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老白10】2016-06-22 跳舞
“斷……”沈默良久,藍海悅擡起頭,對赤水斷道:“如今的你……是否還有超越愁的信心?”
赤水斷緊咬牙關,面色僵硬如鐵,卻終究是不發一語。
藍海悅嘆了口氣,繼續道:“你……真的已經不可謂不努力。你這十年來的每日苦修,我全都看在眼裏。但愁的天資,實在已經遠遠超越了你我。甚至……超越了這個時代。”
“今日,雖然老師斬斷了他的彎刀,但老師清楚,你我也清楚,若不是老師握著的是月下美人,今日輸的,或許便是老師了。那麽十年後,愁又該到達怎樣的境地?”
“夠了!”
赤水斷厲喝一聲,打斷了藍海悅的話:“你和我說這些,就是為了羞辱我麽!”
“當然不是。”藍海悅望著赤水斷充滿血絲的雙瞳,搖頭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愁的性子,你我都明白得很。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不管是當年你手中的那柄彎刀也好,還是……天下至強的那個頭銜也好。”
“所以呢?”赤水斷冷哼道。
“所以,我很擔心,當愁超越了老師的那一天,他的下一步是什麽。”藍海悅的臉上浮現出一縷憂色來:“不出世,是我大雪山的鐵律。但這條鐵律在愁的眼裏,或許並沒有那麽重要。”
“他敢!”赤水斷悶吼一聲。
藍海悅搖頭道:“愁這等人,天下間事只有他不想做的,沒有他不敢做,不能做的。這麽多年,你難道還不了解他的性子?”
赤水斷瞪著雙眼,直勾勾望著藍海悅,半晌才默然點了點頭。
“所以我只是想提醒你,十年之後,雪山之上只怕便要有一場大變。無論你我,只怕都要早做準備了。”藍海悅說完此話,便轉頭向著絕頂之下走去。
只是,他還留下了一句話未曾說完——
“雖然,也不知道你我的準備究竟有沒有用……”
轉眼之間,又是十年。
全部的雪山門下都聚集在絕頂之上的大比會場,但場中卻空落落的,沒有一個人上場比試。
今日又是一個陰沈的雪天,大雪自天上紛亂灑下,靜靜落在每一個人頭上,但卻沒有人伸手去撣一下。
自古蘭修以下,所有人都在凝神屏氣,等待著一個人的到來。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今日的主角只有一個。
終於,在漫長的等待之後,通往絕頂的台階上響起了腳步聲。
緩慢但堅定,每一步的輕重與節奏都分毫不差。
一個身影,自台階之下緩緩出現,一步步走入了會場。
曾經的勝雪白衣,此刻已破破爛爛,滿是骯臟的汙漬。
一頭披肩長發已不再,而是被草草割斷,七零八碎,油膩得虬曲打結。臉上的胡須也是一樣,亂糟糟一片。
只有那一雙眼睛,無論周邊的頭發與胡須多麽零亂,卻始終清亮如昔。
死一般寂靜的雪山絕頂上,連一聲呼吸都聽不見,只有白河愁一聲聲腳步,敲打著所有人的心房。
白河愁終於一步步走到了廣場的中心,停下了腳步,自腰間取下了彎刀。
然後,他將手中未出鞘的彎刀向前方高高舉起,指向了巨巖之上的古蘭修。
這一次,不再有人發出驚訝之聲。
十年以來,每個人都早已在等著今日。
這個白河愁再度挑戰巫王的日子!
盡管白河愁未發一語,但古蘭修已經自巨巖上站了起來,走下了廣場。
“又是,十年了……”
古蘭修走到了白河愁身前,對他道:“這十年裏,我再沒有傳授過你什麽,只是任你自行修煉。於你而言,早已不需要我再教你什麽了。”
說著,古蘭修自腰間抽出了月下美人,凝視著劍刃:“十年之前,你的實力便達到了我的層次。若非手中彎刀不如這柄月下美人,輸的只怕便是我了。十年過去,不知你又到了何等境界?”
古蘭修長劍一抖,指向白河愁:“來吧,我的……弟子!”
白河愁手中的彎刀依舊緊握著,卻始終沒有出鞘。
“老師,請。”
“要讓我先出手麽?”
古蘭修的瞳孔一收縮,隨即回覆了正常。月下美人劃出一道長虹,向著白河愁卷去。
雖然白河愁是自己的弟子,但古蘭修此刻已經完全把他當做同等層次,甚至更高的對手來對待了。
第一劍出手,古蘭修便已用上了全力。
白河愁身邊的所有空間,都已被古蘭修所鎖定。
皓月一般的銀色光芒,自月下美人的劍身上傾泄而出,隨後在白河愁的身周迅速蔓延開來。
然而白河愁的彎刀,卻依舊沒有出鞘。
他只是簡單地揮刀,連著刀鞘向前揮出,穿過了濃稠的月光,如分開水流一般毫無阻礙地點在了古蘭修手中的月下美人之上。
長劍沖天飛起,而方才蔓延在白河愁身周的月光,也驟然消失無蹤。
古蘭修面色急變,雙手一招,一個巨大的紅色人影在身前出現。
血魅!
藍海悅的眼神中流出一股震驚。大雪山弟子中,他對巫術的造詣是僅次於白河愁的。然而他能召喚出的血魅,不過也只有孩童大小而已。而古蘭修當下召喚出的血魅,幾乎有兩人之高了。
血魅剛被古蘭修召喚出來,便瞬間化作一團猩紅的旋風,向著白河愁撲去。而地面上,也突然冒出了無數的獠牙,向著白河愁咬噬過去。
白河愁笑了。
“老師,若是上一次交手之時,你便巫術與武技齊用,我或許會落敗得更早吧。”
“但現在……”
白河愁說話的速度並不快,便如閑庭信步般微笑著對古蘭修侃侃而談。但分明以極高的速度向著他撲來的血魅與獠牙,卻直到他說完,也沒能夠靠近白河愁身周。
白河愁再一次連鞘揮動了手中的彎刀。
“這只不過是一張畫而已!”
彎刀在白河愁的身前劃過。
無論是血魅或是利齒,都在空中定格了下來。然後隨著彎刀揮動的軌跡,仿佛被擦除一般一點點消失。
彎刀的軌跡在白河愁的揮動結束之後,血魅與利齒也再無蹤影。
直至此時,被擊飛的月下美人才“嗆啷”一聲,落在地上。滿臉震驚失色的古蘭修,甚至連接住長劍的動作都無心做出。
“你……你竟然已經……”話音自古蘭修艱難地自口中吐出。
“是的,老師。”白河愁點了點頭:“我已——破畫!”
手指微微顫抖個不停,古蘭修還想再開口,卻已發不出聲音。良久,才終於頹然坐倒在地上:
“我窮其一生,雖然早早便進入了聖階,卻至今也未能達到破畫的境界。而你,不過只是拜入我門下三十年而已……”
古蘭修無論武技與巫術,都深湛過人。縱使已經年近百歲,但至今頭上也沒有一根白發。但就在他被白河愁擊敗之後,滿頭的黑發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色。
古蘭修坐在地上,擡起自己的右手,望著手上的皺紋一點點增加擴散,發出了一聲淒涼的苦笑:“我果然……還是老了。心老了之後,無論再強的武技與巫術,也沒辦法留住自己的青春。我早想到這一天的到來,只不過……沒想到竟然會來得這麽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