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天影 作者:蕭鼎 (已完成)

 
arty2008 2016-8-28 22:04: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8 2770266
bpd 發表於 2018-3-8 17:45
第四卷 定風波 第六百七十一章 潘生與貓

  老馬與陸塵在這個幽暗的庭院中聊了很久,直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們才把話說完。然後老馬便離開了這裡,趁著夜色離開。因為頭頂血海異象的緣故,外面的街道顯得特別黑暗,不過老馬對這裡的環境早已熟稔在心,很多時候閉著眼睛也不會走錯,所以在走出大門後,他就徑直向洗馬橋那邊走去。

  夜風迎面吹來,有些許寒意,洗馬橋在前方現出一個模糊的輪廓,然而當老馬走到橋下時,突然在那洗馬橋上猛然亮起了兩道幽光。

  似兩團突然出現的磷火,在黑暗中凝視著他。

  老馬身子一震,立刻停下腳步,全身緊繃,如臨大敵,在如今的仙城裡,雖然暫時表面都還是平靜的,但是私底下暗流湧動,人人如履薄冰,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突然有什麼針對自己的暗算。

  那兩團閃爍著幽綠光芒的東西並沒有對老馬做出什麼攻擊性的動作,基本上在出現後就一直待在原地不動,一直盯著老馬。

  老馬仔細觀察了一會後,忽然嘴巴裡罵了一聲,然後長出了一口氣,將身子慢慢放鬆下來,走上了洗馬橋。

  一個碩大而健壯的身影在洗馬橋上站了起來,看著那熟悉的輪廓影子,老馬苦笑了一下,道:「阿土啊,你怎麼也跟你陸塵一樣神出鬼沒的,會嚇死人啊。」

  阿土不會人話,當然不會回答他,包括連狗叫聲的回應也沒有。這隻實力強悍身軀健碩的黑狗只是安靜地站在洗馬橋中間,看著老馬。

  不知為何,老馬被這隻黑狗看得心裡有些怪怪的,便向身後指了一下,道:「陸塵就在那邊屋子裡,你不過去找他?」

  阿土向那座宅子看了一眼,似乎想了想,然後果然邁開腳步,向那邊走了過去。

  老馬鬆了口氣,暗地裡搖了搖頭,心想也不知道現在的仙城到底怎麼了,怎麼什麼東西看起來都這麼古怪,不管是人是狗。陸塵是這樣,阿土看起來也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只是當阿土安靜地從他身邊走過去的時候,老馬眼角餘光偶然掃過牠的頭,忽地一怔,也許是錯覺,也許是莫名的一絲心悸,老馬忽然感覺自己似乎突然間在阿土那雙泛著幽綠光芒的眼瞳裡,看到了血紅色的光芒綻放出來。

  老馬吃了一驚,還想細看時,阿土卻已經走了過去,一步一步地走入黑暗,向那座房子走去,老馬只能看到牠的背影。而剛才那個擦身而過的瞬間,這隻黑狗眼中奇怪的紅影,也似乎只是一是眼花而已。

  老馬遲疑了一會,但終究還是沒有邁開腿追上去看個究竟,也許真的只是眼花吧。他轉過身走上洗馬橋,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裡,看上去好像帶著幾分急迫之意。

  ※※※

  阿土走到了那座宅子的大門口,門是關著的,牠提起一隻前爪打在門扉上按了一下,門沒有上鎖,吱呀一聲發出低沉聲音,緩緩打開了一條縫隙。

  遠處,站在庭院中老樹下的陸塵若有所覺,轉頭向那條狹長的通道方向看了一眼。

  屋子裡很是昏暗,不過看起來難不倒阿土,牠的眼神似乎在黑暗中比普通人看到更多更清晰的東西。阿土向那條通道走去,就如同以前牠走過無數次那樣,落地無聲,悄無聲息,走到了那個院子裡。

  庭院中也是昏暗的,只有一棵老樹和不時掠過的晚風,看不到人影。阿土在迴廊上站住了,似乎有些疑惑,轉頭張望著。就在這時,忽然一隻手從牠身後的黑暗中伸了出來,然後輕輕放在了牠的脖子上。

  阿土身子猛地一僵,但隨即感覺到了什麼,又放鬆了下來。在牠身後,陸塵的身影慢慢顯露出來,他站在阿土的身旁,輕輕撫摸著牠柔軟順滑的皮毛。

  過了一會後,陸塵忽然開口道:「許多年前,我曾經在一個叫做魔教的組織裡待過,裡面有許多奇奇怪怪的人,其中也有不少人會收服靈獸當作寵物。」

  阿土回過頭,向陸塵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奇怪,陸塵對牠笑了笑,又繼續說了下去。

  「曾經有一個人,嗯,好像是叫潘生吧,他特別喜歡貓,所以收養了一隻靈貓,很漂亮,也很溫順聽話,有一陣子在魔教中很有名氣的。不過呢,世事無常,特別是在魔教這種波雲詭譎、異常險惡的地方,後來出了些意外,這個潘生就死了,而且死得莫名其妙,沒人知道兇手,甚至當他死的時候都沒人發現,就關在他自己的屋子裡,除了那隻靈貓之外,沒人可以察覺出事了。」

  陸塵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飄忽,好像陷入了回憶中,過了一會兒後,他才繼續說道:「你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嗎?」

  阿土用一雙幽綠的眼睛看著陸塵,沉默不語。

  陸塵的目光與阿土對視著,然後輕聲說道:「等我們發現這件事後,撞開了潘生的房門時,那隻靈貓已經在那屋子裡和那具屍體一起關了大概六七天了吧。我們過來的時候,發現了那隻從來溫和順從的靈貓,已經將他主人的身子吃掉了。」

  「我們只看到了一具骸骨。」陸塵喃喃地說著,他按在阿土肩頭的手微微有些發熱,撫摸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阿土站在原地,原本抬起的頭垂了下來,身子一動也不敢動,就那樣僵立在遠處。

  陸塵靠近阿土,在黑暗中輕聲說道:「以後,你不要這樣對我啊。」

  阿土雙眼中光芒急速閃動了一下,然後頭轉的跟撥浪鼓似的。

  陸塵笑了起來,笑意中帶著幾分溫暖,然後伸手輕輕抱了抱牠,隨即說道:「好吧,我們進去,看看白蓮她醒了沒有。」

  說完,他邁步向臥房那邊走去。阿土似乎鬆了一口氣,嘴巴裡吧唧幾下,看起來兀自心有餘悸,然後跟了上去。

  臥房裡的燭火還亮著,但是光芒好像黯淡了不少,陸塵走進來之後,想那根蠟燭看了一眼,然後走過去挑了挑燈芯,頓時燭光明亮了不少,讓這間屋子也亮堂了起來。

  阿土忽然對著床上那個人影低聲咆哮了兩聲,陸塵回頭看了一眼,然後點了點頭,便走了過去,在那床沿上坐下。

  他看著白蓮那有些單薄的背影,沉默了片刻後,道:「睡夠了嗎?我有些事想跟你聊一下。」

  白蓮的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過了一會後,她緩緩翻過身,睜開了眼睛。


bpd 發表於 2018-3-9 17:48
第四卷 定風波 第六百七十二章 大幕開啟

  白蓮坐了起來,陸塵凝視著眼前這個少女,雖然算起來其實只有幾天時間不見,但不知為何,他卻感覺到眼前的這個白蓮變得有些陌生。

  當然了,實際上陸塵對白蓮也並沒有多麼深入的瞭解,只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和白蓮相處的機會和時間多了,彼此之間還是有些熟悉而已。但是現在,那種熟悉的感覺中多了一點奇怪的感覺,就像是一碗白粥中突然滴落了一點醬油,看著不算太顯眼,但縱然覺得看上去還是潔白,總還是與以前不一樣了。

  白蓮面上的神情看起來也有些奇怪,她怔怔地看著陸塵,好像在仔細地觀察著這個男子,過了一會後才說道:「什麼事?」

  陸塵才要開口,忽然一陣腳步聲從門口那邊傳來,兩個人一起轉頭看去,只見黑狗阿土不知什麼時候從門外走了進來。

  阿土就站在門口,然後抬起頭,一雙幽綠的眼眸中光芒閃爍,對著白蓮忽然低聲嘶吼起來,帶著明顯的幾分敵意。

  房間裡原是安靜的,這下子就更沒人說話了,白蓮的身子向後縮了一下,似乎有些畏懼。

  而陸塵則是目光深沉地看了阿土片刻,隨即搖搖頭,站起身來走到阿土身邊,伸手攔住了阿土,隨後又轉回頭看著屋子另一頭的白蓮,笑了一下,道:「這隻笨狗最近也不知怎麼了,老是這般作怪,我先帶牠出去算了。本來我也沒什麼急事,回頭我再來找你說吧。」

  白蓮遲疑了片刻,似乎有些驚訝,但還是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陸塵便帶著阿土離開了這個房間,走入庭院,然後也沒停下腳步,一路直接走過迴廊通道,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座屋子。

  他們順著那條小巷一直走到了洗馬橋上,陸塵的腳步才微微停頓了片刻,他看了阿土一眼,然後點了點頭,道:「狗鼻子挺靈的啊。」

  「汪!」阿土叫了一聲。

  陸塵笑了笑,回頭向那片黑暗深處看了一眼,隨後說道:「咱們走吧。我本想跟她解釋一下的,誰知這麼長一段時間,她卻提都不提那根樹枝……」

  ※※※

  日子在一天天的過去,隨著天空中血海越來越逼近中央,那一點城池上空的空隙越來越小,整個仙城也越來越暗,眼看著就快要陷入到完全的血色光芒中了。

  以前的血海異象也曾遮蔽過天穹,但是說實話,從來沒有哪一次有這次這樣令人心情壓抑。也許是這緩慢而漸進的過程反而讓人崩潰,於是仙城裡逃亡離開的人越發的多了。

  原本繁華熱鬧的街道冷清了許多,能走的走了大半,留下的不是有野心想趁亂發財的,就是無處可去不能離開的。相比之下,反而是天龍山上幾乎無人離開,這也顯示了真仙盟中,特別是幾位大佬強大的控制力,也讓天龍山意外地成為了如今仙城中最熱鬧、人最多的地方。

  然而,事情還是在慢慢地發生著變化。

  上山下山的盤查,漸漸地開始變得嚴格起來了,而且勢力的分隔變得十分明顯,以往大家都是在同一個真仙盟下,所有的上下通道都可以行走無礙,但是如今卻隱隱然有割據的勢態。

  浮雲司控制了一片地盤幾個上下山關卡,其他大宰院、天律堂的人便不能從這裡通過,而相同的事情也發生在另外的幾大勢力地盤裡。

  以前人們經常互相走動,但是現在大家都緊守在自己所屬勢力的地盤中,輕易不敢外出,更不用說去其他勢力的地盤了。這詭異的局勢下,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不管是天瀾真君,還是鐵壺真君或是廣博真君等大佬,其實都沒有任何人出來說過或是下達過類似的具體命令,但是事情就是這麼奇妙,大家一聲不吭地達成了彼此敵對的默契,並且在各自地盤中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手。

  對此,陸塵開始的時候是很不理解的,就算要對其他人動手,但難道不是趁他們落單或是人數少的時機動手比較好嗎?現在這鬼樣子反而逼得人家抱團越來越緊,豈非是自找麻煩?

  他曾經對天瀾真君提過幾句這個疑問,天瀾真君卻只是笑而不語,讓他再多看幾天然後自己想想。

  陸塵就盯著天空中的血海想了好久,當眼看著天色昏暗下來,那些在血海別後的斗轉星移日升月落不知度過了多少日子以後,最後的一點完好的天空,眼看也要被吞沒了。

  天瀾真君派人把陸塵叫了過去,然後帶上他,直奔那山下的地下城池洞窟而去。

  在路途中,天瀾真君似乎很隨意地對陸塵問道:「你想明白了沒有?」

  陸塵沉吟了片刻,道:「我想了很久,但按理說,不管怎麼樣,只要是對付那些人,讓人家這般集聚實力都不是良策。除非是……」

  天瀾真君「嗯」了一聲,略帶詢問之意地看著陸塵,道:「除非什麼?」

  「除非你早已有了某種手段,布下了某個人所未知的局,而且這個局你有極大把握必勝無疑。所以,對頭的實力聚得越多,你反而越高興,可以一舉徹底消滅對方?」

  天瀾真君哈哈大笑,負手走去,口中笑道:「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陸塵在他身後翻了個白眼,心想,這個死光頭如今已經自負到有些不可理喻的程度了。

  他要對付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幾個化神真君的聯手啊。

  ※※※

  在走到通往地下城池的地道入口時,陸塵注意到這裡佈置的守衛明顯比之前多了很多,粗略估算一下,竟是至少在三倍以上。而在人群中,陸塵並沒有看見之前他所認識的劉庭等人,似乎是被換掉了。

  「地面上的事,我已經交待血鶯他們了。」天瀾真君對陸塵說道,「你和我一起下去,下頭的事才是關鍵。」

  陸塵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時候到了?」

  天瀾真君抬頭看了看天空,陸塵也隨之望去,只見天穹之上,血海中心,只剩下最後不到十多丈方圓的空隙了。遠遠望去,彷彿彈指之間就會被徹底淹沒。

  「馬上到了。」天瀾真君平靜地對陸塵說道,「走吧,我們去做大事。」


arty2008 發表於 2018-3-10 18:20
第六百七十三章 浮雲司的影子

  浮雲司是如今真仙盟中實力勢力都最強大的堂口,所以它們所佔據的利益也是最龐大的,反應到現實中最醒目的大概就是浮雲司同時擁有了整個真仙盟中最富麗堂皇、最氣派的一座大殿。

  老實說浮雲司的這種唯我獨尊的作派是十分招人反感的,山上山下,城裡城外,不知道有多少人看浮雲司這裡不順眼。但是看不順眼又怎樣呢?浮雲司還不是屹立多年而不倒,而且還越來越強大,越來越強勢,最近日子以來,更是有了幾分目空一切的感覺,隱隱然有以一己之力與整個真仙盟對抗的態勢。

  真仙盟中的區區一個堂口,囂張狂妄至此地步,偏偏暫時看起來大家還都拿浮雲司沒辦法,這就很讓人詫異了。不過聯想到站在浮雲司背後的那位高山仰止的大佬,似乎也就有了一些可以理解的理由。

  浮雲司是天瀾真君這位大佬親手創建的,不過這位著名的光頭真君從來沒有親自擔任過浮雲司的領袖,事實上,從浮雲司建立至今,這麼多年以來,在所有人的記憶中,都只有一個堂主,那就是血鶯。

  這個神秘但強勢的女性,可以說是真仙盟中除了那幾位化神真君之外最有權勢的人,她能力強悍,執掌浮雲司,在天瀾真君的支持下,親手將浮雲司變成了如今這樣一隻令人恐懼的巨獸。

  也許是因為這樣的成就太過醒目,所以在天龍山上仙城之中,常常會有浮雲司如此強大的局面,其中的功勞究竟是天瀾真君大呢,還是血鶯佔據了主要功績?

  時至今日,當老馬走進這座富麗堂皇又氣勢雄偉的大殿,看到了坐在大殿中寶座上的那個美麗女人時,心中也是忍不住又想起了這個流傳多年的傳言。血鶯高高在上坐在那裡,高聳的寶座和兩側雄偉的石柱,還有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盤柱巨龍,描繪在大殿穹頂那些色彩艷麗的繪畫,如一個倒扣的宇宙,而那個女人就是這個小世界的中心。

  她美麗、清冷、堅定和強勢,讓每一個到達這裡的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似乎都會產生一種仰視與膜拜的衝動,讓人會下意識地認為和承認,她就是這裡的主人。她屬於這裡,她領導著這裡,她終將與這個地方共存漫長的歲月,直到她老朽而死亡。

  然而現實裡還有一根不起眼卻尖鋭堅硬的刺,永遠也不會消失——這個地方的真正主人另有其人。

  老馬走過去,向血鶯行禮問好。

  血鶯正在處理事務,最近浮雲司的事情極其繁多,本來如同一隻安靜沉眠巨獸的浮雲司,在血鶯那一個個有條不紊又堅決果斷的命令發佈之後,老馬能感覺到那種恐怖巨獸正在逐漸清醒過來的氣息。

  血鶯看到了老馬,對他露出了一絲微笑,頷首點頭打了個招呼。老馬客氣地笑著讓她繼續忙著,自己則是十分有耐心地走到一邊等待。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後,血鶯才忙完了手頭所有的事情,看起來暫時獲得了一點喘息休息的機會。她讓其他人都離開了這座大殿,只剩下老馬,然後十分自然和隨意地在老馬面前伸了個懶腰。

  悠長的歲月看起來並沒有在這個美麗的女人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她的臉依舊精緻,她的容貌仍然美麗,在伸手彎腰間,那婀娜如柳的腰身和美好的身材仍然令人怦然心動。

  老馬看了一眼後便移開了目光,禮貌而微笑地注視著自己面前的地板,然後聽到血鶯從她的寶座上走了過來,在他身邊笑著說了一句,讓他和她一起坐下來。

  「最近怎麼樣?」血鶯開口的第一句話,溫和與平常得就像是一個多年的老友,笑著訴說出關懷。

  老馬也微笑起來,道:「挺好的。」

  「嗯。」血鶯點點頭,然後笑容微斂,對老馬問了第二句話,道:「你覺得真仙盟裡其他幾位化神真君,是不是都是蠢貨呢?」

  ※※※

  老馬在那一刻覺得自己的心臟猛烈地跳動了一下,不知為什麼在這個時候他腦海中卻掠過了另一個有些莫名其妙的念頭,那就是他想自己如果現在正在喝茶的話,也許會一下子嗆到然後噴出來吧?

  那樣會不會很尷尬?

  他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頭看著血鶯,血鶯正含笑看著他,目光沒有躲閃避讓的意思。看著她的眼神,老馬心裡知道這個問題多半是不能含糊敷衍過去的了。

  他仔細想了想,然後皺著眉頭,面上露出幾分誠懇之色,對血鶯說道:「堂主,請恕我直言,仙盟中其他幾位真君,或許是比不上天瀾真君大人,又或是各有些外人不足道的隱私弱點,但我覺得,蠢貨這兩個字還真的安放不到他們頭上。」

  血鶯點了點頭,道:「你是這樣想的?」

  老馬覺得這個女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有些刺痛,但在猶豫片刻後還是苦笑著點點頭,道:「是啊。」

  血鶯道:「我覺得你說的沒錯,但是現在的局勢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出來,這些日子一來天龍山上風雲變幻,但是那幾位化神真君的反應,好像真的很像蠢貨的樣子?」

  老馬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道:「你是說他們……」

  「他們反應太遲鈍了,遲鈍到像是愚蠢這樣的地步。」血鶯直截了當地對老馬說道:「雖然咱們都知道,真仙盟這麼多年來很多地方早就爛了,欺上瞞下貪污腐敗,上頭爭權奪利,下面魚肉百姓,但再怎麼說,眼下已經是牽涉到彼此生死存亡的時候,勢如水火一觸即發。偏偏在這個時候,咱們浮雲司都已經全面動員起來了,而其他那些堂口,好像還是麻木不仁一樣慢吞吞的,你覺得正常嗎?」

  老馬道:「你是說這其中有詐?」

  血鶯冷哼一聲,道:「左右不外乎兩種情況,一是,這些堂口暗地裡勾結,正在準備某個對付我們的殺局,表面裝出這模樣麻痹我們;另一個就是這些傢伙比我們想像的還要更爛,已經爛到底了,過往那些實力不過都是表面樣子,到了這種時候都無法匯聚力量跟我們鬥了。」

  「就這兩種可能,你選哪一種?」血鶯問老馬道。

  老馬思索片刻,沉聲道:「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不過是不是第二種,我們全力對付他們總是沒錯的。」

  血鶯看著老馬,道:「你說的沒錯,不過這裡面如果有古怪,我們最好還是弄清楚。」說完,她從懷裡拿出一張紙,遞給老馬。

  「這是我們潛伏在其他幾個堂口中的影子與接口暗號,今天之內,你暗中和他們接觸一下,看看到底有沒有什麼我們還不知道的事情。」
arty2008 發表於 2018-3-12 17:40
第六百七十四章 禁錮

  從浮雲司大殿裡出來以後,老馬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空。這個時候按時辰計算其實應該是白天,但這片天地,這座天龍山乃至整個仙城,看上去都是陰沉沉昏暗無光的,顯得格外壓抑。

  天穹上血海滔滔,血浪翻湧,遮蔽了幾乎所有的天空,只剩下最中心處那一點點空洞,還掙扎著透露下一束光輝灑落人間。過往天氣正常的時候,老馬從來也沒感覺到天上的亮光是這樣珍貴,直到此刻,他仰頭看著那一束光柱從天空灑落時,在無數血浪翻滾中顯得格外渺小又異常美麗後,才發現自己居然這麼懷念原來的天空。

  大概總是要等到即將失去的時候,才會懷念與珍惜這樣美好的東西吧!

  他搖了搖頭,邁步向遠處走去,在中間他將手上那張紙打開看了一會,然後面無表情地折起放入懷中。那張紙上寫的是一些名字,還有註明的幾種聯絡方法,如果血鶯說的沒有虛言的話,這些人就是浮雲司在自己這個真仙盟中潛伏最深的幾個影子。

  只是,他們真的是最深的影子嗎?還是他們只是血鶯認為的最深的影子?

  老馬的腦海中浮現出前些日子裡某個夜晚,在寂靜無人的那個山峰上,那個嬌媚美麗的女子對他所說的話。

  這個名單上並沒有她的名字。

  看來還是原來的老朋友更可靠一點嘛,無論是在交情、還是前途上來說,都是如此。

  老馬決定回頭還是要找個機會去搞兩瓶好酒,再去拍拍陸塵的馬屁,那個年輕人嘛,雖然冷心冷肺殺性大,但有一個好處就是念舊了,對老朋友他還是心軟的。

  只是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又在做什麼了?老馬心裡這麼想著。

  ※※※

  陸塵也抬著頭,看著自己頭頂上方。

  只不過和天龍山上的老馬不一樣,他的頭頂上方並不是被血海異象遮蔽淹沒的天空,而是一片巨大石窟的穹頂,但是因為有那個血月的存在,所以看起來其實倒也有幾分相似就是了。

  地下洞窟裡的那個血月,現在看起來好像變大了許多,雖然還是被暗紅色的光芒簇擁著圍繞著,朦朦朧朧看不真切,但從輪廓上來看能感覺到比從前大概大了一倍。

  地下洞窟雖大,但這種變化仍然還是十分明顯,並且由於這地下空間的緣故,陸塵進入這座地下城池後,很快就感受到了一股從天上傳來的壓迫感。

  他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侷促不穩,心跳得有些加快,就連氣海丹田中的靈力也有些煩躁不安地躁動,氣息凌亂。

  對於他這種檔次道行的修士來說,這種外力的干擾已經是十分驚人了,要知道這甚至只是在平靜狀態下的情況,如果是在全力鬥法搏殺時,陸塵都沒有把握自己是否能夠完全掌控自己的法力運轉。

  這一點是很致命的,同時也非常危險,他轉眼向走在他身前的天瀾真君看去,卻發現這個死光頭看起來行若無事,走步間穩如泰山,似乎半點也沒感覺到周圍的異樣,又或是這裡的血月對他半點都不起作用。

  這就是化神真君的實力麼?還是說這個死光頭只是單純地自身強悍到不似人類?

  大概是感覺到了身邊陸塵飄過來的眼神,天瀾真君回頭看了陸塵一眼,隨後微微一笑,指了一下前方那座屹立在城池中心的巨大雕像柱子,道:「到了那邊就好了。」

  這句話是句假話,因為陸塵跟著他走到了那座雕像旁邊時,發現自己所感受到的那種詭異的壓力並沒有減弱半點。這個發現讓陸塵有些無語,不過看著天瀾真君那若無其事的樣子,他決定沒必要在這上頭更多廢話了。

  不過在這中途的時候,陸塵注意到了當他們兩個人走過那間屋子,也就是上次他們下來救出白蓮時所發生異變的那棟屋子時,天瀾真君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地向那邊看了一眼。

  只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子在空蕩蕩的城池中走到了中心位置,然後天瀾真君走到那根古怪詭異的雕像石柱邊,端詳了一會後,轉頭對陸塵說道:「你來這裡的次數也不少了吧,有沒有摸過這個東西?」

  陸塵走到他的身旁,道:「摸過。」

  天瀾真君看了他一眼,道:「什麼感覺?」

  陸塵沉吟了片刻,隨後老老實實地道:「感覺裡面有古怪,就像是關了很多很多的怪物,而且雖然被禁錮無法脫出,但只要接觸這裡,就有種好像自己會被拖進去的幻覺。」

  說完,陸塵又抬頭看了看,目光在這個巨大的連接到上部石窟穹頂的石柱上掃過,問道:「按方位看的話,這東西好像是在上頭那座白虎神像的下面?」

  天瀾真君點點頭,道:「你沒看錯,這座雕像就是白虎神像的一部分。」

  陸塵默默地點了點頭,腦海中浮現出在地面上的那座白虎神像的模樣。仙城中四大神獸巨像頗有名氣,是仙城這裡的代表性建築,甚至就連仙城劃分區域也是習慣上按這四大神獸巨像所在的方位而各自分成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區。

  四座雕像都十分巨大,但是誰也想不到,在地底深處,他們居然還有延伸到地下深處這麼龐大的部分。至少在陸塵看來,這地窟中的雕像下半部分,其大小比地面上的神像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二者雖為一體,但很明顯的,在仙城中存在了漫長歲月的地面四大神獸雕像,從來也不會有這種詭異的氣息存在,不然仙城裡摸過四大雕像的人早已不可計數,卻從來沒人有說過感覺到了這種可怕的氣息。

  天瀾真君對此並沒有更多的解釋,只是對陸塵招了招手,然後就在這古怪雕像邊坐了下來。

  陸塵沉默了一會,開口低聲問道:「這裡面禁錮的東西,就是……鬼?」

  天瀾真君笑了一下,點了點頭,然後又補了一句,道:「一小部分吧。」

  「哦……」陸塵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過了片刻後,天瀾真君抬起手,伸入懷中,然後拿出了一件東西。

  陸塵認得那個金光閃閃的東西,是崑崙印。
arty2008 發表於 2018-3-14 17:40
第六百七十五章 新封印

  像是感覺到了陸塵的目光,天瀾真君手掌上托著那個金光閃爍的崑崙印,向陸塵掃了一眼。

  陸塵深吸了一口氣,道:「這就要開始了?」

  「不。」天瀾真君卻是否認道:「還要再等一陣子,待到天上血海異象完全淹沒天穹,便是我們開啟遺蹟封印,徹底激活血月的時機了。」

  回想到剛下來時,天穹之上的血海還剩最後一點晴朗的天空,就像是一個搖搖欲墜、珍貴無比的寶石鑲嵌在血腥的天幕裡,陸塵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後,道:「那個遺蹟封印我記得存在很多年了吧?從來也沒人進去過,你怎麼會知道開啟方法的?」

  天瀾真君笑了笑,道:「當年我師父天鴻上人在這裡布置過了,以絶大法力廢去古老相傳下來,經過漫長歲月已經搖搖欲墜即將崩潰的舊封印,然後又重新布置了嶄新的強力封印,並將這其中的秘密全部告訴了我。」

  陸塵心中一動,面上掠過一絲異色,遲疑了一會後才對天瀾真君問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怎麼我聽著這話……雖然表面上沒問題,但總覺得師公他老人家是不是故意留下了一個口子,然後告訴了你?」

  天瀾真君笑了起來,頷首說道:「咱們果然是一脈相承的,事實確實如此。」說著頓了一下,他含笑看著陸塵,嘆息道:「可惜你師公去得早,若是他能看到今時今日的你,想必也會是心中有所欣慰的。」

  陸塵並沒有因為天瀾真君的這句誇獎而沾沾自喜,師公天鴻上人生前的地位崇高無比,幾與現如今的天瀾真君一般無二,似這等絶世人物,眼界眼光都與常人相差極大。他只是有些疑惑不解,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對天瀾真君問道:「那我就不明白了,這自古以來的封印難道不都是越強越好,越穩越強嗎?為何還會特意留下一個口中,讓人可以輕易破開這個封印?」

  天瀾真君看著他,微笑而沒有言語,陸塵則是在他目光注視下,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半晌後道:「總不可能……師公他在那麼久以前,就預料到現在這個局面吧?」

  天瀾真君淡淡地道:「這世上誰人也不是神仙,也不可能會有什麼未卜先知的事,他老人家肯定是想不到今天的事的。只不過,」他忽然冷笑了一下,道:「只不過他老人家身前彌留之際,和我聊起往事時,卻是說過一番言語的。」

  陸塵精神一振,連忙追問道:「師公他老人家說了什麼?」開玩笑,這可是那位俯望過人間的化神真君臨死之際所說的言語,必定有不凡之處和深厚藴意,能夠有機會聆聽,這種機會傻瓜才會放過。

  天瀾真君擺了擺手,面上神情倒是很平靜,道:「也不是什麼特別要緊的秘密,只是一些閒聊碎語罷了。他老人家跟我說過這仙城地下遺蹟裡的秘密後,便對我說,咱們這人族號稱萬物之靈,屹立於世不知多少歲月了,但漫長歲月中,咱們總是會犯一些古老的錯誤,那都是人性所致啊。」

  「他說天下總是紛亂難平,哪怕是沒有外患強敵,我們人族自身內部也總會爭鬥廝殺。說到底,還是一句分配不公的事。神州浩土億萬生靈,人口無數,但修煉成仙的資源總是有限的,根本無法全部滿足所有人的需要,不,甚至是連一半人的需求都不夠。」

  「供求本已緊張如此,可是偏偏的,這世上還有一部分人,」天瀾真君說到這裡的時候,面上忽然露出幾分頗堪玩味的深意,指了指陸塵,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嗯,這部分人就是說我們這樣的。一部分人呢,他們還佔據了遠遠超出自身所需的資源,如此便是貧富分化,窮的越窮,富的愈富。」

  陸塵盯著這個死光頭,過了一會兒後,道:「你倒是看得透徹啊,只是這話你以前怎麼不說?」

  「我傻了嗎去說這個話?」天瀾真君對這個問題嗤之以鼻,道:「天底下人口無數,大多數人便與螻蟻無異,我拿了這麼多東西能做的大事,比他們不知要好多少。」

  陸塵道:「所以你乾脆連天下蒼生的命運,都自己替他們來決斷了?」

  天瀾真君哼了一聲,道:「不錯,我替他們來決定,比他們自己要好多了。」

  「好吧。」陸塵點點頭,嘆了口氣。

  ※※※

  「吱呀」一聲低沉迴響,房門被拉開。這個時候難得的一點光線從天空中落下,正好照在這個院子裡頭,為這個清冷孤寂的地方添加了幾分生氣。

  白蓮用手輕輕遮住了眼眶,過了一會才讓眼睛慢慢適應了這屋外的光線,然後走到了庭院中,抬頭看了看天空。

  血海滔滔寬廣無邊,只有中心處的天空有一個洞,但是血浪湧動不停,看上去很快就會吞沒那個最後的空隙。

  白蓮低下頭,美麗而略帶蒼白的臉上似乎有一絲茫然之色,下意識地她伸出手,扶著身邊的那棵庭院裡的老樹。只是當她的手掌靠在樹幹上時,白蓮忽然若有所覺,猛地抬起頭來向旁邊看去,便看到這棵曾經鬱鬱蔥蔥充滿生機的老樹,不知何時,已經凋零了滿樹綠葉,只剩下乾枯枝椏伸向天空,猶如臨死的人奮力而絶望地伸手向天空抓去,想要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

  這棵樹好像已經死掉了。

  白蓮怔怔地看著這棵老樹,用手輕輕推了推,大樹紋絲不動,過了片刻後,一根枯槁的枝椏發出「噼啪」一聲低響,掉落在她的腳邊。

  白蓮看了看腳下那根枯枝,沉默地想了一會,隨後邁開腳步,跨了過去,就這樣一直走出了這間屋宅,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離開了這裡,站在了外頭的路上。

  遠遠的,可以看到那座洗馬橋,在昏暗的光線中,那座橋好像也變成了一個生病無力的病人,懶洋洋地躺在那裡。

  白蓮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辨認了一下方向後,她開始向仙城裡的那個地下洞窟入口方向走去。
arty2008 發表於 2018-3-15 20:00
第六百七十六章 嫉妒

  前頭下了十天的雨,讓整個崑崙山上下都好像染上了一層濃厚的濕潤水氣,山間霧氣濛濛,山下陰雨綿綿,天空也是灰暗的,讓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壓抑感覺。

  直到今天早上,雨勢漸漸停了,然後那集聚的烏雲忽然散開了些,露出了幾分藍色的天空,讓溫暖的陽光從雲層間灑落下來。道道金色的光芒,照亮了人世間,遠遠望去就彷彿天空露出了微笑。

  原本十分熱鬧的昆吾城,因為最近這連綿不絶的陰雨天也變得冷清了幾分,不過街上還是能見行人走過,特別是在這雲開霧散的新的一天裡,好多住在城裡的人都跑到了街上,伸伸懶腰,活動身子,面上露出了笑容。

  蘇青珺倚靠在自家小樓的欄杆上,面色平靜地眺望著遠方,看著這座城池,偶爾也望望遙遠天際上陽光烏雲相映如畫的景象,良久不動,好像正陷入沉思中,也不知道她此刻心裡到底在想著些什麼。

  從仙城那裡回來後,陸塵對她交代的那些事不算很難,但十分麻煩,需要耐著性子慢慢去做。魔教雖然式微,但畢竟曾經是稱霸一時觸角遍及天下的邪道大派,這麼多年來流毒無窮,明裡暗裡布置下的釘子不知有多少。這樣的魔教餘孽,真正有強大戰力深厚道行的不是沒有,但絶對不多,只能說是鳳毛麟角,能對蘇青珺造成威脅的更是罕見,所以她回崑崙派這裡以後,就一直在推動這些追查魔教餘孽的事,但進展一直緩慢。

  天底下所處的地方不同,有的時候真的會讓人覺得時間流逝的速度都不一樣。蘇青珺就覺得,當自己在仙城那邊時,每一天好像都像上了弦似的十分緊張,而回到崑崙派這裡後,一切突然都變得緩慢下來,大家都是安安靜靜、平平淡淡地過著日子,待在昆吾城和崑崙派中,她會有一種自己變得麻木、或許就要這樣不知不覺間變老的錯覺。

  這種日子好不好呢?

  蘇青珺自己內心裡都有些想不明白。只是回來這麼久了,她自己本身又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雖然沒有人對她說明什麼,但是蘇青珺心中還是隱隱約約猜測到了一些東西。

  追查魔教餘孽的事,當然很重要,至少在表面上來說,是天底下大家公認的要緊事,畢竟正邪不兩立嘛!但是這件事說白了,還是一個面子上的說法而已,給老百姓看的那自然十分緊要,如果是真仙盟內部的人麼,其實也就那樣了。

  魔教是徹底垮了,再也無力東山再起了,這一點在正道眾人心中都是有數的,只不過為了嚇嚇那些無知的凡人們,魔教這面破旗子還可以再拿出來用上幾次。

  只是事情既是如此,為什麼陸塵會讓自己回來呢?是,他傳的是天瀾真君的命令,但是蘇青珺覺得,那位高高在上的老祖宗,如果不是陸塵開口的話,他的眼裡多半是不會有自己這樣一個女子存在的。

  是……因為擔心危險嗎?

  他覺得仙城那裡有什麼危險,所以想方設法的,還是要讓自己離開,回到崑崙山這裡才放心?

  ※※※

  一陣清風從遠處吹拂而來,帶著幾分微涼寒意,又有些許草木濕潤的芬芳,好像是從那座朦朧的崑崙山上吹來的。

  蘇青珺輕輕拉了一下衣襟,似乎感覺到有些冷,只是她的目光仍是抬頭眺望著某個方向,從那邊越過城牆,越過更遠的高山,越過山後的烏雲與天地,越過千里萬里的旅途,大概就是那座偉大的仙城了吧?

  他現在怎樣了呢?

  那座城池裡,是不是真的有什麼極大的危險,若非如此,他又怎麼會突然下了決心,不顧一切地就要送我回來?

  蘇青珺怔怔地看著仙城的方向,心裡浮起那一天在仙城中的僻靜角落裡,那個男子略帶苦笑又有些無奈的表白。

  他是喜歡她的,蘇青珺知道這一點,但是她仍然還是記得,那個男人殺死了自己的親弟弟。

  屍骨易冷,仇恨難消。

  「蹬蹬蹬蹬……」一陣腳步聲忽然從她身後傳來,那是蘇青珺熟悉的步調節奏,她輕輕嘆了口氣,最後看了一眼那遙遠的天邊方向,然後轉過身來。

  在她身子轉過來時,她美麗的臉龐上已是多了一分笑意,她快步走到樓梯口上,果然便看到是母親白夫人在兩個丫頭的攙扶下走了上來。

  當年月圓之夜變故之後,因為心痛愛子蘇墨的死亡,白夫人受到了極大打擊,精神幾乎崩潰,臥床不起了許久,若不是蘇青珺求遍靈藥,悉心照料,白夫人很可能也會去了。

  直到最近這些日子,白夫人的情況才有所好轉,特別是服食了蘇青珺去恩師木原真人那裡求來的一味極珍貴的靈丹後,她這才算是幾乎痊癒了,也能勉強下地走路了。

  蘇青珺緊走兩步,從丫鬟手中接過母親,然後笑著對兩個丫鬟點點頭,示意她們在一邊候著休息,然後自己攙扶著白夫人走到小樓上,在邊上桌旁坐下了。

  「母親,您這才好了沒多久,可不要太過勞累了。」蘇青珺微笑著倒了一杯茶水,放到白夫人身前,柔聲道:「有事您叫人過來說一聲就好了,我自然會趕過去的。」

  白夫人看起來氣色倒是不錯,臉色紅潤,比起當初好像還年輕了一些,只不過頭髮上還是白了很多,想必是當年的傷痛仍然刻骨銘心。她對蘇青珺搖了搖手,臉色溫和,道:「沒事,我這出來隨便走走,不打緊的。」

  蘇青珺笑了笑,在母親身邊坐下了,道:「今天特意到我這邊來,母親您是有什麼事嗎?」

  白夫人點點頭,但並沒有馬上開口說話,面上卻是有一絲不快之色掠過。蘇青珺看在眼中,略微沉吟片刻,便轉頭對那邊兩個丫鬟擺擺手,令她們下去了,等這小樓上只剩她們母女二人,她才低聲道:「母親,這是為了何事不快?莫非是……」她頓了一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最後還是在心裡嘆息了一聲,道:「莫非是因為父親?」

  白夫人冷哼了一聲,道:「自然就是因為那個死鬼了。妳還不知道吧?妳那老爹現在已經下了決心,要迎娶外頭那賤人進門做妾了。」

  蘇青珺沉默了一會,道:「她畢竟生了個兒子,爹他老人家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那孩子流落在外的。」

  「呸!」白夫人明顯對此十分憤怒,卻又有幾分無奈,嘴裡罵了幾句,然後一把抓住蘇青珺的手,道,「珺兒,妳是有道行在身的人,幫幫娘親,今晚偷偷過去,就將那賤種給掐死了罷!」

  蘇青珺身子一震,愕然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母親,好像第一次才認識這個人一般,露出幾分難以置信的神色。
arty2008 發表於 2018-3-16 19:10
第六百七十七章 時候到了

  蘇青珺沉默了許久,一直沒說話,終於讓白夫人感覺到了一點異樣,轉頭向女兒看了一眼,道:「怎麼了?」

  蘇青珺覺得自己的呼吸隱隱有些困難,便深呼吸了一下,定了定神,然後對白夫人低聲說道:「娘,這樣做不妥當吧?」

  之前蘇青珺對白夫人的稱呼都是十分尊敬的敬語母親,這一聲「娘」雖然語氣沒那麼鄭重,但兩人間的距離倒是拉進了一些,感覺上更親近了。白夫人也感覺到了,心頭微微一暖,點了點頭,看向女兒的目光倒是溫和了一些,不過在口中則是繼續說道:「沒什麼不妥當的,我讓妳去做妳就做就是了,那外頭的賤人不過是個普通凡人,妳如今已是金丹境的修士,道行身後神通廣大,要弄死那個孩子,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絶不會被人發現的。」

  蘇青珺皺了皺眉,心頭沒來由地有一陣鬼火般燃燒起來,令她心煩氣躁,不過她畢竟還是沉靜的性子,很快就壓住了心火,耐著性子對白夫人道:「娘,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殺不殺得了的問題,而是能不能去殺那孩子的事。畢竟不管怎麼說,那孩子也是爹的骨血,從名份上來說,還是我的弟弟……」

  這最後兩個字剛剛從嘴巴裡說出來,蘇青珺的聲音便戛然而止,心中一陣後悔,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果然,站在她身前的白夫人一聽到這「弟弟」二字時,頓時臉上變色,拍案而起,對蘇青珺怒目而視,疾言厲色喝道:「什麼弟弟?我告訴妳,妳一輩子只有一個弟弟,那就是蘇墨,他才是妳唯一的親弟弟。」

  話說到最後,白夫人聲色俱厲,聲音尖銳,身軀顫抖,連臉龐也漲得通紅,眼色眉目間的容貌,看去竟顯得格外猙獰,彷彿有人對著她畢生最痛苦的地方又狠狠捅了一刀似的。

  蘇青珺立刻就低下了頭去,同時一把攙住白夫人,急道:「是是是,我當然只有蘇墨一個弟弟。娘,妳別生氣,不要著急,好好說,有事好好說話。」

  白夫人胸口起伏,看起來是氣得不輕,退後兩步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了,兀自呼呼喘氣,咬牙切齒的樣子,似乎恨不得自己此刻就去將外頭的那個孩子掐死。蘇青珺站在她的身邊,看著她這幅模樣,心中一陣慘然,同時隱隱也有幾分莫名的害怕。

  如此過了一會,白夫人的喘息聲才慢慢平復下來,她抬頭看了一眼蘇青珺,忽然冷笑了一聲,道:「難不成妳也以為我瘋了?」

  蘇青珺立刻搖頭,道:「絶無此事,娘,妳身體還沒大好,還需仔細調養。回頭我回崑崙山上時,再去為妳討要些好的仙丹,好讓您長命百歲。」說完她頓了一下,忽地皺了皺眉頭,有些疑惑地看了白夫人一眼,道,「您剛才說也……」

  白夫人慘然一笑,道:「自然就是妳那位好爹爹了。」

  蘇青珺默然無語,只能低下頭去。

  白夫人說道:「自從妳弟弟過世以後,妳爹這幾年裡,就一心想要再生出個兒子來繼承家業,老不要臉的東西!」

  「娘……」

  白夫人冷笑道:「如今蘇家的這份家業,當年可是我娘家照顧他,後來又有妳特別爭氣,這才一路掙下來的。本來除了供養妳修煉之外,其他的家業自然都交給妳弟弟蘇墨,反正我也知道妳本來對這些俗務也不上心,正是最好的法子。」

  她深吸了一口氣,彷彿是在為自己鼓勁,給自己勇氣,讓自己可以繼續挺著胸膛去面對外面這冷酷的世界,沉聲說道:「可是現在既然墨兒不幸去世了,那這份家業自然就只能交給妳。我才不管他想什麼兒子血脈的,不是我生的,我就絶不承認。」

  蘇青珺苦笑,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白夫人看著她的臉色,忽然臉色一變,道:「妳什麼意思,難道就連妳也變了心,覺得墨兒死了就一了百了,現在跟妳爹他們合起伙來要跟我作對嗎?」

  蘇青珺看著母親白夫人的臉色異常淒厲,與往日和平常大相逕庭,心中忍不住一凜,隨即柔聲道:「當然不會了,娘,我肯定會站在您這一邊的,您莫要生氣,萬一氣壞了身子,那就糟糕了。」

  白夫人看了她半晌,臉色才漸漸緩和下來,蘇青珺不敢讓她再胡言亂語下去,扶著她往樓下走去,同時口中說道:「娘,這些事我會考慮的,畢竟也不是小事,讓我想想怎麼做好麼?您先回去休息著,等我的消息吧。」

  白夫人臉上露出一絲疲倦之色,口中卻兀自有些含糊不清地咕噥說道:「哼,想偷我們墨兒的家產,做夢去吧,一個一個的,我都要妳們去死……」

  那一聲聲咬牙切齒的聲音,似咒罵又像詛咒,讓蘇青珺聽得直皺眉頭。走到樓下,旁邊的丫鬟過來接著白夫人,攙扶著走去了。看著那個漸漸走遠的身影,蘇青珺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起來。

  她回身走回樓上,踏上樓梯的腳步格外沉重,當她再一次倚靠在那個欄杆上的時候,她的目光好像也又一次越過了萬水千山,飛到了萬里之外的那個人身旁。

  「他現在,在做什麼呢?」

  這個家早已沒了半點溫度,冷得如冰塊一般,早知如此的話,也許留在那個危險的仙城中,和他在一起的話,或許還會讓人心裡更溫暖一些吧?

  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他一面呢?

  蘇青珺從未像今天這般,如此熱切而嚮往地想念著那一個深埋在心中的身影。

  ※※※

  地下無日月,頭頂的那些光芒似乎永遠也不會發生更多的變化,陸塵在地下城池裡等了很久,但是他卻分不清到底過去了多少時間。

  外頭的世界變成什麼樣子了?天空的血海是不是已經淹沒了最後的那一點縫隙?

  世界末日來到了嗎?還是這一輪血月即將升上天穹?

  他抬頭看了看頭頂,那一輪隱匿在暗紅光輝裡的血月,浮浮沉沉,隱隱約約。

  突然,陸塵瞳孔猛地一縮,卻是看到了在那一刻,頭頂的血月猛地劇烈搖晃了一下,然後一股強烈的光芒,從那輪血月上透了出來,穿過所有的朦朧血霧暗紅光芒,直接將這個地下洞窟染成了鮮紅顏色。

  猶如一片血海,淹沒了一切。

  他身邊忽有動靜,陸塵轉頭看去,只見天瀾真君緩緩站起,仰望血月,過了片刻後,只聽這位光頭真君平靜地說道:

  「時候到了。」
arty2008 發表於 2018-3-17 20:20
第六百七十八章 跨越時光的氣息

  天瀾真君轉過身,向那座巨大雕像走去,陸塵緊跟在他的身後,然後便聽到天瀾真君開口對他問道:「你以前做過破除封印的事麼?」

  陸塵想了想,有點不太肯定,遲疑了一會後才道:「遇到過差不多的事,當然我都是想方設法破解了去,並沒有太多講究,有的時候大概就是個強一點的機關,不知道能不能算封印。」

  天瀾真君笑了笑,道:「那大概是不能算的。」他指了一下那根銀色的巨柱,道:「解開封印這種事呢,其實你可以把它想像成是打開一扇門,咱們現在準備要做的,差不多也就是打開門,讓裡頭的東西跑出來。」

  「開門?」陸塵默默唸叨了一遍,心裡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當然了,肯定也不能真的和開門一樣那麼簡單。」天瀾真君笑著說道,看上去他的神色十分輕鬆平和,似乎等待他的接下來的事,不過只是無足輕重的一陣過眼雲煙。他十分平靜地說道:

  「當年你師公所佈置的封印,絶對是幾百年來我們人族修真界中封印神通的巔峰之作,無論威力強度又或是細緻周密,連當年同時代的幾位化神真君都敬佩不已,也就因此全權都交給了你師公來操作。這麼多年來,這裡從未出現過任何意外,就是明證了。」

  陸塵的腳步忽然停滯了一下,臉色微變。天瀾真君立刻感覺到了,微微斜眼向他看了一下,嘴角翹了起來,面上卻是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道:「怎麼了,是不是想到什麼疑惑不解的事情?」

  陸塵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天瀾真君,道:「這裡的秘密,天鴻師公他老人家只和你一個人說過?」

  天瀾真君理所當然地道:「那是自然,你師公只相信我一個人,連我師兄跟他多年,他也覺得上不了什麼檯面,所有的事都只交待給我。」

  陸塵臉色看去變得有些難看,道:「在我到仙城這裡來之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真仙盟中好像沒什麼人知道這個地方,結果反而是魔教不知何時發現了這個地下洞窟,然後將其變作了自己最大的巢穴。」

  「正是如此,所以還要多謝你為民除害。」天瀾真君笑著說道。

  陸塵看了他半晌,然後嘆了口氣,道:「所以說這個地方如此重要,天下人包括真仙盟中其他人或許因為時日太久忘了這個秘密,但你卻是肯定知曉的。以你的能力,只要你稍微留心,就斷然不可能容許魔教侵佔此處要地,而他們說不定都發現不了這個地方。我說的對不對?」

  天瀾真君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道:「繼續說。」

  陸塵道:「魔教鬼長老等餘孽盤踞此地這麼久時間,你不可能心裡沒數,換句話說,你是縱容他們佔據此地的。」

  天瀾真君眼中有讚賞之色,口中卻道:「你想的倒是挺多,不過此事真假且不論,你說我這麼做有什麼好處呢?總不能我平白無故的還給魔教人面子吧?」

  「你可以嫁禍給魔教那些廢物。」陸塵看上去似乎已經想通了什麼關鍵地方,目光漸漸明亮,說話的聲調也從最開始的想想說說變成流暢起來,道:「這裡本是師公布置下的強大封印之地,普通人根本無法破除,而若是貿然打開,天底下自然會有明眼人心中疑惑。但若是被魔教盤踞之後,那就不好說了,誰知道魔教那些窮凶極惡、癲狂卑鄙的傢伙會在這裡做些什麼呢?就算封印出了問題,多半也是那些瘋子的錯。」

  說到這裡,陸塵忽地苦笑了一下,道:「解開封印釋放惡魔,生靈塗炭災劫降臨,這種事好像真的和魔教過往的氣質差不多,都不用栽贓嫁禍,大家一看就自動將這口鍋算在魔教身上了。」

  天瀾真君哈哈大笑,卻也沒說陸塵說得到底是對是錯,只是笑著擺擺手,然後走到了那座雕像前。

  他仰頭,望著那高聳直插石窟穹頂的石柱,然後伸出手掌,一指如刀,在那石柱表面上敲擊了三下。

  「噹、噹、噹……」

  這血肉的手指與堅實的石塊表面,竟是響起了清脆而令人驚愕的金石之聲。這聲音清越如鳥兒振翅高飛,瞬間向四面八方鼓蕩而去,一時之間,竟彷彿在遠處洞窟石壁上都有了回音,讓整座洞窟裡都迴蕩著那悅耳的噹噹聲。

  隨後,忽然有一道光芒,從天瀾真君的指尖處閃亮而起,然後化作一道金色光芒在石柱上圍繞著他的指尖自行畫出了一道圓環。金光閃爍中,這道圓環又同時分出了三道光芒,向著不同的方向漫延伸去,各自畫出詭異莫名的圖案,並且每隔一段距離,它們就再次分裂開來,分作不同的金色光線,向著更遠處延伸。

  就這樣,一副恢弘而龐大的金色圖案,在這座雕像上開始慢慢出現,陸塵緊盯著這座看去即將要活過來一般的石柱,忽然間若有所覺,猛地回頭看去,只見不知何時開始,在這座空蕩蕩的城池中,竟然也有無數道金色的光線升騰而起。

  那些金色光線看去大都有手臂粗細,筆直如圓柱,所升起的地點各不相同,有的在街道上,有的在巷尾小路,還有的是從那些空空如也的房屋中發射出來的,彼此間的距離也沒有規律可言,但偏偏的,陸塵看著這一幕卻忽然覺得有些眼熟。

  他覺得這個場景,自己竟然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又或者可能沒見過,但是這如此龐大的氣息,再加上頭頂上膨脹的血月鼓蕩洶湧的紅色光芒,讓他感覺到了一絲過去曾經經歷過的不祥氣息。

  他想起了那座荒涼的山谷,想起了許多年前的那一場改變整個天下正邪爭鬥走勢的戰役,也想起了那個對他人生影響巨大的陣法。

  降神咒法陣!

  他的心突然開始猛烈地跳動起來,在那一刻,他緊緊地咬緊牙關閉上嘴,但心裡卻有一個聲音在狂呼著一樣,無聲地吶喊著:

  「降神咒,這氣息和降神咒怎麼一模一樣?」   
arty2008 發表於 2018-3-18 18:30
第六百七十九章 功臣

  那一天,天空中湧動的血色雲彩看起來真的就像是倒懸於天的紅色海浪,一波一波地湧動著,挾帶著風聲雷聲,雲層深處電芒隱約閃爍,矯健如龍又好似躁動不安的巨大銀蛇,在血海中穿梭望來,時不時要探出頭俯望人間,露出自己猙獰的獠牙。

  血海翻騰著,波濤洶湧著,逼近那最後的一點空隙,浪捲千萬尺,一點一點地抹平那殘留的光暈縫隙。烏雲之下,偌大的仙城看起來很像是一座死城,曾經的繁華早已不再,到處都是一片冷清。

  事態至此,誰都看得出情況有些不太對勁了,普通人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或是有心無力,或是心懷遠大,想要在這裡看一看究竟會發生什麼。

  人生就是這樣,少年時總有夢想,總會心懷壯志睥睨天下,期盼著總有一天自己會站在山頂,然後略帶疲倦又驕傲地說人生不過如此。然而夢想就是夢想,除了天時地利人和氣運當頭的那幾個天之驕子,大多數的人注定都只是螻蟻。

  志向遠大的少年,奮力拚搏努力了半生,在某一個時候,會突然發現或是頓悟,原來……在自己身前的竟有一堵無形的牆,無論如何自己也翻不過去。他舉目四顧,他絞盡腦汁,他想盡了所有法子,然後發現在這個世界上留給他的只有這一層狹窄的地方。

  他上不去,那牆上本是有門的,但是已經被牆後的人將門鎖死。

  於是修煉到半途的人們啊,進退不得,前進無路,後退更是苦不堪言,因為你嚐過了修煉帶來的甜頭與利益,又怎麼肯再回到那凡人卑微而貧苦的世界?無數的人就像絶望的螞蟻一樣,困在那裡,為人做牛做馬,無計可施。

  修真世界如此的嚴酷,如此的強大又秩序井然,誰也無法挑戰這種規則。除非你是逆天的天才,天之驕子,但是如果真的是這種絶世人物,翻過了牆,在過往漫長的歷史中,每一個翻過去的人,都會轉過身,將那厚重無比的大門再一次加鎖。

  屠龍的少年變作惡龍,更多的人其實都沒有那個能力,或是那種勇氣去衝破桎梏,直到他們突然看到了這天穹上出現了異變,看上去天地變色,也許將會毀滅世界,又或許只是打破這個枷鎖。

  這可能性其實如此微弱,但就是有人對此期盼著,為此不惜冒險留在這風雲變幻的城池中,等待著末日的來臨。

  他們像卑微的老鼠,又像卑鄙的殺手,咬牙切齒地詛咒著山上的人,期盼著世界毀滅,期盼著自己逆天改命。

  ※※※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大部分的真仙盟修士都回到了天龍山上,不願再下山前往仙城裡了。天空中血浪翻滾,仙城裡也是一片愁雲慘霧,許多人都走了,留下的人在昏暗的血海之下,不知為何,漸漸開始變得越來越像是野獸。

  可是就算是在天龍山上,氣氛也變得日益緊張起來,幾大勢力都佔據著屬於自己的那塊地盤,彼此對峙著,但是在逐漸接近天上血海完全淹沒的時候,天龍山上的局勢卻又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浮雲司仍然是強硬地屹立據守著最大的地盤,但是其他幾家勢力,確切地說是其他幾位化神真君的勢力,卻開始有了逐漸融合聯手的趨勢。

  大宰院的人能夠去天律堂的地盤上走一走了,星辰殿的人看到大宰院的守衛會過去笑著打個招呼了,天律堂的關卡對大宰院和星辰殿的人都撤掉了。

  大家嘻嘻哈哈混在一起,好像最好的兄弟一樣。

  手下人如此,他們的頭頭當然也是如此,沒有上頭的默許,這種事就不可能發生。

  這種情況迅速地反饋到了浮雲司這邊,當血鶯打開手上那張遞上來的字條時,發現上面有一半地方被鮮血染紅,看去觸目驚心。

  血鶯默默地打開紙條先看了一遍,然後手指觸摸過那片血跡的地方,向旁邊看了一眼。老馬就站在她身邊不遠處,眉頭緊鎖著。

  「有損失?」血鶯輕聲問道。

  老馬點點頭,道:「這張字條送過來,路上死了三個人,都是咱們埋了很久的線。」

  線和影子,都是浮雲司中的俗稱,代表的意思是一樣的。血鶯面上掠過一絲黯然之色,隨即深吸了一口氣,振作精神,臉色看去冷了下來,道:「這些人是打算不管不顧了嗎?以前的規矩都不要了。」

  老馬眼角餘光向坐在上頭的這個女子瞄了一眼,眼中略有異色,心裡也是有些奇怪。如今這局面顯然已經逐漸明朗化,即將到來的就是一場狂風暴雨,但是這位見慣大場面的浮雲司堂主,怎麼會還對這種廝殺有種不敢相信的感覺?

  血鶯沉默了一會,然後站起身來,對老馬說道:「既是他們先撕破了臉,我們也要給予回應。」說著,她走過來遞給老馬一張紙,上頭寫著幾個名字,道,「這些人是他們幾個堂口安插在我們這裡的人,你帶人去把他們除掉吧。」

  老馬身子微微一震,隨即點頭答應下來,只是當他的目光掃過那張白紙時,面上神情又發生了一些變化,過了片刻後,他愕然抬頭看著血鶯。

  血鶯有些疲憊地笑了笑,道:「怎麼,沒想到嗎?」

  老馬沉默了一會,道:「難怪這麼機密的事,你居然會交給我來辦。這些人……這些奸細,居然能爬到這麼高的位置上!」

  血鶯淡淡地道:「上頭有幾個人,其實並不是一開始就是內奸的,他們是浮雲司的功臣,跟著我追隨天瀾真君大人,奮鬥多年創立了浮雲司這片基業。」

  老馬抬頭看著她,血鶯笑了笑,負手走了開去,只有聲音還緩緩傳來,道:「每一次都是這種故事了,人心不滿啊!總有人覺得自己功勞太大,總有人慾求不滿,總有人可以同患難不能共富貴,這樣那樣的,就被別人拉過去了。」

  老馬忽然一陣衝動,忍不住問道:「真君他老人家知道這些嗎?」

  血鶯回過頭,神色有些古怪地看著他,道:

  「那你以為,這位名單是誰給我的?」

  老馬忽地心中一寒,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arty2008 發表於 2018-3-27 17:20
第六百八十章 開穴

  地下城池裡的光線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明亮了許多,這一點並不奇怪,因為當血月發生變化的時候,各種光芒亮起,為數眾多的光束從這座空蕩蕩的城池裡各處地方升騰而起的時候,這裡原本略顯壓抑昏暗的環境便發生了改變。

  但奇怪的是,雖然眼前的一切發生得如此迅捷而且看起來氣勢宏大,但那些光芒照耀出來的時候,卻並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那種想像中天崩地裂般的情景並沒有出現。只是在這一片詭異的安靜裡,那些光柱不停閃動著,彷彿就像是一個個在幽冥中睜開眼睛的鬼魂,凝視著城池中央。

  它們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等待著一種變化。

  度過了漫長而痛苦的歲月,而壓制在深淵無法掙脫的靈魂,在聞嗅到了那一點點也許是自由的氣息後,全部都騷動了起來。

  漫天光輝裡,陸塵的目光最後落在天瀾真君手上那枚金色的小印上。崑崙印靜靜地躺在那隻寬厚的手掌心裡,沒有顯現出任何的異樣,彷彿它也是在耐心地等待著什麼。

  天瀾真君看了陸塵一眼,微微一笑,用一種很平和很親近的口氣,對他問道:「你準備好了麼?」

  陸塵凝視著這個人,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行,過了片刻後,他忽然開口反問了天瀾真君一句,道:「這件事關係重大,不說是你我生死、天下蒼生都有可能被拖進來,你為何看起來好像一直都是滿不在乎的樣子?」

  「有嗎?」天瀾真君想了想,似乎自省了一下,然後又笑著道:「大概是我生來淡定,只要看得開了,做什麼事都這樣。」

  「嗯。」陸塵點了點頭,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天瀾真君便也不再多說,往前走了兩步,環顧四周,看著那些升起的光柱,又凝望了一眼那在雲霧中閃爍搖晃的血月,然後將手中的崑崙印緩緩握緊。

  金色的光芒先是逐漸被他的手掌所遮擋,然後也不知天瀾真君在手上忽然結成了一個奇異的法印,一束金光從他掌中某個奇異的角度裡射了出來。光芒雖然纖細,卻筆直而明亮。

  陸塵的耳邊忽然有一陣隱約的聲音迴蕩起來,他幾乎以為自己是那一瞬間的幻聽,但是很快的,他反應過來,那聲音似乎真的是存在的,而且更古怪的是,那聲音似乎根本不應該存在於此處。

  那是一陣海浪的聲音。

  似大海的水浪衝上海岸,拍打著潔白沙灘,一波一波,永不停歇,又充滿了規律,空氣彷彿也隨著這個聲音開始顫抖而晃動,一股無形的風,在他身邊吹過。

  風中並沒有海風的那種鹹味,但帶著幾分血腥的氣息。

  陸塵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

  ※※※

  天瀾真君似乎在判斷方位,嘴唇微動,默唸著某種不為人知的口訣咒語,步伐忽快忽慢,方向忽左忽右,唯一不變的是那束金色的光芒始終在他的身前。

  就這樣,他在那城池中心的石柱下開始行走起來,漸漸的,他居然離開了那根巨大的石柱,走入了房屋林立的街道。

  陸塵緊緊跟著他,目光始終落在天瀾真君的後背上,從他的這個角度看去,這個人的後背要害門戶大開,似乎對他沒有任何的防備。

  那開闊的後背是如此平坦,再加上周圍那些和古老的魔教降神咒異常熟悉的氣息,有那麼一刻,陸塵甚至猛然想到了許多年前,自己站在那個魔教長老雲守陽的身後。

  記憶中的一幕一幕,在他腦海中一一閃過,有許多他本以為自己早已淡忘的景象,現在才發現原來只是深埋在心底某處,從未忘卻。

  這場景本是截然不同的,但是他卻覺得有種令人窒息的感覺,就像是多年前的那一幕和今天竟然開始慢慢重合起來。

  天瀾真君龍行虎步,在城池中走了很長一段路,其間曲曲折折,陸塵後來也發現,好像是他身前的那一束光,有種指引他前行的跡象。在走到了某個陸塵從未來過的、這座城池深處的某個僻靜角落後,那一束光落在一個角落上,便再也不移動了。

  陸塵向左右看了看,發現這是一棟空房小小庭院裡的一個角落,一間破落小亭,破損古舊的欄杆柱子。只有地上的石板看上去經歷了多年歲月的煎熬仍然大致完好。

  金色的光束就落在亭子中心處的那塊方形石板上,然後便一動不動了。

  ※※※

  陸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目光盯著那塊石板,這平平無奇的石板下,也不知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是深淵地獄的入口,還是萬千惡魔的通道?

  天瀾真君手指輕彈,隨即緩緩展開,那一束光芒消失了,崑崙印重新顯露在他的掌心中。

  他走了過去,直接站在了那塊石板上,然後對著陸塵招了招手,笑了一下,就像是回到了家一樣,就像是在他那座崑崙大殿裡一樣,施施然地坐了下去。

  或許是因為他太胖太魁梧了吧,當天瀾真君坐在那塊石板上的時候,陸塵有一種地表震動的錯覺。他定了定神,然後走了過去,站在天瀾真君身旁,問道:「就是這裡了?」

  「就是這裡了。」天瀾真君道,「我師父當年留下來的那道暗門。」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身下那塊石板上輕輕敲了三下。

  「咚咚咚」!聲音低沉,隱隱有些回聲。

  片刻之後,天瀾真君和陸塵忽然不約而同地抬頭向天空望去。

  只見這個巨大石窟穹頂的那一輪血月,原本還算平緩的轉動搖曳,突然開始變快起來,就好像它突然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

  陸塵凝視血月片刻,然後低頭向天瀾真君看了一眼。

  天瀾真君卻沒有再看他,只是臉色平靜地拿起崑崙印,平平放下,在身前石板上印了一下,然後以東、南、西、北次序依次以金印拍擊了一下,隨即又顛倒順序,再度拍擊過一遍。

  一片靜謐中,忽然有一陣低沉聲響從石板之下響起,原本渾然一體的石板上,突然有一塊方形石條陷落下去寸許,看那大小,倒是和崑崙印差不多。

  天瀾真君這才抬起頭來,看了陸塵一眼。

  陸塵只覺得自己喉嚨上微微有些發乾,他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對他點了點頭。

  「都到這一步了,做吧。」他這樣說道。

  天瀾真君笑了笑,然後拿起崑崙印,不偏不倚地放在了那個看起來並不起眼的小小石穴中。

  一切似乎並沒有變化,一開始仍然還是很安靜的,當風吹過這個庭院時,他們兩個人的衣襟微微晃動。

  然後,在他們腳下的土地深處,突然傳來「轟」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猛然炸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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