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遠東王庭 作者：程劍心（已完成）

第469章：星界戰艦

    巨妖島說穿了就是一個「靠海吃海」的收費站，因其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扼守北海灣進入隕星洋的要道「面包圈海峽」，往來商船必須繳納三成利潤作為關稅，否則便會受其劫掠血本無歸。

    然而一旦白鷗港借助飛艇順利完成空中航線佈局，直接從高空掠過海峽，省下這筆過路費用，也就等於利潤增加三成，試問哪家商會能夠抗拒這樣的誘惑？

    「克拉肯大人，我們絕不能坐視飛艇公司發展壯大，這股壞風氣一旦蔓延開來，其它城邦也將效仿白鷗港投資飛艇行業，到時候海上貿易大多改走空中航線，這將大大影響我們巨妖島的收益！」馬克西米安摘下三角帽，一臉肅然的向克拉肯提出建議：「我們必須馬上做出強有力的表態，堅決抵制白鷗港的飛艇公司！如果談判解決不了問題，我建議為此發動一場戰爭，直至徹底摧毀飛艇公司，處決所有研究人員，焚燒設計圖紙，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這股歪風邪氣打壓下去！」

    「馬克西米安說得很好，絕不能容忍這種投機取巧的行當！」

    「多年以來我們一直致力於維護北海灣的和平與繁榮，對過往船隻也是以禮相待，既然從我們地盤上經過，繳納關稅本是天經地義的事，然而那些狡詐的商人竟然毫不感恩，貪得無厭，妄圖用這種卑鄙的手段逃避關稅，簡直無恥之極！」

    「對那些試圖破壞規矩的傢伙，必須加以嚴懲，以敬傚尤！」

    眾位魔將大多義憤填膺，紛紛出聲支持馬克西米安的提議。

    克拉肯卻是不為群情所動，陰沉著臉思索良久，輕輕搖頭。

    「飛艇是一項天才發明，毀滅它是企圖用一個更大的錯誤掩蓋原本的錯誤，馬克西米安，你可以向白鷗港當局發出抗議，但是措辭要稍加修改——我們並不反對研發飛艇，也不反對空運產業，但是飛艇公司必須兼顧我們的利益，分享飛艇公司五成股份是一個合理的訴求，如果柳博芙拒絕我的善意……」克拉肯目光轉冷，話語中流露出殺氣，「那就出兵封鎖白鷗港，談判桌上得不到的，我們用戰艦去爭取！」

    「白鷗港有迷鎖保護，想攻下那座防禦堅固的城市恐怕不太現實。」暴風歌姬低聲說。

    在群情激奮的氛圍裡，她的嗓音雖低，唱反調的意圖卻很明確，顯得格外刺耳，立刻引來眾人不悅的目光。

    克拉肯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我不需要徹底征服白鷗港，只要你們控制飛艇公司、奪取全部技術資料，不要傷害研究人員，他們的頭腦是寶貴財富，不管用什麼辦法，務必要邀請他們來巨妖島定居，無論柳博芙給他們開出什麼樣的待遇，我都給雙倍，好好供養他們，請他們為我而非為揚波家族研發最先進的飛艇，明白嗎？」

    「明白！」馬克西米安等人齊聲回應。

    安排好島上的事務，九位魔將各自離去，克拉肯也返回召喚大廳，命令福照天使們環繞在自己周圍。

    克拉肯將一枚紅鋯石和十三根銀棒擺放在祭台上，然後開始施法吟唱祈文，九環法術「星界投射」隨之釋放出來，以她本人為藍本複製出一個純粹由精神構成的「星界體」，投射到虛無縹緲的星界。

    與此同時，克拉肯揮動傳奇海妖權杖，眾多觸腕如煙花一般向四周爆開，每條觸腕都牢牢纏住一個福照天使，將她們一同帶往星界。

    剎那間的恍惚過後，克拉肯和她的福照天使衛隊出現在一片虛空當中。銀灰色的天幕彷彿掛著露珠的蜘蛛網，顯得空曠而寂寥，遠處翻滾的星塵如同銀色積雨雲，偶爾有一團五彩光華綻放，旋即又黯淡下去，便是通往其它位面的次元維管，也被稱為「五彩池塘」。

    星界是一個純粹的精神位面。這裡沒有固定的重力，你需要站穩腳跟的時候就設想重力在腳下牽引，如同主物質位面；而當你試圖朝某個方向飛行，只需要設想在同一個方向上存在重力牽引便可達到目的。

    星界同時也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方。這裡是主物質位面與其它外層位面的中介地帶，絕大多數位面傳送法術的原理都是一樣的——先將你送到星界，然後以星界作為跳板，打開前往另一個位面的大門。

    所以在這看似虛無寂寥的星空裡你有可能遭遇來自任何位面的存在，甚至有可能遭遇神祇、深淵領主乃至來自地獄的大魔鬼。

    星界也是眾神隕落之後的埋骨之處。據說在星界某個神秘所在，有著上古時代眾神對決的戰場，新舊神系決戰過後，戰場也就變成敗亡者埋骨的墓場。

    當然，神並不會真正死亡，哪怕已經喪失信仰支撐，喪失神力與神職，仍然還能保留一絲微弱的神性，使其屍骨不至腐朽，成為茫茫星界當中閃爍輕微螢火的漂浮物，甚至化作一顆冰冷死寂的星球。

    神祇屍骸之中也有可能孕育新的生命，然而大多是窮凶極惡的「神孽」，連真神都對其忌憚三分，凡人與之遭遇，幾乎注定是死路一條。

    星界並非只有來去匆匆的過客，這裡也存在常駐居民，只不過名聲大多很糟糕，比如以搾取人腦為樂的奪心魔就曾是星界的原住民，在無盡虛空裡創建起一個龐大而邪惡的「奪心魔帝國」，將殖民的魔爪伸向多元宇宙各個位面，如今生活在瓦雷斯的奪心魔也都是當初帝國的殖民者。

    然而時至今日，奪心魔的帝國早已崩潰，造成帝國崩潰的正是同樣臭名卓著的吉斯洋基人。這些尚武的浪人曾是奪心魔帝國的奴隸，後來在領袖「吉斯」的率領下推翻了昔日的奴隸主，建立起一個縱橫星界的海盜帝國，所謂「吉斯揚基人」，就是指「吉斯之子」。

    彷彿歷史重演，吉斯揚基人的帝國也因內訌而土崩瓦解，現如今生存於星界的吉斯揚基人已經分裂成了大大小小的海盜團夥，名義上共同效忠於一位巫妖女皇，實際上都是割據一方的豪強，並不存在一個完整的帝國體制。

    克拉肯出現在星界一處漂浮的島嶼上空，她的星界體看上去與肉身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腦後拖著一條五尺來長的銀色細線。

    克拉肯小心的攏起長發，將那條銀線混入髮絲隱藏起來。這條銀線是星界體與本體之間的聯繫紐帶，克拉肯的星界體倘若被殺死，靈魂會循著這條銀線返回位於珊瑚宮的本體，不會受到什麼損害，可要是這條銀線被斬斷，她就真的死定了。

    整理好了銀線，克拉肯使出一個傳訊術，向隱身於星雲背後的僕從發出呼喚。

    沒過多久，一艘奇異的戰艦穿透星雲朝她航行過來，修長流線型的艦體長達千尺，酷似一條鯊魚，表面覆蓋著銀灰色裝甲，赫然是一艘吉斯巡洋艦。

第470章：星雲激盪

    這艘龐大而富有科幻色彩的星界戰艦停泊在浮島跟前，艙門敞開，一位身著銀色胸甲、背負巨劍的吉斯揚基武士直接啟動「任意門」傳送到浮島上，單手撫胸向克拉肯鞠躬行禮。

    「佐恩協同『水晶號』戰艦全體成員前來迎接您的蒞臨，我尊貴的女主人。」

    克拉肯滿意的微微頷首，向佐恩伸出右手。

    佐恩捧起她的手，畢恭畢敬親吻她的掌背。

    這位吉斯揚基武士身材瘦削孱弱，皮膚粗糙泛黃，一頭黑髮紮成許多小辮，精靈般尖尖的耳朵和黯淡無光的眼眸使他看起來有些醜陋，似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然而包括達利婭在內，所有福照天使都低垂著頭不敢與他對視，被他身上散發出的濃烈靈能波動震懾的心驚肉跳。

    這位名叫佐恩的男人看似貌不驚人，其實是一位擁有20個心靈武士等級的准傳奇強者，海盜戰艦「水晶號」的船長，麾下統御著眾多強悍的吉斯揚基武士，之所以在克拉肯面前表現得異常謙恭，是因為克拉肯的實力比他更強大，而在別人面前，「灰爵士」佐恩.弗郎索瓦也是一位冷酷高傲的暴君。

    克拉肯率領福照天使進駐戰艦，拿起一枚高等通訊石發出呼喚。

    須臾過後，通信時鐘傳來一個略顯沙啞的男人聲音。

    「這裡是奈落航母『塔爾塔羅斯號』，克拉肯女士，請帶領你的戰艦與我方會和。」

    「黑袍兄，老龍在你的船上嗎？」克拉肯問。

    對面很快傳來肯定的答覆：「馬爾斯老弟的確在我的船上，按照預定計畫，當他進入『眾神墓場』尋找『鱗甲天』的時候，我們要為他提供一些必要的保護。」

    「明白，我馬上過去與你們會和。」克拉肯打了個手勢，吉斯揚基戰艦立刻啟動，如同一尾靈巧的銀梭，倏然射向星雲深處，轉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

    羅蘭站在高原洛斯獸背上，眺望坐落在濱海大道盡頭的貿易城邦白鷗港。

    起伏平緩的山丘與茂密的綠林勾勒出這座濱海城市的南部輪廓，城邦北邊是萬頃碧波的北海灣，城市中最宏偉的建築是一棟高達五層的市政大樓，也就是當地人所說的「吉爾特宮」。

    「吉爾特宮」一層是會展與新聞大廳，二樓是法庭所在地，分為民事、刑事和商事三個部門，三層是海關辦事處，白鷗港議事廳在四樓辦公，大樓頂層是白鷗港迷鎖中樞所在地，渾圓的樓頂如同一枚切割精細的巨大藍寶石，散發出籠罩從城市周邊直達北海灣的奧術光輝，哪怕隆冬時節城內依舊溫暖如春，受到迷鎖照射的港灣亦不會結凍，便利四季通航。

    駝隊繼續前行，不多時來到城門前。羅蘭發現白鷗港與基特蘭德的第一個不同之處，城門前沒有衛兵，乍看起來人們來去自如，然而走到大門前卻有一道半透明的力場牆憑空浮現，將他們隔絕在外。

    羅蘭愣了一下，旋即啞然失笑，不無嘲諷地說：「我還以為白鷗港真的很自由，原來並非沒有門檢，只不過用迷鎖代替了衛兵的工作。」

    「其實白鷗港對本德同盟內部的人員的確是開放流動，但是對外來人員的檢查就很嚴格了，羅蘭先生是代表基特蘭德城領主夫婦來訪的特使，又是維克托莉亞殿下的好友，只要表明身份就可以順利通過迷鎖屏障。」米哈伊爾向他解釋道。

    羅蘭點了下頭，抬手按上攔在自己面前的那道力場牆，耳畔立刻傳來系統提示。

    ——發現白鷗港迷鎖！是否接受迷鎖發來的通信申請？

    「接受！」

    念頭一動，耳畔立刻傳來甜美悅耳的女性聲音：「遠道而來的客人，歡迎光臨白鷗港，請根據下列提示完成登記手續，確認符合本城對來訪者的基本要求便可通過。」

    「原來還要查戶口！」羅蘭暗自吐槽。

    果不其然，接下來迷鎖模擬出的少女聲音提出一些諸如姓名、職業、種族、信仰之類的問題，羅蘭都據實回答，最後一束偵測陣營與信仰的奧術光輝照射下來，確認他並非危險分子才放他通行。

    羅蘭鬆了口氣，正要離開，耳畔再次傳來迷鎖提示。

    「尊敬的訪客，您在白鷗港居留期間將始終受到迷鎖的保護，獲得以下權限，同時也要遵守下列法規……」

    接下來，「迷鎖妹子」對他進行了一通普法教育，比如禁止打架鬥毆，禁止飛行和傳送，至於迷鎖為臨時居民提供的服務，倒是跟基特蘭德城的迷鎖差不多，比如可以看出路人的陣營與信仰，提前知道誰是危險分子，誰更有可能跟你三觀犯沖。

    除此之外，白鷗港迷鎖還提供了一樣特別的服務，就是為所有進入城市的人加持「兩棲光環」，有這道光環護身，人類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哪怕不會游泳也能漂浮起來，反之，水生動物則可以在陸地上自由呼吸，如同兩棲生物。

    考慮到白鷗港是海精靈的大本營，羅蘭對這一服務就不感到意外了。

    純種的海精靈是用鰓呼吸的海洋生物，無法長時間在陸地上生存。揚波家族歷年來頻繁與人類通婚，到了柳博芙和維克托莉亞這一代的年輕人，血統已經不那麼純粹，更接近半精靈，可以像人類那樣在陸地上呼吸，但是仍然有一部分海精靈堅持傳統，在海灣水面之下定居，為了方便這些守舊的族人在城中活動，迷鎖開放「兩棲光環」是很有必要的。

    進城之後，米哈伊爾就把羅蘭一行帶到揚波家族經營的客棧入住歇息。本來他想向客棧老闆說明羅蘭的身份，順帶請他通知維克托莉亞有老友來訪，卻被羅蘭阻攔下來。

    「先不要驚動維塔，我想在城裡逛逛，以一個普通遊客的視角領略一下這座城市的風土人情。」如果現在就跟揚波姐妹取得聯繫，固然會獲得更周到的招待，出入都有主人相陪，也就很難瞭解這座城市的真實面貌了。

    米哈伊爾不太理解羅蘭的心思，只當是年輕人心性跳脫，喜歡標新立異，也沒有在意，笑著對他說：「羅蘭先生打算去哪裡逛？」

    「本德交易會是一定要去的，還有神殿和工業區，對了，白鷗港的政府辦公機構對遊客開放嗎？」

    「您是說吉爾特宮？」米哈伊爾搖頭苦笑，「白鷗港雖然號稱北海灣最自由的城邦，可也不能把政府辦公的地方對遊客開放啊，那不都亂套了，每天光接待遊客就忙不完，還怎麼辦公？」

    羅蘭搔了搔頭，「看來是我想多了，本來想去吉爾特宮逛逛，既然閒雜人等不准入內，那就算了。」

第471章：上游與下游

    話雖如此，米哈伊爾還是帶著羅蘭去吉爾特宮大門前轉了一圈，順帶向他介紹城邦當局特殊的權力架構。

    「白鷗港與基特蘭德城相比有一個明顯的區別，並不存在法理意義上的『市政府』，代替市政府發揮城市管理作用的是一個行業公會自治機構，當地俗稱「三十三人議事廳，由城內三十二家主流職業行會各自選出一人擔任代表，負責為本行業全體從業人員爭取利益，還有一個人選就是議長，照例由揚波家族的領袖世襲擔當，如遇重大議題，支持與反對兩方相持不下，議長可以選擇支持某一方，也有權擱置議案維持現狀。」

    羅蘭聽他這麼一說，立刻聯想到地球上前工業時代那些由工商業行會控制的自治城邦，比如威尼斯、熱那亞、科隆和佛蘭德斯。由此可見，白鷗港的政治氛圍相對民主，但是當局的行政執行力也更低下，如果說基特蘭德城是一個「大政府」，那麼白鷗港就是一個典型的「小政府」。

    本德同盟的官方辦事機構也設在吉爾特宮，當地人稱之為「同盟委員會」或是「十二人議院」，出席會議的十二位議員分別代表本德同盟的一座城邦，白鷗港的代表就是柳博芙‧揚波本人。涉及本德同盟的重大議題都要經過議院表決，與市政議事廳的區別在於柳博芙和其它城邦的代表都只有一票，並不存在誰比誰的權重更高。

    可想而知，這個旨在調和同盟各城邦之間利益糾紛的機構比白鷗港內部的「小政府」更鬆散，存在的矛盾與分歧也更多，羅蘭很懷疑這個機構到底能發揮多大作用？或許所謂的「十二人議院」只是一個頂著議院名號的俱樂部而已。

    吉爾特宮門前有一條大道直通城市中心廣場，四方形廣場正中央設有一座美麗的音樂噴泉，一群白鴿終年在這裡徘徊覓食，往來行人也都習慣了隨手拋下一些面包屑或者餅乾渣。

    噴泉裡豎起一尊雕工精巧活靈活現的海豚像，象徵深海‧塞悉拉聖徽的藍色小海豚彷彿借助噴泉推力翩然躍起，尾巴掃出一蓬晶瑩躍動的水珠——理所當然的，廣場對面坐落著祭祀深海‧塞悉拉的莊嚴神殿。

    羅蘭朝神殿大門前望了一眼，發現柱廊下橫七豎八躺著許多衣衫襤褸的男女，看上去很是憔悴，與富麗堂皇的神殿構成一幅有些違和的畫面。

    「那些是什麼人？」

    米哈伊爾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漫不經心地回答：「有外地來的朝聖者，也有本地的無業游民，其實就是一群乞丐，您最好別搭理那群懶鬼。」

    羅蘭點了點頭，沒有做聲。白鷗港的確是一座美麗而富裕的城邦，然而陽光下總有陰影，在這座總人口超過十萬的城邦裡，貧富差距懸殊也是不可否認的現實。他不禁興起一個疑問：城邦當局對這種狀況秉承什麼態度？

    米哈伊爾本來打算帶羅蘭進神殿參觀一番，現在覺察到他臉色變得有些沉重，知道是被那些流浪漢影響了心情，就識趣的換了一個提議。

    「羅蘭先生之前說過要參觀紡織廠，我恰好認識一位工廠主，可以帶您去逛逛。」

    「好主意。」羅蘭欣然道。

    白鷗港的工業區設在海邊，這主要是出於運輸和動力的便利。

    紡織從家庭作坊發展到集中在廠房中生產的大工業模式，其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動力。

    羅蘭站在高處回望白鷗港輕工業集中佈局的灣區，最醒目的風景並非大大小小的工廠和作坊，而是沿著海灘整齊排列的水輪和風車，這些簡單的機械裝置晝夜旋轉，一年四季為各家工廠提供幾乎免費的動力。

    除了紡織廠，海邊還有很多磨坊，有的以加工穀物為主，有的則以榨油為主業，帶動磨盤的動力裝置主要也有兩種，或者是利用潮汐推動的水車，或者是利用海風驅動的風車。

    基特蘭德礦業區、南方地區和帝國內陸普遍應用的魔晶蒸汽動力裝置，在白鷗港工業區比較少見，這也是因為潮汐和風力等天然動力太過豐富——有免費的動力可用，工廠主們自然不會花錢去購買昂貴的魔晶蒸汽機。從短期來看，這的確是最有利可圖的選擇，然而從長遠來看卻未必是好事。

    這次實地考察還驗證了羅蘭關於產業佈局的一些想法。

    濱海地區牧場有限，不具備大量飼養綿羊和洛斯獸等產毛牲畜的條件，也就不可能成為紡織品材料的原產地。

    白鷗港當局巧妙的運用資本、技術和海外貿易這三大比較優勢，將以紡織品為代表的輕工業鏈條切割成上游和下游兩大環節。

    當地的紡織廠只從事高附加值的下游環節，也就是將集中採購來的羊絨和駝絨加工成呢料，其中二分之一出口外銷，四分之一就地消化，高檔料子賣給裁縫鋪，檔次稍低一點賣給成衣店，檔次最低的廉價面料則處理給估衣店——在這個工業化剛起步的時代，還不存在成衣品牌概念，成衣店和估衣店面對的客戶群都是中產以下的階層，比如窮學生和跑船的水手，真正講就時髦的人絕不會去買成衣，而是請裁縫量身定做。

    那麼還有四分之一呢料去了哪裡？

    答案是返銷到那些提供羊毛等紡織品原料的產地，比如基特蘭德城。

    米哈伊爾曾向羅蘭透漏他的生意訣竅：400包駝絨按照交易會上的價格賣給揚波商會控股的織布廠，用來抵賬的是兩百匹當季流行的印染呢料。

    他用駝隊運來絨線，然後再把布料運回基特蘭德城出售，機器紡織的呢料質量比土布更好，印染也更美觀，絨線變成呢料，一轉手就能賺取超過五成的差價，所以現在你知道他為什麼對攔路收購的「二道販子」不屑一顧？因為他有更穩妥、更有利可圖的包銷渠道。

    「生意做到這個地步，坦率地講風險全在路上，所以你看我在別的地方或許會計較成本，唯獨請傭兵保鏢絕不小氣，揚波商會也一樣，只要海上風平浪靜就可以躺著賺錢，所以說啊，沒有誰比我們這些貿易商更盼望天下太平了。」向羅蘭講明自己的經營秘訣之後，米哈伊爾由衷感慨道。

第472章：女畫師

    參觀過紡織廠，羅蘭一行又回到白鷗港市區。路過海豚廣場的時候，維羅妮卡提議歇息一下，其實她是想逗鴿子玩。

    女忍者拋下一把面包屑，試圖引誘鴿子過來，然而廣場上那群昂首闊步神氣活現的白鴿都很傲嬌，斜著眼睛瞥了她一下就都拍打翅膀飛走了。

    「哈哈，鴿子很聰明，看出你不是好人。」妮基塔幸災樂禍，「換做我是白鴿，看到你這種鬼鬼祟祟的丫頭，也會懷疑你在食物裡下了藥，試圖迷昏鴿子烤了吃。」

    「你胡說！我才不是那種人！」女忍者俏臉漲紅，扭頭向柳德米拉求援：「米拉！快把你的鷹放出去，抓兩隻鴿子下來陪我玩！」

    女遊俠抬手輕撫立在肩頭的獵鷹「小黑」，白了她一眼：「鴿子是一種很聰明的鳥兒，再加上她們常年在廣場上跟人類打交道，你打得什麼鬼主意，鴿子一眼就能看出來。」

    「討厭！我真沒有壞心思啊！」維羅妮卡氣得直跺腳。

    柳德米拉笑了笑，含住尾指吹響口哨，空中那群白鴿也都咕咕鳴叫與之應和，旋即呼啦一下全都降落下來，圍在女遊俠身旁，好奇而又親暱的打量這位大個子朋友。

    柳德米拉聆聽鴿群啼鳴，不由失笑，激活鳳凰盔自帶的「動物交談」法術安慰她們：「那位穿黑衣的女孩雖然有點淘氣，卻不是什麼壞人，更不會拔你們的羽毛做筆管，那位紅衣女巫也不會放火燒你們的毛，放心陪她們玩耍去吧。」

    白鴿們歡快地咕咕鳴叫，主動跑到維羅妮卡和妮基塔跟前賣萌，還有一隻膽大的鴿子跳到女忍者身上，從她手裡啄面包屑吃，不複方才的高貴冷豔做派。

    維羅妮卡心情複雜的扭頭望向妮基塔，幽幽道：「沒想到在這群鴿子眼中，我們都是那種人……」

    「哦，其實我剛才的確設想過，在鴿群裡丟個火球會是什麼景象。」妮基塔淡淡地說。

    「啊？！原來我是被你這魔女連累了！」

    姑娘們陪鴿群玩耍的時候，羅蘭環顧廣場，發覺有幾個年輕的男女撐起畫架正在寫生，有的在專心描繪廣場對面的深海‧賽悉拉神殿，還有的拉開一把椅子，請廣場上散步的紳士淑女坐下充當素描模特。

    「這些年輕人都是附近藝術學院學習美術的學生，他們目前還不算真正的畫師，大多生活貧寒，所以經常會在課餘時間來廣場上給人畫像，賺點生活費。」米哈伊爾低聲說。

    羅蘭點了下頭，接著問他：「我看到經常有人坐下請他們畫像，可見白鷗港的藝術氛圍不錯，否則也支撐不起一所規模可觀的繪畫學校，城裡的畫師大概收入不錯吧？」

    「的確如此，這些學生畢業之後還要在老師的畫廊裡打工三到五年，過後就可以出師自己開畫廊了，城裡的中產家庭都很樂意在客廳裡掛上一幅全家福，或者在書房、辦公室掛上幾副靜物油畫，所以畫師們不愁沒有主顧，但是話說回來，真正在這一行賺大錢的，也就只有那麼寥寥幾個頂尖大師，一幅作品可以賣出數百上千金幣的高價，而且大師也很少為普通人畫像，要麼為貴族巨富服務，要麼專門接教堂的生意，繪製大手筆的宗教壁畫，那才算得上是傳世的藝術珍品。」米哈伊爾說。

    「這倒有點像文藝復興末期的荷蘭畫派……」羅蘭暗自將白鷗港與17世紀的荷蘭對比，同樣是貿易港口，同樣是社會風氣相對開放的商業城邦，同樣是市民階層逐步成為社會結構的主體，對通俗藝術文化的渴求與日俱增，藝術家們也因此由專注於宗教題材轉向為中產階級服務，湧現出一大批為市井階層做肖像畫的名家，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大畫家當屬倫勃朗‧哈爾曼松‧凡‧萊因。

    「這座城市的氛圍很好，生活悠閒而又富有情調，很適合定居養老。」維格拉夫感慨道。

    羅蘭忍俊不禁，換做穿越前，他可能會調侃一句「小資情調」，不過在瓦雷斯世界，小資產階級恰恰代表了先進生產力，他也不能刻舟求劍，用老眼光看待新事物。

    「維格拉夫，難得來一趟，我們都請畫師畫一副肖像，留個紀念如何？」

    「呃……坐在廣場上請人畫像，感覺怪怪的。」維格拉夫訕笑著搔搔頭。

    「你一個大男人，臉皮怎麼比小姑娘還薄？這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何至於害臊。」羅蘭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趕緊的，那邊有位女畫師看起來手藝不錯，我們過去找她交流一下。」

    維格拉夫還真是臊得滿臉通紅，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得了吧大兄弟，你就別難為維格拉夫老弟了，這傢伙長這麼大連女人的手都沒牽過，你讓他坐在廣場上擺造型給女人當模特，這不是要了他的小命嗎？還是你自己去吧，那邊有個小酒館，我和維格拉夫去喝兩杯。」布魯姆笑著替維格拉夫解圍。

    「噢！這個主意不錯！羅蘭先生，米哈伊爾大叔，我先失陪了！」維格拉夫如釋重負，兔子似的從長條椅上跳起來，拉著矮人拔腿就跑。

    「嘿！喝酒可別丟下我啊！」米哈伊爾也犯了酒癮，一臉殷切的望向羅蘭，「要不，咱們也去酒館坐坐？」

    「你去吧，我再逛逛。」

    米哈伊爾扭頭望向廣場一角那位打扮樸素容貌清秀的女畫師，心照不宣地咧嘴一笑，「相比酒桌上，羅蘭先生還是在姑娘們面前更有活力啊。」

    「滾蛋吧你！」羅蘭笑罵著衝他一揮手，逕自轉身向那位女畫師走去。

    「女士，怎麼稱呼？」羅蘭含笑望著女畫師白皙秀麗的臉龐，借助「命運之瞳」可以覺察到一層細微的瑩光籠罩在她的肌膚上，隱隱有神力湧動，以至於連他都無法看穿對方的真實面容，只能根據系統提示揣測她很可能是一位高階神術施法者，倘若換算成牧師等級，至少不會低於17級，已經掌握了九環神術。

    這樣一位准傳奇強者，怎麼可能真是在街頭給人畫像賺點小錢的窮學生？

第473章：羅蘭的肖像

    女畫師看了他一眼，卻不做聲，扭頭繼續繪畫。

    羅蘭索性拉開椅子在她面前坐下，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從剛才開始你就有意無意的偷瞄我，現在卻連一句話都不跟我說，太過分了吧？」

    「我沒有偷瞄你，只是好奇地打量兩眼而已。」女畫師不動聲色地說。

    「只是打量兩眼，就把我畫在了你的畫布上？這可有點說不過去。」羅蘭站起身來，掀開畫布，雪白的畫布上浮現一副速寫輪廓，果然是他的肖像。

    女畫師清秀的臉龐泛起紅暈，卻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口吻：「白鷗港很少見南方人，看你長得很有特點就隨手畫了兩筆，不可以嗎？」

    羅蘭忍不住笑出聲來，「我怎麼也沒想到，您這樣的大小姐也會耍賴，不過回頭想想維塔的脾氣，也就不覺得奇怪了，正式認識一下吧，我叫羅蘭‧寇拉斯，很高興見到您。」

    女畫師也笑了，紅唇貝齒明豔動人，握住羅蘭伸過來的手，柔聲道：「叫我柳芭就好，歡迎您來到白鷗港，請坐一下，我想把那幅肖像畫完。」

    羅蘭順從的坐在柳芭對面，凝視著她清澈明媚的眼眸出神。

    柳芭臉上又禁不住飛起紅霞，停下畫筆嬌嗔，「別發呆，畫出來會很難看呢！」

    羅蘭啞然失笑：「那我們隨便聊聊吧，您經常來這裡寫生？」

    柳芭搖搖頭，畫筆重新揮動起來，「閒暇時偶爾會來，廣場上人流複雜，呈現出鮮活的眾生相，在這裡可以聽到來自社會不同階層的聲音，我們今天在這裡邂逅，只是一個巧合。」

    「這都是命運的安排。」羅蘭隨口感慨。

    柳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我並非辛德拉的追隨者，不過我也承認，命運的確如海上風暴那樣難以預測，有時候會帶給我們驚喜，有時候則是意料之外的災禍。」

    「希望我是你的驚喜，而非災禍。」羅蘭笑著說。

    柳芭嘆了口氣，「可惜占卜的結果不太好呢，或許更明智的做法是趁麻煩還沒有到來，把你趕出城門外。」

    羅蘭愕然抬頭：「您不會真的那樣冷酷吧？」

    柳芭抬起白生生的纖手遮住嘴唇，吃吃偷笑：「別怕，只是開個玩笑，我要是真的把您趕走，某位小姐就要跟我翻臉了。」

    「身高不足一米四的那位？」

    「哈！你敢當她的面這麼說？」

    「我經常當著她的面這樣說。」羅蘭聳聳肩。

    柳芭又掩口低笑，搖頭嘆氣：「我還以為你是一位風度翩翩的騎士，原來是個大無賴，好了，畫像畫好了，請付錢。」說著，攤開手掌送到他的面前。

    「如果我真是無賴，就不會付錢給你。」羅蘭握住她的手，在少女潔白小巧的手心裡放下一枚金幣，「可惜我忘了製作一些名片，不然連這個金幣都可以省下了。」

    柳芭隨手將金幣揣進口袋，笑吟吟地說：「賺到錢我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好了，往常畫一張像我只收一個銀幣，你長得太醜，太難畫，所以收費加十倍。」

    羅蘭橫了她一眼，自己動手收起畫架，又從她手中奪下畫筆，將畫具打包收起。這時旁邊有人路過，投來好奇的目光，羅蘭沒好氣的揮揮手，「看什麼看，今天不畫了，收攤回家！」

    柳芭扯了扯絨線帽，露出耳畔垂髮和珠潤玉澤的耳廓，緊抿朱唇看著羅蘭自作主張收拾東西，想笑又強忍著，美麗的眼眸忽閃著，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羅蘭把她的家當全都裝進儲物袋，拉著她朝廣場對面走：「認識一下我的同伴，妮基塔來自燈塔山，羅妮來自帕爾尼亞，還有米拉，我的青梅竹馬……」

    柳德米拉捧著一隻白鴿走過來，上下打量羅蘭身旁那位學生裝扮的美少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防不勝防啊……」

    羅蘭知道自己這淳樸的妹子又想歪了，趕緊向她介紹：「這位女士就是柳——」

    「我叫柳芭！」柳芭突然打斷他的話茬，含笑與柳德米拉握手，「羅蘭先生與我一見如故，希望我可以為他當導遊，帶領諸位遠道而來的客人在城裡逛逛。」

    「你不是畫師嗎？怎麼還當導遊？」柳德米拉狐疑地望著她。柳芭這個名字倒是很普通，在街頭吆喝一聲，至少有十個女人回頭。

    柳芭聳聳肩，滿不在乎地說：「只要有錢可賺，我也不介意客串一回導遊。」

    「那好吧……你就帶我們在城裡逛逛。」

    「廣場對面是深海‧塞悉拉神殿，諸位大概對參拜我們海精靈一族的神祇沒有多大興趣，不過神殿裡也有出售奧義書和魔法捲軸的專櫃，手裡有閒錢的話值得去採購一番。」柳芭熱情地拉著女遊俠朝神殿走，路過羅蘭身邊時有意衝他嫣然一笑，眼角眉梢全是促狹意味。

    妮基塔和維羅妮卡跟了上來，一左一右配合默契的在羅蘭胳膊上擰了一把。

    「真行啊我的騎士老爺，走到哪裡都不改風流本色，這才五分鐘沒盯著你就得手了！」紅衣女巫滿臉嗔怒。

    「可不是麼，那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丫頭，看著就像狐狸精，我得提醒米拉姐姐別被她矇騙了。」

    羅蘭本打算解釋，想了想卻又忍了下去，畢竟這裡是人家的地盤，如果不讓那位女士的惡作劇得到滿足，她恐怕還會想出更多精靈古怪的法子折騰人。

    白鷗港的居民超過一半是海精靈和半精靈，其守護神「深海‧賽悉拉」是一位擁有中等神力的善良神祇，神國位於外層位面「奔放荒野」的精靈國度阿梵多，別稱海底之王，海豚王子。白鷗港的深海‧塞悉拉神殿在建築風格上也頗有特色，華美精緻而又不失藝術氣息。

    不過相比神殿本身，更能吸引遊客眼球的是守護在神殿大門外的魔像衛士。這尊龐然大物足有二十尺高，完全由藍色與紅色的珊瑚構成，體表凸起美麗而尖銳的枝杈，以四條粗壯的珊瑚腳支撐身軀，環繞神殿蹣跚巡邏，每邁出一步都伴隨著嘎吱聲響，上身生有四條佈滿鋒利彩色鋸齒的珊瑚手臂，活像渾身長刺的大螃蟹。

    「這是什麼怪物啊？」維羅妮卡嘖嘖稱奇。

    「一尊珊瑚魔像，守護神殿的衛士。」柳芭以一種驕傲的口吻向眾人介紹。

    「用昂貴的珊瑚製造魔像，可真夠奢侈的，這傢伙值多少錢？」維羅妮卡問。

    「沒有多貴，也就十萬金幣吧。」柳芭輕描淡寫的說。

第474章：珊瑚魔像

    維羅妮卡吃驚地看著柳芭，眼中浮現疑惑，十萬金幣對一個窮畫家而言可不是小數字，看她說得那麼輕巧，莫不是信口吹牛皮？

    「十萬金幣，差不多，只是這些珊瑚也值不少錢呢。」妮基塔倒是認同柳芭的估價，但是對這尊魔像的性價比則並不看好，「珊瑚的質地還不如普通岩石堅硬，用珊瑚製造的魔像，實際戰鬥力恐怕跟黏土魔像差不多，成本卻要高出一倍還多，揚波家族把這麼一個華而不實的大傢伙擺在神殿門前，照我看，炫富的成分多過警戒。」

    柳芭聽了她的評價，勾起唇角輕輕一笑，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絲不以為然。

    「珊瑚這種東西在別處的確算得上是珍寶，但是別忘了這是海濱，盛產珊瑚的地方，事實上挖掘一大堆珊瑚要比煉製同等份量的鋼鐵更便宜，所以柳芭說它價值十萬金幣，指得是作為藝術品的拍賣價，實際成本應該沒有那麼誇張。」羅蘭借助「命運之瞳」仔細觀察珊瑚魔像，驀地眼睛一亮，不由笑了起來，「這可真有趣，我還是頭一回見到如此另類的魔像。」

    「哦？您發現什麼特別之處了？」柳芭半信半疑得問。

    「魔像大多擁有魔法免疫能力，這尊珊瑚魔像卻很特殊，居然沒有這一屬性。」羅蘭抬手釋放一道「防護邪惡」，珊瑚魔像身上立刻籠罩銀色光暈。這龐大的「移動藝術品」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羅蘭一眼，確認他為自己加持的法術並沒有什麼害處，便扭頭邁步繼續巡邏。

    「您是怎麼看出來珊瑚魔像這一特點的？」柳芭望向羅蘭的目光難掩吃驚。世上絕大多數魔像都自帶魔法免疫能力，而這種能力並非僅憑肉眼就能分辨出來的，就算用法術也很難鑑定出來，羅蘭一眼就看穿珊瑚魔像的秘密，這實在是不可思議。

    「哈哈，你大概是不知道，我們的騎士老爺天生一副好眼神，沒有什麼秘密可以瞞過他的視線。」妮基塔與有榮焉得笑道。

    柳芭沒有做聲，眉頭緊鎖，對羅蘭這個人越發感到好奇。

    「要我說，製造這尊魔像的傢伙簡直不可理喻啊！明明可以使用更廉價的材料創造更實用的魔像，為何浪費珊瑚製造一尊連魔法免疫都沒有的樣子貨？」柳德米拉連連搖頭，對這種華而不實的貨色不以為然，無意間發覺柳芭臉色難看，不由笑道：「你幹嘛一臉鬱悶，我又不是說你。」

    柳芭乾笑兩聲，到底沒好意思公開承認這尊「華而不實的樣子貨」還真就是她的傑作。

    「魔法免疫是一把雙刃劍，在抵抗敵對魔法的同時也阻礙了對自己有益的法術，如果一個人不懂施法，或者施法能力很一般，他當然更青睞免疫魔法的構裝體，要是讓我來選，這種能夠接受魔法支援的珊瑚魔像更合我的心意。」妮基塔對珊瑚魔像的評價與柳德米拉截然相反，「如果我沒猜錯，珊瑚魔像的創造者應該是一位高階施法者，而且是那種擅長增益法術多過殺傷法術的施法者，比如信仰善神的牧師。」

    羅蘭拍拍她的肩膀，讚賞道：「我們的法師小姐才是真的火眼金睛，從一尊魔像推理出這麼多細節，不去當偵探屈才了。」

    妮基塔嬌俏地白了他一眼，「討厭，你又嘲弄我！」

    「這次是真心實意的讚美，柳芭，我沒說錯吧？」

    畫師小姐尷尬的笑笑，卻不知該怎麼接話。現在她不得不承認羅蘭和他身邊這群女孩都不是尋常之輩，無論實力還是眼光都遠非同齡人能比，而她雖然看起來也很年輕，那是因為精靈天生駐顏長壽，倘若倒退到羅蘭他們這個年紀，各方面都比人家差了一大截。

    白鷗港無愧為北海灣最繁華的商業都市，神殿中出售的法術捲軸和奧義書遠比基特蘭德的寇德神殿多得多，居然連極為罕見的「神聖專長」奧義書都有得賣，羅蘭之前在戰禍堡壘撈了一大筆資金，遇到這種好貨色當然不容錯過。

    系統提示：發現神聖專長「聖水轉化」！

    鑑定報告：你可以召喚正能量立即將周圍20尺半徑之內的普通的水轉變為聖水，在此範圍之內所有亡靈與邪惡異界生物立即受到如同被聖水直接擊中一般的傷害，水域保持正能量等同於1+你的魅力修正值的輪數。

    ……

    羅蘭回想了一下聖水對亡靈和惡魔之類邪惡異界生物的傷害數值，大概是2d4，額外附加1點濺射傷害，傷害不算高，但是考慮到對20尺範圍內的水域都有效，並且可以持續生效，以自己當前高達34的魅力計算下來可以維持13輪，累加起來傷害將是一個極為恐怖的數字！

    買了！

    痛快的支付一萬金幣，拿下「聖水轉化」奧義書，羅蘭本想立刻投入潛能學會這門專長，無意間瞥見某人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便又打消這個念頭，將奧義書塞進儲物袋。

    「羅蘭，幫我鑑定一下這本超魔奧義書。」

    「蒸汽施法？」羅蘭從法師小姐手中接過奧義書，看了看封面，隨即開啟「命運之瞳」加以鑑定，唇角泛起笑容：「買了吧，這本書非常適合你。」

    「我剛才瀏覽了一下，似乎是強化水中施法的超魔技巧？」

    「嗯，通常來說火焰法術很難對水中的目標造成傷害，畢竟水火天然相剋，掌握『蒸汽施法』這門專長，你就可以將火焰魔力轉化為灼熱的蒸汽，對水中目標造成等同於火焰傷害的燙傷，往後就可以毫無顧忌的往大海裡丟火球了。」羅蘭將奧義書還給妮基塔，笑著補充道：「這門超魔專長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不需要額外提升法術等級。」

    妮基塔心滿意足的買下《蒸汽施法》，又拉著羅蘭的手跑到對面捲軸商店，購買了三張用於海中作戰的奧術捲軸。

第475章：套路挺深

    1環變化系法術「波濤祝福」，加持在身上可以避免溺水，哪怕身穿重甲跳進大海都會自動漂浮起來，考慮到將來有可能出海旅行，提前加持一個「波濤祝福」對妮基塔這樣的旱鴨子還是很有必要的。

    同屬於1環變化系的「浮力術」功能跟波濤祝福差不多，但是並非針對自己或者同伴，釋放在敵對生物身上，可以迫使對方從水中浮起來，哪怕它是一條魚，也只能在海面上翻白眼，使出吃奶的勁兒也無法潛入水面之下。除此之外，浮力術還可以施加在中小型船隻上，使之在驚濤駭浪中平穩航行，免遭覆沒之災，因此商船僱傭的法師大多精通這門法術。

    第三張捲軸記載的是一個4環死靈系法術「枯萎術」，以負能量打擊敵對生物，抽乾對方體內的水分，正常狀態下造成的傷害跟閃電束差不多，但是，如果目標是植物或者水棲生物，造成的傷害將會大大提升！

    在羅蘭看來，「枯萎術」實際上就是一個低配版的「凋死術」，攻擊距離、殺傷範圍和法術威力都比8環凋死術遜色一籌，好在只是4環法術，對妮基塔這個級別的法師而言還是很實用的。

    法師最大的樂趣就是發現和學習新法術，妮基塔對今天的收穫非常滿意，回去以後花上一點時間把捲軸中記載的法術抄錄到自己的魔法書上，往後她就可以直接準備這三個法術了。

    既然是神殿，當然也有神術捲軸出售。羅蘭也為自己採購了一張很實用的捲軸，記載的是2環聖武士神術「海中坐騎」。

    聖武士和黑衛的特殊坐騎，比如天界馬或煉獄駒，通常不具備游泳能力，因此無法承載主人在水中作戰，而聖武士和黑衛一旦脫離坐騎，戰鬥力也將大打折扣。有了這個法術，羅蘭就可以對坐騎施法，使之臨時獲得「水棲生物亞種」特性，獲得游泳和水中呼吸的能力，如同變成水陸兩棲生物。

    神術施法者與法師不同，羅蘭沒有什麼魔法書，也不需要通過研讀和抄錄捲軸來掌握新的神術，一手持捲軸一手持聖徽，默默向辛德拉女神發起祈禱，請求她將「水中坐騎」加入到自己的神術列表，片刻後獲得女神恩准，捲軸旋即化作潔白的火焰，而他根本不需要費什麼精力就自動掌握了這門全新的法術，這就是抱大腿的好處。

    維羅妮卡不會施法，在神殿裡轉了一圈感覺非常無聊，就問柳芭：「這裡為什麼沒有魔法裝備出售？」

    「本來是有的，現在都搬到交易會場去了，那邊客流量大，生意更好做，要去看看嗎？」柳芭提議道。

    「當然！」姑娘們異口同聲道。正在興頭上，怎肯錯過這個大肆採購的好機會。

    羅蘭帶領購物慾旺盛的姑娘們離開神殿，沿著廣場旁邊的步道走出沒多遠就看見一座佔地龐大的環形建築，嘈雜的聲音透過門窗在街道上空迴蕩。

    基特蘭德城也有外觀與之類似並且同樣人流熙攘熱鬧非凡的建築，但那是大鬥技場，在白鷗港卻是交易會場。相似的建築、不同的用途正體現出兩座城市從傳統到氣質的巨大差異，所以基特蘭德城迄今為止還是一座偽裝成城市的大軍營，白鷗港則是一家偽裝成城市的大公司。

    羅蘭剛走到交易大廳門外就被柱廊下一字排開的十部大型天平吸引了目光，停下腳步好奇端詳。

    「這是『公平秤』，如果買主擔心賣主缺斤少兩，可以拿去稱量。」柳芭適時向他介紹。

    這時一位老婦人提著一隻小木桶從交易會場出來，徑直走向柱廊，將木桶放在一台「公平秤」上稱量，確認數字無誤便露出釋然的笑容。

    「大嬸，方便打擾一下嗎？」羅蘭走過去問，「您確定公平秤是真的公平？」

    如果地面不夠平坦，或者天平受到碰撞，很多因素都可能影響稱量結果的精準度，羅蘭並沒有看到專人負責校正天平，不禁對此心生疑問。

    「小夥子，你是外地人吧？」老婦人笑著問。

    羅蘭點了下頭，「今天是我第一次來白鷗港。」

    「那就難怪了，你大概不知道，這些公平秤之所以絕對精確，並不是因為秤本身有什麼特殊的構造，而是因為神殿的牧師們在稱上加持了法術，使它自動保持精確。」

    羅蘭仔細觀察天平，果然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神術光輝，不由深感納罕：「我還是頭一回聽說可以自動校正天平的法術。」

    「先生，這是我們深海‧塞悉拉牧師獨有的零環神術，名字就叫做『公平秤』，是我們的領主柳博芙‧揚波女士親自發明，可以永久恆定在秤上，自動校準永無偏差。」人群中走來一位牧師裝扮的中年男人，提到柳博芙‧揚波時流露出發自內心的自豪與崇拜，「柳博芙女士將這項發明專利無償奉獻給海精靈教會，所有信奉深海‧塞悉拉的牧師都可以在教會免費學習這一神術，我們的女士也因此贏得無上聲望，白鷗港的所有市民都相信她是一位公正無私的領主。」

    「原來如此，可惜我手中無酒，否則定當為公正的柳博芙女士乾一杯，謝謝您為我解答疑惑。」

    羅蘭轉身走下柱廊，有意無意的看了柳芭一眼。

    柳芭若無其事的與他對視，明眸含著淺淺的笑容。

    羅蘭扯扯嘴角，心裡吐槽：「鬼丫頭真會裝，套路挺深啊……」

    眾人在柳芭帶領下走進交易會場大廳，舉目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擁擠在攤位跟前挑選貨物討價還價，攤主人也是口沫橫飛賣力宣傳自己的商品，基本上只要你想得到的東西，這裡都有得賣。還有一些場所並不直接擺攤售貨，而是在表演魔術雜耍之類節目吸引看客，表演告一段落之時才拿出一些瓶瓶罐罐向觀眾兜售，有賣香水的，賣止咳水的，也有賣壯陽藥的……

    「哇塞！這裡好熱鬧，好有趣，我太喜歡這裡了！」維羅妮卡激動得發抖。

    羅蘭知道這丫頭的壞毛病，一把拉住她的手，正色警告：「可以看也可以買，但是不許偷！」

第476章：本德交易會

    女忍者長長的「哦」了一聲，俏臉難掩失望，卻還裝出正經的樣子：「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付錢的！」

    「你摸走人家的東西，哪怕照價留足錢也是偷，這兒可不是超市！」羅蘭沒好氣地說。

    「好討厭啊～」女忍者嘟嘴嬌嗔，轉念間又興奮地問他：「什麼叫『超市』？就是可以自由偷東西的市場嗎？」

    「真是服了你！」羅蘭實在無語，伸手捏捏她粉嫩的臉蛋。

    「柳芭，白鷗港的交易會這麼紅火，為何不乾脆固定下來，方便買賣雙方隨時交易，而是非要一年才召開一次，而且每年的舉辦地點都不同，這不就等於變相增加了交易成本？」妮基塔提出疑問。

    「現有的交易會模式的確是存在您所說的弊端，然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交易會並非市場自然產生的模式，而是我們本德同盟內部貿易糾紛的妥協產物。」

    柳芭直言不諱道出交易會誕生的「黑歷史」。

    「原本同盟各城邦不光是資本和勞動力自由流通，還免除內部關稅，然而財富都向白鷗港集中，其它各城邦稅收銳減，為保護本地企業，暗地裡提升關稅壁壘，地方保護主義再次興起。為瞭解決這個問題，同盟多次召開議會，吵了無數場架，最後達成一個折中的方案，就是每年舉辦一次交易會，期間貿易免稅，各大城邦輪流舉辦，利益均霑，今年輪到白鷗港作為東道主舉辦交易會，迄今為止交易額已經創下一個新紀錄，由此可見這種商業模式的好處遠遠大於弊端。」

    聽著柳芭不無自豪的講述，目睹本德交易會的紅火景象，羅蘭心裡卻在搖頭：這種輪流坐莊的交易會模式，不可能長久維持下去。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興旺，人們每時每刻都可能有交易的需求，很多商品保質期很短，不可能積攢一年才拿來交易，這種「流動集市」式的交易會實際上已經阻礙了自由貿易的擴張，遲早會被場所固定、全年營業的「交易所」取代。

    「這裡看起來就像一座很大很大的集貿市場，除了特別大也沒什麼稀奇的。」柳德米拉不服氣的說。

    「交易會從某種程度上講的確很像大型集貿市場，不過這裡可供交易的商品種類特別多，如果僅此而已，跟集貿市場也不存在本質區別，交易會的特色在二樓，有興趣的話就跟我來。」柳芭笑著說。

    「來都來了，當然要逛個遍。」羅蘭一揮手，帶領興致盎然的姑娘們跟著她走向二樓。

    樓梯口有一道魔法屏障阻攔，每人支付1枚金幣方可上樓。過路費不算多，卻也令絕大多數小商販和看熱鬧的人群望而卻步。

    羅蘭替柳芭付了過路費，一行人順利登上二樓，頓時感到眼前一亮，樓下的嘈雜都被法術結界隔絕在外，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座寬敞潔淨而明亮的大廳，環繞大廳一圈分成眾多隔間，每個房間門外都掛著招牌：呢絨交易廳、穀物交易廳、礦石交易廳、珠寶交易廳、藥材交易廳、橄欖油交易廳、葡萄酒交易廳……分門別類不一而***易物品要麼是奢侈品，要麼是特定的大宗商品。

    柳德米拉在葡萄酒交易廳門口停下腳步，伸長脖子朝裡面張望，過後回頭滿臉詫異的說：「真奇怪了，葡萄酒交易廳里根本看不到酒桶，幾個人在那裡喝茶聊天，還有人在算賬，看起來倒像一間辦公室。」

    「這就是交易會的特色所在。」

    柳芭站在交易大廳中央，面帶微笑侃侃而談，氣質不知不覺中大變樣，彷彿從衣著樸素的窮畫師變成儀態萬方的大小姐。

    「交易會如同一座金字塔，最底層是小商販，玩樂看熱鬧順帶買點日常用品的市民，馬戲團和賣笑女郎；中層是代表各家商會的大宗貨物貿易商，這些商人帶來的不是產品，而是票據和空白合同，訂下的合約大多是遠期交易；而這座金字塔的最頂層，就是發放和回收各種債券票據，提供存貸款和保險服務，統一清算往來賬目的金融機構。」說著，她拉開一扇大門，「這裡就是本德同盟所有商業活動的金字塔尖——票據交易大廳，諸位可有興趣參觀一番？」

    柳德米拉和維羅妮卡面面相覷，啥票據交易？啥清算結算？完全聽不懂啊！

    「柳芭，你能不能簡單的告訴我，這個票據大廳……它到底是賣啥的？」柳德米拉一臉懵懂地問。

    「票據大廳不賣實體商品，只提供金融服務，簡單來說，它的存在可以幫你更順暢的完成商品交易。」妮基塔實在看不下去了，搶著替柳芭解釋，「我說米拉你呀，偶爾也學一點金融常識，否則被羅蘭賣了你還傻乎乎的替他數錢。」

    「你說的很好，但是我完全聽不懂啊！」女遊俠攤開雙手，嬌憨的樣子叫羅蘭看著又憐愛又心疼。

    「好了米拉，別糾結這個問題，我們進去實地參觀一下，親眼看看他們是怎麼交易的你就明白了。」

    一邊安撫女友，羅蘭心裡也掀起波瀾，暗自感嘆自己小看了白鷗港這座自由貿易城邦的底蘊，僅就金融業而言，其發展水平已經達到地球上17—18世紀西方主流資本主義國家的水準。比如眼前這座票據交易大廳，已然初具證券交易所的雛形。

    交易會的興起主要是因為交易期間免稅，其次是融資信貸的需求，瓦雷斯世界交通欠發達，天南海北的客商難得會面，需要定期舉行聚會集中清算各自手中的票據。

    揚波家族最初就是通過經營保險和貼現兩大業務發家的，保險不用多說，貼現是什麼業務？柳德米拉和維羅妮卡這樣的外行人就搞不懂了。

    羅蘭打了個響指，「妮基塔，你用最簡單、最通俗易懂的方式，來給這兩位對金融業一無所知的小姐講講什麼叫「貼現」。」

第477章：兌獎問題

    「來就來！」法師小姐一甩長發，自信滿滿的接下挑戰，「畢竟我也是銀行世家出身，這點小事兒還難得住我？」

    「米拉，羅妮，我們來玩一個角色扮演遊戲，聽好了，現在我是一家珠寶店老闆，為了在交易會上促銷，我推出一項兌獎活動，任何在我家店裡購買珠寶總價超過100金幣的顧客，都可以免費抽獎一次，米拉和羅妮，你們很幸運的中了大獎，現在我提供給你們兩種兌獎方式：要麼馬上兌換現金，要麼一年以後再來兌換獎券，選擇前一種兌獎方式你們只能拿到1萬金幣，選擇後一種兌獎方式則能獲得2萬金幣，現在的問題是，你們覺得選擇哪種兌獎方式對自己更有利？」

    羅蘭油然微笑。妮基塔不愧是高智商的法師，三言兩語便將柳德米拉和維羅妮卡送入「推遲消費」抑或「放棄預期收益」的兩難境地。

    柳芭也是禁不住輕輕鼓掌，望向妮基塔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激賞之色。

    然而柳德米拉和維羅妮卡卻是笑不出來，她們帶入到妮基塔提出的困局當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張俏臉都寫滿糾結。

    經過長時間的思考，柳德米拉率先做出決定：「我選擇拿1萬現金！做人不能太貪心，天知道一年後是什麼情況？萬一到時候這家珠寶行已經破產了呢？我拿著彩票還能找誰兌現去！」

    「我選擇推遲一年兌現，」維羅妮卡則給出相反的答案，「反正我口袋裡還有不少現錢，並不急需這1萬現金，1萬金幣拿在手裡自己做投資，一年之內很難獲得百分之百的收益，至於米拉所說的風險，首先我得承認的確存在風險……但是我有能力承擔也敢於承擔風險，大不了一年後分文無收，就當是沒有中過這張彩票，反正是意外之財，失去也沒什麼可惜的。」

    羅蘭聽著她們迥然不同的回答，陷入沉思。兩個人做出不同的選擇，恰恰體現出她們不同的家庭出身、生活背景、教育、性格和理財觀念：柳德米拉是窮孩子出身，一萬金幣在她眼中就是巨款了，相對而言比較保守；維羅妮卡家境富裕，一萬金幣對她只算零花錢，所以更樂於冒險。

    然而這都不是正確答案。

    「你們的選擇各有利弊，很難說誰的選擇更好，但是我這裡有第三種方案，可以綜合你們兩種選擇的優點，同時又迴避上述兩種選擇的弊端，可以說是最優方案。」妮基塔微笑著說。

    柳德米拉和維羅妮卡對視一眼，都感到匪夷所思。

    開什麼玩笑，世上哪有這種兩全其美的好事？

    事實上，還就真有，這就是金融業的神奇魔力。

    妮基塔在兩人懷疑的目光下，從容道出自己的兌獎方案。

    「首先我選擇延期一年兌現2萬獎金，然後找一家銀行賣掉中獎彩票，出售獎券所得的金額就是『貼現額度』，這筆現金當然不會有2萬那麼多，但是一定會比1萬更多，15000金幣是個比較合理的金額，否則我也沒有必要申請貼現了對不對？那麼為何會有銀行樂意為我貼現呢？因為銀行可以從這筆交易中獲得利潤，貼現金額與一年後獎券的兌現金額——也就是2萬金幣——之間的差額就是銀行的利潤，與此同時，銀行也幫我承擔了遠期兌現的風險，縱然珠寶行破產倒閉，銀行手中的獎券無法兌現，也與我無關，反正我早就從銀行那裡得到15000金幣的現金，不會因此蒙受什麼損失。」

    「銀行會為了5000金幣的收入幫我承擔貼現風險？」柳德米拉對此深表懷疑。

    「會的，因為銀行家大業大，承擔風險的能力比你這樣的窮姑娘大得多，所以不介意冒點風險為你提供貼現服務，就算最後無法兌現獎券，出現一筆壞賬也沒什麼大不了，因為銀行同時從事的類似的貼現交易有成千上萬筆之多，其中絕大多數都能順利兌現，賺取的利潤足以沖銷壞賬還綽綽有餘，結算過後的收入就是淨利潤。」妮基塔耐心分析道。

    「厲害！厲害！」維羅妮卡連連鼓掌，「原來銀行玩的就是這種『十個瓶子九個瓶蓋』的障眼法，我算是領教了，果然是聰明啊聰明！」

    「十個瓶子九個瓶蓋」還算穩健的經營模式，如果是十個瓶子一個瓶蓋……咳咳，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龐氏騙局」。

    羅蘭暗自感慨。

    妮基塔對「貼現」的講解很生動，羅蘭也有耳目一新之感。因為地球上多數國家立法禁止商業銀行向彩票提供貼現服務，具體原因比較複雜，而在瓦雷斯世界，至少就遠東地區來說不存在這樣一條限制，這也從一個側面體現出當地金融行業監管的缺位。

    在現代社會相對完善的央行金融監管制度下，假設把存款利率定為下限，貸款利率定為上限，那麼存貸款利率之間就會形成一條「走廊」，而貼現利率只能在這條走廊之間上下波動，倘若高於貸款利率，那麼人們就不會選擇貼現寧可直接貸款，如果低於存款利率，那就更麻煩了——兩種利率之間存在一條可以反覆套利的投機空間！

    什麼叫做「套利投機」？

    舉一個最極端的例子：

    在某國有a和b兩個省，某段時期出現這樣一種怪現狀：a省某銀行的存款利率比b省的貸款利率更高。

    假如你能夠從b省獲得高額貸款，你會怎麼做？

    當然是轉手存入a省那家銀行！

    這就是套利。

    你的利潤就來自於a省存款利率與b省貸款利率之差，只需要完成一道貸款再轉存的手續你就能毫無風險的做吃利差，天下哪裡還有比這更輕鬆的生意？

    或許你會說正常的人類社會不可能出現這種奇葩狀況，然而這就是事實中存在過的情況。

    或許你會說這是特殊歷史環境下的特殊產物，不具普遍意義。

    那麼你把a省和b省替換成a國和b國，前者提高利率（加息）執行緊縮財政政策，後者降低利率（降息）甚至0利率、負利率，開動印鈔機「大放水」、執行超級量化寬鬆財政政策，而兩國貨幣可以自由兌換，再看看會出現什麼情況？國際游資呼嘯而來呼嘯而去是為了什麼？難道這也是個別現象。

    或者把貨幣替換成某種緊俏物資，把存貸款利率替換成所謂的「價格雙軌制」，把申請貸款手續簡化成請有關部門領導或者領導家的公子小姐批條子，想想會發生什麼事？

    套利就是這麼簡單，存在於社會各行各業的每一處流通環節，從某種程度上講，這種投機模式完美展現出資本狡詐與冷酷的那一面。

    魔鬼正在饕餮盛宴上狂歡，多數人還躺在餐盤裡酣然沉睡，在睡夢中被吸乾鮮血，渾然不知死之將至。

第478章：蜈蚣博弈

    當然，白鷗港的現實情況不能完全照搬地球上的理論和經驗。就羅蘭在本德交易會上的觀察而言，各家商業銀行定出的貼現率都是比較高的，高過貸款利率是常態，這就意味著貸款的門檻很高，相對來說貼現的手續就要簡單得多，那些無法通過正常途徑拿到低息貸款的商旅只好選擇貼現手中的遠期票據來籌集現金。

    這說明什麼？說明白鷗港的銀行家們結成了壟斷行會，金融市場缺乏自由競爭，貸款門檻過高進而導致貼現利率過高，貸款者大多處於弱勢地位。這種現象倒也不難理解，畢竟這裡並非二十一世紀的地球，白鷗港也並不存在一個提供「再貼現」服務的「中央銀行」，金融資本還處在野蠻生長階段，很多事情沒有規矩可講。

    銀行家們的確很貪婪，但至少比那些明目張膽放高利貸的「吸血鬼」更有良心，否則天南海北的商旅們又何必不辭辛苦拿著票據來這裡貼現，直接找當地高利貸商人豈不是更方便？再則說，你大老遠的來都來了，倘若因為利率過高放棄貼現，路費食宿費不就白花了？仔細算計一下，還是只能忍著肉疼向銀行低頭，不然虧得更多，對那些手持票據急需貼現的小商販而言，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無非是《多收了三五斗》。

    除了保險和貼現，揚波家族銀行還有一項比較重要的業務就是「轉匯」。

    什麼叫轉匯？

    假設你從甲銀行欲匯款到乙銀行，但甲銀行與乙銀行之間沒有業務往來，但丙銀行與甲銀行及乙銀行之間都有資金往來，那麼，你的匯款將先匯給丙銀行，丙銀行再將你的匯款轉匯到乙銀行，在上述業務中丙銀行就是轉匯銀行。

    這項業務的關鍵在於甲銀行和乙銀行為什麼無法直接往來，非要讓丙銀行收一道手續費？

    造成這種狀況的因素很多。比如甲、乙銀行所在的國家處於敵對狀態，政治和外交因素迫使金融機構受到嚴格限制，倘若存在業務往來，那麼就有通敵賣國之嫌，處境將會非常被動。

    這種時候丙銀行所在的國家倘若與甲乙兩國都是友邦，丙銀行與甲乙銀行的業務往來不受政策限制，那麼就可以起到一個中轉站+避難所的作用。譬如「七年戰爭」時期，荷蘭阿姆斯特丹的金融機構就扮演了英法之間「轉匯銀行」的角色，源源不斷將法國的資產轉移到英國，實質上等於法國資本家通過荷蘭銀行家做中轉、間接借錢給英國政府，幫助英國打敗了自己的祖國，充分體現了「資本無國界」這一真理……

    在瓦雷斯世界這樣交通不夠發達的環境下，很多中小銀行只是地方性的金融機構，比如甲銀行的業務主要集中於銀帆城，在新大陸的威爾諾亞殖民行省並未設立辦事機構，那麼想跟威爾諾亞某地方性銀行發生業務往來該怎麼辦？就要借助一家在本德同盟和新大陸都設有分行、具備國際影響力的大型金融機構代為轉匯，而在本德同盟大大小小數十家金融機構當中，唯有揚波家族銀行龐大到可以扮演這一角色，因此本德同盟的轉匯業務幾乎被其壟斷，不需要付出什麼成本便可坐享巨大收益。

    轉匯是銀行與銀行之間的業務往來，那麼私人交易雙方倘若缺乏互信，可否請銀行介入擔保？

    羅蘭仔細考察交易大廳中各家金融機構，驚訝地發現竟然沒有一家機構主動推出為跨洋貿易提供信用擔保的服務！白鷗港作為一個金融業比較發達的貿易城邦，居然存在這樣的業務短板，實在是令人不敢置信！

    帶著滿腹迷惑，羅蘭試探地問柳芭：「跨洋貿易的買賣雙方往往素不相識，假如說我是買方你是賣方，我們今天在交易會上初次見面，我想從你手中購買價值10萬金幣的呢料，承諾貨物到岸之後付款，你願意做這筆交易嗎？」

    柳芭面露難色：「跨洋貿易中賒銷是正常現象，但是我們素不相識，你一開口就要賒10萬金幣的貨，胃口未免太大了吧？你在白鷗港是個生面孔，又沒有什麼大商會背景，這一單生意我不敢接，怕上當。」

    羅蘭對她的回答並不意外，接著問：「一般遇到這種情況，要怎麼做才能順利達成交易？」

    「一般來說買方要預先支付至少三成定金，最好可以找一個可靠的本地人做擔保。」

    羅蘭連連搖頭：「預付三成定金是不可能的，首先我一時周轉不出來這麼多現金，再則帶那麼多現金在身上既累贅又不安全，況且我在這裡也找不到做擔保的熟人。」

    「你可以用匯票付定金，揚波家族銀行在新大陸也有分行，你把錢存在那邊分行，拿匯票在這裡總行一樣兌現。」

    「那也不行，萬一你收到匯票之後提取定金，把貨賣給別人拔腿跑路，我找誰告狀去？」羅蘭對即期、遠期匯票支付體系很熟悉，立刻找到其在國際貿易中的潛在風險加以攻擊：「銀行在原則上只承擔匯兌責任，並不會考慮匯票設計的交易本身是否符合雙方簽訂的合同細則，舉例來說，你發貨給我的呢絨質量低劣，我驗貨過後發現與合同上規定的品相不符，這場官司銀行是不管的，只要匯票到期，哪怕銀行明知道你以次充好也會收票兌現真金白銀給你，那麼我承受的損失找誰申冤？」

    「這種情況也是有的，但是匯票是你我之間點對點的契約，銀行作為第三方只承擔轉賬的角色，而非公證人或者檢察官，你要跟我就貨物質量打官司，應該去商務法庭提訴，為何要為難銀行。」柳芭據理力爭。

    羅蘭冷笑一聲，「所以我就活該在現有的貿易模式下承受更大風險，銀行則心安理得不聞不問？不需要考慮提供某種新型服務幫我控制風險、降低交易成本？推一步就動一步，不推就不動，你們白鷗港的銀行家都是這麼官僚主義？你最好搞清楚，金融業是為工商貿易提供服務的一個工具，如果銀行家不主動改善服務水平，甚至反客為主把自己當成工商企業實體的主宰者、把金融機構當成政府機關，以為躺著就可以輕輕鬆鬆把錢賺到手，那麼恕我直言，遲早要完蛋！」

    他的批評犀利尖銳，柳芭聽得臉色連變，出神許久才苦澀地辯解：「你的批評很有道理，但是很多根深蒂固的因素已經形成偏見，很難立刻做出改變，就拿我們之間假設的這場交易來說，彼此缺乏信任，交易存在很多不確定的風險，正因如此，陌生人做交易一開始都不會做的很大，都是從小筆生意做起，逐步建立互信關係，合作幾次之後覺得對方可信，那就可以加大貿易額度，成為長期固定的商業夥伴了。」

    「這個建立互信的過程往往很漫長，漫長的互信過程本身就是一種交易成本過高的體現。」羅蘭一針見血的指出癥結所在。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哪怕雙方最初幾筆交易順利進行，也難保將來不會遭遇詐騙，有些高明的騙子就是這樣玩的，先讓出一些小利引誘你上鉤，真當他誠信可靠，等你放鬆警惕，把一大宗貨物賒賬發給他，他就一夜之間不見了蹤影，那時候你才曉得上當受騙，卻也沒奈何了。」柳芭嘆了口氣，鬱悶的神態暗示她曾經中過這樣的騙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這樣的詐騙犯多了，人們都學會小心提防，大宗交易非熟人不做，你看這裡的商人，自我介紹的時候第一句話總是說『本人是來自某某家族的某某某，某位大亨是我的父親，某位大佬是我的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