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燃鋼之魂 作者：陰天神隱 (連載中)

第二十八章 慾望與智慧

　　前虛空大漩渦，現造星雲團中央，一個被無窮銀色的霧靄包裹的世界內，有一個較小的中型世界正在平靜的發展。

　　西伯雅世界，東南部農業區域基地中，超能者『戰車』手持一根長長的金屬杖，頭髮花白的老人站在水渠上，注視著眼前大片大片鬱鬱蔥蔥的三季稻前，然後滿意的點了點頭。

　　西伯雅世界的今年，又是一個豐年。隨著世界的重啟，鋼之蟒主動的干涉，超能者文明的發展簡直可以說是順風順水，哪怕是原本視作競爭者的靈魂傀儡，現在看來，也的確是忠實的遵守協議，與他們一同協作發展，沒有任何異心。

　　「豐收就意味著有糧食，有糧食就意味著可以養活更多的孩子。」

　　摸著手中既是武器，又是開墾工具特形金屬杖，戰車遍佈皺紋的臉上展露出真心實意的微笑：「有了孩子，就有了未來……我們超能者文明的下一代，一定可以真正步入正軌，徹底接過上一個紀元文明的遺產。」

　　人口，是一個文明最重要的資源，雖然說，並非是任何工具都必須要人親手去製作，甚至有完全不需要人插手的人工智能體系，但是對於研發和創造等領域來說，以及絕大部分沒有發展到那個地步的文明，人口都是最重要不過的資源。

　　法特洛爾維留下的巨大資料庫內，有著前西伯雅文明的完整資料庫，在重複了千年的循環中，靈魂傀儡的技術也非常高深。如果不是超能者文明的第一代根本沒怎麼接受過教育，人口也非常少，他們說不定在自己這一代能，就能建立起一個完整的小工業體系。

　　不過，即便是開端有著種種不如意，但未來卻是光明可期的。

　　「那些靈魂傀儡，甚至通過什麼『基因還原克隆技術』，還原出了末日之前的一些牧畜……雖然說，論起口感和功能性，完全比不上那位大人留下的食用特殊生命，但是那些牧畜繁衍的速度，也比那些特殊生命要快得多了，完全可以作為日常的肉製品來源。」

　　畢竟那可是這個世界自然孕育出的生命，當然比外來的特殊生命要適合了。

　　如此想到，老人走下水渠，俯下身，撫摸著那一根根水稻的稻稈，戰車這一足以手撕鋼鐵，以超音速行動的強大超能者神情，就像是撫摸『未來』那般小心翼翼。他眯起眼睛，嚥了口口水，低聲自語道：「十年前的我，永遠都想不到……」

　　此時的西伯雅世界，和十幾年前法特洛爾維仍在的時候相比，已經完全是兩個世界。

　　在喬修亞帶來的，可以改善氣候，加速世界內秩序循環，生態恢復的特殊生命改造下，整個西伯雅世界已經不復原本荒蕪的模樣，開始變得鬱鬱蔥蔥，如同一個巨大的草原-雨林世界。而在世界的兩端，靈魂傀儡和超能者文明各自佔據一塊區域發展，兩者之間的合作雖然稱不上緊密，但也算得上是沒有多餘的心機，雙方攜手，一同打造光明的未來。

　　作為超能者文明的元老，戰車本來可以在新建立的新西伯雅政府中佔據高位，但是由於他自認為太老，頑固的思維並不能帶領大家更好的向前，所以便拒絕了邀請。如今的政府高層中，有不少都是戰車昔日帶隊的小隊成員，也算是為了讓戰車有一個能放鬆的地方，政府直接將位於東南區域一片優質的種植區域交付給他，讓他可以享受自己最喜愛的生活。

　　遲暮的老人，本來就不應該強求永遠居於高位，這或許是某種慵懶的懈怠，但或許也是一種明智。

　　轟轟。

　　天上，雷聲響起。

　　感受著愈發沉悶的氣息，以及天上閃爍的雷光，戰車從思索中清醒過來，他抬起頭，看向天空，有些奇怪的自語道：「怎麼又來？前幾天不是下過一次雨嗎？那些天氣操控系的超能者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水太多可是會淹了莊稼的……」

　　一想到可能造成的損失，戰車就有點站不住了——他打算現在就回種植基地，用通訊法陣問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是走到一半，老人就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的眼神迷茫了起來。

　　伴隨著滾滾雷鳴降下，瓢潑大雨，在震耳欲聾的雷鳴之中，在悄無聲息的寂靜之間，戰車似乎聽見了，聽見了什麼來自遙遠彼方的聲音……以及呼喚。

　　虛空大漩渦的出現，並非是偶爾，獨特的時空構造令它匯聚了周圍所有世界毀滅而溢散的鋼之碎片。雖然說，絕大部分多餘的鋼之碎片，都已經被深淵中的創世大漩渦吸收，但這並不影響，此處的時空構造，繼續匯聚，吸收虛空中的一切事物，凝聚於此處。

　　「這是……什麼感覺？」

　　如同鐵鑄鋼鍛的雙腿如同正常的老人那樣軟下，戰車大口呼吸著，跪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神朦朧，彷彿正在注視著極其遙遠遠方的事物，他的雙手緊緊抓住手中的金屬杖，勉強的支撐自己不摔倒。

　　老人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自己的心靈深處誕生……那不是其他人，正是自己，一個新生的自己，一個可以擺脫這衰老的軀體，這遲暮的心態，重新回歸最鼎盛，最極限時刻的自己。

　　他似乎看見了幻象——渾身籠罩在金色光輝之中，年輕，強大，一言既出天下遂從的男人。站立在螺旋高塔的頂端，俯視這個世界的男人。

　　「……那真的，是我？」

　　老人生不起心思抵抗，甚至從心靈的最深處就無法抵抗。沒有人可以拒絕自己的念頭，因為那僅僅是一個念頭，思考是一閃即逝且混沌的，每個人或許都曾經幻想過要去殺死某個討厭的人，要改變自己的一些缺點，甚至一些自己極為厭惡的念頭也會如同鬼魅一般從心靈深處閃出，不受約束的在腦海中擴散，但那些都只是幻想，只要不去履行，就不存在。

　　普通人無法抵抗這些一閃即逝的念頭，自然也無法抵抗那從心靈深處孕育，並且誕生的全新自我。

　　——西伯雅世界中，誰沒有幻想過自己取代那王座之上的至高者，站立在螺旋高塔的頂端，俯視這個世界？

　　戰車幻想過，那正是他曾經一閃而過的一個念頭，而那個念頭正在慢慢的擴散，變大……然後，以其為起點，開始擴散。

　　「不對！」

　　但是恍惚之間，不知是來自自我最深處的危機感，還是一瞬間的清明，戰車突然握緊雙拳，他怒吼道：「我絕對不要，不要成為第二個壓迫者！」

　　「哪怕是死——就這樣老死在田地間，我也絕對絕對不要，成為第二個法特洛爾維！」

　　掙紮著重新站起，戰車拼盡自己的權利，來到了農業基地之中，他用最後的一絲力氣開啟了自己辦公室中的通訊法陣，然後……就這樣，昏倒在了台前。

　　……

　　在昏迷中時，戰車感覺自己看見了很多東西。

　　他看見了野獸廝殺，潛伏於叢林中的狼群狩獵長角鹿，看見巨熊與猛虎在冰天雪地的叢林中為食物搏鬥，他看見蟻群絡繹不絕，攻擊自己能夠看見的一切生物。

　　他看見強大的魔獸呼風喚雨，縱橫叢林，看見天帷巨獸飄蕩於天地之間，如同懸空的大陸，他看見有古老的鋼之龍以一己之力製造世界變動，令生態重啟，萬物重新輪迴。

　　他看見了許多，許多，從微小的真菌，到超越世界的巨獸，他看見自己那從未去過，但不知為何就知曉那就是虛空的黑暗中，有以世界為食的巨獸飄蕩，有無比強大，在星雲層狩獵捕食的以太龍飛行……那強大的力量，旺盛的生命力，充滿活力的一切，都在老者的思緒中一閃而過。

　　——那就是我。

　　——自由自在的，自有永有的，隨心所欲的，不受任何約束的……生命。

　　一種無名的期待，開始在老者的心中滋生……他開始期待，並渴望這種生活，那種輕鬆自在，無需肩負任何責任，也無需對任何人的未來負責，抱有期待的日子。

　　成為法特洛爾維……成為壓迫者……似乎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只要自己快樂，那麼一切一切都是無所謂的事情。

　　——生命對無窮永恆之自由，對隨心所欲且無約束的渴望，是絕不可能消去的本能，那是生物性自身孕育出的結果它，是生存，繁衍，飲食，好奇心等諸多本能的凝結體，既是慾望的源頭，也是進步的原動力。

　　雖然那僅僅是生命的動力。

　　「醒一醒，隊長！快醒來！」

　　而就在心懷這樣期待的時候，他忽然聽見了一聲帶著哭腔的呼喚：「快點醒來呀……嗚嗚嗚，求求你不要死……」

　　有些不耐煩的微睜雙眼，『戰車』用如同線一般的視角觀察自己的身前。

　　那是一位似乎剛剛成年沒多久，臉上還看得出稚氣的白衣女子，她有著一頭柔順的，散發著溫和光芒的長發，這位代號為『鐵壁』的女子，正是昔日戰車小隊中，一直被戰車保護，視其為父親的少女，此時，正是她通過輸送自己的能量，喚醒了處於昏迷中的戰車。

　　而原本同樣，視鐵壁為女兒，一直溫和照顧對方，將最好的資源給予對方，期待對方能成長的比自己更強的戰車，此時卻發現，自己過去心中，對鐵壁那滿腔如同父親的溫情……居然徹底的消失了。

　　因為……沒有必要。

　　超級生命，是無需後代，無需繁衍的個體。它們可以繁衍，但是沒有必要，它們可以集群，但也沒有必要，它們只依靠自己，就能永遠的活下去，只依靠自己，就能自由自在。

　　所以超級生命是不需要同伴，不需要後代，不需要多餘者的存在，它們無需幫助，既能實現『生物性的完全』，完全地擺脫求生欲，進食慾以及繁衍欲，是一種近乎覺悟的個體。

　　我……也可以成為那樣的個體。

　　他有些遲緩的思維中，傳來一陣厭煩，他感覺周圍正在發生的一切都毫無意義，無論是鐵壁和其他以前照顧的隊員看見他醒來，發出的驚喜的呼喊，還是一旁醫療能力者有些疑惑的嘟囔，亦或是協助進行恢復的靈魂傀儡個體頗為機械式的匯報，他都覺得毫無意義。

　　不需要你們，我也能活的很好……不要靠近我，也不要再與我有任何接觸！

　　不知道究竟是本能，還是自己的確如此思考，戰車真的很想要怒斥周圍這一群不知所謂的人，讓他們滾的遠遠的，但是他現在身體發熱，力氣使不上來，也說不出話，老人只能任由鐵壁緊緊地擁抱自己，讓濕潤的淚水滴落在自己的後背。

　　「謹慎一點，鐵壁小姐，戰車先生可能是患上了一種特殊的疾病……他的生理狀況很古怪，突發性高熱，並且器官也有一定異化。既然戰車先生已經醒來，那為了可能存在的傳染，還是請你們離開。」

　　一側，醫療能力者的聲音響起，他的語氣中帶有警惕，這明明是提防中帶著一絲畏懼的語氣，卻不知為何，讓此時的戰車心中閃過一絲欣慰。

　　「是了，離我遠一點……越遠越好……我不需要其他人照顧……不要再靠近我……」

　　究竟是本能如此，還是心中真正的想法？此時的戰車已經無法分析了，他的理智和本能正在混合在一起，他的思維開始混沌，不再有分層的思維，愈發簡單化——完成自己的慾望，便是智慧存在的第一目的，一種異變正在戰車的身上產生。

　　他再次昏迷了過去，但是這一次，他卻沒有徹底的失去意志，而是敏銳的感知周圍的一切。

　　有好幾個熟悉亦或是陌生的聲音傳來。

　　「……隔離戰車，他身上的情況很古怪，我們分析不出這是什麼病……而這這就最大的壞消息。」

　　「對，沒錯，我們根本無法治療……靈魂傀儡那邊的人也來了，他們說需要解刨才能更加清楚的知道真相——我們知道戰車肯定無所謂，這畢竟不致死，只是一種治療手段，但是超能者是絕對不會允許靈魂傀儡再次解刨我們的同胞的！」

　　「但是戰車體內的超能力越來越強大了，這很可能只是一種能力方面的進化帶來的異狀。」

　　「但倘若這是一種病呢？不要忘記了，我們超能者瀕死之前，能力同樣會大幅度提升……戰車他，他畢竟也老了……」

　　「實際上，這的確應該是一種傳染病，目前已知曾經接觸過戰車的幾個超凡者個體，也即是原戰車小隊的熟人也都有大小不一的不良症狀，說真的，這是一次大危機，我們根本無法發現傳染的模式，我鄭重建議實行隔離政策，將目前確定沒有被感染的成員和疑似被感染的成員分割，確定後者是安全的之後，再考慮之後的事情。」

　　這些都是很正常，很理智的想法和建議——面對不知起因如何的傳染病，隔離是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一個措施，更何況，能力者本身就自持武力，不需要太過於依靠其他人就能活的不錯。

　　醫生們之間仍在爭論，他們本來就不是專業的醫療人員，只是因為能力方面偏向於治療，所以接受了一部分醫生的教育，所以每個人的看法都不一樣，無法達成共識。

　　這就是無法互相理解的個體啊……

　　明明處於深沉的睡眠之中，戰車卻不知為何露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他隱約之間，似乎找到了能力者與現在自己的共同點，那即是前者持有一小部分的『自由』與『隨心所欲』，而自己，即將成為自由與隨心所欲真正的化身。

　　或許，他們說的沒錯，這就是一種進化，超凡者，能力者的最終進化，從脆弱且無法理解的個體，成為獨立的超級生命，這就是真理。

第二十九章 野獸與文明

　　噗嗤。

　　一根根散發著光芒的絲線，突兀的從封閉治療室的戰車體內竄出，它們撕碎了老人的病服，開始纏繞在其身上，發現這一點的醫療人員和觀測人員同時震驚的低呼，前者開始準備生化服，準備進去觀察這異況究竟是為何，而後者卻開始撥打通訊法陣中的一個個號碼，急促的通知上層。

　　「這是……血肉和能量混合而成的絲線？它包裹了戰車！」

　　「生命活性正在大幅度提升，我的天啊，這難道不是一種病，真的是進化？！」

　　「快，快通知元老！」

　　很快，包括已經被隔離的原戰車小隊成員在內，不少戰車的熟人都來到了已經化作繭的戰車之前，咬著嘴唇，最近這幾天頭有些暈眩的鐵壁伸出手，想要觸碰這看上去光芒又聖潔的能量之繭，但是似乎是害怕打擾到戰車的『進化』，她將手縮了回去。

　　「加油啊，隊長，假如這是一次進化的話，那一定要撐過去啊！」

　　心中暗暗地為戰車鼓勁，捏緊拳頭的女子，目光中滿是緊張和期待。

　　但是，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一根根無形的絲線正在大氣中擴散，就如同遊獵的觸手那般，正飢腸轆轆那般，瞄準了他們。

　　——昇華是需要能量。

　　或許，有資質特殊的個體，不需要多餘的能量，憑藉自己絕佳的適應性，就能完成肉體的改造，成為全新的超級生命幼體……但是絕大部分生命，沒有特殊超凡資質的生命，想要徹底改變自己的生命本質，需要極其龐大的能量。

　　而生物獲得能量最原始的方法，就是吃。倘若無法在一定時間內，攝取足夠的能量，即便是進化完成，也會被狂暴的肉體自我吞噬，化作連靈魂都不存的枯骨。

　　至於食物的來源……眼前這些不就是嗎？其中還有一些和自己同樣正在進化的個體……全部都吞噬了，它不需要同伴。

　　銳利且充滿了分解液的透明絲線觸手，急速的竄出，朝著距離繭最近的個體，也即是那正在閉眼祈禱的白衣女子激射而去，即便是對方名為『鐵壁』，可以生成足以抵擋一切攻擊的超凡護盾的能力者，只要她沒有防備，沒有使出能力，在這一瞬間就必定會死去。

　　沒有任何人來得及反應，也沒有任何人會心生如此戒備，面對老夥伴，老上級，老朋友，即便是有些疑惑和不理解，但沒有任何會在第一時間趕到這裡的個體，會心生黑暗的敵意。

　　所以，絲線貫穿了鐵壁的肩膀。

　　然後……就這樣。

　　僵立在了此處。

　　「隊……隊長？！」

　　感覺不到疼痛，只能看見一根散發著銀色光輝的絲線從繭上鏈接在了自己的身上，但即便是如此，鐵壁在第一時間也沒有關心自己，而是為老人的異變驚呼憂慮：「你怎麼了？！這根銀色的線……」

　　但很快，鐵壁和其他戒備的人就發現，那銀色的光輝並非是巨繭自己發出的光芒……而是另外一種，從繭內的某處溢散的光輝。

　　那是一隻手。

　　一隻平平無奇的『手套』。

　　繭內。

　　朦朦朧朧的戰車，突然驚醒，他緊握自己的右手，那裡有一隻手套，一隻鑲嵌著銀色寶石的手套。

　　鋼之神離開之前，為這個世界所有超能者留下的，名為『傳承』的手套。

　　手套之上，銀色的寶石釋放光芒，遙遠遠方，察覺到了什麼的巨神傳遞信息，開始以另外一種方法，與那一切瘟疫的源頭角力，抑制了其持有這的極限生物化，中斷了名為『新生之死』的過程。

　　而這衝突，喚醒了戰車原本的自我意志。

　　繭內，原本老人黯淡的目光，頓時明亮了起來。

　　「啊啊……那些，真的是我的想法嗎？！」

　　以自己的視角，自己的心，去體會自己的改變，自己的漠然，老者顫慄著審視著自己的變化，體會著自己以不耐煩且冷漠的形態，面對一切溫和與好意，他感受著自己的無情，自己內心中對一切人與人之間感情所鄙夷的不必要……他恐懼，並非是恐懼改變，而是恐懼自己的心居然如此脆弱，如此輕易的就能被扭曲，並且視作是自己的想法。

　　銀色的絲線，緩緩的抽出，令鐵壁的肩頭竄出一串血花，幾位能力者立刻沖上前，使用自己的大氣能力隔絕了戰車與房間中其他人的空氣交互，其中，被戰車攻擊的鐵壁也被隱約隔離，能聽見呼叫靈魂傀儡，呼叫攻擊能力者的聲音，面對明顯異變了的戰車，所有人都提高了戒備。

　　而就在這個時候，散發著銀色光芒的繭，緩緩開始運動，這頓時激發了更大的討論聲，幾位醫療能力者和觀察人員開始激烈的爭吵是需要繼續治療，還是就地殲滅，但是沒等兩方吵出一個答案，銀色的繭卻開始緩緩分離，打開，顯露出繭的內部的真正情況。

　　「嘔……」

　　「這，這是什麼？！」

　　「呃……唔。這個……」

　　能看見，在那看似聖潔的繭內，出現的是從胸腹處開始溶解，並且已經溶解了一半的戰車的軀體，老人那佈滿皺紋，且傷痕纍纍的軀體，正在漸漸變得乾癟，而在那已經溶解了的部位中，卻有新生的血肉正在孕育，並且貪婪的吞噬老者的肉體，將其化作自己的營養。

　　但是，老人的軀體和自身的超能力，是無法完成這轉換的，所以它想要吞噬，去吞噬更多……它感覺到自己能成功，和其他絕大部分即便是吸收了養分也無法成功的同類相比，它感覺自己足夠幸運，自己就是天選的那一個，千億分之一的幾率，它能成功進化，成為前所未有的強大個體！

　　但是，它卻聽見了，自己發出了疲憊，且決絕的聲音。

　　「殺了我。」

　　老者如此說道，戰車的面色滿是平靜：「快，殺了我，不然死的就是你們。」

　　他曾經糾結，但現在坦然，他曾經動搖，但現在決絕，老人的語氣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語氣：「我已經被侵蝕，現在只是暫時的清醒，現在不殺了我，我……」

　　噗嗤。

　　蠕動的新生血肉，突然猛地一躥，又吞噬了老人一部分的血肉，但這並不能阻止戰車說話。他只是語氣微微一頓，然後便用遺憾中帶著些許別離哀傷的眼神環視了一下四周。他看見自己曾經的隊員，那正在用驚恐，擔憂，想要沖上前來攻擊那新生血肉的鐵壁，他能聽見遠方的輪椅聲，那是另外一個老夥計正在急速趕來。

　　他想要告別，但是時間已經不夠了，鋼之神從遙遠彼方傳遞而來的信息只能告訴他一部分真相，令他暫時清醒……總之，這大概就是戰車其人，最後身為戰車的時刻了，所以他想要死，以自己的身份。

　　「我是特例，暫時還沒有感染其他的個體，極限病毒是自私的病毒，只有在第一寄宿者不符合要求的情況下，才會大規模的傳染，只有一點成功進化的可能，它就不會允許其他進化個體的產生。所以，不要去隔離那些恐怕只是淋了雨生病的同類，絕對，絕對不要恐懼你們的兄弟姐妹，也絕對對決不要再次將我們個體與個體之間分離，重新變回野獸。」

　　老人強行壓制住了自己的本能防禦想法，他一點一點撤回了超級生命體本能的自我防禦，關閉了魔力護盾，關閉了以太立場，他關閉了自己的超速再生，關閉了六大元素的庇護，戰車安詳的笑著，他慈愛的看著眼前流出淚水的鐵壁，將自己毫無防禦，正在進化的軀體展露在所有人前。

　　「超能力，和超凡力量，難道……就不是一種帶著好處，會自我傳染，自我複製的瘟疫嗎？千百年前，西伯雅世界的鋼之碎片墜落，讓我們的先祖變成了超人，也讓他們患上了名為『與眾不同』的病。他們和我們，都自認為是超能力者，而並非是西伯雅人，所以先祖們與西伯雅人隔絕，成為了自我至上的野獸。」

　　面對已經開始積蓄能力，準備進行攻擊的超能者，老人沒有絲毫畏懼，他已經不害怕死了，同樣，他已經不害怕飢餓，不在畏懼本能所畏懼的一切了——如今，他終於明白了智慧的真諦，那不是用來滿足慾望的工具，而是戰勝，控制慾望的工具，那即是生而為人，而並非是獸的區別！

　　而就在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了前西伯雅文明曾經遭遇的一切。

　　當名為超能力的瘟疫，在平凡的大陸上擴散，當自以為是的野獸愈發眾多，智慧的文明就隨之崩潰。

　　——我們……我們用了兩個輪迴的時光，才抹平了傷痛……獻祭了前西伯雅文明，扼殺了所有野獸的能力者，法特洛爾維的墓碑就在那裡……他在注視著我們，所以我們絕對不能，絕對不能變成連那種暴君都不如的野獸！

　　「——相比起血脈的延續，更重要的，是精神的延續！」

　　「——相比起渾渾噩噩的活著，我寧肯明明白白的死去！」

　　而就在此時，終於趕到的軍團長，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來到了病房門口，他聽見了戰車之前所說的一切，這位與戰車一同戰鬥了許多年，一同面對靈魂傀儡的圍攻，面對荒蕪大地的老人想要流淚，但是他已經枯萎的淚囊中並沒有淚水，所以，只能聽見，這位用最快速度趕來的政府高層，用乾癟但決絕的聲音，沉聲下令道：「攻擊！」

　　「讓戰車安息——不要留下一點點痕跡——徹底的消滅他！」

　　得到命令，終於可以攻擊的能力者怒吼著，不知是恐懼，還是悲傷的怒吼著，將積蓄的火焰與雷霆傾瀉在那曾經光輝的繭上，能聽見，烈焰焚燒血肉的聲音……無比的痛苦侵襲著老者的生物本能，但是他卻依然強行關閉所有身體本能的防禦技能，讓這些對於他而言本來只能算是食物的雷霆與火焰，一點一點的消滅自己。

　　在烈焰之中，戰車已經看不見，聽不見了，他的雙眼已經被燒燬，耳膜也不復存在，所以他看不見軍團長將皺紋疊起的痛苦表情，也聽不見其他後背與朋友悲傷的呼喚，最後的時刻，老人很平靜，他只是笑著，用暫時還沒有燒燬，還能震盪發出聲音的聲帶，斷斷續續地，說出最後幾段話。

　　「信任，合作，分享，共同抵禦災難與敵人……心懷勇氣與希望，注視前方與高空，即便是我們失去生命，也不能忘記這些準則。」

　　「這才是，我夢寐以求的，屬於西伯雅人的……文明啊！」

　　……

　　群星世界。

　　已經趕到了前線的喬修亞本體，突然嘆了口氣。

　　【詢問：為何嘆氣，拉德克里夫，外界的情況很危急？】

　　「不……只是，見證了一個生命的終結，和一種精神的傳遞。」

　　淡淡的說道，戰士眯起眼睛，看向遠方黑暗的星辰：「或許，這就是差異吧……慾望和智慧，野獸與文明。」

　　「以及並非是混沌，而是混亂與秩序的差異。」

第三十章 近聖者

　　「文明傳承知識，野獸延續血脈，在我看來，分別就在於，一個生命除卻留下血脈之餘，是否還想要留下他堅持的思想和信念，亦或是只是單單期許子嗣只是生存並幸運延續。」

　　「當然。即便我如此說，身為野獸的本能，卻是不應該是被小覷的存在，倘若人類放棄自身的獸性，就將會失去一切的動力，畢竟，對於絕大部分生命來說，倘若沒有子嗣繼承，再怎麼遠大的理想和信念也都是空談和妄想，這兩者是可以共存，不，一定能共存的。」

　　「我只是強大到超越了這一步，所以才能如此說。」

　　黑暗的虛空中，有兩個巨大的發光體正在游弋，他們的光芒是如此耀眼，即便是最為龐大的恆星都不能比擬，在這光芒的照耀下，黑暗中的一切混沌都如同幻影一般破碎，化作基本粒子云在真空中飄散。

　　即便是億萬年之後，在遙遠銀河的邊界處，依然會有初生的文明在他們原始的觀測設備中發現這龐然類星體的閃爍，並受惠他們帶來的秩序與安寧。

　　「我留下信念，傳播情感，我期待萬千銀河中，能出現我的同道者，我倘若要前往必死之地，留下的肯定是我的思想，畢竟，我的血脈又有什麼意義呢，無非就是些DNA，遺傳信息，一些稱不上複雜的信息簇。」

　　「倘若我願意，我能隨手製作出無數有我血脈，就如同我子嗣那般的生命，根本就毫無難度，並且我能保證那全部都是我的子女，在血脈方面比任何人都親密——任何人。」

　　「但那又有什麼意義？我又不是蟲子，不是青蛙，不是魚。我是人類，我是超凡者喬修亞，我不需要那種無聊而虛偽的血脈去欺騙自己。」

　　巨大的發光體中，散發著銀色光輝的巨神伸出手，橫掃向眼前的星系，僅僅是一次看似隨手的揮動，真空就出現了巨大的引力風暴，這風暴如同暴烈的颶風席捲過城市那般，席捲過整個星系，它屏蔽了一切超空間傳送，屏蔽了靈能遷躍，將所有正在躁動，想要脫離，逃跑的混沌眷族封鎖在星系內。

　　如同行星一般，環繞混沌戴森球旋轉的瘟疫母獸不知是本能還是恐懼的咆哮著，它渾身釋放出螢綠色的光輝，令周圍的空間都出現了明顯的曲翹，帶著這足以粉碎天體的力量，母獸朝著那席捲而來的風暴加速前進，它的軌跡在真空中帶起一道清晰無比的發光洪流，就這樣展開了搏命的衝鋒。

　　然後被碾的粉碎，就如同在天地閉合的毀滅中，舉起前肢想要阻擋墜下的蒼天的螞蟻那般。

　　「所以，只是血脈的延續，根本就不能傳承什麼，證明什麼。我的兄弟姐妹生下的子嗣也與我的血脈相近，基因不是唯一的東西。唯一的，只有人的意志和信念，尤其是對我這種存在而言，只有精神方面的相似，才能稱得上是傳承。」

　　群星世界，黑暗銀河第二懸臂處前端。

　　喬修亞與三重帷幕，再一次在這個邪神最早侵染的銀河展開了行動。

　　前段時間，在極限瘟疫憑空顯化的那段日子，喬修亞與三重帷幕聯手，消除，亦或是干擾抵消了在這個世界中傳遞的波動污染，而銀河守護者聯盟被牽制的武力也終於得以匯聚，可以針對邪神眷族們展開大反攻。

　　超過八千五百個文明，三十一萬支主力艦隊，七百四十四萬支獨立部隊，聯盟百分之八十的兵力盡數匯聚於此處，那是一條即便是行駛都會干擾星系運轉的鋼鐵星河，而這鋼鐵星河的目的直指黑暗銀河的最深處，在那裡的銀河中心處，是混沌眷族最大的巢穴，昔日的永恆虛空門扉就在那裡開啟並被摧毀，但是僅僅是摧毀門扉，只是暫時打斷邪神對這個銀河繼續侵蝕的動作，並不能阻止混沌眷族的壯大。

　　只要摧毀了那裡，並對黑暗星河展開全方位的清掃，那麼群星世界中其他區域的混沌眷族便就都是不值一提的小麻煩，只要守護者聯盟存在一天，它們就永遠不能發展壯大，阻礙文明的延續。

　　如今，以四大情感艦隊為先鋒，守護者聯盟的主力艦隊已經從黑暗銀河的第二懸臂處切入進攻，並在其懸臂的要道處展開佔下了數百個恆星據點——這個數量隨著時間還在不斷地增加。

　　至於喬修亞的本體和三重帷幕化身於物質界的實體，就如同一股席捲一切的颶風，正在前線急速的推進著，他們會摧毀混沌一方強大的堡壘和要塞，滅殺過於龐大的混沌母獸，但是不會多做停留，完全的消滅所有零散的混沌眷族，將剩下來的工作交給後續的工作接管和清掃。

　　「三重帷幕，我找到了好幾條或許能通向賢者的道路。」

　　而就在清掃出一條通向黑暗銀河最中心巢穴的道路的同時，喬修亞平淡的說出了即便是傳奇極限的強者也會為之側目的話語：「三條，亦或是四條，只是單純的猜測，甚至需要全部聯合起來，才能抵達……我將自己的思考告知於你，以報答你將所有底層數據都告知於我。」

　　【傾聽：我正在認真地聽】

　　這是智能聯合體所能表現出的，最誠懇的態度。

　　「第一條，獸性的本能。最貼近這條路的已知超凡之力，是代表物質變動的生命能，實際上，在多元宇宙眾多的戰職者身上，這種力量的雛形正在逐漸出現，我只是將其歸納總結了一番。」

　　如此說著，巨神的手中浮現出了一個銀色的虛擬的人形，人形此時正露出畏懼的深色，似乎遭遇了難以形容的危險，即將死亡。但是很快，人形的大腦處，肉體中，突然亮起了一道赤色的光芒，它充斥肉體和靈魂中的無數條能量脈絡和虛擬肌肉，在一瞬間就讓虛擬的人形狂暴化，展示出了遠超之前的力量和極其恐怖的細微肉體控制力。

　　「它是為了生存而爆發的慾望，其效果，就是在生死之間壓榨出潛能的極限，獲得超乎尋常的智慧和力量……非要描述的話，就彷彿是在生命和基因的限制器上，打開了一把鎖，將因為鬥爭，戰爭，為了生存誕生的激烈情感全數爆發，並完美的掌控。從肉體到心靈，從宏大到微小，進而得以突破極限。」

　　「將這種力量推行至極致，徹底釋放心中本能的光芒和力量，即便是神也未必能戰勝吧？從生命能起手，進而踏上這條道，倘若將其至貫徹到極致，應當是能走到賢者級的——只是那一步的推論，我還沒有想出來。」

　　消去手中人形的虛影，喬修亞並沒有為這條道路起名字，因為他自己也沒有徹底想明白，不過這並不重要，因為『可能性』本身也是彌足珍貴，戰士和三重帷幕繼續在真空中前行，巨神繼續平靜道：「但這僅僅是一個人的道路，太過獨立的心，將會與其他智慧隔絕，形成異常堅固的立場。」

　　「過於挖掘自我深處的力量，解放自己的肉體和心靈，僅僅依靠這個，超凡者很容易淪為野獸……獨自一體，即便再怎麼強大，只要不能實現『接納』與『融合』，也即是理解其他人的力量，理解與自己相異的『不同』，匯聚眾生的智慧，只要它還沒有超越那個橫亙於傳奇與賢者之劍的極限，那麼它就不過如此而已。」

　　「所以，第二條道路，是名為『神力』的道路，這個多元宇宙中最初的超凡之力，目前似乎並沒有一個強者去掌握，它仍然是原始且本能的模樣，想來只要完美利用了神力，那麼這或許是成就賢者最快的捷徑吧？哈哈，說是捷徑，但是想要掌握神力談何容易，哪怕是天生的神靈，終歸也會湮滅於自己的力量。」

　　「但是，『真神』這一個需要一整個文明所有個體來貢獻智慧，同時承受兩種完全不同甚至相反的神性，這種『接納』和『融合』的本質，或許就是掌握『神力』這一道路的第一步，倘若光耀文明當初沒有被毀滅，亦或是超越者當初沒有被毀滅，他們在神力道路上繼續研究下去的話，恐怕真的能以此為基，步入賢者之境。」

　　【理解：是的……你說的對……我感受到了，這的確是一種可能！一種全新的可能！的確，倘若能掌握所有的神性，並且不被其吞噬，那麼其個體自然就是掌握了『完全神力』的『神之賢者』了！】

　　【感慨：或許，諸神注定的自滅，或許就是因為太早接觸了這原始力量的最終本質……】

　　三重帷幕在過去數千萬年的歷史中，並非是沒有對創始者留下的神力資料進行推算，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對神力進行深入研究，但是作為靈能聚合體，它倘若要利用神力的話，必然要撕裂遠比個體生命要龐大數億倍的神性裂口，倘若不是如此的話，以他的體量根本就無法獲得足夠的神力去研究。

　　這也並非是做不到的事情，只是風險實在是太大——神力幾乎是注定自滅的力量，而作為看守全群星世界所有生命的生命保管程序，三重帷幕是不會違背自己的『本性』，去做出這種會妨礙它繼續守望文明的事情的。畢竟，以他的力量，在神滅的那一刻產生的餘波，恐怕會對整個群星世界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吧。

　　而此時此刻，喬修亞的話鋒又一轉，他的露出了細微的笑意：「但是，無論是『本能』的狂暴，還是『融合』的神力，也都不夠完全……能夠掌握本能與慾望，能夠接納未知與不同是不夠的，倘若不能注視前方和天空，終究會溺斃於『昨日』的沼澤。倘若不去追求『前方』，不去『前行』，創造全新可能性的話，再怎麼興盛強大的文明和個體都會迎來終末。」

　　【思考：聽上去，你的幾種道路，似乎和邪神與混沌完全相反】

　　聽到這裡，三重帷幕也陷入思索。

　　【總結：的確很像是一直與邪神戰鬥的你能想出的道路】

　　「或許吧，畢竟，邪神代表的，就是名為『舊日的永恆』，這和生活在現在，並注視著未來的我，的確是完全相反的。」

　　即便是被打斷了話語，喬修亞卻也不以為意，他伸出手，又擊潰了幾個在遷躍途中星系內的混沌眷族，然後道：「那些早已死去，但卻不能安息的文明之殘骸，化作了天與地的混沌，它們早已死去，自然就不會有生存的『本能』。它們早已融為一體，化作無智無識，純粹的邪物，自然也無需去理解未知和相互的不同。最後，永恆的它們，自然就不需要最追逐『明日』和『未來』的改變和可能，而是永駐於『昨日』，支配永不改變的『過去』。」

　　「所以，第三條道路，我……」

　　【強斷：但是，群星世界遭遇的真正敵人，並非是邪神，而是你口中的名為極限昇華病毒的『超級生命體』。一直以來，和我們戰鬥的，雖然的確是『瘟疫』，但卻並非是『瘟疫邪神』】

　　不知為何，三重帷幕再次打斷了喬修亞的話語，面對面露不解之色的戰士，靈能聚合體只是平靜的發出了一段訊息。

　　【告誡：不要說出來。不要擴散。你只需要自己知道就夠了，拉德克里夫，在這個黑暗的多元宇宙，至少，現在，你不能如此的慷慨，因為在那幕後，有你我如今都無法抵禦的存在，對吧】

　　【詢問：所以，現在，告訴我那個敵人的真實身份吧】

　　「……是啊，他不是邪神。」

　　面對三重帷幕的高階，喬修亞沉默了一瞬，他深深地看了身側那混如一體，看不出形狀，只能知曉其為近乎『靈能』本質顯現的光團，然後輕聲說道：「他是野獸……最強大的野獸。」

　　曾經，喬修亞‧凡‧拉德克里夫在觀測了多元星河之後，認為虛空巨獸就是這個多元宇宙中最強大的野獸，而不死鳥虛空巨獸，這種以超新星爆發為其誕生之初鳴的生物，便是其中的極致。

　　但是他錯了。

　　倘若說，野獸只是有意識的存在，目的只是為了生存和繁衍，令自我亦或是自我的信息延續的話……那麼倘若有一種野獸，其繁衍與生存本身，就是為了獲取知識，進而更好的昇華，變得更強，更強，強到這世間的一切都不能妨礙其生存和繁衍的話……

　　那麼，那種野獸，恐怕就是最為強大，恐怖的野獸了吧。

　　如此想到，喬修亞抬起頭，他的目光穿透一切，似乎能直接注視群星世界之外，看見世界屏障之後的，那個無比強大的存在。

　　而群星世界屏障之外，伴隨著無數絲線在虛空中滑動，無數符文和超凡力量被銘刻在其之上，能夠看見，在一個光芒巨繭的操縱下，一個前所未有的巨大法陣正在被編織成型，進而覆蓋在群星世界的壁壘之上。

　　「思維和自我意志都是錯覺，它就是本能的傀儡……不，到了這個地步，它就是本能的化身！」

　　「生存的慾望，探索的慾望，好奇的慾望，支配的慾望……名為『存在』的慾望！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名為『存在』的超凡力量，那麼在這條道路上走的最遠的，就是它了。」

　　如此強大。即便是邪神也不過是它的工具，喬修亞的本體握緊了四拳，群星世界之外，正在準備『計畫』的喬修亞分身也握緊了四拳，他能感受到，感受到那前所未有的強敵處，傳來一股股無比純粹的慾望。

　　——想要前進——

　　——想要生存——

　　——想要變強——

　　——想要對抗——

　　——想要繁衍——

　　——想要支配——

　　——想要的，是萬界萬有，萬物唯我，達成『完全的存在』——

　　群星世界之外，編織的法陣被催動了，它呈現不規則的橢圓形，就像是一個世界被平攤開來，將所有的物質都轉化為一個編織的不是很完美的蛛網那樣，這網一般的法陣層層疊疊，如同世界一般巍峨龐大，而在其之中，彷彿齒輪一般精密咬合的符文轉動著，迸發出無匹的偉力，令魔潮的洪流都為之偏移。

　　它開始降下，貼近，徹底的觸碰群星世界的外殼，那阻隔了虛空與世界內部的屏障，可以看見，那堅固到即便是喬修亞本體動用全力，光芒巨繭用力捶打，都不一定能完全破壞，甚至只能破壞其外層最微不足道的一層殼的屏障，居然開始在這法陣的侵蝕下緩緩地放下了戒備，就像是承認『法陣』其實就是自己一部分那樣，慢慢地被融化。

　　在這一瞬間，一股異常強大的異空間波動出現在了黑暗銀河的中央，而隨之而來的，是複數同樣強大，但相對而言就較為不起眼的子訊號——但是感受到了這些子訊號，原本從群星世界各地撤離匯聚，聚集在黑暗銀河處的混沌眷族們便沸騰了，這些沒有任何感情和理智的魔物顫慄著蠕動自己的軀體，似乎是想要表示臣服，面對那自我存在的起點，意義的源頭。

　　能夠看見，在數個黑暗銀河中央的混沌星系內，大幅度的能量激增出現，伴隨著一道又一道永恆虛空門扉的開啟，異常活躍的時空波動便開始以其為源頭震盪，似乎是有什麼龐然巨物即將降臨於這個世界那樣！

　　「這感覺……是是邪神？！」

　　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對的喬修亞與三重帷幕便看向黑暗銀河的核心處，戰士面色肅穆，他早知道這一日必將來臨，所以他才主動出擊，爭奪先機。

　　而與此同時，伴隨著群星世界迎來了一次史無前例的虛空時空波動以及外界惡意存在入侵，整個多元宇宙的範圍內，所有的極限生物，乃至於極限生物周邊的普通生命都感覺到了一陣心悸，那是源自於血脈源頭處的恐懼，強大到了極限的超級生命的無匹威勢，正在以一種奇妙的方式擴散。

　　即便是遙遠無比的邁克羅夫世界，摩爾達維亞領，正在領主府眾人下協助指揮的傳奇強者洛蘭達，也敏銳的感知到了一陣緊張，一種難以言喻，發自本能的戒備。

　　多元宇宙中，但凡是極限病毒所至之處，所有超越了極意的超級生命，傳奇強者們，都不約而同的感受到了同樣的緊張與戒備。

　　【——近聖者‧極限昇華聚合體——】

　　控制了複數邪神，正在朝著大魔潮的盡頭，初始之火所在之處洄游，存在本身，便能帶來災厄與毀滅與的存在。

　　確定了群星世界內，存在吸引其慾望和好奇心的事物，所以全力以赴，進行入侵的生物。

　　它正在咆哮。

　　而其聲，席捲諸天萬界。

第三十一章 戰鬥的理由 上

　　「快一點，保持隊伍穩定！」

　　邁克羅夫世界，摩爾達維亞領，正在市中心以傳奇強者的身份穩定局勢，安定人心的洛蘭達在感到一陣惡寒後，便忍不住開口，催促眼前正在排隊的居民快速通過傳送門離開。

　　此時，能夠看見，一條長長的，貫穿了整個城市的隊伍，正在諸位摩爾達維亞本地的城衛軍，護衛隊和騎士團的超凡者照顧，維持秩序下，正在以一種穩定且沒有慌亂的速度，快速通過自動法陣的監測，然後步入位於市中心廣場中央的巨大傳送法陣，進而離開邁克羅夫世界。

　　「別擔心，我們是要前往安全的地方……領主大人會保佑我們的。」

　　能聽見，隊伍中有一位母親如此安慰自己的子女，雖然說她並非是超凡者，但是在最近這麼幾年的教育下，即便不是超凡者，也對大部分法陣和超凡力量的效用知曉一二。她能看出來，眼前這個傳送法陣運轉穩定，彼端也隱隱傳來普通人也能清晰聞到的花香。

　　也正是因為如此，再加上某位領主的威望，所以這支被迫背井離鄉，離開家園的隊伍，才能如此穩定的前往其他世界，進行『避難』。

　　自從極限精靈諾伊佩爾逃離傑特朗姆星域後，即便是邁克羅夫世界本土也被視作不安全的區域，而實際上，已經有偵測到小範圍的病毒傳染正在蔓延。

　　雖然說，極限病毒的傳染方式已經被探明，它並不能無緣無故地穿越世界，必須要要有某種媒介，比如說聲音，圖像亦或是單純的信息簇，是可以完成預防的，但為了邁克羅夫世界本土的所有居民安全考慮，眾多傳奇強者，包括遠在星海彼方的喬修亞在內，都一致通過了『大轉移』的計畫。

　　【庇護所世界】

　　自從喬修亞在前血月深淵修建了一處庇護所世界之後，他也留下了技術，協助其他區域的人類勢力在其他世界修建相應的庇護所世界。這些庇護所世界，都有為了未來在環世界中建造的半永久生態維持系統，並考慮到了突發性的人口轉移，所以儲備有大量物資和能源，即便是沒有準備完全，也足以在短時間內承受數以億計的人口進入，並在三個月內完成第一次庇護所內部資源循環。

　　而首先被開啟的，便是建造的最完善，也最為穩定可靠的【血月庇護所世界】。

　　由神級人工智能3號的分體負責監管，並且有一個世界意志『光』進行看守的世界，即便是極限病毒，也會在第一時間被發現，進而驅逐，所以洛蘭達在和摩爾達維亞領主府的諸位進行協商過後，便不再重點看顧此處，而是在世界各地傳送，於諸地協調。

　　僅僅是在北方帝國，就有二十三個庇護所傳送點，整個邁克羅夫世界加起來，傳送點數量一共過百，而持有開啟庇護所傳送門秘鑰的洛蘭達在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內傳送了上百次，他的精神雖然強韌無比，但是對於這種過於頻繁的超時空傳送，還是感覺有一點下意識的噁心。不過，看見了那在邁克羅夫聯合政府的要求下，迅速匯聚在一起，帶著行李準備離開家園的人群，哪怕是再怎麼辛苦，聖騎士也必須以最完美的姿態去工作。

　　「第五十六號，西山卡德摩爾庇護所傳送門開啟……下一個，應該是要東海那邊，打開七十四號傳送門……該死，不是所有居民都聽從命令嗎？」

　　西山，大公國境內，正準備傳送離開聖騎士聽到了一旁工作人員的報告，頓時面色愁苦了起來，洛蘭達扶著額頭，嘆了口氣：「我也理解，突然要求拋下土地和產業，跑去異世界避難什麼的，對這些十幾年前還在用人力耕田的普通人來說，實在是有點過於誇張了……」

　　「不……不願意走的，大部分都是些老人，其中也有一部分太固執……」

　　本地負責協調傳送遷移的工作人員是一位矮人，他語氣頗為焦躁，有點不知該怎麼說，只能咬牙道：「他們說，地和那些設備（半自動運轉的農業，工業用魔能機械），倘若沒人照顧的就不好了，他們年紀大了，瘟疫什麼的無所謂，到時候大家回來，總是要重新恢復生產的。」

　　「什麼時候了，還在意那一點田……唉！」

　　洛蘭達還能說什麼？邁克羅夫世界的民眾素質高，這本來應該是他們這些儘可能普及知識和道德的人為之振奮的事情，但是這個時候，聖騎士卻真心的希望那些過於高尚的人能自私一點，更重視自己的生命，對於如今的文明來說，需要緩慢生殖的人的價值，是可以隨手創造的機械的價值所不能取代的。

　　他們應該在其他地方，更有效的發揮出自己的價值。

　　轟隆……轟隆！！！

　　佈滿陰霾的天空中，突然亮起蒼白色的雷光，伴隨著隆隆的雷鳴，瓢潑大雨如同傾瀉一般，從灰黑色的雨雲中倒下，陽光已經徹底被遮蔽，天地間的一切都是漆黑一片，只能看見城市中有著長長的燈火，以及城市中心，那幽藍色的巨大時空門的光輝。

　　沒有被暴雨影響，傳送的隊伍仍然穩定的向前，不僅僅如此，絕大部分區域中的傳送門隊伍都是如此……通過時空法術，飛艇承載，好言承諾，甚至是乾脆就用精神法術魅惑影響，邁克羅夫世界百分之九十的人口都暫時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交由自動機械暫時處理，然後就這樣前往一個個前往庇護所世界的傳送點，離開自己的故鄉。

　　連綿不盡的大雨中，聖騎士洛蘭達在世界各地傳送，但令人驚異的是，這大雨並非只出現在一地，而是覆蓋了全世界，令人疑惑的雨水如同海水倒灌一般沒有止境，注視著這一切，洛蘭達的心中愈發沉重。

　　他還記得自己之前，感受到的那一股惡寒……他還記得，極限病毒的潛伏期很長……他還記得，邁克羅夫世界並非絕對的安全。

　　「全世界各地，幾乎所有的城市和區域都在第一時間響應了大轉移的通告，但是任有一部分城市和區域並沒有響應，直到現在還是沉默，完全失去了聯繫。」

　　倘若不是如今這種情況，洛蘭達應該只會認為對方出了點什麼意外，一時間沒辦法回話，但是現在，聖騎士的心中卻只有最糟糕的猜測。頗有些痛苦的閉上眼睛，然後再次睜開，洛蘭達眼神堅定，且帶有怒火：「應該是，已經全滅了。看這種級別的突發性降雨，極限病毒……不，極限生物。」

　　「說不定已經出現了。」

　　實際上，他猜的並沒有半點錯誤。

　　遠南，遠海，巨大的颱風正在被掀起，烈烈狂風就如同一隻無形的巨手，將無量海水直送高空，然後以無匹威勢，將足以遮蔽天日的雨雲送向全世界。

　　因為其母體起源於某個終日都是陰雲暴雨，千年難得一見陽光的世界，極限生物如今已經被證明的徵兆之一，就是持有改造世界天候，令雲雨無止境的能力。

　　在那幽暗之海的深處，礁石和洋流的底層，有一股龐大的力量正在其中擴散，製造出全球性的大降雨，彷彿就是有什麼存在，正在各大海域中急速巡遊，以病人的雨水，覆蓋天地。

　　——東部平原，海龍城。

　　滄海賢者昔日居住的地點，海龍騎士團駐紮的城市，也是東部平原二十七個庇護所世界傳送通道的所在之地。

　　用於最近十幾年來，一直建造近海養殖和捕撈平台，以及遠海的潮汐能堤壩，整個海龍城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半圓形，反D形港口，堤壩之內，是各類穩定的魚類海生生物養殖場，而外海則是海龍騎士團和他們的海龍夥伴肆意奔馳的區域。

　　但是如今，無論是養殖場，還是海龍騎士團的成員，如今一個也都看不到，漆黑的天空下，只能看見市中心有著幽藍色的時空門光輝，也只有在那裡，可以感受到超凡力量的餘波。

　　因為海龍城是海龍騎士團和其家眷的駐紮地，雖然高端武力眾多，但是周邊人口較少，即便是算上附近其他城市的人口，到了現在，也差不多全部都傳送完畢，只剩下少部分負責看守大門的騎士守衛，一直到總指揮洛蘭達發佈『關閉』指令為止。

　　此時此刻，因為撤離即將完成，所以整個海龍城都停止了運轉，魔能引擎關閉，各類魔能設施也大多都休眠，為了避免在可能的戰鬥中導致整個城市設施全滅，所有危險的儀器和設備都轉移亦或是封印完畢，所以整個城市周邊，都看不到半點人影。

　　但是，在海龍城的堤壩上，卻有兩個人正頂著風雨，大步朝著堤壩中央的控制中樞跑去。

　　潮汐魔能站。利用海龍城周邊被海龍們喜愛的狂暴潮汐，進而產生魔力的能源設備，其本質是一個巨大的，將整個海龍城深水港都籠罩的巨型水壩，其內部分割為數個單獨的上下水壩，用於全天候無時無刻的產生魔力……具體的構造很複雜，總而言之，海龍潮汐魔能站是一直以來為當地居民提供低廉能源的保障之一，其維護簡單，本身也極其穩定，是很有名的典型優良設計。

　　不過，即便是穩定的潮汐能源站，在面對最近日益狂暴的潮湧時，卻也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的安全，能看見，在愈發高聳的浪潮衝擊下，潮汐魔能站仍在自動運轉，但其內部已經出現了橙黃色的警戒光，證明設備已經開始超負荷運轉。

　　所以，需要有人在關鍵時刻，操控它，保護它。

　　「這雨根本不正常——我們必須暫時開啟堤壩的自保護系統，關閉產能設備！」

　　風雨中，一位約莫四，五十歲，還有一點肚腩的中年男人正大吼著在暴雨狂風中前進，他的身上浮現出一點微不可查的鬥氣光輝，將雨水全部遮蔽——但這並不影響他被風吹的很狼狽：「不然的話，堤壩很可能會被摧毀的——海水倒灌，半個海龍城都要被淹掉！」

　　「我一定是瘋了——當年才會和你結婚——然後現在跑到這裡來被風吹——」

　　另一側，一位差不多同樣年紀的中年婦女正尖叫著說道：「咱們的孩子大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但倘若咱們死了，他們肯定要吃虧的！」

　　「死了也算是烈士，畢竟，我的工作就是負責潮汐魔能站的日常運轉和維護。」

　　風雨中，中年男人一把抓住自己妻子的手，拽著她在狂風中前進，他低聲嘟囔道：「雖然我收禮，收賄賂，吃的多還發福……但至少，我不能對不起我的本職工作……至少，我不能對不起自己！沒了潮汐魔能站，到時候咱們家都要丟工作，全都要喝西北風！」

　　不是高尚，也不是庸俗，人類是矛盾的生物，至少少部分人會因為單獨而純粹的理由，去全力做某件事，絕大部分普通人心中的想法，恐怕連他們自己都不明白。

　　不過這並不是問題——真正的問題，在於短時間內還算是風平浪靜的內海。

　　海龍城堤壩內海，已經略顯破敗的養殖區域。

　　幽暗的海水之下，有一道道黑色的影子正在水中和海底徘徊。

　　雨水中，蘊含著少量不完全的極限病毒……那是來源於一個個掀起這世界級暴雨存在的東西，它並不能完美的侵染所有的生物，只能侵染與自己特性相似的個體……換句話說，它只能製造出和自己同族的衍生體。

　　能夠看見，海水中，巨大而畸形的貝類正在噴射水流四處游動，而海底處，異常的珊瑚礁正在以一種極其詭異的速度生長，它們的軀體都變得龐大，亦或是繁衍速度變得極快，有愈發濃郁的魔力亦或是生命能正在它們的身上浮現，甚至形成了一個個天然的小符文。

　　狂風吹拂，洋流湧動。

　　異化的病毒生物，正在壓榨自己的每一絲潛力，竭盡全力的昇華著……這些昔日被作為養殖食物看待的生物，正在逐漸朝著它們最強大先祖那樣的形象返祖，貝類越來越堅固，甲殼上也出現了彷彿炮口一般的凸刺，而珊瑚礁上，也出現各式各樣微型的骨質符文，閃爍著五顏六色，莫名的光輝。

　　開始昇華的生物，倘若成功，便能成為極限生物，倘若失敗，就會在一天內立刻死去，但是就在一天內，這些恐怖的畸變體便能毀滅整個城市——倘若其數量夠大，破壞力夠強，哪怕即便是毀滅整個文明，那也並非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為了掠奪養分，這些異化的病毒生物已經開始在海中互相攻擊了起來，但是也有一部分將目光從難纏的同族身上挪開，而是轉移到了遠方的城市中，那為數還算是不少的其他『養分』身上，而堤壩上，那兩個正在跑動，已經接近了控制站的人影，也算是一道開胃小菜。

　　噗嚕嚕……異化貝類開始上浮，它們絕大部分都朝著城市所在的方向登陸而去，但也有幾個朝著堤壩那邊游動，能看見，那幾個特殊個體微微展開甲殼，令甲殼上拉凸起的尖刺可以對準堤壩上的兩人，它迅速的瞄準，準備射出。

　　然後，就這樣，在一道如同飛星般的黑色光芒轟擊下，化作齏粉。

　　閃電劃過夜空，能看見，有兩個一銀一黑纖細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憑空出現在了半空中。

　　「情況不妙啊，姐姐。」

　　收回手中的巨斧，站立在半空中，黑髮的少年掃視整個海龍城，他皺著眉頭，計算出了整個城市周邊所有變異生物的數量：「超過十七萬頭……其中大部分都因為種群內鬥而消耗了，但是下來的那一些實力更強。」

　　「海龍騎士團的那些騎士能擋得住，我們的任務不是這些小傢伙。」

　　另一側，手持巨劍的銀發少女卻並沒有在意那些正在沿岸登陸，密密麻麻的變異生物，她抬起頭，凝視著海洋的深處：「主人留給我們的任務，是剿滅『危險程度高』以上的威脅。這些連黑鐵都算不上，普通人只要不害怕，帶好相應裝備就能狩獵的東西，不是我們的目標。」

　　「我們的目標，在那裡。」

　　如此說道，她抬起手，指向遠方被暴風與巨浪充斥的海洋深處。

　　能夠看見，這兩個身影，都穿著一套特殊的鎧甲的，鎧甲的造型流暢，絕大部分都由黑色的流暢不知名物質組成，只有在要害部位有著金屬構造的抗衝擊裝甲。

　　肉眼可見的魔力流在兩人的周身環繞，甚至形成了觀測法陣，能讓他們忽視暴雨和海水，直接看見遠方的洋流深處，那正在鼓蕩著貝殼，掀起狂風驟雨的黑紅色存在。

　　「該準備戰鬥了，凜。」

　　如此說道，銀發少女抬起手，天青色的光點便從鎧甲的心口處亮起，然後在其頭部凝結成了銀色的頭盔，聖潔的光芒縈繞，讓其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全身著甲的聖騎士。

　　「那我先出發了，螢。」

　　另一側，同樣天青色的光芒化作頭盔，罩住了黑髮少年的面容，在這奇異力量的催動下，他的身體頓時就化作一道流光，如同幻影一般消失在原地，只能看見，劇烈的音爆聲響起，一道足有數公里長的真空走廊就這樣出現在暴雨中。

　　「嗡——————」

　　與此同時，遠方，似乎是感應到了正在襲來的威脅，低沉的水流震動聲響起。

　　新生的極限生物，開始準備進行自誕生於世來，第一次獨立的戰鬥。

　　而對於原本作為武器而誕生的姐弟而言，也是同樣如此。

第三十二章 戰鬥的理由 下

　　「螢，凜，我打算和北地矮人合作，重啟神機生產線。」

　　數年前，傑特朗姆虛空基地，穿梭星門而來，與主人團聚的神機姐弟在經歷過最初得以重逢的欣喜後，便聽見喬修亞用堅定的語氣如此說道：「我覺得，在這個危機迫近的年代，邁克羅夫不應該只依靠光耀紀元的遺留，一些來自異界亦或是現有的技術也必須發展起來——不然的話，光耀文明失敗了，我們也必將失敗。」

　　「神機並不是什麼類似於萬界祭祀場這種極其高深的技術，但卻是一種非常巧妙，非常精細的設計，可以說是當時的卡爾利斯人整個群族的智慧爆發，又被邁克羅夫數個種族聯手技術本土化的最佳結果。我想，倘若神機能夠大規模生產並且普及的話，邁克羅夫世界的絕大部分人的實力，可能都會得到一個飛躍，正如同當初的我那樣。」

　　說到這裡時，喬修亞看上去還有些遺憾，他站在無畏級戰列艦中樞控制室的大廳中，凝視著艦橋外的虛空，和緩的說道：「我本來應該早點開始去幹這件事的……但是這麼一路走來，我遇到，並需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於是這計畫總是延後……現在不了。」

　　螢記得很清晰。她還記得，自己當時心中的感受。

　　——當初，聽見這段話的時候，心中湧現的感情，是酸楚。

　　嫉妒嗎？怎麼會，並非是這種感情……獨一無二的身份要被奪走佔據？倒也不是那麼膚淺的東西……

　　那時的神機還無法理清楚自己心中的感覺，但是現在，仔細思考過後，她發現，那鋼琴師是對主人現在才自己『自己的武器居然這麼強啊』的悲喜交雜，還有之前被忽視的不甘——總的來說，是對某種過於強大事物的嘆息。

　　凜記得很清晰。他還記得，自己當時心中的感受。

　　——什麼啊。我只是您的武器……何須說這麼多呢？

　　那時的神機只想要攤開雙手，做出無奈的表情。因為自己的主人是如此的強大，睿智與天賦奇才，他覺得好，那自然就是好，作為神機，他又能說什麼？說不嗎？

　　——我只會贊同您，履行您的意志，即便您已經強大到了根本就無需俯視大地上的芸芸眾生，但我依舊會在這恐怕已經被您遺忘的大地上，忠實的為您服務。

　　天地之間，狂風呼嘯，時速超過兩百公里大風正混雜著冰雹以及耀眼的閃電，如同無數刀槍斧鉞一般從天而降，漆黑一片的陰雲天空中，隱約能閃現出來自異界的符文法陣的光輝。

　　此時此刻，海龍城堤壩上，發福的中年男人和他的妻子已經在更為狂暴的天氣衝擊到來之前，進入了堤壩的魔能引擎控制室，在似乎要將整個房屋都撕裂，令加固了好幾層的窗戶玻璃都搖搖欲墜，下一秒就要被撕裂的衝擊中，男人用大概是自己這輩子最快的手速輸入秘鑰，確定整個魔能站的情況，並且決斷的關閉其絕大部分功能，而同樣是在此處工作的女人也在做同樣的事情，兩人默契的聯手，就如同早年間在舞會上共舞一曲華爾茲。

　　「呼……終於搞定了！」

　　辦完這一切後，中年男人長吁一口氣，他幾乎是癱在控制台上，動也不想動：「這樣一來，海潮對堤壩的衝擊就會降低至最小，不用擔心潰堤了……只要海浪不要超過極限界限，那麼海龍城就是安全的。」

　　一旁，女人也實在是動彈不得……一路從城內長跑，在風雨中運動，閃避可能存在的魔物的威脅，最後還在控制室中來了一次極限操作……疲憊的女人轉動眼球，看向仍然漆黑一片的天幕——不對。

　　能夠看見，兩道閃耀天青色的光芒破開了重重暗幕，將黯淡的陰雲照亮，名為秩序的光芒一掃之前壓抑的氣氛，令睜大雙眼，注視著這一幕的中年男女頓時呼吸一暢，心中鎮定。

　　天青色的光帶拖拽著長長的尾焰，如同流星一般飛馳。

　　記憶又回到過去。

　　「我真的很期待你們能夠學會我教導的一切，成為我這樣的人……不僅僅是邁克羅夫，多元宇宙的所有嚮往秩序的個體，我都是如此期望的。」

　　那是不久之前，主人在離開傑特朗姆星域，前往群星世界之前說的話。

　　喬修亞當時位於虛空中，他呈現人形，正背對著自己的神機們，眺望無窮遠方的星河與黑暗，能聽見他略帶自傲的笑聲：「哈哈，我也不是謙虛，我知道，這要求有點太難了——畢竟不說所有人都像我，哪怕是這個多元星河中有那麼千八百個『喬修亞』，我還真不覺得邪神入侵算是什麼難題。」

　　「可惜沒有，所以只能退而求次了。」

　　——是的。主人這句話半點也沒有說錯……倘若這個世界上，有千八百個主人這樣的存在，那麼這個世界上究竟還有什麼事情能夠難倒他們呢？

　　假如他們不互相挑戰打起來的話，那肯定是沒有的。

　　每秒超過三千米的急速，令大氣化作鋼鐵一般的屏障，但是兩道青色的光輝便輕而易舉的突破了它們，就如同自天外墜下的隕星那樣，夾帶著急速的高熱，其餘波蒸發冰寒的大海，在波濤洶湧的海平面上帶起一道顯眼無比的劈斬痕跡。

　　而大海之上，雲霧漫漫，宛如極地的風霜混雜著雷霆閃電在其內匯聚成冰雷，如同炮火一般襲來，鋪天蓋地，宛如一場由冰與雷組成的雨。

　　但伴隨著強勁無比的劍氣與斧光從天青之光中躍出，將所有襲來的攻擊全數斬落，這看似宏大的攻擊連一點毛皮都沒有傷到他們。

　　過去的記憶浮現。

　　「但問題就來了——我的神機們啊。」

　　人形的戰士轉過頭，在那軀殼之下，有著某種更為宏大的事物降臨於人間的顯化，他摸著姐弟二人的頭，語氣柔和的說道：「你們想要成為我這樣的存在嗎？」

　　「拼盡一切，燃燒自己的生命和靈魂……哪怕只有一點點，你們真的想要追上我的步伐嗎？」

　　那時，螢凝視著自己主人的雙眼。

　　那時，凜凝視著自己主人的雙眼。

　　我……

　　我……

　　「嗡——————嗡！！！」

　　過於沉重與悠長的嗡鳴聲，在大海的深處響起，發現自己之前的攻擊無一奏效，極限進化體的怒氣開始勃發，能看見，遠方已經被冰封成冰島的大海破碎，震盪，數十公里長的冰層在翻湧的海潮中沉沉浮浮，而足以撼動天地時空，將蒼穹與滄海一齊吞沒的魔力之潮自海底深處爆發，將方圓數百里內的所有海域籠罩。

　　明明海龍城周邊是亞熱帶地區，是平日極其溫暖的海龍之家，但是現在卻如同最北部的茫然海那樣冰寒又幹燥，甚至能聽見，空氣中不同的氣體開始凍結，變化成液體的聲音。

　　能夠看見，那寒冰海域的正中心，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零下二百度的冰霧開始擴散，而漩渦的中心，是一隻足有三十層樓那麼高的巨型螺貝，它破開霧氣，出現在了海天之間，天藍色的魔力結晶如同一隻隻眼睛，遍佈它外殼的每一處。

　　在它出現的那一瞬間，周圍所有的魔力都被其支配，除卻水與冰之外的元素盡數被驅逐，狂風，冰潮，以及令人窒息的極寒迫近，它們一齊化作遠超極意級大魔法『霜蝕天穹』數十倍的恐怖魔力衝擊，以一種最為直接的姿態，朝著那兩個對比之下，無比渺小的天青色身影壓去。

　　——答案，當然是我能。

　　我能。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和主人你一起戰鬥過了——當時的螢，是如此說道。

　　我曾經也因為無法和主人一起戰鬥而失望過——當時的凜，是如此說道。

　　——不，我現在也很失望，我直到現在，也很期待。

　　所以，我們一直都在修煉，一直都在努力……或許沒什麼成效，偶爾還會灰心喪氣，自暴自棄，但那都只是暫時的，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我們總是在努力……以求不被拋下。

　　只是。大概真的是因為很笨，很不聰明的緣故吧……總是無法追上，然後一直都無法追上。

　　「主人你只需要思考就能得到答案，只需要努力就能得到成果，這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高的天賦了，他們都喜歡說你不愛思考，總是衝動行事，但是既然已經知道所有選擇最後的結果是什麼，那為什麼還要思考，而不是選擇一個最合適的方法直接開始行動呢？」

　　我們很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一直都很清楚。

　　面對壓迫而來的冰霜之潮，兩道光流只是發出了幾不可聞的笑聲，就像是風鈴被吹動那般清脆，在這一瞬間，能夠清晰地看見，在那天青色的光輝之下，有一根銀色的線條在急凍風暴中優雅的舞動著，有一個朦朧的黑點在冰川巨浪間急速的穿梭著，他們輕而易舉的閃過了絕大部分來自極限生物的攻擊，然後化作兩條弧線，合併在一起，然後在這漆黑的天地間，帶來了一片名為光的暴風。

　　劍與斧相交，耀眼閃光製造的高熱，它製造的光短暫的照亮了周圍，『震盪』與『切割』兩種截然不同，但本質卻又相近的事物在互相觸碰的一剎那，居然製造出了遠比他們本身要龐大的多的力量，一些細微的物質顆粒被撕碎了，核裂變一般的反應卻並沒有誘發連鎖爆破，而是被穩定的掌控，化作熾白的光刃，朝著冰霜之潮迎面而去。

　　冰潮十分龐大，其中不乏有數百米高的冰山被巨浪拋起，攜裹著秒速兩百米以上的衝擊襲來，因為這巨大的尺寸，當劍斧融合的光刃穿過它的瞬間，它居然沒有在第一時間被撕裂，而是被打出了一個形狀規整的洞，而極端的高熱以那洞口為中心擴散，頃刻間便將那冰山直接氣化。

　　——體型不需要比敵人更大，能量不需要比敵人更多，只需要更集中，更凝聚，更加純粹。

　　面對『強大的敵人』，『不算強也不算強的自己』想要戰勝對方，最快的方法，並非成長的比對方還快，而是凝聚自己已有的力量，去擊打敵人最弱的地方。

　　剎那之間，洪流一般的冰潮就被光刃貫穿，它的周圍躍動著跳動著的電弧，如同一條條龍蛇那般盤旋，在大氣中帶起空氣被電離的味道，它靈巧的在大氣中折返，避開極限螺貝操控的一道道雷霆劈落，冰霜凍結，乃至於最純粹的魔力拘束——一切都被閃避，切開，很快，才誕生沒有幾個小時，剛剛度過新生之死，從傳承中得到一部分戰鬥記憶的極限生物就被這優雅的戰鬥舞步繞暈了，一時之間，它丟失了對對光刃的觀察。

　　毫無疑問，這就是死亡的前奏。

　　因為劍斧之光已連攜而至。

　　最後的記憶片段閃過。

　　「笨只是慢，不代表不能。螢，凜，你們畢竟是人造的智慧，是用我的骨製造，以我的血衍生。你們被創造出來，本意上，只是為了作為一個我大腦和靈魂之外的力量穩定器，保證我能承受神機帶來的額外力量——所以倘若我的靈魂，我的大腦，乃至於我的血肉軀體可以承受那力量的時候，你們的作用就很小了。」

　　聽到這句話時，神機們陷入了難言的沉默，姐弟二人低下頭，不敢直視自己主人的目光。

　　但是一隻說不出是溫暖還是冰冷的大手，握住了他們兩人的手。

　　「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

　　能聽見，喬修亞的笑聲：「你們是我的家人。」

　　「有我在，倘若你們不想戰鬥，就永遠無人可以逼迫你們戰鬥，但是倘若你們想要戰鬥，那我就會傾盡全力的去教導你們，將我的一切告訴你們。不會有任何隱瞞。」

　　「聽好了，螢和凜。」

　　能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通過緊握的雙手輸送而來……並非是強行拔升，而是賦予了什麼本質……那是一種設計，一種圖景，一種可以抵達未來的……系統。

　　「人笨一點，根本不是問題，不會獨立戰鬥，也根本不是問題，我是強者，我有一萬種方法，可以解決掉這些困擾你們的問題。」

　　雙眼之中，開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數據，開始浮現出一條又一條的頁面和表格，這些數據如同暴風一般席捲，最後潛伏在靈魂的最深處……系統，真正的系統，不再是原本那種需要吃下去，需要肉體結合才能發揮作用掃瞄的測試版，而是已經成熟了，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的系統。

　　「這個玩意，本質上並不是什麼多麼強的東西，它是授人以漁的網，不要將它短視的看成單純提升力量的『魚』。它能讓你思考就有答案，努力就有成果，讓你在承受苦難的時候，能夠看見進度條正在緩慢而又堅定的成長——系統就是這麼簡單的東西，它可以是外掛，也可是記錄成長的工具。」

　　「拿好它，然後去成為我……不，不用成為我。」

　　手，離開了，聲音，也漸漸遠去，但是那最後的一句話，卻依然留在神機們的心中。

　　「去成為你想成為的你。」

　　——咔嚓——

　　甲殼破碎的聲音，在天地之中響徹，原本席捲諸海的冰風在剎那停止了，波濤洶湧的大海也不在有後續的力量催動，甚至就連漆黑陰雲間的閃電，都在一時間全數消散。

　　能夠看見，一道流光如同夜空中一條明顯無比的直線，就這樣在最恰當的時機，以最強大的勢頭，攻擊在了敵人最脆弱的位置——它瞄準了極限螺貝沒有被甲殼包裹的那一部分，然後以超過五十倍音速直沒其中，其攜裹的衝擊力，外加光刃自身恐怖到極致的能量波動，立刻就破碎了螺貝脆弱的部分甲殼。

　　然後，就是爆炸。

　　轟隆隆——高熱的衝擊蒸發海水，令碗狀的水汽雲在一秒內膨脹到了近千米高，而下一瞬，便是爆發，伴隨著漫天被紫藍色的血侵染成冰寒的色調，一朵藍紫色的蘑菇雲緩緩升起，然後直衝四千米以上的高空！

　　轟！！

　　能看見，蘑菇雲中，出現了第二次爆炸，在那濃郁無比的魔力雲氣內，有兩道螺旋線一般的銀黑色光流，正追逐著一個冰藍色的核心飛舞，他們追上了後者，然後猛力夾擊。

　　對流層內，瑰麗無比的二色圓環狀衝擊波擴散，它撕碎了漆黑的陰雲，令陽光重返大地。

　　而在圓環衝擊波的中心，蘑菇雲的頂層，身著天青鎧甲的神機二人懸浮在高空，銀發的少女將手中巨劍化作能量粒子消散，而黑髮的少年令手中的巨斧化作一道虛影。

　　兩人抬起頭，仰望著天空，能看見，他們的鎧甲上，有著不少深邃的傷口……劍斧交加引動長時間裂變爆發的技巧，對於在鎧甲輔助的情況下，有著極意級實力的他們而言，是有點過於危險的技能，但是在這一戰過後，他們想必就能更加準確的把握自身的道路，進而在自身的道路上，慢慢變強。

　　「凡人，亦或是說，凡俗之物，想要追上天生卓絕的英傑，大概就是你我這樣狼狽的模樣……」

　　收回自己的武器，螢不禁輕嘆一聲，她低聲自語道：「但是怎麼能夠放棄？倘若繼續前進，那麼就算距離被越拉越遠，那至少也是『追逐』，可假如放棄，哪怕僅僅是一小會，都不過是被『丟下』。」

　　「凜！」

　　多愁善感，只是一剎那，很快，螢就恢復了之前果決的模樣，昔日連常識都不知曉的神機小姐，如今已經成為了可以獨當一面的戰士，她低聲道：「我們的任務完成，黑那邊怎麼樣了？」

　　「沒事，她那邊都是一些簡單的疫病生物，早就被她消滅，現在黑正在西山周邊巡遊，倘若發現極限生物，會告知其他強者去支援的，我們無須擔心。」

　　凜隨時與其他友軍單位保持聯絡，在稍稍停頓了一瞬後，他繼續道：「邁克羅夫世界的轉移情況良好，在萬界祭祀場統御意志以及諾查丹瑪斯的支持下，所有傳送門都很穩定。如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婦孺都已經進入庇護所世界，只剩下戰職者和一部分想要留守的工作人員了。」

　　「放心好了，摩爾達維亞那邊的熟人，小光的本體會照顧他們的。」

　　聽到這裡，螢也算是鬆了一口氣：「好……這樣就好。」

　　如此說道，她又忍不住抬起頭，看向天空。

　　看向遙遠時空處，可能的某個位置、

　　——這次，在您不在的時候，我們也能履行自己的責任，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這個世界而戰。

　　哪怕僅僅是一點……追上你的腳步。

　　那就是，我們戰鬥的理由。

第三十三章 邪神顯現

　　——什麼是黑暗？

　　就是……沒有光的一切。

　　看不見前路，無法感受到希望，是無法理解，也不被理解的孤獨，一種令人恐懼的未知，沉默和寂靜。

　　所以說，如今的多元宇宙，是黑暗的。被分割的多元星河，無法互相理解的文明，被大輪迴與邪神侵襲截斷的潛入，幾近沒有希望的明日——倘若連這都不算是黑暗，那便沒有什麼是黑暗的了。

　　——怎麼才能令黑暗退卻？

　　答案很簡單：無論是現實的，想像的，心中的，給予他人的，首先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那就是點燃火焰。

　　對已有的一切全都不甘心，想要抗爭的火焰。

　　黑暗的多元宇宙中，有星星點點的光芒閃爍，那是世界的光輝，也是文明的光輝，在主體完全由幽邃陰影組成的背景下，這光芒時而明亮，時而黯淡，在起伏中循環生滅——但是能看見，在那散佈於多元宇宙各處，無窮無盡的多元星河間，有如同根須脈絡一般的陰影正在侵蝕，擴散，朝著四面八方感染，令黑暗傳播。

　　喬修亞‧凡‧拉德克里夫站立於黑暗星河的第二懸臂中端，他凝視著這銀河的中心處，傳來無盡混沌氣息的所在，巨神聽見了世界破碎的聲音，他能聽見，鋼之蟒『星』正在世界屏障逐漸破碎的刺痛中逐漸清醒，但是卻又被過於深沉的黑暗中麻醉，而匍匐於虛空中的偉大存在已經將觸鬚伸出，遞入這個世界之間，作為它的開路先鋒。

　　黑暗銀河的中心，無數巨大的怪物正在聚集，其中有如同圓球一般，醜惡且猙獰的生殖母獸，也有彷彿水晶打造的巨大昆蟲那般，精緻而又危險，但無論是哪一個，它們的大小都全部超過直徑三十公里，而最大的一個，足有近乎氣態巨星那般龐大的軀體。

　　龐大的體型，並不代表它們不能進行細微的操作，可以看見，在這些怪物的軀體表面，是一層層如同粉塵那般游離懸浮的實質化能量顆粒，這些顆粒如同雙螺旋一般旋轉著，形成了大塊大塊扭曲的斑塊，倘若這些顆粒降落在有大氣的世界，將會發出遠超雷鳴的聲音，並且在短短幾分鐘內通過吸收能量物質進行自我成長，進而變成種種奇特的戰鬥子個體。

　　環繞著銀心最龐大的造星雲團，這些怪物沉默的等待著，並沒有等待多久，很快，隨著彷彿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傳入心智所在之處，在眾多眷族的注視之下，它們之間環繞的那片空白星雲空間如同流動的水銀那般開始扭曲，近乎純白色的光芒從世界的外側映出，這光芒漸漸地化作一個直徑二點五光年的巨大漩渦，它擴散的速度異常驚人，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世界之外壓下，其投影在世界內部化作了實質化的存在。

　　其名為【永恆虛空門扉】——並且遠比之前的要大，大上許多許多倍。

　　純白色的光輝擴散，波及到了不少就在周圍等待的怪物巨獸，其中不乏如同行星那般龐大的個體，但是在被光芒接觸到的剎那，它們就悄無聲息的化作了虛無，整個兒的消失不見，但即便如此，所有等待的混沌眷族們卻沒有一個做出後退亦或是畏懼的姿態，它們『俯下身』，繼續敬畏的等待。

　　然後，剎那間，黑暗在漩渦的中心爆發。

　　一團黑色的陰影——不，應該說，某種通向虛空外界的脆弱門扉——一個正圓形的時空裂隙被打開，它如同滴落在平靜水面上的波紋那般擴張，瞬間就佔據了漩渦三分之一的面積，以虛空那不可描述的，幾乎五彩斑斕的漆黑吞沒了原本的純白。

　　黑與白的矛盾螺旋，正逆旋轉著，而四道深邃無比，如同星雲一般的黯影從中飛射而出，沒入了銀心那浩瀚的多恆星雲團中。

　　第一個，展露的氣息是『荒蕪』，黯影所過之處，恆星的能量被掠奪，星雲也開始失去光芒，所有的射線輻射在第一時間就是像是被吞噬了那般消失不見，而隨著數十顆恆星外層徹底熄滅，核心坍塌化作白矮星與中子星，製造出了一連串超新星爆發後，一個晶瑩剔透，就像是水晶鑄就的恆星級二十四面體就出現在真空中。

　　能看見，這二十四面體的內部，是旋轉著的黑暗星雲，絕望的混沌惡意朝著四面八方擴散，令萬事萬物陷入死後的荒蕪。

　　『饑荒』顯現。

　　第二個，展露的氣息是『停止』，黯影所過之處，無論是恆星還是行星，都如同定格照片那般停留在了原地，一切都陷入不運動，不交流，時間就像是不存在一般從這些星系周邊略過，然後，這些停滯的星系便在造星雲團這一高密度宇宙空間中，迎面撞上了其他仍在運動的其他星系。動與靜交錯，在那絢爛的大爆炸，並且急速的冷卻的光芒之間，一團彷彿時鐘一般的黑色雲團出現。

　　以不同的角度觀察這『時鐘』，便能看見無數種不同的時間指向與刻度，甚至能看見無數世界迎來終末的圖景，但是倘若觀測者不動，那麼它也不動，死寂的混沌惡意擴散，錯亂著動與靜的境界。

　　『停滯』顯現。

　　第三個，展露的氣息是『分裂』，黯影所過之處，物質開始解構，能量開始互相剝離，不同譜系的光，不同頻率的波，不同強度的能量和物質，一切都開始變得細微，原本因為引力而凝為一體的天體在陰影閃過的剎那，就徹底的崩潰，自我解體為一團團各不相同的物質雲，甚至能看見空間都為之扭曲，呈現出分層的結構，而就在萬物都被詳細分類，進而不再互相關聯的那一瞬，一團如同馬賽克一般的晦暗光霧出現。

　　組成馬賽克的每一個色塊，都由無數完全不同的色塊匯聚而成，它不斷地細分，細分，直到觀測的盡頭，直到觀測者自己也被其同化，眼與腦不在互相溝通，手與心不再同時行動，迷茫的混沌惡意擴散，使得萬物都趨於獨自的覆滅。

　　『分化』顯現。

　　第四個，最後一個，感知不到，無法觀測，什麼都沒有，一切就像是沒有發生，既沒有氣息，也沒有危險，黑暗不存，陰影不現，似乎就只是一個錯覺。

　　但是看不見，不代表就沒有，想不到，也不代表不存在，在不知不覺中，有什麼消失了，或許是幾個恆星，或許是幾十個星系，但想要看不見的人永遠無法看見——沒有混沌氣息，也沒有任何異象，除卻的的確確有這麼第四個外，什麼都不清楚，不明了，就像是無毛裸猿指著夜晚的星空，指著那顆渺小的星辰，笑著說這個宇宙很明亮。

　　『逃避』顯現。

　　面見這一幕，眷族們，歡呼著，湧動著，蠕動著，無盡的怪物，以數量就能遮蔽萬千星辰之輝的群獸們如同潮水一般起伏，它們終於迎來了自己消失已久的主宰，母巢，抑或是自己的本體，它們也終於得到了全新的命令，知曉了在『擴散與毀滅』之外，它們還有其他的目的。

　　而喬修亞凝視著這一切，與三重帷幕一齊，目睹了『邪神們』的降臨。

　　和引動整個黑暗銀河中，無數混沌眷族行動的黑暗之源，吞世之神相比，星辰的光芒實在是太過細微了，即便是作為投石問路的投石，作為牽引坐標的坐標，即便已經被囚禁許久，作為探索和偵測的工具許久，但是當這些昔日的文明殘骸，如今的邪神出現的那一刻，銀河守護者聯盟的眾多艦隊，眾多強者都齊齊一怔，然後便感覺到，有什麼莫大的恐怖與黑暗正在襲來。

　　孤獨，死寂，恐懼，未知……出現在這些昔日文明屍骸之上的氣息，彷彿就是這個多元宇宙的本質。

　　「文明……就像是煙火。」

　　就像是黑夜的黯幕上，璀璨豔麗，但是閉眼睜眼間，就會化作飄散的煙塵那樣，美麗而短暫的花火。

　　【戒備：拉德克里夫，邪神個體屏蔽了銀心的圖景，它們似乎正在合力擴展那道新生的『永恆虛空門扉』，一些區域內的遷躍恐怕會受到干擾，但倘若我們不去阻止……】

　　「我們會去阻止。」

　　從感慨中恢復，喬修亞果決的回答，他的四支手臂召喚出了武器，巨神沉聲道：「這些邪神本質上，就是我之前說的『虛空超級生命體』用來探索，入侵群星世界的錨點……之前的混沌眷族本來也應該通過長時間的入侵，凝聚出了足以召喚母體的力量，但是銀河守護者聯盟的那次『大迂迴戰役』成功摧毀了它們的謀劃。」

　　本來，在上一個永恆虛空門扉被摧毀後，混沌眷族和邪神應該在短時間內是沒有繼續內外交擊，摧毀群星世界世界屏障的力量和機會的，但是現在看來，情況有變。

　　「我明白了……一開始入侵群星世界的，應該只是群星世界內，被文明召喚而來的混沌眷族，而它們背後的邪神，可能並不在群星世界周邊，而是分佈在多元宇宙的眾多角落。」

　　強烈的引力波扭曲了喬修亞周身的時空，甚至令空間開始變形，不再是巨神本身前進，而是被扭曲的空間『曲翹』帶著他前進。

　　而此時此刻，喬修亞想明白了一個問題。

　　——並非是極限昇華聚合體控制著這些邪神，去入侵群星世界，而是它花費了漫長的時間，莫大的力氣，在整個多元宇宙中找到了這些有眷族被召喚至群星世界內的邪神，然後以它們為坐標和引子，去打開那一扇足以容納它進來的『門扉』。

　　非要形容的話，邪神和它們的眾多眷族，不過就是一個門把手罷了。

　　「所以說……銀河守護者聯盟，數千上萬文明，花費數千年去抵抗，抵禦的存在，不過是多元宇宙這片大海中，一些龐大魚兒翻身掀起的些許水流罷了。」

　　帶著三重帷幕的化身，曲翹空間前進著，他的速度很快，很快，在時而遷躍，時而曲翹的急速運動中，兩人正在急速迫近黑暗銀河的中心。

　　他們感受到了越來越濃的混沌氣息，感受到了越來越龐大的惡意顯現，三重帷幕的智能前所未有的有警戒起來，他們雖然持有極其強大的力量，但如果說是正面對戰，今天恐怕還是第一次——但是喬修亞不同，他呼吸著這遠比當初『極黯深淵』要淡的多的混沌氣息，心中甚至沒有任何波瀾。

　　【文明就像是雨水。

　　就像是黑夜間落在海面上的雨。

　　浩瀚無比的大海上，無聲無息地，不為任何人知曉地降落的雨。雨安安靜靜的叩擊海面，令繁複的波紋擴散，甚至製造出輕微的波瀾，但無論是無論是海還是水中的魚都渾然不覺，不以為意。

　　所以——

　　我不做安靜而無聲息的雨。】

　　曲翹移動的速度，幾乎是如同瞬移一般置換著巨神在這宇宙空間中的坐標，因為其無堅不摧，所以任何會影響曲翹速度的音速都被忽視了，在這扭曲的時空中，喬修亞的移動速度在外界看來輕易超越了光速數百倍，他的眼前出現了環形的藍白色光芒。而以這種速度前進，所過之處，不幸與巨神相遇的行星與恆星都被撕裂，被迫在扭曲的時空中化作齏粉與膨脹的星雲，在短時間內，很難說清楚究竟是邪神降臨破壞的星系多，還是戰士破壞的多。

　　一旦跨過遷躍被封鎖的區域，三重帷幕就毫無猶豫的帶著喬修亞遷躍，河系級的距離就這樣在短短數分鐘內被跨越。

　　【——我要成為暴風。

　　能摧毀陸地，能掀翻大海，能將海洋深處的魚颳起入天，將海淵深處萬年無人所至的海洋之底暴露，暴露在陽光之下的暴風。

　　我要令天地為之色變，舊有的一切都被燒燬砸碎——就是這樣的，熾熱洶湧，如同烈焰的，暴風。】

　　已經能夠看見，混沌眷族的星際艦隊，能看見數以千萬計，遮天蔽日的混沌巨獸正在真空中遨遊，但是在巨神掀起的巨大引力波瀾，時空風暴的吹息下，即便是星辰都要熄滅，更何況這些比起灰塵也好不了多少的艦隊？一切都在瞬息間覆滅，化作微末的塵埃。

　　近了。

　　【警示：前方即將進入黑暗銀河銀心區域，拉德克里夫，那裡就是混沌眷族，也是混沌邪神的中樞核心】

　　曲翹的時空中，三重帷幕用前所未有的語氣如此說道。

　　【凝重：戰鬥要開始了】

　　喬修亞沒有回話，他的雙眼中流動著熾紅色的光輝。

　　戰士握緊了自己的武器，握緊了自己的未來。

　　因為戰鬥要開始了。

第三十四章 天淵

　　黑暗銀河的中心，所有正在歡騰的混沌眷族突然停止了自己的一切舉動，然後猛地『回首』，看向了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漆黑一片，沒有任何光芒，數萬光年外綻放的燦爛華光，需要數萬年後才能抵達此處，那個時候，持續不斷，被曲翹空間攜裹襲來的亞光速粒子流和引力波將摧毀沿途的一切——但那應當是數萬年後的事情，事件的光錐還未抵達此處，對於處於遙遠彼方的它們來說，這件事還沒有發生，還不存在。

　　除非，它們有著超光速的感知，亦或是超光速的偵察兵，或者說，根本不講道理，來自世界之外的虛空預警。

　　嗖嗖嗖——

　　真空中，大大小小的遷躍光環亮起，洪流一般的混沌眷族們開始整頓陣列，它們數目繁多，足以化作遮蔽星系，如同星雲一般擋住數以光年計算的龐大領域，那是以一整個銀河數千億顆恆星供養而出的魔性之潮，倘若傾瀉而出，當可淹沒萬事萬物。

　　如今，這些魔物正在急速穿梭著，構成了龐大的集群要塞，如同宇宙長城一般的血肉結構——真空中，恆星級的混沌母獸通過遷躍微調自身的坐標，構成了這個長城的基石，體型驚人的它們開始釋放大小不一，造型各異的從屬混沌眷族充當長城的磚瓦……倘若非要描述的話，就像是深海中環繞珊瑚礁遨遊的沙丁魚群，鋪天蓋地的混沌魔物鏈接著彼此，組成了無比堅固的活體堡壘。

　　如果說，所謂的秩序就是螞蟻和蜜蜂的社會，那麼混沌邪神也能被稱之為秩序，看著這整齊劃一的一幕，即便是最嚴密的人類指揮官也要羞愧的無地自容，倘若說他們的指揮相當於控制人的軀體跳芭蕾舞，那麼邪神對自己眷族指揮，大概就是入微的超凡者控制自己的血肉細胞重組一個全新的器官。

　　能看見，這巨大陣列的一角，數以千億計算的混沌眷族集群釋放出了強大的能量場，在真空中製造出了渲染的磁光，混沌長城的這一部分正位於一顆銀心巨恆星的照射下，這顆恆星有著七十五倍尋常黃色主序星的質量，其光芒亮度是尋常恆星的七百萬倍。

　　混沌集群的磁場和這顆巨恆星的太陽風碰撞，製造出了直徑超過八千萬公里的極光圈。

　　在這流光溢彩的絢爛宇宙極光中，即便是恆星也不過就是一顆在其中滾動的玻璃珠罷了，行星更是宛如塵埃一般渺小，在這暴亂的磁場中被撕碎大氣與外殼，炙烤點燃，成為瑰麗背景中不起眼的紅色火星。

　　此時此刻，邪神與它們的眷族們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然後就被粉碎。

　　一剎那——亦或是更短——曲翹空間的速度是數百倍光速乃至更快的超光速，即便是曲翹空間的內部，也是接近於百分之九十五的亞光速巡航。

　　但凡是沒有『超光速思維』的生命個體，就注定無法理解和看見這一幕——兩顆散發著銀光和銀藍色光芒的『保齡球』，乾脆利落的撞進了數以千萬億計算的混沌眷族球瓶中，然後輕而易舉的將沿途的一切都撞成基本粒子。

　　在這種速度的撞擊下，即便是星際塵埃也會造成核反應，更何況無比密集的混沌眷族集群？能看見無數的物質在瞬間就被擊碎，聚合，製造出連綿不斷的核反應，甚至就連原子，中子和質子都被擊碎了，在那兩顆『保齡球』的正前方，與眷族集群直接相撞之處，渾濁濃厚的夸克漿就像是被撞散的噴射水流那樣四處飛濺，製造出了綿延兩百光秒的浩蕩餘波。

　　在那一瞬間只有光。

　　宏偉的混沌長城的一角，有一個光圈正在以光速擴散，就如同在一張黑色幕布上燃起並不斷擴大的火星，誇張的能量湧動在一瞬間接近了宇宙大爆炸時的極限溫度，無窮無盡的眷族和巨獸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就被轟成宇宙中漂浮的粒子云。

　　【提示：根據計算，我們已抵達河系中心區域，邪神所在地】

　　三重帷幕的聲音在精神世界中響起。

　　「我也感覺到剛才似乎撞到了什麼東西。」

　　察覺到這點的喬修亞開始逐漸停止曲翹空間，開始回歸正常的宇宙，感應周圍的情況，以及邪神的所在——他發現了被自己撞穿的眷族集群，以及沒有任何猶豫，正在從四面八方撲來的無窮混沌魔物，然後挑起眉頭：「基本可以確定。」

　　「我們的確到了。」

　　如此說道，喬修亞的第一隻左手握緊了武器——那是一把無形無質，完全由純粹的扭曲空間，被凝聚在一起的『引力凹槽』組成的巨劍，此時此刻，背對著三重帷幕化身的銀藍色光球，巨神將其高高抬起。

　　——上一次在群星世界，他面對數以百萬計的混沌眷族，就要發愁敵人太多不好解決。

　　但是現在，就算是整個銀河系，整個群星世界所有的『弱者』都前來圍攻他，也沒有任何意義。

　　五指緊握，與引力連為一體，喬修亞淡然的面對幾乎充斥了三百六十度所有視野的混沌眷族，沒有給予它們任何發起攻擊的機會，巨神高舉引力之間，重重將其對著真空揮下。

　　然後，時空開始扭曲，原本呈直線行駛的光芒被彎曲成了宛如漩渦一般的異象，旋轉的光，射線與電磁波以光速朝著四面八方擴散，化作了不可踰越的鐵壁。

　　所有觸碰到這扭曲時空的混沌眷族，無論大小，無論是超越恆星還是細如塵埃，都被深井一般的引力屏障吸入，然後被層層疊疊的重力漩渦攪碎，無窮無盡的黑暗覆蓋而來，卻沒有遮蔽那看似不起眼的銀色光點，反而就像是衝入大海集體自殺的旅鼠一般，自己將自己填入了深不見底的歸墟，磨滅萬事萬物的磨盤。

　　但這僅僅是開幕，就像是揮拳前的準備動作，一段時間過後，在確認積蓄的差不多之後，位於時空漩渦中央的喬修亞隨意的揮動巨劍，然後五指鬆開，將其向上投擲而出。

　　然後，巨劍炸裂。

　　同時隨之炸裂的，便是直徑已經成長到超過七百光秒的時空漩渦——在這一瞬間，能看見無形無質的波動如同海嘯一般朝著周圍席捲，而所有接觸到這波動的混沌眷族，就像是被海嘯攜裹的水滴那樣，無助的朝著自己也不知道的方向被拋出。

　　可以看見，宏偉無比的混沌長城，從中心處開始崩塌，匪夷所思的引力彈弓效應正在將所有的眷族挨個彈飛，甩開，其餘波擴散，甚至將一段範圍內的混沌長城擰成麻花狀，然後依次拋飛至天知道哪裡的地方，眷族們無助的在這巨大的引力海浪中掙扎，但是憑藉它們的力量，至多只能保證自己死的不是那麼難看。

　　【提示：混沌密度已降低至最初值的26.43563%】

　　凝實的眷族集群已經被打散，但這並非是喬修亞攻勢的全部，隨著引力之劍被引爆，喬修亞的第二支右臂抬起，它伸出，朝著旁邊的那顆已經被引力潮汐扭成波浪狀的巨恆星凌空虛握。

　　「劍來！」

　　總質量接近巨神本體一半的巨恆星開始劇烈的顫動，這個直徑超過三千七百萬公里，本來就已經開始崩塌的天體直接徹底坍塌，開始急速的超新星化——可那足以焚盡一切，在星核處展開的，可以製造出重金屬的超新星反應卻被一個個體完美掌控，無窮無盡的光，烈焰以及亞光速的高能粒子風暴開始在真空中塑形，然後化作了一把橫亙黑暗與光芒的天淵之劍！

　　轟————被塑形凝聚的劍刃開始在真空中以光速延伸，光刃的沿途是無數被點燃的混沌眷族，金紅色的焰光跳躍著擴散，帶起一連串的爆炸。

　　喬修亞甩動手中的光劍，在真空中耍出一個劍花，超新星之劍在真空中帶起了一道異常複雜，如同鞭子一般的爆炸弧線，而劍刃仍然沒有停止擴散的勢頭，如果沒有被巨神中止，它將會蔓延數十光年，成為一柄名副其實，分劃列星的天淵之劍。

　　不過，並不需等到要到那個時候，喬修亞平靜的揮動手中的超新星之劍，衝入混沌眷族早就七零八落的集群中，肆意製造破壞與毀滅。

　　沒人知曉多少混沌眷族在這段被消滅。

　　而與此同時，巨恆星沒來得及完全反應的中子星星核已經被單獨取出，它就像是一顆環繞喬修亞的衛星那樣，在四臂巨神的周邊旋轉——不僅僅如此，就在之前曲翹空間，穿越漫長距離的那段時間，所有被喬修亞撞碎的恆星星核都在環繞他旋轉，數十顆或大或小的中子星和白矮星迴旋，在真空中帶起凹槽一般的引力凹痕。

　　它們的作用本來無人知曉，但是很快，隨著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混沌衝擊結結實實的撞在了某一刻急速旋轉的白矮星上，並被其直接彈飛後，它存在的意義就顯而易見了。

　　那是喬修亞的外層防禦系統。

　　「邪神？」

　　即便是喬修亞，也是受到攻擊之後才發現敵人的存在，他對此並不感到意外，或者說，倘若敵人連這點都做不到，恐怕之前就被他的超新星之劍亂擊中被切成基本粒子了，所以巨神扭過頭，看向攻擊的來源之處。

　　在算不上遙遠，仍在爆炸的混沌眷族火海中，一顆璀璨無比的水晶二十四面體正閃爍著體內渾濁而黯淡的星雲光輝，展現出毫無掩飾的絕望之惡意。

　　-邪神‧饑荒-

　　被之前混沌衝擊命中的白矮星，此時已經不再旋轉移動，光芒也變成了漆黑一片的死寂，就像是冷卻了數百兆年後的殘渣，它從喬修亞的外層防禦系統中滑落，然後破碎，變成一片混沌不清的粒子云……在那一瞬間，維持整個星體的引力和電子簡並壓消散了，包括它所有的熱量和角動量。

　　沒有任何廢話和猶豫，面對這算得上是老熟人的邪神，喬修亞所能做，並且已經做的，便是揮動手中的超新星之劍，直接對它當頭劈下。

　　已經蔓延了數千光秒，燃燒著的熾光之劍如同鞭子一樣抽向遠方的饑荒邪神，那一顆璀璨的水晶核心，喬修亞沒有去思考為什麼作為昔日水晶昆蟲幽爾戴瑪斯文明殘骸的它會是這樣一種絲毫不昆蟲的模樣，他需要進攻，試探出對方的各種能力和數據，然後，消滅它們。

　　而很快，巨神就知道，為什麼饑荒邪神會以這種形態出現。

　　面對抽擊而來的天淵之劍，水晶核心沒有絲毫移動的打算，它只是釋放出無形的波動，令周圍所有正在燃燒的爆炸餘波，以及被餘波擊飛的混沌眷族都急速冷卻，消散，化作宇宙中的灰塵。

　　——饑荒不需要任何形態，它只需要彌補自己的飢餓，只需要吞噬一切能夠吞噬的就夠了。

　　旋轉著二十四面體的軀體，饑荒邪神主動迎上了天淵之劍，然後，就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幽邃坑洞那般，將一切光與熱吞噬。

　　在暴亂的烈火之間，喬修亞抬起眉頭的注視下，超新星的烈焰沒入邪神體內，無盡的能量被吞噬，吸收，而那二十四面體急速的轉動，噴湧出渾濁的暗金色能量武器——瞬息之間，一隻無比巨大的暗金色，帶著火焰花紋的水晶昆蟲就已經成型，它的形態宛如蜻蜓，半個天文單位那麼長的羽翼擦過一顆小恆星，將其平滑的切成兩半，令其爆炸，然後吞噬為虛無。

　　瑰麗，炫目，精緻無比——與其說是邪神，不如說是精雕細琢的藝術品——吸收了無盡能量的饑荒邪神震動自己的水晶雙翼，它發起進攻，朝著喬修亞所在的方向直衝而去。

　　但這時候，喬修亞卻已經主動衝了過來，曲翹空間的戰士，甚至比饑荒邪神還要快。

　　「饑荒？」

　　巨神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的四臂手中已經拋棄掉了所有的武器——取而代之的，是幾顆正釋放出激烈脈衝的中子星。喬修亞的攻擊乾脆而簡單，面對同樣衝擊而來的饑荒邪神，他四臂合掌與胸前，強行將幾顆中子星壓在了一起，就像是揉搓幾塊壓縮餅乾。

　　「愛吃是嗎？」

　　奧本海默極限乾脆利落的被越過，特異點就此成型，能看見，燦目的光爆出現了一瞬，然後就化作扭曲的黑暗——劫滅的終末之黯撕扯著時空，令光也為之墜落，可以看見，一個漆黑的，周圍環繞著無比璀璨光環，就像是日全食一樣的引力深井出現在了巨神的四掌之間，胸口之前。

　　「去和黑洞比誰更會吃吧。」

第三十五章 饑荒敗退

　　終末一切的星體在喬修亞的操控下成型，不可被掌控的特異點躍躍欲動。

　　而在黑洞的事件視界蔓延至自己身上之前，喬修亞乾脆利落的將其彈出，就像是彈弓一樣將這塊前所未有的『黑球』拋向了饑荒邪神，而就在這一刻，兩股同樣強大的混沌氣息爆發，停滯一切，分化一切的氣息湧來，似乎想要停滯黑洞的前進，亦或是將其蘊含的力量分解。

　　能看見，就在饑荒邪神周邊的兩側，一片宛如時鐘一般的扭曲混沌雲團，一團無比複雜的馬賽克光霧同時顯現，明晰的宇宙圖景在它們的周邊，被模糊不清的迷霧籠罩。

　　-邪神‧停滯-

　　-邪神‧分化-

　　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一直跟在喬修亞身後的三重帷幕在這個時候突然爆發，銀藍色的靈能圓球在喬修亞動手扔出黑洞的同時，就已經準備完畢，它那光滑平整，就像是宇宙模型一般的形體開始變動，無數密密麻麻，規整無比的幾何體從其光滑的表面凸起，浮現，無數漩渦已經生成，而數以億億計算的靈能衍生體就像是沙塵暴一般從中噴湧而出，在宇宙真空中組建成型。

　　那是如同眼球一般的圓球，如同圓環一般的光輪，絕對完美的六邊形棱柱，以及不斷旋轉的正三角體——這些靈能衍生體互相鏈接，構成了一張在真空中張牙舞爪的巨網，在狂風中不斷起伏的林海，他於這剎那進行了十的一百二十次方的計算，然後展開了自己的攻勢。

　　【肅清姿態：全面啟動淨化協議，『現實改寫端口』已上線】

　　靈能，或許是神力與惡意混沌外，最古老，也是最被如今眾多智慧生物所接受的超凡力量，它的戰鬥方法多種多樣，無窮無盡，但是最基礎，也是最強大的，便是『以精神影響現實』。

　　其中，便有一個用法，叫做『虛擬現實』，亦或是『虛擬世界』。

　　——一片虛無的真空中，傳來了真實的熱量，真實的引力，真實的空間扭曲，就像是那裡真實存在著一顆恆星，甚至在行星上孕育出了生命……那麼，那片虛無的真空中，到底有沒有一顆恆星呢？

　　誰管它——反正強者說有，宇宙就必須贊同。

　　虛擬和真實的界限本來就模糊不清，尤其是對於被影響者而言，這種問題根本就不存在。

　　在停滯邪神與分化邪神出手的瞬間，它們便被早已蓄力準備好的三重帷幕籠罩進了一個直徑三百光秒，完全與外界隔絕的『虛擬空間泡』中，然後，這空間泡便開始以百分之九十九的光速開始朝著左右兩側飛馳而去，以絲毫不講道理的方法直接將這兩個邪神暫時送出了戰場，中斷了對方的馳援。

　　虛擬的空間泡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一共二十七秒，不過在其崩潰後，會製造出四十五秒的空間絮亂，封鎖遷躍的可能性，加起來接近一分多鐘的時間內，兩個邪神會暫時脫離戰場。

　　一分多鐘，完全足夠了。

　　【第一秒】

　　黑洞朝著饑荒邪神疾馳而去，即便是無智無識的邪神都知曉這東西決不能『硬接』，伴隨著赤色的水晶邪魔震動雙翼，周圍宇宙空間的能量平衡被打破，在邪神全力汲能製造的『荒蕪』下，真空中的無盡能量之海驟然降至波谷，不斷出現的正反虛粒子直接互相湮滅，轉換為能量，然後蠻不講理的被抽取。

　　嘶……嘶嘶——

　　只出現在極微之處的粒子湮滅，降低至絕對零度，真空的能量被抽取，轉化至邪神那瑰麗軀體的末端，可以看見它雙翼處亮起了數百個無比明亮的光點，而它的頭顱部位，更是在其口器上下開啟之後，暴露出了內部一個無比明顯的聚能晶體結構。

　　【第四秒】

　　連皮秒都無法計算的時間，數百道足有行星粗細的紅色光柱，與一道明年到根本沒有顏色的無色洪流，就完全的化作一片緻密的能量之網，覆蓋了其眼前所有的虛空，而隨著這些光線急速向前延伸，然後自然而然的被黑洞的引力扭曲，匯聚入其事件視界之中。

　　亮度就像是超新星直接貼在感光細胞上爆炸，它點燃了黑洞——或者說，在黑洞的外層製造出了一層稠密的離子火海——被喬修亞以引力彈射而來的黑洞，在這的出力下被偏轉了方向，旋轉著擦過一側的時空，而扭曲的引力浪潮攜裹著蒸發萬事萬物的高熱擦過了饑荒邪神軀體，當即將那精緻的水晶之軀撕下一片羽翼與小半肢干。

　　【第十秒】

　　這顆黑洞將會在宇宙中以亞光速流浪無數年，或許它什麼都不會影響，或許會影響到千萬年後的某個生命行星，或許會成為宇宙中被人讚嘆的奇觀，但是現在，它只是超凡強者們的武器與攻擊手段。

　　受到如此重創，饑荒邪神卻仍在籌劃反擊，能看見，在那汲取了超新星能量凝聚而成的水晶外殼上，紅色的焰光已經開始消退，它的軀體開始變得晶瑩剔透，令其核心處的黑暗星雲顯得愈發璀璨，可以感受到，『惡意混沌』這一完全不被正常智慧生命理解，甚至完全迥異於當前多元宇宙基本定律的超凡力量正在全速運轉，它正在侵蝕群星世界，在自己的體內，製造出本不可能出現的真‧絕對零度。

　　【第十七秒】

　　所謂的饑荒，其原始雛形，是一個毀滅於孤立世界內部資源消耗的昆蟲文明，它們的世界位於世界星河之外的虛空中，不與任何物質圈相接，在吞噬了世界內的所有一切後，該文明的最後個體死於虛無，在惡意混沌的影響下，該世界和文明的屍骸甦醒，化作永恆的飢餓之絕望，在虛空中徘徊。

　　不知多麼漫長的時間過去了，第一個饑荒同化了無數其他的饑荒，其原始本能對物質的渴求，演化為了『只進不出』的本質。

　　正如同絕對零度那樣——對外界一切吸收能量的能力趨向於正無窮，但是絕不向外界釋放哪怕是半點能量——這便是『邪神‧饑荒』如今的本質。

　　倘若讓其成功，毀滅尋常世界簡直是輕而易舉，而任何邪神都有相似級的本質，這也是『吞世者』這一令人敬畏的稱呼的來源。

　　但喬修亞不會讓它成功的。

　　【第二十四秒】

　　巨大的輪環出現在身後，並且不斷地擴大，就像是一滴水滴入水面，不斷擴散的波紋，形成了遮蔽天日的光圈，在黑洞被饑荒邪神汲取真空能爆發的新星光束推開的同時，喬修亞便已經開始展開自己的武裝——電磁力，引力和強核力在這一瞬間被巨神支配，近乎所有的物質都被其操之於手，攜帶巨大的輪環，喬修亞尾隨著黑洞飛馳而過後製造出的漫長時空凹槽，曲翹空間，以超越光的速度直擊敵人。

　　【第二十四秒】

　　看似堅固的水晶軀體，在四臂巨神直衝而來的撞擊下支離破碎，變成破破爛爛的昆蟲網口，化作在宇宙中飛散的無價值能量光霧，能看見一道閃爍的光芒洪流直接朝著黑暗銀河的中心飛馳而去。

　　很快，他們撞進了一個多星系統，一個有著七百顆恆星的疏散星團，喬修亞的質量令這個本身就不穩定的星團平衡崩潰，一個又一個恆星受到牽引，如同魚群一般順著巨神的方向游去，而就在此時此刻，喬修亞停止了加速，他甚至刻意曲翹時空，令一顆顆不受控制的恆星在之後的時間內陸陸續續墜落在自己的身上，製造出接連不斷的超新星爆炸。

　　而就在這極限的高熱中，喬修亞兩隻手臂牢牢壓制住身下不斷掙扎的饑荒邪神，感受著它仍在匯聚力量，製造出真絕對零度的混沌核心，而另外兩隻手合攏將，一部分恆星質量的物質與時空被加熱至超過一百七十億度乃至更高，原子核與原子核在這劇烈的顫動中相撞且破碎，夸克不再受到約束，如同液體一般自由的在時空中流動。

　　【第三十三秒】

　　「饑荒，我曾幻想過與你的戰鬥，但也早料到你不過如此。」

　　喬修亞一拳打碎了饑荒邪神的腦袋，暴露出其之後二十四面體的水晶核心，他對準了裡面的黑暗星雲，然後把手裡的夸克膠子漿火球粗暴的塞了進去。

　　「嘗嘗這個。」

　　不僅僅如此，他還順手將那些環繞自己運動的脈衝星也塞了一兩顆進去——互斥的脈衝磁場製造出了可怖的電磁力破壞，而引力彈弓讓它們互相將互相呈相反方向甩開——但喬修亞強行將它們壓在了一起，就像是將兩顆極速運動且不可摧毀的高熱彈彈球塞進滿是炸藥的玻璃魚缸中。

　　結果自然只有一個。

　　【第三十四秒】

　　二十四面體結晶在一場巨大的爆炸中轟然炸裂，將喬修亞整個炸飛，轟出了正在連鎖崩潰的疏散星團區域——而天知道多長時間之後，因為數百顆恆星互相撞擊，無窮無盡的恆星物質噴薄而出，將周圍所有的一切都吹飛，形成了一個不斷擴散的超巨型星雲層。

　　而在原本的星團中心，一顆大質量黑洞正在急速的旋轉，熾烈的光流環繞著引力深井的邊緣，釋放著異常明亮的光芒。

　　——黑暗星雲消散了。

　　在這一瞬間，群星世界內接近六分之一的混沌眷族，如同水晶一般的巨大魔物齊齊消散，崩碎為大小不等的物質塊與能量流，其自我毀滅時間完全一致，呈現出詭異的超光速效應。

　　而多元宇宙的其他地點，其他世界與多元星河中，肆虐的邪神眷族也在其他正在奮力抵抗戰鬥的文明震驚的注視下，化作破碎的飛煙。

　　【——邪神‧饑荒-活動‧中止——】

　　但現在不是關心這些的時候。

　　喬世界的內部，巨大的震盪甚至令時空泛起波瀾，已經沒有文明英靈居住的九塊浮空大陸接連墜落，將世界邊緣處的水晶方尖碑砸的七零八落，而幾個安全的庇護所中，一部分自願留下，維持世界內運轉的銀妖精們驚恐的驚呼，注視著這場大災變，不過她們也知道，這種破壞不過流於表面，庇護所還在正常運轉，就代表她們的主宰狀態依舊良好，最多有點頭暈目眩。

　　但戰鬥遠沒有結束。

　　黑暗的宇宙中，正在修補自身受損結構的喬修亞猛地轉過頭，看向看似空無一物的真空。

　　他目光凝重。

　　而以銀河系角度而言的不遠處，十幾秒之前，虛擬時空泡中，有不可名狀的詭異霧氣溢出，根本無法以常態時空觀，物質觀看待的邪神根本無法被普通的『時空結構』囚禁，受制於『極限昇華體』只是因為單純的實力差距太大。

　　在三重帷幕早有預測，這簡單的『現實改寫端口』的運用無法困住這些吞世者。

　　【警戒：激活外端防禦機關，激活現實重置系統，可能性引擎開始增壓——強制授權，設定唯一觀測者：三重帷幕】

　　【完全功率：開始進行『自定義虛擬世界覆蓋』，開始隨機設定『基本定律』】

　　整個群星世界的靈能網絡一齊閃爍，呈現出了巨大而複雜的形態，而與此同時，掙脫了時空泡，正準備展開進攻的停滯與分化邪神，再一次被籠罩進了一片完全由靈能重組的『自定義時空』中。

　　這一次，它們面對的，是失常的光，失常的電磁，失常的引力，以及失常的一切。

　　完全失常的虛擬時空，出現在了對稱性破缺的世界之內。

第三十六章 大問題

　　目前，所有能被智慧生命觀測到的世界，哪怕是最極端，最荒蕪的世界，在維生設備足夠先進的情況下，都是能夠維持生命生存的。

　　畢竟，生命無法生存這件事，主要是因為生命本身太過脆弱——熱了不行，冷了不行，沒有空氣不行，沒有水也不行。哪怕是不需要空氣和水，不畏懼高熱寒冷的元素生命，卻又需要魔力，以太，元素等其他要素。

　　總而言之，生命的存在本身，就需要種種條件，條件不符合，就會導致死亡或者休眠。

　　而超級生命最基本，最基礎的一個能力，便是可以忽視任何條件，在任意世界都能隨意且自由自在的活下去。

　　但問題來了——即便是這樣的超級生命，至少也是活在和普通生命同樣的世界中，只是可以忽視世界的環境條件而已，而這種可以孕育出物質，能量和時空的世界，本質上，也不過是倖存者效應導致的狹義且穩定世界而已，它們能被觀測到，僅僅是因為它們穩定的壽命，漫長到了可以被短命且脆弱的生命發現並觀測。

　　有沒有和它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在那樣的世界中，生命，乃至於超級生命，能夠生存嗎？

　　——傳說，在萬界萬物誕生的源點，初始之火的光芒洪流中，有無數奇異且短暫的世界誕生又消亡，就像是河流中沉浮又破碎的水泡那樣，它們存在的時間長短不一，其中最短的，甚至連時間的概念都未誕生，便已經滅卻。

　　不一樣的光速，不一樣的引力場數，不一樣的電磁……這些完全對稱的，或許又完全不對稱的，擁有完全不一樣的常數，詭異又短暫，甚至連理解都無法理解的世界，有一些甚至就連神都無法承受，無法『生存』。

　　或許，那就是所謂的『混沌』。

　　而此時此刻，三重帷幕使用『現實改寫端口』，完全用靈能模擬創造出來的『虛擬世界』，便是這樣一個就連常數都完全隨機，他自己都不知道內部數據有多混沌混亂的世界。

　　——時快時慢的光速。

　　——扭曲膨脹，甚至根本無法結合，互相作用的物質能量。

　　——沒有道理，或者說，遵從另外一套不穩定的『道理』湧動的時空波。

　　——完全拒絕超凡力量，完全排斥任何固態，液態，氣態與離子態的事物，被籠罩在第五物質內的的萬事萬物。

　　——虛擬世界本身逐漸崩潰帶來的『大擠壓』（Big  Crunch）與『大爆炸』（Big  Bang），以及種種世界毀滅帶來的破滅。

　　分化邪神與停滯邪神便被籠罩在其中，承受著從世界根源處襲來的破壞和傷痛。

　　三重帷幕‧無限探求者，其本質，乃是創造靈能的賢者一族『創始者』所製造，用來看守，保護，對整個群星世界內的所有生命進行看護的『生命保管程序』，其力量天生與環繞整個群星世界的靈能之網『帷幕』相連，即便是世界意志，鋼之蟒『星』也不過是他親眼目睹誕生的後輩，在純粹的能級方面，三重帷幕可調動的力量，足以在瞬間創造出數千顆恆星，製造出一個小型星團。

　　他的力量和技術，在靈能一面已經登峰造極，對於能創造世界的他而言，世界毀滅孕育的邪神，也就不過如此而已。

　　但可惜的是，這個世界上並非只有靈能。

　　誕生的太早，偶爾也是一種劣勢。

　　【報告：偵測到非常規亞空間波動擴散，『隨機虛擬世界』無法囚禁住邪神級個體——偵測到模因擴散】

　　【警告：偵測到非常規超凡力量，『隨機虛擬世界』失去控制——偵測到異常時間流】

　　三重帷幕顯化於物質世界的實體，是一個銀藍色，如同微縮宇宙一般的發光星雲團，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邪神本體那種黑暗星雲也僅僅只有顏色上的不同，而如今，正操控著完全由靈能構成的隨機虛擬世界囚禁邪神的他，卻不得不中斷了對虛擬世界的控制。

　　能看見，在那彎曲的時空泡中，一側的時間彷彿被靜止，內部和外部的一切運動都呈現停滯，而另一側，大團大團如同馬賽克一般的黑色煙塵從已經崩潰的虛擬世界中竄出，然後在真空中凝聚成形，化作邪神本體的星雲。

　　因為群星世界幾乎與萬界隔離，除卻靈能之外的超凡力量，都是聖賢與喬修亞帶來的種子，更不用說屬於邪神以及邪神之後黑手的惡意混沌。

　　【緊急狀況：更改計畫——進行物理壓制殲滅】

　　遭遇意外，三重帷幕自然不會等著這兩個邪神掙脫，早就在虛擬世界內部出現異況的瞬間，他便已經開始籌備下一次攻擊——隨著近乎無盡的靈能被調動，它準備直接遷躍周圍一百三十二光秒內的一切物質，以絕對的力量，將停滯邪神和分化邪神傳送進黑暗銀河中央大黑洞的吸積盤中。

　　自然，邪神們會反抗，偏離傳送的坐標，而且因為黑洞造成的時空扭曲，傳送的成功率也極低，這也是為何他不一開始就這麼做的原因，但是既然沒辦法迅速殲滅，也沒有辦法隔離，那麼就不如將邪神們傳送至可以毀滅它們的區域附近，然後慢慢壓迫摧毀。

　　靈能的光芒開始點亮，以三重帷幕為中心一百三十二光秒的空間，風暴驟起，所有物質，能量乃至於不可描述的一切，都被覆蓋上了一層朦朧的華光。

　　但就在傳送開始的剎那，完全由馬賽克雲霧組成的黑暗星雲，分化邪神，猛地脈動了一瞬。

　　這星雲中出現了許多缺口，甚至連內部結構都已經破損嚴重，可以看出，和一旁基本保持完好的停滯邪神相比，分化邪神在掙脫虛擬世界的時候受創不小，有不少軀體乃至於本質都隨著虛擬世界的毀滅而被消滅。可以看得出來，分化邪神的實力並不強，倘若是它對上喬修亞，恐怕會直接被壓進黑洞，然後被淨化掉所有信息。

　　但是絕對能級的強弱，與軀體的受損，卻並不能降低這一邪神的危險性。

　　在這一瞬間，三重帷幕這一巨大的靈能聚合體，突然失控了一瞬：第一帷幕，第二帷幕與第三帷幕結合了近億年的，幾乎可以說是一個意志的思維集合體，突然在同一時間發出了三個不同的指令——而由於創始者自己本身是集合生物的原因，他們設計的程序也大多都是模塊組合才能發出完整功能的類型，這種設計固然有其優勢，但現在，在三個核心智能同等的權限互相矛盾的時候，巨大的程序衝突開始肆虐。

　　不過，也就僅僅是一瞬罷了，三重帷幕早就在感知到『分化邪神』『分化』本質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相應的準備，它的傳送工作並沒有被打斷——但與此同時，停滯邪神也展開了自己的攻擊。

　　不是侵蝕，不是能量衝擊，也不是製造天體去撞——在那一瞬間，三重帷幕根本就沒有偵測到任何相關的『攻擊』，他甚至感覺到自己周圍的壓力一輕，彷彿任何作用於他身上的壓力都徹底消失了。

　　或者說，被停滯。

　　停滯邪神停滯了三重帷幕內部信息節點，換算成人類等其他生命，便是大腦等思維器官神經束的運作——停滯的節點不少，但也不多，但其造成的連鎖反應卻極其龐大，隨著部分信息節點與其他信息節點交流產生的時間錯亂，信息錯亂，直接造成了遠比分化邪神更影響深遠的破壞。

　　因為對於被停滯的那一部分信息節點集合體來說，沒有被停滯的信息節點集合體幾乎就是另外一個個體了，短短的停滯，導致比『分化』更恐怖的分化出現，兩方都持有同樣的權限，打算對『出現錯誤』的另一方進行檢查修復，對此，三重帷幕不得不暫停集體遷躍，進行自身內部的修復，並製造應對這兩大邪神攻擊的補丁。

　　不得不說，停滯邪神與分化邪神本能的配合極其有效，也不知道是停滯可以催生分化，還是分化會導致停滯？而正當三重帷幕暫停遷躍的那一瞬，停滯邪神再次展開攻擊。

　　這一次，便是物理層面的停滯了，三重帷幕身上所有的力都被消除，令它以每秒七百公里的速度被正在旋轉的黑暗銀河甩飛，這速度自然算不上快，但此時此刻，混沌眷族的大軍已經壓上——它們以自爆等種種方式，強行干擾三重帷幕掙脫放逐的時間，可以看見，一頭頭恆星級的眷族母獸製造出一次次宛若超新星爆炸一般的能量浪潮，衝擊著三重帷幕的表面。

　　當然，沒有半點傷害。

　　無論是邪神還是眷族，它們都沒有對三重帷幕造成傷害的能力，只能依靠種種手法去幹擾對方，所以，與其與三重帷幕糾纏，不如去應對另外一個個體。

　　不過，就在停滯邪神與分化邪神轉變方向，準備去應對另一側正在和饑荒邪神戰鬥的喬修亞時，饑荒邪神恰好在一次燦爛的大爆炸中停止一切反應。

　　邪神，消亡。

　　然後，它們便觀測到，四臂巨神毫無猶豫的躍身而起，一腳亞光速飛踢，結結實實的轟擊在了一片看似空無一物的真空中。

　　轟轟轟————疏散星團中因為恆星毀滅形成的星雲物質，被過於可怖的力量加速，形成了即便在宇宙中也能清晰聽見的機械波，而就在這四百分貝向上走的巨響中，一個無形無質的存在，在渾濁的星團雲中帶起了一道透明的通道。

　　當然，所謂的無形無質，只是相對於其他絕大部分生命個體而言。

　　對於喬修亞來說，剛才被他一腳踢飛的，就是一個明顯無比的邪神——逃避邪神。

　　逃避邪神的力量，令它永遠都恰好處於在任何情況下，都無法被正常觀測到的狀況，它能扭曲光，能量波，引力乃至於任何的一切——因為組成逃避邪神的，根本就並非是任何宇宙中正常的物質和能量，所以它可以輕而易舉的達成任意情況下的量子隱身，乃至於量子穿牆，甚至能夠在精神界，陰影界，靈能界乃至物質世界來回穿梭，甚至以純粹的信息形態存在。

　　所謂的逃避，就是視而不見，是主動遮掩，假裝不存在，理論上來說，任何觀測方法和攻擊，都無法傷害到逃避邪神，它能夠迴避一切傷害，即便是『觀測』本身，都能迴避——感光生物無法看見它的光，能量生物無法偵測到它的能量，電子生物無法察覺它的信息流，靈能生物同樣感應不到它的波動，它永遠不存在能被人觀測到的地方。

　　逃避是這個世界上最難解決的問題，即便是喬修亞的鋼之視界，也絕對『完美』的觀測方法，逃避邪神一樣能令自己隱匿。

　　但是喬修亞又不需要觀測，解決它，他需要的是毀滅它——所以巨神剛才在自己的腳底部分凝聚出了一部分鋼之力結晶，也即是超凡特異點級的『世界雛形』，然後在飛踢時直接引爆，相當於引爆了一個小世界。

　　倘若說逃避邪神連這種級別，貫穿了從精神界到物質界一切的超凡力量爆發都能迴避，它早就侵入群星世界了，哪裡還需要極限昇華聚合體開啟永恆虛空錨點傳送？正所謂沒有無敵的能力，有的只是出力不夠。

　　花裡胡哨的能力，往往沒有勢大力沉的一擊管用。

　　所以，在無聲無息間被踢飛的逃避邪神止住了後退的勢頭，與停滯，分化邪神集合在同一片星域的同時，三重帷幕也掀起了一陣靈能風暴，將所有企圖干擾他的混沌眷族掀飛。

　　面無表情，喬修亞與三重帷幕，兩個存在一前一後，同時朝著這片星域逼近。

　　他們包圍了三個邪神。

　　接下來的，便是一場追逐戰。

　　當然，逃的是邪神一方。

　　在這互相壓制時空，干擾對方遷躍和傳送的追逐戰中，空間被曲翹，時間被大質量個體所影響，在這超越光速的追逐道路中，沿途的恆星僅僅是被餘波掃過，就化作超新星爆發的煙塵，千萬年後，這些集體爆發的光輝和宇宙輻射將會成為未來文明眼中匪夷所思的奇景，一條被稱之為『銀心之路』的直線星雲軌道。

　　在宇宙的尺度上，數以光年計算的空間彷彿就像是畫布一般，被時而爆發，時而明亮的能量衝擊塗抹上色彩，無數星辰因為過於強大的引力變動造成的彈弓效應被拋飛，它們的引力又導致了其他星體的變動，那同樣是要用數錢數萬年時光才能明顯看出的改變，但是現在，這改變已經造成。

　　無數次，邪神們企圖進行反攻，這並不能說是沒有成效，即便是喬修亞也會被影響，造成思維的分化，停滯，乃至於一時間丟失了邪神們的蹤跡，但是他並非一人，三重帷幕會在他遭受攻擊的時候幫助他，正如同他也會做同樣的事情那樣。

　　足以毀滅眾多文明的邪神眷族，在這戰鬥中，就連石子都算不上，足以讓一個虛空帝國都為之膽顫心驚的吞世者大軍，甚至無法在兩位極限的超凡強者行走的餘波中存活。

　　最後，追逐，亦或是說『驅趕著』邪神的喬修亞與三重帷幕，將三個邪神逼退至一片不斷擴大，黑白矛盾旋轉的超巨型時空畸變處周邊。

　　也即是永恆虛空錨點的周邊。

　　【確認目標：我們接下來的目的，就是關閉這個超巨型永恆虛空錨點】

　　在為自己打上應對停滯和分化邪神的不懂後，三重帷幕基本上佔據完全的上風，無論是分化邪神能令中子質子分離解體的分解攻擊，還是停滯邪神通過停滯物質運動，製造的『偽絕對零度』都無法對他造成任何實質上的傷害。畢竟，如果不是為了鎮壓情感漩渦，保證絕大部分生命的存續，沒有任何負擔和累贅的三重帷幕本身，是絕對不會懼怕邪神的。

　　四神之戒將靈能情感漩渦重新利用，同樣解放了三重帷幕的戰鬥力。

　　【分析：這是一個大工程，恐怕要比消滅掉這些邪神難很多】

　　「我覺得應該不僅僅是這個問題。」

　　保持與三重帷幕的聯絡，喬修亞此時正在與停滯邪神戰鬥——戰士的思維的確會被停滯一瞬，造成自我認知的差異，但是他並不會因為這種事而感到疑惑，因為無論是被停滯的他還是沒有被停滯的他，唯一的目的都是戰鬥，將眼前的混沌摧毀。

　　所以一拳轟去，將停滯了周圍物質運動，製造出空間屏障的邪神連帶它的屏障一齊打碎，喬修亞側過頭，看向眼前那個無比巨大的矛盾螺旋，語氣凝重：「我們應該擔心的，是虛空中的那個傢伙。」

　　如今的喬修亞，感覺自己的實力已經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邪神良多——當初在吞噬衰弱邪神後，他的全力恐怕就已經超過尋常邪神了，而在後續的戰鬥和進步中，他更是成為朝著向賢者這一境界邁步的頂尖存在。

　　饑荒邪神這種昔日僅僅是依靠眷族，就輕易的摧毀了卡爾利斯世界，本體帶著無數傳奇級的眷族在虛空中遊蕩的邪神，如今只要本體暴力，對於他而言，也不過就是半分鐘就能徹底扼殺的東西罷了……而眼前的這三個邪神，雖然能力奇詭，甚至可以互相搭配，形成及其棘手的連鎖效應，但是在絕對出力的壓制下，他和三重帷幕消滅對方也只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當然，這些邪神定然並非是完全體……它們是被人擊敗，捕獲且囚禁的囚徒，是被放逐進這個世界內的『偵察兵』和『門把手』。

　　唯一的問題，是群星世界外界的那個存在——極限昇華聚合體，那個才是真正的大問題。

　　「動手吧，永恆虛空錨點周邊，即便是我也沒辦法隨便曲翹時空，正是消滅它們的好時機。」

　　如此說道，喬修亞握緊自己的四拳。沿途不斷掠奪，吞噬恆星，令他如今還是完美的狀態，只要那三個邪神不跑，喬修亞感覺自己能在三分鐘內將這些邪神挨個捏死，塞進黑洞當能量源。

　　而就在此時此刻。

　　或許是因為喬修亞與三重帷幕的到來，亦或是邪神們的敗退，觸發了什麼機制——或者說更簡單的，這巨大的虛空門扉已經在這段時間內成長到了某個地步，那黑白二重，光暗分明不斷輪轉的矛盾螺旋旋轉的速度，頓時又加快了許多。

　　能看見，十幾個如同星雲一般的黑暗陰影，以及如同噴泉一般，幾乎是超新星爆炸產生的星雲那樣噴薄而出的血肉個體，在劇烈到光芒都支離破碎的巨大時空震顫中，從永恆虛空門扉的中央同時竄出！

　　在這一瞬間的能量釋放，甚至能在未來將小半個黑暗銀河照亮。

　　「……啊哦。」

　　喬修亞張開嘴，他自然沒有被那時空震顫影響，巨神難得面色有點僵硬的吐出一口『氣』——一道媲美黑洞噴流的等離子焰光——然後看著隨著十幾頭未知名邪神和根本數不清楚的極限生物不斷湧入而擴大的永恆虛空錨點，語氣生硬的道：「果然，我就猜沒這麼簡單。」

　　【工作報告：預定工作量提升1669587%，拉德克里夫，預計工作時間超過8天17小時41分鐘52秒】

　　「重新算一遍吧。」

　　面對這樣的一幕，喬修亞只能嘆了口氣，高高抬起自己的兩隻右手，他的身後，龐大的質量點開始顯形，被增幅過的引力場將虛空錨點帶來的時空震完全消除。

　　在類星體一般的質量點顯形的同時，巨神的軀體開始不斷地放大，原本就堪比恆星的體積，在短時間內就膨脹到了紅巨星的級別，不知從何處而來的質量填充，令更加恐怖的引力擴散，直接將本來應當呈現『直線』從虛空門扉中湧出的極限魔物，硬生生的扭曲成了弧線。

　　此時此刻，喬修亞已經完全退去了人類的形態，化身成了巨大無比的，仍在不斷地膨脹，擴散的銀色世界——可以看見，在這世界內部，同樣有另外一個無比龐大的質量點，在這銀色的世界內，一前一後兩個質量點互相牽引，呈現出複雜且紛亂的弧度，無窮無盡的引力勢能在它們旋轉的時候被提取釋放，化作近乎無限的動力源。

　　黑洞引擎。

　　而就在這時空都被當做玩具玩弄的引力場內，物質被黑洞蒸發的輻射中，有無比複雜的信息正在傳輸，它們匯聚，集合，最後化作了三重帷幕熟悉的聲音。

　　「減個二三十倍左右，就行了。」

第三十七章 最後的機會

　　黑洞是無法直接控制的。

　　作為奇異點，因為過於龐大的質量形成的事件視界，將會把它們與外界徹底隔絕，即便是光也無法逃逸。

　　而且越是靠近黑洞，時間就越是緩慢，哪怕是有極限的強者被轟入事件視界之內，卻並沒有被黑洞的引力拉扯著奇異點處，而是在事件視界內維持住了自己的形態，那麼僅僅是他對抗黑洞引力的那段時間，外界就已經過去了數千萬乃至無數年。

　　很可能宇宙都毀滅了，黑洞內的個體還沒有來得及死去。

　　這種隔絕與時間的扭曲，以及作為特異點根本無法用任何常規定律去描述的特異性，黑洞是無法直接被控制，只能間接影響的，即便是強大如喬修亞，也不例外。

　　但這並不影響他將黑洞這奇異而不可控的事物作為自己的能量源，以及，戰鬥手段。

　　永恆虛空錨點，黑與白的矛盾螺旋之處，伴隨著足以將恆星結構都震碎的劇烈時空震，一共十四個黑色的混沌陰影，以及無窮無盡，仍在從傳送口中噴湧而出的血肉生物就這樣從虛空之外降臨群星世界。

　　那是邪神，以及極限生物——在它們降臨的瞬間，整個永恆錨點周邊就像是被覆蓋上了一層朦朧的迷霧，混沌的氣息開始侵蝕時空，令原本穩定的群星世界逐漸地化作怪異的異界。算上停滯邪神它們，一共十七個邪神雖然沒有聯手，但僅僅是釋放出自身的力量，其威勢便已經製造出了一個小小的混沌銀河。

　　在這銀河中，物質和能量的界限模糊了，時空的定義曖昧不清，再也沒有什麼穩定的常數，也沒有什麼絕對無法踰越的規律……在這一片世界中，維持萬物的，已經並非是四大基本力和其他超凡力量，唯一起到決定性作用的，是『混沌』，『充滿著惡意的混沌』。

　　這就是『混沌』，與它的『邪神』。

　　倘若是尋常虛空文明的話，別說是面對十七個邪神了，就算是旁邊那一群仍在不斷湧入，每一個個體都至少有高階極意乃至低階傳奇實力的極限生物，就能輕而易舉的將其驕傲的世界與殖民地啃噬一空，群星世界內的文明聯合固然強大，但是面對這種級別的力量，還是無法對抗。

　　不過，現在需要考慮未來的，卻並非是群星世界中的文明，而是這群才剛剛從傳送門中穿梭而來，暫時還搞不清楚情況的邪神與魔物。

　　銀色的世界之內，兩個黑洞呈弧線互相旋轉著，沛然的引力勢能被誘發，提取，這在兩個黑洞蒸發之前，近乎可以無限提取的力量早就在十幾秒之前開始匯聚，可以看見，在足有紅巨星規模，並且還在不斷膨脹的銀色世界周邊，已經出現一圈伽馬射線的風暴，X射線與兩個黑洞扭曲旋轉的噴流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個無比巨大，日球層規模超級光環。

　　然後，這光環動了。

　　銀色的世界開始移動，不急不緩，四平八穩，它以在宇宙尺度上稱得上是緩慢，只有百分之一光速不到的速度移動，就像是一個老人在垂暮之年拄著枴杖，走一步喘一步那樣。但是這僅僅是銀色世界的本體，它的光環，它的引力場，它所能影響的時空，卻正在以光速朝著四面八方同時擴散，隱約在真空中形成了一個近乎橢圓形的扭曲空間。

　　在銀色世界周邊，有一顆恆星，那是一顆藍色的大質量恆星，它正在熊熊燃燒，並幸運的逃過了之前戰鬥的餘波，安然保存了下來。但是現在，它的運氣到頭了，這顆恆星陷入了喬修亞的引力場內，所以它開始解體，從日冕層開始，一直到光球層，被撕碎的恆星物質被拉扯成一條長長的吸積雲，朝著銀色世界的核心飛馳而去。

　　這應該是需要幾十分鐘才能完成的過程，因為即便是光速也無法在短暫的時間內穿過這麼漫長的距離，但是在喬修亞光輝籠罩的區域，空間被拉扯，壓縮了，一條引力曲翹而成的小道就像是某種超巨型天體生命的食道，『吞嚥』著恆星的質量，在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就將一整個恆星抽空，吃乾抹淨，只剩下甚至來不及產生超新星爆發的星核，如同飛舞的螢火一般，茫然無助的漂浮在吃了一個點心的黑洞引擎周邊。

　　一個龐大的意志，在雙黑洞對旋產生的激盪時空流中出現，他觸碰著這個還來不及坍塌為中子星的炙熱星核，然後對其進行了改造，符文被刻入，超凡力量開始加持，在喬修亞的觸碰下，這顆星核被強化附魔，然後。

　　下一瞬，它便被發射了出去。

　　時空被曲翹，空間在一瞬之間被跨越，化作亞光速炮彈的星核所過之處，一切都隨之毀滅，一條長長的稀薄離子云成為了它的攻擊路徑——邪神或許注意到了這次攻擊，但是那些似乎只是某種衍生物的極限生物卻沒有，原本打算朝著宇宙的其他地方飛去，尋找食物和毀滅目標的它們忽然感覺到自己無法行動了，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扯住了腳步，甚至還在不斷地後退。

　　炮彈到了——它撞在了極限生物和邪神集群們的中央。

　　然後，被銘刻的符文啟動，被強行增幅了十幾倍的引力以光速籠罩住了所有來不及逃逸的極限生物，然後將它們以每秒二十萬公里的速度朝著自己拉扯，壓縮而這個數字還在以恐怖的速度增加，很快，這拉扯的速度就達到近光速，數以億萬計的極限生物當即就如同細菌一般被掃蕩一空，半點表現都來不及有，就被消滅大半。

　　原本氣勢洶洶的邪神集群動作猛地一滯，然後立刻狼狽的逃竄——它們中並非沒有可以對抗這種攻擊的個體，但是比起畏懼這攻擊，它們更畏懼那正在不斷迫近的銀色世界本體，所以它們想要逃竄離開這片星域，只是另外一個如同微縮宇宙一般的靈能集合體擋在了它們的前方，將它們封鎖在虛空錨點的籠罩範圍內。

　　此時，虛空門扉中，仍然有無窮無盡的極限生物從中噴湧而出，那大概就是極限昇華體觸手亦或是細胞一樣的東西，它正在以這個虛空錨點為孔洞，侵入這個世界，就像是噴泉中噴出的泉水那樣。

　　但是現在，一個飛馳而來的黑色球體卻恰好堵住了這個噴泉的泉口——能看見，那不久之前還異常明亮的炙熱星核，如今已經化作了一個急速旋轉的黑色深井，恐怖的重力反應正在將所有陷入它事件視界內的事物以光速拉扯入它正在不斷坍塌，不斷微縮的核心，所有剛剛從時空門中竄出的極限生物，全部都自己主動『投身』入這個井中，就像有人主動為它喂食，根本不用它動半點手。

　　黑洞炮。

　　或許可以這麼稱呼它的名字。

　　和之前喬修亞進行的黑洞攻擊不同的地方在於，這個黑洞，並非是純粹的攻擊手段，而是間接可控的。

　　「差不多了——協助我，三重帷幕。」

　　估算了一下時間，飛行的銀色世界知道，自己之前設定在星核內部的符文法陣應該在星核徹底坍塌為黑洞，抹滅一切內部信息前啟動了，他隨同黑洞炮一起扔過去，可以如同修復光柱那樣超時空傳遞信息的模塊已經啟動，他知曉，那已經拉扯出一條巨大極限生物吸積雲的黑洞正在緩緩移動——朝著自己的方向移動。

　　銀色世界內，由兩個黑洞組成的黑洞引擎正在旋轉著，而遠方，另外一個黑洞正朝著它們不斷靠近。而與此同時，第二發黑洞炮又準備完畢，一顆運氣不好的恆星被抽乾物質，銘刻星核，然後再次被發射出去，鎮壓著虛空門扉的同時，汲取著極限生物的質量成長。

　　這樣的攻擊，重複了整整六次，在這漫長的時間中，十七個邪神始終沒有越過喬修亞與三重帷幕聯手維持的防線，逃逸入無盡的宇宙空間，而在這過程中，六顆大小合適的黑洞依次沒入了銀色世界之內，它們與最初的黑洞引擎分別放置在四個地方，重新組裝成了三個全新的黑洞引擎。

　　黑洞之間互相干擾的引力，似乎要將銀色的世界撕裂，但是通過三重帷幕支援的精密計算，喬修亞順利的維持住了這四個黑洞引擎的穩定，多出了三核能量源。

　　本來，三重帷幕還想要詢問，為什麼喬修亞之前不用這種強大的攻擊——但是到了現在，他已經很明白，這的確不是在正常情況下能用出的手段。

　　人吃多了就會被撐死，即便是如同他們這種超級生命也是一樣……無限制的吞噬和控制都是不存在的，當黑洞的質量大過一定限度，就無法被喬修亞控制作為引擎的零部件，而黑洞引擎的數量一多，倘若無法計算出其互相干擾產生的種種後果，那麼沒辦法準確微調引力的喬修亞別說是從中汲取能量了，他絕對百分之百被黑洞反噬，最終複數黑洞匯聚一體，成為一個大黑洞，將其完全吞噬。

　　平時一個黑洞引擎就完全夠用了，想要製造出第二個，需要在星間不斷毀滅天體，這種毀滅是喬修亞極力規避的，他深知自己倘若稍微失控一點，造成的破壞就遠比什麼邪神要來的恐怖，也只有在面對無盡的敵人之時，他可以利用黑洞炮來摧毀對方，加強自己。

　　如果不是要面對即將到來，更加強大可怖的存在，喬修亞絕對不會這麼做——畢竟能用拳頭打死的，為什麼要用這麼危險的方法？

　　當然，也不是說現在的喬修亞就沒有拳頭。

　　能看見，銀色的世界因為黑洞的原因，已經不再是規整的球形，四個黑洞引擎所在的四個方向略微突出，就像是巨人的四個拳頭那樣。這重力的巨拳，攜裹著無比強大的引力場，他僅僅是輕輕揮動，就能撕裂周圍的時空，製造出一道近億公里長的空間凹槽，將來不及躲閃的邪神打碎重創，甚至就連嘗試信息化的逃避邪神都無法避開，信息流與混沌載體被一齊吸入黑洞，蒸發為無意義的宇宙輻射。

　　——百般武道，此乃黑洞拳！

　　原本在外界，僅僅是一體就能令眾多文明膽顫心驚，甚至視其為不可抵擋之天災的邪神，如今在面對早有準備的三重帷幕和喬修亞時，卻被驅趕的如同羊群一般四處逃逸……這並非是說它們不強，它們的能力，絕對能級都可謂是強到匪夷所思，無論是摧毀恆星，毀滅世界都沒有絲毫問題，倘若給它們完全的準備，所有的眷族都在，自身也是全盛狀態，就算仍然敵不過喬修亞二人，至少也能打個有來有回。

　　但是現在，強弱分明，不必多言。

　　喬修亞追逐著這些邪神，說真的，即便是以他的意志力，也覺得有些恍惚——就在不久之前，摧毀了卡爾利斯文明的饑荒邪神就這樣被他消滅，而其他也必然毀滅，威脅了眾多文明的邪神也被他追的逃竄的羊群那般。

　　不知不覺，他已經成長到了這個地步，當年即便是衰弱邪神也要如臨大敵的自己，倘若再次遇到那個時候剛剛解除封印的衰弱邪神，恐怕只需要『吞嚥』，就能將其直接吃掉吧。

　　——下次回去，倒是要告訴鋼之蟒卡爾利斯和3號這個好消息……我已經完成了自己的諾言，將饑荒邪神徹底殲滅。

　　如此想到，喬修亞將這一條思考線程關閉，接下來他要盡全力去追逐這些邪神，將它們消滅後，就該加快速度破壞這個永恆虛空錨點，徹底阻止極限昇華聚合體對群星世界的入侵。

　　但是下一瞬，他追逐的動作卻突然一頓，銀色的世界內，戰士的意志震驚的轉動。

　　那是一個聲音。

　　一個穿越了不知多麼漫長的距離與時空，直接傳達進他這個究極的超凡者內心深處的聲音。

　　也是，之前他在群星世界之外的虛空中所聽見的，說那魔潮盡頭的光點正是初始之火的，聲音。

　　「這是最後的戰爭，也是最後的機會了。」

　　這個聲音沒有悲喜，沒有情緒，它不是任何語言，也不是任何一種鳴叫，它與其說是『聲音』，倒不如說就像是一種銘刻在腦海中的石碑——客觀，純粹，具備信息，但不具備信息之外的任何東西。

　　這聲音同樣對三重帷幕傳達，靈能聚合體第一時間與喬修亞交流，他們發現，這個聲音說的信息完全一致。

　　而就在這個時候，永恆虛空錨點處，極限生物不知從何時起，已經不再從中湧出。

　　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極其細微，極其不起眼，如果沒有微觀到原子級的動態視力，根本就無法察覺的一條近一維的光束，而可以輕易的傳送邪神和無數極限生物的永恆虛空錨點，在傳送這一條光束的時候，卻顯得無比吃力，就像是在其之後，有什麼異常龐大的事物想要擠進這個世界，卻被死死地卡在那裡一般。

　　不，與其說是光束，倒不如說，那是一條白色的光帶……

　　一條白色的，如同光一般的，絲線。

　　而就在這個時候，時間還在繼續。

　　「時間已經太過漫長。我們應該是最後一批，能夠通過魔潮之路探索初始之火的個體，自我們之後，所有多元星河將會徹底與源頭斷絕聯繫——魔潮仍然存在，只是魔潮已經無法作為路標，讓我們度過那無限漫長的虛空禁區。」

　　喬修亞與三重帷幕聽見了這個聲音。

　　多元星河處，沉默的超星雲生物，操控著無限靈能神力的個體也都聽見了這個聲音，其他的究極超凡者們都側耳聆聽。

　　神祇聽見了，強大的傳奇們也都聽見了，多元星河，複數多元星河，整個多元宇宙，但凡是有極限生物出沒的區域，所有實力超過一個閾值的生命體，都如同接受信號的收音機一般，聽見了這個聲音。

　　它如此說道，沒有一絲欺瞞。

　　「我們是最終的，最後的，自此之後，就再無未來與希望。」

　　——所以。

　　我必須成功。

　　無論付出任何代價，無論毀滅多少事物，我必然要昇華，進化，成長至超越極限，抵達『無限』的境界。

　　凌駕於混沌與邪神，超越了邪惡與魔性，智慧心智中，最純粹的慾望算法由此展現。

　　唯我之野獸，降臨顯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