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未來] 功德簿 作者:與沫 (已完成)

 
yokcobra 2016-12-10 08:14:09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6 211404
yokcobra 發表於 2016-12-10 12:29
第90章 三個問題
  「關心則亂。」蕭蕭評價了一句,然後說:「《功德簿》的規則之一,只有不超過契約者所在世界科技水平的實體道具可以轉交他人使用,其它商品只能由契約者本人使用——你忘了嗎?」
  容遠一頓。因為從來沒有把他兌換的物品交給其他人使用的經歷,一時之間他只想著要救金陽,真的忘了這一條。
  但他沒有因為蕭蕭的一句話就放棄自己的打算。他看了眼倒在旁邊的兩個人,撿起還剩下一小半生命之泉的玻璃瓶,抓住西裝男的頭髮把他拎起來,將剩下的生命之泉盡數灌進他嘴裡。
  閆策動了一下,被蕭蕭攔住,她搖了搖頭,靜觀其變。
  液體入口即逝,一兩秒後西裝男睜開眼睛,麻醉的效果竟然全部被清除了。他看到自己面前的容遠,眼神一厲,伸手就要從胸口掏出武器,但隨即動作一頓,雙手猛地卡住自己的脖子,眼睛瞪得凸出來,喉嚨中發出嘶啞的「呵呵」聲,兩腿在地上用力蹬了幾下,然後渾身一僵,停止了呼吸,眼中再無神采,皮膚甚至隱隱泛著青綠色。
  「《功德簿》超現實的兌換商品都會帶有一種不同于這個時空的力量,你在與它定下契約的時候已經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功德之力時刻都保護著你,因此不受世界規則的束縛,但其他人不行。因此,生命之泉確實可以消除體內的任何毒害物質,但隨後其本身所攜帶的時空規則之力卻會在體內化為劇毒。另外,如果你將超出現實世界水平的物品轉交給他人使用的話,這個人同時也會感染致命的病毒,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會死亡。」
  「你之前給金陽寄過傳信紙鶴,對嗎?那封信,如果他真的打開看了,他早就已經死了。」
  「保密是《功德簿》最重要的規則,為了維護這一點,它不惜抹殺契約者以外的任何人。」
  容遠沉默良久,問:「那你呢?你為什麼到現在還活著?」
  蕭蕭的回答,正如他的預料:「因為我是《功德簿》的上一任契約者。」
  容遠看了一眼金陽,蕭蕭隨即道:「他的情況雖然危險,但還不到致命的程度。他並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我們要快點離開,救他的人已經找過來了,十分鐘之內就會到。」
  她抓住金環男將他喚醒後催眠,讓他以為自己是在跟西裝男發生爭執的時候一時失手殺了他,閆策還在金環男隨身帶著的匕首上塗了毒。幾人前腳離開,後腳金南就帶人沖進來。
  「你該回去了。」
  天臺上,目送著全副武裝的警察將蒙住頭臉的金環男押走,同時用裹屍袋抬走了西裝男的屍體。蕭蕭看著天邊閃爍著微弱光芒的啟明星,說:「再不回去,你的老師和同學恐怕就會發現你失蹤的事了。」
  容遠看著她不說話。
  蕭蕭又道:「放心,我不會躲也不會藏。這樣吧,後天晚上,後天晚上你來找我,到時候,我會解答你的所有疑問,絕無欺瞞。也希望你能答應我的一個請求。」
  ……………………………………………………………………
  「哎,你覺不覺得,容遠今天有點不太對?」甘正咬著筆帽,跟旁邊的倪子昊小聲說。
  「是嗎?」倪子昊抬起頭,眼神迷惘地在容遠和于一拙身上左右移動,顯然他不太確定「容遠」是哪一個。
  「算了,我就不應該跟你說這個話題,做你的題吧。」甘正無奈地擺擺手說。只是這個房間裡再沒有第二個可以跟她聊天說話的人了。容遠冷漠,于一拙刻苦到讓人覺得打擾他是一種犯罪,唯一好說話的倪子昊卻臉盲加迷糊透頂,甘正覺得自己就是這裡唯一的正常人——不,也許在他們眼裡,這麼正常的自己才是唯一「不正常」的吧?
  甘正歎了口氣,不想做題,叼著筆趴在桌子上看著容遠的側臉,總覺得他跟以往有些不同。
  【規則十六,非契約者使用超出本世界科技水平的功德商品,將被規則之力抹殺。】
  這條新的規則讓豌豆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的確,《功德簿》的大多數規則都會說明懲罰扣分的標準,只有規則六是不同的。它說功德商品不能輕易交給別人使用,卻沒有說這麼做了以後會發生什麼,這無形中讓人以為即使違背了這一條,最多也只不過是扣功德值而已。
  但其實並不是,這條規則之所以沒有扣分標準,因為違背規則以後受到懲罰的並不是契約者,而是接受了功德商品的他人。
  《功德簿》對契約者是比較寬容的,它總是願意給契約者第二次機會,在很多規定上都體現出這一點。所有規則中會立刻執行並真正威脅到契約者的只有兩條,一條是規則一的負分抹殺,另一條是規則二,契約者主動洩露《功德簿》的存在會解除契約。
  但它對契約者以外的其他人,卻冷酷到視如草芥,輕易決定著他們的生死。
  而死於生命之泉的那個西裝男,《功德簿》中甚至沒有提示:沒有加分,也沒有扣分,或許因為殺死他的並不是容遠而是《功德簿》,所以他就像是任何一個死因跟容遠毫無關係的人一樣無論生死都不會濺起半點水花,甚至連名字也沒有留下來。
  假如金陽真的因為它的這個提議而死,豌豆無法想像,容遠該會怎麼看它?就算這件事沒有真的發生,這一整天,容遠也沒有跟它說過一句話——沒有質問,沒有懷疑,沒有討論,也沒有指責,他只是沉默著,沉默地讓人心慌。
  傍晚,補習結束回到宿舍以後,容遠把門外的掛牌換到背面「請勿打擾」的字樣,換了身衣服,說:「豌豆,找到余強。」
  豌豆精神一振,立刻道:「是。」
  在之前調查組檢測電話的時候豌豆已經發現,調查組已經有了能檢測到它入侵的技術手段。不過沒關係,入侵的方法並不止一種,這個時代的計算機水平在光腦面前簡直是漏洞百出。它換了種更加繁瑣也更隱秘的入侵方式,很快就發現余強身在A市某高層酒店,同時也發現,這個酒店中的余強似乎不止一個,也有不同方面的人在關注他。
  這對容遠來說都不是問題。他的視力很好,哪怕在很遠也能看清人的面貌輪廓。而且人們頭頂上的功德值雖然是黑色的字體,但與夜晚的黑卻有所不同,仔細看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余強的功德值容遠記得很清楚,【-10766】,他很快找到了頭上頂著這個數字的男人,他坐在19樓的一間客房裡,旁邊有兩個功德為小幾千的武警在看著他。
  余強的個子本來就不算高,加上他還坐著,也沒有刻意坐在窗邊,因此儘管這是個視野開闊的房間,但若有人想要狙擊他卻是不可能的。事實上,整個窗戶所正對的兩千米內所有建築物中,沒有任何一個建築物高到人站在上面可以看到余強的地步。所以調查組對他的安全很放心。
  然而沒有任何人看到,窗外近在咫尺的黑暗中,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探出來。
  一名武警走動了兩步,正好擋在余強的身體和槍口中間。雖然並不是完全沒有空隙,但容遠的槍法也沒有好到能絲毫不傷到他就擊殺余強的地步。
  容遠想了下,說:「豌豆,用普通入侵方式滲透酒店監控系統,要既讓他們發現又要難以抵禦,引起騷亂。」
  「是。」
  幾分鐘以後,兩名武警接到指令,他們對話幾句,開始走動,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入口處,同時也讓開了射界。
  「碰!」
  一聲槍響,為這次的獵鴉計劃徹底畫上句號。
  金陽被劫持的時候容遠沒有多想,只顧著著急。但時候回想起來,總覺得這件事跟調查組並非毫無關聯,不管怎麼說,事情發生的時間這麼同步,很難讓人相信這只是巧合。
  同時酒店裡還有好幾個負功德的人,容遠不清楚他們跟警方有什麼關聯,便沒有貿然動手,確認余強死了以後便返航,絲毫不知道之後舒起是怎樣的暴怒。
  ……………………………………………………………………
  分別的時候,蕭蕭並沒有說在什麼地方見面。不過只要她沒有刻意隱藏,容遠要找到一個人是很簡單的事。
  見面之後,他想要先知道蕭蕭所謂的「請求」是什麼事,沒想到,對方竟然索要《功德簿》。
  呵呵。
  容遠冷笑,心中生出殺意。
  蕭蕭像是看不到危險的神色一樣,道:「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麼你會遇到這些事嗎?或者說,你,還有金陽,在你們過去十七年的生活裡,有像這幾個月一樣險象環生嗎?」
  容遠的氣勢一歇。
  確實,這些日子以來,在他們周圍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有些是因為他得到《功德簿》以後主動參與進去而惹來的麻煩,但也有一些與《功德簿》完全無關的意外事故,比如之前發生的那場慘烈的車禍,在他過去的前半生裡可是連追尾事故都很少碰見。
  而且在他周圍已經發現好幾個危險的殺人犯了,這恐怕不僅僅是因為他觀察力變得更加敏銳的原因。
  蕭蕭道:「在《功德簿》的規則裡,獲取功德的方法主要有兩種,行善和懲惡。」
  「單純只是行善的話對契約者的影響很小,最多只是你周圍的意外事故變多了。可以理解為《功德簿》的存在小範圍的扭轉了附近人們的‘運’,然而這並不是讓他們倒黴,而是讓他們今後會遇到的壞事提前發生,也讓你行善積德、幫助他人的機會變多了。從契約者的角度來說,這是一件好事,對他人也有利無害。」
  「但如果契約者選擇懲惡的話,問題就要嚴重得多。」
  「因為《功德簿》會將這世間的‘惡’向你身邊集中,讓你和與你有所羈絆的人更容易碰到心懷惡念之徒。《功德簿》沒有意識也並無惡念,它只是在你選擇的道路上推了一把,給你提供更大的便利。但一不小心,契約者本身就會被這種‘惡’吞噬。」
  「我想你在拿到《功德簿》的時候很快就發現了,懲惡是比行善更容易也更快捷的積累功德的方式。但收益越大,風險也越大,這是世間的自然規律,《功德簿》也不會例外。它有看得見的風險,但更多的是看不見的風險。繼續保留《功德簿》,總有一天,你會因為它而失去一切。」
  「我知道你現在的功德為負值,解除契約的同時會被《功德簿》抹殺。我這裡有一個方案,能讓你在十天之內獲得足夠抵消所有負值的功德。如果你同意,我現在就可以把它交給你。」
  容遠聽完之後,沉思良久,抬頭說:「三個問題。」
  「第一,既然《功德簿》是這樣的存在,為什麼你又想要它?」
  「第二,去年九月十一號到十三號,到底發生了什麼?」
  「第三,解除契約,會有什麼副作用?」
  ……………………………………………………………………
  又一次盤問周冬無果,舒起將文件狠狠摔在桌子上,因為何欣還在盯著監控,所以他壓抑著暴力逼供的衝動,憤怒地拉開領子走出門。
  周冬疲憊地靠在椅子上。兩天一夜沒有睡眠,甚至也沒有進食,只喝了一點水,這讓他憔悴不堪。
  真正的余強已經死了,警方對他審問的時候透漏出這個消息。雖然自己的作為對他的死亡毫無幫助,但周冬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他只覺得輕鬆和釋然。
  余強和他,其實並沒有仇怨,只是他認識的一個工友的妻子是余強的受害者,他和那位工友也只是點頭之交的關係而已。
  妹妹的遭遇讓周冬覺得,決不能讓這樣的渣滓重新回歸社會威脅無辜女孩的安全。警察覺得他這麼做是出於正義感或者同情,但周冬並不這麼認為。
  他覺得,這是一份責任。
  ……………………………………………………………………
  舒起在飲水機中接了一杯冰水一口喝盡,然後將紙杯捏扁扔向旁邊的垃圾桶,手抖了一下,紙杯撞到了牆,又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撿,卻發現自己的手在抖。他伸出另一隻手猛地握緊右手,抑制住手的抖動,過了一會兒,他撿起紙杯,扔進垃圾桶。
  舒起站起來,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忽然「啊」地大叫一聲,狠狠踢了一腳飲水機。「哐」地一聲機子跌倒,清澈的水「咕嚕咕嚕」躺了一地。
  兩個年輕女警抱著文件走過,看到他這樣子嚇了一跳,舒起狠狠看過去,兩人急忙跑掉了。
  舒起很慌。
  耗時日久的獵鴉計劃完全失敗,金陽這步棋子也沒有發揮一點作用,他連烏鴉的毛都沒有抓住一根,這不僅僅是失職的問題,更重要的他無法對那些人交代。
  很多人的腳步聲紛紜雜遝而來,舒起看到一地狼藉,彎腰去扶飲水機,卻聽到「哢噠」幾聲輕響,是槍的保險被拉開的聲音。
  舒起直起身子一看,走廊兩端都被人堵上了,
  一端是金南和周雲澤,另一端是歐陽睿和江泉,另外還有十幾名武警,眾人穿著防彈衣,槍口全都指在他身上。
  「哈,這是幹什麼?」舒起扔下飲水機,頓時水花四濺,他的眼神中帶著亡命徒一般的狂怒。
  歐陽睿說:「舒起隊長,現有證據表明你與境外勢力存在非法交易,並涉嫌受賄、瀆職、綁架等,現批准逮捕,請配合我們的調查。」
  舒起看看前後指著他的槍口,他身上的配槍早在進審訊室之前就交出去了。他慢慢舉起雙手,默不作聲地任由歐陽睿等人把自己銬起來。
yokcobra 發表於 2016-12-10 12:29
第91章 一本書
  「因為《功德簿》,我失去了一切。我怎麼還會想要它呢?」蕭蕭苦笑了一下說道,語氣中戴著說不盡的蒼涼,「曾經我以為我離不開《功德簿》,但真的放手以後,我發現,這一切也沒有我想得那麼難。應該說,沒有《功德簿》的這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覺得輕鬆的時候。」
  「我不想擁有它,我只想毀滅它。《功德簿》這樣的東西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蕭蕭說。
  容遠道:「雖然我實驗的方法不多,但據我推測,目前應該不存在能將《功德簿》徹底毀滅的手段。」
  「是不存在,但可以讓它無法再操縱任何人。」蕭蕭說:「我在泡泡群島有一個衛星發射基地,借助衛星把《功德簿》送到太陽上去,它重新回到人類手中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
  如果《功德簿》只是一個無法自行移動的死物,那這個方法可以說是一勞永逸。容遠低頭問自己——假如她所說的並無一句謊言,他能放手嗎?
  留下《功德簿》,他自己會麻煩纏身,也會給金陽帶來危險,這是容遠不願意看到的。但倘若放棄它呢?沒有豌豆,沒有光腦,沒有雨梭,一生都困在地球上?
  哪一種選擇……哪一種選擇讓他十年百年以後回想起來會後悔?
  得到《功德簿》以後的種種回憶在腦海中閃過。他所做的一切,他所經歷的一切,他給自己和別人帶來的改變……月球背面岩洞中的留言「勿要如我一般,父母俱亡,妻亡子散,故友盡離,舉世皆敵,舉世皆叛」……光腦屏幕上,瀑布般閃爍而過的幾千個匹配一致的結果……車禍、鮮血、槍聲、死亡……短手短腳的豌豆被他扣在杯子裡傻乎乎的模樣……摯友的笑容和信任……浩瀚無際的星空,童年時他第一次看到眾生之柱的照片時的震撼和嚮往……
  沒有了《功德簿》,人的一生就能平安幸福快樂嗎?
  事實上也並不是。
  人類是一種多麼脆弱的生物啊!讓你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很多時候運氣的因素占了絕大多數。車禍、空難、天災、疾病、暴徒、戰爭……有太多的因素可以輕易奪取一個人的生命和未來,很多人都曾有過「命懸一線」的危機,最終能夠健康平安的活到老的,只能說是「運氣好」。但倘若有足夠的力量,就有能力將「幸運的偶然」變成「實力的必然」,能夠憑藉自身越過大多數危險,也有了說保護的資格。沒有力量,便只能隨波逐流,在命運女神諾恩斯的網線上掙扎煎熬。
  在已經窺探過更美更好的風景以後,他還能再忍受那種人生嗎?
  不,絕不!
  容遠有了決定,便問:「《功德簿》的這種副作用,沒有規避的方法嗎?」
  蕭蕭看到他的神情,便知道他已經做出了怎樣的決定,這也在她的預料當中——畢竟倘若是當初剛剛得到《功德簿》的她,也同樣無法將放手這種神器,只有在經歷了許多,也失去了所有自己曾珍重的一切後,才終於能將其割捨。
  只是這種結果,還是不免讓蕭蕭覺得悲哀。她就好像看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劇將會在面前這個驕傲自信的少年身上重演。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年幼時的她,也曾經這樣自信滿滿地以為自己是不同的,肯定能夠避免前輩們所犯下的錯誤,不顧長輩的告誡而執意要將《功德簿》留在身邊。
  「方法……是有的。」容遠剛露出一絲輕鬆,便聽蕭蕭說:「很久以前有過……但現在已經無法做到了。」
  「是什麼?」容遠問。
  但蕭蕭感到意興闌珊,已經失去了繼續交談的興趣。她知道除非容遠也碰的頭破血流,否則是不會將她的建議放在心上的。她取出一個U盤交給容遠,道:「這裡面,是我蕭氏幾百年來收集的歷代契約者的故事,有些是道聽途說,有些是親身經歷。你想知道的問題答案,都在裡面。至於你的記憶之所以丟失,那是你的身體無法承受第一次兌換的副作用。如果由我來告訴你那三天發生了什麼,你也不會全盤相信的吧?等你自己想起來,你就會知道所有的真相,找回記憶的方法也在這些故事中。還有……看完後,如果你改變了主意,歡迎隨時來找我。」
  ……………………………………………………………………
  坐在椅子上,手肘搭在膝蓋上,神情有些懨懨的青年看上去就讓人覺得性格冷淡不好相處。他髮色不是很黑,狐狸眼,下巴略尖,總是喜歡穿著一身輕便的運動服,就像個在校的大學生。但幾天下來,舒起已經充分認識到,這傢伙根本沒有他表面看起來那麼無害,他是一個惡魔!
  舒起本來打算死扛到底,就算為了家中的妻兒他也不能透漏幕後人物的一絲一毫。警方審訊的手段他太熟悉了,就連一些不能言之於口的逼供手段他也一清二楚,他本以為,不管是怎樣的審問,他都能扛下去。
  然而落在這個被叫做「細辛」的青年手上,他身體雖然沒有受到半點傷害,但心防已經被完全摧毀。在他意識到的時候,發現自己該說的不該說的,已經全都說出去了。根據他提供的信息,兩名被收買的唐國高層的內線也已經落網。
  「這麼說,你們這麼大費周章的,就是為了找一本書?一本什麼樣的書?」細辛問。
  「我不知道。」舒起不記得自己把這句話重複了多少遍,「我真的不知道。」
  「書名?圖畫?特殊的筆記或者符號?總該有點什麼吧?」
  「沒有,什麼也沒有。只知道是一本書。」舒起抓狂地說。
  「一無所知的話,那你怎麼知道,你找到了那本該找的書呢?」
  舒起沉默了一下。
  「嗯?」細辛發出一個帶著威脅的鼻音。
  舒起遲疑地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那本書的特點……據說是……浸水不濕、火燒不燃、撕不破也看不完的一本……奇書。」
  細辛也沉默了。他看得出來,舒起自己也不相信有這樣的存在,說話的時候神情中不自覺地帶著幾分尷尬。但同時,他也沒有撒謊。
  「那麼……」細辛問:「你們不擇手段地要找出烏鴉,就是因為這本……奇書,在他手上?」
  「只是、只是懷疑……」
  隔著單向玻璃窗看著審訊室內的情景,青檬問:「老大,你覺得這可信嗎?」
  金南說:「可信不可信,只有烏鴉能回答我們。」
  ……………………………………………………………………
  光腦的全息屏幕上,從U盤中讀取的資料一行行陳列著,全都是掃描出來的電子圖片,上面的墨痕、書寫的筆記、書頁的褶皺全都清晰可見。豌豆很快將其整理成一本本的書放在電子書架上,書名全都一樣——《功德記錄手劄》,書名旁邊的一行小字上寫著記錄的時間,最早可以追溯到千年前,最晚到兩百三十年前。也就是說,至少蕭蕭本人的故事並沒有收錄其中。
  容遠點開第一份看起。
  ……………………………………………………………………
  唐國有一句流傳了很久的話:「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這曾是一句帝王勸人讀書向學的話,但對很少很少的人來說,這裡的「書」,有一種不同的意味。
  一本真正可以讓千鐘粟、黃金屋、顏如玉都變成現實的書。
  沒有人知道這本書是怎麼出現的,也沒有人知道第一個擁有它的人是誰。後來的契約者經過反復的考察和驗證,能夠確定的就是距容遠所在的時代一千年前,一夥盜墓賊掘開了一個千年古墓,墓中主人已成白骨,織錦絲緞盡成泥土,陪葬品中金銀珠寶無數,但最特別的是,是古墓主人死後仍然緊緊抱在懷裡的一本空白冊子。
  歷經千年,紙張依然潔白柔軟,不見絲毫汙損,簡直就像剛剛放進去一樣。
  盜墓賊嘖嘖稱奇,順手就將這本書帶了出來。然後,有人無意中發現跟這本書立下契約以後書頁顯出字來,還能通過行善積德的方式跟這本書交換任何東西。
  第一個發現這件事的人沒有保密意識,很快就把這件奇事嚷嚷出來,他身邊的親戚鄰居都知道了,連當地的父母官都有所耳聞。人們只當這人異想天開,紛紛嘲笑他,這個人為了證明自己,憑空從書中交換了一袋大米出來。
  所有人都瘋了。
  那是個充斥著各種饑荒、戰爭、天災人禍的愚昧的年代,為了能讓自己活下去,人們可以踐踏任何良知、道德和感情,在饑餓的驅使下,甚至可以易子相食。
  就此陷入了紛爭和混亂,但從沒有人能將《功德簿》保存地長久。
  有些人立下契約的時候還是正功德,但為了抵禦那些前仆後繼前來搶奪的人,很快就雙手沾滿了鮮血,因為負功德而被抹殺;
  有些人一開始就是負功德,因為不瞭解這其中的區別而貿然立下契約,結果因為某一天沒有攢夠10功德來兌換生命而死亡;
  有些人因為把《功德簿》的存在透露給身邊親近的人,如妻子、兒女、摯友等,最終死在最信任的人手中;
  也有人迷失在強大的力量和無所不能的幻覺當中,隨心所欲地殺戮,最終被一道天雷劈死了;
  還有人一開始隱瞞得很好,但因為沒有節制的兌換最終被人發現了端倪,然後陷入無窮無盡的追殺當中;
  另外還有人貪圖強大的力量,修煉了屬性互相衝突的功法而死;
  有人兌換了無數美女,沉溺于溫柔鄉中精盡人亡(容遠還是第一次知道功德商城中還能兌換活物);有人因為兌換了非人的血統,被恐慌的百姓架上火堆燒死……
  快速更新換代的契約者們通常都來不及挖掘出《功德簿》更多的功能就死於非命,簡直刷新了一千種死法大全,直到一個人橫空出世,才終止了這種血腥的爭鬥。
  那個人,名叫蕭逸飛。
yokcobra 發表於 2016-12-10 12:31
第92章 蕭逸飛
  蕭逸飛出生官宦豪富人家,自小學文習武,性格尚義任俠,重然諾,輕生死,嚮往江湖的快意恩仇。加上他上有兄長可以繼承家業,下有弟妹可以在父母膝下承歡,蕭逸飛就無牽無掛地集結了一幫志同道合的好友,闖蕩江湖去了。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江湖」這個詞充滿了悲酸苦辣,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瀟灑有趣。但對蕭逸飛這樣有錢有閑有貌也有天資的富貴閒人來說,他生來就選擇了簡單難度的人生,無論在朝野江湖都是如此。
  幾年下來,蕭逸飛從少年變成了青年,也在江湖上混出了不小的名聲,身邊也有了很多朋友。然後在一次為江湖耆老賀壽的宴會上,他們聽說了那本書的消息。
  此時在眾人的傳說中,「神書」已經變成了「魔書」,跟它扯上關係的人全都不得好死。但也有很多證據表面,得到「魔書」的人,有的從一貧如洗變得擁有數不盡的金銀,有的原本身患絕症卻立刻痊癒,有的從癡呆兒變得聰明絕頂,有的從普通百姓變成百人敵的高手,有的已經垂垂老矣卻眨眼間就重回青春……無數的誘惑擺在面前,無論你想要什麼,它都能為你提供。
  財富權勢,這些原本就有很多人生來就有,對他們來說誘惑力是不夠的。但若加上長生不老呢?加上翻山倒海之力呢?加上踏破虛空立地成仙的前景呢?
  於是有的人心懷僥倖,有的人認為哪怕死了也值得,慘死的「魔書」擁有者越多,被誘惑的人反而越多。
  蕭逸飛原本就對魔書傳說半信半疑,十分好奇,周圍幾個朋友再一慫恿,他也就拉了一個小團隊,加入了爭奪「魔書」的行列。
  當時傳說擁有這本「魔書」的是皇帝最寵愛的弟弟康王,這位康王爺原本將書收藏得很好,但他的一個貼身侍衛因為被王爺橫刀奪愛而心生怨恨,故意將這消息傳了出去,就此引來了無數豺狼虎豹,王府夜夜都被襲擊擾得不能安寢,同時王府護衛嚴密,襲擊者也死傷慘重。
  然後在耆老的壽宴上,被召集而來的江湖人足有數百人達成了攻守同盟的協議。蕭逸飛原本不知道他們要襲擊的竟然是當朝的王爺,等他知道真相的時候已經無法抽身了。眾人在約定的時間黑布蒙面夜襲王府,一夜的混亂和慘叫中,康王橫死,襲擊者被聞訊趕來的官兵砍殺了大半,只有極少數成功逃了出去。蕭逸飛就是逃脫的一員,同時,他懷裡還多揣了一本書。
  指望臨時結盟的江湖人全都是守口如瓶的硬骨頭是不可能的。沒過多久,蕭逸飛這些逃出去的人海捕文書就發遍了全國各地。他有家歸不成,只能和幾個夥伴一起易容改裝地東躲西藏。
  然後小夥伴們驚奇的發現,蕭逸飛像是腦子燒壞了一樣,一路善心大發,只要見到有人陷入困境,哪怕暴露身份也要伸出援手。而在他們幾天幾夜找不到食物餓得前心貼後背的時候,蕭逸飛只要自己一個人出去轉一圈,總能弄來吃的,有時是熱騰騰的饅頭包子,有時是剛剛宰殺的肥兔子和野雞,有時候,他甚至還能弄到幾瓶酒,滋味不比京城最有名的祥和酒店差。
  漸漸的,儘管沒有明說,所有人卻都心照不宣——蕭逸飛得到了那本魔書。
  一切在那時候發生改變。
  幾人一路西行,一直越過唐國的邊境進入西域。幾年以後,蕭逸飛孤身一人從沙漠裡走出來,身邊再無一個朋友,眼中盡是傷痛,背脊也不能像過去一樣挺得筆直了。
  蕭逸飛開始追查過去的《功德簿》契約者的經歷,第一本《功德記錄手劄》,就是他所書寫的。因為基本都是道聽途說,很多事情都不盡不實,但在追根溯源地查了很久以後,蕭逸飛還是查出很多東西。
  最開始的時候,《功德簿》只有兩條規則:
  第一:契約者功德值為負則死;
  第二:行善懲惡得功德,欺善縱惡失功德。
  蕭逸飛拿到手中時前前後後看到有十幾條規則,都是《功德簿》在之後的時間裡漸漸演化出來的。每一條新演化的規則,背後都有至少一名契約者的死亡。
  因為洩密而造成死亡的契約者太多,《功德簿》就從各個方面開始嚴禁契約者洩露其存在;
  因為爭搶到《功德簿》但功德為負值導致在訂立契約時被直接抹殺的人太多,《功德簿》才演化出初始功德和兌換功德的區別,給了契約者第二次機會;
  因為契約者在擁有《功德簿》以後自信心膨脹,在功德值充足的時候對普通人憑著自己的好惡胡亂殺戮,《功德簿》才演化出了針對契約者的天罰功能;
  ……
  《功德簿》的規則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周密,因為有這些規則的限制,蕭逸飛在好幾次差點行差踏錯的時候及時懸崖勒馬,才沒有像過去的許多契約者一樣墜落欲望的深淵。
  那時候,他對《功德簿》十分依賴,也很信任器靈——後者是容遠猜測的,因為蕭逸飛記錄的時候已經有了「禁止告知他人」的規則,所以在很多方面他書寫的十分隱晦,文中多次以信任親昵的語氣提到一位始終陪伴在身邊不離不棄的「小友」,容遠猜測那指的便是器靈。
  在那個年代沒有網絡,積攢功德並沒有容遠這麼便利的條件,蕭逸飛獲得的每一個功德值幾乎都需要他親力親為,這就導致效率十分低下。一直到三十多歲的時候,蕭逸飛才攢夠功德兌換了一本《玄天訣》的功法,閉關苦練多年,一朝破關而出,自覺已經天下無敵,縱然皇帝派來十萬大軍拿他也不怕。他哈哈大笑,衣錦還鄉去了。
  然而蕭氏已亡。
  他的事情連累了父親和兄弟,讓他們在朝堂中舉步維艱,眾人又落井下石。不到半年,蕭父和他大哥被捉住了錯處,鋃鐺入獄,腰斬於市;女眷沒官為奴,十四以上的男丁盡數死在流放途中。
  借助《功德簿》,蕭逸飛天南海北的找到了僅存的幾名親人,然而他的母親早就已經去世,幾個遠親對他都是又怕又恨,在他離家以後才出生的兒子對他全無半點印象,因為曾經日日夜夜守在其母身邊看著她以淚洗面,看著所有的親人都因為這個父親而死得死散的散,他對蕭逸飛只有滿腔的恨意,相見的時候聲稱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蕭逸飛掩面而逃,再沒有顏面去見兒子。只有一個最小的妹妹對他還留有幾分眷戀和依賴。
  蕭逸飛看著這個在他離家時還像花兒一樣嬌嫩的豆蔻少女如今蒼老憔悴,滿臉皺紋,頭髮都白了大半。他後悔不迭,握著她的手痛哭失聲。他找到時蕭家小妹因為多年的折磨和煎熬,早已經油盡燈枯,還身患重病,躺在陰冷柴房裡的一角只等著咽下最後一口氣。說了幾句話,蕭逸飛看著妹妹喘氣越來越艱難的模樣,急忙兌換了一顆洗髓丸讓她服下。
  他以為妹妹會像他當初一樣,雖然被這洗髓丸弄得痛不欲生,但體內雜質盡除,根骨大變,整個人脫胎換骨,外貌年齡都變小了好幾歲。哪知道蕭家小妹肉體凡胎根本承受不了洗髓丸的藥力,一陣痛苦嘶嚎以後七竅流血而死。
  蕭逸飛又驚又怒,滿腔怨恨無處發洩,氣勁外泄將整個柴房都轟塌了。蕭小妹為奴的主人家聽到聲音來查看,被他一掌一個全都打死了。「小友」現身勸說,蕭逸飛想起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功德簿》的緣故,是這魔書讓他失去了父母族人,失去了朋友,還害死了妹妹,他越想越恨,一刀將「小友」劈成了兩半。
  再後來,有幾年的時間,他都在天南海北的追殺「仇人」,為了避免功德變成負值被抹殺,期間他努力修煉,也救過一些人。但很多被他救下的人一發現他是《功德簿》的契約者,要麼想方設法地要害他,要麼就給其他勢力通風報信來換幾個錢。很長一段時間,蕭逸飛只要醒著的時候,就在殺人。
  等皇帝被他刺殺身亡以後,蕭逸飛舉目四顧,發現只要是跟他作對的,已經沒有還能活著的人了。他成了舉世聞名的大魔頭,所有人都在畏懼他、怨恨他,即便不敢當面作對,眼睛裡卻也都是明明白白的抗拒。
  還有,他弄丟了《功德簿》。
  ——也許是在野外睡覺的時候壓在底下當枕頭忘了帶上,也許是某一次買東西的時候放在櫃檯上忘了拿,也許是背包破了個洞掉出去了……從妹妹死後他就發自內心地厭惡著《功德簿》,很少去看它,連它什麼時候弄丟的都不清楚。不過就算《功德簿》丟了,他還是它的契約者,其他人拿了也用不了。
  於是丟便丟了,蕭逸飛此時也懶得去找。他蓬髮赤足了無生趣地流浪了幾年,一次在路上碰到一戶人家在出殯,他無所謂地混在一群乞丐中去討一碗飯吃,突然發現,被出殯的那一位,就是他的兒子。
  蕭逸飛心中大慟。
  第二天,蕭逸飛的孫子,一個樸實英武的年輕人在自家門前撿到一本書,書名便是《功德記錄手劄》。此後蕭逸飛杳然無蹤,再沒有人聽說過他的消息。不久後,新的契約者誕生了。
  五六十年後,蕭氏子孫根據手劄上記載的《功德簿》和契約者的特徵,重新找到了《功德簿》,然後憑此一飛沖天,位極人臣,在隨皇帝狩獵的時候死於流失;
  他的兒子再立下契約,不但在短短幾年內重振門風,而且比他父親更多才多藝、長袖善舞,沒有人不喜歡他。結果在年紀輕輕的時候,死於家中暗室;
  之後,連續幾代契約者都死於非命,並且契約者的親族也往往橫死,蕭氏為此感到十分驚懼,加上此時家族鼎盛,也不需要一本魔書再來添磚加瓦,於是便將《功德簿》封存起來。但每當蕭家遇到危機的時候,便選出一名家族子弟與《功德簿》立下契約,縱然有很多族人在這期間會在各種意外中暴斃而亡,但只要能帶領家族重新走向輝煌,這便是值得的。
  幾百年來,蕭家一直在不遺餘力的搜集各種孤本書籍,只要發現其中有一絲半點影射《功德簿》的存在,便想方設法將這本書列為禁書,不光禁止印刷流通,還會搜遍全國將找到的書盡數焚毀。漸漸地,曾經掀起無數血腥風雨的《功德簿》連傳說都不是了——根本沒有人聽說過它。只有在蕭家的藏書樓裡,
  記載了一代代契約者故事的《功德記錄手劄》能證明它確實存在。
  在不明真相的旁觀者看來,這些手劄就像是古人寫的一些心情日記,枯燥不說還很簡短,用詞也經常顛三倒四。但容遠同樣作為契約者,這裡的每一個字對他來書都是有意義的。他看了整整一個晚上,將所有的文字都印在腦海裡,然後將文件全部刪除。
  他已經找到了所有問題的答案。
yokcobra 發表於 2016-12-10 12:32
第93章 玉葉
  容遠在閱讀手劄的時候,豌豆並沒有恢復原形,就以耳機的模樣一直待在桌子上——從那天以後除非容遠需要否則它一直就是這個樣子,但容遠清楚豌豆其實更喜歡以本來的模樣生活,突然這樣讓容遠也覺得有些不習慣。
  不過現在容遠覺得,豌豆這樣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至少這樣,它就不會看到手劄中關於它的記載。
  大多數契約者,對器靈的態度都是利用戒備居多,信任親近很少。有據可查的人多數都把器靈當成是一個好用的隨身口袋,對待它跟對待一個道具沒有區別,但至少如他們還能善始善終。然而有人總是疑心器靈私自吞沒了一部分功德值,或者懷疑它是《功德簿》用來監視自己的眼睛,對它的態度實在說不上好。還有極少數一部分人,在發現契約者對器靈擁有絕對支配的權限時,將它當做取樂的玩物,做了很多非常過分的事。
  漫長的時光中,也並不是沒有契約者對器靈抱著善意和喜愛的態度,只是擁有《功德簿》的時間越長,雙方的矛盾就越大,最終的結果往往都是反目成仇,器靈的下場不是被殺就是被封印。直到下一位契約者將它兌換出來。
  容遠覺得,豌豆這樣每次重新兌換誕生以後都會失去以前的記憶,未嘗不是《功德簿》對它的保護。否則,那些痛苦的過往固然能讓它成長得比現在更加成熟更加睿智,但它的心智會被完全污染,現在陪在容遠身邊的也必然不是這樣的豌豆。
  它有時候會犯傻,有時候也會犯錯,但它乾淨,單純,就像一張白紙,在被染上各種各樣的顏色時,也不會失去本質的美好。
  容遠確保光腦中的手劄資料已經被刪除的乾乾淨淨、再也不會被恢復以後,手指敲了敲豌豆耳機,說:「豌豆,變回來。」
  拳頭大的小人碰地一下出現,依然低著頭,有些不敢看他的樣子。
  「抬起頭來。」容遠說。
  豌豆似乎掙扎了一下,然後慢慢把頭抬起來,眼神遊移著,好半天才對上容遠的視線,仰頭看著他,本來就很大的眼睛看上去更大了,有點可憐巴巴的感覺。
  「聽著,豌豆,這話我只說一遍。」容遠平靜地道。
  豌豆小手交握著坐在桌子上,背都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表情不是一向的無機質而是有些僵硬。容遠第一次在豌豆臉上看到這種類似於驚惶的表情。他曾以為豌豆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但他現在鮮明地感覺到,它在不安。
  ——或許那些被抹去的記憶也並不是完全被清除了,它還在豌豆的腦海裡刻下了影子,讓它情不自禁地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懷疑和畏懼,讓它在日常的相處中,總是顯得那麼謹慎,那麼小心翼翼,總是量度著自己說話做事的分寸,不敢越雷池一步。
  「你給我聽好了,」容遠身體微微前傾,說:「我是一個有獨立思想的成年人,還沒有懦弱到會將自己犯下的錯誤推到你身上的地步,更不會把自己的無能和愚蠢歸結到你或者《功德簿》上。我能為我所做的一切負責,即使有一天……我失去一切,橫死街頭,那只能說明我也不過如此而已,並不是你的錯。所以豌豆……」
  容遠兩根指頭一捏,把呆呆望著他的豌豆拎起來讓它站在書架上跟自己平視,然後說:「——不要害怕。我不會遷怒你,也不會傷害你。你不背叛我,我便不會背叛你;你給我以信任,我也會還以信任……我相信你勝過這世上的任何人,你不是工具,也不是受任何人驅使的奴隸,你是我並肩同行的夥伴。只要我還持有《功德簿》,無論是一天、一年、一百年,還是更長久的歲月,你都要陪我一起走下去!」
  豌豆張著小嘴,很久很久表情都沒有變化一下,連常用的顏文字也不見了,燈光映在它的眼睛裡,亮晶晶的,就像是含著晶瑩的淚水。
  ……………………………………………………………………
  突然說了這麼多不像是自己會說的話,容遠也覺得不自在,接下來的一整天幾乎都沒有開口,在他的影響下,教室裡的氣壓低得怕人,連來給他們解疑的老師都不由自主地比平常溫柔了十倍。
  學習一結束,容遠起身就走,立刻就回到宿舍掛上免打擾牌,讓豌豆注意著有沒有人來敲門,打開窗戶看看外面已經黑下來的天色,按住脖子裡的控制鈕召喚了雨梭。
  在《功德記錄手劄》中,容遠發現了一個問題:在蕭逸飛之前的《功德簿》契約者,大多數都是自己作死才死於非命,也有少數人是死於紛爭,畢竟當時的大環境就充滿混亂血腥,契約者的身份一旦暴露,立刻會招致無窮無盡的追殺,而其親眷遭遇厄難的卻非常少。在蕭逸飛之後的契約者們大多數都是蕭氏子孫,他們在手劄的指點下能夠最大程度上充分利用《功德簿》謀利卻避開了各種規則的反噬,在整個家族的掩護下身份也沒有洩露之虞,但沒有一個人能活到不惑之年,而且基本都是死於各種不幸的「意外」,與此同時其家人朋友也會有不少人橫死。
  蕭逸飛就是這個分界點。
  容遠原本以為,這是因為蕭氏子代代私藏《功德簿》為己身牟利才會如此,但細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對《功德簿》來說,契約者是誰重要嗎?並不重要,否則訂立契約就不會那麼隨意。這本書也不會在乎它的每一代契約者是不是有血緣關係。如果真的有什麼是它在意的,那也應該是功德值。在這一點上,蕭氏有積累、有底蘊、有準備,雖然目的不純,但確實比其他人要做的好,他們也避免了無數人為了爭搶《功德簿》而喪生的慘劇。只看這兩點,《功德簿》也不會隨意降下詛咒。
  容遠就想,會不會是蕭逸飛弄丟《功德簿》的時候還發生了其他的事,所以才會導致之後《功德簿》成了聚集「惡」的存在?
  不知怎麼地,他就想到了那塊在月球上得到的玉佩。
  那種隱秘的收藏方式……留言中透露的後悔與怨恨……那字裡行間既希望蕭氏子可以利用《功德簿》找到他的期盼、又告誡他們不能保留《功德簿》的擔憂……那種矛盾的感覺……還有被藏在那句話下面的刻著「蕭」字的玉佩……
  也許是直覺,容遠認為那個男人就是蕭逸飛,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月球上死去,在留下手劄離開以後又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相信,那塊被他藏起來的玉佩肯定跟《功德簿》有聯繫!
  趕回A市,容遠從書架頂層抽出一個小盒子,打開鎖扣,取出上面的舊式眼鏡——這是他叔爺爺的遺物——再取下隔層,墊在最下面的就是那塊綠色的玉佩。容遠遲疑了一下,把它拿出來,指腹摩挲著上面的冰冷的紋路,問道:「豌豆,這是什麼?」
  「玉佩。」豌豆說道:「掃描結果未發現異常。」它的語氣比起之前稍微活潑了一點點,如果不注意,很容易忽略這種微妙的變化。
  「僅僅只是普通的玉佩嗎?」容遠掂量了一下,說:「不管是不是,試一下就知道了。」
  「怎麼試?」豌豆問。
  容遠道:「如果它跟《功德簿》有關係,應該也有不能輕易損壞的特性才是。」他說著,舉起玉佩,用力向大理石茶几的檯面砸去。
  「砰!」
  碎玉飛濺,綠色的玉屑在燈光下迸射開來,容遠的手掌邊緣被劃開了一道小傷口,鮮紅的血滲出來,在掌緣凝成圓鼓鼓的一滴。
  容遠肩膀垂下來,有些失望,掌緣微微刺痛,他抬起手在傷口上舔了一下,新鮮的血味在舌尖化開。
  一道異樣的亮光忽然閃了一下。
  「容遠你看!」豌豆忽然道。
  容遠也已經發現了這處異常,他從茶几檯面上撿起一塊碎片,看到其中夾著一小截尖尖的東西,跟別處有著不同的色澤和精緻的紋路。
  容遠心中一喜,將其他的部分都敲掉,最後發現在玉佩中竟然藏著一塊指節大小的玉葉,葉片上脈絡清晰可見,頂端有一個圓圓的小孔,摸上去溫潤光滑,叩之清越有聲。明明不是很厚,也並不覺得堅硬,但容遠用了全身的力氣,也沒有把它掰下一小塊來。
  「這是……」豌豆站在旁邊,小手摸著玉葉的邊緣,越看越覺得熟悉,忽然道:「《功德簿》出現新規則,是否查看?」
  「說。」
  「規則十七,伴生神器葉脈書簽可產生功德金光護佑佩戴者。契約者所獲功德越多,護持之力就越強。功德金光不可見,不額外消耗功德值。」
  容遠將玉葉握在手中看了一會兒,說:「既然有這樣的神器,蕭逸飛為什麼沒有把它留給後代呢?」
  ——留下了記錄手劄讓他們對《功德簿》產生嚮往,卻又不留下伴生神器是什麼道理?既然《功德簿》都弄丟了,但玉葉還被改頭換面地留在身邊,難道是他想拿這東西去多換兩瓶酒喝嗎?或者玉葉一開始也丟了,後來又被他找了回來?還是他在把玉葉自己留下的時候,因為沒有經歷過,所有不知道《功德簿》還有那麼大的副作用?或者說,在蕭逸飛的年代,這條規則實際上並不存在,只是後來書和書簽分開以後契約者死的太多,才演化了這條規則來提醒契約者要保管好這東西?
  真相到底是什麼,那在遙遠的數百年前隱藏著。容遠也不得而知。只是他也沒有多少探索歷史的欲望,這書簽如今在他的手中,他只需要這個結果就夠了。
  容遠自言自語道:「我得找個普通人來試一下。」
  「試什麼?」豌豆問。
  「這葉脈書簽是神器,不是商城出產的功德商品……那普通人接觸它,會不會被規則之力抹殺?」容遠問。
  ……………………………………………………………………
  針管從手臂上拔下來,儘管用棉簽迅速按住,但滲出的血還是將棉簽頭染紅了。
  「哎呀,整天這麼打針,這胳膊上可全都是針孔了。回頭多吃點好的補補。」上了年紀的護士長有些心疼地說。
  「嗯,好。」金陽笑笑,柔和地道。他這幾天一直在住院,整個醫院的護士差不多都認識了,很多人一有時間都喜歡繞進來跟他說兩句話或者看兩眼,這不可避免的影響了他的休息,所以後來護士長出面,霸道地接管了金陽平時的檢查和打針吃藥,把其他人都趕走了。
  護士長收拾著針頭等東西,轉頭看到桌子上堆了一堆禮物,問:「今天又有朋友來看望你了?」
  「是。我身體也沒什麼,讓他們這麼擔心,感覺挺過意不去的。」金陽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這有什麼,有這麼多朋友關心你,應該高興才對。」護士長教訓道。
  「您說的是。」金陽也不反駁。
  「哎?這裡怎麼有個沒署名的?」護士長把今天的藥給他放在桌上時,看到窗臺上單獨擺著一個小盒子,上面夾著一張小紙條,卻沒有署名,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金陽拿過來一看,紙條上面熟悉的字跡寫著一句話簡單的話——「祝:平安喜樂」。
  笑容頓時在他臉上綻開,他說:「沒事,我知道是誰。」
  他打開盒子,一枚淡綠色的玉質葉片靜靜地躺在裡面。
yokcobra 發表於 2016-12-10 12:33
第94章 偏離路線的公交車
  「他會帶著嗎?神器葉簽需要擁有者把它帶在身邊才有最好的效果,也許應該多寫兩句比較好。」返回B市的路上,豌豆道。
  「不需要。」容遠說。就算沒有寫多餘的話,他也知道金陽會怎麼做。
  想想之前被他當做實驗體的兩個人,第一個是負功德上百的人,他原本會被樓上掉下來的一個花盆砸中,但鞋帶突然斷了,他一低頭的功夫,花盆就砸在了他的正前方;第二個是功德為正值的老人,他在超市買的東西多,便拿著購物小票參加了超市舉辦的抽獎,然後抽中了價值近百元的二等獎獎品,雖然也不算多,但老人已經高興得合不攏嘴。
  容遠不知道這是不是葉簽給他們帶來的好運,但至少證明了葉簽對普通人來說是無害的,取走之後也沒有什麼後遺症,他也便放心的將之轉交給金陽。至於這兩個幸運兒,葉簽從接觸到被取回的過程他們全不知情,只當是今天的運氣好。
  回到宿舍的時候天已經微微發亮了,容遠看看外面的天色,猶豫了一下,打電話給老師請了假——為了金陽的事他按捺著暫時沒有處理記憶的問題,但不代表他的心裡沒有為之感到迫切。從幾個月前醒來的那一天起,那段失去的記憶就一直沉甸甸的壓在他心上,讓他困惑迷茫焦躁。有時候他迫使自己顯得雲淡風輕好像不在意,其實只是不想讓這種感情影響自己的判斷和發展。而現在,他已經不想繼續等下去了,早一分鐘也好,他想知道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從手劄中容遠發現,過去的契約者們也有發生過訂立契約以後短暫失憶的現象,還有人出現失明、失聰、不良於行等變化,其實都是因為契約者以未經錘煉的肉體凡胎兌換了遠遠超出自己身體能夠承受的商品,一瞬間龐大的能量以軀體為通道宣洩而出,儘管有《功德簿》的保護,但還是對契約者的某一部分軀體造成了損傷,帶來種種後遺症。容遠的失憶,就是他的一部分腦細胞受到了損害。一旦治癒,記憶也會恢復。
  最好的治療物品,就是【生命之泉】。
  容遠晃著玻璃瓶中的透明液體,眉頭不由得皺了一下——看到這個東西,就讓他想起之前西裝男死亡那一瞬間他感受到的驚怒和後怕。
  他把這種多餘的情緒壓下去,將瓶中的液體一口飲盡。生命之泉在口中並沒有液體的感覺,它就像是無形無質一樣消失,容遠似乎聞到了草木的清香,感受到裹挾著細雨的微風的涼意,一股暖流向四肢百骸湧去,整個身體都在微微發熱,非常舒適熨帖的感覺。同時,過去的一幕幕開始在腦中閃現……
  ……………………………………………………………………
  九月十一日
  07:00
  七點鐘準時醒來,他躺在床上,看著頭頂單調沒有任何裝飾的天花板,想起今天是週六,便沒有立刻起床。又躺了五分鐘以後,再無睡意,容遠掀開被子坐起來,揉了揉有些亂糟糟的頭髮,收拾好床鋪,去衛生間洗漱。
  07:20
  冰箱裡放著昨天買來的包子,軟軟地在盤子裡堆起來,看著就讓人毫無食欲。容遠默默注視了包子們一會兒,把它們塞進微波爐裡,定好時間。然後又拿出一盒牛奶,他本來打算熱一下,但想想自己過去十次裡必然有九次會溢鍋的黑歷史,便放棄了這個計劃,直接打開倒進杯子裡——雖然有點涼,不過他的腸胃還沒有脆弱到會因為這個小事就鬧脾氣的地步。
  07:35
  吃過早餐,收拾好碗筷,也就沒什麼事好做了。於是他拿出昨天佈置的作業,一本一本地開始寫。
  10:40
  用差不多三個小時的時間寫完所有作業,高高的一摞本子堆在桌子上,看著就讓人很有成就感。看看時間,也到了該吃午飯的時候。他帶上錢包和圖書館的借書證,把上周借的書塞進書包裡背上,到小區外的飯館裡吃過午飯,然後坐公交車去圖書館。
  公交車上人不算多,這讓容遠有幾分滿意。A市的人大多數都生活節奏快壓力大,在公交車這樣狹小的環境中人們的脾氣好像也被放大了,經常因為蹭了一下、踩了一腳這類雞毛蒜皮的事發生爭吵,至於讓不讓座這種每天都常見的情形更是矛盾無數。當車上座位都坐滿的時候如果上來一個老人,好像所有人都被提起了一根神經,有的裝作睡覺,有的看著窗外的風景誓不回頭,有的低頭玩手機聽音樂,有的猶豫不定地打量等待著,看有沒有別人會讓座,有的就默默期待老人不會走到自己身邊來。如果沒有人提前主動讓座,最後老人停下來的地方多半就會有個人暗叫一聲倒黴,黑著臉站起來。
  在A市公交車上讓座給老人已經成為了一種普世道德觀,除非坐在那兒的是老弱病殘孕的某一種。當然也有很多懷著尊老愛幼的心情主動讓座的人士,但也有一些人,是被社會輿論、眾人的目光、道德負罪感所脅迫而不情願的讓座。有些老人在這種現狀下把讓座當成了別人的義務而不是一種美德,不僅會主動要求他人讓座,有時還會呵斥辱罵、拳腳相加。
  容遠不喜歡這種道德綁架式的讓座,所以如果車上的空座位不多,他寧願站著也不會坐下來。此時車上只有寥寥幾人,容遠找了一個後排中間的位置坐下來,轉頭看著窗外的風景。
  過了幾站路,車上的人上上下下,大多數座位上都坐了一兩個人。容遠聽到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在他旁邊說:「不好意思,我有些暈車,能坐在裡面嗎?」
  容遠一看,身邊站著一個少女,穿著軍綠色的休閒服,有些寬大的衣服顯得人格外嬌小,肥大的黑色帽子下是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臉色蒼白,不過長得很漂亮,即使穿著不合身也不怎麼好看的衣服,還是有種羞花閉月之美。
  容遠對美醜基本無感,不過女孩子提出這種請求也不好拒絕。他起身讓她坐到裡面,自己坐在外側的座位上。
  女孩似乎很難受,人都縮了下去,手一直捂著胃部,微微低頭,只能看到一個頭頂。
  容遠開始擔心——她要是暈車暈到吐出來怎麼辦?他是該換個地方坐呢?還是乾脆現在就站起來比較好?
  他看看其它空閒的座位:不是前後都有熊孩子,就是鄰座是個膀大腰圓的大叔∕大嬸,或者是一直在吸鼻涕的病態青年。這麼一對比,身邊坐著個乾淨年輕的女孩子,簡直就是VIP級別的待遇。
  公交車慢慢減速,在下一站停下來,十幾個年輕人湧上來,似乎是附近大學的學生。一群人迅速佔領了所有的空座位以後,還有幾個人就站在容遠旁邊說說笑笑。
  身邊的女孩又往下縮了一下,她的呼吸有些沉重。容遠忽然覺得不太對——她的反應,不太像是暈車。
  車行車停,離圖書館只剩下四站路了。再一次車門打開的時候,幾個男人走上來,個子很高,肌肉發達,都很壯實。一上車就四下打量,看了一會兒後往裡開始走。
  容遠掃了一眼新上車的乘客就移開視線,目光移到窗外的時候心裡突然覺得有些異樣,他又轉回頭,仔細看了看這幾個男人。
  身上的著裝很隨意,但目光犀利,行走時彼此間的位置相互照應,像是在戒備著什麼。他們臉上並沒有普通乘客或麻木或疲憊或焦慮的神色,而就像瞪著眼睛尋找獵物的鷹,一刻都沒有放鬆。天氣很熱,他們卻都穿著外套,衣服下面有些鼓,似乎是帶著什麼堅硬的東西。
  容遠心裡咯噔跳了一下。他打量的視線與其中一個男人對上,對方仔細看了他的臉一眼,漠然地轉過去繼續觀察其他的乘客,那種不在意,就好像他看到的是一具死屍。
  容遠當機立斷,站起來朝車門走去,準備在下一站下車。一個壯年男人就倚在車門處的欄杆邊,也是掃了他一眼就不再理會。
  容遠心砰砰跳著,手心冒出細細的汗。
  車窗外,公交站牌一晃而過,等在站台人的驚愕的看著毫不停頓的公交車大聲說著什麼。車上幾個也要準備下車的乘客立刻叫起來:「師傅,開過了開過了!我們要下車!」
  「司機師傅,請停一下車!」
  車速不減反增,前面碰到一個紅綠燈路口堵著好些車,公交車車頭一轉,拐到了正常路線外的一條路上。整輛車的乘客都開始大聲抗議質問,但司機一句解釋都沒有。
  容遠往前面看了一眼,一個男人就靠在司機駕駛座的旁邊站著,神色中帶著幾分譏誚。後視鏡中,司機臉色慘白地扶著方向盤,滿頭都是黃豆大的汗珠。
  很顯然,他被那男人威脅,整輛公交車都被劫持了。
  ——這些人想幹什麼?求財?綁架人質跟市政府做交易?發動恐怖襲擊?
  不管這些人想做什麼,容遠都不打算坐以待斃。在其他乘客都往前擠想要跟司機理論的時候,他分開人群擠到後面原來的座位上——他坐車的時候習慣選擇這個座位的原因,就是因為安全錘就在旁邊。
  「砰!」
  容遠剛把錘子取下來,一聲槍響,整輛車上的人都被嚇呆了。眾人抬頭看看車頂的小圓孔,愣了一會兒後,發現這是真的,紛紛扯著嗓子尖叫起來。
  車頭的人又開了一槍,結果讓乘客更加慌亂了——唐國的人生活比較和平,不像堅果國香蕉國等國家的人訓練有素,一聽到槍聲會立刻條件反射的抱頭趴下或者保持安靜,他們拼命想跑得離那個開槍的人遠一點,又哭又叫亂成一團。槍手無奈,揮手示意了一下,其他壯漢對周圍的人又踢又打,有些人被打得頭破血流,才終於讓他們都安靜下來。
  槍手說:「我們只是在找一個人,不想殺雞儆猴。請各位安靜一下,配合我們的工作,好嗎?我保證,不管能不能找到這個人,事情結束以後都會下車,讓各位繼續原來的行程,怎麼樣?」
  他態度溫和,但眾人都快被嚇哭了,忙不迭地紛紛點頭。有個孩子真的低聲哭了出來,他還摸了摸孩子的頭,說:「別怕,男子漢不要隨隨便便哭。」
  容遠聽到他們在找一個人,立刻懷疑地看向身邊一直低著頭看不清面容的女孩,一隻冰涼的手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別被騙了!他們沒有擋住真面目,就表示不會放過這車上的任何一個人!」女孩抬起頭,呼吸有些困難地低聲說。容遠看她捂著肚子的另一隻手上已經染上了血跡。
  「你就是他們要找的人。」容遠肯定地低聲說。
yokcobra 發表於 2016-12-10 12:34
第95章 一線生機
  「指證我,整車人都會死;如果你幫我,我們還能有一線生機。」女孩沒有否認,喘著氣低聲說。
  那些人正在一個一個檢查乘客,他們看得很仔細,不分老人孩子都會查看一遍,還會在臉上揉搓一頓,有一個特別胖的人還被要求脫下衣服檢查。檢查的人有兩個,卻並不是分工合作,而是第一個人查過以後,第二個人跟著又查了一遍,其他人就在持槍警戒著所有乘客預防生變。司機依然戰戰兢兢地開著公交車,不敢停下來,遇到紅燈就右轉,漸漸地跟原來的路線偏離的越來越遠。
  「你是什麼人?他們是什麼身份?」容遠問道。他不會因為身邊的女孩看上去年輕又柔弱就認為她是需要保護的一方,柔弱和美麗都是女人最有利的武裝,也許她才是壞蛋,那些人——雖然看上去不像——是唐國的什麼特殊部隊呢?
  「我不是壞人,但我也沒有辦法證明這一點。」女孩呼吸變得粗重,「選擇權在你手上——相信我或者相信他們,二選其一。不過你要記住,你選擇的結果不光是我的命,還有你自己的命,這一車人的命。」
  容遠沉默不語,手指快速地輕敲著膝蓋。
  檢查的人已經到了車廂中段,離他們只有兩排座位的距離。幾個被打傷的人在呻吟,還有孩子壓低嗓音哭的聲音,讓車裡的氣氛更加緊張。
  「我能怎麼幫你?」容遠低聲問。
  「很簡單。」女孩低聲說:「在他檢查你的時候,我會吸引他的注意力。就算是這些經過專門訓練的殺人機器,在發現目標的一瞬間也肯定會忽略你的存在。你要抓住時機,把這個東西貼到他身上。然後不要猶豫,立刻跳車。我身邊的窗戶已經做過手腳,一碰就碎。」
  她把一個比啤酒瓶蓋略大一點的東西塞進容遠手裡,容遠手指翻了一下,這個像黑紐扣似的東西一邊是一層貼紙,另一邊摸上去很光滑,像金屬又像塑料。
  「這是什麼?」他問。
  「炸彈。」
  容遠的手不禁抖了一下,問道:「你為什麼不自己做?」
  「因為他們警戒性很高,而且看到我會立刻發動攻擊。我沒有機會。」女孩說。
  容遠沒有問她會不會把自己一塊兒炸了,現在問這個問題是沒有意義的。就算貼上去的一瞬間女孩就會引爆,她現在也肯定不會告訴他事實。不管怎麼說,兩方的人中他還是更相信這個女孩多一點,因為他從那些男人眼中看到的是更加危險的神色,那種像毒蛇像禿鷲的眼神讓人毛骨悚然。他毫不懷疑,如果需要,這些人會毫無憐憫之情的殺光這車上的所有人。只是……
  「車上的其他人呢?」容遠問:「他們會怎麼樣?」
  女孩身體震了一下,然後乾澀地說:「……我無能為力。我救不了所有人。」
  「所以就只救你自己嗎?」容遠輕聲道。
  一個冰冷的槍口抵在他的下巴處,讓他不得不站起來抬起頭。一身黑衣的男人陰鷙的眼神將他上上下下仔細看了一遍,然後伸出手使勁拉了兩下他的臉。容遠齜牙咧嘴地忍了,感覺臉肯定被他扯紅了。
  「過去!」
  排除了容遠的嫌疑後,男人槍口擺了擺,示意他往前走。後面第二個檢查人員正盯著他,已經被檢查過的人都蹲在前半段的過道裡,像一群被老鷹盯住的小雞一樣,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
  過道不寬,容遠要走到前面就要側一下身從男人旁邊擠過去,雙方一交錯,呼吸都近在咫尺。在手的動作被身體完全遮蓋的時候,他左手在右手中迅速一抹,撕掉了那層薄薄的貼紙。
  女孩就在這時候抬起頭來,將面容完全暴露在前一個檢查者眼中。他眼睛突然瞪大,張嘴就要說什麼,同時肩膀一動,手中的武器轉了方向。
  ——就是現在!
  容遠手一抖將炸彈貼在男人腹部,同時腳用力蹬地往後一躍。他感到身後的女孩同一時間也彈起來,抓住他的肩膀用很大的力氣一扯,兩人用一個懷抱的姿勢撞破窗戶飛了出去!
  從時速至少在五十公里以上的車裡飛了出去!
  「砰!」
  一聲槍響,站在司機旁邊的人反應很快地開槍了,容遠只覺得手臂一痛,但這點疼痛根本比不上他看見炸彈爆炸時的震驚。
  男人胸口綻開一朵血色的牡丹,血珠飛濺,他的身體被不由自主地向後飛去,不光撞倒了他後面的那個同夥,還遮擋住了前面那個男人的射界。
  失重的飛翔只有一瞬,容遠兩人碰地一聲落到地上,身不由己地滾了好幾圈。他閉上眼睛只覺得天旋地轉,但奇異地並沒有感到太劇烈的疼痛,因為他的身體並沒有直接撞擊在地面上,女孩自己充當了肉盾。
  眩暈感和心臟的轟鳴聲終於平息一點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兩人躲在轉彎處的綠化灌木後面,女孩單膝跪地雙手握槍,身上還在流血,但她的手沒有絲毫顫抖,冷靜地開槍。
  「砰!砰砰!砰!」
  從灌木的縫隙中,他看到有幾個男人竟然也跳車追下來,簡直是不要命的節奏。他們跑得很快,躲避的姿勢也很矯捷,一邊跑一邊還在開槍,不過這種情況下能擊中的概率非常小,威嚇的意味大於殺敵。不過女孩跳車的時候大概也並非隨意選擇的時機,她現在佔據了地利,以逸待勞,槍法也更勝一籌。幾個男人還沒跑到跟前就全都被擊斃。
  ——厲害!
  容遠心中忍不住讚歎。
  「我們走!」女孩收起槍,勉強站起來說。
  「去哪兒?」容遠問,看了一眼她血跡還在擴大的腹部,陳述性地說:「你傷得很重。」
  「死不了。」女孩很女漢子地說了一句。她從別在後腰的一個袋子裡取出一卷紗布,迅速纏了幾下,裹緊紗布時用力的程度讓容遠看著都感覺在替她疼。
  女孩道:「那些傢伙不是全部,他們的同夥很快就會找過來。我們得快點離開。」她看了容遠一眼,問:「你怎麼樣?有受傷嗎?」
  容遠想起剛才的疼痛,抬起胳膊看了一眼,只是一道淺淺的擦傷,一抽一抽地疼。不過比起女孩身上的傷,就真的是小巫見大巫了。
  容遠搖搖頭說:「沒事。倒是你,從車上那麼掉下來,還好嗎?」跳車的時候他是做好了不死也半殘的準備的,但現在幾乎可以稱得上毫髮無傷,充當了肉盾的女孩也不像為此受了重傷。
  「我穿了防護服。」女孩簡單的解釋了一句,腳步不停地翻過路邊的護欄走進樹林,她眉頭皺了一下,顯然剛才的動作牽扯到了傷口,但她沒有發出聲音,也沒有像容遠求助。
  容遠站在路邊沒有動。他感到自己捲入這樣的事情簡直莫名其妙,繼續跟這個女孩在一起肯定還會遇到類似的危險,他只是個未經任何訓練也沒有武器的普通人,貿然摻和進去多半會送了性命。他現在只想在路邊攔一輛車,返回市區,也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軌道中去。
  女孩走了兩步沒有聽見動靜,回過頭一看,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歎口氣說:「抱歉,把你們捲進來不是我的本意。只是那些人已經看見了你的臉,除非他們全都死光了,否則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也會被找出來。也不要想著去找警察求助了,那樣死得更快,A市高層有他們的內線。暫時和我們在一起,更有安全保障。」
  容遠遲疑了一下,再怎麼聰明冷靜,他也只是個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學生,乍然碰到這樣的事情,一時也沒有什麼更好的選擇。女孩說得聽起來很有道理,更重要的是她現在身受重傷,他並不處在完全被動的狀態,換成那些機器般的男人肯定就沒有這麼好說話了。
  他翻過護欄跟上去,並沒有伸手去扶,彼此之間拉開兩步遠的距離,問道:「【我們】?你還有其他的同伴嗎?」
  「嗯,他們在別的地方狩獵,結束以後就會趕過來。」
  從她的這句話中,容遠得出幾個信息:第一,被「狩獵」的,恐怕就是剛才那些人的同夥;第二,參與狩獵的不止一個人,說明在這邊遇到的敵人只是冰山一角,那邊的勢力要強得多;第三,在所謂的狩獵結束之前,他們恐怕不會有支援;第四,眼前的這個女孩孤身一人被追殺,也許是因為她充當了誘餌的角色?第五,敢用狩獵這個詞,至少說明,女孩和她的同伴在心理上是更有優勢的。
  容遠自己揣摩著,謹慎地不再涉入更深。他保持著女孩之間的距離,只有在她一腳踩空差點兒摔倒的時候才伸手扶了一下,然後就立刻拉開距離。
  女孩本來對容遠也是戒備大過信任,只是她現在受了傷,有一個同伴總比孤身一人要好得多。現在看容遠比她還要戒備,恨不得在兩人中間豎起一道牆的感覺,忍不住露出幾分笑意,緊繃的肩膀微微放鬆。
  「轟——」
  遠處一聲巨響,兩人抬頭,看到那個方向騰起火紅的氣浪,熾熱的風撲面而來,在這麼遠的距離都能感覺到那種急劇上升的溫度,濃烈的汽油燃燒的味道傳過來。
  兩人怔怔地看著。女孩咬了咬牙,臉上顯出痛色,她抹了下眼淚,說:「快走!」
  容遠有些失神。他心中有個猜測,但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在這個年代,還有人這麼喪心病狂?
  女孩拉了他一把,兩人加快腳步往裡走。鋪陳地面的枝葉上,灑著點點殷紅的血液。
yokcobra 發表於 2016-12-10 12:35
第96章 夜襲
  A市寸土寸金,樹林自然也不會太大。兩人很快穿到林子的另一邊,樹木變得稀疏,地上鋪著一層綠茸茸的小草地毯,點綴著指甲蓋大的五顏六色的小花,這塊地方在這個充斥著鋼鐵和水泥的城市裡顯得這樣小巧可愛。
  一對青年男女依偎在一起低聲說著沒有任何營養的情話,別著紅髮卡的長髮女孩時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似乎很開心,一輛摩托車停在旁邊。容遠兩人走出樹林的聲音驚動了他們,青年男女轉頭一看,目光先是落在兩人的臉上,眼睛便是一亮;再落到女孩手中的槍上,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這是仿真模型嗎?」這句話;然後看到女孩腹部繃帶上的血跡和被血染紅的手。
  女孩水洗般的眼睛目光淩厲,殺氣猶未退去,被她盯著的人感覺像心臟上面搭著一把刀一樣。
  「我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
  只見那男的像兔子一樣蹦起來,連滾帶爬十分狼狽地跑了。紅髮卡女友被扔在原地,兩眼發懵地看著男友迅速消失的背影,不知所措。
  容遠走近摩托車看了一眼,鑰匙還插在上面,這裡基本沒人來,要是有人出現他們立刻就會發現,所以也並不擔心丟了車,現在倒是便宜了容遠。他跨上去戴上頭盔,把另一個粉紅色的頭盔扔給女孩,說:「走吧,我帶你。」
  女孩點點頭,她受了傷,這一路走得也艱難。容遠等她坐好以後便發動車子離開。被一個人扔在原地的紅髮卡女孩目送著他們走遠以後,才遲鈍地自言自語問道:「我該怎麼辦啊?」
  獨自逃跑的青年仍然在用力擺動雙臂向前狂奔,大叫著:「啊啊啊——不要殺我!」
  一條腿忽然攔在路上,他被絆了一下,在慣性的作用下整個身體都飛了出去,頭下腳上地撞到地上,磕了滿臉血。
  他哎喲交換著,在地上趴著起不來,一隻手忽然拽著他的後衣領把他的上半身拉起來。他眨眨眼睛,面前站著幾個就像電視裡演的一樣渾身黑衣表情兇狠的男人。然後……每個人手裡都拿著槍。
  青年鼻血流的更快了,他好希望他現在就暈過去。
  一個男人在他前面蹲下來,看著他的樣子哼地笑了一聲,問:「你看到了什麼?跑的這麼快?」
  「我我我我……我什麼都沒沒沒看見!我發誓!我什麼都沒看見!」青年結結巴巴地說。
  槍口抵住他的額頭,男人眼神居高臨下地說:「你最好看見了什麼。不然,你就死在這兒吧。」
  青年渾身抖了一下,嚇尿了。
  幾分鐘後——
  「來不及了。叫那邊查看監控看他們去了哪個方向,安排攔截。另外,派兩輛車過來。聯繫清潔公司,讓他們把這邊打掃一下。」男人吩咐道。
  「是。」他的一個下屬點頭應道,然後走到旁邊去打電話。
  ——清潔公司,是跟他們屬於同一個老闆旗下的一家見不得光的公司,專門負責處理各種善後問題,比如兇殺現場的清潔整理或者給自己人收屍。
  一行人走出樹林。在他們的背後,青年瞪著眼睛趴在地上,頭上一個洞汩汩冒著血液。
  ……………………………………………………………………
  摩托車停在A市老街的一棟二層小樓下。這是個龍蛇混雜的地方,周圍佈滿了隱晦打量的視線,牆上畫著各種不堪入目的塗鴉還寫著許多髒話,來往的人身上大多都紋著紋身,有的人還戴著鼻環和耳釘,穿著鉚釘皮衣。總之在容遠看來,這基本屬於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世界。
  女孩取下頭盔下車,熟門熟路的開門進去。容遠抱著頭盔看了看外面眾多把目光落在這邊的人,連小孩子都既好奇又帶著幾分疏離,站得遠遠地看著他。幾個年輕女孩站在低矮的房檐下一邊嗑瓜子一邊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他,突然發出一陣哄笑聲,全都笑得前俯後合,容遠直覺他們說得不是什麼好話。
  「發什麼呆呢!快點進來!」女孩站在門口,回頭喊了他一聲。
  容遠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既好奇又小心翼翼地跟著走進去。這是一家說不清在賣古玩還是在賣雜貨的店,東西堆得很亂,只在左右兩邊留下一條窄窄的通路。房頂還掛著好些葫蘆、珠串之類的東西,一不小心就會碰到頭。一個渾身都像是已經發黴長毛的男人趴在櫃檯上呼呼大睡,聽見聲響只抬起迷蒙的睡眼看了看,也不知看清楚了沒有,就又睡了過去。容遠從他旁邊走過去的時候,還聞到一股濃重的汗腥味,也不知道他幾天沒洗澡了。
  他捂著鼻子,和女孩從櫃檯後面的小門走到裡面,視線霍然開朗,裡面竟然是一個格局雖小但整潔乾淨的四合院,院子裡養著幾盆花,門前面擺著一個大水缸,缸裡養著幾隻小金魚和睡蓮。
  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正在院子裡澆花,聞聲轉過來,他穿著寬鬆的家居服,面目祥和,但左臉上有道長長的疤。看到他們,不禁一愣。
  「叔。」女孩叫了一聲,吐了吐舌頭,神情俏皮,聲音也是跟之前不同的軟糯嬌憨。
  容遠看了她一眼——之前他們走了一路,她說話的時候都變聲了嗎?奇怪的是他也沒看到她帶了類似變聲器的東西。
  老人看到女孩的傷,並不詫異,而是有些無奈又習以為常地歎了口氣,說:「東子在裡屋,你去找他處理一下傷口吧……」他說著看到從女孩後面閃出來的容遠,頓了一下,問:「這孩子你從哪兒拐來的?」
  容遠儘管又摔又跑地身上帶土有些狼狽,但還是一眼就可以看出跟老街人的截然不同。他身上沒有這裡人的戾氣和狠勁,而是帶著一種名校出生的乖孩子好學生的乾淨明亮,看著就不像是該出現在這種地方的人。
  女孩說:「他救了我一命,被那些人看到了正臉,我怕他有危險,就一塊兒帶過來了。在這事結束之前,耿叔你幫我藏他一陣子。」
  「那行,我這兒地方雖然不大,多住一兩個人還是沒問題的。」耿叔一口答應下來。
  ——上學的事怎麼辦呢?
  這個念頭在容遠腦海裡轉了一圈,又被他壓下去了。畢竟,死生事大,上學事小,學校那低矮的院牆和笨拙的保安絕對擋不住心狠手辣還拿著槍的那些人,還是這個女孩看著靠譜一些。因此他一言不發,任由那兩人三言兩語決定了自己的去處。
  從頭到尾,容遠沒有說自己的名字,女孩也沒有做自我介紹,他除了知道耿叔可能姓「耿」以外其他一無所知。他深知好奇心害死貓的道理,對這個從未涉足也不打算扯上關聯的世界絲毫沒有瞭解的興趣。只希望可以快點兒結束。下午吃飯的時候也是已經處理好傷口的女孩把飯給他端到臨時安排的屋子裡來。
  「無聊嗎?」女孩看他吃飯的時候問道。她知道現在的學生一般都很依賴電子產品,這間屋子裡沒有電腦或者電視機,唯一的電器就是頭頂的白熾燈。
  「不會,可以看書。」容遠說。高高的書架上有好幾百本書,雖然沒有這兩年出的新書,不過有好些都是容遠以前沒有看過的,他也並不覺得無趣。再說,他自己的家裡其實也沒有電腦,因此容遠的計算機水平其實很一般,他平時的消遣就是做題和看書。
  「也是。」女孩笑了一聲,有些感慨地說:「我們家別的不說,書是特別的多。」她看了看容遠平靜的樣子,問:「被捲進這種事,不害怕嗎?」
  「如果害怕有用的話,我也可以害怕給你看。」容遠淡淡地說,言下之意,就是他沒有這種沒用的感情。
  女孩笑了一下,目中透出欣賞。這種道理人人都知道,只是知道不等於做到,她見過很多在遇到突發情況時怕得連思考能力都喪失、只能呆呆等死的人,一般人被捲進來至少也會怨天恨地、大吼大叫,不能接受現實。相比之下,容遠的這種冷靜簡直就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天賦。
  容遠吃完飯,她把餐盤端走的時候跟他說:「別擔心,不會在這邊待太長時間的。最多再忍一個禮拜,這事兒就能結束。」
  「你叫什麼名字?」她走的時候,容遠突然問道。
  女孩回頭笑了一下,說:「寶兒。」
  ……………………………………………………………………
  容遠本以為自己至少需要在這個地方住上幾天的,但當天夜晚睡覺的時候忽然感到一陣心悸,他猛地睜開眼睛,發現窗外電閃雷鳴,暴雨聲中夾雜著鈍鈍的聲音。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是合衣躺下的,此時一挺身就爬起來穿好鞋子,靠在窗邊掀開一點簾子看向外面。恰好一道閃電劃過天空,他看到一個影子從連接著前面店鋪的小門裡竄進來,像蛇一樣迅速地滑向正屋,然後他突然身子一歪,在亮光消失的同時也撲在雨水中,殷紅的血濺了出來。
  有人夜襲!
  雨聲中不停地有軀體倒地的聲音傳來,
  但敵人好像並不畏懼死亡一樣前仆後繼。耿叔等人看似佔據了優勢,實際上他們沒有戰力補充,遲早會被源源不斷的襲擊者拿下。
  「啪!」
  一顆流彈打碎了容遠房間的窗戶,玻璃碎片到處都是,狂風夾雜著暴雨灌進來,窗簾被風吹得呼啦啦卷起來。容遠拿出在公交車上順的安全錘,屏息以待。
  幾分鐘後,一個黑影從窗外跳進來。容遠舉起安全錘,毫不遲疑地砸下去!
yokcobra 發表於 2016-12-10 12:36
第97章 一夜
  雖然猝不及防,但黑影的反應很快,身體一矮幾乎是貼著地面滑了出去,然後望地面一撐,敏捷地彈起來抓住容遠的手腕,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他身上,柔軟的身體上帶著夜晚的涼氣和硝煙味。
  容遠後背一陣發麻,正待動作,忽聽一聲輕笑。
  「反應挺快。」
  熟悉的聲音,來者是寶兒。
  容遠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寶兒突然抓住他的肩膀一扯,兩人同時撲向衣櫃,不知她做了什麼,地面無聲地打開一個暗門,兩人一起滾了進去。在暗門合攏的時候,容遠看到巨大的火光衝破牆壁撲了進來,破裂的磚瓦石塊像子彈一樣爆射出去。
  身體「砰」地一聲落在地上,容遠哼了一聲,寶兒又壓在他身上,像是被重錘砸了一下一樣,差點兒喘不過氣來。
  「抱歉。」寶兒說了一聲,爬起來摸索一陣子,「啪嗒」一聲,柔和的光從頭頂灑下來,整間暗室都被照亮了。
  容遠揉了揉被她壓疼的地方,緩了一會兒才坐起來,這個房間出乎意料的大,面積約莫是頭頂那個四合院的一半,靠牆的地方擺著幾個高大的架子,每個架子上都放滿了箱子,也不知道裡面都裝著什麼。容遠右手邊則是用一塊布蓋住了裡面的東西。
  「還好嗎?」寶兒向他伸出手來說。
  容遠看了一會兒,才伸出手慢吞吞地握住手拉了一把站起來。猶豫了一下說:「你……」
  「撲通撲通」幾聲,又有幾個人像下餃子一樣從房頂突然開出的洞裡掉下來,包括容遠之前見過的那個耿叔。不過他們下來的姿態要瀟灑多了,至少沒有一個人摔了跟頭。
  其中一個長著雀斑、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的少年一落地就跳起來,猴子一樣躥到房間的一角,一把將那塊布扯下來,露出後面五六塊掛在牆上的顯示屏和下面一堆電子儀器、操作板之類的東西。他打開電源,顯示屏一一變亮,然後這個少年一邊叨咕著什麼,一邊在操作板上手指飛快地跳躍。
  在綠瑩瑩的顯示屏上,十幾個人身上帶著淺綠色的亮塊,弓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小跑前進,忽然幾道焰火般的亮光閃過,這些人全都撲倒,地上那些突然出現的稍亮一些的痕跡,大概就是他們噴出的血。
  少年吹了一聲口哨,臉上發光,眼神專注,就像個普通的沉迷於電子遊戲的青少年。
  容遠忽然意識到,這個少年大概是在操作地面上的武器系統,那些被擊倒的人就是外面的入侵者。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殺戮——安靜、無聲、簡單而殘酷。
  他的手指輕輕動了動,神情看上去安靜又專注,似乎根本不明白那個雀斑少年在做什麼。
  至少這件暗室裡沒有人能想到,容遠此時內心翻湧著躍躍欲試的衝動。他並不覺得這種場景殘忍或血腥,反而覺得——看上去很有趣啊。
  在容遠沒有看到的地方,寶兒和耿叔在角落裡低聲地爭執起來。
  「你怎麼把他也帶進來了!這是普通人能進來的地方嗎?」耿叔有些生氣地說。
  寶兒眉毛一豎:「不然怎麼辦?讓他在外面等死嗎?難道你以為那些人會跟他說『什麼?你跟他們沒關係?原來是這樣啊……那好吧,沒你的事了,你走吧』,然後讓他全須全尾地走出這院子嗎?」
  耿叔被她氣得短短的鬍子都快翹起來了,他說:「這個學生仔的嫌疑都還沒有完全排除,要是他來者不善……」
  「那我能怎麼辦?因為一個概率極低的可能性就撒手不管嗎?他救了我的命!」寶兒怒氣衝衝地說,顧忌到容遠還在一邊,她很費力地沒有提高聲音。
  「你到現在為止已經看到多少人死了?多一個少一個又怎麼樣?」耿叔道。
  寶兒臉色一白,說:「正因為死的人已經夠多了,所以在能夠拯救的時候就應該竭盡全力去拯救,不是嗎?」
  耿叔被她噎住了。他其實還有無數的說詞,但他也知道自己說服不了這個一根經的丫頭。他們之間的差別,是漫長的時光和無數的閱歷堆積起來的對人對事的冷漠、與還處於人生最美好的階段因而對人性道德理想這種東西有更多需求和更高嚮往的差別。他固執,寶兒只會比他還固執,在這個時候,陷入沒有結論的爭吵才是最大的錯誤。
  於是耿叔退了一步,沒好氣地說:「算了。你帶來的人你自己處理,先把這一波應付過去再說。」
  寶兒也不再堅持,撇了撇嘴說:「好吧。」
  房間裡還有另外三個青年,一個很胖,一個瘦的跟竹竿一樣,還有一個長相俊秀,只是滿臉都寫著「別煩我!」「我很煩!」的神色,看上去最不好相處。他們三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傷,互相將傷口包紮了一下,休息了一會兒,還喝了點水。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雀斑少年操縱的好幾個火力點都被對方端掉了,儘管死了不少人,但戰線還是在逐漸向前推進著。暴雨中其實看不太清楚人的動作和身影,但容遠就是覺得,對方進攻的姿態毫無遲疑或恐懼,哪怕被轟掉了半邊身子也能拖著腸子往前爬幾步再死。
  寶兒和耿叔把架子上的箱子打開了幾個,木片釘起來的蓋子被扔在一邊。三個青年圍上去,伸手從裡面拿了些東西——型號不一的槍支彈藥、那種黑紐扣一樣的炸彈等等,還有很多容遠根本認不出來的東西。
  最誇張的是那個胖青年,容遠看到他從一個大木箱裡抗出一個天文望遠鏡一樣的東西,然後拿出幾個大號的彈頭放在身邊。
  容遠忽然想起來,拿東西他見過的。在新聞裡,去年的一次堅果國閱兵儀式上看過——那是堅果國最新研製的單兵火箭筒,操作簡單,發射尾噴不傷人,對目標有極大的毀傷力和精准度,目前處於世界最先進水平的行列。
  容遠開始感到擔心——這種地方在槍支管制極嚴的唐國是決不允許存在的。他看到了這麼多,被滅口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小小的安全錘不能帶給他絲毫安全感。不過容遠還是把它別在最容易出手的位置,順手一摸就能摸到。
  「會用嗎?」寶兒將一把槍倒著遞給他,問道。
  容遠搖搖頭。
  「來,我教你。待會兒要是他們攻進來了,你也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寶兒把他拉到一邊靠牆坐下來,把手上的幾支槍都給他教了一遍用法,還教他怎麼上彈夾和組裝。
  容遠聽完後接過來,拆開,重新組裝,填充子彈、開保險、瞄準,動作一氣呵成,雖然有些慢,但一步也沒有錯。
  寶兒愣了一會後,問:「說實話,你以前是不是學過?」
  「沒有。」
  凝眉看著他的表情,片刻後,寶兒肩膀塌下來:「那你老實告訴我,你在學校的成績怎麼樣?」
  容遠斜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明明白白地寫著——那還用說嗎?
  寶兒好想抓住他的頭揉搓一頓,太招人恨了這破孩子!
  ……………………………………………………………………
  然而局勢最終還是沒有惡劣到需要容遠這個第一次拿槍的人上陣的地步。啟明星升起的時候,槍炮聲突兀地結束了。
  沒過幾分鐘,大片大片黑壓壓的雲層破開,露出後面散落的星光。水珠從葉片上滑落,院子裡被雨打了一夜的植物也振奮起來,綠色的生機在脈絡中流動。
  在暗室裡同樣煎熬了一夜的人同樣精神一振,滿臉喜色的跑出去,嘴裡都喊著:「大小姐、閆先生,你們回來了!」
  容遠其實不太明白怎麼回事。但寶兒第一個跑出去,他也無處去問,眨眼間就被留在了最後。他順著臺階走上去,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中間的那兩個人。
  跟寶兒一樣的容貌,但感覺卻截然不同的少女。如果說寶兒像是落入凡間的精靈,那她就像是真正站在九霄的仙子。寶兒在她身邊嘰嘰喳喳地說話,她一言不發地傾聽著,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她身邊,他的身體像劍一樣挺拔,神情冷漠,眼神一掃,眾人就紛紛低下頭來,像是十分敬畏這個人。
  其實院子裡還有十來個一身勁裝的人,都在三十歲上下,全都一臉精悍,而且大多數都長相不俗。但所有人都好像忽略了他們的存在,連容遠也不例外。
  除此之外,地上還堆著入侵者的屍體。在他們就快要攻進密室的時候這些人及時趕過來,將所有的敵人一個不留地擊斃。此時他們以極快的速度打掃著院子,不一會兒所有的屍體就都不見了;又過了十來分鐘,被炸壞的牆壁、地上的大坑、滿地的碎玻璃石塊血跡等都消失了。不到半小時,牆壁補好了,窗戶安了新的玻璃,一個人拿著個噴瓶在院子裡噴了一會兒,充斥在鼻端的硝煙味也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水氣混雜著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容遠看著他們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極短的時間內將一片狼藉的戰場整理的乾乾淨淨,在最大的程度上將這個院子還原成昨天他們看到的模樣。不管此時屋子裡還堆著多少不能見人的東西,至少表面上已經沒有什麼明顯的破綻了。如果此時有個鄰居前來拜訪,絕對看不出這個院子和昨天有什麼不同,更不會想到昨晚在這裡發生了什麼。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可以回去了。
  「真的?」容遠眨眨眼睛,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過來通知他這個消息的寶兒笑了一下,戲謔地說:「難得看到你這麼呆——怎麼,不想走了嗎?」
  「不是。」容遠還是有些不解,說:「只是……」
  「我知道,太突然了對吧?」寶兒了然地點點頭,他們都原本以為容遠需要在這裡住好些天的。她說:「敵人大部分都被大小姐和閆先生帶著人解決了,雖然有幾隻漏網之魚,不過知道你的人已經死光。所以你現在已經沒有危險,可以回家了。」
  「……那就好。」容遠想了一會兒問:「你和剛才那位大小姐是雙胞胎嗎?」長得這麼相像,地位卻有明顯的差別,由不得容遠不多想。
  「啊,我都忘了。」寶兒叫了一聲,手指往臉上一搓一提,容遠眼睜睜地看著她把自己的皮撕下來……然後露出了一張完全不同的臉。
  容遠表示自己的心臟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眼睛水汪汪的,唇紅齒白,像個漂亮的洋娃娃一樣。她眨了眨眼睛,分明是在忍著笑。
  容遠轉過身,默默地和她一起出門,然後問道:「你沒有別的話要說嗎?」
  「什麼話?」寶兒愣了愣,然後忽然嬌羞捂臉,扭身道:「哎呀,弟弟你雖然長得很可愛,不過我們是沒有可能的,姐姐喜歡年紀大一點的。你……你……你是個好人……」
  莫名其妙被發了好人卡的容遠:(lll¬ω¬)
  路上已經有好些路人了,一個抱著箱子從他們身邊經過的男人聞言,看了容遠一眼,容遠莫名地有種被鄙視的感覺。
  寶兒從指縫中看見他的表情,「噗嗤」一聲噴笑出來,容遠無語。
  不過寶兒其實知道容遠想問的是什麼,她背著手笑道:「你是個聰明人,警告你不許說出去這一類的話,也沒有必要多說。我知道你明白怎麼做才是最好的。而且這個地點已經暴露,我們很快就要全部轉移,所以就算別人知道了也沒用,我們會清理地很乾淨。」
  見他們這樣自信,容遠也放心了。至少這樣他們就不會因為放任容遠離開是個威脅,之後再做其他的動作。
  這時他們身後那個抱著箱子的男人打開店門走了進去。寶兒心知現在櫃檯上根本沒有人營業,喊了一聲沒把人叫住,便想進去阻止他。
  容遠站在原地回頭看她。不得不說,在要離開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對這種生活是有眷戀的。雖然他基本上沒做什麼,但依然有種命懸一線的緊張刺激感。這種感覺讓他甚至想要拋下自己的生活參與進去,但理智阻止了他提出這種要求。
  忽然他像是聽到了一種奇怪的嗡鳴聲,有種世界突然都寂靜下來的感覺,然後在離寶兒只有兩三米遠的店門處,炙熱的火光忽然從裡面噴湧出來。
  「轟——」
  雲朵狀的煙霧轟然炸開,帶著刺眼白光的亮黃色火焰以吞沒天地的氣勢向容遠撲來!
yokcobra 發表於 2016-12-10 12:37
第98章 緣由,敵人
  爆風中,轟隆隆的聲音炸響,寶兒像是踏著火焰撲上來,一把抱住容遠從路邊的水泥臺階上滾下去。容遠頭撞在地上,一陣眩暈,視野中的物體都帶著重影。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他的額頭流下來。
  容遠抹了一把,是血,但他的頭上並沒有傷口。他反應了一下,手指微微顫抖著摸向寶兒的頭,手指下有點軟綿綿的黏膩觸感。
  他渾身一僵。
  細不可查的呼吸依然噴在他臉上,讓他知道這個女孩還頑強得活著,但這樣嚴重的傷勢,怎麼能救得回來?
  「為什麼……」他喃喃地、無聲地問了一句——為什麼要拼了命的來救他呢?如果不是為了保護他,以她的身手是不是還有一線生機?他是曾經幫過她,但那只是為了活命才不得不各取所需而已。如果她不是正好也在那輛公交車上,不是正好就坐在他身邊,那他現在可能已經死了,就像那輛車上其他的乘客一樣。
  時間就是生命,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浪費在震撼和感懷上。容遠只僵硬了短短一瞬,就立刻強迫自己把精力集中在更應該做的事情上——找人幫忙,送她去醫院。
  他小心地把寶兒的身體輕輕移到旁邊,儘量不碰到她的傷口,饒是如此,在他的動作下流出的血液更多了,簡直就像是水龍頭被打開了一樣。容遠從她的身下抽出自己的手腳,撐著地面向四周一看,立刻愣住了。
  這個建築物擠得密密麻麻的街道,此時幾乎被夷為平地,高大陳舊的樓宇、來往的人群、穿梭鳴笛的車輛……全都不見了,剩下的只有斷壁、血跡、殘肢、火焰。變形的汽車插在遠處兩層高的樓房牆壁上,斷斷續續能聽到幾聲慘痛呼號,更多的是無邊無際的沉寂。
  爆炸帶來的熱量還沒有散去,被爆風吹上天的煙塵緩緩飄落下來,片刻就在地面蓋上了一層白灰。跟一分鐘前比起來,這簡直就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但在這空地的中央,還有兩個人站立著。那個被寶兒易容偽裝的女孩看著眼前的一切目光冷得像冰,被稱作「閆先生」的冷峻男人雙手呈懷抱狀保護著她,絲毫不顧自己背後被燒得一片……
  容遠驚愕——那是什麼?
  男人的背後,西裝被燒盡,皮膚和肉被燒化,露出形狀怪異的金屬零件,幾根斷裂的導線不時地放出一點火花來,滋滋地響著。
  「想不到他們還有這一手,大意了。」蕭蕭歎了口氣,低聲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如果是我還沒有解除契約的時候,就算之前襲擊莊園的時候不死,現在這麼多的負功德,也足夠被連累致死了。你說對吧,阿策?」
  但閆策雙目中已經失去了光澤,渾身僵直,就像是真正的機器一樣一動不動,自然也不可能回答她。
  蕭蕭深吸一口氣,忍住了將要湧出的眼淚。
  ……………………………………………………………………
  容遠回過神來,就發現,寶兒已經停止了呼吸。他抱著女孩猶自溫熱的身體,一陣茫然。這一瞬間他好像想到了很多,也好像什麼都沒想。
  「想救她嗎?」一個聲音忽然響在耳邊,帶著一種奇妙的神秘引誘,就像是神話中塞壬用天籟般的歌喉誘惑航海者使船觸礁沉沒一樣。
  「已經死了的人,還有救活的方法嗎?」容遠問。
  「有的。」
  「代價呢?」
  「如果是要你跟魔鬼立下契約呢?」那個聲音問道。
  「不幹。」容遠乾脆利索地說。他抬起頭,看著那個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身邊的少女,說:「雖然我對她的死很遺憾,但死了就是死了,為了挽回逝者而出賣自己的做法是愚蠢的。」他雖然不相信有「魔鬼」的存在,猜想這只是一個代稱,但不妨礙他立刻拒絕這種看起來美好實際上不知道有多少陷阱的建議。
  蕭蕭為他的乾脆和絕情怔住了,一時口拙。她以為他至少會猶豫一下,問明白是不是真的有魔鬼再說。她愣了片刻,問:「這個城市裡,就沒有你在乎的人嗎?」
  容遠堅定的神情波動了一下,雖然只是一瞬,但已經足夠讓面前的人看出他的動搖。
  蕭蕭繼續道:「這個炸彈的爆炸範圍和威力比你眼睛所看到的還要大得多,被牽連其中的人數,恐怕是個遠遠超出你想像數字。挽回這一切的機會有且只有一次,而且越快越好。就算你不在乎這裡的所有人,但如果你回去以後發現真正在意的人也死了,你要怎麼辦?抱著他們的屍體哭嗎?到時候,就算你後悔此時的選擇也來不及了。」
  儘管容遠清楚這個假設誇大威脅的成分遠遠大於真實的可能性,但他確實不能不在意,如果她所說的真的發生了,那……
  「不要給自己留下後悔的機會。」蕭蕭就像是會讀心術一樣說道,「而且這個【魔鬼】不會索要你的靈魂,只會讓你背負一些不好的東西——會是非常沉重的包袱,但依然有償還乾淨的可能性。到時候,我如果還活著,也會幫你擺脫它。」
  「我在意的人受到波及只是一種可能性,但這裡死的都是你的人吧?」容遠問:「你就沒有為了拯救他們而獻身魔鬼的決心嗎?」
  「如果我能,我會這麼做,但我現在已經喪失了資格。」蕭蕭道:「只有第一次訂立契約並且功德為正的人,它會給予一次賒欠的機會。」
  「告訴我該怎麼做?」容遠決定聽完她的方法以後再考慮要不要接受這個魔鬼的契約。
  結果接下來發生的一切簡直顛覆了他的世界觀。
  並沒有真的召喚出一隻魔鬼,蕭蕭從身上拿出一本外表古樸簡單的小冊子,讓他劃破手指在書頁上用血寫下自己的名字。他眼看著自己的血融進那張潔白的紙頁中,然後就像水滴落入水中一樣,頁面上泛起圓環紋狀的波動,然後空白頁中突然浮現他自己的照片,還有類似姓名、性別、年齡、血統、功德之類的數據。
  「你的功德是多少?」蕭蕭關心地問。
  容遠看了她一眼,問:「你看不到嗎?」他並沒有把書頁遮擋起來,蕭蕭就在他身邊,如果都能看見的話沒有道理多此一舉。
  「這本書上的所有內容只有你能看到。」蕭蕭語速很快地說,語氣中顯露出一種迫切,問:「多少?」
  「一千零八十二。」容遠說,不知道這個數值算大算小。
  「正還是負?」蕭蕭又問。
  「正數。」
  「那就好。」蕭蕭鬆了口氣,說:「你翻到後面,有個【功德商城】,用一千功德值兌換一個【萬能屏蔽器】,將我們兩人罩在裡面;然後用你的賒欠機會兌換【時光倒流】,將時間倒回爆炸發生之前。」
  容遠搜索出她所說的兩種兌換物,【萬能屏蔽器】還好說,但【時光倒流】簡直貴的嚇死人,價格是每秒一百萬功德。就算他還不清楚這個功德是怎麼計算的,但無論是哪種算法,一百萬都不會是個小數字。
  他遲疑了一下,但隨即意識到,已經做出了決定,遲疑是沒有意義的,只會讓他賒欠的功德值變得更多。
  「兌換!」
  一個巨大的金屬網籠從天而降罩在他們頭頂上,接著……容遠說不清是什麼感受,就像是一股強勁的光從他按在書頁上的手中刺進來,然後穿過他的身體射向四面八方,一圈明亮的圓形白光倏然籠罩了全世界,世界像是被折疊又拉伸,他的身體好像碎成了無數塊分割在不同的地方,瞳孔擴散,眼中映著無數的星光,好似整條銀河都落在他的眼睛裡。
  白光散開的一瞬間屏蔽器就化作碎屑消失,但它的作用已經達到了。
  時光倒流對契約者的身體負擔會非常大,不過容遠成為契約者的事實不會改變,他的記憶也不會消失。但以他現在普通人的身體素質之後不可能還清醒著,如果他回到過去卻陷入昏迷,那時光倒流的意義就完全沒有了,不過是把現在的悲劇重複了一遍而已。因此真正能出手改變歷史的,是蕭蕭。
  但她之前與敵人開啟戰鬥,一百多年來蕭氏與敵人結下了血海深仇,唯一能夠化解恩怨的就是其中一方死得雞犬不留。為了避免由於殺害無辜把功德扣成負值以後被《功德簿》抹殺,她在行動之前解除了契約。此時她不是契約者,意味著她在時光倒流中也會像其他人一樣失去這段記憶,所以需要容遠兌換屏蔽器以保證她的記憶不會消失;同時如果她使用這種超現實的物品,也會被規則抹殺,所以需要屏蔽器罩住他們兩人,這樣就是容遠在使用物品的時候她正好處在其作用範圍內而已,不完全算是其使用者。
  蕭蕭再次睜開眼睛,她還站在院子裡,周圍的人正在討論慶功宴的話題。她跑出去,一眼就看到一個抱著箱子的男人走過來,看到她時忍不住一愣。
  路邊,寶兒正在說:「我知道你明白怎麼做才是最好的。而且這個地點已經暴露,我們……喂,你怎麼了?」
  她扶住容遠突然栽倒的身體,忽然覺得手上有些濕潤,低頭一看,發現是滿手的血。
  ……………………………………………………………………
  男人身體一軟倒在地上,箱子已經到了蕭蕭手裡。
  把箱子交到隨後跟出來的閆策手裡,她踢了踢地上不知死活的男人,說:「處理一下。」
  閆策低頭看了一會兒,點點頭。隔著外面的遮擋物,他已經掃描出裡面物體的結構和原理,表示能夠處理。耿叔等人雖然莫名其妙,但還是按照吩咐把男人抬進去,同時跟周圍看到這一場景的鄰居略作了些解釋。
  老街的人對這種場景都司空見慣,沒有誰特意地關注他們,最多看兩眼蕭蕭和閆策,他們和這個地方其實也顯得格格不入。
  寶兒正在給容遠做檢查和急救,她本以為是有人在遠處狙擊,發現沒有外傷以後又懷疑是突發了什麼急症,只能打電話叫救護車,同時採取常規的急救措施處理。
  「是……突然昏迷了……大量出血……不是孕婦,十六七歲,男性……不知道……我不清楚他的病史……請儘快過來,地址是……」
  一隻手忽然抽走她的手機,蕭蕭斷開通話,對詫異的寶兒說:「他沒事,最多一兩天就能醒過來。」
  「可是,大小姐,他……」寶兒看著容遠滿臉是血的樣子,儘管對蕭蕭一向信賴有加,但此時她還是沒法放心。
  「不用擔心。」蕭蕭按了一下她的肩膀,說道,語氣十分篤定,然後說:「我會派人查明身份送他回去,你還有別的任務……那個家族,還有在狩獵中逃出生天的人,不能大意!」
  ……………………………………………………………………
  時光倒流以後的事,容遠因為立刻昏迷過去所以並不清楚,但總算弄明白他一億多的負功德是從哪兒來的,也算是解決了一件心事。
  一百萬功德是一秒鐘,那一億七千八百五十萬負功德,意味著他只倒流了區區178.5秒鐘。但考慮到整個世界的時間都倒退了近三分鐘,這個價格只能說是白菜價。這麼一想,容遠一直為那龐大的負功德而抑鬱的心情總算是好了很多。
  他撐著額頭,坐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然後讓豌豆撥通了蕭蕭的電話。
  「我全都想起來了。」他說。
  「恭喜。」電話那邊,是並不感到意外的語氣,似乎她早就在等著這通電話了。
  「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請說,不過我不保證知道所有的答案。」
  容遠直截了當地問:「那天襲擊你們的敵人是什麼人?」
  「你聽說過堅果國的麥子家族嗎?在一百多年前,他們知道了《功德簿》的存在,雖然只是從蛛絲馬跡中推斷出一點皮毛,但足夠這些傢伙趨之若鶩了。這些年來,他們從來沒有放棄過要把《功德簿》弄到手。之前追捕你的調查組,幕後黑手就是麥子家族。」
  麥子家族是唐國人的叫法,實際上人家的姓氏音譯過來是惠特(wheat),是一個隨著堅果國的崛起一起發展起來的新興家族,也是世界經濟發展史上白手起家的典範。其家族創始人和前後幾代領導人其跌宕起伏的發展歷程、長遠的眼光、開闊的胸襟曾經讓無數人為之感動折服。每個在唐國需要參加唐語考試的學生肯定都熟記過幾篇關於麥子家族創業的或勵志或誠信或風趣的故事作為寫作素材,容遠自然也不陌生。
  只是他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需要把這個龐然大物視為潛在的敵人。
  「他們對《功德簿》的『皮毛』,瞭解到什麼程度?」容遠問。
  「至少知道那是一本不會損壞的書。而且,也瞭解它能無中生有的創造出一些這個世上沒有的東西。」她停頓了一下,然後說:「另外,只是推測……他們恐怕也知道擁有者很心軟,非常珍視人命。之前有段時間,他們本以為蕭氏已經失去了《功德簿》,對我們的試探和監視都鬆懈了。但因為一個不恰當的舉動,救了不該救的人,才重新成為他們的攻擊目標。你也要小心,如果你繼續持有《功德簿》,今後肯定會和他們對上。」
  容遠在說話的同時豌豆搜索了一下麥子家族近期的新聞,發現就在去年九月初——也就是容遠得到《功德簿》之前,麥子家族在一次家族聚會中發生了一場原因不明的爆炸,直系血緣關係的族人十去其九,僥倖活下來的一部分人在之後也有不少突然死亡。警方一直懷疑是有人在針對其家族進行謀殺,但麥子家族的發言人堅稱是意外或家族遺傳病,一直阻擾警方涉入,外界對他們的做法猜測紛紛,如果所有的猜想都是真的,那足以上演幾百集宅鬥商戰諜戰大戲。
  不過現在這個世界上,什麼新聞都會很快過時,麥子家族的慘劇也不例外。這個家族經過幾個月的時間,已經漸漸從上一次的慘重傷痛和隨之而來的各種打擊中恢復過來,年輕的家族領航人有著超越年齡的精明強幹,漸漸挽回了家族的頹勢。同時大概是因為整個家族的話語權都集中到了少數人的手中,各種阻擾和拖後腿的內部鬥爭都消失了,因此這個家族此時倒是爆發出異樣的活力和進取欲望,就像是獠牙上滴著血的野獸,迫不及待的想要用更多的食物來填滿肚子。
  容遠沒有在這個未來敵人身上糾纏太久,他問出了另一個十分關心的問題:「閆策……他是什麼?為什麼還在你身邊?」
  只要是正功德者,與《功德簿》解除契約是十分簡單的,容遠早就發現了這一點,但在以往的記錄中,解除契約的一瞬間,《功德簿》會收回一切兌換物:金銀、道具、基本值、特殊能力和血統……哪怕是兌換的一粒米,只要沒有被人吃進肚子裡消化掉,那麼也會突然一起消失。契約者會變得「家徒四壁、體虛乏力、弱不堪言、後悔莫及」。
  那麼閆策,那個明顯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人」,為什麼還在?
yokcobra 發表於 2016-12-10 12:38
第99章 棉花糖
  「很簡單。」蕭蕭說:「因為他是我親手所製造的,在製作的過程中哪怕是一個螺絲釘也沒有從功德商城中兌換?」
  「即便如此,他也是超出現在科技水平的吧?《功德簿》能夠允許他的存在?」容遠問道,他需要一個清楚肯定的確認,這對他而言非常重要。
  「那麼,你是怎麼理解規則中所提到的【本世界科技水平】的呢?」蕭蕭問。她停頓了一下,留出思考的時間,然後不等容遠的回答,繼續說:「普通民眾所認為的『高科技產品』與軍方、國家高層所認為的完全不在同一個層面上,而後者所接觸的先進科技與世界一流的研究中心涉及的又全然不同。那,《功德簿》把它的線劃在了什麼水準上呢?」
  「是這個世界最先進的科技水準,對嗎?」
  「不止。按照我的經驗,所謂的【本世界科技水平】,是超出世界最先進水準十年左右的科技發展的所有功德商品,這一類的商品普通人接觸或者使用都完全無害。換個角度想,如果某個東西是超出了規則允許的範圍,但你又想讓它變成現實中能夠被他人所使用的物品,只要推動現實科技發展的水平,將【超現實】變成【非超現實】就可以了。雖然很難,但並非做不到,閆策便是如此才會誕生。但如果是與我們的世界完全不兼容的規則體系,比如說魔法產物或者神仙法寶之類的,哪怕是最普通的小物件,也是嚴禁契約者以外的人瞭解和使用的。」
  ……………………………………………………………………
  看看時間已經到了一點鐘,于一拙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酸疼的肩膀和手腕,看著桌上一遝寫得滿滿的草稿紙,心裡充滿了成就感。
  在國家隊的四人當中,他不是最聰明的,但他有自信,自己一定是最勤奮的,同時也是進步最明顯的。他每天晚上至少要到一點鐘才睡覺,早上哪怕是休息日也不會晚於七點鐘起床,午睡二十分鐘,早中晚餐用戰鬥速度吃完,其他的時間基本都在學習,哪怕是在上廁所的時候都在思考數學題目。在這樣的努力下,他已經超過了甘正,雖然跟容遠和倪子昊比起來還有差距,但他相信自己終將會超越那兩人。
  于一拙屬於比較糙的男生,晚上睡覺前也沒有洗臉刷牙泡腳的習慣——他寧願把那一點可憐的時間擠出來用在學習和睡覺上。他揉揉頭髮,隨便把桌子上的書一推,拉開椅子坐到床上,打了個呵欠,感覺上眼皮和下眼皮都黏在一起了。身體一歪就躺在床上,然後閉著眼睛摸索著摘下眼鏡,關燈,掀開薄薄的被子蓋上,就要沉進夢鄉的時候,忽然眼睛一睜,一個想法冒出來擾得他抓心撓肺,不立刻去做就怎麼也睡不著。
  于一拙一骨碌從床上翻起來,開燈穿著拖鞋,啪嗒啪嗒走到門廊,打開門,習慣性地往四周的房間窗戶看了看。
  他左邊是倪子昊的房間,更左邊是容遠的房間,對面是輔導員和甘正的房間。通常于一拙睡覺的時候其他房間門上的窗戶全都已經變黑了,但今天,他看到了什麼?
  于一拙的眼睛瞪大了。
  甘正的窗戶竟然還亮著!容遠的窗戶也亮著!只有沒心沒肺的倪子昊看樣子已經睡下了。
  于一拙暗想:難道是我最近進步太快,讓他們都感到壓力了嗎?
  他不由得覺得有些不妙。就算再怎麼自信,有一點是于一拙也無法否認的——這裡的其他三個人,好像都比他聰明一點點。平時他想半天都解不出來的題目拿給其他人,甘正能花費很長時間憑藉自己的努力解出答案,容遠就好像點亮了第六感技能一樣看一眼就能得出正確的思路,而倪子昊能很快從中發散出不同的解法、延伸出更加深奧的問題。于一拙經常被他們打擊地懷疑人生。
  跟別人比起來,他勝在勤奮,也唯有勤奮。現在如果天才們也都變得勤奮起來,那他好不容易建立的微薄優勢不久蕩然無存了嗎?
  瞌睡蟲瞬間全部飛走。于一拙握了握拳,回到房間,用涼水洗了把臉,又繼續去做題。
  十分鐘以後,甘正從房間裡走出來,看了看那兩個一直亮著的窗戶,轉回身繼續奮發努力。
  半個小時後,于一拙走出來,看一眼,咬咬牙回去繼續學習。
  一個小時後,甘正的等終於熄滅了,于一拙揉著眼睛頂著雞窩頭,看了一眼容遠的窗戶,感覺勝利即將在望。
  一個半小時後……
  兩個小時後……
  三個小時後……
  不知道什麼時候,于一拙寫著寫著,筆從手中脫落,他累得趴在桌子上睡過去。睡夢中都夢到一隻老虎一隻追在他身後,他拼命跑啊跑啊,對方卻越追越近,近得幾乎快要把他一口吞下去。
  ……………………………………………………………
  容遠的房間裡,沙發書桌椅子什麼的全都被挪開擠到角落裡,房間中央,一隻巨大的、粉紅色的、幾乎要頂到房頂上的物體填塞了所有的空餘空間。他推了一下,手臂立刻陷進去大半,就像是陷進厚厚的棉花裡,不過越往裡阻力越大,最後幾乎完全推不動了。
  「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容遠苦惱地輕聲問道。
  明明在半分鐘前,這還只是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橢圓形的硬糖,怎麼在一瞬間就膨脹到了這麼誇張的體積?
  在跟蕭蕭通話結束以後,他立刻就產生了一個想法,為此他花費了大半夜的時間,親自在功德商城的無數商品中尋找合適的目標。因為沒有具體的特性,他只能粗略跟豌豆描述了幾個特點,篩掉大部分不符合要求的商品,而他需要從中找出最合適的一個。
  他的要求是:第一,超越現實科技水準二十年以內;第二,所有制作材料地球上都存在,並且成本價值不高;第三,有較高的普適性,不僅限於特定的少數人群。
  找了大半夜,他排除了很多選擇,直到他發現這種糖果為止,才第一次心動。
  【蓬蓬棉花糖】,價值30功德點,一種能瞬間膨脹的棉花糖,柔軟粘糯,具有膠體性和較好的彈性,質量小,熱量高,富含各種營養元素,一顆棉花糖就能提供一個成年人三天的能量需求。
  容遠知道它受到壓力會膨脹,但不知道它會膨脹到這麼誇張的大小,他不禁懷疑,這足足有半個房間大小的「糖果」,真的有成年人能在三天之內吃完它嗎?
  不過雖然它的大小讓容遠吃驚了一下,但對這個效果是滿意的。對這顆糖果能起到的作用,他也有很多想法。
  比如發生了地震或者被困在人跡罕至的地穴、沙漠裡,在食物十分缺乏的時候如果隨身帶著幾顆蓬蓬棉花糖,那麼讓其膨脹以後能夠維持較長時間的生存,這樣或許能等到救援的到來;
  比如在發生車禍、跳樓、跳崖的時候,砰地一下棉花糖膨脹了,把人包裹在裡面,糖絲之間的空隙能夠提供足夠的空氣,使人不至於窒息而死;同時柔軟又彈性十足的糖絲層形成了一個綿軟的保護層,能在巨大的衝擊力下保證其中的人安然無事;
  比如某地忽然發生爆炸,所有建築物都被摧毀,但被棉花糖球包裹的人類就像乘坐著輕薄的氣泡,會被爆風一瞬間吹飛出去,雖然可能會受到很大的驚嚇,但最終性命卻可以安全無虞;
  再比如,把糖絲改成某種纖維,表面附上一層油脂,萬一人發生落水,纏繞在一起的纖維絲會把空氣包裹起來,使得水分不易進入,這樣棉花糖球就會變成水面上一個簡易的小船讓人乘坐,如此一來類似泰坦尼克號這樣的悲劇也就不會發生了。
  當然,這其中有很多異想天開的部分,要想完全實現,實際上對材料、製作工藝、防水防火性能、壓力承受能力、粘度等許多方面都要做出很多改變。但可想而知,一旦這種同時具備急救和食用功能真的問世,那麼每當有一個人因此獲救,容遠都可以獲得相應的功德值,其使用的時間越長,人數越多,他能獲得的收益就越高,這才是真正屬於他的「可持續發展策略」。
  但首先,他要把這個「蓬蓬棉花糖」的生產原理給弄清楚。
  光腦自帶的軟件中有一個掃描分析軟件,能夠從原子級別上分析出這種糖果的成分,但在逆推其生成過程和使用材料的時候全都變成了問號。
  容遠一時犯了難。他對這種糖果的發展前景十分看好,但如果最初的一步邁不出去,那所有的設想都只是空想而已。難道他只能另找一個商品來替換嗎?
  眼看著就要快到上課的時間了,房間裡一直杵著這麼一個龐然大物被人看到就不好了。好在這個棉花糖一遇水就會被溶解。容遠很快把房間復原,拿起桌子上他兌換的另一顆蓬蓬棉花糖,觀察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要是能看到裡面的結構和發生機制就好了……」容遠自言自語道。高倍率的顯微鏡也只能看到表面,看不到它膨脹一瞬間內部劇烈的變化。
  「可以看到。」豌豆突然說。
  「什麼?」
  「只要你變小就能看到你想看到的一切。」豌豆說。
  「怎麼……難道說,商城裡有能讓人變小的道具嗎?」
  「是。五十五萬功德可兌換的【蟻人戰衣】。」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yokcobra

LV:9 元老

追蹤
  • 1153

    主題

  • 73590

    回文

  • 1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