開門也來不及了。

    秦舞反應飛快,抽出老張胸口的刀,遞給小明,抓起老張的屍體拋向核屍群的方向,厲聲命令:「小子,快跑!」

    聽到秦舞訓練時的口吻,小明如夢初醒,抓著大刀,繞過小房子,撒腿狂奔,他一口氣跑出上百米,才感覺不對,她怎麼沒跟上來?忙收腳回頭,豁然看到了無比駭人的一幕!

    只見秦舞爬到了小房子頂上,彷彿站在一座孤島上,被黑壓壓的核屍群包圍著。「他們」像潮水一般地對小房子發起一波波的衝擊,他甚至能聽到小房子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老師,姐姐,你幹嘛不跑啊?」小明火急火燎地按下對講機呼叫鍵。

    「小子,小明,要是兩個都跑,一個也跑不掉。」秦舞的語氣很平靜,像說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

    「姐姐,你堅持住,我回來救你!」小明邊喊邊返跑。

    「小子,給我站住!你要我死得沒有意義嗎?」秦舞的聲音再次嚴厲,又一柔,「剛才,我已經死在你的刀下了,別做傻事。」

    「姐姐……」小明停住腳步,帶出了哭腔。

    秦舞在房頂上長刀如舞,優美地劈下幾個爬上來的核屍,邊劈邊說:「小明,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日子,是我這兩年來最快樂的時光。本來我想,要是死在你的刀下,就是最完美的結局了,你會一輩子忘不了我!只可惜……」

    「姐姐,不要死!」小明終於哭了出來,在這一刻,才明白她對他的感情,但一切,已經太遲了。

    「小明,快跑!我堅持不了多久了,跟我說說話,我想在臨死前,一直聽著你的聲音……」秦舞的聲音,帶著刻骨的柔情,就像情人的離別,令人心碎,無法抗拒!

    小明轉身跑起來,淚流滿面,只覺得自己的心被鞭子抽一樣的疼,他情難自制,邊跑邊哭:「姐姐,曾經有人問我,如果有一個女人給了我第三次生命,我會不會愛上她?我回答,我寧願放棄這第三次生命,也不會愛上她。現在,我知道我錯了。如果上天可以給我再來一次的機會,我願意再愛一個人。哪怕是只能愛她一次、愛她一天,哪怕是只能愛她……在現在……」

    「小明,謝謝你,別忘了我!姐姐最後送你一句話:活著,是用生命去戰鬥……」秦舞的聲音流露出無悔、流露出滿足,隨即一片嘈雜!

    小明猛回首,只見小房子轟然坍塌,迅速被核屍的大潮淹沒,他淚灑面罩,仰天狂叫:「姐姐……」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13 17:07
第九十五章 無比

    上天對小明太吝嗇了,甚至沒給他哀悼秦舞的時間,核屍群迅速蔓延過來。

    活著,是用生命去戰鬥!他將這句話刻在了心裡,壓下徹骨的悲痛,繼續逃命。

    小明有著獨戰群屍的經驗,他一面跑一面尋找有利地形,四週一片廢墟,唯一的制高點就是那幾座埋著核反應堆的圓頂廠房。

    沒了滑雪板,小明在厚厚的積雪上根本跑不起來,而核屍的速度卻影響不大,很快逼近了他。

    他已經想到,這些核屍很可能就是循著秦舞在電網上開的洞進來的,他是自掘墳墓了。

    怎麼辦?身後傳來撲撲的踏雪聲和瘋狂的咆哮聲,眼前就是一座核反應堆廠房,雖然塌了一多半,還是像座小山似的!

    小明面臨的是短死還是長死的問題,一旦被核屍群圍住,他就只求死個痛快了,而爬上廠房,雖然面臨致命的核輻射,但至少暫時死不了。

    他選擇了後者,將大刀插回刀鞘,手腳並用,向廠房頂部爬去。

    積雪厚滑,好在底下的殘壁毛糙,小明又是個爬牆高手,不理身後的駭人動靜,埋頭向上,半刻不停,總算爬上了半球形的穹頂,這才回頭一望,頓時嚇了一跳!

    原來這穹頂離地足有四、五十米高,要是他剛才腳一滑,還不摔成了肉餅?下面已經被核屍群團團包圍,那一個個小黑點波浪似地起伏,而他的身後,正有一長串的核屍爬上來,爬牆顯然不是「他們」的強項,才爬到一半的高度,更有在擁擠中摔下去的……

    小明略略心安,更讓他心安的是,核輻射測量計沒有報警,或許,這個廠房的核輻射並不高。

    他開始觀察地形,穹頂的高度也十米左右,半徑至少二十米,只要佔據了最高點,縱使敵有萬千,也傷不到他半根毫毛,堅持到晚上不成問題,到那時,核屍群自然散了。


    小明立刻行動起來,抽出大砍刀,刮去穹頂上的雪層,邊刮邊上,不覺到了最高的圓心,他站起來一看,又嚇了一跳,原來穹頂的另一邊已經不見,形成一個斷崖。

    這樣也好,他沒有後顧之憂了,也可以說,他是破釜沉舟了。

    小明小心站定,探頭望下去,只見下面看不到積雪,只有一個黑乎乎的大洞,好像一個巨型的炸彈坑,在坑裡隱隱有什麼東西,散發著令人頭暈目眩的藍色光芒。

    他久久地凝視著這個充斥著不祥的深坑,它看上去,就像是世界末日後地球上最後存在的地方,而他,就是地球上的最後一個人……

    身後傳來低沉的喘息聲,小明轉過身,只見一個個掛滿水皰的腦袋,彷彿幽靈似的,從穹頂的邊緣,爭先恐後地冒了出來。

    他橫刀在前,巍然不動,矗立在廠房的最高點,彷彿一尊頂天立地的戰神,迎接著從地底爬上來的群魔……

    「殺!」小明一腳將一個核屍踢下斷崖,順勢一招秋風掃落葉,將逼到近前的一群核屍齊刷刷削斷小腿,失去立足點的「他們」在穹頂上無法站立,紛紛滑下去,變成了古代攻城戰中的滾木擂石,將「他們」的同伴砸倒,雨點般地摔下四、五十米高的廠房。

    小明越打越有信心,下盤紮穩,上身飄逸,間或神來之腳,又或鬼斧之刀,也不知殺掉了多少核屍,也不知打退了「他們」多少次的進攻,只看到血花在空中爭放、殘肢在穹頂翻滾……

    驀地,小明的心中生出一絲奇異的感覺,彷彿有某個熟悉的人在接近,但觸目所及,儘是一張張猙獰的面孔、通紅的眼珠和白慘慘的牙齒……

    不!他還是看到了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即便他的全身掛滿了瘆人的大小水皰、即便他的頭髮只剩下稀疏的幾根、即便他和周圍的核屍同樣的齜牙咧嘴,他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小明渾身劇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他的父親、他最敬愛的父親,混在一大群核屍的當中,像狗一樣地爬了上來!他以為已經死了的父親,居然變成了核屍!

    父親顯然沒有認出小明,他和他的同伴們,形成一道半圓形的包圍圈,慢慢地向圓心收攏,就像一條系在小明脖子上的繩索,越收越緊!

    小明只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父親還活著的驚喜和他變成核屍的痛心同時襲上他的心頭,讓他本來遊刃有餘的防守反擊變得手足無措,他剎那間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他一把摘下保護他生命的全防核戰鬥頭盔,衝著父親大叫:「爸爸……」

    三年了,小明終於有機會當著父親的面喊一聲「爸爸」,兩行熱淚隨著這夢魂縈繞的一聲奪目而出。


    父親沒有任何反應,他像他的同伴一樣,面對獵物突然露出的頭部,鼻翼同時翕動,彷彿嗅到了鮮血的芳香,興奮地一陣嗥叫,速度倏然加快!

    小明心頭一跳,沒有任何先兆的,世界在他的眼前慢下來……

    他終於確信,久違的潛能回歸了,沒有借助藥物、也沒有昏厥的副作用,他卻沒有任何的興奮,因為他要面對的是自己的父親,兒子怎能與父親為敵?即便父親已經變成了另一個族類!

    小明動了,如同一個在刀尖上跳舞的舞者,迎著敵人衝下去,他是從斷崖的右側開始屠殺的,像一道流星,以從右向左的飛行弧線,掠過每一個核屍的面前,以最乾脆利落的出刀,準確地劃過敵人的脖子,獨獨漏過夾在其中的父親,拿捏得不差分毫。

    在他移動的身後,一個個核屍的咽喉整齊地噴出血箭,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依次倒下!

    當他站到斷崖的左側時,那一圈圍攻上來的核屍,除了父親,全部變成了滾木擂石,捲走了後面的同伴。


    一時間,穹頂上只剩下小明和父親兩個人!

    父親雖然對一起進攻的同伴獨獨剩下了他,感到懵然,但對血肉的渴望壓倒了一切,咆哮一聲,撲向小明!

    上天是如此的殘忍,讓舔犢情深的父與子在這樣一種情形下相見!世間萬物,都只是芻狗嗎?

    小明仰望蒼天,眼裡並沒有恨,他咣地扔下了手中沾滿鮮血的刀,張開雙臂,像幼時看到父親回家一樣,無比歡喜地迎向他。

    父親無比凶狠地將小明撲倒在血流成河的穹頂上,張開血盆大口,對準他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爸爸……」小明毫無反抗,無懼地睜大雙眼,看著父親那張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臉,眼前幻化出父親無比慈愛的笑容,歡樂的淚水從他的雙頰流下來。

    他在心裡喊道:爸爸,兒子這一身血肉,都是你給予的,也只有你有資格拿回去!爸爸,兒子從沒有對你盡過孝心,現在,我終於可以盡一回孝了……

    小明沒有等來盡孝的機會,因為父親在咬到他脖子的那一剎那停了下來,臉對著臉地端詳著他、打量著他,臉上的獸性逐漸消退,通紅的眼睛變得迷茫。

    「爸爸……」小明的心裡升起一線希望,又喊了一聲。

    是的,核屍依舊具有人類的思維和意識,認得自己的親人,除非受到血的刺激,否則不會攻擊自己的親人。

    但父親顯然受到了血的刺激,小明怎麼才能喚醒他的心智呢?他忽然記起了宛若的姐姐,她們倆姐妹是可以通過彼此熟悉的肢體語言溝通的,他是親身經歷過的。

    小明不再遲疑,用鼻子碰了碰父親的鼻子,彷彿有一道電流擊中了父親的身子,一下子定住了!

    這父子之間最熟悉的親暱舉動,喚醒了父親久遠的記憶,他的眼神由迷茫變得溫柔,痴痴地盯著小明的臉,也用鼻子碰了碰他的鼻子,慢慢的,兩人的額頭也貼在了一起,他終於認出了他!

    「爸爸……」小明無比幸福地哭喊一聲,狠狠地抱住了父親,像個離家太久的孩子,終於回到親人的懷抱,即便父親皮膚上那些鼓鼓的水皰帶來異樣的感覺,也絲毫不影響他這無與倫比的幸福感!

    父親也是眼露喜悅,張著嘴做著口型,雖然不能發出聲音,但小明還是讀了出來,那是「乖兒子」三個字。

    父子倆無比親密地擁抱在一起,彷彿從沒有分離過,又彷彿分離了幾個世紀,那一刻的父子情深,連上天也為之感動吧。

    但幸福的時間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從穹頂的邊緣再次冒出了一個個醜陋的腦袋,咻咻然打破了父子相認的動人氣氛。

    父子倆分開了,手依舊緊緊地攥在一起,再沒有什麼可以將他倆分開了!

    小明精神大振,去找剛剛丟下的刀,卻發現它不見了,可能是滑下了穹頂。

    沒有刀又怕什麼?小明自信憑著自己的雙拳雙腳,同樣可以保護自己和父親,同樣可以堅持到晚上。

    父親卻輕輕地拍了拍小明,指了指自己的後背,將身子弓下來,四肢著地,就像小時候跟兒子玩騎大馬遊戲一樣。

    小明立刻明白父親是要他趴在他的背上,雖然不解這背後的深意,但還是無條件地服從了,乖乖地趴了上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13 17:08
第九十六章 蠟燭

    父親雙手托住小明的屁股,慢慢地站了起來,站在穹頂的最高點,衝著圍攏上來的同伴,驀地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嗥叫!

    那一聲實在驚人,已經超出了人體的極限,那一圈核屍不約而同地驚恐伏地,彷彿膜拜一般。

    父親就像一頭護犢子的怪獸,向斷崖的一個缺口衝過去,守在那處的兩個核屍,嚇得向後一退,竟失足倒栽了下去。

    父親跟著從缺口跳了下去,從四、五十米的高度跳了下去,而在缺口的下面,是那不知有多深的巨坑,剛剛摔下去的兩個核屍正手腳亂舞地消失在其中。

    風聲在耳邊呼嘯,小明沒有任何的擔心,塌實地趴在父親寬厚的後背,看著下面的無底深坑,像一隻大張的巨嘴,迎接著父子倆。

    父親的身體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準確地落在廠房內部的一處殘壁上,嘭的一聲,借力一彈,再次躍向空中,撲向另一處殘壁。

    小明感覺自己就像在空中飛翔,而父親就是自己的翅膀,那種快樂的感覺,是孩提時代夢寐以求的。

    父親如同一隻背著幼子的猿猴,靈巧地在廠房內部的殘壁上呈階梯狀下縱,最後直撲廠房的底部,那底部位於深坑的邊緣,也是核屍包圍的死角。

    這個高度還有十米左右,普通的人類跳下去,必死無疑,變成核屍的父親也不敢大意,在落下一半的時候,托著小明屁股的雙手鬆開,四肢伸展,像個大貓似地落在厚雪裡,砸出一個人形大坑來。

    小明雙手環緊父親的脖子,被落地那一剎那的震動震得差點脫手,安全了!他擔心父親,趕緊翻身下來,扶起父親。

    父親喘著粗氣,上下打量著小明,紅眼滿是欣慰和開心,又將他抱在懷裡,生怕失去他似的。

    小明心有餘悸地瞥了瞥身邊的巨坑,感覺到裡面的藍光愈發強烈了,他忽然一陣頭暈眼花,噁心欲吐,像極了以前昏厥前的症狀,難道是激發潛能的副作用延遲發作了?這樣一想,他頓時感覺兩腿發軟,身子搖搖欲墜,本能地抱住父親不放。


    父親發覺了小明的不對,驚慌地看看他,再看看那閃著藍光的巨坑,忽然懊惱地拍了自己的腦袋一下,不由分說重新背起他,向外奔去。

    小明心裡對父親的舉動有些奇怪,但注意力隨即轉移到外面,只見密密麻麻的核屍圍在四周,都仰著脖子,望著穹頂,顯然還不知道上面發生了什麼事。

    父親驀地地提速,向著包圍圈相對薄弱的一處衝去,彷彿一頭發瘋的鬥牛,所過之處,嘭嘭嘭,撞得核屍人仰馬翻。

    核屍群很快反應過來,咆哮四起,紛紛追逐上來。

    雖然增加了一個人的負重,父親的速度不僅不慢,反而越來越快。畢竟核屍一旦見血,就身體機能驟增,再加上保護兒子的決心,可以說是雙重的刺激。

    小明注意到,父親跳縱自如地穿過一片片或高或低的廢墟,似乎帶著追兵兜圈子,在父子倆的身後拖出一條長長的雪龍,謂為奇觀!

    核屍群雖然人數眾多,但對地形遠沒有在此工作過的父親熟悉,很快被甩下老遠。

    小明遠遠地看到了鐵絲網,明白父親正帶他逃出去。

    鐵絲網越來越近,中間豁然張開一個大口子,口子兩邊掛滿焦黑的屍體,果然,核屍群是從秦舞所開的洞鑽進來的。

    一想到秦舞,小明的胸口不由一痛,他一心想要殺她,她卻願意死在他的刀下,只為了讓他一輩子忘不了他,最終,她還是為他而死!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對她的最後告白,絕非一時的安慰之辭,而是自然的真情流露,他知道,這輩子,他再也無法忘記這個姐姐了。


    當小明從走神中清醒,父子倆已經進入了大田鎮,耳邊風聲呼呼,父親速度不減,他的動作似跑似跳,絲毫不受積雪的阻礙。

    身後的追兵已經被甩得看不見了,小明在父親耳邊大聲喊:「爸爸,可以放我下來了,我可以自己走路!」

    父親卻沒聽見似的,只顧埋頭狂奔。

    小明想要掙紮下來,卻發現自己的力氣似乎被剛才的大喊耗盡了,手腳都不聽使喚了,而且,他感覺很累、很累,可能是剛才那一場大戰,把激發潛能的副作用放大了吧?

    他這樣想著,又感覺趴在父親寬厚的背上,一顛一顛的,十分舒服,彷彿回到了童年時光,他的嘴角返起幸福的微笑,慢慢地睡著了。

    然而,小明沒有看見,在父親的正面,在他白氣繚繞的口鼻之間,正湧出一股一股的鮮血,滴在他的胸口上,滴在腳下的雪地上……

    小明從沒有睡過這麼顛簸又這麼塌實的一覺。是的,他找到父親了,即便父親變成了另一個族類,他還是他的父親。他又找到依靠了,外面的世界沒什麼可怕的,就是天塌下來,也有父親幫他頂著呢。

    小明從有沒感到過此刻的滿足,他有了宛若,又找到了父親,等到再救出宛如,一切都圓滿了,幸福的生活在向他招手,他將擁有一個童話故事般的美好結局……

    小明中途醒來了一次,天已經黑了,而父親還在趕路,不知疲倦似的,周圍雪光微照,樹影憧憧,似乎穿行在山嶺之間。

    小明嘴裡呢喃了一聲「爸爸」,又昏沉沉地睡去……

    當小明再次醒來,天已經亮了,他的目光掠過父親冒著熱氣的頭頂,看到了一片熟悉的城市輪廓,難以置信地使勁眨了眨眼,沒錯,是回到市區了!

    父親竟變成了電子書上的神行太保,只用了一天一夜,就跑完了小明和秦舞耗時三天的路程!

    父親的速度依舊沒有變慢,順著大路,向城市跑去。


    都到家了,還急什麼?小明心疼地喊道:「爸爸,你累壞了,快放我下來吧!」

    小明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極其微弱,幾乎連自己都聽不到,而他的手臂只是耷拉在父親的肩膀上,全靠父親的雙手從後面托著他的屁股,才沒掉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都睡了一天一夜,體力不僅沒有恢復過來,還變得弱不禁風了,小明心裡奇怪,隱隱捕捉到什麼,卻又發現大腦也變得遲鈍,無法做出明確的分析和判斷。

    小明懵懵懂懂地睜著雙眼,腦海裡沒有了時間觀念,就這麼看著父親背著自己,跑過了郊區,穿過了荒廢的城區,接近了黑市。

    他忽然擔心起來,想要提醒父親,他現在是個核屍,不能接近倖存者聚居的地方,他們會殺了他的。

    但小明已經說不出話了,好在父親只是經過了黑市的邊緣,而且因為剛下過雪,路上也沒有倖存者出現。

    父親馬不停蹄,心中的目標似乎很明確。

    當小明看到前方出彩虹小區的影子時,恍然大悟,原來父親是要帶他回家啊!他滿心歡喜,宛若就在家裡呢,父親可以見到兒媳婦了,而宛若也一定可以接受父親的,因為她的姐姐也是核屍,上天似乎早已安排了這一切。

    但是,父親並沒有進入彩虹小區,他過門不入,繼續前行。

    小明心中著急,父親是不是不認得自己的家了,這是要帶他去哪?

    父子倆過了彩虹橋,在雪地上拖著一行長長的腳印,來到了一座小山的腳下。

    小明看著漫山遍野的灰雪,這不是孫望山嗎,父親帶自己來這裡幹什麼?

    父親爬上了山路十八盤,腳步終於慢了下來,雙腿再也支撐不住地跪在地上。他雖然是核屍,但終究是血肉之軀,總有生理極限的。

    父子連心,小明可以感覺到父親已經筋疲力盡了,在心裡喊道:「爸爸,歇一會吧!」

    父親卻沒有停,他居然用膝蓋跪行,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向上爬。

    小明望到了半山腰上一群建築物的輪廓,已經明白父親的目的地了,那是救助站,是倖存者心中的最後一線希望,也正是它,把父親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父親一邊跪爬,一邊不時地抬頭看看救助站,似乎以此鼓勵自己。

    小明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什麼動力驅使著父親非要爬向救助站!他只知道,膝蓋不是腳,只有薄薄的一層皮包著骨頭,即便父親失去了痛感,也要付出天大的毅力!

    小明帶著揪心的痛,在心裡向父親哭求:「爸爸,求求你,停下來、停下來……」

    父親沒有聽到兒子的心聲,即便聽到了也不會停,在他的身後,留下一道深深的雪印,在雪印之中,還有兩條長長的血印,他在用自己的生命,爬向心中的終點……

    終於到了救助站所在營地的門口,父親也終於停了下來,輕輕地將小明放下來,放在柔軟的雪地上,他艱難地伏在他的頭頂上,用無比慈愛的眼神看著他的臉。

    小明這才發現,父親的口鼻之間竟然結滿了一片片早已幹了的血斑,他頓時慌了,父親這是怎麼了?

    營地的門開了,傳來吱呀、吱呀的踩雪聲,有人過來了。

    父親那張佈滿水皰的臉,露出欣慰的笑容,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用鼻子碰了碰小明的鼻子,隨即長長地吐出一口白氣,就像燒完了最後一滴燭淚的蠟燭,倒在了兒子旁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13 17:11
第九十七章 黑手

    小明的頭頂上出現了兩個身穿白色防護服的武裝人員,他們小心謹慎地端著全黑髮亮的制式步槍,槍口指著父子倆。

    「大清早的,怎麼有兩個核屍跑上門,真是晦氣!」

    「什麼晦氣啊?好事來著,把他們抓回去,站長有獎!」

    其中一個用槍口戳了戳父親的頭,惋惜道:「這一個已經死了,剛才看他還在動的。」

    彷彿晴天霹靂,小明的腦袋嗡的一聲,放屁!父親沒死!他怎麼會死?鑽進了核廢墟的進水口都沒死、跑了一天一夜都沒死,怎麼會突然死了?

    他在心裡大叫:「爸爸,站起來,快站起來啊!」

    但父親沒有任何反應,換了別的核屍,見到兩個如此新鮮的食物送到嘴邊,早該跳了起來。

    小明終於明白,這兩人沒有說謊,他最敬愛的父親、變成核屍也一樣愛他的父親,這一回,是真的死了!

    全身一動也不能動的小明,只有眼珠子動了一動,兩行熱淚,從眼角滾落臉畔,將頭下的積雪滴出兩個凹窩……

    「還好,這一個沒死,他還流淚呢。」

    「奇了怪了,你見過核屍流淚嗎?」

    「咦,這不是小明嗎?」

    「哇!真的是小明哎,快向站長報告!」

    櫻花爛漫,漫天雲霞,一個白衣翩翩的女子光足碎步,踏花而來,似夢似真,一頭黑色中發下,五官清爽,分外俊俏。

    殺機陡現,女子眼神一厲,手中忽然抽出一把*,凌空劈來。


    他大驚之下,下意識地用手一擋,一把大砍刀彈出來,剛好擋住,鐺的一聲,脆響悅耳,餘音不絕,他竟然出現在女子的對面。

    「姐姐……」他又驚又喜。

    「小明,看招!」秦舞莞爾一笑,又出一刀。

    小明身輕如羽,躍向半空,回了一刀。

    兩人有如對練一般,你來我往,行雲流水,縱高落低,打得激烈而優美。

    櫻花如雨而落,落在半空,恍惚一閃,竟變成了鵝毛大雪。

    漫天雪花中,他和她屹立在核反應堆廠房的穹頂上,高聳入雲。

    「呔!」秦舞一聲清叱,一招天外飛仙,人刀合一,直刺過來。

    「殺!」小明當仁不讓,腳尖點地,高高彈起,回空斬應聲而出!

    鐺!兩刀交擊,脫手而出,兩人抱在了一起,在穹頂上翻滾扭打,驚險之極。

    小明忽然發現自己變了,衣衫襤褸,頭髮變禿,渾身冒出了水靈靈的大小水皰!

    不!這不是自己,他才發現,和秦舞扭作一團的,竟變成了父親,兩人正在玩命相搏,欲置對方於死地!

    「姐姐、爸爸,不要打!」小明急得大喊一聲,猛地睜開雙眼,一片朦朧的光明撲入眼簾,噩夢消失了,他只覺身子飄柔蕩漾,四周都是水,清澈而溫暖,像躺在母親的子宮裡一樣,帶給他一種無法描述的安全感。

    自己怎麼了?他接著發現自己的鼻孔上嵌著一根透明管子,手腕上也插著一根管子,很明顯,鼻孔上的管子是呼吸用的,而手腕上的管子是輸液用的。


    小明又注意自己的身體居然是一絲不掛,隨即瞪大了眼睛,原來他的肌膚上竟起了一層透明的大大小小的水皰,像雞蛋清似地折射在水中,看起來非常的噁心!

    他嚇得張口欲呼,水頓時湧進了喉嚨,才發覺那不是水,只是某種像水的液體,甜絲絲的,還帶著淡淡的腥氣……

    最後,他才注意到自己被關在一個透明的水箱裡,水箱外面是一個白色的房間,房間裡擺滿了各種顏色的藥品、玻璃器皿和醫學儀器,顯然是個實驗室。

    小明忽然記起兩個武裝人員的對話,心頭一陣莫名的驚恐,自己是變成了魚缸裡的小金魚,還是變成了實驗用的小白鼠?

    門忽然開了,進來兩個人影,一個穿著白大褂,另一個穿著棕色的皮衣,豁然是站長和玫瑰。

    一見到玫瑰,小明的心就塌實了。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無論他的人生觀發生了多大的改變,他都相信自己的判斷,玫瑰是除了宛若之外,另一個不會害他的人,而有了玫瑰的牽制,站長也無法害他。

    只見站長到了儀器那兒,忙碌起來。玫瑰則走到水箱跟前,彎下腰,也不顧忌他光著身子,仔細地觀察著他的皮膚,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小明趕緊衝她擺了擺手,面帶笑容,表示自己沒事。

    玫瑰這才發現他醒來了,驚喜地把手貼在了水箱壁上,好像要觸摸他似的。

    小明心有靈犀,也將手貼在了水箱壁上,跟她手對著手,雖然他的這個舉動,目的性大於他的內心。

    玫瑰的臉上,不由飛起一抹羞紅,看他的眼神,滿是溫柔。

    這時,站長拿著一個裝著綠色藥水的針管走過來,檢查了一下水箱上方懸掛的吊瓶,將藥水打了進去,跟裡面的透明注*混合成淡綠色,順著輸液管注入小明的血管。


    玫瑰站了起來,跟站長說著什麼。小明身在水箱裡,也沒聽清楚,很快感覺到一股倦意上來,大腦也懶得思考了,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小明又一次醒來的時候,發現吊瓶裡的藥水已經換成了紅色,更欣喜地注意到身上的水皰少了很多,同時,他感覺自己的體力也恢復了很多,思維非常清晰,至少,已經想明白了兩件事。

    第一,他遭受了致命的核污染。那個散發著藍光的核反應堆深坑,就是一個巨大的輻射源,當日他的核輻射測量計沒有報警,是因為它被秦舞的刀損壞了。而他當時摘下了頭盔,更是吸進了大量核生化污染的空氣。於是,他變成了一個核污染者,也就是核屍,至少,是一個變異初期的核屍,身上的這些水皰就是明證。

    第二,父親是為了救他而死。父親在核廢墟工作過,又經歷了從人到核屍的變異,雖然他不能說話,但心裡很清楚兒子遭遇了什麼,也很清楚什麼地方可以救兒子,因此,父親跑了一天一夜,將小明送到了救助站的門口。

    因為對兒子的愛,父親超越了生理的極限,用自己的生命,換取兒子的生命,做出了一個父親的最偉大犧牲。

    一想到父親臨終前的一幕,小明的眼裡又湧出了大量的淚水,和水箱裡的液體混合在一起,他在心裡再次發誓,要遵循父親和秦舞對他的遺訓:好好活下去,用生命去戰鬥!

    是的,他的生命,是用秦舞和父親的兩條命換來的,還有此前為他犧牲的小宋,從這一刻開始,他要用這無比寶貴的生命,去打贏這場活下去的戰鬥!

    秦舞死了,導師訓練環節提前結束,萬眾期待的總決賽越來越近了。小明開始重新評估眼前的形勢,為終極計畫的收官做準備。

    秦舞的死,讓他對藥頭有了交代,至少,少了一個敵人。等見了藥頭之後,玫瑰有什麼變化也將清楚,他就可以控制住自己這一邊的局面。

    至於他的對立面,自然是食頭胡為,他一定不會讓他順利地贏得總冠軍的,上一次在季賽中,他的陰謀被水頭老太太阻止了,但他一定不會甘心的。好在,他和他的矛盾已經公開化,胡為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對付他,只能在暗中搞小動作。

    小明並不擔心胡為,對任何計畫而言,最大的擔心就是突然冒出的變數,他的變數,就是站長。

    表面上,站長是超然於三大巨頭之外的勢力存在,由救助站管理的核廢墟,更干係到這個城市十幾萬倖存者的生死。

    然而,站長和核屍挑戰大賽又是個利益共同體,比賽中的對手——核屍,都是由救助站提供的,而且,他和玫瑰的私人關係也不錯。

    可以說,玫瑰控制著選手,站長控制著對手,他們兩人就是比賽的主宰,也是小明終極計畫的對立面,因為他要救出其中的一個對手——宛如,這無疑和大賽的主旨相悖。

    一旦小明在比賽中暴露了真實的意圖,玫瑰和站長一定會聯手阻止他。當然,走到這一步時,已是攤牌階段,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不過,這些都是其次,站長的最大疑點就是,他為什麼要研究核屍?而且,他似乎已經找到了治療核屍的辦法!他對小明的治療,證明他已經有了一定的成效。

    這可是足以改變核災難地區的大事,一旦核屍可以變回正常的人類,倖存者們豈不是有救了?至少人類社會的秩序,可以恢復正常。

    如果能夠實現的話,站長就是這個城市的救世主、甚至是所有核污染世界的救世主!

    但是,小明又記起在核屍集中營裡看到的輻射病人,還有那個藏在實驗區走廊牆壁裡的神秘房間,以及變成突變者的宛如,站長分明在研究核屍的進化。

    一念及此,小明驀地打了個寒戰,已經想到了血族是怎麼來的了,「她」並非是核屍機緣巧合進化出的物種,而是人為製造出來的怪物,「她」的製造者,顯然是站長。

    這個站長,到底是天使還是魔鬼?

    小明的額頭忽然冒出冷汗,如果站長是一個暗藏的敵人呢?那個一直困繞在心頭的結忽地浮了出來,藥頭的話響在耳邊:「我並不想你死,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交換,如果有人給了我一個更大的交換,我何樂而不為呢……」

    這個城市,什麼人可以給藥頭一個更大的交換?除了站長,還會有誰?當時,藥頭其實已經給出了答案,只是小明沒有意識到而已。

    讓小明升級和血族一戰的幕後黑手竟是站長!?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13 17:12
第九十八章 存在

    小明只覺脊背發寒,以前,他真是把人想得太好了,當他從人性的另一面來思考問題時,才發現,人心險惡,步步危機。什麼「我思故我在」,應該是「我私故我在」才對!

    現在,他的小命就捏在站長的手裡,站長隨便注射一種什麼藥水,就可以不露痕跡地干掉他。

    或許,他還能活到現在,並非因為玫瑰的關係,而是因為他是總決賽的選手,而且是最後號召力的選手,站長只是站在大賽的立場上才考慮救他。

    換句話是,是小明自己救了自己,跟別人沒有多大關係。

    那麼,站長與他為敵的動機又是什麼?胡為是為了玫瑰、為了水頭的地盤而對付小明。站長呢,又為了什麼?總不成他也看上了玫瑰,又或者,他不想小明成為下一任水頭……

    小明懶得想了,只想趕快康復、趕快離開這個水箱、趕快離開救助站!

    願望是好的,康復卻是緩慢的,當他終於離開水箱、被轉移到堡壘頂層的醫院時,心裡總算塌實下來,有種逃出虎口的感覺。

    小明一問護士才知道,他已經在水箱裡呆了接近二十天,都過了元旦,進入下一年了。

    掐指一算,距離農曆大年三十舉行的總決賽還有一個多月,真的沒想到,半年時間這麼快就過去了,他的人生,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再也不是當初的小明了……

    小明正心中感慨,玫瑰走進了病房,手裡拎著一個飯盒,她穿著白色的羽絨服,襯得膚白如玉,秀致端莊。

    他心頭一暖,她總是在最合適的時間,出現在最合適的地點,還帶著最合適的禮物——韭菜餃子。

    聞到了餃子的香氣,小明早已口水直流,食指大動,要知道,在水箱治療期間,他全靠輸液補充營養了。


    他顧不得跟玫瑰寒暄,從病床上坐起來,打開飯盒,夾起一隻餃子就吃,誰知才咬了一口就放下來,皺著眉頭:「怎麼這麼苦?」

    「怎麼會?」玫瑰見狀,拿起筷子,夾起他吃了一半的餃子,也不嫌棄他的口水,往嘴裡送,細細咀嚼著,「不苦啊,味道很正,可能是你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趁熱吃吧。」

    小明見她吃了他剩下的,倒不忍拂了她的一片心意,接過筷子繼續吃,只是,真的一點也吃不出以前的味道了,他吃到一半,忽然眼淚落了下來。

    「小明,怎麼了?」玫瑰坐在床邊,語氣溫柔。

    「我想爸爸了……」小明哽咽道,韭菜餃子也是父親最愛吃的食物,以前,每次父親帶他吃餃子時,總是看著他吃,等他吃飽了,還剩一兩個,才解一下饞。

    而他當時天真地向父親保證,說長大後,一定要讓父親天天吃餃子,但這個願望,再也無法實現了。

    「你和秦舞去了爆炸區,就是為了找爸爸吧?」玫瑰說著嘆口氣,誰都知道,去核廢墟工作的人,就是有去無回。

    「嗯……」小明沒有隱瞞的必要,遂點點頭,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抓住她的手,「對了!爸爸跟我一起來的,他被埋在哪了?」

    「你是說……那個核屍,是爸爸!」玫瑰真的震驚了,發乎自然地稱呼小明的父親為爸爸,完全是兒媳婦的口吻。

    「是的,爸爸為了救我,一路把我背過來,卻犧牲了自己。」小明淚眼婆娑,無法忘記父親用盡全身力氣跟他碰鼻子的最後一幕。

    「難怪了,站長還以為你控制了核屍呢,我呆會就去問他!站長說,要是你遭受的輻射再強一點,或是來得晚一點,他也救不了你了。
」玫瑰滿臉後怕,又遲疑地問,「小明,我看了直升飛機從爆炸區帶回的監控視頻……你和秦舞之間,發生了什麼事?要兵戈相向……」

    「她要和我對練,我倆沒收住手……」小明呆了一下,說出早已想好的託詞,想到秦舞的死,眼淚愈發止不住。

    玫瑰還以為他是傷心父親,也跟著落淚,安慰道:「我去問爸爸的下落,你等我消息……」

    玫瑰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但終究沒說,抹著眼淚出了病房,眼睛紅紅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小明欺負了她。

    「小明,打針吃藥了。」一個留著劉海的漂亮女護士,提著一個藥箱走進了病房,打抱不平道,「小壞蛋,剛才怎麼把玫瑰弄哭了?」

    「娜娜,你怎麼來了?」小明一眼認出來,當日帶他參觀核屍集中營的就是她。

    「站長吩咐的,每天從站裡過來一次,專門伺候你。」娜娜故意皺了一下眉頭,然後展顏一笑,「不過,我挺喜歡這個差事的。」

    娜娜顯得很專業,先讓小明撩開衣服給她觀察一下皮膚,又用小手電照了照他的口腔,就給他打了兩針紅紅綠綠的藥水,再讓他服下一瓶口服液。

    小明咂著嘴,發現口服液跟水箱裡的液體味道一樣,不免好奇地問:「這是什麼東西啊?又甜又腥的。」

    「美洲大蠊乾燥蟲體的乙醇提取物,也就是大蟑螂,全是人工養殖的,非常珍貴,是治療核屍內外皰疹的特效藥。」娜娜背書般地說了一大串。

    「那麼珍貴,還給我泡澡?」小明有些吃驚,又有些噁心,敢情,自己一直泡在蟑螂液裡,還喝了不少,不過不得不承認,是很有效。

    「也就是你哦,換了別人,站長才捨不得呢……」娜娜大咧咧地坐在了剛才玫瑰所坐的位置,又神秘地問,「小明,同事們都在傳,說你控制了一個核屍,讓他把你背上山的,你還會趕屍嗎?」

    換了別人這樣問,小明一定會大罵——「趕*頭」,可是看到娜娜毫無心機的眼神,他只有苦笑一聲:「我又不是茅山道士,再說核屍也不是殭屍。


    「哦?那你怎麼做到的?」娜娜一副刨根問底的架勢。

    小明心裡一動:「我可以告訴你,不過,你要先回答我幾個小問題。」

    「好,只要是我知道的。」娜娜笑著點點頭。

    「那我就問了,站長是不是研究出了可以治療核屍的藥物?」小明開門見山。

    「噓,這可是個秘密。」娜娜緊張地看了看門口,才低聲說,「也只是有了初步成果,可是治療早期的輻射病,就像你這樣的。不過成本太高了,不太可能普及,除非有大規模的生產基地。」

    「是嗎?」小明獲取這個重要的信息,隨即又神情一黯,就是有仙丹又怎樣,父親是再也回不來了,他更要關心活著的親人,「那個灰姑娘怎麼樣了?」

    「這個,我不知道。站長把『她』換了一間實驗室,不知道在哪了?」娜娜坦言。

    「哦……」小明對宛如隱隱有不好的預感,正想問第三個問題,門被推開了,施施然走進一人,步履輕快,很是開心的樣子。

    「娜娜,我來看小明,你給他打完針沒有?」藥頭照例一身黑衣禮帽,口罩遮臉,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彷彿他是主人似的。

    「藥叔、小明,你們聊吧,我先告辭了。」娜娜很識趣,提著藥箱離開了。

    「好小子,我說你就行的,果然幫我殺了那個臭女人!」藥頭說著,將一個透明小膠袋扔到床上,「大丈夫言而有信,這是你應得的報酬,夠你吃到總決賽了。」

    「閣下,我並沒有殺掉秦舞,她是救我而死的。」小明看也不看那袋曾經夢寐以求的藥丸,正視藥頭,壓根不想居這個「功」。

    「我都看了視頻,反正她也算是死在你的手裡,被那麼多核屍吃掉,活該!」藥頭分外解恨地說。

    小明默然,想不到對一個人由愛生恨,竟可以恨到如此地步。

    他本想告訴藥頭實情,一切皆由誤會而起,可是再從自己的角度出發,說多錯多,反而增加變數,也就不想節外生枝,順水推舟道:「閣下,我們交換的條件好像不止這一個哦。」

    「小子,你真不吃虧哦。我幫你打聽過了,玫瑰丫頭這一兩個月都很正常,只是和站長來往密切了點,站長還不時到水頭那裡做客,不過這也很正常,大賽的事情就是他倆最操心。小明,別多心。」藥頭顯然幫著玫瑰說話,「小倆口之間一定要有信任,等你贏了總冠軍,當了下一任水頭,我們合作的地方多著呢。」

    小明一聽站長和玫瑰走得很近,再想到他和女護士所做的勾當,心裡頓時像吃了一隻蒼蠅似的,冷笑一聲:「閣下,當初和你做交換、讓我升級和血族比賽的人,是不是就是站長啊?」

    藥頭聳聳肩,不置可否,顯得對站長有點忌憚。

    等到藥頭一離開,小明就衝進衛生間,將那袋藥丸衝進了馬桶裡,即便他變成了一個自私自我的人,也絕不會吃用秦舞的生命換取的藥丸,她留給他的那句話——「用生命去戰鬥」,就是最好的藥丸!

    做完這一切,他躺回了病床,有種說不出的疲倦,感覺自己還沒有完全恢復,再想到喝下的蟑螂液,他一陣反胃,再次衝進衛生間,將剛才吃進的餃子全部嘔吐出來。

    小明幾乎是爬著回到了病床,渾身發軟,這一刻,他無比想念宛若,好想依偎在她的懷裡,放下所有的包袱,只感受著她的存在。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13 17:12
第九十九章 代價

    小明一覺睡到晚上,又夢到了父親和秦舞,出了一身的虛汗,當他從噩夢中醒來,看到玫瑰趴在床邊,睡得正香。

    他看著她一頭蓬鬆的長發像一朵棕色雲彩似地垂在被子上,露出雪白細嫩的脖子,心裡忽然有一絲不忍,為了他對她的利用。

    他硬起心腸,即便他傷害了她,以她所處的位置,也是承受得起的。

    感覺肚子有點脹,小明悄悄地下了床,到衛生間解大便。這是他二十多天來的第一次排泄,拉了好多,氣味特別臭。

    沖完了馬桶,他又感覺身上粘粘的,脫下病號服,站到了浴缸裡,沖洗那似乎浸入皮膚的蟑螂液。

    前些日子懸浮在水箱中,還看不出來,現在一站著,小明才發現自己瘦了整整一圈,再看那光滑的皮膚,對比幾天前的慘不忍睹,真有些心悸。

    他裹著浴巾出來,發現玫瑰已經醒了,正在發呆,好像在想著什麼,看到他,露出一絲微笑:「小明,我帶人把爸爸埋在了彩虹小區邊上,離家近些,等你完全康復了,我倆就去祭奠他。」

    「啊?哦!謝謝你!」小明的心頭一跳,忽然想到玫瑰若是再順道探訪一下他的家,那和宛若就是狹路相逢了。

    他這才感覺宛若並不安全,外人雖然不知道他家的具體地址,但只要在彩虹小區裡一搜,怎麼也找到的。他應該想法通知宛若,轉移到另一個地方。

    「小明!」玫瑰冷不防抱住他,眼淚撲簌直落,內心的柔弱畢露無遺。

    小明以為她是關心所致,情難自已,他心中感動,又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多心了,她和站長之間並沒有什麼,於是開著玩笑:「師傅,是不是想今晚留在病房裡陪我啊?」

    「小混蛋,又打歪主意。
」玫瑰破涕為笑,臉紅紅的,鬆開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個保溫壺,「我煮了雞湯給你,補補身子。」

    嘴裡的味道還是不對,不過小明還是一口氣喝下大半,又想什麼來:「我好久沒看奶奶了,什麼時候去看看她老人家。」

    「難為你有心,等你好了再說吧。」玫瑰的眼圈又一紅,接著擔心地看了看他的身體,「你要早點恢復訓練,距離總決賽的時間不長了。」

    「那個,冬天的季冠軍出來了嗎?」小明這才想到關心自己的競爭者。

    「沒有,後天才是季賽,本來是要請你去現場觀摩的,不過,養病要緊。」玫瑰有些走神地看著窗外,幽幽嘆口氣,似乎有什麼心事。

    小明看她的模樣,既有些心疼,又有一絲隱憂。

    「各位觀眾,大家好!」電子屏上,一襲白色連衣裙的玫瑰從賽台中央緩緩升起,長發飄飄,清音如水,彷彿春風化雨一般,沁入每個人的心田,「元旦剛過,新的一年開始了,今晚,第五季核屍挑戰大賽的最後一個季冠軍將要誕生……」

    小明一面在病床上做著俯臥撐,一面收看著今晚季賽的現場直播,如他猜想,比賽的懸念並不大,大塊頭最後出場,抽中冰地的他,以媲美冰上舞蹈運動員的眩目動作,結合一連串漂亮乾脆的腿法,踢得對手毫無招架之力,最後凌空一腳,腳上的冰刀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直接將對手的頭切了下來……

    老實說,看到大塊頭如此精湛的腿法,小明才有點後悔自己把藥頭的藥衝到馬桶裡了,世上沒有後悔藥,聊以安慰他的是,總決賽的三名選手之間不得自相殘殺,否則,他真沒有贏大塊頭的把握。

    最後,大塊頭和他的決賽導師凱子一起登台謝幕,衝著鏡頭做出必勝的手勢,這對戰力超強的師生,無疑將成為小明奪取總冠軍的最大阻力。

    而小明能做的,就是儘早恢復健康,盡快投入系統的訓練。


    他在病房裡差不多呆了一週,那一些身體不適的症狀,比如頭暈、噁心、食慾不振等等,被娜娜描述為治療的後遺症,慢慢地消失了,惟獨口苦一直沒變,吃什麼都沒味道。他不由想,或許核屍生吃血肉,就跟口苦有關,哪天自己再吃一次生肉試試。

    出院的那天,玫瑰一大早過來接小明,她穿著一水黑的裙裝,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淑女帽,很是莊重雅緻,還帶了一套嶄新的黑色立領西服讓他換上。

    他不由詫異地問:「幹嘛穿得這麼隆重?」

    玫瑰表情肅穆:「去給爸爸上墳,讓他老人家看看我。」

    更大的詫異還在後面,兩人下到堡壘一層的室內停車場,一排整齊列隊的保安隊員刷地立正敬禮。

    小明一呆,雖然隊員們都戴著只露出雙目的碉堡帽,他還是一眼認了出來,竟是7901班的兄弟,驚喜上前,挨個擁抱過去:「老蒙、大駒、陽子……你們怎麼來了?」

    「非常時期,我不能冒風險,所以從北大營將你的兄弟們借調出來,保護我們出行。」玫瑰說出了原因。

    「上車!」大駒一聲令下,一行人上了保安隊派來的大卡車,直奔彩虹小區而去。

    小明自然不能忘本,跟兄弟們坐在了貨廂裡,玫瑰夫唱婦隨,也坐上來。這下熱鬧了,那幾個後來的隊員圍住了玫瑰,紛紛喊著「大嫂」,喊得玫瑰眉開眼笑。老蒙、大駒、陽子則拉著小明敘舊。

    大駒跟小明最親熱,重重地攬住他的肩膀:「兄弟,聽說你在核廢墟遇險受傷了,現在看你沒事了就好。」

    「你也不錯哦,當上班長了。老班長呢?」小明心中暖流湧動,他當日的預判沒錯,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大駒果然當上了班長。


    「老班長調到隊部去了。」老蒙接過話頭,安慰地拍拍小明的肩膀,「聽說伯父去世了,兄弟,節哀!」

    「明哥,啥時喝你和玫瑰的喜酒啊,我還想著鬧洞房呢。」陽子恰到好處地衝淡了沉重的話題。

    小明心裡一跳,老蒙和大駒是僅有的兩個知道他和宛若舊情未斷的人了,如果說他的終極計畫存在命門的話,就是這個秘密了,這個秘密甚至要了秦舞的命,他該如何處置這兩個兄弟呢?

    砰砰砰……一排槍聲響過,小明撲通一聲,跪在彩虹橋邊的一座新墳前,看著空白的石碑,眼含熱淚,咬破手指,用鮮血寫上父親的名字,然後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心中默唸著:「爸爸,你在天之靈看著我,我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

    玫瑰將一大束白玫瑰放在碑下,也跟著跪下來:「爸爸,兒媳婦不孝,竟沒能見上您一面……」

    最後,大駒率領著7901班的兄弟,也一起上前磕頭。

    離開的時候,小明特意坐在貨廂的尾部,看風景似地撩起篷布的一角,掃了一眼路過的彩虹小區。

    雖然只是一眼,但他看得很清楚,自家的窗戶竟然敞開著!在這個瀰漫著輻射塵的城市,有人住的房子,是絕不會開窗的,除非……

    小明的心猛地一縮,差點就要喊停車,沖上去看個究竟……他終於克制了這個衝動,將身子縮在長凳的一角,彷彿仍沉浸在哀悼父親的餘韻中。

    他的內心,卻在翻江倒海,難道宛若離開了家?還是她發生了什麼事?不,上天不會對他殘忍至此!他相信她,相信以她的智慧和身手,即便遇到什麼意外,也能全身而退。他目前能做的,就是祈禱上天保佑她,同時盡快找機會回家一趟……

    回到黑市,玫瑰顯出大嫂的風範,在堡壘三樓的飯店宴請7901班全體隊員,算是家屬答謝。小明也走出對宛若的擔心,打起精神,陪著兄弟們。

    大包間裡,一張大圓台剛好坐滿,小明不敢居尊,把上座讓給了老蒙,大駒、陽子依次坐在左側,他和玫瑰坐在了右側。

    為了給小明長臉,玫瑰難得地奢侈了一回,點了一桌子雞魚肉蛋,還要了兩瓶2018年的花果山干紅,這一餐的花費,足夠一個倖存者家庭吃半年的了。

    按習俗,小明要先敬親朋一輪酒,他本就不喜飲酒,又擔心宛若,實在沒有心情,好在邊上有個玫瑰,站起來,代他向兄弟們敬酒。

    畢竟剛祭奠過長輩,席間的氣氛開始還有些凝重,但經過玫瑰這一輪酒敬下來,加上她金牌主持人的得體言辭,逐漸調動了大家的情緒。

    隊員們都是十八、九歲的小夥子,又沒有小明這樣切膚裂心的喪親之痛,很快活躍起來,一個個狼吞虎嚥,這樣的伙食,算是十年難遇。只有小明,味同嚼蠟。

    兩瓶紅酒當然不過癮,不過大駒發下話來,不能喝醉,大家只好大塊吃肉,小口喝酒。

    作為在座的唯一女性,玫瑰喝得最多,粉臉紅紅的,被大家一口一個大嫂喊得不勝嬌羞,真有點喝喜酒的味道,這也算是本地的習俗,白事當喜事辦。

    「兄弟、弟妹,我敬你們小倆口一杯,早日洞房、早生貴子哦。」老蒙擺出老大哥的架子,言表之間略有一點失意,也是,他曾是代理班長,現在提正的卻是大駒。

    「謝謝!」小明和玫瑰共同舉杯,他看著老蒙意味深長的眼神,心裡的疙瘩又冒了出來。

    相形之下,大駒沉穩了好多,不如以往那麼豪氣外露了。

    而小明的變化顯然是最大的,離開保安隊後短短一個多月的經歷,幾乎超越了他此前的人生總和,將他迅速由一個懵懂少年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從骨子裡散發出一種滄桑而內斂的憂鬱氣質,連玫瑰睨向他的眼神,都有些迷惑而著迷。

    當曾經的熱血和激情從青春蓬勃的眼眸中逐漸消退,變成澄靜如湖的外表和暗潮狂湧的內心,這大概是每一個少年走向成熟的代價吧。

    唯一不同的是,有的人棱角磨平,有的人,崢嶸依舊!

    對小明而言,卻是用一顆猙獰的心,重新審視著身外的世界……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loomCaVod

LV:9 元老

追蹤
  • 984

    主題

  • 1008918

    回文

  • 35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