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化變異] 星辰之主 作者:減肥專家 (連載中)

 
jjyy168 2016-12-18 10:16:4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6 2043924
jjyy168 發表於 2018-2-25 16:00
第三百六十五章 角落裡


   12月28日,週五。

    好不容易掛上西曆年尾最後一個週末,一輪中式、西式的節日已經過得差不多了,離傳統春節則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夏城這地界兒的學生和上班族,就只能指望元旦吊一口氣。

    距離元旦還有三四天時間,大生活區的各個商家仍借著耶誕節的餘溫,紛紛操練起來。低端充值,高端打折,花樣翻新,務必要在年前挖出209年最後一桶金子。

    作為大生活區的核心地帶,雲都水邑高層建築群,無疑成為了周圍學生、居民活動的中心。但凡到了晚間飯點兒前後,轟轟的人流能從水邑青石的地下停車場,一路穿到極光雲都的頂層觀景台。

    平時不溫不火的酒家飯館,也都被逼出了“預約條款”,以應對不見首尾的巨量遊客。相對於這些,散見於各個大廈,作為遊客臨時落腳點的茶舍、咖啡館、冷飲店之類,才真叫一個插針難下。

    神秘學研究社一堆幹部,好不容易才找了一處水吧,暫時安頓下來。十多個人占了兩個檯子,坐得好生擁擠。

    有人眼尖,見到水吧角落裡,依稀有個檯子,四人座只坐了一個,便道:“那邊有空位,分幾個人過去啊。”

    “那邊……哎,那人挺面熟的。”

    “廢話,大生活區至少一萬張同學臉。”

    “不是,你們看,那人好像是咱們社團的。”

    “那不正好?正好湊一塊兒,他要是能更痛快地讓座,多給0.個學分都能樂死他。”說著,便有人起身準備去拼桌,但屁股剛離座,就被同伴一把拽著。

    “傻了啊你。”同伴微幅呶了呶嘴,示意那渾人看清楚另一個檯子上,某些人的表情

    另一個檯子相對比較寬敞,坐的都是高級幹部,副社長、重重投資人等等。

    其中很明顯的,歐闕那張娃娃臉正發黑,扭頭瞥向角落處的眼神好似刀子一般;與他斜對面坐著的費槿,卻是托腮微笑,意甚微妙。

    懂了!

    聯想到最近社團裡的新聞風向,很多人再多看兩眼,就恍然大悟:哎呦喂,是傳說的那位!

    “羅南怎麼在這兒?”社團高級幹部裡,也有唯恐天下不亂的,直接點破了題。

    歐闕臉色更黑,費槿依然微笑,但誰也沒有真正捅破那層窗戶紙。

    別的人不清楚,這張檯子上的高級幹部,哪個不知道,北岸齒輪前邊湖裡,那頭魔鬼魚的來路?

    從頭到尾,沒有人聽羅南提過這件事兒,可當那頭價值五六千萬的畸變種,被當成觀賞魚塞進湖裡,就已經表明了那位硬紮紮的路子和位子。

    在座的社團幹部,任誰也有個億萬家產,五六千萬並不是值得仰望的大數目。可現實擺在這兒,人家對社團的權力毫無野心,就是圈個實驗室自己玩,閑得沒事兒,誰會專門去戳弄這位爺?

    所以,在短時間的尷尬過後,再沒有人提“並座讓座”的蠢話,也只當沒看到角落裡那位,一幫人開始叫茶點、飲料,聊天打發時間,等待不久後的集體活動。

    在進入水吧之初,費槿,好吧,應該說是“被寄魂奪舍的費槿”就已經發現了羅南的存在,再加身為女性的便利,所以她現在的位置,正是最好的觀察位。

    稍一抬眼,就能看到角落裡的羅南,包括他大部分動作。

    也正是通過費槿的眼睛,哈爾德夫人在更近的距離上打量她琢磨已久的目標。

    這幾天,哈爾德夫人都適應費槿這件“工具”,熟悉其形神結構,大致瞭解她的社會人脈,而羅南則一直悶在實驗室不出頭,今天碰上,還真是一個巧合。

    巧合帶來了機會。

    哈爾德夫人一邊觀察角落裡的目標,一邊與身邊面生面熟的傢伙聊天,應付裕如。

    能做到這一點,在於費槿這具軀殼之內,本來就安放了兩個以上的“靈魂”姑且這麼說罷。

    血焰教團的奪神秘術,並不是那種直接“奪舍”的手段,而是如馴馬牧羊,以恐懼為韁繩,以絕望為樊籬,調度原生靈魂的行為指向,使之進入半醉半醒的奇妙狀態,用深植體內的本能,應對絕大多數日常事態;等碰到特殊情況,或出現問題,再強行斧鑿修正。

    這種模式,看似溫和,其實大幅催動燃燒元氣,伐神奪命,十分狠辣,對宿主的傷害不可避免。

    哈爾德夫人並沒有當回事兒,反正事後“多面”也不會讓這人活下去。

    現在,哈爾德夫人絕大部分有效注意力都集中在羅南身上。在她,包括暫時共用這具身軀的殷樂看來,羅南的行為很奇怪。

    殷樂是聽到消息報,臨時加入進來的,觀察了半晌後,卻完全看不懂:“他挑挑揀揀在幹什麼?”

    羅南身前的檯面上,虛擬工作區打開,上面顯現出許多好像零件、碎片甚至是線條筆劃之類的虛擬結構,密密麻麻,多層交織甚至扭結在一起。羅南則像拆線團、挑牙籤一樣,細緻地將它們拆解開來,但有時似乎還補上兩筆,操作挺複雜的樣子。

    “應該是進行分類工作。”哈爾德夫人認真觀察羅南在虛擬工作區的操作,特別是多步驟迴圈的最後幾步,“看上去,那些零碎結構大多數是有意義的,至少在能力者層面如此。”

    “有意義?是指干涉力流轉作用?”

    “這應該是他所說、所演示的構形。”哈爾德夫人回憶網上流傳的視頻資料,參照比對,做了初步結論,“問題是,其中的結構細節,似乎與血魂寺很少相關,也可能是拆得太零碎……畢竟在構形領域,還沒有多少人能站在他的高度去理解,我倒是相信那個傳言了。”

    “傳言?”

    “公正教團、真理之門之類。”

    “那個REE的胡說八道?”

    “要麼呢?難道這些碎片零件,都是屬於他靈感的一部分?”哈爾德夫人相信世界上有天才,但從來都把積累與天賦分得很清楚。

    當然,這些並不是重點。對於她們來說,若羅南的構形造詣,與血魂寺不怎麼相關的話,才是真的麻煩。

    血焰教團的正副主祭,為什麼試圖與羅南“對接”?

    因為金桐死亡海域出現的白骨山丘,無疑就是血魂寺的形制。所以她們懷疑,羅南與“應死未死”的摩倫有密切關係。

    另一邊,羅南提出了“囚籠”、“構形”等一系列理論雛形,更在此基礎上,開發出了“血意環”,搭建了“堡壘”,成功在淵區立足。

    這種高度近似於秘密教團根本法門的手段,讓她們看到了血魂寺架構更進一步的希望。

    此時此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血魂寺架構已經實體化要命的是並不在她們的控制之下。

    所以理論也好、實際也罷,她們都需要有一個明確的支點,踏實用力,才不至於被甩開好大一截,猶不知所措、不知所往。

    探查訊問,以及尋求支持,就這樣同時落在羅南身上。

    兩個目標其實是有內在矛盾的,哈爾德夫人也不敢說有什麼萬全之策,只能是謀求與羅南的進一步接觸,才好施策。

    費槿遙遙觀察,正副主祭也在琢磨:以羅南的身份、現況,不應該在人流繁雜之地擺造型,應該是有什麼事情要做。

    嗯,確實有的。

    費槿眼珠轉動,餘光掃到一位剛進門的“熟面孔”,她幕後的控制者還特別記憶了一番。

    田思,少見地與羅南關係親近的正常人,曾在知行互助會任高級幹部。

    這時候,田思正緊隨在一位老太太身邊,亦步亦趨。

    老太太約有八九十歲,花白頭髮剪得挺短,男孩式地支立著,扎眼卻顯得清爽。她身形偏瘦但面色紅潤,衣著倒是端莊保守,身杆筆直,看上去頗有風度修養。

    經過神研社這兩個檯子的時候,一幫人自然也看到了老太太,有幾位下意識一縮頭,但更多人還是撅屁股起身,表示最起碼的尊敬。

    “潘教授。”

    老太太瞥過來一眼,並未停留,只頷首示意。並在一堆人複雜的眼神下,徑直向水吧角落,也就是羅南的位置走過去。

    至於羅南那邊,明顯是過份沉迷在虛擬工作區的“構形碎片”裡,直到兩人走到桌子旁邊,才猛然驚醒。

    見到來人,他都顧不得收拾,匆忙站起身來。正想打招呼,對面老太太已經開口問話:

    “你是羅南?”

    她開口時吐字清晰,中氣十足,比正常人還要響亮幾分。不等羅南回應,她又皺眉道:“你像你的父親,都染上了神秘主義的惡習。”

    羅南有點兒懵,下意識說了句:“能不提他嗎?”

    老太太嘴角翹起:“我也不想理會那個傢伙。”

    羅南明知氣氛不太正常,卻還是忍不住對老太太大生好感。這時田思對他使眼色,他才記得招呼:

    “潘教授、田師姐,快請坐。”

    這位花白頭髮的老太太,正是羅南母親卜清文當年的導師,學校設計院的鎮院Boss,潘文教授。

    原本羅南為了避免給人添麻煩,近期是不準備上門拜會的,但他和田思商量的理由,顯然沒過潘老太太這一關。
jjyy168 發表於 2018-2-25 16:25
第三百六十六章 這很好


    重新坐下之後,羅南先關了虛擬工作區,然後就按照之前設想的流程,拿起功能表,想請問潘文教授需要點什麼。

    問題是,他的工作區光芒剛滅掉,坐在對面的潘老太太,卻通過手環,把自家的工作區投影了出來,裏面則是一套資訊表。

    潘老太太神色平淡,在工作區點劃,將表格放大:“給你補充報備一下:因為我很好奇,是什麼樣的小夥子面對一位老人家的邀請還不乾不脆的,所以就動用教師許可權,調用了你的即時資料庫檔案,查查你的底子。”

    “呃?”

    “雖說目前期末考試還沒有開始,學科成績統計暫時有缺陷。但從考勤、隨堂測驗、跟蹤表現、作業完成度幾個方面來看,最近這段時間,你越來越不安定,尤其缺課不少,但手續無懈可擊,總能涉險過關,裏面充滿了人力加工的臭味……是認識什麼有能量的人士嗎?在學校裏,還用這種自欺欺人的法子,不如直接休學比較好吧。”

    羅南和田思面面相覷,後者完全不知道自家導師還有這樣的招數,一時就有些坐蠟。

    至於羅南,被這當頭一板磚拍得有點兒暈,恍惚是被踢回了早年老師家訪的情境中。他這才明白,田思描述中的“聰明犀利”,是怎樣的一種性格。

    話說,老太太是有點兒交淺言深了,偏偏羅南還生不出氣來,畢竟是老人家、長輩,關注你就是關心你,他只能絞盡腦汁考慮怎麼應對。

    而這時候,潘老太太凌厲而又出奇清澈的眼神盯過來:“所以我又要提了,你和你老子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到學校裏,根本就不是奔著學習、充實、完善自己來的。正事兒不幹,盡去搞那些不相干的事情,招惹一些不該你們摻合的麻煩,順便撩撥幾個無辜女孩的春心之類。”

    潘文教授口無遮攔,倒是旁邊的田思聽著好生尷尬,硬著頭皮勸說,才讓老太太緩了一緩。

    至於羅南,如今真是灰頭土臉,眼下與他料想中的情形完全不一樣,幾乎連張口說話的機會也沒有。還是田思緊跟著又給了他一記暗示,他才醒悟,顧不得再點什麼飲料,端起自家要的那壺清茶,給老太太倒了一杯以示尊敬。

    這本來是個切入點,可問題在於,他好不容易背好的腹稿,已經通篇作廢,接下來該說點什麼,他徹底沒了章法。

    羅南張張嘴巴,卻只是逼出了一頭虛汗,看得田思都替他著急。後者正想再做緩頰,那邊潘老太太轉了下茶杯,對羅南抬抬下巴,虛點剛才工作區所在的位置:

    “你在做什麼?”

    羅南心頭長吁口氣,不管怎樣,總算可以開始正常對話了。他忙回答道:“正做一些分類歸納的工作。”

    他還想把工作區重新點開,讓老太太過目,不料那位搖頭拒絕:“不用給我看了,我和你父親不一樣,對非擅長領域的東西不感興趣。”

    羅南微怔,但這時候他總算找到了切入的機會,顧不得多想,便道:“潘教授,我父親當初惹人厭,就不提他了好嗎?其實我一直想知道,我母親當初在學校是怎麼樣的,您能跟我說說嗎?”

    潘文教授面色平淡,只用手指虛拈杯柄,沒有搭話的意思,羅南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您可能不知道,我一直跟著姑姑、姑父生活,對當年的情況完全不瞭解,都沒有人給我說……”

    眼看又要無以為繼,羅南只能把求救的眼睛投向田思那裏。然而便在此刻,潘老太太洪亮的聲音入耳:“清文在學校的時候,大概就是:做自己該做的事,處理她最擅長的問題。”

    老太太您怎麼還諷刺我呢?

    羅南簡直想一頭拍死在桌上,旁邊的田思想開口,可這回卻被潘老太太嚴厲的眼神制止。

    接下來,潘老太太沒有再說話,只是注視羅南的表情,就在少年人尷尬拘謹到極致的時候,她手指離開杯柄,緩緩起身:“既然你自己都緊張兮兮的,我這老太婆也不在這兒礙你的眼。今天我有個家宴,正好在這樓上,就直接過去了。”

    這、這就完了?

    羅南手足無措地起身,不知是該挽留,還是該鬆一口氣。田思不敢多說話,只能給羅南一個安慰眼神,伸手要扶老太太離座。

    可她這個動作,轉眼就被訓斥了:“我已經認不清路,走不動道了嗎?”

    自從與潘文教授打交道以來,田思還是首度遭遇這種情況,也是給嚇住了,僵在當場。

    兩個年輕人就這樣,看著老太太挪出座位向外走,想開口卻都沒有勇氣,也沒了章法。

    羅南只能給田思使眼色,示意她在後面跟著,免得出狀況。田思深吸口氣,稍緩心情,點頭表示明白。

    正“眉來眼去”的當口,前方老太太忽又站定,半轉過身來:

    “羅南……是吧?”

    “啊?是的,潘教授。”羅南下意識站直身子。

    潘老太太神色還是沒什麼變化,只是上上下下再打量了羅南幾遍,才又開口:“我看你的長相只能說是不醜,據說家裏條件也不算豪富,嘴皮子更不夠利索,想必不是靠臉、靠錢、靠花言巧語過活的。當然,你也沒什麼領袖氣質,沒法讓別人納頭便拜。”

    羅南木楞愣的,不知道是不是該收下這些評價。

    潘老太太繼續道:“可即便是這樣,你還能有田思,有一些人幫你,連學校的資料庫也能改得。要這樣,單憑為人是做不到的,想來你最不濟,也應該是靠本事吃飯的吧。”

    “呃……”

    “如果是這樣,你倒是有和清文類似的地方了,這很好。”

    老太太忽爾一笑,眼角皺紋綻開,卻是溫和、平靜、安然。然後,她就再轉回身去,步履平緩,逆著人流一步步離開,但最後那三個字卻始終在她唇齒間繚繞,也在羅南耳畔迴響:

    “這很好,這很好,這很好……”
jjyy168 發表於 2018-2-26 22:34
第三百六十七章 分離性(上)


    隔了幾張檯子,角落裡老太太與少年人的對話,神研社一幫人肯定是聽不到的,但那邊的古怪氛圍,足夠一些人看出端倪。

    神秘學研究社的高級幹部,有歐闕這樣的專業愛好者,也有專門琢磨人的八卦君,對一些私密關係極感興趣:“潘老太和姓羅的是怎麼回事?十年級的小毛孩,就算上杆子走關係,也掄不到設計學院那裡吧”

    “你們競標的時候功課都做哪兒去了?北岸齒輪的設計師,就是這哥們兒的親媽。算算時間,大概當年也是潘老太的弟子。”

    “哦,想起來了。前幾天謝俊平叨叨叨個沒完,我都聽煩了,自動遮罩。”

    有八卦君這麼一提,兩個檯子上,就很難再刻意忽略掉羅南的存在,議論方向自然而然地拐了過來。

    這段時間,羅南在神研社這幫幹部圈子裡,用“如雷貫耳”來形容絕不為過。封鎖地下三層區域、直懟副社長歐闕、放養魔鬼魚……這一樁樁手段,簡直就是明白昭示:

    這是一頭空降的大佬,閒雜人等退避。

    可這小子,當初明明連入社的末班車都沒趕上。好像家裡條件也不算特別出眾,這麼個華麗轉身,是專門禍害神研社一干人等的眼睛嗎?

    如此突兀的轉折,自然具備足夠的話題性,深入挖掘的話,也有足夠的八卦等著去發現或製造。

    幾番琢磨,還真有人扒出點兒東西:“話說我以前也聽過這個名字,嘿嘿,從誰嘴裡提出來的,你們多半是想不到。”

    賣關子技巧夠拙劣,可時機掌握得好,其他人捏著鼻子也要捧場的。在一堆起哄聲裡,“賣關子君”也不讓“八卦君”專美於前,成功吸了一波關注,這才放出答案:

    “就是咱們的社長大人了。”

    “社長?唐儀?”

    “嗯哪,我也是剛想起來。那是九月底吧,社團股權還沒變更呢,我負責新生入社測驗這塊兒。當時唐學姐差不多是淡出狀態,只是掛個副社長的名頭,可那天她專門過來給我打過招呼,說是面試的時候看顧一下,結果姓羅的根本沒來……所以有這麼個印象。”

    “哎哎,那他們是什麼關係?”

    賣關子君回憶了一下:“說是朋友的弟弟。”

    “朋友?男……啊不,女朋友?”

    “呵呵。”

    不管怎麼扒拉,一番討論過後,有一點可以再度強調:羅南這傢伙,內外都有幫襯,背景雖然模糊,可就其表現來看,即便是在“二代”紮堆的神秘學研究社裡,也是梆梆硬。

    所以,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這時候,潘文教授離席,她拒絕了攙扶,可羅南和田思還是要送一段,三人陸續走過。兩張檯子這邊也都閉了口,剛才撅屁股起身致意的,不管老太太答不答理,也還要再做一遍。

    等三人出了水吧,神研社這兩張檯子,就真正吁出口氣,話題放得更開了。

    甚至開始有人替歐闕打抱不平:“就是因為老謝叨叨叨,再加上某些人亂幫襯,主題周很多事兒都沒辦利索……特麼後期直接成水族館了!”

    對這番言論,歐闕可不怎麼領情,臉皮更青。

    “八卦君”和歐闕關係不錯,又挨著坐,便拍拍後者手臂,安慰道:“別跟渾人一般見識,聽說這哥兒們是個‘媽死早’,從小缺愛,所以劃圈佔地跟條護家犬似的,多半把那裡當成老娘懷抱,偷偷哭鼻子吧。”

    這話逗樂了不少人。其實“八卦君”對羅南也是有點兒忌憚的,可他就喜歡在嘴皮子上占人便宜,見羅南出門,更是嘻嘻哈哈地加料:“你們說哈,站在那哥們兒的角度,要是有人在那幾層進進出出,是不是就等於……哎呀我草!”

    一杯半熱的咖啡直接潑在“八卦君”臉上,眼睛鼻孔嘴巴無一倖免,再加上領口、前襟,真是又熱又痛又狼狽。

    這一下子,別說就近的兩張檯子,就是周邊大片區域,也都被突出其來的情況得懵了。水吧裡竟是驟然靜寂半秒。

    “費槿你特麼有病啊!”八卦君猛跳起三尺高,睫毛上還有咖啡往下滴,手上則要抹不抹,兩邊支開,像只被開水澆傷的鴨子。

    至於費槿,這位始作俑者徐徐放下“兇器”,意態優雅,淺笑回應:“救你一命,不謝。”

    八卦君心態爆炸:“你特麼……”

    “老曹老曹,先去洗洗。”這時候,旁邊才有人醒悟過來,趕忙起來拉架,不管誰對誰錯,先勸開再說,免得大庭廣眾之下鬧出更大的笑話。

    八卦君現在的腦子基本上是糊塗的,可潛意識裡對費槿這女人還是忌憚,被周圍的人一扯,下意識就坡下驢,罵罵咧咧走出座位,揮開了其他人的攙扶,也努力遮罩周圍人們的古怪眼神,往衛生間去。

    可走了沒兩步,前方正有人經過,擋住他的去路。一抬頭,入目的卻是羅南那張猶帶青澀的面孔。

    他回來了?

    八卦君與羅南對視,下一秒他就打個寒顫,本能地錯開了視線。也是這瞬間,他顱腔內分明有寒氣滋生,連腦漿都要給凍結了。

    他要殺我!

    莫名其妙的念頭撞出來,擂響了心臟。事實上,羅南毫無動作,只是與他交錯而過。倒是心神散亂的八卦君,壓根沒注意到前方端盤送茶點的多功能機械人,直接撞上去,腰胯頂翻了託盤,連著滾沸的咖啡熱飲一發消受,慘叫聲中失去了平衡,臉面著地,又帶起了一波混亂。

    八卦君的慘況在前,神研社這兩張檯子,卻沒能第一時間反應。原因很簡單,走回來的羅南,視線就在這邊劃過,那冷浸浸的寒氣仿佛能把兩張檯子上的熱飲統統凍結,同樣冰封的,當然還有人們的反應和勇氣。

    直到羅南和田思重新落座,神研社這邊才有人起身去看八卦君的情況,扶那位去清理治療。其他人則面面相覷。還有個別高級幹部終於反應過來,把聲音壓到最低:

    “那位好像是……圈子裡的?”

    “啊?”

    “就是政府軍方、或者星空會所那邊的特殊人士。”

    “我C……嗞,怪不得呢!要不咱們走人?”

    “太明顯了吧!”

    神秘學研究社畢竟算是“專業愛好者組織”,再加上身處社會許可權的高級領域,對一些半真半假的管道、圈子有瞭解、有接觸。他們很快就發現了剛才議論主題的錯誤所在——單純有背景的人沒什麼,單純有本事的人也沒什麼,可又有背景又有本事的人,尤其是這種具備某種超社會屬性的怪物,就特麼很難辦了。

    “也許我要請一位相關領域的保鏢。”

    “呵呵,天天穿著外骨骼裝甲跟班?”

    “短期的話,就不只軍方的管道。”

    “問題是現在我們沒有好不好?”

    一幫高級幹部無疑是坐蠟了。唯有費槿始終笑吟吟的,好像剛才潑人一臉,完全不是她所做的一般。這樣高深莫測的姿態,讓很多同伴不得不佩服她的消息管道和決斷。

    有人試圖問出個端倪,費槿也不拒絕,隨意與這幫人尬聊,主要精力仍投注在羅南那邊。看他與田思坐回角落,低聲交流。

    感謝八卦君的愚蠢,早前羅南冰冷目光掃過的時候,唯獨在她這裡有所緩和,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不過,費槿背後的控制者,並沒有趁熱打鐵的意思。她饒有興味地關注角落裡的種種細節,結合此前的觀察收穫,漸漸得出一份基本思路。

    “殷樂。”

    “老闆?”

    “我記得前幾天‘多面’曾經群發過一個情報課題,與這位緊密相關,還邀約專家進行了心理學診斷,名字應該是……”

    “Persona。”殷樂的記憶力值得信任。

    “嗯,是的,人格面具。”哈爾德夫人微笑起來,“那只是個半成品,收費還那麼貴。不過現在它值了……把那份情報拿過來,如果順利的話,我們很就知道,該怎麼和這位交流了。”

    血焰教團正副主祭,都在夏城的臨時落腳點,翻找資料非常方便,很快就將那份收費情報找出。

    這份情報差不多是一份綜述,專門取出羅南交際方面情報,進行了相關心理分析。問題是,再怎麼權威的心理學專家,也很難對一位能力者,尤其是強者級別的人物定性。

    畢竟,每位能力者多多少少都具備“超社會”屬性,即便在病理學方面,形神結構也會有或多或少的結構變化。在醫學層面,甚至可以診斷為器質性病變——這當然是離題萬里。

    而在羅南這裡,情況可能更加複雜,據說這位從十歲開始就通過注射神經藥劑進行身體改造,任是哪位專家過來,面對羅南已經大幅異化的神經系統結構,都要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他們只能從目標的外在表現,概略性地分析判斷,做出假設。在羅南這裡,得出的結論比較粗略,甚至不能讓人信服。

    殷樂翻到診斷結果那欄:“是這個吧,潛在性DID?”
jjyy168 發表於 2018-2-28 12:07
第三百六十七章 分離性(中)


    “分離性身份障礙……多重人格?”

    自從“DID”現世以來,一直都受到多方置疑,甚至有不少專家學者,根本不認為世界上真正存在這類病例。很多時候類似的診斷都不能服眾,殷樂就是未曾信服的人員之一。

    “DID,還潛在性的?診斷太模糊了。”

    哈爾德夫人啞然失笑:“你覺得結論油滑,就不必管它。那些專家做不得精神和病理測試,所有的診斷都是隔靴搔癢,與其如此,還不如我們自己琢磨。我倒是對‘多面’的命名邏輯更感興趣,她的直感判斷,有時候要比所謂的專家更可靠。”

    說著,哈爾德夫人打開情報資料夾,裡面有陳述,有分析,還有更寶貴的第一手視頻。林林總總陳列了羅南“出道”以來,所有公共場合的交際資料。裡面尤其珍貴的,是當初羅南在海天雲都一戰成名時,與總會幾個人的交涉交談交戰畫面,來自于周圍的監控系統;還有一部分,則是市政廣場事件前後,一系列衝突的影像片斷,這是靈波網攝錄的資料,在夏城分會秘級很高,卻也被神通廣大的“多面”孫嘉怡取來。

    此外,在知行學院、極光雲都等半公開、半私密的區域攝像,也部分存在。

    哈爾德夫人按照自己的思路,將以上資料重新分類,她的做法很明確。她把羅南與世俗社會親人、朋友交流的歸為一類;與裡世界成員交涉、作戰的歸為一類;除此以外,他討論修行理論、授課講學的單劃為一類。

    看各類資料重新排布,再聯想哈爾德夫人此前的說法,殷樂隱約有了點兒認識:“老闆,您是想從羅南的人格著手……細分‘人格面具’?”

    哈爾德夫人自顧自分類資料,只是略微點頭。

    所謂“人格面具”,是一個比較傳統的精神分析理論概念,大概是指人體為適應外界而產生的一整套體系模式,也可以說是人格外層掩飾真我的“假像”。

    簡單地講,“人格面具”就是人的社會性。

    每個人都有多種“面具”,每個面具都是其社會性的一個側面。合在一起,就成共同組構成了完整的人格。

    這個概念源自于上世紀初的榮格人格分析心理學理論。該理論在當下學界已經算不上前沿,但在相關領域還能起到一定作用。特別是其核心的“人格整體論”,把心靈作為研究物件,與精神、靈魂有奇妙的協同,故而比較適合應用在能力者身上。

    近些年來,有關這種理論的“裡世界變種”還算保持一定的熱度。

    殷樂是血焰教團的副主祭,就算她一直以來有點兒“不務正業”,可對信眾的人心欲望把控,仍然是不得不精研的必修課。有哈爾德夫人的點醒,她立刻有了不少思路。但她也明白,這些倉促生發的念頭,經不起認真推敲,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地詢問:

    “老闆,裡面有沒有我們切入的機會?”

    “那要看,我們能不能準確抓到他的‘主導面具’了。”

    該理論認為,每個人的多個“面具”,並沒有真假虛實之分。只看哪個“面具”最經常使用,就可以算是主導面具,基本可以囊括其最基本的人格特質,只不過很多時候“主導面具”也不只一個。

    哈爾德夫人已經有了基本的判斷:“羅南這個人,還是比較簡單的。目前他外顯的幾個人格面具,差不多已經可以組構成完整的人格。”

    她把羅南與親人、朋友相處的那部分資料單拉出來,按照時間順序排列,形成一條還算清晰的時間線。

    “這位的淒慘童年就不用提了,對性格特質造成影響是肯定的;而自從羅淑晴、莫海航夫婦成為他的監護人之後,態度行為非常正面,甚至有些補償式的溺愛。兩人的親生子女,在‘待遇’上反而比不過他,他在家庭和正常社會關係中,都是受照顧的一方。

    “從資料上可以看到,羅南的表姐莫雅比較強勢,表兄莫鵬則非常活潑,但對他也都非常維護。兩種性格的刺激,以及‘待遇’上的差異,可能會進一步促使他反向成長——因為這樣可以讓他最大化獲利。如此交互作用,使他既敏感內向,又乖巧低調,表現出弱勢被動的一面。”

    殷樂低聲總結:“越弱勢,越受寵。”

    這當然不是羅南主動發力的結果,而是長期不自覺的滲透影響。

    “是的,這就是羅南的‘弱勢面具’,是他多年以來最習慣使用的交際模式。”

    “那這就是他的主導面具……之一?”

    哈爾德夫人沒有直接確認,而是中斷了分析,通過費槿的眼睛,觀察羅南那邊的角落。

    這時角落裡的羅南,正與田思交流。出於對他這位感知大師的忌憚,哈爾德夫人和殷樂均沒有使用任何超自然手段,只是利用堪稱專業的唇語判斷能力,猜測二人的對話。

    對話的主題,還是潘文教授。老太太犀利的性格和態度,包括劇烈轉換的情緒,讓羅南有些拿捏不定、神思不屬,多數時間倒是田思在安慰他。

    這大概就是羅南在“弱勢面具”主導下的行為模式了。

    可以看到,田思也是有些不太適應。多半是沒想到,會和羅南用這麼一種“體位”交流——對面軟弱、不自信、甚至是多愁善感的小正太,也給一心希望抱大腿的她不少困擾吧。

    別說田思,就是殷樂感覺也是怪怪的,這與當前如日中天的“羅教授”,完全不搭呀!

    好在她思路越發清晰:“雖說我不贊同潛在性DID的診斷,可是從相關資料來看,其‘人格面具’的分離性、矛盾性也比較明顯。與弱勢面具相對,必然有一個強勢面具,同樣具備主導性力量。”

    哈爾德夫人簡單道:“你來分析。”

    “這……”殷樂略微猶豫,乾脆接過哈爾德夫人初步分類的資料,也學她一般,單獨抽出羅南與裡世界正式接觸之後的記錄,按時間排序,理出脈絡,“從人格面具的形成機制來看,也就是模仿和實踐應用兩種。我覺得,除了從他親屬朋友身上學來的一星半點兒之外,最大的範式來源和實踐環境,只能出自裡世界。”

    稍稍停頓,殷樂偷瞥了眼自家老闆的神色,這才繼續往下推論:“從相關情報上看,羅南是突然被推入高危險級別事件中去的,幾乎沒有任何緩衝,烈度又都非常驚人。

    “人面蛛一系列事件,羅南目睹了多起傷亡變故;緊接著的地下格鬥場事件,據說他直接參與,從頭跟到尾,而且涉及高強度對抗;府東大道霜河實境事件,高強度對抗、大範圍殺傷、本人重傷;然後就是海天雲都,這時候是直接動手殺人,而且一殺就是四個;後面的市政廣場系列衝突,超凡種級別的攻防;千分之二小姐事件……更不用說了。

    “從一系列事件中可以看到,在羅南眼中的裡世界生態,當然還有他親身經歷的,就是連續、激烈、高強度的衝突殺傷。且各類型的強者走馬燈式地來回穿梭,範式和環境都不缺乏,而他本人又有相應的天資、能力,快速形成直接、強硬、殘酷的強勢面具,也是理所應當。”

    哈爾德夫人神色不動,信口問道:“然後呢?”

    “然後十多年以來一貫佔據主導地位的‘弱勢面具’,與剛剛形成但更積極主動的‘強勢面具’差別太大,導致分離、衝突……”

    話說半截,殷樂視線掃到已經基本分類完畢,卻明顯呈現三組的情報資料,驟然啞了口。

    哈爾德沒有訓斥也沒有指點,繼續做資料分類的收尾工作。倒是數十公里外,羅南所在的角落,有了些變化。

    田思臉上顯出驚訝的表情,猶豫了一下,起身坐到羅南身邊,兩人身體挨著,看上去頗為親密。

    神秘學研究社這兩張檯子,有人下意識撇嘴,但沒有人敢再張口多言。

    時間倒退回半分鐘前。

    回座之後,田思就一直在羅南軟弱動搖的情緒中掙扎著,無論怎麼努力,都難以在對面少年身上找到當初駕馭妖魔,次聲奪命的冷酷元素。然而很微妙的,看著這樣的羅南,她心頭一角,翻騰某些奇特的騷動。

    就在她以為今晚的相處時間,就要在這詭譎場面下消耗殆盡的時候,羅南手環震動發聲:

    “叮咚。”

    有郵件傳入羅南的私人郵箱,發聲提示。

    羅南愣了愣,他的交際工具主要是六耳、手環,以即時通訊和留言為主,偶爾用一下雲空間,這個郵箱只是用來身份註冊之用,差不多已經是半廢棄狀態,怎麼會有人發郵件給他?

    一低頭,手環智能捕捉到相應的刺激,彈出了虛擬介面,將郵件標題和寄件者凸顯出來。

    郵件標題是缺省的“無主題”,但在社會許可權規則下,所有正規網路交際都是實名認證,所以羅南看到了一個剛有了直觀感知的名字:

    潘文。
jjyy168 發表於 2018-3-4 13:02
第三百六十七章 分離性(下)


    “這是潘教授的郵箱號?”羅南大感意外。

    田思聞言偏頭打量了一眼,便確認:“沒錯,是潘教授的私人郵箱。她自己架起的伺服器,功能變數名稱我還記得。”

    郵件內容只是一個連結,羅南毫不猶豫地點開,連結指向了一個雲空間,這裡還設置了加密措施,屬於許可權加密,只有雲空間擁有者允許的訪客,以身份ID對照,才能進入。

    羅南沒怎麼理會加密方式,介面剛切入,他的目光就落在雲空間的最上層資料夾上,眼神木愣楞的有些發直。

    這僅有的可顯示資料夾命名為:現代建築耦合式設計應用研究(草稿)。

    兩秒鐘後,羅南虛點資料夾,隨即就有資訊顯示:目的檔案夾資料大小約4PB,內有資料夾和文件若干。

    這個存儲數位不算大,也不算小。有些人把一輩子的經歷塞在裡面也裝不滿;但在一些領域,似乎又算不了什麼。

    羅南手指微顫,隨即點了進去。

    鋪開的是傳統的視窗介面,密密麻麻的資料夾,乍看讓人頭痛。可從另一個角度來講,每個資料夾都按照顯而易見的規律進行命名,字母、數位、文字層次分明,認真看下去就能依稀體會到某個體系的結構和流程。

    羅南滾動介面,下拉到底,繼面很自然地就捕捉到本介面唯一一個文檔,命名與上一層資料夾完全相同,亦即:

    現代建築耦合式設計應用研究(草稿)。

    羅南面皮抽動了一下,再點進去,果然這是一篇論文。由於是草稿,相對來說格式比較隨意,他視線一掠而過,直接落在題名下方的作者署名上。

    那是一個他不可能忽略、也不可能遺忘的名字:

    卜清文。

    羅南的視線凝固了,在此期間,他下意識滾動介面,可裡面的文字、表格、圖形仿佛完全失去了意義,又或者他的腦溝回已經喪失了接受理解的能力。直到文章翻到最後,看到那明顯未完成的零落斷句,以及刻意留出的空白,他才恍惚著抓到一點兒脈絡。

    “學姐,你過來。”羅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開口發聲的。

    對面的田思猶豫了一下,多半是被他的表情和音調嚇到,但還是起身坐到他身邊。剛才有意避嫌而偏移的視線,自然投向虛擬介面。

    這時候,羅南已經把介面調回到文章首頁,顯露標題和作者。田思看到這些,也是嚇了一跳,險些脫口叫出聲來。

    “是……”

    “學姐,我現在腦子比較亂,記不太清了。你是查過相關資料的,我母親發表的論文裡,有這一篇嗎?”

    田思第一時間回應:“沒有,肯定沒有!”

    “是嗎?”羅南咧開嘴角,“潘教授這份禮物可真是……”

    他的手指無意識滑動,介面也上下翻滾,旁邊田思“呃”了一聲:“學弟,看這個目錄,它不太像是論文,倒像一本書,一本學術專著。”

    羅南微怔,順著田思的指尖看過去,隨即切出到資料夾介面,只是至少上百個平級資料夾,一時計算不得。他乾脆打開後臺看屬性。一望之下,心裡就有了回數:

    “果然,各級資料夾四千多個,檔破十萬,如果都是論文的參考資料,也太誇張了。可如果是一本書的話,它好像才剛剛開始。”

    再看一下最後編輯時間,竟然是2080年5月,只比他出生早一月多點兒。估算一下,那時候母親應該正在荒野上……不,也有可能是潘教授動筆。

    羅南腦子亂掉了,現在他真的不太適合做更複雜的解析,只能強行扭轉視線。而這時候,他在後臺介面的一側,又看到了新的資訊。

    那是雲空間准入訪客的名單。

    羅南當然在列,而此前這個雲空間的准入訪客只有三人。一個是潘文教授,此時也顯示為登陸狀態;至於另外兩個灰色的名字……

    卜清文,羅中衡。

    介面倏然關閉,這是羅南做的。因為再有半秒鐘,他可能就控制不住情緒。事實上,此時桌面上的茶水,已經蕩漾起層層細波。

    “我們走。”羅南不敢再坐下去了,他有些匆忙地起身,仰頭吸了口氣。

    身邊田思起身讓路,問道:“我們去……”

    羅南沒有說話,徑直往外走,田思忙跟上。

    兩人快步離開水吧,倒是讓另一側神秘學研究社一幫人鬆了口氣。之前該走該留,已經讓他們糾結壞了,還好那邊“戀姦情熱”、“耳鬢廝磨”一番之後,先走一步。

    有人嘟囔:“肯定是去泄……”

    “閉嘴!”喝斥聲齊鳴共震,把這位猶不知死活的蠢貨硬給鎮壓下去。

    費槿微笑看著,並無反應。只不過在兩分鐘後,她就隨便找了個理由,先期告辭,與這幫人分開。

    她不管背後人們如何議論,也並不準備在海天雲都浪費時間,徑直回返。

    以羅南的情況,不可能在這種人流複雜區域逗留太久的,否則他身邊的保全人員多半會發瘋。

    現在有兩種可能,一是回家,二是回到北岸齒輪。二選一,以費槿的身份,也只能選擇後者。

    她乘電梯到地下三層,準備乘坐短程電車回校。可才隨著人流擠出電梯門,心神驟然一動,抬頭看時,便見到前方拐角處,羅南的身形支立著,似乎與某個人說話。

    田思站在一旁,距離拉得比較遠,還有點兒不自然地撇開臉,顯然沒有融進那個對話,角色還挺尷尬。

    至於和羅南對話的那位元,半倚在牆角那頭,從費槿的角度,只露出半截色彩鮮豔的運動服,很年輕的樣子。

    費槿身後的兩位控制者都沒想到有這一出。這確實算是“巧遇”,然而如果處理不好,在羅南這位感知大師眼中,指不定就和跟蹤似的,平白鬧得不愉快。

    還好,費槿的主要控制者經驗豐富,她沒有改變步伐頻率,繼續往前走,近前之後,還打了聲招呼。

    不出所料,羅南回頭瞥了一眼,面無表情,倒是身邊的田思隨之扭頭,有點兒驚訝。

    田思的動作,則讓拐角另一邊的那位好奇地探過半邊身子,吹了聲口哨:“又是美女啊,你這方面天賦不錯。”

    活潑甚至輕佻的反應,確實是個年輕人沒錯,然而這一刻,受驚的卻換成了幾十公里開外的兩位主祭。

    “田邦!”

    殷樂失聲低叫,與驚訝並起的,還包括憎惡和仇恨。沒錯,在拐角位置的,就是前段時間名聲大振的田邦,這位號稱“超凡種之下第一人”的燃燒者,一身過於花俏的休閒運動打扮,像是踩不到潮流的中二青年。

    可就是這位,踩著摩倫和血焰教團一躍而上,站在了世界舞臺中央。

    他是血焰教團的生死大敵,確鑿無疑!

    這麼一個死敵,突然出現在眼前,且又和另一位重要目標“親切交談”,這究竟是怎麼個路數?

    兩位控制者腦中,都不避免地激起類似的思緒。而在現場,費槿的腳步停了一停,視線從田邦臉上劃過,眉眼中摻著好奇、驚訝且又有些恍然的系列微表情,最後焦點重歸於羅南:

    “學弟的朋友啊……不打擾了,你們聊。”

    說著,費槿一笑,向這邊欠欠身,幾步走上一邊的自走傳送帶,很自然地扭頭,又打量了田邦兩眼,這才扭頭離去。

    作為“大副”,殷樂對哈爾德夫人的情緒和細節控制,佩服得五體投地。剛剛,在哈爾德夫人操控下的費槿,完美展現出一個“週邊圈子人員”乍遇田邦這樣的裡世界重量級人物,成功辨識且又暗自克制的微妙心理。

    強摳的話全是細節,但最妙的還在於“自然”二字。

    自走傳送帶把費槿帶得遠了,殷樂還在回味照面間的精妙之處,哈爾德夫人話音響起:“感覺到了沒有?”

    目前田邦的位置已經超出了費槿的自然感知範圍,殷樂也不會犯低級錯誤,強行以能力者手段去偵測,所以一時間還真的搞不明白。她皺眉道:“田邦出現在這裡……”

    “我沒有說田邦,我們當前處理的事情,與田邦有什麼相干?”

    “羅南?他……”

    殷樂好不容易才把注意力從田邦那邊掙扎出來,認真回想羅南此前的表現,“好像,他和田邦的關係比較冷淡……”

    “有沒有更確切的描述?”

    哈爾德夫人的語氣好像已經有些不滿了,殷樂只覺得壓力山大,絞盡腦汁去琢磨,幾乎把出電梯前後,對羅南的一系列觀察都逐幀重播。思慮再三,方道:

    “他是……是心不在焉,而且還有些不耐煩。他眼皮下沉,對田邦的言論毫無興趣,同時前腳尖外撇,身子偏側,一直都想離開。”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唔,很可能是之前接收了重要資訊需要處理,在水吧的時候,、他和田思表情動作都比較明顯。”

    哈爾德夫人繼續詢問,不給殷樂喘息之機:“這是羅南不耐煩的主因。可是面對田邦這樣的人物,即便不像我們這樣苦大仇深,也不算是什麼摯友,可怎麼也是利益相關方,難道他連一點兒應酬的心思也沒有嗎?”

    殷樂沉吟:“他一慣內向,不善交際……”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是什麼?記得嗎,我們之前的總結?羅南有一個弱勢面具,還有一個強勢面具。如果是弱勢面具起作用,剛才他應該表現出禮貌、尊敬或羞澀的模樣,以爭取田邦的好感;而如果是強勢面具主導,兩個人之間早該迸出火星了。而無論是哪種面具,都不會形成這種效果。”

    殷樂本能反應:“他還有第三個人格面具。”

    哈爾德夫人冷冷地道:“一個人有第三個、甚至是第三十個面具都很正常。我們要確認的,是各個人格面具的特性、它們之間的關係,以及哪個佔據了最核心的位置。”
jjyy168 發表於 2018-3-4 13:12
第三百六十八章 切入點(上)


    費槿已經坐上了前往知行學院的有軌電車,羅南被田邦拖住,多半是錯過了這一班。對此,兩位控制者並不可惜,這種偶遇機緣不要也罷,特別是精神分析已在最關鍵的時刻。

    血焰教團夏城落腳點,也安靜了下來。

    大致分類完成的情報資料,在哈爾德夫人手下,進行最後的歸攏。她把之前一直沒有派上用場的第三組資料,也就是羅南討論修行理論、授課講學的那一類單拉出來。稍頓,又從其他兩組,特別是“強勢面具”那組中,搜檢了部分資料,逐一歸入。

    殷樂定下心來,認真觀察,發現哈爾德夫人新歸入的這部分資料,都屬於羅南在應對一些“灰色人員”時的表現。所謂“灰色人員”,亦即非敵非友,又或缺乏友誼和好感,偏稱不上死仇的那部分人。

    不只是田邦,剛剛才禍從口出的八卦君、前幾天因為厄琉西斯秘儀地點釀成衝突的歐闕,都在此列。

    再往前的話,還有海天雲都、極光雲都事件中,幾個無知敢捋老虎須的年輕二代;市政廣場事件中經紀公司的幾個人;還有以何東樓為代表的幾個若即若離的週邊圈子人員等。

    現在,殷樂已經不需要哈爾德夫人再指點了,她的腦子像過電影一般,將這部分資料加以梳理,然後某個印象就基本成形。

    她張了張口,想說話,又強行按捺住。

    “想說就說。”哈爾德夫人的敏銳洞察力,在此刻也體現得淋漓盡致。

    殷樂調整了一下呼吸,輕聲道:“我認為,羅南對這些人都很‘疏離’。是的,疏離!除了刺激點爆開的那幾個瞬間,他有明顯的敵意甚至殺意,其他時間就基本是無視、僵硬、思維跳躍、心不在焉……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當面交際上,他和這些人完全不是一個頻率。”

    “所以?”哈爾德夫人輕聲詢問。

    殷樂幾乎要下定論了,可話到嘴邊,她猶豫了下,方道:“人格面具劃分標準並不嚴格,說它是第三張人格面具也無所謂,也許我們可以稱它為‘疏離面具’,只是便於稱呼。但必須找到它形成、運作的幕後機制,才有意義。”

    哈爾德夫人頭也不抬:“也就是說,你只看到了他的態度,卻沒抓到邏輯。”

    殷樂便道:“老闆,我認為一個人的思維和情緒總會帶有延續性的特徵。從外人看來是跳躍和撕裂的,就其本人而言,說不定就是一貫的、完整的。只不過我們終究不能窺見人心,只能猜測……”

    哈爾德夫人打斷她:“有思路嗎?”

    殷樂再吸口氣,主動去翻找資料,花了幾分鐘時間,她在第三類資料中,找到了兩個比較特殊的例子:“海天雲都事件中,羅南與黑甲蟲、操線人、蛇語等人,在僵持階段有過一番較長時間的‘交流’,其內容全部都是與格式論相關的什麼秩序框架、齒輪耦合之類。

    “更往前,府東大道霜河實境事件中,他與當時敵友未分的柴爾德,也有過完全不合氛圍的修行討論;而且查閱當時的通訊記錄,羅南曾與夏城分會的支援人員有過爭論,邏輯若斷若續,交流困難。理所當然,裡面穿插的,都有格式論的因素……是了!”

    低呼聲中,殷樂捏緊了拳頭,有些懊惱,但更多的還是振奮。其實這些資料都是哈爾德夫人早早歸類完成的結果,等於是給她最明白不過的指點。當頻率合拍,思路自然一通百通,流暢順達:

    “之前我忽略了一點,格式論!這是羅南的立身之本,也是他有別於外在社會關係、真正內化的根基。而格式論內化的過程,才應該是影響他人格構成的最核心要素!

    “那麼, 必須要從他與格式論的交互作用入手……嗯,也不能是純理論,還有與之相關的巨大的社會人際壓力。”

    哈爾德夫人神色不動,指尖從一系列資料檔中前移,最終停在某個節點上:“羅南正式接觸格式論,應該是五年多前,當時他十歲。一個十歲的孩子,沒有基礎,沒有投資,沒有支持,卻抗著巨大的壓力,學習繼承祖父的理論和恩怨——總該有一個足夠強勁的動力吧?”

    殷樂不假思索,當即回應:“幼時家庭巨變,祖父、父親、母親,幾乎所有的直系親屬,都身陷在格式論的漩渦裡,甚至於滅頂身亡,這個刺激已經足夠了。”

    “你剛才說了交互作用。”

    “格式論有讓他持續研究深入的價值。還有,還有移情作用,通過研究和自己的親人長輩對話,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心理補償,當然也是驅動力。”

    哈爾德夫人揚眉:“所以?”

    “所以要考慮他在這一系列過程中經歷了什麼,得到了什麼。我記得,在羅南出道前,他的成果是一系列神經藥劑……怎麼得到的?”

    殷樂微閉眼簾,設身處地想了一番,自問自答:“聽說羅南沒有條件試藥,只能拿自己當試驗品,這個過程當然是不斷失敗、極端危險、甚至在死亡線上掙扎。其間必然有焦慮、恐慌、自我懷疑等等,巨量的負面情緒來源。”

    哈爾德夫人聲音入耳:“但他一路走到現在,還取得了絕大的成就。”

    “所以他也會收穫強大的自信。不,不對!”殷樂仍閉著眼睛,否定了最初的推論,因為在羅南的現實表現裡與之匹配的情況並不算多,其更不是一個驕傲自信的人,“據說他一系列研究和實驗的根據,都來自于祖父的筆記。那麼,他信任的並不是自己,而是祖父的理論,是格式論!”

    殷樂豁然睜眼:“是了,對羅南來說,研究格式論,就等於是不斷與格式論‘對話’,不斷地接受他爺爺的‘指導’,不斷地戰勝挑戰,從中得到足夠的正回饋,持續增強對這個理論的信心和執著之心。與此同時,孤獨的進程又讓他沒有任何參考比較,雙倍強化了這份心理。所以這讓他變成一個內化了格式論的‘理念的人’,對內對外,對人對己,都以理念的尺子丈量。所以那不是什麼‘疏離面具’,而是一個‘理念面具’!

    “一個每日裡通過理論研究,與他的爺爺、父母對話的少年人。嬉笑怒駡、熱情冷淡等交際特徵,實在沒什麼用處,還不如用‘格式論’來品鑒檢測。有意義便研究,沒意義便不理會——這才是他處事判斷的標準,是他真正的主導面具!”

    此時此刻,殷樂終於見到哈爾德夫人的微笑。
jjyy168 發表於 2018-3-4 13:24
第三百六十八章 切入點(下)

    大致弄明白了羅南的“人格面具”分類,就有太多可以參照的例子了。“人格面具”本質上屬於原型理論,一旦抽離出原型,總能找到相同或相似的案例與之相對應。

    “羅南這樣的人,古已有之。”

    殷樂想做進一步的分析,接下來似乎要容易許多。畢竟,就算撇掉各種醫學案例,一些名人典型,也可以互為映照。特別是在文明悠久的東亞文化區,歷史上有太多帶了“理念面具”的千古名人。

    殷樂念頭微轉,就想到一個與羅南挺相似的傢伙。其人是著名的歷史學家、政治家,本來就屬於保守派,滿腦子宗法綱常,又自閉在地下室裡著書立說十五年,相關理念徹底內化,便是後來執政治國,對一應實務也只由他理念意氣,成為‘關閉著門說道理’的典型代表……

    “不要隨便拿例子出來,更不要做‘以詞害義’的蠢事。”哈爾德夫人看透了殷樂的心思,不讓她把思路發散太遠,“羅南本身就具備了極大的特殊性。任何一個歷史名人,也不會有格式論這樣‘偉力歸於自身’的半哲學體系,而且還可以隨時實踐、應用、修正。”

    “修正?”殷樂微微一愣,羅南的理念面具,難道不是表現為對格式論的極端偏執嗎?如此一來,應該像那位極端守舊的歷史學家一樣,由不得人對“祖宗之法”有半點兒改動。

    唔,等等,方向似乎有點兒問題……

    哈爾德夫人也不再考較殷樂,直白道出自己的意見:“也許,羅南本人並不認為格式論就是徹底正確的,這從他在14號授課時的態度可以見出端倪。當時他的言論相當謹慎,一直用自嘲、玩笑來消解‘格式論’的極端權威。

    “暫不論更複雜的背景,從這些情況以及我們所知的情報分析,他對格式論是很執著,但對格式論正確與否,並沒有特別偏執的看法。

    “說到底,他對格式論的執著只是一種‘移情’,格式論理念也只是他對待‘臆想中至親’的面具,因為面對虛無中的祖父、父母,他只有這個面具可選。

    “更直白地說,他只是在‘求愛’!”

    “求愛”這個詞兒比較敏感,在詞典中有兩種解釋,而兩位主祭所交流的,顯然是更偏于古義的那種,即單純“求得喜愛”之意。

    “屬於情感和歸屬的需要?”殷樂主動利用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進行分析。

    對此,哈爾德夫人表示贊同:“這樣說,也未嘗不可。羅南本人很大概率正處在第三層次,迫切需要相關情感的慰藉,這也是一個不錯的著手點。”

    但很快,她話鋒一轉:“可同時也要認識到移情作用的影響。長期的‘移情交流’,導致在相當程度上他就是其祖父、父母需求的投影。他要完成其至親的心願,這讓他的需求面變得非常大,遠超過正常人。在此情況下,他本人多半存在‘當局者迷’的問題,未必明白自己真正需要什麼。從情感方面著手的話,看似直線,其實很可能是最艱難的一條路。”

    這就等於是否定了殷樂的思路。

    殷樂眉峰蹙起,覺得有些可惜:“畢竟是核心要素……”

    哈爾德夫人唇線微勾:“我們不是心理醫生,沒有理由為他治療。對不對?”

    好吧,這個理由很強大,殷樂也啞然無語。

    當然了,殷樂理解哈爾德夫人的真正意思:

    如果說‘求愛’是羅南最核心的驅動力,各個人格面具就是週邊的肌體骨骼。以‘求愛’為基礎拓展的心靈動力,對所有人格面具形成滲透影響。可這種影響是被原始本能以及其他因素扭曲的,形成羅南自己也未必清楚的迷障。所以在為人處事上,他自覺不自覺的,仍然是以‘人格面具’為依託。在這層防禦迷宮面前,適用於外科的“手術刀”,卻未必適於心理攻防。

    殷樂並不沮喪,反而覺得思路越來越清晰了,當然自家老闆更是遠遠勝過。有老闆罩著,她嘗試換個方向繼續推演:“那我們只能從面具上入手,由淺及深。”

    “哪個面具?”

    “當然是理念面具。”

    “不妨更具體些。”

    “是的老闆。”

    殷樂不吝口舌,講述自己的思路,供老闆考較、參照和驗證:“我是用的排除法。即便不算入理念面具的主導地位,可其他兩個面具,強勢面具不用說,太過直白簡單,也沒繞彎子的可能,碰上去不論誰勝誰負,總有一方粉身碎骨,並不合適。

    “至於弱勢面具,只能從情感入手,不能做的理由,老闆你之前已經講了,不可控因素太多。而且,在‘求愛’這個核心動力影響下,可以推斷,這個面具其實是‘求愛’心理需求的重要找補來源。看似弱勢,其實格外自私敏感,恐怕我們盯上這個面具的同時,另一邊的理念面具也會盯視著我們,稍有不慎,就會應對錯誤,造成麻煩。”

    哈爾德夫人微微點頭:“那就只有理念面具了。”

    “是的。”

    “有沒有更好的理由?”

    “穩定。理念面具這邊最大的優勢就是穩定。”

    哈爾德夫人似笑非笑:“你確定?”

    “我確定。”思維進行到這裡,殷樂已經智珠在握,“雖然在理念面具形成過程中,羅南處於極端環境、缺乏安全感、缺乏真實溝通,所以在這個面具覆蓋下,他很大概率是一個潛在的完美主義者,有強迫症狀。某些時候會非常焦慮、急躁、脆弱,這與之前的分析相契合。

    “但由於面具的理念特質,壓迫共生的情緒心理元素向其他面具轉移,就成為了大概率事件。比如說,焦慮、恐慌、軟弱投向了弱勢面具;自我、倨傲等投向了強勢面具。在理念面具留下的因素,則是相對完美的——越是完美,也越有可能成為判斷的依據和尺規。

    “這麼一來,主要的三個人格面具,也就必然是以理念面具為中心主導,弱勢面具和強勢面具擇機出現。從羅南日常行為來看,相對單純的情境還好,世俗社會、親友面前用弱勢面具獲取同情愛憐;裡世界大敵當前則以強勢面具爆發,一路殺殺殺。這時候,兩種面具都相對穩定,行為思路也容易估測。

    “但問題是,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觀念和手段,中間找不到一個妥協的點。如果世俗社會和裡世界的行為邏輯完全不同也還罷了,偏偏還有相當的部分重合。這就產生了障礙,造成了行為分離和撕裂。

    “一旦情境變得複雜,比如說,像剛才在水吧,神研社的曹大嘴巴對他母親不敬,弱勢面具就與強勢面具瞬間轉換。他想殺了曹大嘴巴,可目標只是一個有敵意的普通人,且由於費槿的干涉,情況並沒有到最惡劣的程度。如此一來,強勢面具並不完全適宜,弱勢面具也沒有出場的空間,撕裂就產生了,在這個空隙裡,理念面具自然而然地填補了上來。

    “羅南根據理念面具進行判斷,曹大嘴巴本人不值得分析琢磨,沒必要在他身上浪費精力,製造更大的麻煩。所以他克制了情緒,也讓曹大嘴巴保住了一條命。就在那有限的幾秒種時間裡,弱勢面具也好、強勢面具也罷,都暴露出了不穩定的特質,唯有理念面具,成為了羅南行為的依據。”

    殷樂的分析是漫長的,但結果又非常清楚:“雖然這只是獨立事件,但我相信,仔細分析羅南所有的相關事件,都會得出這個結論——任何對他弱勢或強勢面具的長期接觸,在多方因素的影響下,最終都會直面理念面具的‘審判’。與其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做好與理念面具交流的準備,將不確定性降到最低。”

    哈爾德夫人安靜地聽著,不再收拾資料,最後甚至瞌起雙眸,面容古井不波,掩去了所有的情緒。

    殷樂做出長篇大論,本來是信心滿滿,可看到這種情況,心裡莫名又有點兒發虛:“老闆,我說錯了嗎?”

    “不,並沒有。除非我們能夠在第一時間擠進羅南的親友圈子,否則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哈爾德夫人睜開眼睛,視線卻是投向窗外霓虹變幻的夜空:“我只是在想,能力者協會總會,包括其他的一些人,急匆匆冒頭,事情沒辦妥,倒是給我們留下了足量的參考。我們算是幸運的,可接下來我們是會一舉功成?還是也成為眾多例子中的一個,供別人解析嘲笑呢?”

    “老闆!”殷樂又是心驚,又是茫然。不知道哈爾德夫人突然大發感慨,是怎麼一回事兒。

    “算人者,人亦算之;知人者,未必自知。有這種自覺,才能用好的心態面對未來之不測。”

    哈爾德夫人笑了一笑,視線轉向殷樂仍然青春嬌豔的面頰:“就按照你的思路來辦吧,今晚你且擬個計畫,明早給我看。對了,先把費槿帶回家,別出了岔子。”

    說著,她就站起身來,徑直往外去。

    “老闆?您這是……”

    “出去散散心。”

    門開門關,轉眼屋裡只剩下殷樂一個。面對空寂的房間,她呆站了好大會兒,才從波湧不定的心思裡掙扎出來,低頭重新整理情報資料,投入到註定通宵的工作裡去。
jjyy168 發表於 2018-3-6 20:56
第三百六十九章 旅行者(上)


    已經是凌晨兩點左右,星空會所的主餐廳暫時得了清淨,身為主管的孫嘉怡毫不猶豫地利用其特權,給自己一個白天的假期,領著她的“新獵物”,準備回到夏城取樂。

    走在空蕩無人的地下車庫裡,兩個人說說笑笑,難免也有些肢體接觸。也不知哪個細節挑動了欲望,臨到車前,孫嘉怡忽地發力,將身邊年輕女模特壓在車前蓋上,在對方低低痛呼聲裡,上下其手。

    女模特嚇了一跳,本能掙扎:“乾媽,這是監控區。”

    孫嘉怡頭也不抬,只有笑聲從二人交貼處傳出來:“及時行樂,要及時……”

    女模特掙扎未果,衣物反而被扒掉半截,正不知該如何是好,身上那位卻是驟然停了動作,只有各自豐盈的身子擠迫在一起,隨著呼吸微微顫動。

    “乾媽?”女模特迷迷糊糊詢問。

    “所以說,不及時就會有這種問題。”

    孫嘉怡歎了口氣,直起身來,五指插入削短卻茂密的發叢,稍加梳理,隨後的笑容已是明亮燦爛。即便年齡可以做身下女模特的母親,那份灑脫隨性卻也是圈子裡矯揉造作的俊男美女遠遠不及的。

    她拍了拍女模特的面頰:“計畫趕不上變化,有事兒找上門了。乖囡,回會所休息去吧,處理完事情,我會去找你。”

    女模特被拉了起來,稀裡糊塗,任孫嘉怡為她整理衣物。一系列動作親呢而柔和,倒讓她真有點兒情動了:“乾媽,我陪你啊……”

    孫嘉怡只是微笑,此時她們身側跑車的蝴蝶門掀起,她再給女模特一個輕吻,隨即坐進車裡,隔絕了內外。

    跑車轟鳴,駛出車位,直接在地下車庫加速,嗡然而去。

    車子裡面,孫嘉怡的視線指向內後視鏡,當然不是看車後仍一頭霧水的“乾閨女”,而是想確認,意念傳導讓她上車,並以無形火焰舔舐她後頸、威脅她性命的人物,究竟是不是她猜測的那位。

    內後視鏡裡,確實有人影顯然。可單純觀其面貌,卻是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那是一位年輕少婦,略有幾分姿色,妝容精緻,但辨識度很差,就算孫嘉怡經過了嚴格的記憶訓練,也是遲疑了一下,才確定自己與此人確實是素昧平生。

    不過,其眼眸中跳躍的火光,倒是讓孫嘉怡更多了幾分信心:“直接壓迫延髓,擾亂心血管活動,偏又似存非存,似入非入。如此精妙的陰火控制……夫人?”

    後座,年輕少婦的嘴角勾起來。說不上特別驚豔的面孔,卻因為這個微表情,帶起了非比尋常的氣韻。

    孫嘉怡就此確認,她歎了口氣:“夫人,你想去哪兒?”

    年輕少婦信口道:“隨便哪裡,我心裡悶,想找人聊聊。”

    “行吧。”孫嘉怡食指在方向盤上敲了兩下,車載智慧發揮作用,進入自動駕駛模式。這種基本功能倒還好,剛才要它防盜的時候,怎麼出工不出力呢?

    再歎口氣,孫嘉怡也不回頭,單手支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繼續梳理頭髮,肢體語言帶著點兒無奈:“夫人,其實我們不必用這種方式見面。就算要安全起見,用費槿這個現成的工具就可以。如今在夏城,貴教團的‘寄魂使’,用一個少一個,啟用了就報廢,實在太可惜了。”

    “沒什麼,相較於區區一個寄魂使,你這個‘多面’的身份崩掉,才真的讓人可惜。”

    “哦?”

    孫嘉怡,也就是“多面”,停下手部動作,通過內後視鏡以及寄魂使,與遠在幾十、上百公里之外的哈爾德夫人對視:“夫人,你還對海邊別墅那出耿耿於懷?相信我,靈魂教團那邊……”

    “且不要管靈魂教團。我今天過來,首先是為了表示感謝,那份‘Persona’情報,給了我們很重要的啟發,也讓我們明確了近期工作的切入點,非常棒。”

    孫嘉怡揚起眉毛:“這叫感謝?”

    “哦,抱歉,這大概是吃到屎心巧克力後的過激情緒吧。”

    脖頸後面的灼熱感沒有任何消除的跡象,甚至還有所提升,就像是對方微笑之下,不斷積攢的負面情緒。

    所以,孫嘉怡就像一個金牌售後,不管客戶有多大的怨氣,都保持微笑:“夫人,憑我們之間良好的交易信用,我覺得可以用更合適的方式處理問題。如果情報有瑕疵,我們可以探討商量,再不濟也可以走退款流程……”

    “我說過了,情報非常棒,可越是如此,我對你‘一女多嫁’的失格行為以及背後的用心,就越發地惱火。”

    這是真的火,孫嘉怡甚至能夠嗅到她腦後頭髮燎焦後的怪味兒,裡面也許還摻著肉香。

    孫嘉怡眼皮不眨,笑容不變:“想想我的綽號,夫人。說句不太禮貌的話,我並不是貴教團的專職情報員。”

    哈爾德夫人也通過寄魂使送來笑容:“但是,我所認識的‘多面’,是一個能與包括血焰教團在內多個大中型組織、機構合作的頂級掮客和情報專家,應該有相應的職業素養。可看看你做了什麼!你將‘Persona’這份情報設為群發,幾乎交給了你情報圈子裡的所有人……”

    孫嘉怡不得不出聲打斷:“夫人,什麼樣的售出方式,是我的自由選擇。而且我在出售前已經注明了這一點!我承認,‘Persona’的價格不菲,裡面的內容也是個半吊子,可現在,羅先生是全世界的熱點,他的情報值這個價,即便只是一篇綜述。小小的溢價,是很標準的市場化行為,我相信,對包括血焰教團在內的所有利益相關方來說,都不算什麼。”

    “我並不關心價格,我只是好奇你的用心。”哈爾德夫人保持微笑,同樣也保持著對孫嘉怡的致命威脅,“那是份好情報,最妙的它的‘命名’——Persona,我曾以為那是你天才的直感,可如今看來,這更像一個絕妙的提示。而這個提示,讓我很不舒服。”
jjyy168 發表於 2018-3-8 23:22
第三百六十九章 旅行者(下)


    孫嘉怡終於眨了眨眼:“提示?”

    車廂裡,來自哈爾德夫人的意志化為少婦咽喉裡低沉的振動,“你對所有人說:‘從人格面具角度下手吧’,而這就是發掘情報真正價值的基本思路。正是按照你的思路,我和殷樂兩個人,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將線索補全,邏輯完善。

    “我們兩個人就可以補全的問題,以你的能耐,領著幾個心理學專家,難道做不得?一旦完善,情報價值必然飆升,獲利比現在要多出十倍。這樣的好事,你為何不去做?”

    孫嘉怡按住額頭,無奈而笑:“聽夫人你這麼講,我倒覺得心裡疼得厲害!這生意怕是潛虧了一筆……噝!”

    “好好說話。你的心血管功能再健康,真被燒透了延髓,也沒了意義。”

    在陰火的強勢壓迫下,孫嘉怡的自主呼吸紊亂,心臟狂跳,腦部供氧不足,也變得昏沉麻木。就算是這樣,她仍勉力保持笑臉,直面內後視鏡中跳躍的眸光火焰:

    “夫人,你太看得起我了。”

    頸後的燒灼感和壓迫感緩了一層,孫嘉怡抓住機會,一口氣將悶在胸口的言語全吐出來:“你和殷副主祭,都是裡世界一等一的人物,你們能做到的事情,怎麼能強求其他人也一樣做到?再說,那命名只是我看到羅先生的年齡以及木訥性子,與偌大名聲不太相襯,才有感而發……”

    這次輪到孫嘉怡的發言被打斷。少婦的本來嗓音響起,傳達哈爾德夫人的意志,與孫嘉怡的辯解全不相干:“我當然看得起你。我與你之間的合作,斷斷續續維持了十五年,也許那時候你也不過是你‘乾女兒’那般年齡。”

    “我的乾女兒很多,夫人說的是哪個?”孫嘉怡額頭、背脊都已浸出冷汗,這是身體機理自然反應,無可控制。只有臉上笑容把持得近乎完美。

    明知孫嘉怡還在信口胡柴,哈爾德夫人也不再做無意義的威脅。前排的女性已經用事實證明,尋常的刑訊之術,對她沒有顯著作用。

    哈爾德夫人只道:“據我所知,‘多面’之名在夏城情報圈子裡很有些地位,但知道你現實身份的人並不多。那麼你可記得,我是怎麼知道你身份的?”

    “這個……”

    “是因為一筆投資。”

    “唔。”孫嘉怡的視線掃過內後視鏡,見鏡片中眸光如火,又自寒冽,刺得她幾乎要眯起眼睛。既然人家直接點明,再想繞過去,就太不禮貌了。

    “是,我記得。當時夫人您正在進行產業擴張,急需一大筆資金,而我正好有個客戶,正尋求投資回報率較高的專案。然後我就做自己的本職工作,成為你們之間的仲介,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後座少婦笑了起來:“真是心胸寬廣啊。”

    “哦?”

    “在我的記憶裡,我和那位投資人很快就直接聯繫,進行更深入的合作。倒把你扔在一邊,省了不少的仲介費用。可讓人感慨的是,你很輕易就默認了,而且大家一直維持合作關係,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孫嘉怡微撩起額側的短髮,笑容加深:“夫人你竟然一直懷有愧疚之心嗎?”

    “我只是記得,教團倉皇撤出夏城的時候,我曾經主動聯繫你。當然我很清楚,那時你幫不上任何忙,我只是希望通過你,嘗試說服那位投資人繼續加注。但當時,你斷線了。”

    “哦,對不住,那晚上我玩得太High……”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和你的合作徹底斷掉,這和那位投資人的態度完全同步。”

    “夫人,我的業務只有夏城這一塊兒。”

    “可為什麼當‘千分之二小姐事件’發生,確切地講,是埋藏金桐的白骨山丘出現在夏城外海之後,我們的聯繫突然又密切起來了呢?”

    孫嘉怡唯有歎氣:“在商言商,夫人何必這麼計較呢?”

    跑車在山區的高速磁浮道路上穿梭,車廂裡卻忽然陷入了靜默狀態,後座的少婦寄魂者卻似再度失了魂,沒了反應。以至於孫嘉怡都忍不住動了念頭,琢磨現在跳車的話,逃過這場要命麻煩的機率有多大。

    這份靜默持續了五秒鐘,或者是十秒鐘以上,哈爾德夫人的意志才通過後座少婦的嗓音重新顯化:“每次聽到‘在商言商’幾個字,我都是心頭發冷;但從自己口中說出去,又是完全不同的滋味。”

    語調幽冷,與之前咄咄逼人的感覺大異,這讓孫嘉怡的反應慢了一線,還沒琢磨出怎麼讓這個危險話題偏轉,便又讓內後視鏡映射的焰光視線刺中。

    這個寄魂者肯定廢了。

    孫嘉怡腦中跳出一個莫名的念頭,然後便又聽到對方的嗓音:“你不必再解釋、掩飾,短期內,我對你的身份判斷不可能改變。我今晚來找你,說了一通話,裡面沒有任何試探的成份,只是告知……還有發洩。”

    “夫人!”

    “希望你能向那位轉告我的態度,還有相應的判斷。我是說,有關她當下投資專案的判斷。”

    車廂裡,只有寄魂者低低的嗓音迴響:“你們沒有給出完整的情報資料,而是表現得如同一個愚蠢而貪婪的商人,在挖出了金礦但還沒有完全探明儲量之前,就迫不及待將它打包出售,甚至一女多嫁。是覺得這個金礦的實效性較強,晚出手就賣不出價錢?還是不看好金礦的儲量,不惜敗壞名聲也要先把錢撈足?又或者是為了刻意攪混水,在別人所不知道的層面獲得更大的利益……出於對那位投資人的敬佩之情,我選第三條。”

    孫嘉怡也沉默了下來,不再試圖“糾正”哈爾德夫人的思維軌道。

    “你給出的情報資料似乎只是個半成品。事實上,完整的情報價值雖高,卻很難再以合適的理由多頭出售;半成品情報就沒這份敏感性,反而更容易掩飾你們的用心,讓一些人誤以為從沙子裡挖出了金子,卻忽略了背後的指向性。

    “畢竟,羅南還是簡單,他的人格根本以及強點、弱點,但凡多用點兒心思,陸陸續續總能發覺。也正因為簡單,能入手的地方,只有有限的那麼一兩處。一方用力,效果明顯;兩方用力,就有變數;而超過三方的勢力一起作用,這就徹底成了混沌。多方干涉下,各家的設計和謀算也別想取得理想效果,圍繞羅南的爭奪只會變得更加複雜化。”

    說到這兒,哈爾德夫人主動停下緩一口氣,還熄滅了孫嘉怡後頸上的無形陰火。她的態度似乎在緩和,原本筆直的腰脊也往後靠,更像一個搭順風車的乘客。接下來她甚至在諮詢意見:

    “臆測的成分是不是多了些?”

    孫嘉怡想了想,道:“總該有一個靈感源頭、刺激點什麼的。”

    “是啊,源頭有兩個。其一是殷樂,她說要將‘不確定性降到最低’,我的感覺很不好;其二麼……你可知道,今晚羅南與田邦在街頭偶遇,然後被田邦堵著聊天?”

    “暫時還沒收到線報。但夫人都說是偶遇,想來確實是偶然吧。”

    “或許。可是以田邦的智慧,難道不知道倉促之下和羅南深入溝通,只會惹人煩厭,而不會取得任何效果?而以他的性格,恐怕寧願去碰何閱音的冷釘子,也不會與羅南做無意義的糾纏。所以我認為,即便這個遭遇是偶然的,他心裡也一定有所準備,也許他掌握了與羅南溝通的原則技巧;又或者還差些,要做番驗證——你們的情報,肯定有他一份。”

    “……”

    “現在可以做最後的推論了。我曾以為,你們在羅南身上做文章,是把他當作誘餌,以引開他人注意,方便自己行事。可我又想起她曾經告訴過我的一句話——投資人偷偷摸摸只是為了控制成本,但最後他們總需要熱烈的響應。”

    稍頓,後座少婦唇間吐出清晰的字音:“血焰教團在獲得熱烈的響應前,就已經被強行止損;可羅南那裡,你們已經在收穫了,對吧?如果是這樣,我大概能猜到那位投資人的位置……”

    此時,跑車已經駛上了環城高速,夏城北方地界海拔較高,從車子前擋風玻璃看過去,夏城大半個城區的燈光彙聚成海,煞是美麗;而車子駛過的山區,又成為濃墨斧皴的幕景,與更遠方星漢角落連綴。

    跑車打穿空氣壁壘,在嗡嗡聲裡呼嘯而過,仿佛瞬間跨越了荒野與文明的分界線,又好像從一個次元穿梭到另一個次元。

    一切好似並無變化,可事實上,跑車內不斷膨脹的氣壓,卻如同一個無形的炸彈,隨時會“轟”聲炸開。

    就在爆炸前的某個點,前方駕駛室,孫嘉怡的嗓音傳出來,只是帶著異樣的調子:“我一直驚歎於你賭博式的決斷力,同時也對你自毀式的內核持保留態度。這樣的心靈不是個好去處。”

    後座,寄魂者霍然抬頭,內後視鏡裡映照的眼眸,真的在燃燒。

    “給你一個忠告。不是以投資人,而是以一位旅行者的身份——梅莉,捂住你的面具,別掉下來。”
jjyy168 發表於 2018-3-8 23:30
第三百七十章 清道夫(上)


    早上六點多不到七點,剛過了冬至的夏城清晨,提供不了足夠的光亮。些微天光無法穿透湖水,因此從公眾活動區這邊看過去,湖底還是一片黑暗,只有魔鬼魚那個龐然大物貼著防護玻璃遊過的時候,水中才有幾分生動。

    謝俊平一路晨練到達學校,順手買了些點心,到達北岸齒輪。來的比較早,這邊沒什麼人,只有比他起得更早的薛雷,還有打著呵欠的貓眼。

    幾個人裡屬貓眼最辛苦了,昨晚又輪到她值班。

    面對美女,謝俊平沒話也要找話說:“羅老師呢?”

    “呵呵。”

    謝俊平秒懂:“又閉關了!”

    貓眼撇嘴:“第N個通宵。”

    薛雷則維護了一把:“貓眼姐你不是說過嘛,昨晚上他剛收到重要資料……”

    “啥資料?”謝俊平很好奇。

    貓眼又打了個呵欠:“好像是他母親生前的論文集什麼的。”

    “清文學姐的論文集,學校圖書館、期刊網站都有啊。”

    “好像是未完成的著作,沒有正式發表的。就是昨晚上和那個潘教授見面,得到的禮物。”

    “怪不得呢。”謝俊平理解了,也表示出樂觀的態度,“幾篇論文,還是沒完成的,花不了多長時間,也就是留作紀念。”

    貓眼伸出了四根手指:“4PB,那些資料有4個PB大小。”

    謝俊平直接被砸懵了:“4PB?”

    如此大小,就算是擬真度最高的虛擬實境檔,也有幾百上千小時的播放時長。更別說是普通文字和圖片……

    貓眼又是呵呵一笑:“真的沉進去,等他出來,這個學期可以直接結束了。”

    謝俊平直接叫起了苦:“別呀,現在即時簽到系統越來越變態了。三五天什麼的還好,真要長期閉關,我就是把校長搬出來,也不好使啊!”

    貓眼很難得地給了謝俊平一個拍肩待遇:“乾脆給他辦休學算了。哼哼,以為他有點兒清醒,原來還迷著呢,真是白費唇舌!”

    美女的親近態度,讓謝俊平腦子一熱,嘴巴就有些不把門兒:“那說明還是沒給到位呀……哎呀。”

    下一秒鐘,謝俊平連人帶椅子翻在地上,摔得七葷八素。成為半個圈內人以後,就這點不好。貓眼等人知道他不再是一戳就死的小弱雞,下手就沒個輕重,可憐他還沒真正覺醒呢,真要摔出個好歹來怎麼辦?

    謝俊平正要大聲抗議,剛剛成功偷了點心吃的傑瑞,踩著歡快的步點兒,“噗噗噗”地從他胸口踩過去,並在他臉上借了把力,用勁兒前躥。

    “我擦,不孝子!”

    謝俊平呸呸兩聲,順手一撈,沒撈到敏捷滿值的傑瑞,倒是撈到了一條腿。

    “哎,南子?”

    且不提謝俊平如何狼狽,傑瑞則頗是興奮,拽著來人的褲腿,噌噌地往上爬,眨眼的功夫就竄到那人胸前。那位順勢一摟,便將這只半大不小的麝鼠攬在懷裡:

    “幹得漂亮。”

    謝俊平聽了這話,乾脆想使把勁兒,也把羅南放倒。然而已經覺醒的羅南,單憑肉身側修為也是腳下生根,完全不是某個“弱雞+1”級的小能力者可以撼動的。

    無奈之下,謝俊平拍了下地板,嘟嘟囔囔的掙扎起身。旁邊薛雷打了聲招呼,貓眼倒是有點奇怪:“心情不錯?”

    羅南坐到吧台前,對大夥兒露出一個笑臉,比什麼語言都更有說服力。

    貓眼更奇怪了。隔了不到八個小時,也就是睡一覺,不,這哥們兒昨晚根本沒睡,人的情緒就會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嗎?

    眨了眨眼,貓眼下意識多問了一句:“那些資料你都看完了?”

    羅南拿起個點心塞進嘴裡,含糊答道:“怎麼可能,那麼多……沒個兩三年,想簡單過一遍都很困難。慢慢來吧,我一點一點地看,別有什麼疏漏。”

    貓眼直接伸手探他的額頭,被羅南沒好氣地拍了下來。

    一幫人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羅南這份大徹大悟的模樣因何而來。

    其實,若把忙活了一夜的兩位血焰教團主祭請過來,可能會非常迅速地得到正確答案,甚至還有更進一步的推斷。可這裡沒有人是全知全能的,大家只能自我安慰:

    不管怎麼說,這算好事吧。

    隨後,一幫人就圍在吧台前吃早飯,或者只能說是餐前甜點。就憑謝俊平隨手買的那些,對幾位能力者而言,也就是塞牙縫的作用。

    真正的早餐,是由負責接班的秦一坤帶來的。對照常人的標準,起碼是十人份。裡面還配有精心熬制的藥粥,效用不俗,價格不菲,市面上還很難買到。

    這些都要攤入保全隊伍的成本,也就是羅南這位因教致富的狗大戶,才負擔得起。

    謝俊平早起過來,至少有一半的理由是因為這藥粥。

    秦一坤不但帶來了早餐粥,還帶來了最新的消息:“昨天夏城軍方發函,希望與分會合作開發新業務。應該是有關於精神層面淨化的……”

    貓眼失笑:“什麼時候軍方開始管宣傳?插足意識形態,要造反嗎?”

    “不是造反,呃,我是說和意識形態沒關係……”

    秦一坤不小心就讓貓眼給帶飛了。他苦笑了一聲,正想解釋,旁邊的羅南突然開口:

    “是清道夫吧。”

    “對,就是這個!清除淨化非法教團、黑巫術在淵區的構形基礎,降低所謂‘裡世界謀殺’的發生率。”

    說完秦一坤才醒悟過來:“你知道啊,何副會長提了?”

    “不,昨晚上田邦說的,路上和他碰了一面。”羅南回了聲,又無下文。

    倒是一直悶頭吃飯的薛雷插了一句:“肯定是看到血意環堡壘的作用了。昨天晚上,剪紙哥他們又打了一夜的炮,玩得不亦樂乎。凌晨還在群裡留言,想讓南子再開發什麼風帆、推進器模組,搞大炮巨艦呢!”

    羅南嗯了一聲:“我也看到了,回頭可以試試。構形好說,落實成產品,多半還是要以符紙外掛的形式……”

    貓眼示意秦一坤往那邊看:“呶,這哥們兒肯定有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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