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民國之文豪崛起 作者:王梓鈞 (全書完)

 
V123210 2017-2-5 19:32: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75 543173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6 00:38
民國之文豪崛起 1000【尼赫魯】


    新德里機場。

    當常凱申走下舷梯的一瞬間,軍樂隊就開始演奏了。英國駐印總督林利斯戈大步向前,微笑道:「歡迎蔣先生攜夫人訪問英屬印度。」

    「達令,勛爵在向你問好。」宋美齡還是知道基本禮節的,重大場合併未踰矩搶話,而是老實站在旁邊當翻譯。

    常凱申隨即握手用中文說:「你好,林利斯戈勛爵。」

    林利斯戈介紹身邊的軍官道:「這位是西南太平洋盟軍總司令韋維爾勛爵。」

    「你好,韋維爾將軍。」

    「你好,蔣先生,蔣太太。」

    隆美爾被稱為「沙漠之狐」,蒙哥馬利被稱為「沙漠之鼠」。而在蒙哥馬利大殺特殺之前,英國就已經有一隻部隊被稱為「沙漠之鼠」,那就是韋維爾麾下的英國第七裝甲師。

    前兩年,韋維爾一直在北非跟意大利人打仗。在各方面都處於劣勢的情況下,韋維爾以陣亡500人、受傷1400人的代價,兩個月內俘虜意軍十多萬人。他在北非使用的欺詐戰術,被丘吉爾冠名為「特種戰爭」,因此也有人說韋維爾是特種作戰的發明者。

    這位獨眼將軍去年還和隆美爾較量了一下,雙方傷亡都不超過1000人,只是英軍的坦克多損失幾十輛。

    現在韋維爾是西南太平洋美英荷澳盟軍總司令,統一指揮除中國以外的遠東盟軍所有部隊。當然,這個職務過幾天就會被擼掉,原因是盟軍各國矛盾重重,根本就沒法統一指揮,韋維爾只能改任印度英軍總司令。

    常凱申這趟來印度,除了緩和印度人和英國人的矛盾以外,更重要的就是和韋維爾討論緬甸作戰問題韋維爾在一個月前接管了緬甸防務。

    宋美齡繼續秀英語道:「這是周赫煊先生和他的太太張樂怡女士。」

    林利斯戈微笑握手問候:「你好,周先生,我是你的忠實書迷。」

    「你好,總督閣下。」周赫煊回禮道。

    雙方重要人物握手寒暄就用了十多分鐘,隨即兩個英國佬陪同中國訪問團沿跑道而行。跑道兩邊都是印度英軍,齊刷刷的立正敬禮,接受常凱申的檢閱,還放了兩排空包彈以示歡迎。

    眾人乘坐汽車前往城區,城內的氣氛更加熱烈。數千印度人揮舞著旗幟夾道歡迎,這讓常凱申和宋美齡感覺很有面子,也就不去猜測這些人是否都是英國佬安排的托兒了。

    當晚,林利斯戈為中國訪問團舉行了盛大宴會,來的全都是居住在印度的英國官員和貴族。除了端茶倒水的僕人以外,周赫煊在宴會上連一個印度人都沒見著。

    隨後幾天,常凱申一直在跟韋維爾進行軍事會談,周赫煊則被領著到處旅遊觀光。

    說實話,40年代的印度真沒啥好逛的,跟21世紀的區別只在於樓層更矮、工業垃圾更少。依舊是牛兒滿地亂跑,依舊是飢民遍地,依舊是在戶外找不到廁所。

    印度各大報紙刊載了大量關於中國的文章,主要介紹中國人民英勇抗戰的情況,這說明英國在印度的戰爭宣傳已經運轉起來了。至於著重介紹常凱申和周赫煊的報紙,則出自於印度進步人士所掌控的媒體。

    軍事會談結束,常凱申又去印度邊境視察了開伯爾山口要塞,周赫煊則留在新德里跟印度各界進步人士會面。

    首先來拜會他的就是國大黨領袖尼赫魯,尼赫魯還帶來了兩位醫生,中文名分別叫木克華和卓克華。這些「華」字都是中華之華,是他們支援中國抗戰時特意起的。

    當初前往中國的共有五個「華」,現在有兩位依舊留在中國。

    柯棣華擔任白求恩國際醫院的第一任院長。他在百團大戰期間,幾天幾夜不睡覺,13天內共進行了558例手術,接診傷病員800餘名。另一位叫巴蘇華的印度友人,則在八路軍衛生部附屬醫院工作,兩年後還將擔任陝甘寧邊區參議員。

    木克華和卓克華都是因病返回印度,特別是木克華,他病癒以後立即籌集藥品,親自押送前往中國。結果在緬甸被英國人攔下,當時英國還在搞綏靖主義,害怕引起日本的不滿,直接把木克華遣送回印度。

    卓克華回印度以後,一邊做醫生一邊搞宣傳,把他在延安的所見所聞向印度人民做介紹。他這次陪同尼赫魯拜訪周赫煊,還有個身份就是記者。

    此時的印度國大黨絕對屬於進步黨派,整天跟世界各受壓迫民族搞友好交流。抗戰之初,尼赫魯就應朱老總的邀請,決定派一支醫療隊前往中國,印度各界對此熱烈響應,僅是報名援華的醫務人員就有700多人,「五華」就是從那700多人裡面選出來的。

    「你好,周先生。」

    「你好,尼赫魯先生。」

    「你好,木克吉先生。」

    「你好,卓克先生。」

    尼赫魯說:「我對中國人民的抗戰精神致以崇高敬意,你們的事蹟鼓舞著印度人民。」

    周赫煊說:「感謝印度人民的支持,更感謝國大黨和援華醫療人員的慷慨相助。」

    尼赫魯這位未來的印度開國總理出身於婆羅門,是標準的白種人。如果按照各種奇妙誤解來算,尼赫魯跟希特勒還是同族都是雅利安人嘛(斜眼笑)。

    至於木克華和卓克華兩位醫生,則是一白一黑。黑的那個明顯種姓較低,但肯定不是賤民,因為賤民沒有受教育的權力。

    聖雄甘地雖然一生反對種姓制度,鼓勵高種姓和低種姓通婚,但卻並不包括賤民在內。印度的賤民群體佔總人口的20%多,但寬容偉大如甘地都不把賤民當人看,白白浪費了五分之一的人力資源。

    尼赫魯很快聊起了他在英國的留學生涯,又談起了愛因斯坦、羅曼羅蘭、蕭伯納等朋友。緊接著,他又對孫夫人稱讚不已,還托周赫煊幫忙給孫夫人帶去禮物。

    尼赫魯從包裡拿出一本《大國崛起》,說道:「周先生,你的巨著令我受益匪淺,請務必留下籤名。」

    「那是我的榮幸。」周赫煊迅速在扉頁上籤名留念。

    尼赫魯請教道:「周先生,你是國際問題專家,你覺得像印度這樣的國家該怎樣尋求獨立解放與發展崛起?」

    周赫煊笑著說:「印度的獨立是必然的,這一次世界大戰就是契機。」

    尼赫魯搖頭道:「英國早在20年前,就釋放出了要讓印度獨立的消息,但每次都是騙人的把戲。這些的《聯合國家共同宣言》,雖然英國明文表示願意讓印度獨立,但他們總是在敷衍,印度人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周赫煊說:「印度獨立的關鍵在美國,而非英國。」

    「美國?」尼赫魯像是捕捉到什麼靈感,但又想不通透,驚異道,「請周先生詳細說明,萬分感謝!」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6 00:38
民國之文豪崛起 1001【智如象頭神】


    尼赫魯此人的先祖,是莫臥兒皇帝的御前學者,其家族在莫臥兒帝國世代為官。有點像中國兩漢時代的士族,掌握著極為稀缺重要的知識資源。

    到尼赫魯的爺爺輩就家道中落了(毀於印度大起義),幸好他爹是個有能力的,重振家業成為了百萬富翁。

    以尼赫魯的才識而論,此人極為博學。他精通印度教典籍和傳統印度哲學,在劍橋學的又是數理化,同時還兼修人文科學,接著又進入倫敦大學攻讀法律專業。為了擴大獨立運動的影響力,尼赫魯提出「到農村去」的口號,深入偏遠鄉村搞運動,由此精通印度各地的方言。

    在很多印度人看來,尼赫魯就是個無所不知的全能天才。人們稱呼他為「班智達」,這在印地語中是「大博學者」的意思。

    尼赫魯此時與全世界的進步人士都保持著友好關係,包括中國共黨的諸位大佬們。所以在印度建國之初,與新中國的外交關係非常親密,他還是不結盟運動的創始人。

    直到某天,這位印度的「大博學者」徹底膨脹了,利慾熏心之下侵犯中國領土,被開國先賢們吊起來打得懷疑人生。

    40年代的尼赫魯還是很謙虛好學的,他就像一個小學生,欠著身子向周赫煊請教問題,甚至掏出隨身小本本等著記述重點。

    周赫煊沒有直接闡述觀點,而是問道:「現在國力最雄厚的是哪個國家?」

    尼赫魯想了想說:「軍事力量最強大的是德國,經濟實力最強大的是美國。」

    「你覺得這場戰爭誰會贏得勝利?」周赫煊又問。

    尼赫魯說:「不出意外的話,肯定是盟國勝利。德國雖然取得了一系列輝煌勝利,但它的工業和經濟已經快到極限了,而英吉利海峽和蘇聯寒冬也遏制了它的快速擴張。現在美國又加入進來,源源不斷的提供美元和軍火,軸心國戰敗只是遲早問題。」

    不愧是印度開國領袖,戰略眼光極為高明。他後來是該有多膨脹,才會想不通來摸新中國的虎鬚?

    周赫煊繼續問道:「一旦盟國獲勝,哪個國家會成為世界領導者?」

    「美國,」尼赫魯不假思索地說,「英國已經欠了美國一屁股債,等到戰爭結束,美國將成為全世界最大的債主。」

    周赫煊笑道:「是啊,戰爭結束後,美國將成為全世界最強大的國家。但強大不等同於國際地位,英國依舊保留著無數殖民地,就像蛛網一樣制約著美國在全世界的勢力擴張。尼赫魯先生,如果你是美國總統,你會選擇怎麼做?」

    尼赫魯苦苦思索良久:「我會通過交換或贖買的方式,逼迫英國讓出殖民地。」

    好吧,這人的政治手段也就如此了,國際思維還停留在一戰時期。

    周赫煊笑著說:「如果是我來當美國總統,我會打著民族解放的旗幟,高喊正義文明的口號,籠絡全世界被壓迫的國家,逼迫英國、法國、荷蘭、意大利等老牌列強放棄殖民地!從此以後,地球上就再也沒有殖民地,所有民族都能獨立自主,而英法等國則會失去翻身的機會。」

    尼赫魯聽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語道:「沒有殖民地的世界,簡直難以想像。可是,美國既然成為世界霸主,又怎麼可能放棄唾手可得的殖民地呢?」

    周赫煊說:「殖民地是用來做什麼的?掠奪資源,傾銷商品而已,這些都可以通過其他方式來代替。」

    「什麼方式?」尼赫魯連忙問。

    周赫煊說:「以盟國為基礎,建立一個類似國聯的組織,姑且叫他聯合國。到那時,聯合國就是美國的辦事機構,美國說誰正義,誰就是正義,說誰是邪惡,誰就是邪惡。美國要想打誰,英法等國就必須跟著搖旗吶喊。那些被解放的殖民地國家,美國可以通過政治施壓,利用經濟手段控制其資源,打著自由市場的幌子向全世界傾銷商品。這種情況如果出現,全世界都沒有殖民地了,但全世界都是美國的經濟殖民地。」

    尼赫魯沒有再說話,而是慢慢地消化周赫煊所講的內容。足足思索了十多分鐘,尼赫魯才猛拍沙發道:「幸虧周先生不是美國總統!」

    周赫煊笑道:「但對印度卻是個機會啊。」

    尼赫魯也笑了:「確實,美國一定會讓印度獨立!」

    周赫煊說:「所以,你們應該繼續忍耐,幫助中國和美國打贏這場戰爭。」

    「會的,」尼赫魯點頭說,「即便不考慮其他問題,作為同樣受壓迫的民族,印度人民也有理由幫助中國人民。對了,你們的蔣先生對印度是什麼態度?」

    周赫煊道:「他全力支持印度獨立。」

    「那真是太好了,」尼赫魯高興道,「等蔣先生從邊界視察歸來,我一定親自去拜訪。」

    周赫煊扭頭對正在做速記的卓克華說:「卓克先生,我剛才所說的話,請不要在報紙上發表出來。」

    「當然,這種事情我很明白。」卓克華笑道。

    尼赫魯起身拉著周赫煊的手,萬分感慨:「周先生不愧為國際問題專家,你的智慧堪比犍尼薩(印度教中的智慧之神、破障之神),請容我致以十萬分的敬意。如果哪天印度能通過美國獲得獨立,那麼周先生將是印度最尊貴的客人!」

    憑周赫煊剛才說的那番話,當得起尼赫魯如此感謝。尼赫魯可以借此做很多準備工作,也可以在和英國談判時弄到更多好處,至少可以憑此掃清任何跟他有矛盾的權力競爭者。

    「我可不敢跟犍尼薩相比,尼赫魯先生謬讚了。」周赫煊笑嘻嘻地說。

    犍尼薩是象頭神,長得太醜,不符合周赫煊的審美。

    兩人又暢聊了一個小時,臨走之際,尼赫魯發出邀請道:「周先生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是亞洲人的英雄,印度文學界非常期待你的訪問。這次前來,我還受安納德先生所托,請你參加印度進步作家協會的活動。」

    穆拉克‧拉吉‧安納德是印英文學三大代表人物之一,在印度文學史上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而印度進步作家協會,則有些類似中國的「左聯」和「文聯」,既反抗英國殖民統治,又反對法西斯暴行。

    周赫煊欣然受邀:「我很高興能與印度的作家交流。」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6 00:39
1004【會談】

    翌日。

    共有十二位印度進步作家匯聚在莊園,他們分別是:進步作協主席普列姆昌德、副主席安納德、秘書長阿利姆、前任秘書長薩加德、孟買作家領袖阿巴斯、海德拉巴作家領袖烏丁……本來收到邀請的作家更多,但由於各種原因缺席了。

    這次並非召開正式會議,而是進步作家領袖們的碰頭會。

    聚會地點就在莊園內的草地上,明明有足夠的椅子板凳,但每人都席地而坐,面前擺著瓜果盤子。等到用餐時間,則每人面前擺放一扇芭蕉葉,僕人將米飯舀到蕉葉上,再大勺淋上咖喱湯汁。

    小勺子肯定是有的,但只用來添加配料和佐菜,吃飯時人們直接用手抓取。

    手抓飯也就罷了,畢竟是人家的飲食風俗。但為毛要用手把咖喱汁飯捏了又捏,就跟小孩子玩泥巴一樣,捏成了飯糰再送到嘴邊慢慢啃?再配合咖喱飯黃中帶黑的顏色,那模樣真像是……嘔!

    周赫煊看得一陣惡寒,老老實實的用勺子取飯。

    順便一提,昨晚周赫煊和張樂怡內急,都是跑去莊園外的野地裡解決的,偌大的莊園居然連個廁所都沒有。當時還有僕人跟著,僕人手裡拿著個裝水的罐子。

    那罐子裡的水當然是用來洗屁股,一般情況下得用左手澆水去洗,最後再順便洗洗左手。有權有勢的可以讓僕人代勞,比如昨晚就有僕人想幫周赫煊洗屁股,嚇得周赫煊連忙掏紙解決。僕人對此感到很委屈,或許是覺得自己工作沒做好,或許是覺得自己受到了忽視。

    ……

    之前都是互相閒聊扯淡,開始吃飯時才進入正題。

    主持發言的並非印度進步作協主席和秘書長,而是副主席安納德。此人放下手裡捏成團的咖喱飯,揮舞著沾著黃色汁液的右手說:「先生們,馬克思曾寫文章闡述過印度問題:一切天災人禍都只能觸動印度的表面,而英國則破壞了印度的社會結構。印度人失掉了舊世界,而沒有獲得一個新世界,我們同自己的全部傳統和歷史都斷絕了關係!」

    眾作家都微微搖頭,表示贊同這種觀點。

    這些人當中,只有一兩個是印度共黨,但剩下的都傾向或同情共黨理論。特別是副主席安納德,他曾公開表示自己深受馬克思影響,還把馬克思的作品翻譯到印度連載。

    或許大家很難理解,為毛這一大群高種姓資產階級作家,居然會選擇同情甚至加入共黨。

    其實很簡單,他們都是從英國人那裡學來的。30年代,英國人嚮往蘇聯,印度人嚮往英國,蘇聯的共產主義就這麼二倒手的傳進了印度,然後用來反抗英國的殖民統治。

    既然是二倒手,自然在內容上有差別。印度人所追捧的共產主義,屬於英國人弄出的弱化版,嚴格說來更類似於改良社會主義。

    暴力革命?呵呵。

    這些印度作家可不敢,他們一邊高喊著共產主義口號,一邊擁護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

    安納德繼續說道:「我們進步作家的使命,也是全體印度人的使命,一是破壞性的,即消滅舊的亞洲式的社會,二是建設性的,即在亞洲建立西方式的現代社會!想要打破舊社會,建立新社會,就必須改造思想,就必須更正觀念。而思想與觀念的更新,就需要通過文學作品的宣傳,這就是我們印度進步作家協會必須要做的工作!」

    「啪啪啪啪!」

    作家們用左手拍著右手腕鼓掌。

    主席普列姆昌德讚許道:「安納德說得很好,也很清晰。我們不能各自為戰,必須再次團結起來,擴大我們的影響力。阿利姆,你來講一下作協的情況。」

    秘書長阿利姆說:「自從召開進步作協第二次代表大會以來,我們已經有三年多沒有聚會過了。這三年來,我們的作家被逮捕,我們的雜誌社被查封,各地分會也遭到毀滅性的破壞,進步作協的日常工作完全處於停頓。現在事情已經有轉機了,英國在《聯合國家宣言》裡承認讓印度獨立,但他們拒絕履行諾言,全體印度人都應該站出來譴責。在這種情況下,英國人不可能鬧得太過分,而我們進步作協東山再起的機會也來了!」

    周赫煊聽得暗暗發笑,這幫印度作家,居然連搞文學宣傳都要看英國人臉色,還必須藉著國際大勢才敢站出來。再看看中國的「左聯」,剛成立不久就出現了「左聯五烈士」,倖存作家們依舊前赴後繼。而英國人只是逮捕作家,查封雜誌社,根本就沒有殺人。

    跟中國的同行相比,印度作家也太軟弱怕事了。

    前任秘書長薩加德笑道:「我也認同阿利姆的說法,如今正是進步作協發展的好時機。我提議,在近期內召開全印度進步作協第三次代表大會,把被破壞的組織都恢復過來!」

    安納德補充說:「當然,我們不要一味的反對英國,而是要在反對中尋求合作。現在全世界文明國家的主流都是反法西斯,我們應該在印度文學界建立反法西斯統一戰線。這樣做,不但有利於工作的進行,而且還能獲得英國人的支持。」

    「安納德先生真是一位智者,我們確實應該舉起反法西斯旗幟。」孟買作家領袖阿巴斯讚許道。

    普列姆昌德突然問周赫煊:「周先生,你是『國際反法斯西同盟』的發起人之一,你對此有什麼良好的建議嗎?」

    「國際反法西斯同盟」早已擴散到全世界,在美國、英國和中國尤為突出,全球總會員已經超過了20萬人。但這個組織非常鬆散,大部分的分會都淪為讀書會,也就只剩下學習、討論、宣傳、捐贈、國際支援等功能。

    周赫煊身為「國際反法西斯同盟中國分會」的會長,唯一的作用就是通過會刊《非攻》宣傳抗戰、鼓動參軍和籌集捐款。各地會員一盤散沙,根本沒有組織度可言,甚至大家都沒把這當成一個正經的團體組織。

    周赫煊說:「在印度進步作家協會建立反法西斯戰線,我是非常贊成的。法西斯是全人類的公敵,在軸心國的計畫當中,德國向北、向西和向東擴張,意大利向南、向東擴張,日本則向東、向南擴張。他們的目標是要在佔領整個亞歐非大陸,而印度也在法西斯的擴張範圍當中。英國人只是殖民而已,法西斯國家則更加殘暴,他們會公然搶走諸位的一切財富。德國對猶太人的屠殺,日本製造的南京大屠殺,這樣的慘劇有可能在印度上演。」

    「周先生說得很不錯,法西斯就是魔鬼!」薩加德附和道。

    周赫煊繼續說:「所以,印度人民不要對日本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認為他們是來解放印度的。現在,緬甸境內的一部分印度殘兵,已經在日本的支持下組成了軍隊,他們幫著日本人攻擊英軍。這是極其錯誤的,如果說英國人是強盜,那麼日本人就是惡魔。各位印度作家朋友,你們一定要寫文章宣傳,別讓印度人做了魔鬼的幫凶。」

    在場的作家們紛紛點頭,他們屬於新興資產階級代表,反對英國只是想爭取更多權益。法西斯就太可怕了,說不定哪天直接屠殺搶掠,還不如老老實實被英國殖民呢。

    周赫煊又說:「為了加強中印兩國作家的溝通學習,我建議印度進步作協和中國文聯能多多交流。我以中國文聯榮譽理事的身份,邀請印度作家朋友前往中國訪問。」

    「我願意前往中國!」安納德舉手道。

    安納德確實是訪問中國的最佳人選,他是印度進步作協的發起人和副主席,身份高又事務不多。搭飛機去中國交流一番,回印度剛好參加第三次代表大會,能學到中國進步作家的很多鬥爭經驗。

    周赫煊完全沒有料到,安納德此次中國之行,讓他直接從親共分子變成了印度共黨。他只在重慶逗留了兩個月,就徹底成為太祖的崇拜者,後來更是在印度農村建立起毛派游擊隊。

    也因為周赫煊的這次邀請,使得中國文聯和印度進步作協加強了往來,雙方到60年代初都保持著關係親密。直到80年代,兩國文壇重新恢復聯繫之後,周赫煊又被譽為「中印兩國文學交流的橋樑」。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6 00:40
民國之文豪崛起 1002【不可接觸者】

    「當今的印度社會正出現著革命性變化,日暮途窮的反動勢力為了延緩自己的滅亡正在瘋狂掙扎,它們的毀滅是必然和不容置疑的……我們協會的目的是將文學和藝術從……反動階級的控制下拯救出來,使文學接近人民,成為反映生活、建設未來的有效途徑……」

    摘自《印度進步作家宣言》。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這是放諸四海皆準的道理,印度自然也不例外。

    在英國殖民者到來之前,「印度」只是個地理名詞和宗教名詞。這片次大陸邦國林立,從未真正統一過,就更談不上什麼國家的概念。

    正是英國的殖民統治,讓印度人在精神和思想上漸漸凝聚,並開始自我認同「印度」這一國家和民族觀念。

    英國也是想分而治之的,比如刻意製造地區矛盾和宗教矛盾,讓印度本地人互相仇視。但伴隨著英國的殘暴統治,民族矛盾依舊上升為主要矛盾,並興起了一系列獨立解放運動。

    最滑稽的是第一次印度大起義,雖然有著各種各樣深層次的原因,但直接誘因卻是子彈上有牛油和豬油,士兵裝填時必須用牙齒來咬開。這讓印度教信徒和綠教信徒感受到侮辱,共有85名士兵拒絕使用這些子彈。而英國軍官把他們捆起來,將子彈塞進士兵的嘴裡,隨即點燃了印度起義的烽火。

    印度人也是嘗試過多次武裝反抗的,可惜都被英國殖民者擺平。雙方實力的巨大懸殊,讓印度進步人士感到絕望,於是就催生出以甘地為代表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

    30年代和40年代的印度進步文學運動,跟中國近現代文學運動很相似,初期具有極強的革命性。這讓英國殖民者如臨大敵,兩三年內逮捕了20多個知名作家,印度各地的文學革命運動就此陷入低潮。

    二戰的爆發,《聯合國家共同宣言》的簽署,日本在亞洲的急劇擴張,這些事件讓印度作家又看到了機會,於是他們暗中串聯商討如何東山再起。

    未來的印度、孟加拉國和巴基斯坦,此時統稱英屬印度。來自各地的十多位進步作家,悄悄齊聚加爾各答,也有些作家還沒登上火車就被抓回去他們被長期監視著。

    聚會地點是加爾各答郊外的某個莊園,周赫煊和張樂怡坐了兩天火車才到地方。

    前來車站迎接的是一位僕人,名叫杜旺‧帕蒂達。僅從「帕蒂達」這個姓氏,就知道他是印度四大種姓中最低等級的首陀羅,長得又黑又瘦。

    帕蒂達彎腰行禮,用夾雜著孟加拉口音的印度英語說道:「偉大的聖雄閣下,我是高斯老爺家的僕人帕蒂達,請容許我為您引路。」

    在印度,廣義上的「聖雄」特指品格高尚、智慧超群的人,周赫煊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被人稱為聖雄。

    「多謝了。」周赫煊點頭微笑。

    周赫煊牽著張樂怡的手,由帕蒂達領著他離開車站,不多時便看到了一輛馬車。

    帕蒂達低頭屈膝道:「請上車!」

    一個衣衫襤褸的瘦弱男子,扛著麻袋從他們身邊經過。此時已經接近傍晚,日頭偏斜,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長,那人直接踩著周赫煊和張樂怡的影子過去。

    「站住!」

    剛剛在周赫煊面前表現得謙卑無比的帕蒂達,突然像頭髮怒的獅子,指著扛麻袋的男人說:「你冒犯了一位聖雄,必須付出代價!」

    扛麻袋的男人看看自己腳下,又看看周赫煊,突然扔掉麻袋噗通跪地,小雞啄米一樣瘋狂磕頭。

    「怎麼回事?」張樂怡嚇了一跳。

    「不清楚。」周赫煊也有些懵逼。

    帕蒂達一腳將那男人踹翻,然後瘋狂毆打起來,而來往路人都對此視而不見。

    周赫煊連忙拉住,問道:「別打了,到底怎麼回事?」

    帕蒂達指著躺在地上的男人說:「聖雄閣下,這是個賤民,他剛剛踩到了您與夫人的影子。」

    張樂怡心有不忍,勸道:「沒什麼的,只是猜到影子而已。」

    「不,這是無法饒恕的冒犯,請容許我來懲罰他!」帕蒂達說著又開始一陣亂踢。

    那男人抱著腦袋蜷縮在地上,嘴裡不時發出痛呼聲。但即便是這種痛呼,他也在忍耐著,似乎連呼叫求饒的資格都沒有。

    周赫煊實在看不過去,讓孫永振把帕蒂達拉到旁邊,隨後又掏出一張10元英鎊,放在男人身邊說:「真是抱歉,這是給你的補償。」

    男人似乎聽不懂英語,蜷在那裡瑟瑟發抖。

    「您真是太仁慈了,」帕蒂達恭維了一句,又對那個男人說,「今天算你走運,遇到了一位寬容的智者。」

    直到周赫煊等人上了馬車,那個男人才撿起英鎊,跪著低頭親吻周赫煊剛才站立的地方。

    一般情況下,低種姓對高種姓表達敬意的最高方式,就是跪下親吻對方的鞋子或腳趾。但那個男人是賤民,是不可接觸者,他只能親吻地面來表示尊敬與感謝。

    張樂怡坐在馬車上,扭頭遠遠望著那一幕,皺眉說:「印度這個地方真嚇人,簡直不可理喻。」

    「是啊,不可理喻。」周赫煊點頭道。

    負責來接火車的這個帕蒂達,可是印度哲學家奧羅賓多‧高斯的僕人,怎麼說也該沾點文氣吧,居然對賤民也是如此的粗暴歧視。

    在印度,也有自學成才、改變命運的賤民。

    比如「印度憲法之父」安貝德卡爾就是賤民出身,也是印度歷史上第一個擁有大學學位的賤民。他天然成為了印度賤民的領袖,反對甘地保護種姓制度的立場,兩人在1932年達成了妥協即印度建國後允許賤民擁有選舉權。

    即便是身為「印度憲法之父」,本該擁有無限崇高的地位,但賤民出身的安貝德卡爾依舊被歧視。他在義憤之下,公然宣佈脫離印度教,改為皈依佛教,並成為印度佛教復興運動的倡導者。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6 00:40
民國之文豪崛起 1003【梵與道】

    太陽即將落山的時候,周赫煊來到了加爾各答的郊區莊園。

    我們前面說過,莊園的主人是印度哲學家奧羅賓多‧高斯。此人出身於婆羅門種姓,劍橋畢業,精通多國語言,還是印度早期民族解放運動的領袖之一。

    奧羅賓多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常年住在印度法屬殖民地——既想住在印度,又不願被英國殖民的選擇。他並沒有加入印度進步作家協會,但這次卻專程趕回家鄉,騰出自己的莊園充當作家聚會場所。

    英國殖民政府不允許進步作家聚會,有可能兩三個作家一起喝酒,就會被以陰謀叛亂的罪名給逮捕……

    「老爺,周先生和他的夫人來了。」帕蒂達進去稟報。

    奧羅賓多駐紮拐棍站起來,對會客廳裡的兩個男子說:「我們一起去迎接。」

    那兩個男子,分別是印度「小說之王」普列姆昌德,以及印度進步詩人喬什‧馬里哈巴德。

    「我已經迫不及待了!」普列姆昌德笑道。

    作家聚會要等明天才正式開始,目的是商討未來幾年印度進步文學運動的發展,大部分作家現在都還在趕來的途中。

    三人聯袂而出,與周赫煊熱情握手。

    泰戈爾去年就已經死了,現在印度文壇的扛鼎者非普列姆昌德莫屬。安納德、薩加德等人當初鞍前馬後創立印度進步作家協會,可當協會真正成立之後,所有人都公推普列姆昌德做主席。

    如果將普列姆昌德和中國某位作家比較,那他可以稱得上「印度魯迅」。這人喜歡寫鄉土現實主義題材,是第一個深入探討農村問題的印度作家。可惜他的革命性不足,他是典型的改良主義者,把印度底層窮人翻身的希望寄託在高位者的施捨上邊。說白了,就是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得更加美好。

    奧羅賓多的思想也差不多,這位印度哲學家自創了「社會進化論」。他認為社會是由人組成的,每個人都通過自我完善達成精神進化,匯聚起來就能實現社會的進化。仔細想想,大概就是儒家的觀點,人人為君子,則仁愛和諧,則社會進步,則國家昌盛。

    更扯淡的是,奧羅賓多認為個人的精神進化,在實現社會進化以後,將出現國家的進化。國家與國家之間在精神上達成統一,就能和睦相處,不再爆發戰爭,甚至全世界都能融為一體,即出現所謂的「精神化時代」,類似於最終實現共產主義。

    這些印度學者,精神思想似乎都有些跑偏了……

    不過他們的英語說得極好,個個都是標準的倫敦腔,而非那種讓人聽著想撞牆的咖喱味英語。

    別看普列姆昌德從小在農村長大,一度窮得只能在中學當老師餬口。但人家原本姓「拉伊」,典型的婆羅門姓氏,精通拉丁語、英語、印地語、波斯語和烏爾都語等語言。

    印度進步人士和中國進步人士的區別,就在於這裡了。

    印度的民族獨立運動,是新興資產階級發起的,代表著資產階級的訴求。他們的進步人士99%都屬於高種姓,或許對低種姓和賤民抱有同情心,但也僅是同情而已,屬於上層階級施捨般的「善心」。就連甘地,也是被迫妥協,才答應在建國後給賤民選舉權。

    而中國的民族獨立運動,則來自整個中華民族。不管是商人、學者、地主、農民、工人、手工業者,都以國家獨立、民族復興為出發點。即便獨裁如常凱申,也會頒布一系列惠及底層貧民的政令,雖然這些政令都在施政時搞歪了,但終歸得做做樣子。

    印度真正缺少的,是一種叫「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精神。它的階級早已固化,現在是這樣,再過五十年還是這樣,甚至有可能一百年後也無法改變。

    為什麼大部分印度人家裡沒廁所?

    因為廁所糞便是骯髒的,即便最低種姓的人都不願觸碰,掏糞工人的活兒只能由賤民來做。但賤民又是不可接觸者,比糞便還骯髒,四大種姓者不可能讓賤民進自己家掏糞。

    這就形成了一個死循環,導致廁所在印度成為難度近似於土改的大難題,以至於莫迪老仙喊出「廁所革命」的口號。

    普列姆昌德似乎對周赫煊極為推崇,他說:「周先生,你的巨著《神女》,我前後拜讀了不下十遍。那真是太妙了,魔幻現實主義讓我深深著迷。我曾嘗試著模仿,可惜我的文風並不適合。」

    「偉大的作品不拘泥於形式,拉伊先生你的小說同樣精彩。」周赫煊沒有說假話,他是真的讀過普列姆昌德的小說。

    20世紀的印度文學家,在中國最出名的自然是泰戈爾,其次便是眼前這位普列姆昌德。特別是新中國建立之初,普列姆昌德在中國備受推崇,因為他的作品經常反應農村問題,被中國研究者認為是印度貧下中農代表作家——其實人家是婆羅門地主呢。

    普列姆昌德說:「《神女》讓我知道了一些中國的情況,特別是中國農村,你們那裡似乎沒有種姓制度?」

    「是的,從公民基本權利來看,所有中國人都是生而平等的。」周赫煊搖頭道。這是他剛學會的技能,在印度搖頭是表示贊同肯定。

    詩人喬什‧馬里哈巴德感慨道:「在這方面,中國天然比印度更進步。」

    奧羅賓多又開始販賣他的哲學思想,說道:「人類歷史擁有五個階段,分別是象徵時代、典型時代、約定時代、個人主義時代和精神化時代。包括印度在內,世界上大部分國家都處於約定時代。我認為再過30年,人類就能進入個人主義時代。到那時,印度人可以通過自己的精神進化,達成社會進化的目標,則印度種姓制度就能自然消解。」

    「會有那麼一天的。」普列姆昌德居然表示贊同。

    奧羅賓多問:「周先生研究過哲學嗎?」

    「不太瞭解。」周赫煊道。

    奧羅賓多說:「人類社會進化的終極目標是精神化,當物質文明發展到最高處,人們將不再苦於吃穿住行,所有人的精神都至臻完美,所有人都是聖賢聖哲。宇宙的本源亦是超自然的純精神實體,我稱它為『梵』。『梵』能超越時空、質量和一切形式,不依賴於他物存在。人類的精神進化,就是對『梵』的感知……」

    周赫煊聽得有點頭暈,這尼瑪說的不是哲學,而是神學吧?

    咱們的周先生是啥樣人?別說神棍了,他跟豬都能有共同話題。

    「高斯先生所說的『梵』,讓我想起中國的『道』,」周赫煊立即成功的接住話題,使用音譯道,「道家認為『道』是宇宙本源,是萬物的終極真理,體現萬物而又依賴萬物而存在。人類在感知『道』以後得到進化,從凡人升級為賢人,更高級的還有聖人、至人和真人。賢人的標準是知曉天地法則,萬物規律。聖人的標準是知行完備,品德至善。至人的標準是……」

    扯什麼哲學?不就是吹牛嘛!

    周赫煊吹起牛來天地變色,把三個印度文壇大佬唬得一愣一愣。

    特別是那套道家思想,讓奧羅賓多非常感興趣,拍手道:「條條道路通羅馬,世界的真理都是一致的。周先生所說的『道』,應該就是我說的『梵』,只不過名稱不同而已。」

    「是啊,印度的哲學思想,和中國的哲學思想有很多共同之處,我們以後可以多加交流。」周赫煊笑嘻嘻說。

    這就是印度頂尖的哲學家,這就是印度早期獨立運動的領袖……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8 06:38
民國之文豪崛起 1005【聖雄甘地】

    接下來幾天,周赫煊一直住在加爾各答,整日和這些印度進步作家們討論文學和民族解放問題。之所以賴著不走,並非因為他想要跟印度同行們交流,而是留在這裡等常凱申和宋美齡。

    常凱申在視察開伯爾山口要塞之後,便帶著隨員回到新德里,並在這裡會見了國大黨領袖尼赫魯、印度綠教徒聯盟主席真納(巴鐵國父)、印度婦女界領袖奈都夫人等等。

    接下來就是會見聖雄甘地。

    為了表示尊重,常凱申想按中國人的理解,親自前往孟買登門拜訪。而甘地則想按印度人的理解,親自前往新德里與常凱申會面。

    英國駐印總督獲知此情況,立即給宋美齡寫信,說如果老蔣夫婦前往孟買,那麼總督將處於十分尷尬的境地。之後丘吉爾又給老蔣拍電報,請他不要違背總督的意願,否則中英同盟聯合全印度參戰抗日的局面將受到損害。

    無奈之下,三方妥協老蔣選擇在加爾各答與甘地會面。

    甘地出行的聲勢很浩大,數千印度人在孟買送別,數百低種姓和賤民支持者隨往,沿途覲見護送者多達十幾萬人。他乘坐火車三等車廂而來,數萬加爾各答市民自發組織迎接,直接讓火車站陷入癱瘓狀態。

    常凱申完全被那瘋狂的場面給震驚了,對身邊的宋美齡和周赫煊說:「不愧是聖雄,深得民心!」

    數百低種姓和賤民隨行者,自發為甘地開道。他們就好像護衛教皇的狂信徒,卑微、低賤而至死不屈,若是誰想對甘地不利,只能踏著這些人的屍體過去。

    「聖雄!聖雄!聖雄!」

    車站內外的喊聲此起彼伏,高種姓者站立靜待,低種姓者跪地拜伏,賤民遠遠的趴在地上朝覲。

    英印軍警如臨大敵,卻連槍都不敢舉起來。事實上,就算發生意外也不敢開槍,否則必然鬧出更大的亂子。

    見此場面,周赫煊心情負責,完全不知該如何評價。他以前還有些看不起甘地,覺得這人太懦弱了,但現在卻不敢有任何小覷之心非暴力不合作玩到這種程度,有時候比暴力反抗還可怕,它的組織力和影響力已經超過世界上大部分暴力革命。

    這麼說吧,如果現在英國敢擅自提高某種布料的價格和稅收,那麼甘地就會站出來號召全民紡布,而拒絕購買使用英國人的布料。幾萬人、幾十萬人、幾百萬人、甚至幾千萬人響應,他們遊行示威、罷工罷市,任憑英國人鎮壓也要堅持到底,那種經濟損失和社會混亂讓英國人根本無法面對。

    你殺你的,我做我的,我伸脖子讓你殺,但就是不跟你合作。

    咱們換個比喻,就好像強盜霸佔了農民的屋子,讓農民給他種菜耕地燒水做飯。一般情況下農民會忍耐,壓迫得太過火就啥事不干,躺地上任憑強盜毆打殺戮。除非強盜想把這家人徹底毀了,否則必然選擇妥協讓步,這真是個無比詭異的反抗方式。

    「甘地先生!」

    「蔣先生!」

    兩人在車站外熱情握手,都對彼此的行為非常感動。老蔣帶著妻子親自到車站迎接,而甘地一路坐三等車廂奔波,至少都表現出了極大的尊重。

    「這位想必就是諾貝爾得主周先生吧?」甘地微笑道。

    周赫煊問候道:「你好,甘地先生。」

    眾人寒暄過後,便坐車前往市區內最好的旅店。甘地的那些追隨者也一同前往,但沒住進旅店,而是或坐或躺守在旅店的大門外。苦行對他們來說是一種修煉,也是一種表達決心的立場。

    交流的過程其實很無聊,各自表達對彼此民族的尊重和支持,並表示要團結起來共同對付帝國主義。

    周赫煊最感興趣的是甘地對種姓制度的看法,他忍不住問道:「甘地先生,你對種姓制怎麼看?」

    「咳咳!」常凱申咳嗽一聲,他覺得這個問題太敏感了。

    甘地微笑回答道:「種姓制度具有一定的合理性,限制印度發展的不是種姓制,而是賤民製。我認為應該廢除賤民製,賤民階級一旦被清除,種姓制度就能得到淨化。」

    這個答案讓周赫煊感到很驚訝,因為在他的印象中,甘地是明著尊重賤民,暗地裡卻看不起賤民。

    「你認為賤民製度能夠取消嗎?」周赫煊又問。

    甘地笑著說:「我就是一個賤民,我依舊能得到尊重。」

    甘地當然不可能是賤民,許多時候他被認為是第二種姓剎帝利,但從姓氏上來看應該更像第三種姓吠舍。「甘地」的本意是「食品商」,吠舍就是從事商業貿易的階層,而剎帝利階層多為王公貴族、武士軍官。

    當然,也有可能甘地所在的家族早就升級了,畢竟他的父親做過印度某土邦的宰相這個職務比較符合剎帝利種姓。

    甘地之所以說自己是賤民,是因為他當初前往倫敦求學的時候,當地人威脅要開除他的種姓且這樣做了。由此就產生了分歧,甘地家族仍視甘地為剎帝利,而同鄉則認為甘地已經成了賤民。

    甘地繼續說:「非暴力不抵抗運動是對外,廢除賤民製度是對內。對外堅持抵抗,對內自我完善,這是印度民族想要強大的必經之路。我們不能趕走了英國殖民者的壓迫,自己卻還在壓迫自己人。這是不對的,也是極其愚昧的。」

    「確實如此。」周赫煊贊同道。

    來印度這麼些天,甘地是周赫煊所接觸過的最理智的印度人了。至少他的想法涉及到印度社會根本,那就是廢除賤民製!

    事實上,甘地在1932年以前還沒想過廢除賤民製,並且和賤民出身的未來「印度憲法之父」發生衝突。甘地不僅妥協了,而且被對方說服了,並公開要求英國殖民政府給予賤民地方選舉權從陰謀論角度來講,甘地此舉或許不是為賤民謀福利,而是通過解放賤民來轉移殖民政府對非暴力運動的注意力,並且在一定程度上成功了。

    不管如何,甘地是這樣做的,他還把賤民稱為「神之子」,把賤民從事的掃廁所職業定性為神聖儀式。在甘地死後,掃廁所依舊是「神聖的」,因為它被甘地賦予了神聖屬性,但掃廁所的賤民仍然被歧視。

    甘地還說服全國各地的寺廟向賤民開放,寺廟同意了,但賤民依舊無法進入。就像甘地讓賤民有了做公務員的權力,但賤民依舊無法做公務員,強大的種姓制度漸漸變成潛規則只有少數賤民中的佼佼者能夠出頭。

    就在去年底,甘地發表了《印度建設綱領》,他號召綠教徒和印度教徒團結合作,取消賤民製,提高婦女地位,逐步解決農村問題和教育問題。

    可以說,甘地的這些設想,涉及到印度社會所有的根本問題。如果能夠解決的話,那麼印度必然發展成為超級大國。

    國大黨領袖尼赫魯繼承了甘地的思想,並把甘地的《建設綱領》一點點付諸實踐。這個過程必然遭受極大阻力,於是尼赫魯選擇對外擴張,依靠軍事實力來提高自己的威信。

    其中就包括侵犯新中國領土,被開國先賢被吊起來打。尼赫魯由此威望大失,印度國內勢力趁機反撲,導致印度的農村改革無疾而終,其他改革成果也紛紛倒退,他的繼任者們就更沒那個能力了。

    於是,印度社會的各種問題,建國時是啥樣,幾十年後還是啥樣。

    經過兩個小時的深入交流,讓周赫煊對甘地的印象大為改變。此人確實是一位智者和勇士,國大黨領袖尼赫魯更像甘地的迷弟,兩人都對印度社會有著深刻理解,只不過現實逼著尼赫魯採取了錯誤手段居然想通過欺負新中國來鞏固統治。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8 06:39
民國之文豪崛起 1006【一場鬧劇而已】

    隨著對甘地印象的轉變,周赫煊也找了些甘地的文章來讀,結果讓他大感意外又哭笑不得。

    那些甘地公開發表的文章和言論,到處充斥著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用語,而實質內容又跟馬克思主義的暴力學說大相逕庭。

    比如甘地這樣說:「階級戰爭是不適合印度本質特徵的,印度能夠發展一種廣泛的基於所有人的基本權力和平等公正的共產主義形式。」這話的意思是,階級鬥爭不符合印度國情,但可以走出一條富有印度特色的共產主義道路。

    是不是聽起來很耳熟?

    也因此,在印度的近現代政治和文學實踐中,常常把「甘地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結合在一起。印度大部分作家,往往從甘地主義轉向馬克思主義,或者是從馬克思主義轉向甘地主義。

    甘地主義,其實就是馬克思主義與印度民族解放運動相融合的產物,只不過沒有打出馬克思主義的旗幟而已。

    後來印度的「庶民研究」專家帕爾特‧查特吉說得更直白,他認為甘地借用馬克思主義來調動低種姓和賤民,把這些底層庶民當成革命工具來使用。賤民和低種姓在甘地的眼中,只是會說話的工具而已,甘地從來沒有想過為賤民爭取實際權力。

    周赫煊接連看了幾天甘地的文章,差不多已經看明白了,對甘地的印象再次出現反轉。不是鄙視,也不是尊敬,而是冷漠無視。

    常凱申依舊在陸續接見印度進步人士,還讓秘書寫了一篇《告印度人民書》,由宋美齡在當地的廣播裡發表。文章表示,中印兩國人民命運相同,因此該並肩作戰。希望英國能夠不待印度人民有任何要求,從速賦予印度國民以政治上之實權,使他們能夠發揮精神和物質無限之偉力。

    老蔣的《告印度人民書》贏得印度人的一致讚譽,尼赫魯評價為:是一個具有歷史意義的偉大事件,象徵中印兩個偉大民族的友好和未來的同志關係。

    英國殖民當局則暴跳如雷,禁止常凱申再接見印度進步人士,並催促常凱申盡快返回中國。

    加爾各答,旅店。

    常凱申已經確定了回國日期,他走到周赫煊的房間說:「明誠這幾天都在研究甘地的文章,研究出了什麼成果?」

    周赫煊笑道:「剖開一切美好的表象,現實總是骯髒而殘酷的。」

    「怎麼講?」常凱申問。

    周赫煊說:「甘地以及印度的其他進步人士,張口閉口就是馬克思主義的專屬詞彙。」

    常凱申驚訝道:「難道他們都是共產主義信徒?」

    周赫煊搖頭道:「偽信徒。」

    常凱申疑惑道:「共產主義還有偽信徒?」

    周赫煊說:「經過我這幾天的研究,發現了印度民族解放運動的本質。」

    常凱申道:「什麼本質?」

    周赫煊笑道:「所謂的印度民族解放運動,實質上是資產階級利用變種的馬克思主義,誘導無產階級反抗殖民主義的運動。印度資產階級具有一定的反抗性,但軟弱性佔了上風,他們害怕流血革命。所以資產階級就運用馬克思主義來調動無產階級的情緒,把無產階級當槍使,自己站在後面坐享革命果實。而印度無產階級所面臨的壓迫太多,英國殖民政府並非單一目標,所以無產階級的反抗精神不能被完全調動,更不可能出現蘇聯那樣的革命。這是一場徹徹底底的鬧劇!如果不出現國際形勢的重大轉變,那麼印度人的解放運動永遠不可能實現。」

    常凱申消化了一陣,又讓周赫煊詳細解釋了部分內容,至於算是徹底聽明白了。他感慨道:「革命還是要靠自己啊,不能寄希望於帝國主義的同情。我們中國人就不同,天生具有革命精神,從先總理(孫中山)到北伐革命,接連推翻清政府和北洋政府的殘暴統治,終於建立起真正民主進步的中國民國。」

    周赫煊抿嘴笑道:「確實如此。」

    「聽說明誠又有新作要出版?」常凱申問。

    周赫煊點頭說:「是幾年前寫的,在中國、英國和美國已經校對整理好了,馬上就能出版。我這幾天和印度出版社聯繫了一下,他們也願意出版,最快下個月就能付梓印刷。」

    常凱申笑道:「那我一定要拜讀。」

    周赫煊說:「只是一部童話故事而已。」

    剛開始,周赫煊只是為了給孩子們講故事,才把《小王子》給複製出來。現在卻不得不出版發表了,因為若不盡快成書,原作者再過幾個月就會開始創作《小王子》寫於1942年7月,10月份完稿,1943年初正式出版。

    《小王子》乍看只是寫給成人的童話故事,但對於法國人來說,裡面有著太多的深層含義。狐狸、玫瑰、路燈……種種事物皆有意象,真正表達的是愛國主義思想。

    這並非過度解讀,而是在德國佔領法國期間,一個法國人被迫選用的寫作方式。

    原作者是個法國飛行員,在《小王子》出版的第二年,就跑去投奔戴高樂的流亡政府,並在1943年的一次飛行任務中犧牲。

    法國人完全能看懂《小王子》的愛國主義,法國政府甚至將之搬上了本國貨幣。以前50面額的法郎,印的正是《小王子》作者的頭像,同時還印了「小王子和他的星星」。書中的小王子代表愛國者,玫瑰和星星等意象,都指代被蹂躪淪陷的法國。

    2月21日,長達半個月的訪印活動結束,常凱申帶著眾人乘專機回國。

    印度進步作家協會副主席安納德也跟著前往,他自稱是要去中國做友好交流訪問,老蔣對此表示熱烈歡迎。此時的中國「文聯」,七成以上都是共黨或親共人士,安納德絕對會受到共產主義的深層次熏陶。

    如果安納德能去重慶的另外一座周公館的話,他成為印度毛派就可以理解了。

    就在周赫煊他們啟程回國的時候,《小王子》在中國、美國和英國陸續出版,並引起廣泛的關注和討論,而且讀者給出了無數的迥異的解讀。

    中國讀者對《小王子》的批評和讚譽,剛開始時居然各佔一半。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8 06:39
民國之文豪崛起 1007【學校】

    重慶,周公館。

    清晨。

    傅淑雲穿著練功服來到花園空地裡,此處已經站了五個小孩。分別是12歲的周維烈,9歲的周碩明和周揚舲。另外還有孫永浩6歲的長子孫繼宗,朱國楨6歲的三女兒朱梅玲。

    「依高矮順序,排隊站好!」傅淑雲手執教鞭喊道。

    這位女武術家在本書中有過出場,是遠赴柏林奧運會表演的武術隊員之一,擅長綿拳和八卦連環腿,還在第六屆國術比賽中榮獲女子器械冠軍。

    傅淑雲是朱國楨建議聘請的武術老師,專門給孩子們傳授綿拳。這門武藝適合女孩子練,在活動筋骨方面效果突出,比形意拳、八卦掌等拳法更適合鍛鍊小孩兒身體。

    基本動作早在放寒假時就教會了,現在周赫煊的三個兒子主練套路,也即是被普通人稱為花架子的玩意兒。孫永浩的兒子和朱國楨的女兒則需繼續練基本功,他們未來的發展方向是武術家,至少也是武術運動員。

    「哈!」

    「哈!」

    周碩明和周揚舲兄弟倆練得很起勁,周維烈卻頗感無聊,出拳踢腿都各種走樣。

    「啪!」

    傅淑雲使用教鞭抽在周維烈的身上,板著臉說:「維烈同學,請專心一點!」

    「嘻嘻!」周碩明和周揚舲抿嘴偷笑,對於哥哥吃癟他們是喜聞樂見的。

    周維烈揉揉被打疼的肩膀,瞟了眼正在大榕樹下學藝的姐姐和妹妹,心中對老爹怨念無比。憑什麼周靈均和周純熙就可以學樂器,而他只能傻乎乎的學打拳?

    好不容易挨完了鍛鍊時間,周維烈立即抄起書包往碼頭跑,身後綴著好幾個跟屁蟲。

    周靈均和周純熙姐妹倆,則提著書包慢悠悠而行,嘴裡哼著前幾天師父新教的愛國小曲兒。

    去年夏天,周赫煊死活不讓兒子再跳級,但終究還是跳了,因為兒子的做法讓他無話可說周維烈只用了七個月時間補習,就在去年底的期末考試中,將國文、英語、歷史、地理、動植物等學科的平均分提高到80以上。

    只能說,學霸終歸是學霸,偏科什麼的都不存在,只是他們沒興趣認真鑽研而已。

    當年愛因斯坦考大學也落榜了,就是因為文科成績太差,只好跑到一所中學去復讀。他為了面子,還給遠在異地的家人說上了大學預科班,然後用一年時間輕輕鬆鬆把文科成績追上來。

    小江輪劃著水波前行,衝破熹微晨光,遠處是冉冉升起的朝陽。

    周靈均已經13歲了,在南開中學讀初中二年級;周碩明、周揚舲、周純熙、孫繼宗和朱梅玲都還在讀小學,讀的是重慶南開臨時小學校。

    足足花了一個半小時,小江輪終於抵達沙坪壩碼頭。

    在途中,只有周維烈認認真真看書,周靈均則帶著妹妹純熙畫畫取樂,其他孩子要麼嬉戲要麼補覺。船還沒在岸邊停穩當,周維烈就挎著書包跳下去,一溜煙的跑個沒影兒。

    南開系統不管大學小學中學,都是私立學校,能在這裡讀書的孩子,家裡至少也有小康水平。

    一位老師站在校門口守著,那些嬉笑打鬧的學生立即變乖,恭恭敬敬地鞠躬問候:「先生,早上好!」

    周維烈也停下來,隨口喊了句「先生好」,然後繼續撒腿跑進校門。

    「周維烈,站住!」那個老師吼道。

    「怎麼了?」周維烈稀里糊塗轉身。

    那老師數落說:「你看你,衣衫不整,書包也歪著,哪有學生的樣子?趕緊過來整理衣冠!」

    南開學校的各個重要通道都有大鏡子,校門口就立了一面。

    周維烈只好老老實實走回來,對著鏡子整理衣服和書包,轉身問道:「先生,我可以走了嗎?」

    那老師黑著臉說:「別以為你是個神童,就可以不守校規校紀,罰你在這裡背十遍《鏡箴》,什麼時候背完就什麼時候入校!」

    周維烈翻了翻白眼,立正背誦道:「面必淨,發必理,衣必整,鈕必結。頭容正,肩容平,胸容寬……」

    那老師等周維烈把十遍《鏡箴》背完,才換上一副笑臉,語重心長地說:「維烈同學,作為一個學生,作為一個中國人,平時不僅要努力學習知識,還要養成良好的習慣和品德。你在南開中學還不到兩年,就已經被我抓到六次了,以後一定要好好約束自己。知道了嗎?」

    「知道了,今天是我忘了把書包背好。」周維烈低頭認錯,心裡卻滿不在乎。

    那老師又說:「令尊周先生的新作爭議頗大,你知道他創作這本有什麼深意嗎?」

    「先生說的是《小王子》?」周維烈問。

    那老師點頭道:「就是《小王子》。」

    周維烈笑道:「那是篇童話故事,好幾年前就寫出來了,用來哄我們兄弟姊妹晚上睡覺的。而且故事寫得特別幼稚,我都不喜歡聽,他還非要念個不停。不過催眠的效果很好,我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那老師感慨道:「你呀,還是年齡太小了,聽不出故事背後的情感,白費了令尊的一片苦心。去吧,去吧,快去教室晨讀。」

    「先生,那我走了。」周維烈彎腰鞠躬,然後跑得飛起。

    這小子在跳級後已經讀高三了,再過幾個月就要參加高考。他剛走進教室,班上的其他同學就紛紛打招呼:「周公子早啊!」

    所謂的「周公子」,自然是調侃之語,甚至帶著幾分對班上小弟弟的溺愛。

    周維烈在讀書中的時候,還經常被同學孤立排擠,青春期少年不懂事嘛。但高中的學生就成熟多了,並沒有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他,最多只是感到好奇而已。

    南開中學的達官貴人之後很多,像馮玉祥的女兒就正在讀高二,小維烈跳級前還跟她是同桌呢。

    「維烈,你快過來幫我看看,這道微分方程我到底哪裡出錯了?」如今的同桌樓南泉招手道。

    周維烈立即湊過去,扔掉書包就跟樓南泉一起研究微分方程。

    這位同桌也是個大學霸,外公是東京工業大學的物理博士,外婆是早稻田大學的藝術碩士,父母亦是高級知識分子。他從小就打下了學習基礎,高中沒畢業能就已經自學高數了未來的中科院學部委員(終身榮譽,相當於院士)。

    周維烈正在和樓南泉討論數學問題呢,前排的女同學陸婉珍突然回頭,手裡拿著一本《小王子》說:「周小弟,能讓你爸爸在書上籤個名嗎?」

    「我爸去了印度,還沒回國。」周維烈頭也不抬,繼續做題。

    「哦,」陸婉珍有些失望,又說道,「等周叔叔回了重慶,你幫我把書帶去簽名好嗎?」

    「沒問題。」周維烈滿口答應。

    「那太謝謝你了,中午請你吃好吃的!」陸婉珍高興地說。

    私立學校的學生嘛,家境肯定不一般。陸婉珍的父親是留日歸國的企業家,母親也是師範畢業的進步女性。嗯,她本人也是個學霸,未來擔任石油工業部煉製研究所總工程師,又一位中科院院士。

    未來的女院士就快高中畢業了,她一點也不擔心高考落榜,反而優哉游哉的看起了《小王子》。

    等到上午放學之前,周維烈已經被十六個同學找上,甚至隔壁班的也跑來請他回家要簽名。周維烈對此已經習慣了,每次老爸有新書出版,必然會出現一堆求籤名的同學。

    吃過午飯,周維烈正趴桌上睡午覺,卻聽到一幫同學爭論起來。

    「哼,這些人真壞!《小王子》明明寫得那麼好,居然在報紙上罵周先生不知亡國恨。」

    「本來就是不知亡國恨,現在國難當頭之際,人人都寫抗戰文學,周先生偏有閒心寫童話故事。」

    「童話故事怎麼了?書中表達的是真善美,又沒教人學壞。」

    「不寫抗戰文學就是不愛國!」

    「誰說周先生不愛國?周先生如果不愛國,日本人為什麼要刺殺他?你那麼愛國,日本人怎麼不來刺殺你!」

    「強詞奪理!」

    「本來就是!」

    「……」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8 06:39
1008【文學論戰】


    後世把抗戰時期的中國文學,分為國統區文學、解放區文學和淪陷區文學三種。

    淪陷區文學都是非政治化的,專寫一些通俗、情感文學和隨筆散文,代表人物有張愛玲、秦瘦娟、周作人、胡蘭成、梅娘等等。純以文學角度而論,張愛玲、周作人和胡蘭成的作品都有非常高的價值。可惜後兩者都是文化漢奸,而張愛玲也跟漢奸走得太近。

    國統區和解放區文學恰恰相反,不管是詩歌、、戲劇、散文、評論、隨筆……各種題材皆以抗戰為主。即便沒有正面涉及抗戰內容,也會表達出一種對故鄉、對祖國的熱愛,或者是反應深刻的現實問題。

    特別是國統區文學,抗戰初期多為慷慨吶喊、熱血救亡,中後期變得更具現實主義描寫戰爭場面、記述流離生活、反映社會弊病,或是自嘆自嘲、苦中作樂。

    大作家在抗戰時期寫童話故事的,貌似還真沒有,就連張恨水都改寫抗戰了。於是出現梁實秋站出來澆冷水,說文學創作不一定要和抗戰掛鉤,結果被各派文人噴得狗血淋頭的情況。

    《小王子》一出版,立即引起巨大爭議,從反應來看主要分為四種:

    第一種,礙於周赫煊的情面,介於周赫煊的地位,出於周赫煊的貢獻,許多人選擇閉口不言。

    第二種,從純文學的角度,分析稱讚《小王子》的藝術成就,並認為這是一部歌頌友情和愛情的作品。

    第三種,挖苦批評。

    首先站出來指責周赫煊的,是文藝抗協(文聯)理事兼出版部副部長葉知秋,他在自己主編的《文學月報》上評論道:

    「抗戰期間的文學,應該是年輕的、戰鬥的,是健康的、堅實的,是現實的、進步的……《小王子》顯然和戰鬥無關,和現實無關,它以一種脫離現實的虛無筆調來歌頌友情和愛情,這不符合大眾文學和抗戰文學的立場……」

    「作為一個有國際影響力的大作家,周赫煊先生此書對廣大青年和文化學者,帶來了非常惡劣的示範作用……在和平時期,《小王子》自然不失為一部優秀的作品,但它現在確實不合時宜。」

    「當兵的不能在戰場上做逃兵,而文學創作就是作家的戰場,作家也不能在國難當頭之際做逃兵。我們不能逃避現實,而是要勇敢的面對,或者救亡圖存,或者反映社會……對於作家而言,筆是槍,墨水是子彈,我們不能對天放空槍,而是要選擇正確的目標瞄準敵人……」

    葉知秋的這種論調,立即引來許多愛國作家的響應,紛紛評論周赫煊不該在抗戰時期寫童話故事,認為周赫煊這是在作品中逃避困難和責任。

    其實葉知秋已經對周赫煊很客氣了,文章就事論事寫得比較理智。他前兩年罵梁實秋才狠呢,譏諷梁實秋「賭場上壓冷門、投人所好」,說得更直接一點就是認為梁實秋在「譁眾取寵」。

    第四種,力挺支持。

    梁實秋似乎沒有吸取上次的教訓,第一個站出來公開聲援周赫煊,再次跟葉知秋打起了筆仗。他在文章裡這樣寫道:

    「總有一些人以文學的名義破壞文學創作,《小王子》呈現的是對真善美的讚揚,難道我們在堅持抗戰的時候不需要真善美了?它既然是健康的,是積極向上的,為什麼就被指責成逃避現實?」

    「文學是對人性的書寫,大眾文學如此,抗戰文學如此。真的革命家、真的愛國者,把熾燒的熱情滲入文學裡面,往往無意形成極感人的作品,這就是表達出了人性。若是一味強調文學創作的內容,把文學創作當成抗戰八股,那這樣的作品還有何人性可言?還能感動得了多少讀者?「

    「文學是宣傳抗戰的工具,我極為贊同。但若文學只能做抗戰的工具,那抗戰勝利之際,文學也就失去了作用。戰爭終歸是暫時的,而文學是永久了,我們既要做好現在暫時的工作,也不能拋棄文學永恆的價值!」

    本來自上次論戰以後,很少人敢公開支持梁實秋,怕被當場過街老鼠圍攻。但這次討論的對象是周赫煊,立即就有不少鐵桿支持者站出來,幫著梁實秋鼓勁吶喊。

    從二月下旬到三月中旬,這場論戰整整持續了一個月之久,牽扯進來數十位作家進行大混戰。

    雙方就抗戰時期的文學創作展開討論,剛開始還就事論事,漸漸變成了挖苦諷刺。甚至周赫煊和《小王子》都被扔到一邊,爭論焦點變成了文學創作態度和底線,再混雜著作家們以往的私仇舊怨,最後連人身攻擊都搞出來了。

    上次左翼文人圍攻梁實秋,是周公親自站出來勸架,並以梁實秋的主動退讓而結束的。這次周公覺得影響不好,也私底下召見了葉知秋,希望其主編的《文學月報》不要再咬著不放。

    可還沒等葉知秋做出改變,《非攻》雜誌就刊載了一篇馬玨的評論文章,標題為《論愛國主義文學創作的深層意象》:

    「《小王子》的手稿,我一年前就讀過了,初時也以為這是寫給成人的童話故事,歌頌的是友情和愛情,討論的是忠貞和責任。我對周先生講起自己的理解,周先生說,你再往大處想想。」

    「周先生沒有詳細說明,也沒有強迫我從何處理解。但現在再讀《小王子》,我確實發現了一些不同的東西……」

    「《小王子》中的各個角色都有暗喻,敘述者、狐狸、玫瑰、蛇、天文學家、國王、酒鬼、商人……其實都可以在當下的中國找到原型,請容我慢慢細說。」

    「首先來說『敘述者』,也即是『我』,這是一個飛行員。飛行員是個愛幻想的人,不習慣那些講究實際的打人,反而喜歡喝孩子相處,孩子自然,令人愉悅。我認為飛行員屬於作者周先生的化身,他不喜歡講究實際的人,喜歡和孩子相處。『講究實際的人』可以是漢奸,可以是貪官奸商,他們大發國難財甚至是背叛國家民族,周先生是不喜歡的。而包括小王子在內單純的『小孩』,則是指代愛國者,指代那些為國犧牲流血的英雄!」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展開聯想,我們姑且把小王子看作愛國者的典型,再來說說狐狸。狐狸擁有聰明的知識,他讓小王子明白生命的本質,他要求小王子馴養他,並告訴小王子一個秘密:用心去看才看得清楚,愛就是責任。我認為,『狐狸』應該是中華文明,是中國的文化與道德,他教會愛國者如何面對生活,教會愛國者責任與擔當。小王子對狐狸的馴養是互相的,是愛國者與中華文明的互相歸屬。」

    「繼續說玫瑰,一般讀者看來,玫瑰指代初戀情人。但我想說的是,這裡的玫瑰應該是中國。玫瑰傲慢、矯情、帶刺、居高臨下、自以為是……他有著種種缺點,面對強大的敵人,可笑的用僅有的四根小刺來保護自己,他還讓小王子讚美自己,讓小王子不許離開自己。玫瑰不正是問題多多卻又可愛的中國嗎?小王子是愛國者,他愛自己的祖國。他的祖國雖然有萬般缺點,但花園裡有五千多玫瑰,他只愛自己那一朵。就像世界上有無數國家,愛國者只愛自己的祖國。小王子氣惱玫瑰的不懂事,對玫瑰心生怨念,卻在離開之後發現玫瑰才是自己的摯愛。這就像愛國者氣憤於祖國的弱小和弊病,埋怨、憤怒、想要改變,甚至是離開,卻在祖國被侵略的時候爆發出無限的熱愛與眷戀。」

    「再來說天文學家……」

    馬玨這篇評論文章一經刊載,頓時讓處於混戰中的作家們傻眼。

    一部童話故事而已,居然還能這樣解讀?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9 07:09
民國之文豪崛起 1009【新的代表作】

    南開中學。

    大清早,周維烈就提著沉重的皮箱來到教室,拖上講台喊道:「快來拿簽名書了!」

    那隻皮箱的鐵扣打開,裡面足足有四十多本《小王子》,而且每本扉頁上都有周赫煊的親筆簽名。

    陸婉珍和其他幾個同學立即衝過去,歡喜的找到自己那本,笑道:「謝啦,周小弟。」

    「沒什麼。」周維烈擦擦額頭上的汗水。

    班上的同學在拿到書以後,聚在一起繼續看報紙,並因為報紙上對《小王子》的不同解讀而爭論起來。

    「咦,《文藝之頁》(《新華日報》副刊)和《平明》(《中央日報》副刊)對『酒鬼』的意象解讀又不一樣,到底哪個更符合周先生的本意?」

    「我認為《平明》說得更有道理,『酒鬼』指代的應該是漢奸。酒鬼整天醉酒的原因,是想要忘掉酗酒這樁難堪事。這無疑是在諷刺漢奸汪兆銘和他的黨羽,打著救亡圖存的口號出賣國家,醉生夢死、自欺欺人。」

    「不對不對,《文藝之頁》解讀得更在理。『酒鬼』泛指不願面對現實的人,可以是漢奸,可以是官僚,也可以是妄圖談判求生存的主和派。」

    「……」

    自從馬玨發表了那篇解讀評論以後,各種相關評論就層出不窮,而且往往同一個角色有多個不同解讀。

    關於「沙漠花」,有人說暗指投降派,也有人認為泛指對抗戰不報希望的悲觀主義者。

    關於「點燈人」,國黨御用文人認為在讚美偉大領袖常凱申,左翼文人認為是在讚美所有為抗戰犧牲的英雄,自由文人認為是在讚美為抗戰做出貢獻的普通人。

    對「國王」的解讀就更懸殊,國黨報紙認為是在諷刺日本法西斯,共黨報紙認為是在揭露國民政府的獨裁統治。

    《小王子》這本書中所有的意象,幾乎都被人們翻來覆去解讀,那陣勢就跟研究解析《紅樓夢》一樣。

    現在已經沒人再批評周赫煊了,《小王子》被公認為是一部愛國主義文學作品。因為本來就寫得很動人,一旦沿著愛國主義的方向去解讀,分分鐘就能代入讀者的國家情感。

    一部童話故事,生生把無數人給看哭了。

    21世紀文學系的本科學生,有一門必修課叫《中國現代文學史》,從晚清一直講到新中國建立。

    在這門專業課中,周赫煊受到的待遇和魯迅、茅盾等人相同,都是獨佔一章的。並且周赫煊所在的篇章多達五節,《神女》、《狗官》、《狗官外傳》這些統歸一節,而《小王子》則單獨為一節。

    以下內容摘自《中國現代文學史》第十章周赫煊第五節小王子:

    「《小王子》出版於1942年2月,是周赫煊在抗戰時期創作的童話寓言,也是我國現代文學史上一部具有突出成就和巨大影響力的愛國文學作品……」

    「《小王子》有兩種解讀方式:一是以孩子為視角,透視出成人的空虛、盲目、愚昧和教條,用淺顯天真的語言寫出人類的孤寂,以及隨波飄蕩的命運,同時批評了金錢物慾,謳歌了真善美。二是站在愛國者的角度,折射出民族危難時期的中國社會,通過隱喻手段歌頌抗日英雄,抨擊法西斯侵略勢力和漢奸,譴責了國民政府的獨裁殘暴統治……」

    「這種雙重情感表達方式,表達了作者對真善美和祖國的熱愛,在中國抗戰時期的文學創作當中獨樹一幟,歷來是文學批評領域的重點研究對象。在相當長的一個時期內,人們對《小王子》有著內容繁多的解讀,這些解讀甚至互相矛盾。一千個讀者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周赫煊後來說:小王子可以是任何人,是你,是我,是他,每個讀者對書中意象的理解都是正確的……」

    不管如何,《小王子》成為21世紀文學系學生們最喜歡的作品之一。因為期末考試時往往考主觀題,列出其中某個角色讓學生解讀,自由度很高,只要不亂寫基本上都能得分。

    咱們再回到1942年,《小王子》的銷量好得出奇,許多學生省吃儉用也要買一本。它能滿足讀者對個人情感和愛國大義的雙重需求,還能讓父母買回家講給孩子聽,它屬於愛情,也屬於童話故事,更是一本抗戰愛國文學。

    就像法國人把《小王子》奉為經典,甚至把作者、小王子和星星印在50面額的法郎上一樣,中國讀者同樣把《小王子》視為經典著作。普通人對它的喜愛,遠遠超過了《神女》等,被公認為周赫煊的代表作品。

    同時,《小王子》還引發了一波童話創作潮流。有些國民政府不讓寫的內容,作家們紛紛使用童話題材進行隱喻,搞得老蔣那邊禁書都不知道該怎麼禁。

    而遠在美國和英國,雖然沒有愛國主義的光環,但《小王子》同樣引爆了兩國圖書市場。

    有種說法是《小王子》的銷量僅次於《聖經》,這個不好說,有好幾本書都自稱銷量僅次於《聖經》。真嚴格而論,世界銷售第二的圖書應該是《毛語》,第三名為《新華字典》,第四名為《毛詩詞》,第五名為《毛選》。

    但是,《小王子》肯定排進了前二十位,銷量遠超《哈利波特》系列。

    而且由於原作者死得太早,各國盜版橫行,此書銷量統計困難,保守估計也超過了8000萬冊,更有人說是2億冊如果是2億冊,那麼它將超過《雙城記》和《指環王》排名前六,成為銷量僅次於《聖經》的非中國圖書。

    因為這本書寫得太美了,有一種觸及靈魂的力量。

    周赫煊版的《小王子》上市僅一個月,在英美兩國的累計銷量就達到40萬冊,接著印度市場又貢獻了3萬冊。聽說英文版都已經悄悄流傳到法國,法國作家們給予了高度評價,就差沒再給周赫煊頒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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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