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公子千秋 作者:府天 (已完成)

 
mk2258 2017-2-6 21:11: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6 1008021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6 10:00
第七百二十章 連環套



    就在一個利落的翻滾,躲開那必殺三箭的時候,蕭敬先便已經鼓起雙唇,發出了一聲非常輕微的呼哨。而幾乎是同一時間,看到徐厚聰先是射傷一名軍官,緊跟著齊國公死亡,而後徐厚聰又是一箭射殺三人的那一幕,眾多軍士正呆滯時,便有人爆發出了一聲大喝。

    「別放跑了殺人的徐賊!」

    隨著這嚷嚷,剛剛那一大堆呆若木雞的人方才如夢初醒,尤其是和死傷者有交情的,更是一時怒火衝天。頃刻之間,軟倒在地死不瞑目的齊國公已經無人理會,幾十號人拔出兵器往徐厚聰衝了過去,一時殺聲震天。

    面對這一幕,想到蕭敬先一面滿口答應和自己見面談接受投誠,一面卻又喬裝打扮混進了此番鬧事的軍民當中,甚至親手殺了齊國公,徐厚聰簡直覺得自己便仿佛被人愚弄得團團轉的猴子,一時目眥俱裂。

    然而,還不等他一口喝破蕭敬先的存在,便只見剛剛一個翻滾躲開他那連環三箭的蕭敬先突然又竄了出來,手起刀落,竟是一下子痛宰了兩個明顯和其他人衣著服飾不同的軍官。頃刻之間,他就只見那些官兵一片大亂,也不知道是誰突然嚷嚷了一聲。

    「是妖王蕭敬先!是他和徐賊內外勾結,他殺了將軍!」

    被這一喊,徐厚聰險些一箭射偏,等看到那個他認出是蕭敬先的年輕男子赫然遭人圍攻,他只覺得自己一向很好使的腦袋完全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蕭敬先到底在想什麼,到底在做什麼。今天這檔子事已經明明白白擺在那,哪怕蕭敬先不出面,也能完美達成,而蕭敬先不但露面,還在他面前故意露出行跡,甚至最後還被人喝破行蹤,這簡直毫無道理。

    想到自己之前試圖釣出蕭敬先,然後將這條大魚獻給六皇子,作為讓對方徹底信賴倚重自己的進身之階,他就不禁陷入了空前的後悔之中。這簡直不是與虎謀皮,而是和瘋子共舞,他根本就不該打這種如意算盤的!

    徐厚聰正覺得悔青了腸子,可他很快就發現,自己遭受的衝擊遠遠還沒有結束。因為此起彼伏的喊殺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而大叫大嚷聲稱他和蕭敬先裡應外合的聲音更是蓋都蓋不住。當發現身邊那些侍衛為了撇清和他的關系,幾乎無一例外撥馬便走,沒有一個肯願意留下和他共患難的,他更是心灰意冷。

    可就算再沮喪,他到底不甘心束手待斃,一時他再次打起精神挽弓,弓弦連響,箭如流珠,竟是他自從來到北燕之後,從來不曾有過的超水平發揮。

    然而,射殺的人越多,他越是心頭沉重,尤其是當伸出右手探入箭囊,最終卻掏了一個空的時候,意識到箭矢徹底用完,他登時心裡咯噔一下,隨即連忙抽出了隨身佩刀。

    和箭術比起來,他的刀法不過平平,可眼下,卻到了用這個一拼死活的時候了!

    和心中詛咒痛罵蕭敬先的徐厚聰一樣,此時此刻同樣氣得想罵娘的,還有一個越千秋。徐厚聰的出現他不意外,蕭敬先的突然暴起宰了齊國公他也不意外,可蕭敬先竟然被人叫破和徐厚聰勾結,這算什麼鬼?

    他們的喬裝打扮就算不是天衣無縫,也不是那麼容易被人看穿的,那個開口戳破這一點的家伙,要不是另外有鬼,他就把頭割下來當球踢!

    而且,這麼一來,留在隋家的那些人……或者干脆說整個隋家不是統統要倒霉嗎?

    然而,眼見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卻依舊手刃了之前某位將軍及其副將的蕭敬先已經陷入重圍,而自己這邊也有人撲了過來,越千秋終於決定不陪這坑爹的瘋子玩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單手提起了剛剛一直偽裝虛弱,一直都只用來抱或者扛的那把沉重兵器。

    當蕭敬先回頭看見越千秋手中刀光乍起,那借助腰力和腕力的刀光不斷旋轉,收割了一條條試圖建功立業的勇士性命,最終周身幾步範圍之內遍地都是鮮血和殘肢,他就收回了關注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了那些朝自己圍逼過來的人。

    和千方百計送到越千秋手裡的那把精鋼陌刀不同,他手中只是一把很普通的刀,普通到和他此時此刻的容貌如出一轍。

    然而,明明身處重圍,明明不過拿著尋常兵器,可他卻閑庭信步一般優哉游哉地提刀迎向了那些撲上來的人,每一道刀光都猶如黑夜中一閃而逝的流星,帶來一個人的死亡,當最終一刀終於被人穩穩當當架住的時候,他瞅了一眼那已經卷起的刀刃,不由得嗤笑了一聲。

    「妖王果然應該配妖刀才是。」他發出了這一聲猶如夢囈一般的感慨,隨即突然沉聲喝道:「刀來!」

    四周圍那些本以為有機可趁的人乍聽這一聲,不由自主全都往後連退了兩步。不是為了蕭敬先從前那據說殺人盈野的名聲,而是因為僅僅剛剛那一小會兒,死在對方手中的已經有十幾個人。而因為那極快的殺人效率,蕭敬先根本不避那濺出來的血珠,此時此刻周身上下處處染血,臉上亦是血跡斑斑,看起來更像是九幽魔神。

    而越千秋的殺人效率比蕭敬先自然低那麼一丁點,有趁手的兵器,別人又沒有把他作為第一目標,大多數人都去圍堵蕭敬先了,所以他一邊打一邊逃,速度自然是飛快。當最終殺出重圍的時候,耗費體力極大的他甚至來不及喘一口氣,就聽到蕭敬先那一聲刀來。

    他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就只見一把刀劃過長空,竟是一頭往蕭敬先那方向墜了下去。直到有人嚷嚷抓住那擲刀的,他才意識到蕭敬先另有接應,不禁沒好氣地呸了一聲。就剛剛溜之大吉的時候,他還好歹有那麼一丁點愧疚,可現在看來完全沒有那必要!

    他今天純粹是被蕭敬先誑來看了一場猴子戲!

    越千秋懶得再去看徐厚聰那邊又是個什麼結局,情知蕭敬先有接應者,再加上之前蕭敬先也吩咐過,一旦有變就只管自己先跑了再說,他便非常痛快地貫徹了這個逃跑原則,此時既然已經把圍逼的兵馬捅了個對穿,他就立時毫不留戀地撒腿就跑。

    提著大刀片子,身上又是鮮血淋漓雖說大多是別人的血越千秋當然知道跑路大為不便,因此他在發力狂奔之後,便再次發揮了往日在金陵城時到處翻牆練出來的功夫。在隨便鑽了幾座民宅之後,他身上的行頭就已經完全換了一套,手中陌刀也已經找地方藏了。

    而就連他臉上那被蕭敬先塗抹上去的一層層東西,也已經被他洗得干干淨淨。感謝蕭敬先的教導,化妝易容他是學不會,但卸妝的東西他好歹隨身備得齊全。而哪怕沾染在發間以及身上各處的血漬不可能完全洗掉,可半瓶特制藥粉撒上去,他身上已經聞不到什麼血腥味。

    然而,這卻也不是完全保險的,和最初那面貌平常的小廝打扮不同,眼下的他回復了本來面目,自然也要提防有認識他的人。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小心躲避追兵以及盤查的巡行兵馬,他最終再也聽不到半點喊殺和廝打的聲音,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話說剛剛那麼大的場面,卻不見嚴詡和其他南吳方面的諜探露出行蹤,說明人應該還沒混進南京來。如果是這樣,那他放心是能放心,可接下來他該躲哪去呢?本來天豐行的謝筱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昨天晚上那裡死了人,恐怕現如今不是被人拉網式排查,就是被六皇子塞了一堆人過去,謝筱筱在不在那都不知道。

    都怪蕭敬先,之前只說讓他有事只管自己跑,卻不說讓他上哪去,難不成他真的去做個梁上君子,挑一戶人家蹭吃蹭喝藏著?可惜混不進皇宮,否則那日子就更好過了。

    越千秋想著想著就放慢了腳步,偏偏這會兒南京城的人早就被之前那一樁樁一件件的事給鬧得心驚膽戰,大街上幾乎就不見幾個人影,他轉瞬就意識到如此太過顯眼。就在他立時加快了腳步的時候,突然覺得脖子後頭仿佛被人吹了一口氣。

    雖說這不是大晚上,可那毛骨悚然的感覺卻如出一轍,以至於他險些嚇得跳了起來。想到如果是追兵,絕對沒興趣和他開這種惡劣的玩笑,因此他不假思索地左腳支地一個轉身,又氣又急地低聲罵道:「師父,人嚇人嚇死人……」

    可話才說了半截,他就卡住了。背後那笑眯眯看著他的哪裡是什麼嚴詡,而是二戒和尚!雖說如今人不再是光頭了,看著有些別扭,然而,想到這家伙和越小四的關系,他還是立刻喜形於色。還不等他開口說話,二戒和尚就主動上來勾肩搭背,笑得連眼睛都快眯縫了起來。

    「大侄子,這才多久不見,你居然比從前又猛了不少嘛!是不是擔心無家可歸,走,我那兒正缺人手呢!別心心念念惦記著你師父,那家伙被我鎖在家裡不許出門,否則你以為今天能這麼太平?」

    前半截話二戒說得很大聲,可後半截話就只是對著越千秋的耳朵咕噥了一氣。見人先是一愣,隨即如釋重負,他暗贊一聲真是個有孝心的小子,隨即就不由得替越小四默哀了一下。雖說兒子算是越小四的,但哪怕那家伙就算回到金陵,只怕越千秋也絕對會更孝順嚴詡。

    想歸這麼想,他箍著越千秋的脖子,一副大大咧咧長輩的模樣,不由分說拽起人就走。一路上,他還故意帶越千秋在一處巡檢的地方停了停,隨即拿出了一枚腰牌。等到他們兩人連查驗都沒有就順順利利過了關,他這才對越千秋笑了一聲。

    「我可是南京留守齊宣招募的客卿……嘿,給那些客卿送飯的,今天就算齊宣的人把南京城鬧一個天翻地覆,也不至於查到他的人身上,所以你盡管放心。」

    你們這些家伙簡直全都是做間諜的材料……

    越千秋很想這麼對二戒來一句,可到底還是忍住了。他本以為要被帶去那位顯然別有用心的南京留守齊宣家裡,可二戒到底還沒神通廣大到把人藏在龍潭虎穴裡那份上。帶著他在街上七拐八繞了一會兒,最終把他領進了南京留守府後街的一座小院子。

    二戒才剛推開門,他就聽到正中間的屋子裡傳來了砰的一聲。知道必定是嚴詡在砸東西,他沒好氣地把越千秋拖進來,等下了門閂之後,他一扭頭就發現越千秋已經衝到門邊上了。想到接下來很可能看到的一幕,他笑呵呵地也不提醒越千秋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而是好整以暇在那抱手看熱鬧。

    果然,他就只見越千秋剛往門前一站,兩扇大門就被人一把拉開,緊跟著氣衝衝出來的嚴詡二話不說就伸手撈住了那小家伙的領子。好在揪領子的瞬間,嚴詡就覺察到了不對,立刻松開了手,目光一下子往後移動,惡狠狠地瞪向了他。

    「回頭再和你算賬!」瞪了二戒一眼後,嚴詡突然輕輕吸了吸鼻子,等到發現越千秋身上有不少異狀,他登時一把將人拽進了屋子,連門都顧不得關就小聲問道:「你身上的血腥味是怎麼回事?」

    越千秋知道那遮掩氣味的藥粉也許能蒙騙一般官兵,能嚇住嗅覺靈敏的獵狗,但嚴詡對他實在太熟悉,他在倉促之下清洗得又不夠徹底,在人面前一站就別想瞞得住。於是,他也不隱瞞,把從陳家到隋府再到今天那番事變的前因後果全都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果然,聽了他這番說明,剛剛跟進屋子,只遠遠看了今天那場鬧劇的二戒不由得嘖嘖稱奇,可眼見嚴詡臉色不善,他立刻以打聽消息為由溜之大吉。

    而他這一走,嚴詡方才眉頭緊鎖道:「照你這麼一說,蕭敬先這次絕對是在玩火自焚!齊宣哪怕不能控制南京每一個角落,但軍中大部分人馬必定在他手中。蕭敬先就算有萬夫不當之勇,可體力總有極限,接應的又能有幾個?而且,他沒頭沒腦地干嘛讓你先跑?」

    見越千秋同樣滿臉糾結,嚴詡就若有所思地說:「既然他約徐厚聰見面本來就是個圈套,又把事情鬧得那麼大……他不是想自投羅網吧?」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7 09:57
第七百二十一章 瘋子的心思,你別猜

    盡管越千秋覺得嚴詡的想法實在太過異想天開,然而,師徒倆在屋子裡大眼瞪小眼等了大半個時辰,匆匆趕回的二戒和尚就帶回來一個極其驚爆的消息。

    蕭敬先失手被擒,同樣被生擒活捉的,還有徐厚聰,兩人全都受傷不輕,徐厚聰更是自盡不成,重傷垂死!

    饒是越千秋事先已經做好了相當的心理建設,此時仍不禁怒罵道:「屁的失手被擒!這家伙要不是故意的,我把腦袋割下來當球踢!今天明明說是去見徐厚聰,人家要投誠,結果卻被他硬生生演成了滿城風雨的戲碼,他不是瘋子誰是瘋子!」

    剛剛嚴詡和二戒都已經聽越千秋說起此次隨蕭敬先進入北燕之後的種種事件經過,此時聽越千秋氣急敗壞地罵瘋子,兩人不禁全都深以為然。二戒更是沒好氣地嘀咕道:「北燕就是瘋子多,那位下落不明的皇帝也是瘋子,把自己瘋得生死不知,如今小舅子更是瘋得自投羅網,這一家子簡直是不瘋魔不成活啊!」

    嚴詡煩亂地一巴掌拍在扶手上,隨即沒好氣地問:「廢話少說!這南京道的局勢已經被蕭敬先一招棋亂成一鍋粥了,再罵這一家子瘋有什麼用?」

    越千秋強迫自己不再去牽掛蕭敬先的安危,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就強行岔開話題道:「師父,你之前讓我到了南京天豐行就去找謝筱筱,我昨天去找了,可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你玄龍司的事。而且,她昨天晚上也惹了一身麻煩,你和二戒知道她的下落嗎?」

    對於這個話題,嚴詡有些無奈地斜睨了二戒一眼,但眼神卻有些閃爍:「你別問我,玄龍司在北邊的情報網,那是越小四支使這個和尚一手搭建起來的,他這麼告訴我說謝筱筱就是其中一環,我哪知道他根本就沒告訴那小丫頭?喂,和尚,趕緊說,謝筱筱人在哪?」

    心虛的二戒同樣目光游離,知道越千秋這小子不是好對付的,他不禁打了個哈哈,避重就輕地說:「她被六皇子接到皇宮裡去了,咱們自然一時半會都見不著她……」

    見嚴詡眼神炯炯,越千秋更是一副你別以為我小就好騙的表情,他隨手抓下了頭上的假發,隨即唉聲嘆氣地說:「這可不賴我,都是越小四的錯!他明明知道人家對甄容有意思,卻非要支使她去和六皇子打交道。那個六皇子就是個色中惡鬼,要不是筱筱特立獨行,又有本事,早就被人強納後宮了。他也不怕人家的老爹找他拼命……」

    終於大致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越千秋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可下一刻,他就聽到了一個自己最想知道,卻又不願意承認的好消息。

    「對了,之前我忘了說,越小四那家伙人藏在上京附近的一個山谷裡,甄容也在一起,再加上北燕皇帝、太子、惠妃、大公主、十二公主,儼然一個北燕小宮廷。我之前應他要求給他送過一次補給,後來他傳信說不用再管他,讓我來南京,我就丟下他過來了。」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真是一點不假!」嚴詡恨得牙癢癢的,「他從前雖說混賬,可還不像現在這樣事事行險,都是跟北燕皇帝和蕭敬先這樣的家伙學壞了!」

    「好了,別提那家伙了!」越千秋知道越小四還活蹦亂跳就已經心滿意足,暗想能夠對爺爺交待就行了,他打斷了這繞了一圈的話題,再次言歸正傳,「接下來咱們該干點什麼?」

    剛剛還在把自己代入越小四,琢磨對方到底想干什麼的嚴詡頓時醒悟了過來。他無意識地用拇指摩挲著自己的右頰,聲音低沉地說:「今天蕭敬先煽動南京軍民衝擊皇宮,而後又親自跟著這些鬧出動亂的家伙,把包括齊國公在內的幾家勛貴連根拔起,親手斬了齊國公。」

    「然後,人主動暴露行蹤,讓徐厚聰動手殺了南京方面的幾個軍士,自己又動手殺了一個將軍和一大堆軍官,還讓人嚷嚷徐厚聰和他勾結,坐實了這一點後,最終又把自己失陷了進去。很顯然,他是故意的……問題在於,他把自己送進敵人手裡,有什麼好處?」

    越千秋沒好氣地冷笑道:「把自己送進大牢去遭受人家的嚴刑拷打能有什麼好處?他這個人從前得罪的人不計其數,六皇子這種肯定是要多恨他有多恨他,肯定會耀武揚威親自去見他,我就不相信他這種高傲的人受得了那種折辱……等等,六皇子親自去見他?」

    他抬起頭來和嚴詡對視了一眼,隨即瞪大了眼睛道:「他不會是想著趁機挾持六皇子吧?」

    二戒見那師徒倆面面相覷,顯然認為這想法很有可能,他不禁重重咳嗽了一聲。

    「你們想太多了。就算六皇子確實會有那種居高臨下看仇人的心思,也一定會前呼後擁帶上一大堆侍衛,再說,為什麼不是他讓人把蕭敬先押到皇宮去?而且,我說一句最不好聽的,蕭敬先這種危險人物一旦被生擒,你們憑什麼覺得人家還會當他上賓似的?不說別的,斷了他手筋腳筋那是最起碼的……呃!」

    見越千秋登時神情大變,二戒醒悟到人還曾經在上京時叫過蕭敬先舅舅,盡管玩笑賭氣的意思居多,可到底還曾經同甘共苦過一陣子,自己說這話簡直是對於眼下的狀況簡直是雪上加霜。他連忙補救似的干咳一聲,隨即訕訕地說:「我也就是這麼一說,未必就是真的……」

    嚴詡沒好氣地瞪了二戒一眼,見越千秋那張臉已經黑得什麼似的,知道這小子素來口硬心軟,和蕭敬先相處這麼久,不說感情如何,至少絕對不是樂於看人倒霉被折騰的性子。

    於是,他只能沒話找話說道:「千秋,我之前就說了,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蕭敬先那家伙既然明顯是自投羅網,那麼他肯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備。」

    「是這樣沒錯,可他這家伙什麼都做得出來,說不定也做好了下半生就躺在床上的准備。」越千秋煩躁地搖了搖頭,只覺得心亂如麻,「他這個人就是個瘋子,誰都猜不中他的心思,我也一樣!」

    使勁捶了捶腦門之後,越千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隨即腦際突然靈光一閃。他立馬抬起頭看著嚴詡和二戒,若有所思地說:「師父,蕭敬先既然被生擒,永清安次固安那邊會不會也有連帶反應?六皇子會不會因此覺得南京道已經固若金湯,然後揮師平叛,南壓霸州?」

    此話一出,不但嚴詡,就連二戒和尚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二戒和尚更是嚷嚷道:「很有可能!因為蕭敬先落網而志得意滿,那位好大喜功的六皇子決計做得出來!」

    而越千秋更是忍不住一拍大腿道:「難不成這才是蕭敬先的真實目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隨便那家伙被抓之後受了什麼折騰,那都是活該……不對,該死!

    見越千秋已經從最初的關心則亂變成了眼下的咬牙切齒,嚴詡看了二戒一眼,見人對自己丟了個眼神,他就知道,越千秋那設想已經屬於天馬行空,可二戒的附和卻不是真的那麼認為,而是為了減輕越千秋心頭可能有的負疚感。

    畢竟,越千秋正是認為蕭敬先在亂來之前早已經做好萬全准備,所以才拋下人自己逃跑的。哪怕越千秋之前提過,那是因為蕭敬先對此有言在先,可到底誰也沒料到是那結果。

    二戒見越千秋的情緒明顯有所緩和,他這才笑吟吟地站起身說:「好了,這早晚我該去留守府廚房做飯了。別擔心,我會設法打探消息,小千秋你就在這和你師父一塊安安心心呆著,等我的好消息。齊宣那個人,深藏不露,謀定後動,就算這次他的計劃是被蕭敬先摻和了一腳,他一定會先弄清楚怎麼回事,絕對不會隨隨便便把人交給六皇子。只要蕭敬先在他手上,就絕不會缺胳膊少腿。」

    當越千秋這邊三個人正在討論蕭敬先「失手被擒」一事的時候,六皇子同樣得到了這個讓他幾乎無法置信的消息。連著追問梁五兒確認了三遍此事不是開玩笑,原本昏昏沉沉的他便猶如打了雞血似的亢奮了起來,兩只手緊握成拳重重砸在了桌板上。

    「太好了,這實在是太好了!那個家伙,那個自高自大誰都不放在眼裡的可惡家伙,他也有今天,他也有落在朕手裡的一天!」

    梁五兒頓時滿臉堆笑地奉承道:「都是皇上洪福齊天……」然而,偷覷了一眼六皇子那臉色,他就吞吞吐吐地說,「只不過還有一件很不小的事情,徐大將軍……據那些拿下蕭敬先的官兵們聲稱,徐大將軍勾結蕭敬先。」

    此話一出,六皇子的表情立刻變了。先是驚怒,然後是凶狠,接下來又是懷疑,懊悔……林林總總的表情輪番在他面上出現,以至於就連伺候他時間很長的梁五兒也有些分辨不出來。而當發現六皇子惡狠狠地瞪向自己時,他意識到剛剛有些失禮,慌忙又垂下了眼瞼。

    「徐厚聰和蕭敬先人呢?朕要見他們!」

    梁五兒心頭咯噔一下,卻不得不擠出了一絲笑容:「齊大人說,二賊居心叵測,而且又煽動軍民殺了齊國公等好幾位隨駕而來的勛貴,差點連他都一起軟禁了起來。如今軍心浮動,他還得先拿這兩人安撫了軍心,然後才敢押到皇上面前來……」

    他正說得唾沫星子亂飛,卻只聽乒乓一聲,他嚇得慌忙往後跳了一步,等發現六皇子竟然是劈手砸了一個筆洗,他不由得慌忙低下了頭。果然,接下來人是逮著什麼扔什麼,這樣的發泄足足持續了許久,最終那粗重的喘息聲方才漸漸緩解了下去。

    「很好……真的是很好!你去見齊宣,不管徐厚聰又或者蕭敬先,他都必須全部給朕送過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後頭幾個字,六皇子說得極其緩慢,咬文嚼字,那陰惻惻的眼神嚇得梁五兒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即便是覺著六皇子如今沒了徐厚聰,那些禁軍和侍衛都是軟腳蝦,不足以依靠,梁五兒自忖背後站著手掌南京的齊宣,可仍舊情不自禁打了個寒噤。

    他恭順地答應了一聲,隨即再也不敢在六皇子面前多呆,急急忙忙就告退了出去。等到出了皇宮,他才覺得後背有些冒汗,直到一路打馬來到留守府時,他才覺得那一路冷風把汗給完全吹干了。一躍下馬之後,他就開口叫道:「齊大人在哪?我奉皇上旨意要見他!」

    然而,往日素來是留守府座上嘉賓的他,等來的卻是一聲輕蔑的冷笑:「軍中暴亂,齊大人早就匆匆趕過去了,還請梁公公自己去找吧,咱們也不知道大人到底在哪!」

    面對這樣一個硬釘子,梁五兒先是一愣,隨即氣得七竅生煙。然而,正當他策馬上前一步想要理論的時候,就只見內中一大堆軍士搶上前來,明晃晃的兵器徑直指向了他。這下子,他那最後一絲僥幸之心也完全無影無蹤,一時既憤懣又懊悔,但更多的卻還是害怕。

    齊宣分明是要過河拆橋,可他今天才剛剛在六皇子面前褒獎齊宣,貶損徐厚聰,就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回去之後怎麼交待?六皇子絕對不會放過吃裡爬外的他!

    當梁五兒如同泄了氣的皮球,徑直直挺挺跪在了地上,希望齊宣能夠看在往日那點「交情」的份上見他一面,至少能夠指點他一條活路的時候,南京留守府深處的地牢之中,生有一副美髯,儀表堂堂的南京留守齊宣,則是正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間牢房面前。

    那牢房的柵欄粗得猶如手臂,而牆上拷著的那個人,更是脖子、手腕、腳腕上齊齊鎖著沉重的鐐銬,可即便如此,齊宣仍舊站在距離木柵欄五六步遠的地方,身前還有四個侍衛舉著沉重的盾牌,那種如臨大敵的架勢,乍一看就仿佛在千軍萬馬之中防範有人行刺的主帥。

    牢房之中周身血跡斑斑的蕭敬先看著牢房外包括齊宣在內的眾人,不由得嗤笑道:「齊大人何至於如此?我這才剛剛被你的人救醒,你以為我是神仙嗎?能夠在流了這麼多血,身上至少百多斤枷鎖的情況下,隔著這柵欄挾持又或者暗殺你?」

    「晉王殿下妖王之名流傳已久,我是個惜命之人,自然不敢以身犯險。」齊宣沒有被蕭敬先激怒,淡淡回敬了一句後,見蕭敬先呵呵一笑,他就沉聲追問道,「我只想知道,晉王殿下為何要故意自投羅網?」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8 10:04
第七百二十二章 人至瘋則無敵



    不是只有熟悉蕭敬先,而且親身經歷過那一場鬧劇的越千秋認定,蕭敬先是自投羅網。齊宣被人認為是軟面團,明明身為南京留守掌握優勢兵權,卻在被那些上京來的王公貴族欺壓時一味退讓,可事實證明,他的退讓只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而他的手段和眼光極其精准。

    此時此刻,他直截了當拋出了這樣一個犀利的問題,見蕭敬先一下子沉默了下來,他就哂然笑道:「說實話,晉王殿下能夠看破我的步步退讓只是做個樣子,實則是想要清洗那些從上京來的那些家伙,我有些意外。可我更沒想到的是,明明可以收買人去煽風點火,晉王殿下卻非要自己親自上陣,而且還在對付徐厚聰的時候故意露出破綻,這實在很說不通。」

    「雙拳難敵四手固然不假,可晉王殿下非要把自己置身於那等絕境,那就很不自然了。所以,我既然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自投羅網,那就不得不小心一點才來見你。」

    蕭敬先終於笑了一聲,隨即懶洋洋地說:「齊大人是首倡支持六皇子的人,可據我所知,你能夠坐到南京留守這個位子上,而且一坐就是十年,不顯山不露水,不是因為你的母族妻族全都姓蕭,而是因為,你是我那姐夫早年親手提拔起來的人。」

    「而且,康樂也是經由南京道抵達霸州的,天子六璽之所以會送到霸州,沒有你的默許不可能成功,我沒說錯吧?」

    如果不是蕭敬先此時那鐐銬加身,傷痕累累,一副前所未有狼狽的樣子,齊宣身前那四個侍衛甚至有一種錯覺,仿佛人不是被鎖在牆上,而是在太師椅上自得其樂地蹺足而坐,居高臨下地對齊宣說話。

    而不只是他們,就連齊宣自己也同樣有那種錯覺,仿佛這仍然是蕭敬先在上京大權在握,而自己僅僅是一介下官去拜見這位國舅爺的時候。盡管他須臾就擺脫了,又或者說克服了這樣一種因為昔日地位差別而生出的錯覺,可整個人的氣勢卻為之受挫。

    他也不答蕭敬先的話,眼神中流露出了幾分凶狠:「晉王殿下身在囹圄卻依舊不改本性,難道就覺得我南京留守府沒有能撬開人嘴的大刑?」

    「你盡可以試試。」蕭敬先漫不經心地吐出幾個字,等看到木柵欄外的齊宣眼中殺機畢露,他就輕描淡寫地說道,「其實,只要你按捺不住好奇又或者說疑惑,跑到這裡來見我,那我的目的就算是達成了。挾持你又或者殺你……呵呵,就算換成六皇子親自過來,我也沒那麼好的閑心,更不要說你了。」

    如此極端不把人放在眼裡的說辭,卻從一個囚徒口中說出來,哪怕齊宣自制力再強,此時也不禁雷霆大怒。然而下一刻,他突然品味出了蕭敬先這話裡的更深層含義。

    從得知蕭敬先被擒開始,他這個南京留守連去應付一下六皇子都顧不得,立時三刻從外頭軍營中趕了回來。待發現徐厚聰重傷垂死,蕭敬先亦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之後,他只是稍加考慮,就把徐厚聰轉移到了別處,把蕭敬先單獨關進了這留守府的地牢。

    緊跟著,在洗去蕭敬先臉上的偽裝,證明了確實是本人沒錯之後,他一面為了防止蕭敬先故意被擒卻別有所圖,讓人找來最沉重的枷鎖,將其牢牢鎖住,一面卻也調集了最好的外傷大夫,下令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蕭敬先救醒,希望從對方嘴裡問出他想要的消息來。

    為了避免六皇子在內的那些人因為獲知蕭敬先和徐厚聰在他手中,於是跑來攪局,他早早下令傳話說自己不在留守府,把所有要見自己的人都拒之於門外。如今算一算,自從蕭敬先被送到這牢房,到現在蘇醒過來可以與人交談,他至少已經兩個時辰沒見過外頭的人了!

    想到這裡,齊宣再也顧不得蕭敬先,轉身就大步往外走去。可偏偏一個幽幽的聲音卻如同跗骨之蛆似的,緊緊地朝他身上纏了過來:「已經來不及了。」

    聽到這個聲音,齊宣先是一愣,隨即立刻加快了腳步。然而,還不等他衝到門口,便只聽轟的一聲,緊跟著,他就只覺得天旋地轉,大地在震動,頭頂的石板似乎也同樣在哀鳴。

    站立不穩的他試圖抓住什麼穩住身形,可幾個侍衛也同樣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動靜而東倒西歪。當他終於跌跌撞撞接觸到了地牢通向外界的那扇木門的時候,還不等他用力將其拉開,就只聽哢嚓一聲,緊跟著,木門突然四分五裂。

    「快,衝出去!」

    齊宣怒吼了一聲,隨著他身後兩個侍衛搶上前來,二話不說就向外衝出,也不顧那四處飛濺的木門碎片鋪面砸來,他本待緊隨其後,可突然只覺得毛骨悚然。他那種對危險的本能預感曾經救過他很多次,以至於他竟是不由自主地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就是這一進一退的差別,他便看到了讓他驚駭欲絕的一幕,就只見剎那之間,那條通向地表的長長石道突然徹底轟然崩塌了下來,那兩個聽令衝出去的侍衛甚至連一點聲息都來不及發出,就被無數土石徹底掩埋。

    眼看那條代表著生命和希望的通道在自己的面前化作了奪命深淵,齊宣先是覺得腦際一片空白,隨即又驚又怒地轉過身,看向了剛剛他還認為固若金湯的大牢。

    就只見那地牢中原本被銬在牆上的蕭敬先,此時此刻已經盤坐在了地上,深深埋入牆中的鎖鏈盡管一頭仍舊鎖著他的脖子和手腳,可另一頭卻因為剛剛的巨震而完全脫落了下來。

    此時此刻,看到蕭敬先將那長長的鎖鏈猶如玩具似的一圈一圈纏在手臂上,哪怕那一根根深深扎入地裡的木柵欄尚未崩塌,自己和蕭敬先之間仍有一道屏障,可是,齊宣仍舊不禁覺得心底發寒。

    「你到底想干什麼!」和無數曾經在這個妖王手上吃過虧的人一樣,齊宣也發出了又氣又恨的怒吼,「你就不怕也葬身地底嗎?」

    「有時候做大事,是需要一點運氣的。」蕭敬先嘴角微微翹起,臉上露出了似嘲弄,似遺憾的笑容,仿佛很慶幸自己沒有死,又仿佛遺憾閻王爺再次沒有收他,「如果我死了,那麼是時運不濟,死了活該。可既然我沒死,那麼就證明,運氣站在我這一邊。」

    如果從前齊宣聽到這種無稽之談,那麼一定會嗤之以鼻,可如今他赫然和蕭敬先一同被困在這地底深處,哪怕身邊還有兩個手持鐵盾的侍衛,哪怕還有三個號稱用刑高手的獄卒,哪怕蕭敬先還談不上脫困,哪怕地面上的留守府中還有很多他的心腹,這些人應該會救他,可他卻生不出一絲一毫的安全感。

    他認為已經自己夠謹慎,夠小心了,結果竟然還讓一個身陷囹圄的囚徒翻了盤!

    蕭敬先繼續纏著那一圈圈的鎖鏈,慢條斯理地說:「剛剛爆燃的,是早就埋設在南京留守府地牢附近的火藥。之所以不是會要齊大人你性命的暗殺或者毒藥,那是因為,我對要你的命沒有興趣。和你的命比起來,南京的兵權那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他把玩著鐵鏈末端那本來深埋進牆中,因此和外頭那鎖鏈顏色截然不同的鋒利鐵鉤,隨即抬起頭來掃了人數雖多,卻噤若寒蟬的眾人:「這麼好的機會,六皇子既然號稱御駕親征,如果還不知道抓住,那他就真的要當一輩子傀儡了。」

    齊宣終於面色完全白了下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左右兩個同樣面如白紙的侍衛吼道:「挖,不惜一切代價挖出一條通路來!不能讓那個廢物點心把我多年的心血完全毀了!」

    他一面說,一面惡狠狠地瞪著蕭敬先:「蕭敬先,我這裡有六個人,你才一個人。你那傷勢只是比徐厚聰稍微輕一點,我就不信你能一直支撐下去!一旦你支撐不住,我會讓你後悔活在這個世界上!」

    「這句話很多人都說過,但當著我的面說這話的人,一個都沒有活下來。」

    蕭敬先呵呵一笑,若無其事地往後頭的牆上一靠,仿佛根本不擔心那堵牆和剛剛的木門和通向外間的通道一樣崩塌:「我經歷過沒吃沒喝等死的日子,所以,齊大人有功夫威脅我,還不如想一想,當你這些所謂忠心耿耿的下屬絕望的時候,他們會把我還是把你當成食糧!」

    「你妄想讓他們給你挖出一條生命通道,可你也不想想,沒吃沒喝,他們能堅持多久?至於外頭那些人,你覺得我會放任他們定定心心挖開口子把你救出去嗎?」

    齊宣聽了蕭敬先的話已是心頭一驚,卻故意裝得滿臉譏誚,然而,當他瞥見兩個侍衛和三個獄卒眼神閃爍,卻沒有人表忠心,每個人都幾乎本能地避開了自己的目光時,那一刻,他原本就蒼白的臉上終於血色全無,不由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了仍留在外間的那些心腹身上。

    一天兩天,他們自然可以堅持,可只要時間一長……

    正當他這麼想時,突然只聽嗖嗖兩聲,頃刻之間,原本就只有昏黃燈火亮著的地牢中頓時陷入了完全的昏暗。發現蕭敬先不知道用什麼東西打滅了燈火,又驚又怒的他就再次聽到了蕭敬先那冷幽幽的聲音。

    「別會錯了意,我沒打算借著這黑燈瞎火的時候對你做什麼,只不過現在那條通到外頭去的通道已經垮塌了,這大牢裡通向外頭的氣孔也不知道還留了幾個,如果還讓這燈繼續燒下去,只怕我們這些人一個個都得窒息而死。當然,如果氣孔也全都垮塌了,那我們也活不了多久,總之,聽天由命,看老天會不會一塊收了我們。」

    面對蕭敬先這種賭命似的滿不在乎,齊宣簡直氣得七竅生煙,伴隨而來的是深深的後悔。他一直知道蕭敬先變化多端,瘋狂嗜殺,可到底沒有親身體會過這家伙的瘋狂。如果早知道會面對眼下這般困局,他絕對會在得知抓到蕭敬先的第一時刻把人給殺了!

    留守府中驟然發生那一場爆炸的時候,越千秋正在那相鄰的小院中,百無聊賴地等著二戒的消息。本來還有個嚴詡陪著他,然而,發現事態已經升級到幾乎失控的情況下,嚴詡根本不可能按照二戒所說在這坐等,所以二戒走後沒多久,嚴詡吩咐他老實呆著就匆匆離開了。

    因此,在聽到爆炸聲的第一時間,越千秋一下子就蹦了起來。他氣急敗壞地低聲罵了一句髒話,隨即不禁有些猶豫。因為相隔太近,圍牆和屋子剛剛全都發生了不小的搖晃,圍牆上甚至有土石墜落,可想而知留守府裡此刻是怎樣的亂像。他要不要翻牆到留守府看個究竟?

    盡管這樣做有不小的風險,但權衡再三,個性使然,他到底還是沒能老實呆著。他來到牆根邊上,小心翼翼爬了上去,探出半個腦袋瞧了一眼,等發現這一牆之隔的小跨院中完全沒人,他就不假思索地立刻翻牆躍了過去。

    等越千秋猶如游魚一般竄到了亂糟糟的留守府大堂附近時,他早已經換了一副裝扮,乍一眼看去就和那些猶如熱鍋上螞蟻的小廝從者一模一樣,毫不起眼。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沒人顧得上周邊是不是多了一個人,各種各樣的大喊大叫此起彼伏。

    於是,在這種嘈雜猶如菜市場的環境中,越千秋想要打探的消息,不用他費一點勁就傳到了他的耳中。

    「留守大人和蕭敬先一塊被困在了地牢裡!快,趕緊調集人手過來,把入口挖開!」

    聽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越千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他根本不相信六皇子能有這樣的果斷手腕,疑心蕭卿卿漁翁在後的念頭也只是一閃即逝,占據腦海正中央的反而是一個根本抑制不住的想法。難不成蕭敬先導演並領銜主演這一場猴子戲的最大目的,是為了這個?

    這算什麼?玉石俱焚?同歸於盡?用得著這麼狠嗎?

    如果說之前蕭敬先的「失手被擒」已經夠讓人心煩意亂,那麼此時越千秋簡直覺得自己整個腦袋都已經都被人灌了漿糊,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評價蕭敬先的瘋狂。感情告訴他,不如混在施救的隊伍中,確認一下蕭敬先的死活,可理智卻告訴他,那瘋子肯定還有後招。

    就當他陷入兩難的時候,他突然只覺得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先是肌肉繃緊,隨即就聽到了耳畔傳來二戒那惱火的訓斥聲,他不禁滿肚子懊惱,可偏偏在這一刻,一個更大的嚷嚷把二戒的聲音完全蓋了下去。

    「皇上駕到!」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9 09:57
第七百二十三章 火上澆油,雪上加霜


    在大吳金陵常常出入皇宮,見皇帝猶如見鄰家大伯,從來只是隨隨便便彎腰做個揖,正兒八經的跪禮也就是在偶爾參加大朝會的時候行過,因此,越千秋當然不樂意給六皇子這個「偽帝」行禮。在得知人趕到的第一時間,他就躲到了最後頭。

    而他最擔心的那種人呼啦啦跪一地這種情況,最終沒有發生。留守府中那亂成一鍋粥的場面並沒有因為六皇子的到來而有所改善,反而朝著越來越亂的方向發展。而看著那愈演愈烈的混亂局面,越千秋反而覺得心情詭異得有些好轉,不禁頭也不回地對二戒嘀咕了一句。

    「看來南京留守齊宣不顯山不露水,卻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蕭敬先把齊宣這麼一坑進去,這留守府竟是連個主事的人都沒了。」

    「齊宣還不至於大權獨攬到連個心腹都沒有。」二戒沒好氣地拽著越千秋繼續往後拖,「就在剛剛爆炸之後沒多久,齊宣那幾個執掌文書批答的得力幕僚,他的親兵隊長和幾個心腹,南京城兩個執掌軍隊的實權副將全部遇刺。刺客和被刺者都是同歸於盡,沒有一個活口。」

    越千秋雖說只是聽著,卻仿佛能感受到那非同一般的慘烈,一時沉默了下來。按理說,如果蕭敬先和齊宣一塊葬身於地底的那座大牢,那麼,唯一的受益者六皇子更像是此次事件的主謀。可他卻偏偏覺得,能夠干出這種事情的,非蕭敬先莫屬。

    而就在他和二戒和尚退到牆根處悄悄說話的時候,六皇子已經在眾多侍衛禁軍的簇擁下進來了。他沒有在意此時亂哄哄沒人行禮的狀況,突然開口大喝了一聲。

    「聽說齊大人被蕭敬先這奸賊所害,朕實在是很痛心!朕來的時候,正好在大門口遇到打算因此追究蕭敬先之前藏身的陳家和隋家的人,甚至聽到他們嚷嚷什麼盡殺之的話,朕實在不能苟同!妖王之害,你們這才是第一次體會,可朕生於上京長於上京,不知道被那妖王害過多少次!」

    聽到六皇子這話說得聲情並茂,越千秋不禁低聲嗤笑道:「那是當然,當初蕭敬先還在的時候,上京城上至皇子王公,下至皇親國戚,全都要夾起尾巴過日子,就這還動不動要被人殺得血流遍地,他當然恨不得把蕭敬先零碎切了泄憤,只可惜辦不到!」

    二戒聽出了越千秋對六皇子嗤之以鼻的輕蔑,不過他同樣對這位運氣好才被人推上皇位的「偽帝」不以為然,可他也沒興趣揭人短,更沒太大興趣聽六皇子慷慨激昂,因此輕咳一聲岔開話題道:「我都忘了問你,你怎麼冒冒失失過來了,你師父呢?」

    「師父早就出去了。」越千秋不用說也能想像二戒那惱火,等聽到六皇子又開始說話了,他雖說實在是對這家伙沒興趣,可為了避免二戒追究他亂跑,他還是不得不借此重新把話題給岔回去,「噓,聽聽這家伙還有什麼好說的!」

    痛罵過蕭敬先之後,六皇子又大聲疾呼道:「當然,現在不是痛罵蕭賊的時候,留守府的人,立刻挖掘施救,爭取盡快把齊大人救出來,至於蕭賊,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但是……」

    他突然來了一個大轉折,竟是振臂一呼道:「趁著蕭賊托大潛入南京城這大好良機,朕會帶著南京城的各位勇士,直撲永清、固安、安次,盡快收復這三城,然後再攻霸州!朕要讓和蕭賊勾結的南吳朝廷知道,我大燕勇士不是只有蕭敬先這樣只會玩弄詭譎伎倆的奸賊!」

    聽到這裡,越千秋終於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從昨天晚上到今天這一環扣一環的戲碼,其終極目的是什麼。原來一切的一切,全都是為了促成六皇子真正來一次御駕親征!他側頭看了一眼二戒,見人同樣朝自己看了過來,他便呵呵笑了一聲。

    「要是我對蕭敬先的了解沒錯的話,接下來永清、安次、固安,恐怕都會輕而易舉地被六皇子收復,如此一來,自信心爆棚的六皇子一定會自認為是真命天子,然後真的按照他這會兒說得那樣立刻揮師霸州……到時候,坐鎮霸州的英小胖和劉靜玄就能坐收戰功了!」

    但同樣的,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越千秋一口氣說到這,都沒意識到自己直呼了劉靜玄的名字。而二戒同樣沒察覺到這小小的疏失,剛剛還緊皺的眉頭已經完全舒展了開來,只不過說話卻比越千秋要謹慎點兒。

    「蕭敬先的計劃確實很美妙,可六皇子的威信很成問題,他這空口說白話能拉攏多少人?」他話音剛落,卻只聽四面八方傳來了無數附和聲,其中竟然還有皇上萬歲的嚷嚷。饒是二戒和尚自詡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也不禁目瞪口呆。

    不只是他,越千秋也覺得這一幕實在是違和。尤其是當瞧見六皇子戲精病發作繼續在那慷慨激昂地給出無數承諾的時候,已經再也聽不下去的他忍不住貓腰後退,從角門直接溜了。等到發現二戒也跟了出來,他就低聲說道:「得立刻給霸州送個信。」

    「嗯,我回頭就去放信鴿。」說這話的時候,二戒和尚表情異常復雜。他信不過蕭敬先,可他和越千秋一樣,也不覺得六皇子有一招同時將蕭敬先和齊宣一塊坑進去的頭腦和手段。眼看蕭敬先竟然用近乎賭命的方式,把突然露出猙獰獠牙的南京留守齊宣給拉下了馬,他還是不得不承認,蕭敬先夠瘋夠強大。

    這兩句簡簡單單的對話之後,越千秋和二戒全都陷入了沉默,而隔壁那山呼海嘯一般的聲音還在繼續。足足好一會兒,越千秋這才沒話找話說道:「你說,這些人裡頭多少是真心想跟著六皇子建功立業的人?多少是蕭敬先安排的人?」

    「我哪知道!」二戒有些心煩意亂地呸了一聲,「那些玩陰謀詭計的家伙,實在是讓人防不勝防!不過世人素來最喜歡從眾,所以煽風點火的人才永遠不會沒有用武之地。」

    越千秋定了定神,突然出聲說道:「如果六皇子真的以御駕親征的名義把南京城的兵馬都拉走了,我希望你能夠跟著一塊去。你別誤會,我沒指望你關鍵時刻來個千軍萬馬中取偽帝首級之類的……因為我打算留在這,看看能不能把那個該死的家伙從土裡頭挖出來!」

    明明知道這會兒霸州最重要,但越千秋最終還是把話說了出來。見二戒一臉我能理解你的表情,他不禁又有些悻悻:「就算看在相處了一場的份上,我看看能不能把那家伙從土裡刨出來,撿幾根骨頭埋了,省得他做個孤墳野鬼!」

    二戒不禁笑了,他非常爽快地點了點頭:「越小四那兒用不著我,我混在南京軍中過去正好,廚子嘛,誰還指望會上戰場?只不過你留在南京,你師父呢?」

    越千秋不假思索地說:「師父當然是跟你一起!」

    然而,當在外頭聯絡人手的嚴詡因為留守府這一場爆炸而匆匆趕回來之後,聽二戒說越千秋要自己和二戒一塊隨著六皇子走,他立刻火冒三丈。他四下裡一看,厲聲罵道:「那個不肯老實呆著的臭小子人呢?我先打斷他兩條腿再說!什麼不好學,偏偏學他那個成天自作主張鬼主意多多的老爹!」

    二戒似笑非笑地說:「真要人在你面前,你舍得彈他一指頭?別說大話了,就和你加上我一塊也鬥不過越小四一樣,千秋要是那麼容易聽話,也不至於和蕭敬先混得那麼熟。一個是大妖王,一個是小魔頭,嗯,外甥肖舅,我覺得他們就算這輩子不是舅甥,上輩子也是。」

    嚴詡本來就覺得心裡憋氣,此時終於被二戒這調侃氣壞了。然而,還沒等他反唇相譏,二戒就沒好氣地說:「這南京城接下來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你還擔心千秋那個性能吃了虧?這小子打算回頭就去找謝筱筱,說動這位六皇子的心上人主動留下來坐鎮南京,如此一來,他在南京就能橫著走。你可別忘了,你這玄龍將軍之前出來是打的什麼旗號。」

    滿肚子邪火被二戒這一盆涼水徹底澆滅,想到自己說服母親,就是用要和越小四一較短長這個理由,嚴詡最終還是把剛剛對越千秋那關心則亂的急躁給壓回了心底。

    「我知道了……翅膀硬了就想飛,我是這樣,千秋也是這樣……我就不見他了,否則我恐怕真的忍不住要平生第一次揍那小子一頓。」

    嚴詡說著苦笑一聲,隨即對二戒說:「之前天豐行的事情我只對他說了一半,你替我轉告他一聲,謝筱筱不是玄龍司的人,但她爹是。她爹早就到南京了,生怕女兒受了欺負,見天的偷偷盯著,所以我本來是想著千秋到了南京見了謝筱筱後,謝十一爺自然會找他,有些話自然就能說清楚。」

    「只不過謝筱筱那兒出了人命案,謝十一爺一急起來也就顧不上別的了。但事情過去,那位在長白山鼎鼎大名的頭號采參客,自然會回歸他此次到南京城的本職。好了,就這些,我走了,六皇子那兒有你就夠了,霸州那邊人也足夠多,我這次得學一學當初的越小四。」

    南京道和西京道一直都是北燕和大吳接壤的前線之一,多年來雖說北燕攻多守少,但劫掠過來的吳人多數都安置在此。這些被迫背井離鄉的人淪為奴隸,逃亡者眾多,當年越小四把北燕南京攪和得天翻地覆,靠的就是主體為逃奴,余下為貧民的人馬。而這樣的手段,玄龍司從前些年就開始沿用,如今也從母親東陽長公主那兒轉到了他的手裡。

    他是沒有越小四的時間去拳打三山腳踢五岳,但也只能去試一試了!

    不敢去見嚴詡的越千秋沒有先去找謝筱筱,畢竟,人在皇宮的可能性很大,因此,他悄然找到了隋府。雖說他不是濫好人,可昨天剛搬進隋家,今天就眼看要坑死一家人,他總覺得心裡有點不那麼舒服。

    此時此刻,眼看一群凶神惡煞的軍士將隋府團團圍住,為首的幾個人砸開那不符合高官門庭的大門就往裡衝,他不由心中有些糾結。

    可下一刻,他就發現,自己再次小覷了某個人的瘋狂和狠辣

    頃刻之間,轟隆巨響,飛沙走石,火光四射,那巨大的動靜竟然比他之前在留守府隔壁聽到那次爆炸時更勝一籌!因為眼下比之前更靠近爆炸現場,因此,越千秋幾乎是下意識地倒退飛奔,心中一千次一萬次慶幸沒有混在那些官兵裡跑到隋家去干點什麼。

    等到煙塵散盡,灰頭土臉的他忍不住呸呸兩聲吐出了兩口有些土黃色的唾沫,不禁恨得牙癢癢的,心中甚至忍不住懷疑他留在南京挖蕭敬先是不是沒必要。就憑那家伙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接連弄出了這樣兩場大爆炸,就算死了也活該!

    就在越千秋暗嘆隋家人不知道是妖王手下血祭的第n批犧牲品時,他突然聽到了幾個幸存者氣急敗壞的嚷嚷聲。

    「沒人,隋家人早就全都跑了!」

    「這就是個陷阱!」

    「該死的蕭敬先,簡直該千刀萬剮!」

    得知隋家竟然沒人,越千秋不由得微微一愣,隨即立刻轉身悄悄離去。然而,他還沒走多久,便又感覺到了遠處傳來了兩聲略有些沉悶的炸響。他倒吸一口涼氣,心想六皇子如果之前只是嘴炮,那麼眼下這位偽帝恐怕是一刻都不想在南京呆了。

    甭管剛剛他聽到的動靜是不是蕭敬先埋設的炸藥,別人一定會都歸咎於此時生死不明的蕭敬先。而六皇子更會如同受驚的兔子一樣趕緊拉起兵馬走人!

    想到這裡,他根本不用多想就趕緊往皇宮的方向趕去。果然,遠遠能看到那早上曾經來過的偌大廣場時,他就發現這裡已經是亂成一團。因為那理應經過無數工匠辛勤修築,堅實高大的南京皇宮城牆,竟是崩塌了足足有一百余步的一段!

    宮女、內侍、官兵、百姓……身份年齡截然不同的人擠在那廣場上,咒罵、呼救、喊殺、發泄……各種各樣的聲音彙聚在一起,越千秋簡直覺得頭皮發麻,心中再一次修正了自己的想法。他之前自以為了解蕭敬先那意圖,可現在看來,瘋子的心思你別猜!

    不,這簡直不是瘋子,而是恐怖分子了!這是要把南京城變成修羅場嗎?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10 12:21
第七百二十四章 聖女是怎樣煉成的(上)



    爆炸發生時,並不在皇宮,而是在才剛坑進去一個南京留守齊宣的留守府與軍民「同甘共苦」的六皇子逃過了一劫。當然,就算他真的在皇宮,只要不是在那爆炸發生時正好身處那段城牆的位置,那麼也不至於有什麼損傷,頂了天被嚇一跳而已。

    然而,聽說皇宮宮牆崩塌,甚至連宮門一角都被殃及的消息,六皇子卻暴跳如雷,整個人似乎氣得都要發狂了。

    「荒謬,這簡直是奇恥大辱!連堂堂皇宮都被那妖王派人混進去了,還埋設了火藥,那豈不是說他隨時隨地想殺誰就殺誰?不行,朕一天都忍不住了,傳令南京諸軍,立時三刻整軍准備出發!朕特許他們,拿下永清、固安、安次,所有財帛,所有房舍,所有田宅,全都賜給有功將士!還有,留下的人盡快挖開地牢,定要把蕭敬先挖出來,鞭屍示眾!」

    七竅生煙的六皇子甚至忘了之前還嚷嚷過要救齊宣,可是,底下的幾名將領卻也沒人有功夫計較這個。在齊宣的那些心腹和親兵頭子等人全都被一個個刺殺殆盡的情況下,沒有人相信齊宣能夠從蕭敬先的手掌心中逃脫,更沒有人相信蕭敬先真的和齊宣一塊被埋在地底。

    每一個人都認定是蕭敬先做的,根本沒人去想是不是六皇子在留守府預埋火藥,一舉將蕭敬先和齊宣一塊坑殺因為他們不信這位被人推出來,傀儡似的皇帝有這樣的本事。

    所以,與其留在南京城中,和一個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蕭敬先鬥智鬥勇,還不如先按照六皇子說的,去拿下之前站在蕭敬先一邊的三座城池那不但是功勞,而且還是財富!至於暫時要服從眼下這位「新君」這種事,反正有實力的才是最重要的,暫且忍一忍有什麼要緊?

    女扮男裝悄悄跟了六皇子出來的謝筱筱躲在側門,看著那些南京城中手握兵權的將軍們對六皇子低下了頭,服從了他即刻開拔征討叛逆的軍令。當人一個個告退離開之後,她看到六皇子那笑得志得意滿,心裡不禁嗤笑了一聲。

    這家伙還真以為是真命天子,能夠所向披靡了!如果不是這場爆炸把齊宣坑了進去……

    就在這個念頭剛剛跳上心頭的時候,謝筱筱猛然間只聽一聲轟然炸響。她下意識地下蹲穩住身形,當發現屋頂上石灰簌簌落下,百寶閣上的擺設也有不少被震落在地,發出咣當響聲的時候,頭皮發麻的她只恨不得大罵蕭敬先那個瘋子沒完沒了。

    可偏偏在這時候,她赫然聽到了外頭六皇子的慘叫:「快救我,快來救我!」

    那聲音凄厲而又悲慘,以至於謝筱筱還以為人是被什麼重物給砸了,等慌忙出去時,她卻發現六皇子正摔得趴倒在地,一張翻倒的椅子壓在了他的背上。不只是她,就連聞訊衝了進來的侍衛,當瞧見那位哀嚎的新君僅僅是被椅子給壓了,也不禁眼角嘴角直抽抽。

    謝筱筱雖說對這家伙厭煩到了極點,可還是上前隨手挪開了那張椅子。等到幾個侍衛心領神會地因為她一個眼神而退出去,她強忍不耐煩把六皇子送去主位坐下,這才冷冰冰地說:「你帶軍出征的時候,我留在南京城。」

    剛剛意識到自己不是被人踩,而只是被一張椅子給壓了,結果卻大叫大嚷把人都招了進來,三皇子自己也覺得顏面無光,只恨在心上人面前沒法遮掩。然而,謝筱筱這突然說出來的話,卻讓他沒功夫再想剛剛自己在人前的丟臉行為。

    他幾乎下意識地想要跳起來,結果卻被謝筱筱當頭一番話給砸了下去。

    「我跟著你去能干什麼?是能上陣打仗,還是能給你出謀劃策?知道的說我曾經幫你打理產業,掌管你的錢袋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在平叛出征的關鍵時刻離不開女人!」

    六皇子張大了嘴想要辯解,可到底還是被謝筱筱那冷若冰霜的態度給鎮住了。他垂頭喪氣地低下了頭,卻還是不肯死心:「可你留在南京能干什麼?天豐行那事情出得還小嗎?這要是再有那些打算對你不利的人……」

    「要不是我太信得過你,信得過徐厚聰,昨天晚上怎麼至於有人摸進來殺人我都不知道?我又不是不通武藝!」謝筱筱毫不客氣地一瓢髒水潑在徐厚聰身上,見六皇子先是為之一怔,隨即一張臉便陰晴不定,顯然也開始懷疑其中關節,她自然知道如何趁熱打鐵。

    「天豐行哪裡是一般人那麼容易潛進去的?你派的人再加上我招攬的人,其中幾個都是好手。要不是徐厚聰帶著那麼多侍衛,把人驅趕進了屋子不讓他們出來,然後他又耍了手段,怎麼可能有人在無聲無息,根本沒有驚動我的情況下殺了兩個人?」

    六皇子之前是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現在聽謝筱筱這麼一說,他越想越覺得徐厚聰可疑,思路不知不覺就被謝筱筱帶著轉了:「徐厚聰為什麼要拿捏你?是了,他從前自以為是我身邊最依賴的大將,對你這個管錢袋子的自然心存嫉恨,畢竟你對他素來不假辭色……」

    謝筱筱這才從容自若地順著六皇子的腦補,不緊不慢地往下說道:「眼下徐厚聰只剩下一口氣,他沒能耐更沒本事做什麼。而南京城的兵馬你盡可能抽調最精銳的帶走,只要留下一隊人給我就好。等你回來的時候,我保證還你一座整齊有序的南京城!」

    六皇子當初對謝筱筱著迷的,便是她那迥異於北燕那些驕橫貴女的從容和自信,如今見她又許下了讓他怦然心動的承諾,他終於忍不住動搖了起來。

    「還是說,皇上你擔心我會雀占鳩巢?」

    謝筱筱這句話便仿佛是壓彎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逼迫六皇子下定了決心。就算從前一直都有人在他耳邊說謝筱筱有問題不可信之類的話,可他怎麼也不相信,一旦自己把南京城中那些精銳兵馬帶走,面對這樣一座人心惶惶的城池,謝筱筱還能收攏人心,最終把他拒之門外。

    就算是帶走他父皇的蘭陵郡王蕭長珙,那家伙手裡到底沒什麼兵權,而蕭敬先曾經擁有的軍隊則是被皇帝一度清洗過了……最重要的是,蕭敬先應該和齊宣同歸於盡了!

    六皇子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因此最終把心一橫,點了點頭道:「好,朕就把南京交給你了!朕會留一百禁軍給你,希望回來的時候能看到你成功!唔,這座留守府前後竟然爆炸過兩回,實在是不吉利,朕要不是必須籠絡住那些兵馬,一刻都不想留在這!這樣,皇宮交給你,如果能騰出手,你讓人把宮牆也修一修!」

    「皇上放心,您不會失望。」謝筱筱微微垂下頭,很好地掩飾住了眼神中的喜色。

    離開留守府之前,謝筱筱非常順利地打探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之前那次爆炸是在開挖地牢的時候突然發生的,動靜非常大,甚至有兩個人身受重傷。如今雖說齊宣用豐厚待遇養著的那些親兵還試圖繼續開挖,可其他人卻已經都不那麼干勁十足了。

    和六皇子許下極具誘惑力的承諾相比,救出齊宣的收益實在是不大最重要的是,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忙碌到最後,很可能是一場空,相對好的結局也只不過是挖到齊宣的屍體!

    謝筱筱和蕭敬先總共也沒打過多少交道,對齊宣就更加陌生了,所以她自然沒有去實地現場看看熱鬧的意思,問完之後就徑直離開了。按照她的個性,眼下從留守府回皇宮的話,騎馬最好,可六皇子卻明顯非常著緊心上人,竟是二話不說就安排了一輛馬車在大門口等候。

    雖說很討厭六皇子這種自認為關切的舉動,但謝筱筱還是沒有多說什麼,冷著臉就鑽進了車廂。還沒等他坐定,就猛然生出了一種非常微妙的感覺,因此她第一時間往四下裡掃了一眼,確定車廂中並不像藏有人的模樣,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地板上。

    莫非車下藏有人?

    可下一刻,外頭就傳來了車夫那粗啞的聲音:「姑娘坐穩,出發了!」

    聽到這個熟悉到極點的聲音,謝筱筱只覺又驚又喜。她下意識地撲向車門,可到底還是強忍住了心頭狂喜,只是雙手微微按著門板,沒有按照心底那股衝動將其拉開。等好容易平順了呼吸之後,她才用極低的聲音說:「爹,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事先也不和我說一聲!」

    「你都被狂蜂浪蝶追得暈頭轉向了,我也不好再來煩你。唔,總算我女兒還有點眼光,看不上那個徒有虛名的偽帝,也沒有被越千秋那小子給勾去魂。只不過真是沒想到,當初你才和甄容見過沒幾回,一顆芳心竟然就落在他身上了。」

    車中的謝筱筱沒想到分別好一陣子的父親竟然仿佛什麼都知道似的,一時簡直臉上如同火燒似的。她非常慶幸此時和謝十一爺隔著一道車門,不會被他看見她的失態,因此立時嗔道:「爹,你胡說八道什麼!昨夜都是越千秋那小子信口開河,你怎麼能聽他說的話!」

    「我和那小子可沒見過,怎麼可能不聽你的話,反而聽他的話?」

    謝十一爺一副老車夫的打扮,嫻熟自如地駕馭著馬車,一邊似模似樣地輕輕甩著長長的馬鞭,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我信得過你,而越千秋那小子是杜白樓親自打包票說可信的,我也信得過他,可孤男寡女在一起,我這個當爹的在旁邊給你們望望風,這很自然吧?」

    老父親竟然把聽壁角說得這樣振振有詞,理所當然,謝筱筱簡直哭笑不得,可最讓她心中不安的,是剛剛謝十一爺用那樣隨隨便便的語氣提到甄容。

    想到如今馬車行駛在大街上,四周圍還有六皇子硬是塞給她的侍衛跟隨,她索性就低低嘀咕了一聲回頭再和您說,隨即就閉上嘴再也不說話了。她以為謝十一爺會耐不住性子追問,又或者語重心長地勸她什麼,可接下來的一路上,老父親愣是一句話都沒說。

    父女倆這難言的沉默一直持續到馬車停下。一路在發呆,根本沒注意到方向和位置的謝筱筱回過神來,剛想打起窗簾,就聽到旁邊傳來了一個氣急敗壞的吆喝。

    「還愣著干什麼,把這些家伙都攆走!」

    「人太多了,全都是朝咱們這個方向來的,攆不回去!」

    「那就立刻把馬車靠邊,等回頭再收拾這些連上下尊卑都忘了的賤民!哎喲,誰丟石頭!」

    聽到外頭這分明一片混亂的動靜,謝筱筱不禁有些納悶。等覺察到馬車動了起來,她透過窗簾縫隙往外一看,她這才發現洶湧人潮正衝著她這邊的方向湧了過來,大多數人根本沒工夫朝她這方向看上一眼,而極少部分人則因為去路被那些侍衛擋住發生了衝突。

    面對這種如同逃難似的情景,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的她頓時吃驚不小。而下一刻,一個被兩名侍衛扭住胳膊摁倒在地的漢子終於失控似的大聲嚷嚷了一句:「地龍翻身了,整座南京城都即將不保,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這是什麼見鬼的話?之前那些分明都是人制造出來的爆炸災難,怎麼就是地震了?

    謝筱筱頓時又驚又怒,可就在這時候,外頭再次傳來了一個更大的嚷嚷:「如果不是地龍翻身,那個小皇帝怎麼會突然下令立時整頓兵馬出擊?他到南京那麼久了,天天都在吃喝玩樂,怎麼非得挑在今天那動不動轟隆隆,然後天搖地動的時候出城?」

    「他只不過是想逃命,什麼出擊,只是個借口而已!」

    事到如今,如果再不知道這種情況如果不加以制止,那麼就會出亂子,謝筱筱也白活了那麼多年。然而,此時情況已經幾近失控,她就算再自信,也不認為自己站出去就能夠力挽狂瀾,一時不禁絞盡腦汁冥思苦想,只希望能找出一條萬全的對策。

    就在這時候,她聽到前頭傳來了父親謝十一爺那低低的聲音:「別挨著車門,退後點兒!」

    謝筱筱一愣之下,身體不禁向後縮了縮,緊跟著,她就發現車門被人一把拉開,緊跟著,一個人影便非常迅速地閃了進來。緊跟著,車門就再次嚴絲合縫地關上,整個過程不到一眨眼工夫。當發現父親掩護了上車的人竟是越千秋,她更是不禁愣住了。

    「現在這亂子肯定是有人煽動,但重要的不是把人揪出來,而是怎麼控制局面。你要是打算出去彈壓,我建議你給自己臉上貼點金,比如說自稱某某聖女之類的。然後你只要振臂一呼,一口咬定地龍翻身純屬子虛烏有,造謠的人是為了劫掠南京城內各家財物,說不定有點用!」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11 09:58
第七百二十五章 聖女是怎樣煉成的(下)



    某某聖女……

    如果不是越千秋一本正經地說這話,此時外頭又確實情況緊急,謝筱筱差點脫口罵你這是什麼餿主意。然而,六皇子錢袋這種身份只能唬唬某些人,至於她那興許很管用,人人認定她是異日皇妃,她卻完全不願意去想這一點。

    思來想去,她就知道,如果自己打算出面控制局勢,那麼只能用越千秋瞎掰的名頭了。

    因此,她也顧不得多說什麼,深深吸了一口氣就掀開車簾,瞅准時機一躍衝了出去。她本來就是自幼練武,此時全力施展開來,腳下在幾人肩膀上輕輕一點,最終就躍上了對面屋頂。居高臨下看著那少說也有千八百人的洶湧人潮,她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

    「愚蠢!」

    車內的越千秋知道,聖女這種名詞,放在這年頭還是挺能夠唬人的,可要是放在「聖女」已經爛大街的後世,大多數女士在被冠以這樣的頭銜之後,一定會罵得你狗血淋頭。

    而等到聽了謝筱筱這兩個開篇字,原本還從窗簾中觀察外界情勢發展的他不禁手一抖就松開了窗簾,隨即笑得肚子都快破了。那丫頭還真是天生扮聖女的資質!

    然而,他辛苦忍笑的時候,車外卻傳來了一個讓人有點涼颼颼的聲音:「你誑了筱筱去扮成聖女唬人,現在卻還敢在這笑她?你信不信我嚷嚷一聲越千秋在此,那些抓不到蕭敬先的家伙全都會蜂擁而至,拿了你去零碎切了請功?」

    看過皇宮爆炸後的爛攤子,再發現不少百姓在人煽動下即將失控,越千秋正發愁自己是不是要安撫,怎麼安撫這些反應過度的百姓,結果就因為那些實在太顯眼的侍衛而發現了謝筱筱這輛馬車。

    他本來還不知道怎麼接近怎麼混上馬車,沒想到那位老車夫和他來了一次精准配合。而此時此刻,外頭這位車夫那明顯帶著情緒的言辭,他聽在耳中,心中不免有些狐疑。他正要反唇相譏試探一二,就只聽謝筱筱那清亮的聲音在那嘈雜到極點的外間再次響起。

    「之前那不是什麼地龍翻身,更不是什麼天搖地動!那是有人在留守府和皇宮預先埋設了火藥,引燃之後才有的轟然巨響!那些煽動逃難的人,只不過是想趁機在亂起來的南京城中大撈一筆,若是因此上當,那簡直是蠢貨!」

    這一口一個愚蠢和蠢貨,居高臨下的口吻,越千秋聽著很有一種愚蠢的凡人那種即視感,一時又笑了起來。果然,外間那喧嘩只是被壓下了片刻,隨即更大的鼓噪聲響起,顯然混在人群中的煽動者,以及某些認死理的蠢東西並不肯輕易認輸認錯。

    其中最大的一種聲音,便是質疑謝筱筱的身份:「你是什麼人,我們憑什麼信你!」

    謝筱筱原本還覺得某某聖女這種自稱實在是太過羞恥,可眼下面對群起攻之的質疑,火冒三丈的她也就顧不得最初想罵越千秋餿主意的惱怒了。她已經發現了人群中幾個煽動的家伙,腳尖輕輕勾起了一片瓦片,在下頭鼓噪聲最大的時候陡然運勁一踢。

    頃刻之間,一片沉甸甸的瓦片驟然飛起,由高到低凌空越過十幾步的距離,驟然擊中了一個正揮舞雙手鼓吹別相信那女人的家伙。而幾乎在她一擊建功的同時,她就只見人群中另外幾個煽風點火最厲害的家伙猛然之間倒地。

    以她這會兒居高臨下的良好視野,卻竟然一時找不到下手者,情知有人在暗中幫自己,她也顧不得那麼多,再次提高了聲音:「本宮白山聖女,精通星像,能知過去未來。自然能夠明察秋毫,知道所謂南京地震,本來就是奸賊詭計!你們自己看一看,剛剛那幾個叫嚷最凶,偽造天意,惑亂民心的人,此刻是什麼下場!」

    謝筱筱一塊瓦片打倒了一個煽動者,另外又有四五個人在四周圍的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莫名其妙地被放倒,這下子,大多數人都驚疑不定地東張西望,原先那十足的氣勢不知不覺就低落了下來。而發現自己說的話似乎有那麼一點兒作用,後方人流漸漸也有些緩慢下來的跡像,謝筱筱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氣。

    而車中的越千秋聽到謝筱筱把自己瞎掰的某某聖女給改成了白山聖女,他不禁笑著說道:「好一個白山聖女,和她的出身來歷正好匹配。我說謝十一爺,等明兒個老參堂改成白山宮,你看怎麼樣?」

    車夫位置上的謝十一爺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可隨之便意識到,自己的身份竟是被越千秋給道破了。他有些不得勁地輕哼道:「怎麼,是你師父告訴你我到了南京的?」

    「呃,那倒沒有……我就是隨便猜猜,沒想到猜中了。」越千秋心虛地干咳一聲,低聲叨咕道,「六皇子被蕭敬先那一招‘同歸於盡’,喜出望外招兵買馬打算去平叛立威。師父總不能放下他這一頭,但我這次打算留在南京……」

    盡管越千秋說得語焉不詳,但謝十一爺何等樣人,從這話裡便聽出,越千秋肯定是自作主張,直接撇下了嚴詡。想到謝筱筱也是,離家在外就自作主張亂來一氣,他作為父親,不禁對嚴詡這個當師父的生出了深深的同情。

    只不過,看謝筱筱剛剛挺身而出的架勢,明顯是不肯跟著六皇子走的,所以越千秋如果能留下來,就意味著熟悉蕭敬先的這小子總歸能派上點用場,他當然舉雙手歡迎,同情嚴詡就放在心裡好了。誰讓嚴詡這些年慣徒弟和自己慣女兒一樣呢?

    而越千秋發現自己說了實話,外頭那位疑似謝十一爺的車夫突然沉默了下來,他覺得自己剛剛的判斷應該沒錯,當下就笑呵呵地低聲問:「剛剛謝姑娘飛瓦擲人的那一下確實精准,可其他幾個煽動民心的家伙竟然也神乎其神被人撂倒,旁人甚至沒發現端倪。是不是謝十一爺您派人干的?」

    「我被杜白樓和你師父誑了進去,就連筱筱也因為好強踏進了那個虎狼窩,沒幾個人照管她怎麼行?那些個心裡烏漆抹黑,嘴巴又不干不淨的家伙,當然該死!」

    越千秋這才知道之前無聲無息倒下的那些人竟然都已經死了,頓時暗嘆這位采參客裡的頭號人物謝十一爺實在是夠狠。而下一刻對方說出來的話,卻讓他在夠狠兩個字後頭又加了兩個字的評價夠毒!

    「要殺人,有的時候不必用刀槍兵器,毒蛇更有用。傷口不是在四肢,而是頭發掩蓋的頭皮上,一般的仵作都驗不出什麼端倪來。更何況,眼下南京都已經亂成這副樣子了,誰還顧得上幾個煽風點火的死人,有哪個人會派出精干的仵作去驗屍?民眾以訛傳訛,筱筱也能省力一點。」

    越千秋和謝十一爺正低聲交談的時候,謝筱筱這個自封的白山聖女在剛剛神乎其神清理反對者之後,已經漸入佳境。她順理成章地散布了自己已經從六皇子那兒得到南京城治理權的消息,隨即又安撫眾人將嚴明軍紀,撫恤死傷……反正是許了一大堆不要錢的諾言。

    最終,當那些六皇子分派給謝筱筱的侍衛們終於回過神,立刻爭先恐後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替謝筱筱做了旁證之後,原本已經打算逃離南京城,從而躲避這一場地龍翻身劫難的人們,總算是漸漸散去。除了謝筱筱的那些許諾之外,最打動他們的,其實只有一點。

    那位白山聖女一口答應,將每日親自在南京城中巡邏,與民同在,絕不離城一步!

    放眼遠眺,見原本彙聚過來的人流漸漸散去,確定在這些人奔走相告之下,逃亡的趨勢應該會漸漸降低,謝筱筱這才覺得喉嚨一陣陣疼痛。她剛剛為了鼓足氣勢,每一句話都運足中氣,力求讓更多人聽見,可如今最危險的時候過去,她不禁就有些擔心傷了嗓子。

    然而,偏偏她一躍落地的時候,六皇子派給她的那些侍衛蜂擁上來問東問西,個個殷勤討好,她還不能太過於冷臉相對,等回到馬車前時,她只覺嗓子比剛剛更加嘶啞。眼見得喬裝打扮成車夫的老父親下來給她打開了車門,她有些過意不去,微微頷首後低頭登車時,卻突然覺察到手裡被老父親塞了一樣東西。

    等到車簾落下,車門關上,她這才發現手中是一個小小的瓷瓶。見剛剛側坐躲避外間視線的越千秋笑得賊兮兮的,她也不理他,坐下之後打開瓶塞湊到鼻子前聞了聞,發現赫然是一股清涼的味道,她就立時醒悟到,父親是覺察到了她遭遇的窘境。

    等到馬車開行,四周圍不多時就再次喧嘩熱鬧了起來,其中甚至還有拜謝她這白山聖女的聲音,她唯有無可奈何地打起一部分窗簾朝外間頷首致意。如此露臉了一陣子,她方才放下車簾,隨即挪到了車門後頭。

    「爹,謝謝您!」

    「堂堂白山聖女,日後總不能只露面不說話,到時候別人還要懷疑你是不是換了個人。這清咽利喉的蜜丸是你小時候就愛吃的,幸虧我這次出來的時候,你那些叔叔伯伯都還記得,硬是讓我給你帶了好些過來,沒想到竟然會用上。」

    謝十一爺低低打趣了幾句,發現車廂裡女兒不做聲,不知道是不是重提當年舊事而有些羞怒,他卻再次揶揄道:「不過,你也得好好謝謝給了你白山聖女這個名頭的越九公子!」

    越千秋才剛體會到謝十一爺狠辣的一面,此時又見識了他這和藹幽默的父親一面,不禁覺得異常有趣。因此,當謝筱筱沒好氣地狠狠剜了他一眼時,他便呵呵低笑了一聲,隨即就立刻非常明智地岔開了話題。

    「謝十一爺,你覺得今天煽動百姓逃亡離城的人是誰?」

    「蕭敬先被擒之後沒多久,齊宣就被那場爆炸陷在了地牢裡,生死不知,我傾向於認為蕭敬先是把自己的命放進去一塊賭了,這樣才能確保拖住齊宣,然後六皇子就能從中漁利染指南京兵權。為了讓六皇子趕緊離開南京,蕭敬先事前就讓人暗中煽動南京百姓誤以為地震而離城,這也不是不可能,只不過……」

    謝十一爺微微猶豫了一下,車廂中的謝筱筱就接著說道:「只不過,蕭敬先只要六皇子好大喜功去平叛就夠了,一座空城對他來說沒什麼用,所以他在背後策動的可能性不大。我倒是覺得,九公子剛剛說,有人趁著造謠生事趁機劫掠南京,這一點可能性很大。而其中又以六皇子身邊可能會被留在南京城的人嫌疑最大,因為只有他們有這個便利。」

    「所以,今天事態是壓下來了,但謝姑娘你說六皇子已經把南京城交托給了你,接下來你怎麼壓住局面,這就成了很大的問題。」

    之前越千秋固然對二戒說,自己要去游說謝筱筱留在南京這也是為了給嚴詡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可如今謝筱筱自己就打這主意,他就絕口不提這和自己的初衷不謀而合。

    不但閉口不談自己也有這想法,他還聳了聳肩,非常不負責任地說:「要知道,今天被清洗掉的那些王公貴族,他們搜刮聚斂的財富,肯定都被南京軍上下瓜分干淨了。謝姑娘手上沒錢,怎麼保證人能聽你的?我可先說好,我對南京完全沒興趣,留下是為了把蕭敬先挖出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其他的事情,我不管。」

    謝筱筱頓時語塞,此時此刻,就只聽外頭的老父親丟進來一句話:「九公子你要當撒手掌櫃,那可說得太早了。筱筱若是成了這南京城裡的話事人,到時候只要隨便瞎掰個理由,說蕭敬先和齊宣根本就不在地牢裡,撤走人手,你一個人去挖開地牢嗎?」

    我去,沒想到這丫頭如此淳樸,卻有個這麼奸詐的老爹!

    越千秋頓時氣歪了鼻子,可緊跟著,謝十一爺那聲音便在他耳畔響起:「不過,只要你能促成甄容和我家這丫頭的好事,作為謝媒禮,你讓我幫你什麼都行!九公子,連大吳太子這樣暴虐衝動的小子都能被你調教成繞指柔,區區一個甄容應該不在話下吧?」

    聽到這裡,越千秋不禁看了看對面正在忍笑的謝筱筱,立時明白謝十一爺這話是唯獨傳音給他的。面對這麼個愛女心切的狡詐老爹,他嘴角翹了翹,干脆利落地說:「成交!」

    反正又不是他自己賣身,這還用得著想嗎?

    他嘿然一笑,輕描淡寫地說:「謝姑娘鎮不住那些人,就把那些牛鬼蛇神全都交給六皇子帶走,那樣不就好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12 09:53
第七百二十六章 關心而不亂




    在霸州城百姓的心目中,最近這段日子絕對是平生最驚喜的時刻。因為不但本朝絕無僅有的太子勞軍居然發生在了霸州城,而且堂堂太子竟然親自署理太守,平日裡也常常親自過問某些大事,甚至還親自審問過幾樁案子。

    而當太子詹事,那位越相長子也到了霸州之後,竟然接過了太守大印,代替了太子署理太守。至於巡視軍中時曾經在街頭露面的太子殿下,也不知道多少人在悄悄偷窺過面容之後,轉頭就信誓旦旦地對錯過的人們大肆吹噓,咱大吳太子殿下面相貴不可言,簡直是天人下凡。

    於是,之前關於太子身世的流言反而起到了反效果甚至有人在背地裡大肆議論,咱皇帝陛下可真是能耐,連北燕皇後都能與之春風一度……

    而現如今,被民間傳得神乎其神的小胖子,卻褪去了人前那威嚴之色,無精打采地趴在軟榻上,連挪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嚴詡沒來,蕭敬先走了,他少了兩個老師,可越大老爺卻是比那兩個加起來都更像老師的人!

    要知道,之前他是把所有事情交給那些竺汗青推薦,他最終錄用的幕僚,自己只是充當一個蓋章的作用,就這樣也累得夠嗆。

    可越大老爺署理太守之後,在他原本大多蕭規曹隨沒有大改動的主政基礎上,卻是大刀闊斧變革,而且常常打著他的名義深入一線,清理官吏隊伍,幾個幕僚都對那位詹事大人敬若天人。而越大老爺還兼顧他的課業,兼顧太子詹事府的隊伍,同時分神關心太子衛率府。

    然後,本來還比較悠閑的他,每天日程表被越大老爺定得滿滿當當。

    「越大人他就不知道累嗎……」小胖子打心眼裡哀嚎了一聲,隨即就悶悶不樂地想到,都已經第十六天了,蕭敬先和越千秋的消息一直都斷斷續續,越千秋更是和從前到北燕那次一樣,根本就連一封信都沒有。哪怕知道人是為了隱秘起見,可他還是覺得非常不安。

    就在小胖子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的時候,他突然聽到外間傳來了兩個熟悉的聲音。聲音並不大,發現是慶豐年和小猴子,他原本還不大在意,可很快,他就聽出兩個人竟然是在爭吵,這下子,他不由得翻身一骨碌坐起,凝神側耳傾聽。

    「讓我進去!慶師兄,你知道那個消息代表什麼,萬一越九哥有個三長兩短呢?」

    「你給我站住!你只是在外頭偷聽了個大概,怎麼就急得亂了方寸?聲音小點,你知道的,太子殿下最近被越大人勸諫做這個做那個,好容易才能打個盹!」

    「可晉王殿下都已經被抓了……」

    原本還只是坐起來的小胖子倏然色變,他甚至連鞋子都顧不得穿,一躍下地之後就赤著腳直接奔到門口,一把拉開了門。

    見慶豐年正捂著小猴子的嘴,死命把人往外拖,他不禁怒從心頭起,伸手怒指慶豐年喝道:「站住,把小猴子給我放開!小猴子,你給我說實話,到底怎麼一回事?」

    見慶豐年一愣松手,小猴子頓時為之大喜,整個人直接竄到了小胖子面前,眼淚汪汪地說:「太子殿下,我親耳聽到的,北燕南京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晉王殿下失手被擒,千秋……」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只覺得尾椎骨猛然炸起一股涼意,緊跟著,那冷冰冰的感覺瞬間蔓延全身。嚇了一跳的他還以為那是慶豐年在一怒之下的殺機畢露,可很快他就發現,慶豐年壓根不在自己的身後,而是好端端地站在旁邊怒視自己。

    這下子,小猴子立時醒悟到背後不是越大老爺,就是周霽月。然而,想到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就豁了出去,梗著脖子說道:「千秋雖說逃過一劫,可他還在南京城,而北燕那個偽帝已經帶著兵馬出來平叛了,如果不是證明了大局在握,會這麼大張旗鼓嗎?再說,晉王殿下都被抓了,萬一千秋冒險去救他呢?」

    「夠了!」

    此時此刻,一個聲音卻是直接在小猴子身後響起,同時一只手舉重若輕地扣住了他的肩膀。小猴子使勁掙扎了一下,到底還是沒能擺脫那鉗制,可到底還是不甘心地問道:「周宗主,你就真的不擔心千秋嗎?他雖說嘴裡對蕭敬先很凶,可誰都知道他很仗義的……」

    「我當然知道千秋很仗義,但你之前只是偷聽了一鱗半爪,就直接跑到太子殿下面前嚷嚷,實在是太莽撞了!」周霽月一只手仍然扣在小猴子肩膀上,口氣雖說和臉色一樣一如既往地平靜,但她的心情自然不可能平靜。她抬起頭看了一眼滿臉惱怒的小胖子,隨即沉聲說道,「慶師弟,你把袁師弟先帶下去,既然出來了,衛率府有衛率府的規矩,容不得他胡鬧。」

    慶豐年連忙上前來,一把拽住了小猴子的手往外拖,而小猴子原本還想嚷嚷,等被慶豐年拖了幾步,發現旁邊赫然還站著面色鐵青的越大老爺,他到了嘴邊的話頓時被嚇了回去。

    周霽月就算眼下口氣嚴厲一點,事後卻很可能輕輕放過他,可越大老爺……他之前剛剛抵達霸州後的第一天,就把他們這些出身武英館,如今卻改叫東宮侍衛的少男少女們全都召集了過去,然後唾沫星子亂飛地訓導了他們整整一個時辰,偏偏都是不容駁斥的大道理!

    小胖子雖說心底憋了一腔邪火,然而,小猴子被慶豐年拖走,他到底並沒有出言阻止,甚至還打手勢把院子裡站著的其他幾個侍衛給暫時支開了。等到現場只剩下他們三個人,他才突然頭也不回轉身走進了屋子,大馬金刀地坐在了居中的主位上。

    當越大老爺和周霽月一前一後進來之後,到了霸州之後一貫顯得脾氣很好的太子殿下第一次狠狠拍了扶手,甚至沒顧得上力氣用得太大,震得手生疼。

    「千秋和晉王到底怎麼樣了,誰來給我一個明明白白的答案?」小胖子毫不掩飾我很生氣的表情,那眼珠子瞪得如同銅鈴,語氣更是一改平日的客氣,「你們攔著小猴子,可以,但你們必須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我最恨的就是每次都被人當傻子,每次都被人瞞著!」

    還沒等越大老爺說話,周霽月生怕他一開口說出一堆大道理,立刻搶在了前頭:「太子殿下,小猴子之前只是偷聽到了嚴將軍派回來報信的人和我說話,所以他的消息並不准確。事實上,我和越大人並不打算瞞著您。事情很離奇,進展詭異,也許即將影響霸州。」

    「所以,我本來就是帶著嚴將軍的信來見太子殿下的。」

    小胖子微微一怔,雖說一張臉還是硬梆梆的,但口氣卻緩和了下來:「信呢?」

    見周霽月直接把信雙手呈了上來,小胖子盯著她的眼睛,突然一把搶過了信,可隨即他卻不忙著看,而是似笑非笑地說:「信我一會兒慢慢看,周姐姐你先說說,到底南京那邊發生了怎樣的事情,竟然不但離奇詭異,還會影響到霸州?」

    周霽月再次用眼神制止了想要開口的越大老爺,不慌不忙地說:「太子殿下,事情是這樣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周霽月跟越千秋那麼多年交道打下來,早就把他那說故事的本領學了個十足十,此時根據嚴詡的信,以及她了解的越千秋和蕭敬先那個性,硬生生把故事演繹得跌宕起伏。

    當說到蕭敬先被擒前後的經過以及越千秋的突圍,蕭敬先在地牢中見了齊宣之後,突然發生的那場把兩人全都陷了進去的爆炸,她明明不曾目睹,嚴詡也在信上語焉不詳,可她偏偏卻渲染留守府中其他人的驚慌失措,以至於小胖子最後終於忍不住跳了起來。

    「停,停!你讓我緩緩,讓我先松口氣!」

    小胖子大口大口喘了好一陣子,最終按著胸口平復了呼吸,卻是不敢再聽周霽月說下去,連忙低下頭來拆開手上的信函,一目十行先看了起來。然而,讓他大失所望的是,嚴詡那封信言簡意賅,和周霽月剛剛說的情節完全沒辦法比,甚至連結果都是不確定的。

    蕭敬先死活不知,而越千秋則是留在南京城打算把人找出來……

    這算什麼?這是想要急死他嗎?

    小胖子氣急敗壞地一跺腳站起身,目光卻被嚴詡的最後幾句話吸引北燕偽帝業已蠱惑南京兵馬隨其平叛出征,若能克復永清、固安、安次三城,則極可能揮師南下,進犯霸州。

    他猛地抬起頭來瞪著周霽月,字斟句酌地問道:「晉王明明是去和徐厚聰見面,可最終卻煽動了南京兵馬,最後還賣破綻坑進去徐厚聰,自己又失手被擒,然後等齊宣到地牢裡去審他的時候,他卻又用一場爆炸把自己和齊宣一塊埋了進去……這一切是不是就為了讓北燕偽帝有機會親征?」

    嚴詡在信上沒說自己的判斷,而剛剛周霽月在講故事的時候,卻已經不知不覺把她的判斷和喜惡傾向代入了。此時聽到小胖子這般問,她卻不禁沉默了下來。而這一次,答話的是越大老爺:「不管晉王初衷如何,如今北燕偽帝確實正揮師南下。」

    越大老爺沒有在意小胖子那有些凶狠的眼神,語調和此刻他的臉色同樣平淡:「固安、永清、安次三城,如今只剩下永清一地尚未克復,其余兩城都是望風而逃,北燕偽帝馬到功成,志得意滿。如果永清也撐不住,那麼快則七八日,慢則十天半個月,霸州烽煙將起。」

    小胖子這才跌坐了下來,一時心亂如麻。好一會兒,他這才聲音干澀地說:「晉王這樣不惜以身犯險,就是為了把偽帝釣出來,既然如此,那三座之前曾經傳檄指斥偽帝的城池守不住才是正常的。因為如果不是這樣連場不戰而勝,偽帝就不會志得意滿,就不會想著拿下霸州,再把我這個大吳太子捏在手裡,於是立威天下。」

    周霽月瞧了一眼越大老爺,見其面色沉靜,一言不發,她最終也壓住了那激蕩的心情。

    「所以,晉王是想用一個好大喜功,驕傲自滿的偽帝,加上一群驕橫的兵馬,來檢驗一下我這個大吳太子的成色,檢驗一下霸州軍的成色?很好,那就勞煩越大人去請劉將軍過來議事。如果真的大戰將起,那麼有必要從現在開始,霸州城戒嚴,預備好接戰!」

    小胖子一口氣說完這些,見越大老爺鎮定自若地行禮答應,隨即徑直告退了出去,他見周霽月依舊站在那裡,面上分明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怔忡,他不由得苦笑一聲道:「現在,周姐姐你有沒有後悔不曾跟著千秋和晉王一塊去北燕?」

    周霽月能想到小胖子會問出這麼一個問題,可即便如此,她仍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足足好一會兒,她才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如果再選一次,我還是一定會留下。除非太子殿下當初不要給我那個太子右衛率的名頭,也不要把殺了樓英長歸功於我,不要讓皇上給了我那樣一個過高的爵位,那樣的話,我才可能心安理得地追著千秋去北燕。」

    「更何況,如今霸州眼看大戰將起,太子殿下要遭遇的危局,絕對不亞於千秋和晉王。這時候,武英館其他人都在,我怎麼能走?」

    小胖子頓時微微動容,耷拉的腦袋不知不覺就漸漸昂起。他盯著周霽月看了好一會兒,最終擲地有聲地說:「好,不管晉王他搞什麼鬼,我們先在霸州解決好這一局再說!之前他們兩個就說過不會輕易死的,我也相信他們能囫圇完整地回來,到時候,我要好好審他們!」

    他說著便齜了齜牙,竭力露出了一個凶狠的表情:「到那時候,我會讓他們兩個知道,我發起火來是很可怕的,管叫他們今後絕對不敢自作主張!」

    聽到小胖子這表決心似的宣言,周霽月不禁莞爾。她微微沉吟了一會,隨即開口問道:「按照嚴將軍的信,他應該會伺機刺探南京軍動向,而霸州駐軍不滿萬,太子殿下可決定好了,在軍情急奏的同時,是否要向鄰近州縣求援?」

    「不求援。」小胖子不假思索地說,「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霸州乃是北境最有名的堅城之一,城中糧食又充足,兵強馬壯,即便人少,堅持一年半載也不成問題。孤倒要看看,北燕那個偽帝能堅持多久?」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13 09:50
第七百二十七章 不死妖王



    六皇子不但帶走了駐扎在南京城裡城外的總共三萬余兵馬,同時還硬征了一萬余民夫,運糧的大車在出發時迤邐數十裡,蔚為壯觀。讓他更為滿意的是,提出讓他多帶糧食以備持久戰,為提振士氣,征民夫也務求雄壯,若有變則可以當成兵馬使喚,這都是謝筱筱的建議。

    他對於區區南京城並沒有多少看重和執著,在他看來,只要實力足夠,蕩平天下都不是難事,一個只剩下老弱婦孺的南京城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因此,謝筱筱最終要求把留下的禁軍和侍衛減少到五十人,他想都不想便滿口答應。謝筱筱固然因此心滿意足,可六皇子麾下也有些人恨得咬牙切齒,從啟程之後就不斷向六皇子鼓吹南京變成空城的隱患,而頭一樁便是謝家和蕭長珙勾結,可能趁機襲取南京。

    到時候,他們的後路可就斷了!

    然而,六皇子那疑心根本沒有持續太久。因為謝筱筱每日一封信,詳細解說在南京城的各種安撫和措置,其中甚至包括讓六皇子看了之後哈哈大笑的一個消息謝筱筱竟然在南京城招募婦女作為兵源,甚至還煞有介事地打出了娘子軍的旗號。

    因此,對於背地裡告狀的人,六皇子不免非常不悅:「一群女兵能派什麼用場?再者,有多少北燕勇士會甘於和女子位居同列?至於通曉星像,能知過去未來,筱筱之前就對朕說過,不過是權宜之計。若再有指斥她圖謀不軌的,朕就直接以誣告論處了!」

    「哼,別以為朕不知道,之前散布謠言以至於百姓惶惶難安幾乎逃難的家伙,就是想趁機劫掠鯨吞南京財富!動這種歪門邪道的心思,還不如好好想著如何建功立業!固安和安次兩地都已經望風而降,一旦下了永清,霸州便近在眼前!到時候,卷了玉璽叛國的尚宮康樂,朕一定要將她吊死在旗杆上!」

    在六皇子擺出那明確的態度之後,不管背地裡如何,至少在明面上,再也沒有人敢動南京城中那位所謂白山聖女的歪腦筋了。至於本來不想去和叛軍以及南吳兵馬死磕,打算留在南京城中撈好處卻被謝筱筱壞了大計的,也只有在心裡暗恨。

    給謝筱筱出主意招女兵的,不是別人,正是越千秋。如果這是在南邊,他這一計很可能會變成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同時招來一大堆老夫子群起攻之,然而在北燕男女即便有別,可女人在體格和性格上強硬的人卻很不少,人們也能接受這樣一種現像。

    因此,謝筱筱以白山聖女的名義招女兵,那簡直是應者雲集,原本只招三百人,而且還要粗通武藝,最後竟是招了足足五百人。

    有了這樣一批娘子軍,謝筱筱接下來著手解決的便是糧價暴漲的問題。這就用不著越千秋幫忙了,因為謝大小姐本人便在老參堂和天豐行中做過主事者,再通過從旁暗中相助的謝十一爺,一整套組合拳再加上大批糧食運來,奸商倒霉了一批,城中謠言立時沒了市場

    畢竟,之前被那些來自上京的王公貴族折騰了一番之後,南京城的本地豪族損失極其慘重,之後蕭敬先借著摸透了齊宣的計劃煽動民心,又反過來清洗了那些王公貴族,而謝筱筱又把可能懷有異心的人排除在了留守的軍隊之外,這下子,南京城中終於出現了少見的安定。

    只不過,在這種安定的大環境中,也不是沒有煩心事,那就是留守府中的地牢開挖工作始終不大順利。整整過去了好些天,六皇子捷報頻傳,克復兩城,而謝筱筱也已經成功招募到了一支有些戰鬥力的娘子軍,可留守府的地牢雖說幾次挖開洞口,可隨之就會發生崩塌。

    兩三次下來,大叫邪門的人不在少數,更有一種說法在暗地裡廣為流傳。

    妖王就是妖王,死後仍有殘魂作祟,於是死死拖住了南京留守齊宣!

    對於這樣一種說法,越千秋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這些天來,有謝筱筱這個南京城臨時主事者撐腰,他自然是輕輕松松就混進了挖掘地牢入口的隊伍中。然而,他卻實在是很無奈,一方面希望盡可能加快進度,把蕭敬先趕緊挖出來,另一方面卻還不得不拖延進度,以防蕭敬先被挖出來之後,他根本來不及保護,人就被那些對其恨之入骨的仇人給直接五馬分屍了。

    所以,第一次那確實是在總算掘出一個疑似通往地牢的洞口後,他暗地裡搗鬼,希望拖延到晚上再渾水摸魚,結果崩塌之後,一天多都白干了,而且一連兩天都沒挖通。可接下來每日白天晚上都有人值守,他再也不敢亂來,可後來每次都在挖通時發生不可測的變故。

    以至於當謝筱筱征召人去重修宮牆,開出了很高的報酬之後,留守府地牢這邊竟是沒剩下幾個人了。畢竟,齊宣的親兵們大多被六皇子給裹挾了一塊出去平叛,留在這的都是些老弱病殘。即便是這些人,等到忙活了十天毫無進展之後,也已經失去了最後一絲希望。

    誰都知道,在沒吃沒喝的情況下,人根本不可能支撐這麼久!齊宣又不是神仙!

    隨著時間的推移,就連越千秋自己也覺得希望越來越渺茫。當然,他心裡還有一絲僥幸,那就是懷疑蕭敬先根本就不在地牢裡,而是早早脫身,此時正不知道躲在哪裡,幸災樂禍地看著他在那從早到晚挖挖挖,打算等他精疲力竭放棄的時候再出來嚇他一跳。

    可是,按照謝筱筱和他打探到的消息,蕭敬先當初被生擒之後就被超過上百人嚴防死守地送回留守府,此後被押入地牢期間,更是受到了最嚴苛的監管,鐵鏈鐵鎖各種東西不要命似的往人身上加,據說手上腳上脖子上的枷鎖少說也有百十斤重,保管人插翅也難飛。

    所以,在地牢附近埋下炸藥這種事情,蕭敬先可以在被擒之前提早設計,讓內應放一把火然後引爆炸藥也容易,可是,讓內應潛入地牢,還得帶上神兵利器,然後砍斷重重枷鎖,在眾多獄卒和守衛環伺的情況下救出蕭敬先,這簡直難如登天!

    此時已經接近傍晚,越千秋眼見三三兩兩灰頭土臉的漢子丟下鐵鍬之類的工具,拍拍屁股離開,這些天已經和他們混熟了的他便有氣無力地拒絕了他們一塊去吃飯的邀約,無精打采地說:「累死了,我先歇一會兒就直接回去。我明天就去找聖女,這活我再也不干了!對了,今晚誰值夜?」

    「呵呵,值什麼夜,一連這麼多天都沒進展,值個屁!你這沒心眼的小子,現在才瞧出來那是因為別人都不肯來,白山聖女這才派你這半大小子代表她來這留守府挖人?唉,你想不干還能撂挑子,我們就慘了。不管怎麼說,總得挖出齊大人和蕭敬先……」

    發過牢騷之後,為首的那個漢子便對越千秋揮了揮手:「那我們先走了,你歇夠了要走的時候,記得帶上燈籠照亮。這地牢附近邪祟多,再說一次次那麼邪門的崩塌,都沒人敢到這附近來,黑燈瞎火的,沒燈籠根本就看不見路!齊大人也是夠倒霉的,當初抓到蕭敬先之後一刀砍了就好!」

    「是是,多謝大叔提醒,你們先去吧!」

    越千秋也同樣揮手對眾人告別,等到這些漢子一一離開,他豎起耳朵傾聽著四周圍的動靜,確定再沒有一個外人,他方才蹲在了地上那個深坑的邊上,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蕭敬先,你之前說有大難讓我先跑,我聽了你的,可誰知道你竟然狠到用你自己當誘餌!我在這挖了你十天,起初還想著怎麼瞞過其他人把你挖出來,可現在我已經沒那個奢望了。你要是沒死,甚至早就逃了出去,麻煩早點現身和我說一聲,你要是還在這地底下……」

    他微微頓了一頓,隨即苦笑道:「那我明天回去報個信之後,也只好堅持到底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只希望你從前常說的那話不是放屁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要是就這麼死了,那日後可就真的要成笑話了!這世上哪有死了的妖王!」

    話音剛落,越千秋突然捕捉到了一聲低低的嘆息。當分辨出那嘆息仿佛真的是從地底傳來的,饒是他素來膽大,此刻也不禁覺得陰風陣陣,整個人都有些發涼。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故作鎮定地叫道:「別裝神弄鬼,要出來就出來,否則我可走了!」

    「你要是不搭一把手,我怎麼可能出得來?」

    當聽清楚這個有些微弱的聲音,越千秋先是一愣,隨即精神大振,他一把抄起旁邊的鐵鍬,另一手提起燈籠,不假思索地跳入了那個大坑中,壓低了聲音叫道:「你再說兩句話,讓我確定一下方位!」

    「在這呢……」

    越千秋豎起耳朵傾聽著這極其沉悶的聲音,最終辨別出了方向。然而,當他順著昏黃的燈籠微光看過去的時候,就只見坑洞的一側竟是顫顫巍巍伸出了一只手。面對這種極其有恐怖片既視感的鏡頭,他不禁頭皮發麻,足足好一會兒方才挪過去,抄起鐵鍬挖了兩下。

    就是這兩鍬,他立時覺得手下一輕,分明是挖通了。大喜過望的他連忙快速揮動鐵鍬,當終於看到那一只完整的胳膊時,他一把丟下手中鐵鍬和燈籠,使勁拽著那胳膊往外拔。便是這如同旱地拔蔥似的動作,倏忽間就給他帶來了驚喜的收獲。

    一個瘦削的人影竟是硬生生被他從側面坑壁中拉了出來,仿佛牽出蘿蔔帶出泥,因他的這個動作而帶出來的沙塵泥土幾乎濺了他滿身滿臉。然而,對於越千秋來說,看清楚那消瘦了何止一圈的人確實是蕭敬先無疑,那點小小的麻煩根本就不算什麼了!

    想到自己這些天的忐忑不安,輾轉難眠,他下意識地抓緊了對方的雙肩,低聲喝道:「蕭敬先,你故意整我是吧?非得這時候再出來!」

    「我要是整你就不出來了……你以為我在下面很好過嗎?不能在一大堆人開挖的時候讓他們挖通地牢,但也不能老是弄出崩塌,否則就真的把自己活埋了,你以為我動了多少腦筋和力氣?」有氣無力地說到這裡,蕭敬先便直接眼睛一閉,就這麼軟倒了下來。

    這下子,越千秋著實嚇了一跳。等到試探過蕭敬先的鼻息心跳,發現雖說微弱,卻至少還好好活著,他這才常常舒了一口氣。然而,等到他把蕭敬先直接背起來的時候,那明顯不正常的分量卻讓他心中一沉,遲疑了好一會兒,這才去撿起了燈籠。

    背著至少體重銳減二十斤以上的蕭敬先爬上大坑,越千秋先是把人放下,隨即立時再次下去大坑中,用鐵鍬開始偽裝現場。等到粗粗收拾完,確定沒人會覺得他這麼巧在晚上挖通地牢,救出來個大活人,他這才再次上來,先把蕭敬先移到角落,隨即才悄悄翻牆出去探路。

    等確定天黑之後的留守府前門這條大街沒什麼人,他便找了家酒館,順了一壺酒和一個鬥笠立刻回來,冒險先把蕭敬先給翻牆背了出去,隨即把人放在留守府外牆的牆根邊上靠著坐,用鬥笠扣了臉,把整整一壺酒都倒在了蕭敬先身上,將其偽裝成了醉酒路人。

    緊跟著,他又原路返回,隨即從留守府側門堂而皇之地出去,等路過蕭敬先身邊時,這才仿佛發現個醉漢似的,上前叫嚷了兩聲後,把人架了起來,還一路走一路抱怨,輕輕巧巧地在幾隊巡邏兵馬的眼皮子底下,把蕭敬先送了出去。

    當然,謝筱筱給的腰牌派了很大用場。

    當越千秋架著蕭敬先來到自己在南京城臨時寓居的小院,推開門進去之後又掩上門,隨手放下門閂的時候,他只覺得整個人都完全松弛了下來,雙膝一軟差點癱坐在地。

    要知道,他可是整整干了一天的體力活,到現在還餓著肚子!

    可偏偏就在這時候,他突然聽到迎面一聲驚咦。抬起頭看到是謝筱筱,他便如釋重負地招呼道:「快來搭把手,然後拿你老參堂最好的貨色來救命!閻王爺看來也是不長眼睛的,沒把這個妖王給收過去!」

    謝筱筱微微一愣,隨即連忙上前幫忙。她爽利地幫著越千秋把蕭敬先架到屋子裡的床上躺下,看到那個素來桀驁不羈的少年直接癱倒在了床邊,她不禁為之莞爾。說什麼閻王爺不長眼睛……其實越千秋是最不希望蕭敬先死的那個人吧?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14 12:15
第七百二十八章 活著的感覺
  



    好刺眼……

    這是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蕭敬先的第一感受。他本能地想要抬手遮擋眼睛,可使勁想要用力,手臂卻酸軟得很,根本連手指都無法抬起來。直到此刻,他方才覺得整個人前所未有地虛弱無力,而隨之而來的,卻是瞬間浮上腦海的一大堆記憶。

    是了,他脫開桎梏之後,仍然在地牢中被困了很多天,因為沒有日夜之分,本來連具體是多久都分辨不出來。但後來因為能聽到外間隱約傳來的挖掘和說話,漸漸能計算出日子,卻還不能出聲,甚至要想方設法拖延進度。

    如果不是在挖掘之後不久,他早就設計好了的又一場爆炸如期而至,成功延後了工程進度,齊宣和那幾個獄卒以及侍衛在極端黑暗的困境下,也不會被自己言辭所惑,而後自相殘殺,一旦這些人高聲呼救,地牢入口說不定會早打開很多,而他也會毫無疑問再度落入敵手。

    畢竟,這些人不死,他拿不到鑰匙,不可能解開脖子上和手腳上的枷鎖。

    他便是抱著一線希望,覺得越千秋興許會想方設法來打探他的死活,因此一次次靠著僅剩的氣力設法拖延,結果真等到了只有越千秋一人的時候。雖然說那小子已經拖得太久太久,可一開始單獨留下畢竟可疑,他對眼下這個結果已經很滿意了。

    只不過,那小子有沒有想過,他是怎麼從地牢裡活下來的?

    蕭敬先發出了一聲極低的嘆息,可緊跟著,他就聽到身旁近處傳來了咚的一聲,緊跟著,一個熟悉的人影便出現在了床前。就只見越千秋捂著腦袋,仿佛是剛剛突然被他的動靜驚醒而碰了頭,滿臉的氣急敗壞,等到和他對視一眼之後,竟是直接一把死死抓住了他的領子。

    「下次你要是還這麼找死,記得先說一聲,我先把你打死了,免得便宜旁人!」

    再一次聽到越千秋這熟悉的氣咻咻語調,蕭敬先不禁笑了起來。然而,他那喉嚨卻嘶啞到無法出聲,因此那笑聲便卡在嘴邊,直到越千秋松了手。只不過,少年冷著臉扶了他的肩膀將剛剛被拽起的他緩緩放下,同時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該感謝我,要不是我正好有個藏著天底下最好老山參的盟友,要不是我給你找了個醫術不錯還不會泄漏你身份的好大夫,你就算從地底下爬上來也早就死了!上次在上京也是,閑著沒事讓刺客捅自己兩刀,這次玩得更瘋,直接要和人同歸於盡,你發瘋別帶上我!」

    見越千秋撂下這話就氣衝衝地拂袖而去,然而那門卻沒有關嚴實,不一會兒,外頭分明傳來了極其勾人的米香和肉香,饒是蕭敬先一丁點力氣都沒有,卻依舊忍不住饞蟲大動,可這時候,他卻發現,原本干澀到根本沒有任何感覺的口腔中,仿佛有某種回味。

    動了動舌頭,他就意識到,昨夜在昏厥過去之後,越千秋除了喂過自己參湯,恐怕還喂食過其他米湯肉湯之類的東西。想到當時自己故意身受重傷之後離開上京,而後一路上也都是越千秋忙前忙後給他換藥,他不禁啞然失笑。

    不知不覺,還真是欠了這小子不少。這次賭命之後,也許不會有下一次了。

    自從早年有過被未婚妻行刺的經歷,再加上姐姐死了之後,他只覺得人生實在是老大沒意思,不但看淡了生死,更是越來越迷戀那種在刀鋒上跳舞,極度危險的快感。然而,從前雖說有下屬拼死相救,可因為他的身份,每次事情了結之後,對於他以身犯險的事,別說這些下屬大多不太敢勸諫,就是北燕皇帝也不過輕描淡寫說他一兩句而已、

    只有越千秋,剛剛聽那嚴厲的口氣,只怕若不是礙於他此刻仍是虛弱重傷之身,那小子在氣急之下,直接大耳刮子就要打上來了!

    正在門外熬粥的越千秋確實正虎著一張臉,心裡盤算著等蕭敬先的情況好轉一些之後,一定要給人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因此,當謝十一爺翻牆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越千秋一面看著火,一面嘴裡低聲念念有詞的情景。

    這些天謝十一爺在充當女兒車夫的同時,暗中保護謝筱筱的安全,順帶負責越千秋和謝筱筱之間的聯絡,昨晚還趕鴨子上架充當了一回大夫,此時見房門虛掩,無法看清裡頭情況,他也就不忙著進去,直接走到越千秋身後問道:「裡頭那位怎麼樣了?」

    「死不了。」越千秋硬梆梆吐出了三個字,隨即頭也不回地問道,「倒是我今天沒去留守府那邊挖人,那邊情形如何?昨天晚上就快挖通了,這會兒都已經是下午了,怎麼也該挖通那地牢了吧?」

    「當然不可能這麼早就讓他們挖通。」謝十一爺哂然一笑,見越千秋立時回過頭來有些詫異地看他,他就笑眯眯地說,「昨天晚上我悄悄溜進留守府,在那深坑裡動了點手腳。所以,如果沒有意外,他們至少要等到明天才能挖通。」

    說到這裡,謝十一爺方才抬頭看了一眼裡屋,沉聲說道:「他知不知道南京留守齊宣和其他人狀況如何?」

    正在看著小火爐的越千秋頓時面色一沉。人在不吃不喝的狀況下能活幾天這種生存極限這種問題,他自然是有所了解的。尤其是據蕭敬先所說,他還在下頭配合挖掘進度搗了點鬼,那麼消耗的體力就更加大。如果真的不吃不喝,怎麼都不可能堅持到這麼久。

    所以,一旦挖通了地牢,下頭齊宣以及其他人會怎麼樣,他不太敢去想。

    他立刻硬生生打住了這個念頭,隨即低頭說道:「他虛弱得連笑都笑不出聲,我也不好問他,想來既然沒有其他人能阻止他對我呼救,那就說明其他人都死了。」

    「不愧是妖王。」謝十一爺語帶雙關地感嘆了一句,隨即就淡淡地說,「剛剛有消息傳來,六皇子果然已經拿下了永清,他這一路非但沒有損兵折將,反而越打人越多,現如今麾下兵馬已經有五萬,號稱十萬,正直撲霸州而去。號稱要奪回北燕天子六璽,給南吳一個教訓!」

    越千秋頓時霍然站起身來。他看了一眼屋子,隨即沉聲說道:「謝十一爺,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幫忙。」

    不用越千秋明說,謝十一爺也知道他的意思,當即主動代他挑明:「你是想把晉王托付給我?問題是不大,我那點醫術雖說算不上頂尖,可他眼下主要是虛弱,一點一點灌下流食,再加上參湯吊著,十天半個月就能下地,一個月之後保管還你一個生龍活虎的晉王。」

    聽到生龍活虎四個字,越千秋非但沒有高興,反而還臉色陰了陰,緊跟著才語氣凶狠地說:「謝十一爺不用對他太客氣,讓他在床上多躺一兩個月才好!要不是我眼下得趕回霸州去,我恨不得先打斷他兩條腿,讓他以後再也沒辦法出么蛾子!」

    謝十一爺不禁莞爾,這算是被蕭敬先坑過之後的怒火嗎?想歸這麼想,他這些天也大致摸到了越千秋的脾氣,當下就忍不住打趣。

    「只不過,你這就想拍拍屁股走了?要知道,昨夜我出手救裡頭這位晉王,那是因為你答應我的條件,我提前給你的報酬。眼下你承諾沒達成,還把晉王丟給了我,算一算,除了你答應的那個條件,你是不是還得倒幫我做一件事才行?」

    越千秋著實沒想到謝十一爺剛剛還在說生龍活虎,轉眼卻和自己談起了條件,一時不禁微微一愣。可就在這時候,屋子裡突然傳來了一陣咳嗽,緊跟著就是疑似蕭敬先的聲音。除卻昨晚救人時,他還從來沒見過這傲氣自信的家伙如此氣息低微,因此不假思索就反身進屋。

    可推門一進屋,他便發現之前對自己拽領子絲毫沒有反抗能力的蕭敬先,竟是不知何時已經支撐著半坐了起來,只不過這家伙半靠床板和牆壁,面色煞白喘息不定的樣子,看上去分明是在死撐。面對這情景,惱將上來的他忍不住罵道:「你找死嗎?這時候還要逞強!」

    「你又不是不知道,逞強死撐,本來就是我的個性。」

    吐出這麼一句讓越千秋越發惱火的話之後,蕭敬先就看向了越千秋背後那位兩鬢微霜的中年男子。見人身姿如松,眼神如隼,筋骨之間仿佛蘊藏著極致的力量,分明是一位難得一見的好手,再加上之前越千秋那稱呼,他自然明白這位是何許人也,當下便微微頷首。

    「是老參堂的謝十一爺吧?幸會。」

    「當著晉王殿下的面,我可當不起這個爺字。」謝十一爺顯得很客氣,但那種客氣與他和越千秋說話的熟不拘禮不一樣,帶著幾分提防和疏遠。畢竟,蕭敬先此番以己為餌,讓局勢驟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巨變,他在暗自嘆服的同時,卻更希望離這家伙遠一點。

    沒看越千秋剛剛也氣得說想打斷人的腿了嗎?

    蕭敬先卻沒把謝十一爺的客氣當成一回事,事實上,他這個人從來不會和人客氣,因此,下一刻他就直截了當地說:「剛剛我聽到,千秋說要回霸州,想把我托付給謝十一爺,想來這南京城是被六皇子丟給了謝姑娘暫時主事,我沒猜錯吧?」

    若是從之前那點跡像還判斷不出這個結論,那也就不是蕭敬先了,因此,越千秋哂然一笑道:「你沒猜錯。只不過,現在你就是躺在床上的廢人一個,想干什麼也不可能,所以就算你還有什麼奇思妙想,也先給我歇了那心思!」

    謝十一爺聽越千秋竟然直接罵蕭敬先是廢人,饒是他知道這一大一小之間不會計較這些言辭上的小節,還是忍不住為之側目。果然,他就只見蕭敬先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蒼白的臉上表情異常從容。

    「我現在確實是廢人一個,連動一下都很難,更不要說聯絡外頭,乃至於親自出面去做什麼。但是,我至少還有腦子。就算南吳這些年來不遺余力在北燕滲透,甚至還籠絡了謝十一爺你這樣的遼東豪傑,可要相比之下,南京乃至於北燕,畢竟曾經是我盤踞過的地盤,不是你們的。」

    越千秋敏銳地聽出了蕭敬先的稱呼問題。如果蕭敬先自認是北燕人,那麼應該是大燕和南吳;如果自認為是吳人,那麼應該是大吳和北燕。可現在蕭敬先就如同那些非兩國之人似的用了中立的稱呼,這家伙又有什麼么蛾子?

    與此相比,蕭敬先將北燕比作是自己的地盤,這種事他甚至都不在乎了。

    而謝十一爺覺察到越千秋確有關心則亂的跡像,當下主動說道:「晉王殿下還請有話直說。越九公子年輕氣盛,我卻已經過了那意氣風發的年紀了,不至於認為自己無所不能。」

    見謝十一爺不動聲色地提醒了越千秋收斂一些,蕭敬先這才收起了笑容。剛剛說了那麼多話,對於尚未回復的他來說,確實是不小的負擔,然而,他卻只是平復了一下呼吸,就繼續不慌不忙地說道:「南京重地如今卻成了一座空城,你們覺得,這種情況還能持續多久?」

    越千秋一張臉立刻就黑了:「敢情坑死齊宣,讓六皇子把南京城裡的大部分兵馬帶走,這還不是你的全部計劃是吧?接下來怎麼著,是上京城蕭卿卿那些人直接揮師南下,還是鄰近各州縣那些意圖自立的人打算占據這兒?又或者是你振臂一呼,斷了六皇子的後路?」

    能說的話全都被越千秋說了,謝十一爺干脆退後一步,看這一大一小針鋒相對。然而,蕭敬先說出來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心中陡然一凜,那種看熱鬧的無所謂倏然無影無蹤。

    「你還漏算了一個人,蘭陵郡王蕭長珙。北燕太子和小十二那些人你可以當成不存在,但蕭長珙你卻不能忽略。更重要的是,他背後那個重傷在身的人,我的姐夫,北燕真正的皇帝。我這個被埋在地底下的人尚且能起死回生,更何況是中了區區一支毒箭的他?」

    見越千秋頓時用拳頭捶了捶額頭,一副怎麼忘了那邊的表情,蕭敬先這才沉聲說道:「說實話,南京留守齊宣也好,六皇子也好,那些兵馬也好,我都沒有那麼在乎。我只想看一看,在南京城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之後,誰會先跳出來。」

    越千秋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你這意思是,我不能走?」

    「你確實不能走。你要是只惦記一個霸州,當初跟我來北燕干什麼?」蕭敬先見越千秋頓時不做聲了,他就淡淡地說,「和即將烽煙乍起的霸州相比,接下來南京城中才是重頭戲!」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5-15 12:23
第七百二十九章 圍城



    城下是千軍萬馬,旌旗飄揚,漫起的煙塵鋪天蓋地,那種迎面而來的殺氣,縱使人站在高高的城樓上,也能清清楚楚地體會到。盡管身邊簇擁著眾多精兵強將,左右又是最信得過的人貼身保護,有那麼一刻,小胖子仍然覺得自己兩條腿仿佛在打顫。

    怪不得從前教導他的老師常常苦口婆心地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又念叨什麼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意思就是讓他少往外頭亂逛,安安分分呆在皇宮裡讀書學習……原來,當真正離開那個到處都是歌舞升平,富庶繁華的皇宮乃至於京城之後,真正的戰場是這個樣子!

    不止小胖子呼吸摒止,整個人都有些戰戰兢兢,他身旁不少人都好不到哪去。哪怕武英館的少年之中不少都是從小就好勇鬥狠,手上還有沾染過人命的,可這種大陣仗,那是比武鬥狠乃至於仇殺之類的小場面怎麼都無法比擬的。

    甚至於到過一趟北燕,常常對小伙伴們吹噓見過大場面的小猴子,此時此刻也縮著脖子猶如鵪鶉,時不時還東張西望,仿佛身邊這些同伴才能給自己最大的底氣。而在這種時候,出身將門,被周霽月特地放到小胖子身邊的白不凡,則是表現最好的一個。

    他也是武英館中少有不是出自各大門派的少年,出身將門的他此時看著這千軍萬馬圍城的景像,不但沒有畏懼,反而興奮得躍躍欲試。他羨慕地瞅了一眼太子殿下另一邊比自己大一些,已經名正言順地出任軍職,建功立業的竺汗青,卻是小聲對小胖子解釋了起來。

    「太子殿下,眼下只不過是敵軍在圍城之前,展示兵強馬壯,威懾一下我們而已,接下來如果真的要打,根本不會這麼多人一擁而上。霸州乃是北邊少有的堅城之一,守城器械齊備,人員充足,士氣高昂,兵強馬壯,糧秣兵器也都應有盡有,根本不用擔心這區區攻勢。」

    竺汗青聽到白不凡口口聲聲誇贊霸州守軍,不禁善意地對白不凡笑了笑,隨即補充道:「之前議事時,太子殿下也說過,兵法之中,攻城為最下,而北燕這位偽帝如今尚未完全收攏人心,就借著平叛三城的勢頭前來攻我霸州,注定了他會碰個頭破血流。縱觀歷朝歷代,只要城中軍民萬眾一心,縱使數千兵馬抵擋數萬人的攻勢,堅持一年半載根本不算什麼。」

    「就是就是!」白不凡連連點頭,繼而幫腔道,「我家爺爺和老爹最喜歡念叨孫子兵法裡頭的那幾句——攻城之法為不得已。修櫓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後成,距閩又三月而後己。將不勝其忿,而蟻附之,殺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災也。」

    白不凡難得掉書袋,這一念叨,周圍頓時傳來了一陣善意的哄笑,直到劉靜玄冷冷掃視了眾人一眼,這低低的笑聲方才立刻消失無蹤。而小胖子已經明明白白聽出了白不凡和竺汗青的言下之意,無非是說,縱使北燕兵馬來攻也只是徒勞,心裡倒是稍微踏實了一點。

    然而,偏偏在此時,劉靜玄卻沉聲說道:「北燕偽帝此來,攻城器械已然齊備,土山雖說未成,但數萬兵馬要營造一座土山,時間絕不會需要很多。一旦飛石齊落,擂木撞門,蟻附攻城,縱使敵軍傷亡百倍於我,然則守城兵馬以及城中百姓乃至於房宅,損失必大。」

    說到這裡,他沒有在意小胖子那瞬間陰沉下來的臉色,一字一句地說:「當時在得知北燕偽帝率大軍來襲時,臣曾經建議以偏師於半路設伏,迎頭痛擊,挫其銳氣,然後以這樣一支偏師時刻牽制北燕大軍,令其不能全力攻城。這才是歷朝歷代守城時常用的手段。」

    盡管劉靜玄只提及此次應對北燕大軍攻勢,並沒有提及之前建議果斷出擊和北燕南京道三城聯系,而後倒逼身在南京的六皇子做出應對這件事,但小胖子還是覺得臉上一陣陣發燒。他只覺得劉靜玄此時挑起這個話題,是委婉地指責自己太過膽小保守,貽誤戰機。

    可他心裡卻著實有些委屈。前一次的事暫且不提,就說這一次,霸州駐軍總共不過七千,如果按照劉靜玄所說分出竺汗青的兩千馬軍去設伏,而後在城外隨時機動支援,借助背後的眾多州縣補給,確實可以隨時隨地在北燕大軍的任何一個部位捅刀子,但是……

    但是周遭其他城池的援軍全都可以做到這一點啊!雖說他沒有派出人去求援,但去金陵稟報緊急軍情的信使卻是派出去了,各方哪怕不派出大軍來解圍,但騷擾牽制的小股兵馬是肯定不會少的!既然掌握著戰略上的優勢,干嘛要隨隨便便分兵?

    小胖子竭力說服自己,他並沒有做錯決策,然而,他也不想隨隨便便駁斥劉靜玄,讓人認為自己和主將意見分歧。可劉靜玄竟是在這時候嘆了一口氣道:「說起來,晉王此次北燕之行,著實是居心叵測,越大人到底年輕,看不住這個詭計多端的北燕國舅爺!」

    自己被不輕不重點上一句,小胖子還勉強能忍,可是,說蕭敬先別有用心,說越千秋年少無知,他就不能忍了。尤其是在他看來,蕭敬先不是金蟬脫殼,而是生死不明。

    因此,他立刻清了清嗓子:「北燕迭遭巨變,若那偽帝還聰明,就該龜縮在上京,好好收拾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可他卻不知天高地厚跑到南京號稱平叛。若是他只收復永清三城也就罷了,他卻還偏偏好高騖遠,想從霸州打主意,這數萬兵馬看似雄壯,但必定不能持久!」

    盡管小胖子心裡談不上有很深的底氣,但此刻話卻說得擲地有聲:「至於晉王和千秋此行北燕,本來就並不是為了攻城略地,斬將奪旗,在孤看來,晉王為求達成目的而賭命行險確實有點過了,但誘敵深入並沒有什麼不好。自從孤收了北燕尚宮康樂的天子六璽之後,早就料到有北燕大軍兵臨城下的一天!」

    熟悉小胖子的那些少年們,連日以來眼見得這位太子殿下威勢漸重,此刻聽到這一番不慌不忙的話,不禁都有一種找到了主心骨的感覺。劉方圓更是忍不住偷瞥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張了張口想要說話,誰知道卻被戴展寧一把拽住。

    不但如此,他素來最敬重的寧哥甚至還用低沉到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說:「現在和太子殿下說話的是霸州將軍,不是你爹,這場合輪不到我們插嘴!」

    周霽月同樣只是用目光在劉靜玄和小胖子之間來回掃了一掃,隨即就低垂了視線,仿佛在思量心事。她手頭有一個來源不明的消息,並不適合在此時提起。

    因此,直到劉靜玄不再多言,等到下頭敵軍像征性地准備攻城,就不失禮節地恭請太子殿下先行離開,她這才上前一步,緊隨在了小胖子的身後。

    下了城樓,率領侍衛和隨行親軍送了小胖子回到太守府,見其並不打算去驚動仍然在此理事的越大老爺,周霽月便先帶人將這位太子殿下送回了他親自題匾的定北居,又把其他人都暫且屏退了。面對她這非常明顯的舉動,小胖子聞弦歌知雅意,憋到人都退下了就立刻跳了起來。

    「是不是千秋和晉王有消息了?」

    見小胖子滿臉的焦躁,周霽月就苦笑道:「太子殿下,我不得不先說一句,送到我手裡的這封信來得有些詭異,所以我不能擔保是否有詐。信上說,晉王被千秋從南京留守府地牢挖上來了,雖說人非常虛弱,但至少沒有性命之憂……」

    「太好了!」

    話音剛落,她就只聽小胖子一聲歡呼,雙手還握拳使勁揮了揮,看上去就像是一般的半大孩子。盡管覺得自己把話說明白恐怕會令人傷心,可她還是忍不住勸道:「太子殿下,之前劉將軍對晉王和千秋此行有些苛責,但不得不說,晉王這以身作餌的豪賭,雖說確實有誘敵深入的一層好處,但對於霸州來說,確實是不折不扣的危機。」

    小胖子頓時如同泄了氣的皮球,無精打采地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管晉王究竟是好意還是惡意,大戰一起,勝負難料,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就算我這個太子此次能奠定威望,建功立業,可也不知道是踩了怎樣的屍山血海站穩的……」

    發現周霽月沒回答,他抬起頭來和她對視了一眼,驟然領悟了那沉靜眼眸中的另一層意味。想到她之前提過蕭敬先背地裡對她說,劉靜玄曾經推拒過北燕皇帝的厚恩,天底下沒有單方面無怨無悔的忠誠,他哪裡不知道,除卻那即將展開的大戰,他還要應對另外一個問題。

    完全相信劉靜玄呢……還是稍加保留,多留幾雙眼睛呢?

    見小胖子滿臉的糾結,周霽月便低聲說道:「而晉王曾對我提及的劉將軍之事,便是另一樁疑點。他究竟是善意的提點,還是居心叵測,如今仍不好說。至於送到我手中的那封信,還提及了另外一件非同小可之事。」

    盡管是很不喜歡賣關子的人,但周霽月確實稍稍猶豫了一下,這才低聲說道:「在上京主事的北燕霍山郡主蕭卿卿,突然發難殺了北燕偽帝的岳父懷安郡王,就連那位皇後,也在驚慌之下投環自盡。上京城中被株連的王公貴族不計其數。」

    就算小胖子最近經歷過不少事情,聽到這種出乎意料的情況,他還是嚇了一跳。見周霽月直接把那封信送到了自己面前,他有些犯嘀咕地接過來一看,見那字跡方方正正,但卻沒有什麼筋骨,乍一看就仿佛是孩童初學寫字的手筆,他不禁更是皺了皺眉。

    一目十行掃完之後,他沒從其中看出更多的端倪來,只能一面把信遞了回去,一面問道:「周姐姐,這信是怎麼到你手裡的?」

    「就在我一次出門之後,突然出現在我的馬鞍底下。」說起此事,周霽月同樣臉上陰了陰,待見小胖子有些心煩意亂地罵道鬼鬼祟祟,她方才輕聲說道,「如今處處一團亂麻,太子殿下力求穩扎穩打,這沒有錯,但我會吩咐下去,在北燕兵馬圍城期間,此地守衛加倍。」

    沒有給小胖子拒絕的機會,她就搖了搖頭說:「太子殿下不要拒絕,如果千秋在,他也會和我做出同樣的判斷。霸州城未必就沒有北燕的諜探,偽帝都已經開出攻下霸州者封王的賞格,總會有人鋌而走險。總之,從現在開始,晚上我會親自守在外間。」

    當東宮以及侍衛親軍一行人離開城頭時,劉靜玄那張剛剛一直沒有太大表情變化的臉上,方才流露出了一絲輕松。遠看那高高升起的北燕龍旗,眼力極佳的他很容易地找到了那個穿戴迥異於尋常將士的人。確定那就是登基稱帝的六皇子,他不禁衡量了一下距離。

    超過一千五百步……還真是不論神箭手又或者投石機乃至於火炮,全都夠不著的距離。

    「將軍……」

    聽到身後這聲音,劉靜玄不用看都知道是劉零上了前來。他微微眯縫了眼睛,隨即頭也不回地淡淡吩咐道:「雖說不是一切盡如計劃,但到底還是成功了一大半,看來真要感謝蕭敬先這個瘋子。傳令下去,照之前我說的行事,你給我隨時准備好開城,等我的命令。」

    「是!」劉零頓時面露狂熱,深深行禮之後就快步離去。

    等人一走,劉靜玄這才低聲呢喃道:「這種時候,嚴師弟,你竟然不在霸州,你就這麼放心得下嗎?」

    他並沒有期待任何回答,只是眼神更加幽深了一些,直到察覺到身後又有腳步聲。只聽聲音,他就知道那也是一個素來隨侍左右的親兵。然而,和他以為的軍情奏報不同,那親兵竟是猶豫了一下,這才低聲說道:「將軍,小將軍求見。」

    聞聽此言,劉靜玄臉色一凝,隨即轉身厲聲呵斥道:「他只是我的兒子,並無軍職在身,算哪門子的小將軍!軍情緊急,我沒有功夫見外人,讓他回去!」

    當劉靜玄的回復一字不差地傳達到劉方圓面前時,饒是他已經有所心理准備,也不禁露出了極度失望的表情。陪著他一塊來的戴展寧無可奈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對那滿臉歉意的親兵打了個招呼,隨即就二話不說把人拖了走。

    直到遠離了城牆,他才低聲說道:「別想那麼多,你爹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大敵當前,就算你真的有什麼建議,他恐怕也不會聽。不但是你,恐怕就連你娘他們,這時候也沒辦法給他傳話。敵軍不退,他應該是不會從城牆上下來的。」

    劉方圓當然知道父親的性格,更知道戴展寧勸得沒錯,可心底那種隱隱的不安卻始終揮之不去。呆立了好一會兒,他最終耷拉了腦袋往回走,心裡突然很想念越千秋。

    如果大師兄在這兒,應該什麼難題都難不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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