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化變異] 星辰之主 作者:減肥專家 (連載中)

 
jjyy168 2016-12-18 10:16:4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6 2043829
jjyy168 發表於 2019-7-1 16:49
第五百二十六章 死之夢


    蛇語陷入了一場難以醒來的夢境中。

    她本來還在“電影院”變化的巨大祭壇之側,與不計其數的信眾共鳴共振,一起讚頌那位不可思議的“大人”,幾乎連靈魂都要融化在裡面。

    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進入了一個更荒誕的空間中,沒有過程和過渡,沒有足夠說服力的邏輯,確確實實像一場夢境。可這片夢中的世界,正變得越來越真實。

    蛇語似乎來到了一個了炮火連天的戰場。

    沒錯,就是戰場。

    夢境自身的邏輯正迅速地完備起來,以至於給了她無比深刻又確鑿的印象。

    她陷入到混亂的戰區中央,周圍是堅固森嚴的雄關堡壘。處處可見轟鳴作響的戰爭機器,無數士兵,身前外骨骼裝甲,操作戰機、飛梭、大型機甲,正進行忘我的廝殺。

    至於他們的敵人,則是一些類似於畸變種的超凡生物。其中很多,都依稀曾經是前面“電影院”播放影像的組成元素還有一些,乾脆就是“雲端世界”中那些飛縱往來的血色巨猿……

    雙方戰況犬牙交錯,如此激烈,以至於蛇語不可避免地被捲入進去。

    她甚至分不清誰是友方,誰是敵方,只在某種未知力量的驅動下,與周圍所顯現的每一個具備威脅的目標對抗,然後被殺。

    就這麼簡單。

    因為在這片戰場中,蛇語的實力顯得太過平庸。最要命的,是她完全跟不上戰爭的節奏。

    作為咒術師,她很不適應這種混亂激烈如颶風的殺局。她就像是陷入了一個巨大的血肉磨盤中,能夠存活的縫隙逼仄狹窄,又不斷地變化、收縮,稍有不慎,就會被碾成肉泥。

    死亡的痛感過後,她又會在同樣戰場的不同位置重生過來,再一次陷入到無止境的戰鬥中去。

    最初的時候,蛇語還糾結一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裡面究竟是什麼邏輯?但到後來,被殺的次數多了,就再沒有思考的空間。

    因為即便是夢境,死亡瞬間所感知的痛苦,也是真實得令人發寒。

    斷頭、穿心、腰斬、碎屍、焚化、腐蝕……

    在戰場的血肉磨盤中,曾經讓蛇語捨棄尊嚴和自我也要規避的“死亡”,就這樣換著花樣到來。

    只有強弱之分,決無減免之事。

    就算無休止的“重生”,部分削減了生死之間的大恐怖,但生命的本能,還是讓她拼盡全力地去躲避這種結局與人戰鬥,打翻敵人,可仍然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被再一次地擊殺,去體驗新的死法。

    死亡或如幻夢,痛苦卻在累積。

    也許是物極必反吧,人麻木過頭了,最後也能收穫到冷靜。不知道死死生生了多少回,在某一個瞬間,蛇語驟然頓悟了!

    那時正值她生死轉換的混沌之際,卻有一束光刺進來,讓她整個人都通透了。她下意識打個寒戰,隨後所感應到的,就不再只是喧囂血腥的戰場,還有一對冷徹觀照的“眼睛”。

    “眼睛”就嵌在這個夢境空間的某一個角落,甚至可以說,整個夢境空間就是“眼睛”的化身。

    沒錯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她,看她在這裡面掙扎搏命,盡展所學,暴露出每一張底牌,也看她皮囊血肉能承載幾何,又如何崩解腐朽。

    就這樣,蛇語被裡裡外外看個通透。

    蛇語不再困惑:是羅南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所遭遇的一切不可思議之事,都與羅南脫不開干係而只要有了這個中軸,一切的邏輯也就理順了。

    蛇語頓悟了她現在的角色:

    一個實驗品,一個被綁在檯子上的實驗品。

    她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冷酷男孩伸過手來,切開她的衣服、皮膚,切開所有的屏障和防禦。

    那殘酷的戰場,就是手術臺。

    羅南用這種方式,剝光她、肢解她、解剖她,將她全身的每一寸皮肉、每一個器官,每一塊骨頭、每一根神經都分解開來,測驗它們在不同的條件下扭曲變形、分崩離析的全過程然後又將它們重新組合拼裝,甚至塗油上蠟,保存保養,待恢復如初,再扔進新一輪的實驗中去……

    蛇語的感覺就是這樣。

    她在這個荒誕的夢境空間中掙扎、拼殺,可在更真實的維度,她只是任由羅南施為,毫無還手之力。羅南正是通過這種方式,瞭解她肉身的極限、精神的極限,還有一些連她自己都可能不清楚的細節。

    驟然的明悟,卻無法減緩任何痛苦,反而因為那份通透,讓她更加絕望。

    蛇語不知道這種經歷還要持續多久。

    她要崩潰了,真的要崩潰了。

    就算那是噩夢,明明知道是噩夢,但千百次的輪回,也已經壓碎了她的意志屏障。

    蛇語想對著羅南乞求,然而不管她如何掙扎,痛哭流涕也好,哀婉呻吟也罷,都沒有意義,她的哭喊哀叫,根本無法傳遞到那邊去。

    在這一刻,她比任何時候都能體會到,螻蟻和神明之間的距離。某種意義上,這甚至比無止盡的痛苦更讓她絕望。

    到後來,蛇語甚至開始羡慕那些曾經和她並排坐在祭壇之下,嗡嗡讚頌的“魂火”,她寧願成為那混沌無知的靈魂,沒有任何別的奢求,也不再追求自我的意義,只是依附在羅南的體系之下,只求能夠逃過這慘絕人寰的酷刑,以及絕望的輪回。

    這樣的念頭一起,就如同高度腐蝕性的毒素,瞬間蔓延開來,讓本已經千瘡百孔的心靈,幾乎喪失了一切的活性。

    如果是那樣的話……

    如果那樣可以逃脫輪回的話,蛇語一點都不介意沉入那個狀態,只要那是最終的解脫!

    “北山,北山?”

    突如其來的呼喚聲,還有激烈的震動,驟然侵襲過來,搖盪著整個夢境空間,感覺非常的粗暴。

    蛇語一點都不生氣,相反,心頭噴湧上來的盡是積極的情緒這是她已經乞求很久的回饋,終於有人響應她、呼喚她,把她當成了一個正常的人,一個同級別的生命!

    這樣的場景,就像在沒有一點光亮的深水中,在她行將溺斃之際,有人向她扔出了一根救生索。蛇語不管是哪位,只會盡全力伸手抓住,向上掙扎。

    一秒鐘後,夢境和現實之間的壁壘轟然破碎。

    蛇語驟然睜眼,入目一片昏黑,隨即又是彩光亂迸。裡面摻雜著無數複雜的“壁壘殘骸”,現實與非現實的元素混雜在一起,形成了無法解釋的資訊洪流,從她腦宮和心靈深處碾過去。

    足足五秒鐘後,蛇語才尋回了自我的邏輯,也終於分辨清楚了眼前屬於殷樂的模糊輪廓。

    接下來的三五秒的時間裡,她也陸續感受到了身下榻榻米的觸感、背靠的牆角結構以及更外層的流動水聲。

    多層次的不可計數的細節,漸漸在她腦海中、在她身體周圍,勾勒出無比堅實的現實存在。

    熟悉又陌生的現實世界,就像一個堅固的救生艙,將蛇語牢牢的保護在裡面,隔絕了她夢中的一切。也直到這個時候,蛇語才能比較真切地感受自己身上的情況:

    她裡裡外外都濕透了,汗水浸透了中衣,身下的榻榻米也濡濕了一片。她已經出現了輕微的脫水症狀,黑暗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流出的究竟是汗水還是血液。

    她的臉色應該很糟糕,否則與她關係平平的殷樂,不可能露出這般擔憂的神色。

    “你沒事吧?”

    “你……”

    蛇語本來是想說,難道你沒有那份經歷?

    一念方起,她卻突然愣了神,自己剛剛經歷了什麼?

    蛇語的記憶驟然混沌了下去。

    某段令她恐懼絕望的夢境記憶,以驚人的速度模糊掉了。無論她如何追溯,最多也只能回憶起一些粗略的格局,夢中好像有屯兵的堡壘、有吞吐畸變種的雲氣、有血獄般的熔岩山巒……它們共同存在,又彼此衝突,共同架構起一個混沌的世界。

    至於自己,好像陷在裡面,經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至於過程中具體的細節,卻再也想不起來。

    那份或許存在的傷害,就深埋在那混沌的夢境世界中,也沉入心底最深處,無論如何琢磨,都難再翻起波瀾。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

    自己確實經歷了什麼……哦還有,殷樂應該沒有這份體驗!

    蛇語心中,油然而起嫉妒之心,偏偏她還要感激殷樂,將她從迷之恐怖的噩夢中驚醒過來。混亂複雜的心思糾纏在一起,讓她一時沉滯木楞,恍惚迷離。

    殷樂當然能夠看出來,蛇語眼下狀態糟糕。

    這就比較奇怪了。

    殷樂將心比心,以她所經歷的那些事情來看,雖然震撼人心,卻也不至於讓蛇語變成這種模樣。

    心思轉過兩圈,殷樂從自家經驗上去分析,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北山,難道那種場面下,你對先生有所不敬?”

    “不敬?”

    蛇語下意識打了個寒顫,有些失態地搖頭,想出言辯解,卻又無力發話,

    這讓殷樂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

    常年在秘密教團工作,類似的事情,殷樂見得也不少了。

    蛇語“拜入”羅南座下,也不過就是這十幾天的功夫,即便展現了令她也瞠乎其後的恭順,心有不甘,也未可知。

    作為信眾,根子上有不敬的念頭,平常也就罷了,在那種大祭狀態下還有所表露,就算是血焰教團這樣的理念教派,所要承受的反噬也是相當可怕的。

    更不用說,羅南已經展現出了明確的神祇形象,正所謂“天地神祇,昭布森列,非可誣也”蛇語是極聰明的,怎麼在這事兒上犯了混?

    看蛇語現在的情況,尤其是眼神,正是虛弱又敏感的狀態,避開了“麻木”和“絕望”的極端,未必有太多痛苦,卻讓恐懼深植入心,如同地下煤層的暗火,不聲不響,卻是撲之不滅,不知要燒幾百幾千年……

    想來是被敲打得狠了!

    殷樂莫名有些得意,又覺得應該勸慰安撫兩句,心意之變化,煞是微妙。恰在這時,她的手環震動起來,看了下來電顯示,是奧平容三。

    這段時間,為了談生意,奧平容三一直與殷樂保持著兩三天一次的聯繫頻率,本來也不算什麼。可在這種情況下,難免會讓人多想一些。

    殷樂暫時拋開蛇語的事兒,思量數秒鐘,在又一輪振動之後,才接通了通訊。奧平容三與其面貌差異頗大的柔和聲音響起來:

    “殷女士,日安。”

    “奧平先生,你好,有什麼事嗎?”

    “確實有事……”

    果然不出所料,奧平容三此時打電話過來,說的就是“登記”一事。

    有天照教團在後面支使著,阪城的官僚體系發動起來,所謂的“登記”當真能給玩出花兒來。像是大澤教團這樣橫跨世俗和裡世界的經營實體,填報登記的專案可就多了。

    自家神社的神職人員、會社的雇員有裡世界背景的都要送一份名冊過去不說,連近期商務合作的人員,但凡是能力者的也要出一份簡報,以便“彼此印證”。

    若嫌麻煩,不報或漏報……好啊,說不得就會觸犯有關的治安條例。到那時,就算已經簽訂了合作協定,也可能無法通過平貿會,乃至阪城政府的審查,什麼生意都能給攪黃了。

    最重要的是,肯定會得罪天照教團。

    登記是肯定要登記的,奧平容三打這一個電話過來,就是在登記報送之前,打聲招呼。也是看殷樂這邊有沒有什麼“不便之處”,做到彼此心中有數。

    殷樂便是有“不便”,也不能對那邊講,只能是坦坦蕩蕩表示理解,還不忘替奧平容三操心兩句:“只是加工廠裡,人數就不少,都要登記嘛?”

    奧平容三也歎息了幾聲:“廠裡雇傭的工人,很大一部分是來自荒野部落,很多還是畸變感染者,按照要求,免不了都要登記。他們一個個背景複雜,統計起來非常困難……平時這種事情,大家睜眼閉眼,今天就沒有那麼好過關。”

    又感慨閒聊了兩句,雙方就結束了通話。

    殷樂第一時間轉過臉去看蛇語:“不太妙,聽起來老手那些橫斷部落的,應該是遇到麻煩了。”

    奧平容三提醒也好,暗示也罷,或者說是提前道歉也有可能,總之一定是遇到了難以解決的麻煩事。

    蛇語經過這幾分鐘的緩衝,精神略微好了一些,雖然還是難掩虛弱,腦子總算能轉圈了:“隔壁,那個行動隊,他們一直對老手等人很感興趣……”

    正分析著,殷樂的手環又一次震動起來。

    這次是個陌生號碼,通過智慧匹配,顯示出是能力者協會阪城分會的辦公電話,殷樂又皺眉頭,再次接通,卻是明知故問:

    “哪位?”

    對面響起某個女性的聲音,沒有感情起伏,公事公辦的樣子:“血焰教團副主祭殷樂女士?這裡是能力者協會阪城分會外聯辦。”

    “哦,你好。”

    “我們這裡有你入關的審驗報告和簽屬的安保協定,根據上面相關條款,向你做特殊事件通報。”

    殷樂視線與蛇語一對,仍然裝傻:“什麼事?”

    “請問你是否已經知道阪城分會下發的通知?”

    “不是太清楚。”

    “那麼請你去看能力者協會內部論壇上的高亮主題,標題是……請按照通知要求,儘快報送貴教團在阪城的人員、方位以及相關事由。所有資料請在下午一點三十分前,通過指定管道報送過來。”

    “下午一點半?我們教團在阪城也是有產業的,能力者也不少,統計起來並不容易。時間是不是緊了一些?”

    “這個沒得商量,如果殷樂女士你還不清楚事態的嚴重性,就請去看相關通知,並立刻開展相關工作……哎?”

    那邊似乎有誰在說話,停滯了幾秒鐘,突然就換了一個人。明顯的男子聲調,嗓子發渾,像是永遠有一口痰含在嗓子眼兒裡,隨時要噴出來的樣子。

    “殷副主祭?”那邊明知故問,感覺是非常強勢的人。

    殷樂疑道:“你是……”

    “行管部門和SCA方面,都有了充分的證據,證明平貿市場一部分受限人員,在此事件上涉嫌虛假登記,而這些人與你們保持著密切聯繫。為了洗清貴教團的嫌疑,請立刻報送相關資訊。”

    殷樂眉頭皺緊:“我剛才說過統計非常困難……”

    對面斬釘截鐵回應:“有困難就克服掉!我給你1個小時的時間,上午11點前,將所有資料報送過來,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殷樂氣得笑起來,阪城分會這幫人,面對天照教團一個個都是孫子,這種時候倒是耍的一手好威風!

    那邊的腔調倒是越發狠了:“你聽好,阪城不是血焰教團的地盤,平貿市場更不是,要想做生意可以,但要往裡面摻沙子,我會讓你們後悔踩上這片地界!”

    這可不像是阪城分會的口吻,聽起來更像社會暴力人士。

    殷樂不笑了:“你是誰?”

    “一個審判者,確認你們的罪行,交給天國的火焰,予以聖裁。”

    “……”

    對面直接斷去了通訊。

    這莫名其妙的傢伙是哪位?

    殷樂對那人的嗓音以及跋扈態度印象深刻,不過她印象最深的還是那個什麼“天國的火焰”的說辭:“他絕不是阪城分會的成員,應該是天照教團的什麼人……”

    “並非如此。”蛇語在角落裡低聲開口,“聽口氣,他應該是天國眾的重要人物,多半就是首領後藤義。”

    “後藤義!”

    受到蛇語的提醒,深藏在殷樂記憶角落中的某段情報被啟動。

    應該說如雷貫耳嗎?

    眾所周知,天照教團的真神和教宗,固然是天底下赫赫有名的超凡種強者,手底下也有一批拔尖人才,比如列入“秘密教團三傑”之一的肥龍之流。可相較於其他兩大教團,甚至世界上大多數叫得出名號的秘密教團,天照教團的整個組織結構、組織效率實在是平平。

    即便在阪城,天照教團也並沒有太過深入阪城的各個產業領域,只是將超凡種的凶名化為陰影,點在其他人心頭,必要時再蔓延開來。

    在這種情況下,阪城大大小小的地上地下教團,擁有了野蠻生長的條件,成就了阪城“萬神之城”的美名。

    當然,現在大家都知道了,這不過是真神和教宗的韭菜種植技術,割了一茬又長出一茬……可是他們組織不力,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有些事情,不能只講究高層的威懾力,真神和教宗的名頭再好用,日常情況下也不能把他們當成名片送來送去吧?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如“天國眾”一般的結社組織應運而生。

    天照教團週邊有很多這樣的組織,他們成員成分複雜,很多來自于荒野遊民或通緝罪犯。根子上與天照教團關係密切,但明面上卻並沒有官方的聯繫,更類似于“熱心市民”之類。

    他們所做的一切,天照教團都不會承認,有時甚至還會敲打,但只要是在阪城生活久了的,在裡世界這個圈子裡混的,都明白這裡面的彎彎繞繞:

    這些xx組、xx眾、xx團之類,就是天照教團蓄養的打手,甚至都不需要給他們什麼現實的利益金錢,只要將天照教團的虎皮借他們披一披,對幾個重點關鍵人物提供一下“扶桑神樹大神藏”的超凡力量加持和修行真義,自然會有無數的能力者如逐臭之蠅,嗡嗡地撲上來。

    能夠在這一幫組織中脫穎而出,後藤義的“天國眾”自然有它不同凡響的地方。

    蛇語對此人頗為瞭解:“後藤義是阪城分會的副秘書長,是平等貿易會的理事,據說在LRCF中也有職位……”

    殷樂奇道:“他並不像是八面玲瓏的樣子。”

    “當然,他更像是一條惹不起的瘋狗。目前牽狗繩牽在天照教團的手裡罷了。”

    毫無疑問,這是天照教團飼養的惡犬,是教宗、真神手裡的一把刀,隨時可以拋掉的那種。

    就連後藤義本人應該也明白這一點。

    但是這是一個賭性深重的傢伙,他利用在教宗、真神手裡的這一段時間,給自己披上了足夠多的虎皮,也具備了相應的實力和地位。

    就是這樣的傢伙,一旦下嘴,不把目標撕碎,絕不會鬆口。

    這種組織、這種傢伙,和當前的環境真的是非常匹配,他們將天照教團在阪城的絕對優勢,化為實質性的威脅,抵到每個人的咽喉上。

    殷樂似乎已經聽到了惡犬喉嚨裡的“呼嚕”聲,還沒有真正交手,她就已經有些頭疼了。

    短時間內,殷樂也沒有想到妥善的解決辦法,而此時一個內部通訊打過來,是在前甲板的船長日向石。

    作為殷樂在阪城最得力的手下,這個資深的退役士官頗有些憂慮地報告:“遊艇的許可權被砍掉了,如果無法獲得SCA的後續許可,遊艇連客運碼頭都駛不出去。”

    作為能力者,誰也沒指望靠一艘遊艇做些什麼,可這無疑是一個警告,而且是非常不客氣的那一種。

    殷樂沉下臉,認真思索了幾分鐘,終於還是決定再給奧平容三去電話,再瞭解一下情況。

    其實她更想直接打給“老手”來著,但兩邊的身份還是有些不對等,不管現在“老手”的遭遇如何,被人抓到二者通話,難免會懷疑他們對“老手”這一撥人有著超出常理的關注……雖然這是事實沒錯。

    殷樂不想再提供給後藤義可供威脅的籌碼。

    給奧平容三的電話並沒有第一時間接通,不過三十秒鐘後,對方反而發回了視頻通話的請求。

    殷樂有些奇怪,但還是選擇接受,當然在此之前,也沒忘將客廳裡的燈光打開。

    “奧平先生……”剛才開了一個頭,殷樂後面的話就硬生生給咽了回去。

    因為在投影畫面中,呈現出來的並不只是奧平容三醜陋卻也算熟悉的面孔,還要加上一個瘦了快兩圈,皮膚慘白,如同掛了皮的骷髏的男子。

    這個仿佛癮君子的傢伙,和奧平容三保持著相當親密的距離,對這邊咧嘴一笑:“殷樂女士是吧?真不幸,又被我抓到了證據和你的生意夥伴私下串聯口供!不要解釋,我給了你一個小時,結果你在做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這是你對我的不尊重!”

    不用看這張臉,只要聽那仿佛含了痰的油膩嗓子,殷樂就知道眼前這人究竟是哪個。

    披了多層虎皮的瘋狗,後藤義。

    正牌的連絡人奧平容三,面無表情的站在一邊,沒有給殷樂任何提示資訊,或者說,他如鑄鐵般的臉色,就是最明顯的提示。

    後藤義嘴巴又咧開了一些:“殷樂女士,真是一位美人呢,這讓我的心情好了很多……我並沒有不敬的意思,只是在陳述事實,否則我話都不會多說一句。馬上就巡完廠子了,解決了大澤加工廠這邊的事情,我會繼續和殷樂女士您溝通,希望那時候,你將有關人員的登記名單交給我,否則我會有另一套說法。”

    殷樂冷冷的注視後藤義,已經在心中給其貼上了“社會渣滓”的標籤,只是這傢伙的後臺是真硬……

    話說到這裡,後藤義忽地偏過臉,視線投向了投影畫面之外。

    “那位女士,請留步!”

    奧平容三首度開口:“後藤先生,這是我們工廠的技術總監……”

    “閉嘴,不要干擾我的判斷!”
jjyy168 發表於 2019-7-9 13:01
第五百二十七章 黃昏眼


    “老手”端著一根牛鬼的肋骨,平放在眼前,觀察深加工後的骨骼弧度。

    輔助儀器的鐳射尺規,在淡黃的骨骼表層,畫下一個又一個節點,並標注有誤差,精確到微米。

    他就和往常一樣,巡視車間,並充當質檢員,隨時抽查,標準嚴格近乎嚴苛。

    “這根……廢了。”

    既然廢了,“老手”也不再小心翼翼,單手握住牛鬼肋骨末端,感覺還算趁手,便手腕發力,拿這根肋骨當教鞭,將工作臺抽得“啪啪”作響。

    “昨晚上,就是因為你們這些毛糙功夫,我在莫先生眼前,快把這張老臉都給賠進去了。人家的設計、人家的工序,就要你們這份手藝,要連這點都做不好,你們有臉接活,我還沒臉往那送呢!”

    在他周圍,車間工人們還算穩當,大都閉著嘴,保持安靜,也無人申辯。

    然而車間整體環境還是比較嘈雜——此時在組裝車間裡,安插下了至少五倍于正常規模的人數,橫斷七部百來個壯勞力,有一大半都給塞進了這裡。

    還有一半在隔壁。

    至於剩下那些老弱婦孺,則另外有地方“安置”,總之是兩邊岔開,給了人們更多的遐想空間,也滋生了更多的不安情緒。

    由不得他們不擔心,眼下這種情況,和當年所謂“遊民回歸”,然後被人打包到阪城的遭遇幾乎一模一樣。依舊是命運操於他人之手,將來是生是死都搞不清楚。

    十年的時間裡,連續遭了兩回類似變故,誰的心態都要崩掉。

    可越到這種時候,“老手”越要挺住。

    他是這一幫人的精神領袖,誰都能亂,唯獨他不能亂,不能讓大家白白地把精力消耗在那些負面情緒的泥塘裡。

    所以他暗地裡咬緊牙關,明面上撐起架子,擺出這副臨危不亂、一切都在控制之中的姿態,努力讓身邊小輩們接觸更多熟悉的場景,規避那些負面情緒的想像組合。

    目前來看,效果有限,但他還必須硬著頭皮做下去,中氣十足地訓斥他那些徒弟:

    “這個車間的人,都回到工位上去,無關人等往邊上靠。今天無論如何,20套粗胚必須給我到位。這點粗加工的活都做不了,人家憑什麼要抬舉你?”

    大概是他的言語,給了另外的遐想空間,就有人問:“師傅,那位莫先生。能幫咱們應付過這一攤事嗎?”

    “老手”瞪起眼來:“什麼事?咱們有什麼事?一幫子人都到這地步了,你還想攤上什麼事?”

    說話間,肋骨教鞭毫不客氣地抽在身邊的小徒弟肩膀上,抽得那小夥兒歪脖子叫痛。

    “老手”保持著充沛中氣,指著這冒然出頭的笨徒弟罵:“咱們這一窩子人,從橫斷山跋山涉水,漂洋過海,到這個鬼地方,流放三千里不止吧?星聯委說了個理由沒有?沒有!沒有理由就是最大的理由,有這個理由在,什麼罪名都不再是理由……”

    只要氣勢夠,就算搭配的邏輯七扭八歪,也自有一份刺激腦補的功效,“老手”越說越是理直氣壯:“只要你們不殺人放火劫道,管得住下半身,不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一些莫須有的罪名,你們怕什麼?咱們這個身份,就是人家手裡的棒槌,幫著敲鑼打鼓造聲勢,沾點泥灰,擔點罪名,蝨子多了不愁,怕他個什麼鬼!”

    “師傅說得是,莫打了,莫打了!”多嘴的徒弟真要給抽歪了脖子,可求饒的聲息也響亮了不少。

    “老手”見好就收,其實他心裡清楚得很,這些話偏激又偏頗,卻是身邊一幫遊民子弟,最樂意聽的。

    這幫年輕人,已經習慣了用類似的方式來催眠自己、麻痺自己,習慣了躺在天坑底部往上看——都已經衰到這個地步了,也就不怕跌的更慘。反之,只要稍稍往上攀爬一段距離,就是了不起的進步。

    說辭老舊,只要管用就行……

    車間裡凝滯的空氣終於重新流動起來,本車間的開始往各自的工位上挪,而其他的人則往兩邊靠牆站。

    見這種情形,“老手”暗鬆了一口氣,可還沒等這口氣完全從心肺之間吐出來,側面通向觀摩通道的小門打開,有人踉蹌著進來,似乎是被推了一把,後面的門戶隨即關閉。

    整個車間裡的人都往那邊看。

    被推進來那位,穿著淡藍的襯衫和牛仔褲,腳下蹬著小白鞋,短髮圓臉,一身素淨,乍看頗有些學生氣,年齡倒有些模糊了。此時她倒還算鎮定,只是稍稍整理了一下衣領,便對車間裡幾十號人露出笑容,慣常的拘謹中,還帶著些苦澀。

    然後不少人就同時叫了起來:

    “江總監!”

    “江塚,怎麼是你?”

    “這事兒是你折騰出來的吧!”

    “你也被關進來了?”

    不過就是幾十號人,開口就分了兩類不同的調子。有的關心,有的諷刺,尤其是聽到旁邊人不同的聲調,彼此之間還怒目而視,整個車間的氛圍倒是不再凝滯,只是比原先還混亂得多。

    “吵吵什麼吵吵!還嫌不夠丟人?”

    “老手”用力甩動教鞭,強力鎮壓,同時分開人群往那邊去。

    其實他是有些錯愕的,江塚,這位大澤加工廠的技術總監、松平實驗室的帶頭人、也是這段時間以來他們最密切的合作者,就這麼出現在眼前,瞧這架勢,分明也是被關了進來。

    事態要比預先估計的,還要糟糕一些。

    也在此時,“老手”心有所感,他扭過頭,視線穿過車間外牆上的觀摩視窗,正好看到那邊出現的幾個人影。裡面有奧平容三,不過最顯眼的,還是那個先前下令動手抓人的“癮君子”。

    這一瞬間,“老手”心中的念頭連連變化,最終他七情上臉,臨時改變路線,大步走向觀摩視窗,肋骨教鞭直接就抽了上去,抽得玻璃窗嗡嗡作響。

    “奧平容三,生意做不成,你還要下黑手?你和這個工會蛀蟲攪在一起,打得什麼鬼主意?”

    若不是玻璃窗擋著,肋骨教鞭就會直接抽在奧平容三臉上。

    其實,“老手”更想抽的是旁邊那個“癮君子”……然而他不敢,真不敢。

    奧平容三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但至少還講道理,按規矩經營廠子。而旁邊這個“癮君子”,卻是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做得下去。

    “老手”稱其為“工會蛀蟲”,是因為他本就是平貿市場勞工聯合會的副會長,這是其十多個大大小小頭銜中,頂不起眼的一個。

    就算是這個,也沒給他招來好名聲。

    “老手”也是憑著自己工會會員的身份,才敢罵一聲“蛀蟲”,心底還罕見地有些發緊……

    可不這麼做,又怎麼轉移焦點呢?

    對於“老手”的當面指斥,後藤義沒什麼反應,瘦得脫形的面頰保持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說話,直接掉頭離開,脾氣好得不可思議。

    奧平容三也跟著離開,由始至終,他的臉色都如黑鐵一般,陰沉得嚇人,但也沒有任何表示。

    “陰溝裡的老鼠。”

    “老手”悻悻的啐了一聲,他說的當然不是奧平容三。

    他也知道,對他們這種升斗小民來說,後藤義絕不是老鼠,而是一頭巨型鱷魚。雖然是伏在陰溝裡的,可他仗著雄厚的背景,從污水中扒拉出數不盡的好處,把他養得體量肥大,猙獰恐怖。

    這時候,“老手”倒分外希望,這次的變故,“僅僅”是奧平容三的下作手段,那樣事態反而單純。

    但這註定只是妄想,從江塚走進來,“老手”就知道事情多半是難以善了。

    想到江塚,“老手”發現,車間裡好不容易劃定的規矩又亂套了。一堆人湧到江塚那裡,七嘴八舌詢問情況,也由於江塚在他們這一堆人中的微妙地位,很容易就會有一些過頭話冒出來,然後又會在內部形成爭吵。

    “是不是你們在使壞,你們究竟想幹什麼?”

    “怎麼說話呢,沒看江總監也給關進來了……師傅也說了那是奧平容三!”

    “我看沒那麼簡單,指不定是反間計呢。”

    “你腦洞裡面能藏一窩牛鬼吧!”

    不管是誰在爭執,江塚沒有再開口,只是微垂著頭,帶著略有些緊張的笑容,毫不自辨——江塚就是這樣的人,別看她還帶領著一個科研團隊,研究的還是逾越科學倫理的敏感專案,但她本人日常表現出來的,正如她此時的打扮,脫不了象牙塔里的學生氣。

    “老手”斷斷續續和她交流了幾年,自認老眼不花,是明白的。

    外面看戲的暫時滾蛋了,“老手”又甩了下肋骨教鞭,回來解救江塚:“上班期間,你們就是這麼幹活的?”

    現場終究還是有些亂了,竟然有人頂嘴:“今天星期天!”

    然後就引爆了連串吐槽:

    “就算三班倒,我今兒還休班呢!”

    “牙沒刷、臉沒洗,就給提溜到這兒了。”

    “今天是母親節,我媽還不知關哪兒……”

    總算“老手”的威望可觀,人們也就是嘴上說說,發洩一下連串變故帶來的衝擊,在老頭子嗔目揮鞭幾輪之後,人群慢慢也就散開了。

    該回工位的回工位,該蹲牆角的蹲牆角。

    “謝謝守師傅。”

    江塚感謝“老手”為她解圍,後者想歎氣又強行忍住,冷著一張老臉,示意江塚和他往監督崗的位置上去。

    如今終究還是人心浮動,生產線上的也好,牆角邊的閒雜人等也罷,視線都隨著他們飄移。半途“老手”猛地又一回頭,惡狠狠的眼神,總算將大家的心思強行壓回去。

    好不容易到了相對僻靜的地方,“老手”悶在胸口裡的那一口氣,終於能夠以歎息的形式吐出來。

    “守師傅……”

    江塚想說話卻,被“老手”伸手止住:“得了,什麼都別提,我就想到這裡來喘口氣……”

    別看“老手”在一幫後輩眼前架勢十足,那口氣也是強頂著,好    不容易才有機會緩一緩。

    又沉默了一兩分鐘,“老手”才又開口,啞著嗓子道:“應該不是沖咱們來的,偏偏當了池魚。”

    江塚低頭不語。

    不管是“老手”還是江塚,都有一些見不得人的私密之事,如果有可能,他們絕不願意暴露在聚光燈下。

    可不管是“老手”帶領的小小遷徙遊民部落,還是江塚這位技術總監,都沒有掙扎出漩渦的能力,身不由己,如之奈何?

    “老手”難免要琢磨:“咱們是池魚,‘城門’在哪兒……”

    沒等想出個所以然,通向觀摩通道的小門再度打開,這回進來的,就不是弱氣的技術總監,而是如狼似虎的社會暴力人士。

    “守雄,你個潛藏的邪教徒,跟我們去對質吧!”

    “還有這個……江塚,名字稀奇古怪,多半也是同夥,也帶走!”

    不等“老手”和江塚反應過來,七八個人已經一擁而上,將兩人團團圍住,上了尼龍紮帶,拽了便走。

    組裝車間裡為之譁然,這下誰還管什麼紀律、工位,幾十個青壯年勞力呼拉拉都湧上來,眼看就是一場推攘廝打。

    “不好!”

    這一刻的“老手”,身體遭受的推攘,全抵不過腦子裡尖銳的警報。這種場面,分明就是奔著激化事態去了!

    此時“老手”那點身板兒,雖是被膀大腰圓的社會暴力人士掩在中央,見不到人影,卻有嘶啞嗓門拔起來:“粗胚,二十套粗胚!今天無論如何給造出來……造不出來你們特麼的就不配是橫斷山上的爺們兒!”

    如此場面、言語極是荒誕,可就是這份荒誕,讓一群熱血上頭的青壯年為之愕然。也在此時,“老手”用力掙扎,卻並非是要掙脫鉗制,而是爆發了蠻力,硬帶著身邊兩三個大漢,強擠出門去,來到觀摩通道上。

    就在這裡,車間裡看不到厚牆邊兒上,幾十號帶著電棍、防暴槍的武裝人員,已經蓄勢待發。

    觀摩通道的盡頭,奧平容三和後藤義都站在那裡。

    “奧平容三,你這小人,你敢動槍!”

    “老手”目眥欲裂,嗓子已經喊破了音,不但是對幕後的操盤手,也是對車間裡那些熱血上頭的年輕人。

    車間裡的騷動有所凝滯。

    通道那頭,奧平容三面無表情,但他心裡頭雪亮,“老手”迸出來的恨意,對的究竟是哪個。

    “真是個老辣之人哪。”旁邊的後藤義讚歎一聲,隨即拐進了通向出口的消毒通道。

    奧平容三遠遠再看了“老手”一眼,跟在後面,幾步路之後,終於還是忍不住:“後藤先生,你的人可以撤掉了!”

    “就在那好了,也許還有想不開的人呢?”

    看上去,後藤義是打定主意要爆個雷玩玩。

    奧平容三甚至想拿出當年衝鋒隊長的氣魄,一拳頭砸在這廝後腦勺上,可最終還是咬牙忍住,緊跟上去:“後藤先生,守雄是遊民出身,就算是信仰混亂出格,也情有可原;至於江總監,她是我們聘請的高級人才,平常只埋首研究……”

    後藤義忽地停下腳步,轉過臉來,瘦臉上抹畫著通道的燈光和陰影:“奧平專務,據我所知,松平社長一向是以善於管理著稱,他的經營之道,整個阪城沒有不佩服的。可在你這兒,日常管理著實讓人擔憂,尤其人力資源這一項……

    “別忘了,我是勞工聯合會的副會長,是勞工安全督察協會的理事,我有責任、也有義務就這件事向貴方進行問詢,並將問詢結果向有關方面反映。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夠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而不是這種沒有營養的分辨。”

    奧平容三深吸口氣:“後藤先生,我是在向你介紹情況……”

    後藤義舉手打斷他的話:“我說過,草率的回答是沒有誠意的。如果你總是這樣的態度,我只能理解為,這是推諉應付。”

    奧平容三就算是泥人兒,如今也給逗起了火性,他雄壯的身軀往前傾:“後藤先生,你究竟看到了什麼?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你先框選好了,再讓我往裡面填東西?”

    “請注意!”

    對比自己大出兩圈兒的奧平容三,後藤義臉色也沒什麼變化,他只是再次舉手,而這回他伸出食指和中指,回轉手腕,虛指自己的雙眼:“奧平專務,你可以不信任我,但要信任我的眼睛。”

    後藤義的眼睛,大約是瘦臉上最突出的一部分。比常人都要大出一些,特別是在他那張瘦得脫形的面孔上,鼓漲著凸出來,即便他始終半聳拉著眼皮,可眼球在眼眶內的活動細節,都清晰可辨。

    此時,那半遮在眼皮底下的昏黃瞳孔正轉過來,乍看黯淡,可在最深層,卻透著暗紅色的光。仿佛黃昏時分的晚霞,隔開了地平線和夜幕天穹。

    某一瞬間,奧平容三竟有些眩暈,他下意識就偏轉視線,不願與之對視,後藤義的聲音適時穿入耳孔:

    “記住,它不會出錯,錯的只會是你!”
jjyy168 發表於 2019-7-9 13:29
第五百二十八章 湖面風


    “老手”和江塚終究還是被後藤義提走了。

    奧平容三也沒能脫身,此時他正坐在車上,隨後藤義一行前往客運碼頭。除了坐自家的車子以外,性質上與“老手”貌似也沒什麼差別。

    “社長,很抱歉……”奧平容三終於撥通了電話,他已經做好準備去承接松平義雄的怒火。

    奧平容三認為,這是正確的判斷。涉及到當前阪城大背景,他在這種時候強行出頭,只會帶來滅頂之災不管是對他個人,還是對大澤教團。

    “按照後藤義的說法,靈魂教團是已經定性的非法教團,老手是靈魂教團在阪城的重要接頭人,而近期老手與江塚已經形成了經濟往來,合作收購加工廠的股份……他認為,我們在明顯有更賺錢方式的前提下,與老手商談收購事宜,有利益輸送的嫌疑。

    “而且這裡面還有所謂的血焰教團的高層參與,血焰教團在夏城涉靈魂教團的暗殺事件中,持有較大的嫌疑,也可能與靈魂教團有勾結。

    “所以他要求我們去和血焰教團的莫先生等人對質,甚至要前往湖上某個疑似靈魂教團據點的位置,現場勘探。”

    很奇怪的,松平義雄並沒有發火,他以不可思議的淡定,面對加工廠面臨的麻煩,還有疑似其摯友的江塚的遭遇。單純聽起來,他對後藤義似乎還更感興趣一些:“是嗎?看上去已經線索齊備,即便推理很武斷,也基本實現了閉環。他終於又找到了暴飲暴食的機會……”

    “社長的意思是?”

    “他是對著我們來的……在執行任務的同時,順便填飽肚子。”

    松平義雄冷靜得像是在說別人家的閒事:“既然要當惡狗用,肚子就要餓著,要當刀子,總要臨陣打磨,這樣下口才深,下刀才狠……他現在餓得急了,不找食吃,怎麼能撐得起皮囊骨架?”

    奧平容三大約能理解松平義雄的意思,可是對照後藤義平日裡的手段行為,除了那副“癮君子”的外貌,怎麼也和“餓”和“磨”聯繫不到一塊兒去。

    壓下心中疑惑,奧平容三說出他心中最大的擔憂:“這樣一來,今天的事情,大事化小的可能性,就不存在了?”

    “除非他能找到更肥美的肉骨頭。”

    奧平容三心底發沉,他差不多已經明白了松平義雄的推斷。

    目前的大澤教團,由於主祭的神明脫逃,已經算是一隻沒牙的老虎,偏偏他們還在阪城有頗為可觀的產業……他們不是肉骨頭,誰才是?

    事情說來很尷尬,如果天照教團按當日未進行的計畫持續推進,這邊還有可能搏一個“先見之明”的名聲。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天照教團似乎徹底遺忘了他們的大計畫,他們在阪城的境況,也就越來越窘迫。

    這段時間裡,已經不止一家新老勢力對他們流露出惡意,後藤義只是這裡面威脅最大,也是最惡形惡狀的一個借著天照教團生事,一舉將大澤教團的主要產業吞下肚,絕非不可能。

    他們目前,不知不覺竟已經走到了懸崖邊上。

    奧平容三深深吸氣:“社長,我們該怎麼應對?”

    “務實地看,教團在阪城機會不大。”

    便在這種時候,松平義雄的語調依然平靜,簡直像是一個純粹客觀的分析師:“教團的根基散掉,露出空檔,別人沒理由留手,就我而言也會動手的。”

    “……”

    “僅就後藤義來說,還有些變數。因為就算是惡犬,啃肉骨頭之前,總要聽主子的話,呲一呲牙……說不定就要挨一腳呢?”

    “呃?”

    奧平容三一怔神的功夫,所乘坐的車子速度減緩,後藤義拉出的車隊,已經陸續下了高速磁軌,進入平貿市場的客運碼頭,然後停下。

    沒法再和松平義雄交流,奧平容三匆匆掛斷電話,再調整一番呼吸,開門下車。

    車子就停在湖岸邊。

    今日多雲,但漫天的雲彩間隙中,投射下來的陽光仍然有著發熱致眩的功效。在這樣的環境下,奧平容三感覺很不舒服。

    在他之前,後藤義已經從前車上下來,遠眺碼頭上的高級遊艇停泊位。碼頭上人來人往,頗為熱鬧,不過在那邊,人員的密度還是上了兩三個級數。

    遊艇停泊位那邊,已經變成一個典型的對峙現場。

    在岸上,聚著一群人,個個身強體壯,穿著板正的黑西裝,中間還穿插著幾個身著制式戰鬥服的人物,看上去卻又不似善類。

    在天空中,還有嗡嗡作響的無人機,近岸的湖    面上,則有三五條快艇,轟鳴著來去。

    海陸空三方夾擊,聚焦的中心就是正在岸邊的遊艇。

    至於遊艇上面,近岸的位置,十多個精壯水手站成一排,背靠著快十米高的艦身,氣勢倒也不落下風。

    這場面,好像在圍捕哪個罪犯,但要把立場掉轉過來,似乎也說得通。

    奧平容三當然知道雙方的底細。

    岸上那幫人不用說,“天國眾”裡的一些重要人物,在平貿市場乃至阪城,露臉的機會還是挺多的,至於困在停泊位上的遊艇,還是兩周以前從他的手上轉賣到了血焰教團的名下,換回了一批周轉資金。

    現在連舷側漆上的名字,都還沒變呢。

    後藤義的眼皮聳拉著,半遮擋凸出的眼睛,歎息式地感慨:“現在的人不比當年,都要撞得頭破血流才認帳。”

    奧平容三很想告訴他,如果這世上的人們都像肉骨頭一樣,那麼“天國眾”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呢?

    想來這個道理,後藤義比任何人都明白,所以這位也只是發一通感慨,順便等人罷了。

    “後藤義?”

    有些生硬的腔調,在停車位的側方響起。一個身穿標準戰鬥服的黑臉男子,大步走過來,與遠方對峙區域那些社會暴力人士相比,同樣彪悍的體型,同樣的戰鬥服,穿在這人身上,就頗具正規氣象,卻不知是什麼來路。

    後藤義並未因為對方不客氣的稱呼而生惱,瘦臉上笑容反倒更清晰了些:

    “吉米隊長?”

    黑臉男子朝著對峙區域呶呶嘴角:“這是你搞的?我飛回來的時候,以為可以開戰了,結果又是這麼個場面……警方、乃至阪城分會都可以上,怎麼就讓這些不著調的傢伙過來?”

    “不不不,我們首先需要觀察。”

    面對這位頗有些驕橫氣的行動隊長,後藤義依舊不緊不慢,只是咧開嘴巴發笑:“我的使命就是觀察,觀察就要有不同的場景和條件。如果兩邊都是守法良民,一切按規矩行事,還有什麼意思?”

    “哦,這是個好理由。”

    吉米隊長看出來了,後藤義就是故意往激化事態的方向去的,這符合預期,但他還是做出了細節修正。他直接伸手,很不見外的攬住後藤義肩膀,把這個“觀察員”往前推:

    “你需要的是抵近觀察。”

    後藤義並不抵抗,只是抽動嘴角:“是的,如果升級,就需要你們出馬。”

    “相信我,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一條還沒吃飽的惡犬,一把已經迫不及待的尖刀……

    在奧平容三眼中,後藤義和這位吉米隊長,都有對應的角色,而他們之間的關係又是比較微妙的。他們存在著等級差,也有功能性上的差異,但在根本性質上,又都屬於工具類,並沒有本質的差別。

    當然了,就算是使用工具,手眼協調也是必須的,他們之間仍然要互通有無。

    後藤義又問:“雖說可能用不到,但證據方面……”

    “我讓蒂城那邊給予配合,直接對質也可以。”

    “這麼聽話?”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一點上,我們最在行。要不然現在就預排一下?”

    “預先溝通是很好的。”

    此時,後藤義的手下,已經把“老手”、江塚等所謂證據鏈上的關鍵人物帶過來,他便當先起步,一行十來號人,沿著湖畔木制的走道,往對峙現場去。

    吉米隊長說到做到,走路的時候撥出了一通電話:“籌備得怎麼樣了?讓卡德曼接電話……”

    話說那邊換人的速度有些慢,吉米隊長久久沒有開口。

    奧平容三終於感覺到異樣,扭頭去看,卻發現那位吉米隊長黑臉發沉,眼神從遠端通話的空視狀態轉回來,凝聚成一點。

    在其聚焦的位置上,也就是在他們即將經過的湖岸邊,作為圍護欄杆一部分的粗矮金屬立柱上,坐著一個人。

    那人並沒有太多可以記憶的特點,如果強說一點,大概就是特別閒適的肢體語言吧。他穿著休閒裝,雙腿自然的岔開,仰頭向天,嘴皮不斷的啟合,乍看上去就像是神經質似的自言自語。

    當然了,這也有可能是通過內載的通訊工具和人聊天。

    這是一幅很生活的情景畫面,放在人來人往的客運碼頭,沒有任何的突兀之處。可如今,不遠處的遊艇之前,就是氣氛緊繃的對峙,相隔不到三十米,這位先生的表現,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吉米隊長的反應不    用再說,在看到這個人的第一時間,奧平容三就有些抬不動腳。

    他身邊的後藤義,甚至比他還要更早放緩步子。昏黃眼珠在眼眶中發生了明顯的位移,帶著那堪稱乾枯的頭顱,完成了一次注意力的轉移。

    可不管他們如何反應,和那個人的距離都相當接近了,一定是停車的地點挨得太近的緣故……

    由於距離接近,他們能夠清楚聽到那位的“自言自語”:

    “母親節……對啦,老姐你真聰明,我肯定不摻和呀。

    “你聰明我也不傻,咱們可是從來不過這種洋節的,多半是誰漏了口風,你過來興師問罪了吧。

    “呵,你好不容易享幾天清靜,就乖乖閉關好了,回頭出關再大殺四方,名震天下。

    “怪?有什麼怪的?我一直都是這麼說話……放心,我這邊地位不同往日,自然有人伺候著,比在家還舒坦。

    “是滴,我也不會得意忘形,故意給家裡招惹麻煩。如果事情輪到讓你去處理了,這個世界離毀滅也差不多就是一步之遙……

    “哈哈,玩笑,就是玩笑!”

    那位男子用正常的語速聊天談笑,卻讓這邊後藤義一行人不自覺把腳步放得慢了又慢,到最後還是無法保證自然姿態,陸續都停下了步子,站在距離男子大約七八步遠的位置,盯著那邊不放。

    如此大約二十秒鐘後,那位男子終於結束了聊天,帶著笑掛斷通訊。也在這時,他似乎終於發現了這邊不正常的關注,微微偏轉臉頰,也將視線投注過來,與這邊打了個照面。

    奧平容三早就認出來這是哪個,下意識想開口招呼,卻不知為什麼,話到嘴邊就出不去了。

    時近正午,由於天空中厚厚的一層魚鱗雲,即便陽光穿透下來,也並不算燥熱,尤其還有湖面上微濕的空氣,在水陸之間氣壓差的驅動下拂面而來,體感上算是很舒適的。

    可就在這一刻,那拂面的微風,分明是化作了一層無形的厚重幕布,也許還沾透了水,飄蕩著刮過來,猛的糊在他們臉上,封住了口鼻乃至五官七竅,甚至是每一個毛孔,隔絕內外,一時間竟有近似於窒息的昏然,從腦際心頭彌漫開來。

    有那麼一瞬間,一行人都是口鼻呼吸中斷,至於後面……後續什麼都沒發生,只有拂面的微風,帶著北山湖上的水汽,中和了午間豔陽的熱力,清新宜人。

    這時候,被挾在人堆中的“老手”,終於也看清了湖岸邊這個人,一時間還有些不敢相信,到是那位又偏轉目光,微微一笑,打了個招呼。

    “守師傅。”

    “老手”心頭,遲疑和驚喜的情緒前後推擠著,一發頂上喉頭,脫口而出:“莫……莫先生!”

    那人又笑:“我要的那些玩意兒,希望別耽誤了工時。”

    “廠子裡,他們還在幹著呢。”

    老手明知道眼下氛圍微妙又緊張,就像一堆不斷壓實堆桶的火藥,隨時可能爆開。可在荒野上幾十年來磨礪出的辛辣性子,也在這時頂出了頭:“虛頭巴腦的東西咱沒有,都是一錘接一錘敲打出來的,一定實實在在。”

    “那敢情好,我指望著呢。”

    旁若無人地和“老手”交談兩句,在多人的目光注視下,莫先生的視線又轉向人堆裡的江塚,停駐了幾秒鐘,才又垂頭,捶了捶大腿,似乎要消除無形的疲憊。

    也在這時,不遠處的對峙現場,忽然有了一些騷動。那邊密密麻麻的社會暴力人士群體,陡然分開了一道縫隙,似是有什麼人出來。

    可到最後,從人群縫隙中穿過來的,只是一個空蕩蕩的電動輪椅。從逐步接近的雜訊裡分析,輪椅的電機似乎還沒工作,天知道是哪裡來驅動的。

    一路上,氣勢洶洶的“天國眾”成員,呆子一般看著這玩意兒路過,竟沒有一個伸手攔下。

    數秒鐘後,已經失去一半功能的電動輪椅,乖乖的停在莫先生身邊。後者緩緩起身,慢悠悠挪上去,再調整一下坐姿,這才吐出一口長氣,視線移到了後藤義的臉上,與其昏黃的瞳孔對接。

    後藤義的眼球,鼓脹的情形更加明顯,瞳孔不動,卻有層層疊疊的暗光,在更深處交錯交融。

    莫先生眨眨眼,讚了一聲:“你這眼睛不錯……感覺比我這個還要強些。”

    那言語,好像路遇熟人,問其身上的尖貨是從那裡買來,價格幾何。

    也是在說話間,莫先生的左眼之前,憑空出現了一隻單片鏡,虛浮在眼窩正前方,映著天光,遮去了半邊瞳孔的顏色。
jjyy168 發表於 2019-7-24 16:59
第五百二十九章 暴火印


    吉米隊長在“莫先生”開始與熟人打招呼的時候,就往後移,把後藤義讓到最突前的位置。他本人則通過深藍平臺,發佈了一連串的指令。

    阪城這邊,幾條指令很快都得到執行,可早先撥到數千公里開外的通訊,仍然沒有轉到最關鍵的人物手中。

    吉米隊長有些惱火:“你們還給證人午休時間?”

    蒂城那邊,同樣為行動隊長身份的胡德打著哈哈:“抱歉了,那是條貪婪的鬣狗,嗅到血肉味道,總想多來兩口,這裡又是他的老窩,動不動就成群結隊的很討厭……現在協議談判臨近尾聲,我們想等他簽字之後再接入,避免出現新情況。”

    “簽字啊哈?要不要替他找律師?”

    “自備,而且有兩位。其他什麼能力者協會、老兵協會的見證人差不多一個班組——你說過要辦成鐵案。”

    “……”

    吉米被噎得難受,他承認,當初設這條線,是為了給名義上的主管白心妍添堵,所以走的路子比較“正”,可現在形勢變化了!

    “聽著,胡德,現在別特麼地廢話,我就想知道,簽字需要多久,精確些!”

    “唔,我算一算哈,大約……快了?”

    “……如果他在指證的時候也像你這麼多廢話,我發誓會割開他的喉嚨!”

    “嗯哼,我可以代為執行,反正這幾天我也受夠他了。”

    兩位行動隊長,隔著幾千公里達成共識。

    吉米隊長隨即通過預設的通道,將資訊轉給了後藤義,後者沒什麼反應,似乎將全部精力都放在與“莫先生”的交流上。

    後藤義的眼球仍然與“莫先生”單片鏡後的目光互鎖,骷髏臉上的薄皮微幅抖動,保持著聊天姿態:

    “你的鏡片也不錯,是直接用水分子凝結的吧?據我所知,世界上能夠直接做分子級組構的,只有‘滴水劍’……”

    “準確地講,是‘凝水環’。武皇陛下發佈在總會RT8313任務附件2中的秘技是‘滴水劍’沒錯,但裡面內藏有6種基本結構,真正擁有調動水分子效果的,只有‘凝水環’這一種,也是最有價值的一種。”

    話題突然就有些偏了。

    對此,北山湖畔以及更遠處的不同的“觀察者”們,都有各自的判斷。

    “莫先生?裡世界可從來沒聽過什麼‘莫先生’。”

    私人飛艇上,高效的監控手段,正把湖畔的情形同步轉送過來。

    觀眾寥寥,又都非常關鍵。

    回到阪城後,一直病懨懨的玉川瑛介,不自覺直起了腰板,他對這個人物很感興趣。

    當然,他突然振作精神,也有一部分因素是教宗猊下已經切斷了通訊,未在此時此地鎮壓的緣故。

    “凝水環、莫先生……這兩邊的連線可是不清不楚的。倒是這好為人師的模樣……”

    玉川瑛介盯著監控畫面,看湖畔那兩位圍繞“凝水環”的討論,越聽感覺越怪異。十幾秒鐘後,便把視線移到了白心妍的臉上:“他是在和誰說話?”

    白心妍坐在沙發扶手上,偏頭看私人投影區,上面顯示的,是數千公里外的蒂城某會議室——她和玉川瑛介關注的完全不是一個方向,所以過了五秒鐘後才回應:

    “後藤義嘛,某種程度上也算猊下……這麼說應該沒毛病。”

    “我是說剛才。”

    “那老頭兒,你手裡有資料的,守雄,綽號‘老手’……”

    “他自言自語的那個!”玉川瑛介臉皮發青,音調都變尖了些。

    白心妍攤開手:“這哪能憑空猜得到?”

    玉川瑛介很快控制住了情緒波動,眼神也越發犀利,裡面還泛著狐疑:“你就沒有一點兒思路?”

    “你有看法可以說嘛。”白心妍又把問題推回去。

    玉川瑛介盯住白心妍不放,裂開嘴笑,牙關卻還咬著:“思路不外乎兩個方向,一個是按照這位‘莫先生’的人物設定,為他找一位在血焰教團夠資格當‘姐姐’的對象……”

    “嗯哼?”

    白心妍隨便應了聲,視線還是更多地停留在私人投影區中。蒂城那間會議室裡,兩排的談判人員已經開始互相握手了,搞得和正規商務談判似的……

    其實也沒差別。

    玉川瑛介面皮又有些發赤了,不自覺就加大了嗓門:“另一個,就要把範圍放開一些,搜索我們知道的、不知道的,裡世界強人中有‘姐姐’的人物。”

    “哦,那就要麻煩許多。”

    “加個篩選條件而已。”

    玉川瑛介手指抽動,好像真要把指令發出去,他的眼神則還是粘在白心妍臉上,繼續詢問:“如果兩個方向協同一致當然最好,但要是只滿足一個條件,你選哪個?”

    白心妍回過眼神,然後微笑:“當然是選最穩妥的那個。”

    “你!”

    白心妍繼續微笑:“現在免不了還要猜測,偏偏我們的猜測又都是不作數的,不如再往下看?”

    說話間,她伸手劃動,把這邊的私人投影畫面,投入到房間的主投影區域,與北山湖畔的監控面畫並列。

    “瞧,雖然目前二者還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在更深層面,早已經是暗流往來,只等著敲開那層資訊屏障……到時會發生什麼,你不覺得好奇嗎?”

    玉川瑛介很煩白心妍這種繞來繞去的調子:“找個證人搞指認的意義在哪兒?‘莫先生’這個身份是真是假,他和血焰教團的關係是淺是深,誰關心?就算蒂城那邊成功轉接,並且指認成功,難道還能指望這位束手就擒不成?與其玩這種偵探遊戲,不如讓你那一隊手下直接動手,後藤義還能多看到些東西!”

    “吉米隊長需要一把‘鑰匙’,打開自己的武器箱,永遠站在道義的立場上——這是一線人員難得的素質。”

    白心妍仿佛對裡面七拐八繞的情節完全不知情,表現出了上位者的氣度,然而很快話鋒一轉:“玉川先生,你把對血焰教團的輕視,擺得這麼明顯,真的好麼?”

    玉川瑛介冷笑:“喪家之犬,無根之萍,我就算想重視,也要看他們能否接得起!”

    白心妍沒有立場為血焰教團辯解,她只是聳聳肩:“一線行動人員的判斷,我們還是要尊重的。就算真有什麼問題,這    裡又不是洲際飛艇,距離這麼近,還怕來不及反應嗎?”

    “……”

    玉川瑛介剛剛有些漲紅的臉皮,在這一刻又給磨白了,挺直的腰背也塌了下去,場面陷入了僵滯、尷尬還有某種未完全展現的疑慮之中。

    便在這樣的氛圍下,客運碼頭那邊終於起了變化,後藤義從與“單片鏡”對視、圍繞“凝水環”閒聊的古怪狀態中脫離出來,進入正題:

    “血焰教團的莫先生……”

    “可以這麼稱呼我。”

    “全名呢?在血焰教團的職位?”

    後藤義逐步增加壓力,也緊盯“莫先生”的反應。依仗特殊的眼睛結構,他等同於是一個人形測謊儀,能夠對監控物件的呼吸、脈搏、皮膚濕度等進行細緻入微的把握……

    可是,莫先生的配合度明顯不夠:

    “這是審訊?”

    “如果找不到更合適名詞的話,可以暫時這樣表述,我覺得,還具備對應的資格。”

    說話間,後藤義回手到懷中,掏出了一個復古皮夾,從中取出了設計精美的名片:“上面頭銜是多了些,但有更大概率從裡面找出和審訊對應的職位,阪城官方,能力者協會,或者是其他什麼……都是我擅長的領域。”

    莫先生並沒有去接的意思,他只是眯起眼睛,略微抬頭去看厚厚的魚鱗雲間隙中,依舊刺眼的光邊。

    “莫先生?”

    “想來你那些名頭再耀眼,也比不過今天的日頭。我不喜歡這天氣,同樣也不喜歡你……也就是這對眼珠還有趣些。”

    後藤義愣了半秒鐘,呵的笑出聲來。

    不管他怎麼笑,周邊的氣氛都在迅速發冷、變僵。也在此時,已經半掩在他身後的吉米隊長,輕咳一聲,給出了“一切就緒”的信號。

    “有些事情,半點不由人。”

    後藤義“有趣”的昏黃眼球,鎖定在莫先生臉上,唇齒縫隙中,咀嚼出冰碴似的音節。

    說話的時候,他搖動手腕,指尖從週邊的江塚、奧平容三臉上虛劃而過,最後落在“老手”那邊:“這個人……”

    “他是我罩的,有事情找我准沒錯。”

    “……”

    後藤義不大不小地噎了一記,他抖起嘴角起皺的皮肉,想笑又覺得分外古怪。下意識回眸瞥了眼“老手”,卻見後者也是一臉懵懂,連感動都忘了的樣子。

    “坦率的回答!”

    雖然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後藤義還是儘快定了性,昏黃眼球在眼眶內稍稍移位,重新聚焦在莫先生臉上:“那麼,你就是承認與靈魂教團的聯繫了?”

    莫先生歎了口氣:“所以?”

    “所以你承認血焰教團與靈魂教團的勾結……”

    “Damn you!這是最卑劣的污蔑!”

    喝斥聲驟然在碼頭上響起。濃重的西式口音,還有仿佛拍案而起的環境聲,與湖畔碼頭顯得格格不入。

    碼頭這邊,大多數人都被這嗓子給驚了一記,循聲移轉視線,看到的卻是一圈蕩漾開來的光暈——這是投影區,為了在晴天白日擁有好的效果,還做了些處理,以至於裡面的人影和背景,多多少少有些顏色失真,清晰度卻在標準以上。

    人們都辯認出來,投影區中呈現的,是一處會議室空間,裡面有十來號人,分成兩組,隔著長桌面面對面坐著,各種髮色、瞳色、膚色都有,肢體語言則是一致地放鬆。

    唯有一個人,剛從會議長桌主位上起身,臉色慍怒,還揮動手臂,以至於掀起了身上西裝衣角,感覺是走路帶風,迎著鏡頭方向過來。

    “判斷輕率,罪名荒謬,你們遠距離連線,就是為了讓我看這個?”

    憤怒男子的鏡頭感很不錯,最後停下的位置正好,既給予這邊的“觀眾”以壓迫感,又不至於讓面孔身材變形。話說他身材很棒,休閒西裝穿在身上,搭配深刻端正的臉盤,以及略有些不修邊幅的棕色絡腮鬍,頗具明星范兒,是個讓人容易形成深刻印象的人物。

    被這樣的人喝斥,後藤義的耐受度似乎都提升了,他的表情幾乎沒什麼變化,視線仍固定在莫先生臉上,眼睛眨都不眨。

    倒是莫先生,對新出現的投影人物有些好奇,移轉目光,在投影區域打了個轉,也與對面的“憤怒男子”視線對接。

    “憤怒男子”做出了即時反應,他身體略微前傾,進一步增加了壓迫力:“血焰教團的名譽,由不得某些見不得人的臭蟲……”

    “你哪位?”莫先生好奇詢問。

    “What?”

    對面明顯愣了一下,瞬間的真實反應,讓他的“憤怒”表情破開了多條裂隙,隨即便由荒謬引發的笑容淹了過去。

    “你,不認識我?”

    莫先生背靠輪椅,微微偏頭,撇了撇嘴,姿態竟有些孩子式的天真,即便沒有再說話,卻也毫不遮掩他的真實想法:

    我應該認識你嗎?

    “憤怒男子”徹底破功,他“哈”地笑出聲,半轉過身,右手叩擊胸口,向會議室裡的其他人,展示不可思議的情緒:

    “看吧,他說不認識我!”

    會議室裡至少有一半的人笑出了聲,另外一半則恍如觀看荒誕劇時般哭笑不得。

    聚合了整間會議室裡的認知共鳴,“憤怒男子”再轉回來,深凹的眼眶裡,灰綠色的瞳孔便滿溢了快活的情緒:“這位,嗯,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可有一點,既然你不認識我,那麼在血焰教團……”

    “卡德曼,休得無禮!”

    尖亮的嗓音橫切過來,強行打斷了那邊的發言。而就在剛剛電動輪椅穿過的路線上,一身職業套裝的殷樂穿過人群,快步趨近。

    唔?

    自從遠端投影顯現,便進入看戲模式的後藤義,眼角血管突地一跳,眼看著殷樂獲得了先前電動輪椅的待遇:嘯聚于碼頭的“天國眾”,幾十上百號社會暴力人士,烏壓壓地站了一片,一個個瞪眼發狠,卻沒有什麼實質作為。

    這不對頭!

    後藤義從不約束自己的手下,他的“天國眾”更不是秋毫無犯的正義之師,而是一窩唯恐天下不亂的暴力渣滓。

    那麼,連續兩次“夾道歡迎”是什麼鬼?

    後藤義抿起嘴唇,昏黃瞳孔在眼眶中移位,視    線由遠而近,在碼頭幾個關鍵位置掃過,經過殷樂,稍稍一頓,最後重新落到莫先生臉上。

    “先生,您還好吧?”

    殷樂終於趕到事態最緊張的區域,她在船上就看到碼頭這邊的變化,便用最快的速度趕過來。

    下船之前,她鎖定的主要目標是癮君子模樣的後藤義,以及退得比較靠後的吉米隊長——兩人同時出現,證明了在阪城懷有敵意的兩系人馬,已經完成了合流。

    她以為,這已經是挑戰的全部了。可沒想到,半途卻又冒出了新的、也不應該出現的變數!

    本該作為大後方的蒂城,竟然隔空捅過來一刀……對哈爾德夫人閉關期間,暫時主持教務的殷樂來說,這是不可饒恕的錯誤!

    特別是在那不可思議的經歷之後。

    殷樂是心口揣著毒火過來的,路上甚至都忽略了無處不在的陽光以及其間如影隨形的靈壓……至於碼頭上的社會暴力人士,倒真的算不上什麼了。

    莫先生對她的到來,不置可否。

    這讓殷樂心中愈發不安,但她也不能任由焦躁情緒沖毀了風儀氣度,否則只會是給老闆丟人。

    她唯有借著向莫先生欠身致意的時機,調勻呼吸,自覺站在輪椅後方,輕握住兩邊的把手,明確了自己的位置,視線才又指向碼頭上的投影區域,指向那個數千里開外的熟人。

    “卡德曼,莫先生當前,你太放肆了!”

    卡德曼的絡腮鬍和雪白牙齒,共同構建起了一個燦爛笑容:“莫先生,是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的莫先生嗎?”

    這時候,本來應該是後藤義出聲配合,但不知為什麼,那位盯著莫先生出了神。

    壓後的吉米隊長提醒無果,也就翻著白眼自己上了:“卡德曼作為血焰教團的高層,不認識自稱是‘血焰教團’成員的莫先生,教團的副主祭則持完全相悖的立場,這算什麼!”

    殷樂面無表情,眼中的火焰卻似要穿透投影,燒到遠隔半個太平洋的蒂城去:“作為副主祭……”

    後藤義仿佛含著濃痰的啞嗓,適時橫切過來:“殷副主祭,這種時候血焰教團內部的層級劃分,最多只是證據的一部分,而決不適合作為否定證據的工具。

    “話說卡德曼先生已經自願簽屬相關證人協議,並由法務機關攜蒂城能力者協會、老兵協會、雇傭兵服務社等協力廠商資深人士做了公證。在法律可採納的證據優先順序上,卡德曼先生已經超過你了……與他血焰教團高層的身份相得益彰。”

    這是有預謀的圍攻!

    殷樂的感覺更糟,如果有可能,她會把卡德曼按到血魂寺底層的熔岩湖裡,翻上百千個滾,烹熟炸透,才夠解氣。

    可如今,數千里的空間距離,抹消了所有可能的武器,只剩下最沒殺傷力的言語……

    “高層?”莫先生的低語,像是自說自話,又帶著疑惑的調子。

    吉米隊長為自己的先發表述辯護:“教團議事組的成員,整個血焰教團才九個,當然是高層。”

    卡德曼很配合地欠身,露出矜持的笑容。

    碼頭這邊,莫先生微微搖頭:“我精力有限,不太清楚血焰教團現在的治理結構。只知道教團127名狂信徒和1540名虔信徒,12萬7千名淺信徒的話也勉強可以辨識……你不在其列。”

    不等旁人回應,他的頭顱略向後仰,似乎在找殷樂說話,又像是自發感慨:“作為教團,虔信徒和狂信徒的數量,說實話是有點兒少,都不足以支持血魂寺全力運轉——是因為理念教派的緣故嗎?”

    殷樂:“……”

    卡德曼愣神了一秒鐘,又露出明星般的燦爛笑臉:“嗯,這位莫先生,你是準備否認哈爾德夫人包括你身後這位殷樂女士,對於教團信眾的選拔和任用嗎?要知道,我非常尊重教團對我的信任,頒發的聘書和許可權認證也都有很好的收藏。還有,更實際的證據……”

    卡德曼伸出手,古銅色皮膚之下,分明有一層近於血色的暗光在流動,而手臂周邊的空氣,則似是受到了高溫炙烤,形成了明顯的扭曲。偏偏腕口以上的襯衫、西裝衣袖,沒有任何焦化、燃燒的跡象。

    暴火印。

    這是血焰教團的高端體術之一,像卡德曼這樣說來就來,幾乎不需要調整聚氣的,已經是登堂入室,絕對是B級的戰力。

    最重要的是,以體術形成近於火焰的超自然力,肯定是需要強大的干涉力量。卡德曼身為肉身側能力者,要實現這一效果,只有借助血魂寺!

    “我隨時可以調用血與火的力量,我一直認為這是血焰意志給予我的認可,現在……莫先生,你準備否認這一切?”

    幾句話的功夫,卡德曼就又找到了“憤怒”的感覺,並以高明的表情管理,將其順利轉化過來:“殷副主祭,難道你不給虔誠信眾一個教義上的解釋?”

    殷樂沒有回應。

    莫先生則撓了撓下巴:“唔,這種情況,就算排除掉理念和法門的因素,血魂寺體系本身,也確實存有不合理的地方。”

    卡德曼險些又崩不住臉:“你這種說話的口氣,可不像是咱們原初教派,倒有點像……控縛派?”

    所謂“控縛派”,是號稱“超凡以下第一人”的田邦,所在的血焰教團分支。也正是這位軍方強人及其勢力,將哈爾德夫人這一系從夏城趕到了蒂城。

    卡德曼這種說法,飽含著惡意諷刺。

    可惜,莫先生對此完全無感:“血焰教團的教義,其實也是平平,還不如參照實物,認認真真地研究一番……現在我不太方便過去,不如,你過來?”

    蒂城那邊的會議室,有人悶笑出聲。

    局面正向更荒誕的層面滑落,

    卡德曼攤開手,對這個忽而神秘,忽而神經兮兮的莫先生,已經快沒話講了:“真是個好提議……我想我有足夠的時間考慮它。”

    隨著肢體動作,手臂攤開、擺動,帶起了火焰炙烤的熱風,暴火印的力量,仍對周邊區域形成了影響。

    咦?

    卡德曼下意識又甩了甩手,如血暗光受到氣流擾動,就像是從半熄的餘燼堆裡,重新吹起的火苗,光度陡然轉亮。

    真的有火焰、血色的火焰燒起來!

    卡德曼臉色變了。
jjyy168 發表於 2019-7-24 17:11
第五百三十章 腐口誕


    會議室裡的其他人看不到卡德曼的正臉,大多數人仍然沉浸在由荒誕引發的快活氣氛中。

    可是終究還是有個別人,比如行動隊長胡德,他並不屬於談判雙方,也就沒坐在談判桌邊上,而是按照專業習慣,站在會議室的牆角位置,大約是卡德曼的右後方。

    此時他就看到,卡德曼伸展到身側的右手,連續甩動的不自然動作。這種情況下,突然明亮的火焰光色,就變的格外詭異起來。

    作為一個正常人,心理上從一種狀態轉入與之相悖的另一種狀態,總要有一個適應期。胡德就遲疑了兩秒鐘,終於還是快步走上去,想詢問一下情況。

    然而只差一步距離的時候,前面的卡德曼,甩手的動作突然變得激烈十倍,如同一記激烈的擺拳。

    胡德的敏銳遠超常人,他做出了最正確的反應,純憑腰腹力量,上身往後折,腳下同時滑步。

    裹著血色火焰的拳頭,幾乎是挨著他的下巴甩過去,胡德甚至聽到了燃燒空氣的爆音,還有些混在其中的模糊且混亂的雜訊。

    會議室裡響起了驚呼,還有桌椅摩擦地面的聲響,有人站了起來,有人則定在當場,但顯然都被嚇到了。

    先前的快活氣氛瞬間崩盤。

    下一秒,胡德拉開了距離,厲聲喝斥:

    “卡德曼!”

    卡德曼沒有回應,他在甩出那一拳之後,似乎把身體控制力也給甩掉了。整個人被帶著踉蹌了一步,半側過身,正常的左手橫過來,壓住右邊肩膀。

    這是最本能的反應,因為這一刻,右手上吹卷起來的血色火焰,早已經突破了手腕的邊界,迅速向前臂,乃至更貼近軀幹的區域蔓延。

    詭異的是,火焰分明炙燒了空氣,甚至讓周邊溫度有明顯提升,可卡德曼的表層肌體還保持著相對完整,僅是浸入了濃重的暗紅血色;甚至覆在手臂上的衣物,也沒有絲毫損壞,倒是襯得他的臉色,越發蒼白。

    如此情境,已經分不清虛實真假,仿佛有些固有性質被某種力量扭曲掉了。

    “你幹了什麼……”

    會議室裡驟變的情形,通過遠端視頻,清晰傳到了客運碼頭這邊。後藤義含混的嗓音響起來,沒多少同仇敵愾的“義憤”,更多的是驚奇,以及一份奇妙的雀躍感。

    後藤義一直盯視著莫先生,在最短的時間內,收集到足夠有用的資訊,是他的使命乃至宿命。

    故而對他來說,不怕莫先生有動作,先前那種似明非明的狀態,才是最不可接受的……可就算動了,感覺好像也沒什麼差別?

    經過前面一輪觀察,後藤義已經隱約看出來了,莫先生身外,似乎時刻披著一件厚重的“斗篷”——當然這只是形容,形容莫先生遮蔽其超凡力量運作的奇妙模式,又或者這種模式本身,就是他的超凡力量運轉運化的外在表徵。

    後藤義判斷,莫先生最核心的秘密都隱藏在這件“斗篷”之下,這玩意兒是如此的厚重寬大,密不透風,把所有東西都藏得嚴嚴實實,就算偶爾撩起一角,所見的也是混沌模糊,沒有可以辨識的輪廓。

    在這種情況下,誰也不知道斗篷之下的莫先生,是光著身子,還是穿著盔甲,又或者在裡面根本就是一個超乎正常時空邏輯的軍火庫。

    沒錯的,就是這斗篷,構成了一種封裝了特殊規則的黑箱,隔絕了外界的窺探。

    所呈現的,僅僅是結果——比如“夾道歡迎”之類。就像剛才連續通過的電動輪椅和殷樂。

    又或者是現在……真的是莫先生的手段嗎?

    似是而非,這就很討厭了。

    對後藤義的詢問或曰確認,莫先生沒有什麼回應,表情也沒變化,只保持一個懷有興趣的模樣,摸著下巴,如同看電影那樣,觀看千里之外傳回的影像。

    倒是他身後的殷樂,表情管理略顯脫節,不自覺已經張開口,有些呆滯的樣子。

    回到混亂的軸心,毫無疑問,卡德曼仍是痛苦的,在心理狀態上,他比任何人的變動都要劇烈,切身的、難以解釋的、甚至不可理喻的威脅衝擊,以最直觀的形式撼動他的意志。

    此時他所站的角度,除了胡德以外,誰都看不清他的正臉。但不管是會議室現場,還是數千公里外的客運碼頭上,人們都能看到,這個原本英俊的男人,眼下扭曲如鬼怪的面頰肌肉造型。

    或許正是在這些肌肉的擠壓下,卡德曼嘴裡發出了徹底變調的嘶叫:

    “放開我!”

    他下步的動作,簡直是要將自家的右臂整個撕下來,可是……血色火焰穩定而堅決地蔓延過了他的肩膀,燒向他的肩頸、軀幹和頭部,順便也引燃了他原本完好的左手。

    “吒!”

    胡德拿出了行動隊長的決斷,他吐氣開聲,右手撮成手刀,向著卡德曼胸腹位置揮切下去。指尖前臂觸及的空氣,也為之明顯扭曲,似乎是覆蓋一層無形的火焰。

    格式之火!

    儘管被眼前的場景震懾了三秒鐘,但胡德的後續反應仍然是最快的。他快速做出判斷,認為這與卡德曼利用暴火印調動“血與火”的力量,脫不開干係。事實證明,這是挑釁血焰教團權威根本的愚蠢行徑……

    但首先要隔斷二者的聯繫!

    胡德單人的力量,肯定還達不到與血焰教團的根本力量相抗衡的層次,可是在他出手的一瞬間,這間會議室內外的所有行動隊成員,都在第七代機芯的驅動下,瞬間同步,共同架構起了嚴密的“格式化空間”,並對胡德的手刀形成了其肉身可以支撐的最大加持。

    這已經是未著甲的狀態下,胡德所能發出的最強一擊。

    卡德曼胸口的衣物無聲開裂,下片部分垂落,暴露出胸腹的肌體以及在上面滋滋燃燒的血色火焰。

    而有那麼一秒或半秒的時間,火光竄動的焰尾給壓下去了一截……確實壓落了,但也而已。

    時間再跨越一格,血色火焰就重新開始了肆意的擴張。號稱可以將世間一切超凡力量“格式化”的格式之火,並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

    胡德感覺,他揮出的手刀,好像切入了一層浸透水的厚布中,絕大多數力量還沒有擊實,就已經在扭曲又渾沌的架構中消散了。

    卡德曼又一次嘶叫,完全失措的本能,讓他用力甩動剛沾火的左手,要把沾染的火焰甩出去,可這都是徒勞。

    血色火焰的蔓延速度不算特別快,但只要沾上,就不會熄滅。

    此時,卡德曼整個上半身已經被血色火焰徹底覆蓋,當然也包括整個頭顱。他的眼角已經迸開,濺出的不是血液,而是仿佛塑膠燃燒時,濺落的殘渣火點。更有多道焰光,在他其餘五官竅眼中吞吐搖曳。

    沒有人知道,此時的卡德曼是怎麼個感受,看似無傷的火焰,帶給他的痛苦級數又怎樣。

    但很明顯的是,卡德曼的精神屏障已經被焚燒成灰,他開始瘋狂地叫喊:

    “放開我!求你了!God!Spare me!”

    胡德的手尖有些發麻,這多半是受情緒的干擾——剛才的“正面接觸”,是不是把這妖魔之火引了過來?

    盤繞的念頭深處,無疑就是忌憚和恐懼。

    這讓胡德的心情變得更糟糕,在情緒驅動下,也是病急亂投醫,他向著投影區域的方向咆哮:“吉米,該死的你們杵在那兒,當是個JB用啊!”

    飽含情緒的喝聲,讓客運碼頭這邊,大多數人的視線都不自覺轉向了遭到“喝斥”的吉米隊長。

    轉眼成為眾人焦點,吉米隊長的反應卻出乎大家意料。

    他沒有說話,沒有交流,也不像“對面”胡德希望的那樣,對著近在咫尺的莫先生動手,反而是沿續了早前的趨勢,再往後退……速度暴增。

    也在此時,冷硬的機械音,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警告,你的行為已構成利用超凡力量的一級蓄意謀殺。請立刻停止並做無害化處理,否則我們將採取行動!”

    突兀又奇怪的警告,多少讓人們有些分神,而這時候,吉米隊長已經從後藤義,以及“老手”他們身後、身側掠過,也以他們的身體作掩護,拉開了與莫先生的距離,然後……重重地撞在旁邊一輛停放的飛車前段。

    機械部件拆解扣合的“卡咯”不絕於耳,被撞車子的“外殼”好像是活了過來,化為一套金屬構件,向吉米隊長身上聚攏,瞬間形成了一套外骨骼裝甲,將其武裝到牙齒。

    吉米隊長看著是赤手空拳過來,其實一直讓自己的“深藍行者”外骨骼,以隱身形態自動跟隨,隨時可以提升到最強狀態。

    而比吉米隊長的“變形”還要早出一截,也就是吉米隊長剛開始後退、機械音警告響起的時候,近岸的湖面“嗵”的一聲響,炸開了兩團水柱,兩個已經全副武裝的深藍行者躍出水面。

    只因為他們的同步率太高,所以兩聲破水聲響幾乎合成了一個。

    他們手中的冰風暴型機關炮早已鎖定輪椅上的莫先生,開始了預熱空轉。其內置的特殊實體彈藥,專門針對精神側能力者強大干涉力,以類似於金屬風暴的形式噴射出來,再加上格式化領域的加持,以有心算無心,可以瞬間撕碎一個B級的精神側能力者。

    預熱完畢,吉米隊長完成武裝,那個自動播放的機械音也到了尾聲。

    吉米隊長完全沒再播放一遍的意思,徑直通過第七代機芯以及其所連結的“天啟陣列”,下達了攻擊指令。

    這就是他目前作為天照教團的“高級打手”,所要完成的任務。至於前因和後果,以及其中的意義,都不在考慮的範圍之列。

    他所做的唯一額外事項,就是給自己套層保險……

    就在這個時候,吉米隊長再一次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悶澀感。

    感覺有些熟悉,正如他今天剛碰到莫先生的時候,像是沾了水的厚布,撲在自己的口鼻上。

    等等!他已經在“深藍行者”外骨骼的覆蓋防護之下了呀……

    下一秒,猛烈的震盪襲來。

    高速運轉的“天啟陣列”系統,顯示音波武器自動防禦功能開啟,並且自動判斷,同步開啟了次聲波防禦架構,如有必要可以在第一時間啟動。

    這是在去年年底,整套系統還在實驗室階段,就特別加裝的針對性外掛模組。

    有那麼一瞬間,吉米隊長以為這套略顯冗餘的模組要開胡了,可事實證明他想的有點多……可某種層面上,他的想像力又遠遠不夠。

    此時的北山湖畔,客運碼頭,確實是遭到了恐怖雜訊的襲擊,爆發性的音波震盪像是過境的風暴,把客運碼頭上這百來號人一發地捲進去。

    九成九的人在這一刻都出現了或高或低的神智渙散現象,但“深藍行者”的防護起了作用,兩個強攻手並未受到影響,“冰風暴”的槍管,已經開始噴吐彈藥。

    可就在高速轉動的槍管之前,莫名其妙就出現了形似巨大手掌的血肉造物,一邊一個,極其對稱。

    本來已經鎖定目標的槍管,被這兩個裹著鱗甲的妖異巨爪強行向上托舉,實體彈藥的強大動能,固然是瞬間打穿了它們,可上沖的力量不減,血肉鱗片飛濺中,後續的彈藥早不知飛到哪裡。

    訓練有素的強攻手,第一時間想做調整。,然而虛空中的震盪往復奔流,這回卻驟然跳躍層次,化為了暴烈躁動的精神風暴。

    一連串的干擾和衝擊,從無形到有形,從物質到精神,看似混亂複雜,偏又聚攏整合到一個共同的源頭上,再聚焦形成了爆點。

    拍擊防波堤的湖水轟聲炸裂,其中相當一部分在半空中就蒸發成了水汽,在被血色的光焰切割得支離破碎,直至徹底蒸發。

    便在這水光火焰交織的空間裡,一頭通體暗紅如血的猙獰凶物,咆哮顯形。似乎是從湖底沖上來,但具體的軌跡又模糊不清。

    隨著凶物現形,單點爆破的衝擊暴增了何止十倍!

    便是吉米隊長,腦際也微微一沉,受到精神風暴正面衝擊的兩個強攻手,狀態則要糟糕得多,一個窒澀的空檔,便讓那對已經血肉模糊的巨掌,狠拍在外骨骼裝甲上,同時給打飛了出去。

    還好,行動小隊戰前就已經預先完成了精神和氣機連結,實現了精神層面與物質層面的干涉對接,構造出了嚴密的格式化空間,可以共同承載、分流外來衝擊。中招的兩人,都沒有出現嚴重傷勢。

    可如此一來,先前的伏擊殺招,就都成了笑話。

    吉米隊長罵了一聲,有心想再出手,可再看湖畔那個陡然出現的凶物,就有些發怔。

    那凶物體型龐大,長臂龜背,近於猿形。雖是習慣性佝僂著,單只是水面上呈現的軀體便已經在三米以上,就這樣還有大腿下的一截在水平面下。全身肌肉虯結,又有細鱗密佈,隨著類似於呼吸的起伏,身上熱息繚繞,如血光,如火焰,感覺著周邊的水體都要沸騰起來。

    而就是這樣的凶物,或是近岸的莫先生覺得太遮光,呵斥了一聲,這個龐然大物便老老實實下縮身子,蜷曲著壓入湖水中,只留肩頸以上,正好一個碩大腦袋越過圍欄,視覺上已經與坐輪椅的莫先生差不多體量。

    隔著莫先生,後藤義仔細觀察那凶物。

    昏黃的眼球深處,光芒層疊越發複雜,調動的力量層次也越發深邃,這對他的形骸造成了極大壓力,以至於其眼眶周邊,血管細筋突出,特別是兩側太陽穴,幾乎密集成網。

    “真醜……”距離很近的江塚,似乎受音波衝擊的影響未褪,竟未覺得恐懼,只喃喃評價一聲,物件卻有著模糊,又都合適,引得“老手”和奧平容三側目。

    不過此時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醜猴子”以及其身畔那個最關鍵的人物。

    由始至終,輪椅上的莫先生都沒有什麼動作。其實碼頭這邊大部分人都一樣,只不會其他人是來不及動,至於他……

    莫先生的視線一直注視著投影區域,看得挺認真,以至於對吉米隊長的死亡陷阱,都不甚在意的樣子。剛緩口氣過來的人們,不自覺就循著他的視線,再將注意力投向了數千里開外的那間會議室。

    鏡頭前的卡德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卡死”在那裡,膝變和腰脊蜷曲,左臂、右臂都半舉著,折成僵硬的角度,如同舉手投降,可癲狂時仰起的頭臉,使之看起來更像一次失敗的祈告……

    “嗝!”

    類似於打嗝的怪聲,從“醜猴子”巨大的顱腔裡傳出來。出聲的“管道”,就是其面部等同於口鼻的區域。

    那裡沒有明顯可辨識的器官,只有深紫色澤的發皺皮肉,感官上如同腐爛肉塊,中間蝕開了斷續的幾個口子,此時都張開來,擠出了“口涎膿汁”——更像是火山口裂隙中,流出的粘稠熔岩,黑紅交織,燃燒了空氣,將落未落。

    另一邊,始終在觀察的後藤義,太陽穴的血管網上,猛地有了個抽搐,他注意到。在那“熔岩口涎”上面,錯落的火紋裂隙,隱約拼合成一張面孔。而且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確。

    與投影區域裡,已經化為燃燒雕像的卡德曼形象,越發相似,互為映射。
jjyy168 發表於 2019-7-24 17:37
第五百三十一章 易耗品(上)


    確實是卡德曼沒錯。

    在相隔數千公里的兩撥人,絕大多數只能憑藉視覺上的相似性,以及事態前後邏輯去推理猜測的時候,後藤義已經憑藉他的特殊能力,找到了確鑿的證據。

    雖然從交互干涉的角度上看,“熔岩口涎”裡的那個人形輪廓,已經被“醜猴子”的暴烈氣機塗改得面目全非。可只要能抓住裡面的最本質的內核,再循著因果脈絡,倒推回去,基本上還是能夠完成還原的。

    卡德曼那傢伙是肉身側,本來無法達到“陰神出竅”的效果。可這一點莫先生也考慮到了,利用“熔岩口涎”打造了一個臨時的容器,也可以說是“牢籠”,將其靈魂體攝了過來,而且還實現了頗為完整的映射。

    如果卡德曼不計較的話,把那團“口涎”當成軀殼也沒什麼問題。

    後藤義勘破了一些東西,代價則是體感上的嚴重不適——他的眼眶發熱發燙,昏黃的眼球在微幅跳動,帶起了眼皮以及周邊的血管網路,強迫加大供血速度,以抵消“特殊視力”的損耗。

    後藤義著實很吃力,眼球的神異作為,已經超出他意識控制的閾值上限。值得慶幸的是,這番努力,獲得了相應的成績。

    而且,他還發現了更多。

    在後藤義的眼中,此時的投影區域,像是一面妖異的鏡子。它只映射最關鍵的部分,然後把其他所有元素都做了荒誕的扭曲。

    在這面鏡子的兩端,不管是與卡德曼密切相關的蒂城會議室裡的談判雙方,還是純粹就是撐場子用的“天國眾”,在某種意義上已經統一異化為一種低層次的存在物

    這些人的數量多寡、形態差異,貌似已經不具備現實意義。若強要拿個意義出來,大約相當於……

    原材料?

    人們可以不信任“鏡子”兩邊的相關性,可這面“鏡子”正同步映射他們心中的慌亂和恐懼,並且淋漓盡致地表露出來。

    而這些被引爆、又不斷滋生的負面情緒,正在精神層面,或許是深層的領域,轉化為特殊的存在形式,與莫先生發生著聯繫。

    受限於自身的層次和理解力,後藤義無法獲知太多,他只能做一個表面形象的描述——大概就如同彌漫的污濁煙氣,在那件厚重斗篷微撩起的間隙中,繚繞穿行。

    煙氣當然有所溢散,但溢散過程只發生在不可見之處,在那件斗篷深處難以觀測的“黑箱”中。

    那裡,似乎存在著一頭享用這種特殊食材的妖魔,吞雲吐霧,愜意自如。

    而當後藤義要想更進一步去窺探,該封閉的還是封閉,該混沌的依舊混沌。

    不應該啊!

    相隔數千里,強橫可怖的靈魂收攝,所需那份消耗,也不足以影響斗篷的遮蔽效果?

    還是說,莫先生對於血焰教團根本力量的掌控層次,以及相應而生的技巧,已經可以讓他忽視掉時空的阻礙,隨意拿捏卡德曼這樣的教團高層?

    如此一來,莫先生對於血焰教團的控制力,簡直是匪夷所思!

    有這樣的掌控者存在,哈爾德夫人這個主祭,真的就是純粹搞祭祀用了。

    唔,總不會祭的就是……

    強行窺探這一層次的後藤義,也淪為了那些“大多數人”,只能用貧乏的想像力去臆想猜測。

    這時候他就分外希望,吉米隊長那支“手”,可以比前面更大力一點,至少把斗篷掀出更大的縫隙來!

    可如今的吉米隊長,似乎是被受挫的行動給嚇到了,即便是全身覆甲,看不到臉孔,體形上也呈現出明顯的僵直意味,明顯魂不守舍的樣子。

    “吉米君……”

    “還沒結果嗎?”

    有些出乎意料,在後藤義招呼吉米隊長的同時,後者也通過預設的通信管道,主動和他聯絡:“看出什麼沒有?那個怪物!”

    “什麼?”

    “我是說那個‘醜猴子’,那個最大隻的類猿生物!”

    “那又怎樣?”

    吉米隊長的情緒波動明顯:“該死的你被嚇傻了嗎,它就在那裡,你給我說‘那又怎樣’?難道你只看它流下的口水嗎?”

    後藤義一下愣了神。

    是啊,那麼大隻的異類就擺在他眼前,他怎麼就沒有重點去觀察,反而只對這傢伙滴下來的口涎感興趣?

    雖然那也是很關鍵的內容沒錯…

    近在咫尺的這隻類猿生物,顯然是非常強力的畸變種,莫先生能夠無中生有將其召喚出來,所干涉的、所消耗的,恐怕還要更勝過在教團規則之下的遠端攝魂行為。

    明擺在眼前的事兒他居然沒想到?

    後藤義隱約有些奇怪,又覺得吉米隊長的情緒過於反常,下意識的就反問了一句:

    “你看出了什麼?”

    “這個東西,這個東西……你不知道?該死的你別告訴我你一點概念也沒有!”

    我……應該知道嗎?

    後藤義真的有些懵了,他確實沒有相關的概念。在這一刻,好像有個什麼眾人皆知的資訊,被他完美的漏過去了

    作為社會生物,這種感覺很糟糕。

    但這也更大程度地激發了他的好奇心。

    後藤義視線的焦點,自然而然地從那團將落未落的“熔岩口涎”上暈散開來,擴及到周邊的關聯區域——那張巨大而醜陋,似乎腐爛了半邊的面孔。

    視線焦點不斷微調,從“醜猴子”臉上細碎的鱗片、半塌陷的腦門和頂門、起皺的皮肉之上掠過,然後才與其突出的深紅眼睛碰觸。

    大而空洞……

    這是後藤義的第一感覺。

    可莫名其妙的,他卻不敢朝空洞的更深處做更進一步的探索。

    事實上在這一刻,他的眼皮跳動頻率和幅度都是劇增,因為消瘦脫形而格外鬆弛的眼皮,忍不住就往下落,卻又受到眼球的刺激,再次反彈。

    此時的後藤義,就好像在直視刺眼的光源,直視地平線上下躍然欲出的太陽。

    完全出於本能,後藤義要扭過臉去,避免正鋒,他確實完成了這個動作,然而真正活動的,只是他的脖子和頭顱。

    在他的眼眶中,那一對昏黃的眼珠並沒有動,相反,它們還推開了試圖遮掩的眼皮,操控著一切與之相關的神經血管和肌肉,死死地盯著那隻類猿生物的醜陋面孔,特別是大而空洞的血眸,一動不動。

    刺眼的感覺持續不斷地傳過來,如果是正常人,現在說不定已經淚流不止。而後藤義沒有,因為就算是行將溢出的眼淚,也被昏黃眼球徵用,作為潤滑液,聊勝於無。

    後藤義的心跳速度驟然加快,一部分是由於失控導致的情緒波動,而另一部分,也是更主要的因素,則是“眼球”需要更多的供血,更多的營養。

    後藤義的身體在發熱,皮膚毛孔卻又反常地收縮,正是在這樣矛盾的反應中,來自他四肢百骸的更多能量被調動起來,以最高效的形勢上沖,供“眼球”使用。

    除此以外,還有外界幾無窮盡的陽光……

    此時此刻,莫先生的聲音重新響起,似乎是對殷樂說話:

    “看清了嗎?”

    “啊,什麼?”

    殷樂的反應,與後藤義、吉米隊長有異曲同工之妙,半秒鐘後,她才回神詢問:“先生,這,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以前發現的一種奇妙造物,我叫它爛嘴猿。也是最近才發現,雖然樣子醜了些,可它全身能量化,嗯,又比較容易塑形,穩定性還不錯,是天生的建築材料。”

    殷樂:“……”

    也是這時候,空氣中似乎響起了輕微的氣爆聲,類似於水泡鼓裂和空氣燃燒摻在一起的雜音。

    常人很容易將這種聲響忽略過去,可周圍一些感知敏銳的能力者就能判斷出,這聲音源自於“醜猴子”,哦,應該是爛嘴猿嘴邊的“口涎”,也就是遠道而來的卡德曼那邊。

    判斷是判斷,卻沒幾人能分辨清楚,卡德曼在折騰什麼。

    直到莫先生再次開口。

    “我不生氣,我生什麼氣?教團裡面做得比你過分十倍、百倍的也有,地位比你還高呢……”

    自從爛嘴猿現身後,殷樂就有些恍神,此時聽見羅南說到了一些敏感處,下意識就想打斷:“先生,別聽他虛言狡辯!”

    “也沒什麼。”

    莫先生略偏過頭,瘦削又平凡的面孔,與僅隔圍欄的爛嘴猿的巨臉,形成了奇妙的對比:“既然開宗立派時,提出的是‘血焰意志’,就等於是放棄了一部分權力以及相應的設計。出現你這種情況,也只是因為,作為教團根本的血魂寺,缺乏一個穩定長效的鑒別和退出機制。

    “一個是設計思想的問題,另一個就是設計能力的問題。當然,缺少物質層面的映射和補充,也確實是個麻煩事……

    “再有,就是現在教團裡一班人,自身水準的問題了。像是卡德曼,是一個吸血的臭蟲沒錯,可如果應用思路沒有改進,教團裡的絕大多數人和他也沒有本質上的差別。”

    說到這兒,莫先生略抬下巴,眯著眼睛,再看漫天魚鱗雲後面,環切下來的白金光邊:“在這點上,某些人雖不惜料,做得倒挺高明。”
jjyy168 發表於 2019-7-24 18:11
第五百三十一章 易耗品(中)


    世間總有巧合,這一刻,莫先生上抬的視線,恰似與私人飛艇裡的“觀察者”對接。

    明知道是受“轉播角度”的影響,可沙發上的玉川瑛介,還是不自覺屏住呼吸,眼皮也跳了兩下,和湖畔某個身不由己的傢伙一樣。腦子裡的念頭也激發出來:

    他是在說真神和教宗猊下……

    玉川瑛介很快就強行忽略掉了這份感覺和思路,他用力把視線轉移到那只“醜猴子”,哦,也就是爛嘴猿的醜臉上。受“強行扭轉”的刺激,某些資訊片斷嘩啦啦地飛出來,眼看就要連成一串。

    就差了一條線。

    幾秒鐘後,玉川瑛介猛地拔高聲調:“竹本,竹本!”

    竹本茂很快出現在房間裡。

    玉川瑛介吩咐他手下的情報頭子:“能力者總會的協查通報,就是有關宮啟的那個,立刻調出來,馬上!”

    業務精熟的竹本茂,一言不發,兩秒鐘內就完成了這一切,將通報內容映射到投影區。

    玉川瑛介瞪大眼睛,從字裡行間搜索他所需要的資訊,然而他很快失望了。這份通報上含糊其辭,只是通報了宮啟的死訊,同時希望各地分會、實力派、教團幫助協查檀城時間5月1日前後,淵區固化構形的活動情況。

    不是,不是這個……

    玉川瑛介發現自己記憶混亂了,他明明有相關印象來著。

    “是在鑒玉會的內部情報裡,但也很模糊,只有所謂‘類猿生物’的簡單描述。”

    玉川瑛介有些驚訝,提醒他的,竟然是白心妍。而當他檢視有關內容,確實如白心妍所說,僅是“聊勝於無”的水準罷了。

    “沒有更詳細的情報了?”

    “超凡種是很驕傲的,不會把同類的死法描述得那麼清楚……建議你還是好好睡一覺吧,熬夜真的會掉智商!”

    說話間,白心妍離開了沙發扶手,邁開長腿,徑直往外面去。

    自從洲際飛艇事件之後,玉川瑛介一直對白心妍有所疑慮,可真等這位要離開,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你去哪兒?”

    “開會……在此期間不要打擾我,否則我會感激你的。”

    “……”

    玉川瑛介確認,他與白心妍之間存在某種理解上的鴻溝,而這條鴻溝似乎又與二人資訊層次上的差距互為映射。

    在資訊和許可權時代,沒有什麼比這種差距更讓人沮喪的了。而更悲劇的是,像白心妍這樣的人,似乎要比他曾以為的,要多出很多、很多。

    伴隨著尖銳的警報聲,飛雲湧動的高空區域,被刺眼的紅光填滿,極度接近真實的環境影像開始凝固,然後虛化,當視覺化的虛擬圖景也消失掉,營養艙的逼仄空間就徹底顯現出來,倉頂警示燈還在快速閃爍。

    田邦搖搖頭,透過微顯混濁的營養液,可以看到,艙壁介面上,高優先順序的提示資訊,不停的帶起紅光和震動,喚起他的注意。

    受限於身外條件,田邦採取了意念通訊的方式:“潘博士,組裡的實驗基地被畸變種攻陷了?”

    一向遇事頗有靜氣的潘博士,卻拿出了罕見的急促腔調:“大新聞大麻煩大機遇,總之你快點兒過來,給你20秒!”

    “拜託,我現在在營養艙裡。”

    “哦也對。話說營養艙模擬器比頭盔好用吧……得,你就在那兒吧,我把通訊通道開放給你,現在你有10秒,包括看資料的時間。”

    通訊隨即掛斷,緊接著,營養艙就部分脫離了田邦的控制,自顧自地進入遠端會議模式,牽引著田邦的感知,將其投送進了一個巨大會場。

    會議的規格肯定很高,這裡類似於星聯委召開全球理事會議時,那種環形會場。

    嗯,等一下,就是那個沒錯!

    田邦雖沒有在這邊講過話、發過言,但也曾作為安保部隊的負責人之一,到裡面逛過的。他已經看到了會場中隨處可見的星聯委標識——好像是印刷重影的地球簡圖。

    有人說那象徵著畸變時代以來,世俗世界和裡世界共生共存的現狀;也有人說,那是星聯委成立之初,就暗示著深藍世界的存在。

    也許真是大場面了。

    不過,會議召開大約真的很倉促吧,可以容納上千人的會場,絕大多數區域都是空蕩蕩的,人影都集中在中央的環形議事台附近,而一些空座位上還有人影斷續出現。

    田邦覺得他應該感謝潘博士,在進行虛擬投影的時候,給了他選擇形象的權力。所以目前在這最高規格會議室裡呈現出來的,只是一團人形暗影……

    如若不然,他大約會以“血獄暴露狂”的全新名頭,響徹全世界吧。

    “還好沒錯過。”

    潘博士就顯現在他身邊,身上仍是實驗室裡的白大褂,但也很襯他的形象。

    田邦呵呵:“萬分感激。”

    潘博士擺擺手:“別管那些有的沒的,仔細看著,好好消化。雖然咱們是旁聽,但說不定會有發言任務。”

    “哦?”

    “坦白說我有些緊張,半輩子沒見過這麼多超凡種呢,都是最頂級的素材啊!”

    田邦:“……”

    半秒鐘後,他的視線霍然切向了前方的環形議事台。那裡最中間的環形區域,已經在播放影像——以三十倍速快進的形式。

    這種高度壓縮的影像資料,正常人看了會暈掉,而若是像田邦一般的燃燒者,則會通過機芯的解析功能,更直接地進行資訊重組。

    至於選擇這種“非常規”形式攝入資訊的……

    田邦的視線,依次從那幾位的頭面、背影上掠過,並與內置的資料庫進行比對。

    “那個黃鬍子老頭,是總會會長艾布納。

    “左手邊是馬倫,上回被他揍得好慘。

    “右手邊第一結界師達勒。

    “還有門羅型大炮……

    “坐在艾布納側後方的是李柏舟,看她坐的位置,這次是以記者的身份與會?

    “她旁邊是鬼眼,這老色胚虛擬世界還要佔便宜。明明武皇陛下也來了,厚此薄彼真的好麼?”

    “武皇邊上是歐陽辰,一貫嚴肅啊……話說協會這邊的座次有點兒亂。”

    “斜對過的位置空著,但擺著天平,顯然公正教團的大主祭也要來。

    “天照教團的光頭教宗已經到了。”

    “只剩下最神秘的密契尊主。哦,在我這邊,只能看到後腦勺。”

    沒錯了,這就是一次超凡種級別的會議,是已經攀升到世界最頂點的高級生命之間的對話。

    只是,開頭也沒什麼出奇。

    艾布納會長咳了一聲,用陰柔溫和的語調講話:“還有幾位沒有來,但既然趕上了直播進度,我們也不等了,大家一邊看,一邊討論,交流一下意見……”

    便在他說話的同時,高倍速播放的影像慢下來,進入了正常模式。

    影像中最奪人眼球的,無疑是那張巨大而醜陋的妖魔面孔,半截塌陷、半截腐爛的器官結構分佈,還有垂淌下來,仿佛隨時可能落地的“熔岩口涎”等因素,都激烈地侵佔人們的注意力。

    可是,最吸引田邦的,也是影像聚焦中心的,則是旁邊那位坐在輪椅上的男子。比較面生,看上去過於清瘦了些,似是有病在身。

    但此時,那位卻相當放鬆,或許是播放速度的快慢驟然交替的緣故,輪椅男子的肢體語言,顯得迂徐悠然,不慍不火。

    他正為背後輕扶輪椅的女性做演示:“看吧,有了這種半能量、半實體狀態的東西襯托,卡德曼的形神結構,就直白了很多,受限於條件,我們只觀其大略……你應該能從中找到與血魂寺相關的共鳴結構,弄明白這裡面的關係,再參考實質的生命情緒狀態,大約就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

    輪椅男子的口中解讀,手上也不停,只是指尖隔空幾次橫割縱切,將欲滴落的“熔岩口涎”,便給切分成了二三十個大小不等部件。

    週邊那些邊角料不算,其切割的主體部分,分明就是一具等比例縮小的人體,頭部、肩頸、胸腔腹腔、脊柱、四肢,還有隔離開來的內臟器官等。

    其間又有火絲細光,若斷若續,像是人偶上穿起的連線,又像是真實人體的血管神經。

    也正是這具被肢解的“熔岩模具”,其最上方已經被割裂的“頭顱”部分,棗子大小的體積,其上卻是五官俱全,此時則已徹底被恐懼和痛苦扭曲掉,可惜嘴巴裡嚷嚷得什麼,沒幾個人能聽清。

    虛擬會場內,大多數人面色平淡,但也有一部分,興致盎然。

    “這人一定是位優秀的外科醫生,教書育人也很有一套。”

    坐在艾布納會長右手邊,世界最頂尖的結界宗師康士坦茨˙達勒,仍作中世紀女巫打扮,兜帽遮面,唇角半隱半現,貫徹了她最喜歡的神秘主義:“因為這位,我倒是想起了另一個人,也是個愛說教的,傳說中的羅教授……他今天沒來參會嗎?”

    “哦,你是說羅南?”

    艾布納會長摸著腮旁的黃鬍子,語氣依舊溫和:“這次是宮啟副秘書長罹難事件的分析討論會,採取的是邀請制,羅南不算相關人士……不過按照他這段時間表現出來的理論和實力水準,肯定是有資格的。”

    說著,艾布納就將視線投向了側方稍遠處的歐陽辰,雖然是虛擬世界,視線仍然有如實質:

    “歐陽啊,要不然,你們分會聯繫一下?方便的話,就邀請他過來,大家互通有無。”
jjyy168 發表於 2019-7-25 12:14
第五百三十一章 易耗品(下)


    歐陽辰並沒有坐上環形議事台的最前端,而是和武皇陛下一起坐在第二排的位置,坐姿端正,很認真地在觀看“實況直播”,右手則在虛擬桌面上無聲敲擊,長短變化頗有節奏,讓人感覺他是在做筆記之類。

    如此模樣,與他邊上隨性閑坐,手中還把玩著虛擬書卷,已將漫不經心擺在臉上的武皇陛下,形成了鮮明對比。

    當艾布納會長招呼過來,歐陽辰並沒有第一時間回應,隔了兩秒鐘,指尖的敲擊才停止,他也從中央區域的影像處轉過臉來——不知道是否是虛擬效果,他夾在鼻樑上的無框鏡片,仿佛鍍了層光膜,將瞳孔遮了大半,面上神情板正嚴肅。

    他仍沒有開口,似乎還在措辭,務求嚴謹。

    然後……

    “早先要湊熱鬧分人家爺爺的家產,現在上杆子求交流,是準備趁機稱兄道弟,再貪些便宜嗎?”

    ……

    環形會議室裡出現了瞬間的靜默,然後就有咳嗽、悶笑,當然還有大笑聲響起來。到了參會者這種層次,絕大多數人已經有隨心所欲的趨向了,也不是誰都會照顧到艾布納會長的面子。

    當然,這一刻所有人視線也都投向歐陽辰那個方向。只不過大家看得很清楚,歐陽辰並沒有開口,發聲的位置在他旁邊,武皇陛下……後面的位置。

    那裡已經是旁聽席了。

    “喔噢!”

    田邦小小驚歎一聲,他看得清楚,剛才發話硬懟艾布納的人物,分明是個少女模樣,戴一頂長簷帽,披著黑色夾克,感覺出了門就可以跳段街舞玩鬧……

    真是的少女沒錯,田邦認得她,夏城分會的章瑩瑩,武皇陛下的死忠,也是羅南朋友圈裡的人物。

    說起來,這小姑娘好像連“建築師”都不是呢,也來聽會?她跟著武皇陛下過來蹭個會也沒什麼,可這種發言,實在是出格了!

    田邦咧咧嘴:別看艾布納一直慢聲細語,他能當上能力者協會的總會長,可不是靠著耳騷的本事。

    章瑩瑩似乎也知道闖了禍,拉下帽檐,縮起脖子,努力把身子藏在武皇陛下身後,無論如何也不與艾布納會長視線對接。

    艾布納會長臉上,笑容似乎無甚變化,也沒有喝斥“小輩無禮”之類,甚至還制止了身畔橫眉怒目的馬倫,只順勢看向了武皇陛下。

    後者眉眼間神氣寡淡,對艾布納會長乃至各個方向投射來的視線,都沒太多反應。只用手中的虛擬書冊,輕理頰畔的髮絲,輕悠悠開口:

    “不用懷疑,是我的意思。”

    “武皇……”

    “新近步入超凡,總要拿捏一番。那些話道理不錯,只是略顯鄙俗,恐損了氣度,便讓手底下的孩子開口,莫怪。”

    會議室裡的氣氛明顯要繃不住了。

    別說旁人,就是硬湊在艾布納會長身後,與李柏舟熱聊的鬼眼,都笑得特別響亮。

    總算艾布納會長城府極深,到這種時候,表情管理仍然十分到位,臉上的笑紋甚至加深了一些,以至於腮側的黃鬍子都微微晃動:

    “明白了,是因為我為富山的公海拍賣會月臺的事……商業活動,性質特殊嘛。況且,此一時彼一時。大家開會就是為了協商交流,只是以前一些年輕人資歷欠缺,溝通管道不足,還不太懂得上臺談判,打架被欺負了有委屈,大人幫著出頭,可以理解;而年輕人現在能夠獨立了,大家更要樂見其成……”

    “小孩子打架的標準是什麼?”

    歐陽辰食指關節從鼻樑上刮過,略微調整眼鏡的位置,很認真地發話:“我做了洲際飛艇事件的事後推演,羅南開始與玉川家的年輕人溝通的時候,淵區干涉力量遠低於可觀測標準,層次和烈度算是很低了,無論如何算不上出格,怎麼突然就有大人跳出來呢?”

    “是說我們吧。”

    百集教宗低低笑了起來,毛髮稀疏的瘦臉上,也是心平氣和的樣子:“我也好、千聚也罷,都不會越俎代庖,替別人家的孩子出頭。至於洲際飛艇那件事,應該這麼理解:

    “扯人上桌,喝茶也好,掰手腕也罷,總要花點力氣……好吧,這是你們會長的邏輯,事實是,我們一貫欺軟怕硬,只不過一般二般的人物,都硬不過我們就是了。”

    田邦抽動嘴角,這些超凡種老大人,大約也只有在這種場合,才會把話說得如此露骨。

    不過,這波眼看要擴大化的唇槍舌劍,說白了還是各家表明各家的立場。並沒有實質性的壓力——艾布納會長的笑臉,就是最明確的標杆。

    當然,最早的壓力,是讓章瑩瑩“奮不顧身”的出格言論給沖抵了;又或者,時機還不到吧。

    武皇陛下便勉為其難做了總結:“和天照教團比起來,艾布納會長真的是關心愛護,特別是一番陳辭,鞭辟入裡,深入淺出,有很強的針對性和指導性……”

    哎呦,您的超凡氣度哪兒去了?

    田邦終於也哈哈笑出了聲,他絕不是唯一發笑的,甚至都不屬於少數派。

    笑聲中,武皇陛下越發放得開:“唯一可惜的就是繞了些,恐怕也只有會長您才能說得通透。這樣……這是那邊的通訊方式,大家不用客氣,討論研究也好,稱兄道弟也罷,只管去。我也很想知道,今天他能發表什麼高論。”

    說話間,武皇陛下拋出了一顆白色光珠,就在直播區域中打轉,那正是特效化的羅南通訊連結。

    田邦順手掃了一下,確認無誤。

    像他這麼做的,同樣為數不少。

    想來今天會後,羅南會接到不少好友申請。

    艾布納會長保持微笑,扭頭吩咐馬倫:“現在就給羅教授發邀請吧,如果他有空,就請他參加這個討論會。我們大家都很期待構形理論給這個世界所做的精彩解釋。”

    說罷,他話鋒一轉:“在事態起變化之前,大家先來瞭解一下今天會議的背景資料,看為什麼要開這個會、選這個人……”

    直播畫面中,莫先生倒也“配合”,其講解授課不緊不慢,看起來還要持續一段時間。反而是這邊的副會長馬倫,剛把聯繫羅南的事情安排下去,又要介紹具體資訊,一時頗為忙碌。

    “會議主題,主要還是請大家鑒別宮啟副秘書長遇害案的真凶。檀城時間5月1日下午4時許,宮副秘長在其閉關之地,遭人刺殺,不幸罹難。具體情況已經做了通報,這次就不細說了。總會這段時間,邀請專家認真分析了現場,除了作案時間、動機等基礎判斷以外,還從兇殺行為分解線索,最後一共形成7個條件,將其作為嫌疑人的鑒別標準。”

    隨著馬倫的講解,與會人員手中的資料也同步更新:

    “第一,電磁向能力者。康妮、門羅還有我,當天曾與兇手,或者說是‘兇手之一’交手,確定其肯定屬於這個類型。

    “第二,超凡種或是淵區固化構型的操控者,這是應有之義,就不多說了。

    “第三,淵區力量的極致利用和微操能力,這一點給人的印象深刻。

    “第四,血肉的燃燒、吸收能力,宮啟的形骸就是毀在這上面,屍骨無存。

    “第五,機械組裝製造的能力。兇手裝備外骨骼作戰,樣式應該經過專門發行,但這個可能性太多……聊勝於無吧。

    “第六,隱匿瞬移的能力。沒有這個能力,兇手不可能從我們三人的夾擊下,輕易遁走。

    “第七,類猿生物。它是最早出現在火山島上的意外因素,很大程度上起了干擾視線的作用,而且與那個‘位面’高度相關……大家都懂的。”

    有人低笑,但大部分人很嚴肅。

    任何一個超凡種死亡事件,都是很嚴肅的事,如果再涉及“位面”,就更不得了。

    馬倫繼續強調:“考慮到這件事情,多半不是一人所為,所以這7個條件,單人只要符合其中的4項,就具有重大嫌疑。當然,這也要符合基本的犯罪推理。”

    艾布納會長輕聲在後面補充:“若能夠直接證明,某人或某些人與那個‘位面空間’高度相關,基本上也就可以直接定案了——諸位應該理解,它是最核心的條件,最直接的證據。”

    田邦撇嘴:狗屎一樣的邏輯。

    然而會場內卻是頗為積極的喧囂,至少有一半人叫嚷:

    “正是如此!”

    起哄的模樣,全沒有半點兒超凡氣度。

    呵呵,狗屎一樣的人心。

    介紹了一大通之後,馬倫因勢利導,將眾人的注意力,引到了直播畫面上:

    “這位莫先生,以前從未聽聞其人。不過其所在的血焰教團,此前符合7個條件中的兩項,即血肉燃燒吸收能力,以及淵區固化構型。特別是後者,已經確認在檀城時間5月1日,血焰教團存在計畫外的祭祀活動,也延續了較長的時間。這一點證據是做得比較扎實的,補充一句……最重要的證人,就是那位。”

    哦,卡德曼。

    已經無法確認生死的倒楣蛋。

    “感謝天啟實驗室提供的觀測視角,讓我們同步見證,這位莫先生的橫空出世……同時還增加了兩項判斷條件。

    “有一項我們看不到,但證據確鑿:這位莫先生在外骨骼設計領域頗有造詣,而且很捨得投資,正商議購置阪城的一個加工廠。

    “至於我們能看到的,是這只名曰‘爛嘴猿’的畸變種,在目前世界範圍內搜檢的資料中,均無記載。唯一現身的,只是那一個雲遮霧繞的‘位面空間’。”
jjyy168 發表於 2019-7-26 16:00
第五百三十二章 大手筆(上)


    馬倫的語速已經挺快了,可是在座的還有些人耐不住性子,就在馬倫側後方不遠處,某個頗嘹亮的嗓門響起:

    “七中四,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差不多已經實錘了,我們還在這裡聊什麼?直接下手就是了!”

    “科尼將軍,協會的意思呢,是不要輕易下判斷,考慮到血焰教團既往的實力和表現……”

    “不是還有那什麼莫先生嗎?”

    馬倫順勢解釋:“由於時間倉促,從我們目前掌握的管道看,這位莫先生完全沒有正規資料,能查到的都有造假嫌疑……”

    “那還廢什麼話,肯定是假扮沒錯。而且瞧他那熊心豹子膽的模樣,實力也不會差。要是這傢伙不是超凡種……咳,欺軟怕硬的某些人不是早把它吞肚裡去了?”

    與會人員聽科尼將軍揚起的調子,還以為能聽到什麼“直播吃屎”之類的賭咒發誓,結果這傢伙慫的這麼快。

    顯然,剛剛他那些迫不及待的腔調,有發力鼓動的嫌疑。

    一時間,冷笑聲四起。

    這位科尼將軍,雖是帶著“將軍”的稱號,其實根本不屬於軍方,而是一隻活躍在中北非區域的私人武裝力量首領。

    這傢伙雖然是超凡種,卻是出了名的沒臉沒皮,今天可是能某個城市的守護者,明天就可能變成呼嘯來去的遊民劫掠隊頭目,一張大嘴橫吃四方近些年算是有些收斂了,可時不時就會暴露本性。

    但還是有不少人願意配合的,距離田邦不遠處,就有人做了捧哏的角色:“假扮並不奇怪,然而世界上的超凡種,也是‘你我他’式的幾十位,平常彼此也都熟悉……又會是誰呢?”

    田邦偏頭看了一眼,倒也認得,北歐摩城的紹塞多,是個與普遍印象中的維京人截然相反的陰柔男士,有段時間活躍在時尚界,捧人毀人都很有一套……嗯,據說與武皇陛下有些不睦。

    眼下軟刀子捅起人來,也是能要命的。

    相較於紹塞多,科尼將軍已經堪稱是直爽之輩,他伸出漆黑的手掌,五指在空氣中虛搓幾下:

    “那人選,你們都要在心裡面揉爛了……”

    話說半截,卻見歐陽辰的視線投射過來,平光眼鏡之後,視線平淡通透,如同無色的湖水,卻也能說是磨光的刀鋒。

    科尼將軍再一次慫了,呵呵笑了兩聲,不再多言。

    “誰都想搶食吃,可誰也不願意當出頭鳥……與普通人比較,超凡種的精神世界,似乎並不具備顯著差異。”

    “超凡後面,沒有‘入聖’的。”

    潘博士和田邦通過私人頻道交流,這種情況下,說話就要隨意很多:“他們在這裡繞來繞去,其實就是懷疑羅南吧……你覺得呢?”

    “坦白說,看不出來。”

    田邦知道,在環形議事台周圍的這些超凡種,讓他過來聽會,只可能是因為他與血焰教團的特殊關係,為了獲得更內部的資訊,以做出更準確的判斷。

    這讓田邦有種“叛徒式”的奇妙自我認知。

    但就算是出於個人興趣,當他消化掉會議預置的資料之後,也一    直都花費精力,認真地觀察莫先生。

    田邦還是有些收穫的。

    並不是從莫先生本體,而是從莫先生手底下那個死活難論的卡德曼身上得來。

    田邦知道卡德曼這個人,知道那是個實力還算不錯的肉身側,同樣也知道暴火印的法門,這讓他自然而然地就代入到卡德曼的角色中。

    相隔數千里,怎麼就被拘了魂?

    整個過程中,暴火印是不是關鍵誘因?有沒有可能規避這結果?淵區固化構形“血魂寺”又佔據了怎樣的角色,起到了什麼作用?

    一邊代入,一邊分析,同時還參考莫先生的“授課”,就算田邦已經大半脫離了血焰教團甚至是“控縛派”的體系,卻還是有些心得體會。

    但這些,想作為“定性”的判斷依據,還遠遠不夠。

    田邦就道:“莫先生這種情況,就是有明顯的嫌疑,但又達不到真正實錘的地步……如果莫先生不是超凡種,現在他可能已經死了100次。偏偏他是,至少極可能是,那麼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潘博士本著研究人員的嚴謹態度,做合理討論:“到目前為止,這位莫先生並沒有展現出身為超凡種的扎實證據,相反,他的模糊表達顯得過多了……”

    田邦就笑:“隔著數千公里的距離,把人的靈魂體玩弄於股掌之上,這是什麼水準?”

    “那是他在處理自家教團的信眾。”

    “三大教團的首腦,來了兩個,或許你可以問問他們,如何處置不虔誠的信眾的?是不是能隔著數千公里,把事情辦得這麼漂亮。”

    “血魂寺的模型,我們也做過一些,如果考慮最優解……”

    田邦搖頭:“那種胡猜亂想的東西就別提了,而且‘最優’不就代表‘最險’嗎?大家都要給自己留些後路——涉及到超凡種,怎麼謹慎都不為過。

    “這些年是好些了,超凡種之間以死相搏的不多,但每一次都是震動全球。宮啟不用說了,幾年前的金不換,完全是核彈級的影響,潘博士你不是還在那裡研究過一段時間?”

    潘博士慢慢點頭:“是的,在那個火山區。”

    “相比之下,倒是金桐死得最憋屈,悄無聲息就完蛋了,只給世人留了一座白骨山……唔。”

    忽然間,田邦腦子裡開闢出一條新思路,也許、貌似、可能……他又找到了一個新的證據:

    白骨山、血魂寺,還有最後落入羅南之手的頭箍……

    電磁向能力者,金桐可是電磁向!

    雖然細究起來,那哥們兒屬於肉身側,可是相較於線索本身,也無傷大雅了。

    田邦在夏城也聽說過,羅南正研究開發金桐頭箍的裝備;曾經也有一段時間,羅南通過金桐頭箍掌握某種高級文明遺產的傳言甚囂塵上。

    單獨考慮,這都沒什麼。但把片斷聚在一起——七中五,甚至還能有所呼應。

    “怎麼了?”

    “……沒什麼。”

    田邦才不會去當那隻出頭的笨鳥。

    多想一層就能明白,羅南擁有金桐頭箍的事情,

    算不得秘密。

    問題在於,迄今為止,金桐的死因都還是個沒有完全解開的謎,偏又與夏城分會方面有著撕扯不開的密切聯繫。

    誰也不知道夏城分會涉入有多深。

    武皇陛下把金桐轟飛了,後續呢?

    歐陽辰的護犢子行為,能到什麼程度?

    在這件事上,夏城分會有多少支持者?同情者?

    解決一個超凡種,與解決兩個、三個甚至更多個超凡種,絕對不是一個層面上的概念。

    那要抱著局部戰爭,甚至世界大戰的覺悟。

    田邦感覺自己的手指頭,剛從核按鈕上挪開,為了堅定自己的意志,他再次強調:“羅教授和莫先生,是一個人的可能性非常小,至少……”

    “又是至少。”潘博士討厭這種模糊性措辭。

    田邦撇撇嘴:“任何一個出身血焰教團的人物,接受過教團知識體系的人物,比如我,都很難接受:一個大半年前與血焰教團完全沒有交集的人物,現在可以對血魂寺以及血魂寺體系下的信眾,做解剖式的分析……那些知識點很難的好嗎?”

    潘博士歎息:“好吧,就算不是一個人,可如果是雙方合作關係,貌似就沒問題了。”

    “……也許。”

    田邦悲哀於自己的腦袋,忍不住就按照潘博士的思路琢磨下去:

    兩邊什麼時候開始合作的?

    最遲也不會晚于金桐死前,那就是去年12月初。

    哈爾德夫人他們逃離夏城,則是在11月初。如果那個時候已經達成了合作,當天死的說不定就是田邦自個兒!

    問題是去年底,雙方還因為靈魂教團的事情,鬧得很不愉快……可看今天的資料,這個莫先生,分明在為靈魂教團的餘孽出頭。

    線索在互相打架。

    再說了,這個思路仍無法解釋莫先生的來歷。

    看這位在血焰教團根本法門上的造詣,簡直就是隱世多年未出的老祖宗!然而教團自從創立以來所有的強者,其生老病死,田邦都有精准的掌握。

    他確定,血焰教團自誕生以來,四五十年時間,從沒有這般隱世的祖師級人物。

    其實是天外來客吧……

    田邦抽了抽嘴角:太特麼繞了,無怪乎艾布納會長等人要猶豫。僅就莫先生這邊來說,整個人就隱藏在邏輯斷裂、破碎的迷霧中。

    恰在此時,馬倫也在表達類似的觀點:“由於天啟實驗室的觀測手段限制,我們沒辦法獲得更多的資訊,對這位莫先生的分析,也都停留在表面,看不清,勘不透……”

    說到這兒,他話鋒忽轉,來了個突然襲擊:“在這方面,百集教宗是地主,又設了一套‘大手筆’,光照阪城,想來有更精到的看法?”

    百集教宗卻沒有半點兒“受襲”的反應,說話條通理順,不緊不慢,竟似早有準備:“‘精到’算不上,只是看的時間比別人都長些,眼下可以稍做補充。

    “以我之見,這位莫先生,對淵區力量操控之精妙,在座有一個算一個,都要有所不如。”
jjyy168 發表於 2019-8-6 15:34
第五百三十二章 大手筆(中)


    “操控精微?你直接說七中五不好麼?”會場內有人直接破解了百集教宗的話術。

    其實是七中六……如果真是“團夥”的話。

    田邦還在心底評估,但更多人是要得一個實證。在一片亂哄哄的求解聲裡,那位科尼將軍又恢復了活躍,嗓門特別大:

    “要取信大家,起碼要拿出個理由!”

    百集教宗微笑:“我說過,這是觀察的結果。”

    “因為一直觀察不到?”這次說話的,輪到了康士坦茨·達勒,這位女性超凡種是神秘主義的踐行者,習慣于用女巫神婆“預見式”的口氣說話。

    當然,她的眼光也確實犀利,更由於其出眾的結界造詣,對當前直播畫面中的情景,包括對阪城局面,有獨到的見解。

    “再充血的話,你的‘眼睛’就廢掉了。”

    百集教宗忽略掉達勒女士話中刻意的歧義,繼續微笑:“這也是觀察的一部分。”

    當虛擬環形會場中,言語和心機交鋒的回合逐步累積的時候,與會人員所共同關注的阪城平貿市場客運碼頭上,後藤義正處在高度焦慮狀態。

    這份情緒,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莫先生口中吐出來的一個個似懂非懂且又迷之高妙的詞彙,正變得越來越沉重。

    特別是今天的阪城,漫天魚鱗雲背後那無窮無盡的光芒,本應該是他最大的依仗。但在此時、此刻,正午的陽光投射下來,他只感覺如芒在背,熱量不斷滲入體內並積蓄,偏又找不到發洩的管道……

    其實是有的,管道就是嵌在他眼眶中的“眼珠”。從天上輻射下來的熱量,本來就是由這對特殊的“眼珠”來使用的,為的就是破開莫先生的外在面目,直指其深層本質。

    後藤義曾覺得自己可以做到,他有“扶桑神樹”體系的加持,也看到莫先生正施展超出人們想像極限的手段——理論上這人也一定要動用超乎人們想像的力量,在這種情況下,“斗篷”所製造的“黑箱”,不可能保持完美無缺的狀態,這也就是這對“眼珠”實現其意義的時機所在。

    然而到現在為止,“斗篷”始終是“斗篷”,“黑箱”仍然是“黑箱”,他還是破不開。

    後藤義只能這樣想:以莫先生之能,大約炮製卡德曼之流,信手撚來,雲淡風清,也就不露半點兒端倪。

    所以,他不只一次希望,吉米隊長能夠發揮“手”的作用,為他這個“眼”創造觀察條件。可那個可惡的混球,在吃了悶虧後,就縮在鐵罐頭裡面,裝聾作啞。

    逼得急了,還牛逼轟轟地回一句:

    “我有更重要的任務。”

    這個膽小鬼!

    後藤義當然知道,吉米隊長是後臺的,可誰還沒有個依仗——問題就在於,後藤義自家的後臺,再沒有新的安排。

    其實後藤義從來沒有接受過什麼安排,他以及他的“天國眾”,就是依靠著“扶桑神樹”野蠻生長的雜草樹叢。他可以盡情地利用天照教團的名頭,狐假虎威,為自己謀取利益,壯大勢力,成為某種意義上的“社會名流”。

    可他心中也是雪亮,所有一切的背後,都有一個最本質的任務:

    當好“眼睛”。

    偏偏現在,他沒有做到,這讓後藤義的心情很糟糕,而身體上的不適,則比心境的變化直觀得多。

    “眼珠”還在不斷地聚合陽光能量,試圖穿透莫先生身外的“斗篷”,卻一直找不到突破口。能量在消耗,可更多的能量還是“出入不得其所”,只是在“眼珠”及其周邊運作。

    後藤義就覺得,他的腦袋在膨脹,尤其是眼眶周邊,那對特異的“眼珠”,似乎在一點點地從裡面擠出來——最初感覺還不是太清晰,而等到清晰起來的時候,便已經是積重難返,想控制也不知從何下手。

    此時,後藤義自覺就像是一個被過度充氣的輪胎,周身上下都是熾熱滾燙,頭昏腦脹不說,整個人簡直要爆掉了。

    不會真的爆掉吧!

    後藤義從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也就無法做出有效判斷。

    而這念頭一旦生發,就無論如何遏制不住。

    明知道不應該,在後藤義的心底,焦躁的情緒之中,還是滲入了恐懼的色調。當然,觸發它們的,既在背後,也在眼前。

    也是這一刻,後藤義的視界中,似乎又有污濁煙氣繚繞,起伏在莫先生身邊無形的“斗篷”內外。

    那些已經遭驚怖主宰的閒雜人等,又貢獻了一波……呃,是我?

    後藤義悚然驚覺,心臟驟沉,而特殊的“眼珠”仍然忠實而客觀地反映當前所發生的一切變化。讓後藤義“看”清楚,滋生於他身上的負面情緒,與莫先生之前,形成了怎樣的互動關係。

    等等,機會啊!

    後藤義的念頭,再一次落後於“眼珠”的反應。

    漫天的陽光,在扶桑神樹大神藏體系的加持下,與後藤義的特殊“眼珠”形成了超乎尋常物理規則之上的聯繫。而後藤義自覺其形骸似乎進入了一種透明狀態,為投射過來的陽光創造了最好的聚焦條件。

    最重要的是,後藤義的意念實現了參與。它作為一種瞄準載具,規定了聚焦的方向和目標,並收到了回饋資訊。

    這一刻,後藤義循著“煙氣”,看到了更多。他看到了煙氣流轉的軌跡,包括運化轉化的部分細節,也就順理成章地發現,那個“斗篷”和“黑箱”,屬於一種嚴密細膩的能量架構,偏又與現實世界保持著高度交融的狀態。

    因為交融,所以一體。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

    後藤義怎麼也沒想到,久拖不決的難題,竟然因為自身的恐懼情緒,而有所突破。他也顧不得去深思裡面的問題,只是拼命記憶,拼命解析,試圖挖掘出更多的東西。

    他已經看到了曙光。萬事開頭難,很快……

    視角驟然一個歪斜,完全脫離原有的焦點,整個視界也受到影響,來回晃動。

    晃動?

    所謂的“晃動”,就是來回搖擺打轉,感覺“眼珠”不像是嵌在眼眶裡,而是綴在某根細繩上……

    亂擺的視界,轉眼前把前後左右的情況擺了個遍。莫先生、爛嘴猿、膽小的吉米、驚恐的手下,還有被他強扯來“對質”的“老手”等人。

    這些傢伙,怎麼都在看我?

    而且是那種眼神?

    這個……又是什麼?

    晃動的視界中,出現了一處血肉、神經、骨骼錯雜支立的“樹叢”狀物,猙獰而醜陋,又透著不祥的死氣。

    上面還在燃燒。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jjyy168

LV:6 爵士

追蹤
  • 1

    主題

  • 1094

    回文

  • 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