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文學] 阿甘正傳(Forrest Gump) 作者:弗蘭西斯·葛魯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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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概要】:小溫斯頓·弗蘭西斯·葛魯姆(Winston Francis Groom, Jr.,1943年3月23日-),美國的小說家和非虛構作品作家。其最知名的作品是《阿甘正傳》(Forrest Gump),於1994年被羅伯特·澤米吉斯翻拍為電影。該電影引發了樂隊花車效應,並贏得了六項奧斯卡金像獎。溫斯頓於1995年出版了阿甘正傳的續篇Gump & Co.,同時也是諸多非虛構文學作品的作者,其題材涉獵廣泛包括美國南北戰爭和第一次世界大戰。

  【小說類型】:美國文學

  【內容簡介】:『生命就像一盒各式各樣的巧克力,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會得到什麼。』而『當個白痴就像沒有了這盒巧克力』,但『至少我不要過著無聲無息的生活。』阿甘如是說。

  阿甘的智商只有二位數,但他天性善良單純,加上天賦異稟﹙腳程奇快﹚,他先後成為大學美式足球明星、越越戰英、世界級乒乓球員、摔角選手和商業大亨,既獲得甘迺迪總統的召見、詹森總統的授勳,甚至還揭發出水門案的真相!阿甘『轟轟烈烈』的傳奇一生,其實正是六○年代到七○年代美國歷史與社會的縮影,透過阿甘的眼睛,也讓我們看到了外在世界的險惡複雜與庸俗世儈,而更覺人性真誠的可貴。

  基於小說阿甘正傳的電影,都是圍繞主角阿甘而展開的故事,但電影更側重於小說的開始11章,改變了成立阿布·阿甘養蝦公司、最後成為流浪街頭的大富翁的結局。更沒有提到中間阿甘當太空人,落到食人部落中生活,跟猩猩成為好友,成為國際象棋以及摔跤明星的過程。而阿甘的女友珍妮也沒有因絕症(AIDS)而死去,而是在懷孕後當上了護士,在阿甘流浪街頭的時候還見到了他智商超群的兒子小阿甘。阿甘在中國的經歷也被大大簡化,完全沒有幽默的劇情。然而電影卻增加了一些劇情,例如給他的腿裝了支架以及後來跑遍全美國的事情。阿甘的核心特徵和性格也在電影中被改變,小說中阿甘總不能如己所願卻有出人意料的福氣,而且大智若愚才華橫溢,視財富為糞土,崇尚自由主義;而電影中的阿甘更顯得有堅持不懈精神,終獲成功,甚至頗有組織能力。有報導稱原作者溫斯頓·葛魯姆曾為此改變而表示厭煩。

  【其他作品】:

  Better Times Than The色 (1978); Better Times Than The色. Si摸n and Schuster. 1 December 1994. ISBN 978-0-671-52266-7.

  As Summers Die (1980)

  Only. Si摸n and Schuster. 1984. ISBN 978-0-671-52267-4.

  Forrest Gump (1986); Knopf Doubleday Publishing Group, 2012, ISBN 9780307947406

  Gone the Sun (1988); 1996, ISBN 9780671535162

  Gump and Co. (1995) ISBN 0671521705 OCLC 32988843

  Such a Pretty, Pretty Girl (1998) ISBN 0375501614

  El Paso (2016) ISBN 978-1631492242

  【阿甘正傳 章節】

  第一章 至 第二十六章
   本帖最後由 tingweicctw 於 2017-3-9 20:1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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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4 10:36
第一章

  朋友:當白痴的滋味可不像巧克力。別人會嘲笑你,對你不耐煩,態度惡劣。吶,人家說,要善待不幸的人,可是我告訴你——事實不一定是這樣。話雖如此,我並不埋怨,因為我自認生活過得很有意思,可以這麼說。
  我生下來就是個白痴:我的智商將近七十,這個數字跟我的智力相符,他們是這麼說的。不過,我可能比較接近智商三到七歲的低能兒,或甚至更好一點智商八到十二歲的智障;但是,我個人寧願把自己當作是個半智,或是什麼的——絕不是白痴——因為,別人一想到白痴,多半會把它想成蒙古症白痴——就是那種兩個眼睛長得很近,而目嘴巴常常掛著口水,只跟自己玩的人。
  晤,我反應遲鈍——這一點我同意;不過我可能比旁人以為的聰明得多,因為我腦子裡想的東西跟旁人眼睛看見的有天地之別。比方說,我很能思考事情,可是等我試著把它說出來或是寫下來,它就變成果醬似的糊成一團。我舉個例子解釋給你聽。
  前些日子,我走在街上,有個人正在他家院子里忙活兒。他弄了一堆灌木要栽種,於是,他跟我說:阿甘,你想不想嫌點錢?我說:嗯,想,於是他派我去攢泥土。用獨輪手推車搬了十一、二車的泥土,大熱天里,推著車走遍大街小巷倒掉它。等我搬完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塊錢。當時我應該為工資這麼低大鬧一場,可是我卻收下了那一塊錢,嘴裡只說得出一句謝謝之類的蠢話,然後走上街,手裡拿著那張鈔票——摺上,打開,摺上,覺得自己真橡個白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說真的,我對白痴略有所知。這大概是我唯一懂得得的學問,不過我真的讀過這方面的東西——從那個叫什麼杜耶奇耶夫斯基的傢伙筆下的白痴,到李爾王的傻瓜,還有福克納的白痴,班吉,甚至《殺死後舌鳥》裡頭的瑞德利——哦,他可是個嚴重的白痴。我最喜歡的是《人與鼠》裡頭的連尼。那些寫文章的人多半說得對——因為他們寫的白痴都比旁人以為的聰明。嘿,這一點裁同意,隨便哪個白痴都會同意。嘻嘻。
  我出生后,我媽媽給我取名福雷斯特,因為內戰期間有個將軍名叫納森-貝福-福雷斯特。媽媽總說我們跟福雷斯特將軍有什麼親戚關係。而且他是個偉人,她說,不過內戰結束之後他創立了三K黨,連我奶奶都說他們是一幫壞蛋。這一點我倒是會同意,因為我們這兒有個自稱尊貴的狗屁還是什麼的傢伙,他在城裡開了一家店賣槍,有一次,當時我大概十二歲左右,我經過那家店,從窗予往裡望,他在店裡吊了一根絞刑用的那種大大的繩環。他瞧見我在看,居然真的把它套在脖子上,然後把繩子往上一抽,好像上吊似的,還吐出舌頭等等來嚇我。我嚇得拔腿就跑,躲在一座停車場的車子後面,直到有人報警把我送回家交給我媽。所以,不管福雷斯特將軍有啥豐功偉績、創立那個三K黨的玩意可不是什麼好心腸——隨便哪個白痴都會這麼告訴你。不管怎麼說,我的名字就這麼來的。
  我媽是個大好人。人人都這麼說。我爸,他在我剛出生之後不久就死了,所以我從來不了解他。他在碼頭當裝卸工,有一天,一台起重機從一艘聯合水果公司的船上吊了一大網的香蕉,結果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斷了,香蕉砸在我爸身上.把他壓成煎餅。有一次我聽到一些人在談論那次意外——說當時情況慘不忍睹,半噸重的香蕉把我爸砸得稀爛,我個人不太喜歡吃香蕉,除了香蕉布丁。這個我倒是喜歡。
  我媽從聯合水果公司領到了一點兒撫恤金,而且她還把我們的房子分租出去,所以我們的日子還過得去。我小時候,她總是把我關在屋裡,免得其他小孩子騷擾我。夏天下午,天氣熱壞了,她會把我安頓在客廳里,拉乞窗帘,讓房間略一點,涼快些,再給我弄杯檸檬汁。然後她就坐在那兒跟我聊天,就那麼一直說個不停,也沒什麼特別的話題,就好像一般人跟貓狗說話那樣,不過我也習慣了,而且滿喜歡,因為她的聲音讓我覺得好安全又舒服。
  我成長期間,一開始她都准我出去跟大家玩,可是後來她發現他們是在捉弄我.有天他們在追我的時候,一個男孩用棍子打我的背,弄出好可怕的傷痕。那以後,她叫我不要再跟那些男孩子玩。我就開始試著跟女孩子玩,但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因為她們都躲著我。
  媽媽認為念公立學校對我有益.因為也許這樣會幫助我變得跟其他人一樣,但是上了幾天學之後,校方告訴螞媽我不該跟大家一起上學。不過他們讓我念完了一年級。有時候.老師在講課,我坐在那兒,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裡在想什麼,總之.我開始看窗子外頭的鳥、麻雀,還有在外頭那棵大橡樹上爬來爬去,一會兒又坐下的東西,老師就會走過來教訓我一頓。有的時候,我會被-種很奇怪的感覺沖昏了頭,大吼火叫,她就叫我出去坐在走廊里的長板凳上。其他孩子從來不跟我玩耍什麼的;除了追我或是惹得我嚎陶大哭,這樣他們就可以嘲笑我一-只除了珍妮-可蘭,起碼她不會躲著我.有時候放了學她還讓我跟她一起走路回家。
  可是第二年,他們安排我念另一種學校,我告訴你,那學校真古怪。就好像他們把所有找得到的怪人統統集攏在一道,有跟我一樣年紀的,有比我小的,還有大到十六、七歲的大男孩。他們都是各種程度的智障、瘋癇病患,還有甚至不會自己上廁所吃東西的小孩。我大概是其中的佼佼者,
  有個胖胖的大塊頭,起碼有十四歲左右,他患了一種病,發作起來會全身發抖,就好像坐電椅什麼的。我們老師瑪格麗特小姐每次都叫我陪他去上廁所.免得他做出什麼怪舉動。不過,他還是照做不誤。我不知道要怎麼攔阻他,所以,索性把自己鎖在一間廁所里等他做完,再陪他走回教室。
  我在那同學校待了大概五、六年。其實那個學校並不太壞他們會讓我們用手指繪畫,做些小東西,不過多半時間,他們只教我們怎麼系鞋帶啦,怎麼做就不會把食物弄翻啦,不要發狂大叫大哭、把大便扔得到處都是等等。他的沒教我們念書——除了認識路標記號,還有分辨男女廁所之類的。總之,學校里有那麼多嚴重的傻瓜,要想教點別的東西其實是不可能的事。而且,我認為這種學校的宗旨是免得我們惹別人煩。誰願意讓一群傻瓜在外頭亂跑?這個道理連我都懂。
  快滿十三歲,我開始發生一些極不尋常的事。第一,我開始長高。半年之內我長了六寸,我媽一天到晚得把我的褲子放長。再就是,我開始橫著長。到了十六歲,我有二米二高.重兩百四十二磅。我知道是這個緣故他們才帶我去量體重。他們說簡直無法相信。
  之後發生的事使我的生活徹底改變。一天.我從傻瓜學校放學回家,悠悠哉哉走在街上,一輛汽車停在我旁邊。那傢伙叫我過去,問找叫什麼名字。我告訴他,他又問我念什麼學校,他從來都沒在附近見過我。我告訴他那間傻瓜學校之後,他就問我有沒有打過美式足球。我搖頭。其實我大可告訴他我見過別人玩,只是他們從不讓我玩。不過,我說過廣我不太擅長跟人長時間談話,所以我只點個頭。那大概是開學兩個星期的事。
  過了三天左右,他們把我從那間傻瓜學校弄出來。我媽媽在場,還有那天開汽車的人和兩個打手型的人——我猜想這兩個人在場的原因是以防萬一我惹什麼事。他們把我拍屜里的東西統統取出來,放進一個褐色紙袋裡,然後叫我跟瑪格麗特小姐說再見;突然之間她哭了起來,又用力摟抱我。過後.我跟所有的傻瓜說再見,她們流口水、抽筋,還用拳頭敲桌子。然後我就走了。
  媽媽跟那個傢伙坐前座我坐在後座兩名打手中間,就好像電影裡面警察帶犯人進城的情形。只不過我們並不是進城。我們去新成立的高中。到了那兒,他們帶我進校長辦公室,媽媽和那個男人陪我一起進去,那兩個打手在走廊上等。校長是個頭髮灰白的老頭子,領帶上有個污潰,褲子松垮垮的,看起來活像也是從傻瓜學校出來的。我們統統坐下,他開始解說一些事,又問我話,我只是點頭,不過他們的目的是要我打美式足球。這個部分是我自己理解出來的。
  原來,坐汽車那個傢伙是教練,名叫費拉斯。當天我沒進教室,也沒上課什麼的,那個費拉斯教練帶我到衣帽間,打手之一替我找來一套球衣,有墊肩啊那些玩意,還有一頂很棒的塑膠頭盔,頭盔前面有一塊東西可以防止我的臉被壓扁。唯一的問題是,他們找不到我能穿的球鞋,所以我只得穿自己的運動鞋,等他們訂到球鞋再換。
  費拉斯教練和兩名打手幫我穿上球衣,然後又幫我脫下,再穿上,反覆十幾二十次,直到我會自己穿脫為止。有一樣配件我半天穿不好,就是護擋——因為我不覺得有什麼理由嬰穿它。晤,他們努力解釋給我聽,過後一名汀手對另一名說我是個笨蛋還是什麼的。我猜想他以為我不懂他說什麼,可是我懂,因為我特別留意這類屁話。倒不是因為這話會傷害我感情。嘿,別人曾經用過更惡劣的宇眼罵我。不過,我還是留意了。
  過了一陣子,一群孩子陸續走進衣帽間,取出他們的球具穿上。之後,我們全部都到外面,費拉斯教練召集大家,然後叫我站在大家面前介紹我。他說了一大堆屁話,我不太聽得懂,因為我嚇得半死,因為從來沒有人當著一群陌生人介紹我。不論,後來有些人過來跟我握手,說他們歡迎我等等。之後,費拉斯教練吹了一聲哨予,把我嚇得魂都飛了,不過大家開始跳來跳去練習。
  接下來發生的事可以說是說來話長,不過,總而言之,我開始打美式足球。費拉斯教練和一名打手特別訓練我,因為我不懂怎麼打球,球隊有一招阻擋對手的戰術,他們儘力解說清楚,可是練習幾次之後,大家似乎都厭煩了,因為我記不得我該怎麼做了。
  爾後,他們又練習另一種叫做防守的動作;他們安排三個傢伙擋在我前面,我應該突破他們,抓住帶球的那個傢伙。前半部分比較容易,因為我可以輕輕鬆鬆把那三個傢伙推倒,可是他們不喜歡我抓住帶球那傢伙的動作,最後,他們要我去撞一棵大橡橡樹十幾二十次——體會一下那種感覺吧,我猜。可是過了一陣子,他們猜想我從那棵橡樹身上已經學到一些東西之後,又叫我跟那三個傢伙和拿球的傢伙練習。他們發火了,因為我推開三名阻擋的人之後撲向拿球那傢伙的動作不夠狠毒。那天下午我挨了許多辱罵,可是練習完中之後我去見教練,告訴他我不願撲倒帶球那傢伙.因為我怕會傷到他。教練說,不會傷到他,因為他穿了球衣,有保護。其實,我並不是那麼怕傷到他,我怕的是他會生我的氣,要是找不好好對待每個人.他們又會來迫打我。長話短說,我花了好一陣子工夫才弄清楚決竅。
  此外,我得上課。在傻瓜學校,我們其實沒上過什麼課,但是這所學校對課業認真多了。總之,不知怎麼弄的,他們設法安排我上三堂自習課,這種課只要你坐在教室里,隨你愛做什麼都行;另外還有三堂課是一位女士教我識字。班上只有我們兩個人。她人真好又漂亮,我不只一、兩次對她動過邪念。她名叫韓德生小姐。
  可以說,我只喜歡午餐這堂課,不過我想這不能算是課。念傻瓜學校時,我媽都會給我弄份三明治、一份餅乾和一個水果——除了香蕉以外——我都會帶到學校。可是這所學校有間餐廳,有九、十樣東西可吃,我老是難以決定要吃什麼。我想一定有人說過什麼,因為過了一星期左右,費拉斯教練叫我想吃什麼儘管吃,說一切都打點了。太棒了!
  猜猜誰到我的自習教室?珍妮-可蘭。她在走廊上過來跟我說,她記得小學一年級跟我同學。她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一頭亮麗烏黑的頭髮,腿長長的,和一張漂亮的臉蛋,還有別的,我不敢講。
  費拉斯教練並不滿意球隊的情況。他好像經常很不高興,總是在吼叫。他也吼我。他們想方設法讓我站在原地不動,只要阻止對方抓住我方帶球的傢伙,但是除非他們把球傳到中線,否則這法子不管用。教練對我擒抱帶球員的動作也不滿意,我告訴你,我可花了不少時間在那棵橡樹上。可是我怎麼也沒法子照他們要求的動作抱倒帶球員。我心裡有顧忌。
  過後,有一天,發生了一件事,把這一切也都改變了。當時我在餐廳里剛取了飯菜,走過去坐在珍妮-可蘭旁邊。我真不願意說,不過她可以算是學校里我唯一半生不熟的朋友,而且跟她坐在一起的感覺真好。她大半時間不注意我,都跟別人聊天。我原先都跟球員們坐一起,可是他們的態度好像我是隱形人什麼的。起碼珍妮-可蘭當作有我這麼個人。但是過了一陣子,我開始留意到另外一個傢伙也常出現,而且他開始拿我耍嘴皮子,說什麼笨蛋好嗎?之類的屁話。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兩星期,我始終沒吭聲,但是後來我終於說了——到現在我還沒法相信我說了那句話——我說:我不是笨蛋,那傢伙一個勁兒瞪著我,然後哈哈大笑。珍妮-可蘭就叫那傢伙閉嘴,可是他拿了一紙瓶鮮奶倒在我大腿上,我跳起來鮑出去,因為我嚇壞了。
  過了大概一天左右,那傢伙在走廊上攔住我,說他會逮到我。我整天心驚膽顫,那天下午我走出教室要去體育館,但是他走過來動手推我肩膀,叫我獃子等等,然後他揍我肚子。那一拳並不很疼,可是我哭了起來,轉身就跑,我聽到他跟在後面,還有其他人也在追我。我使出全力拚命跑向體育館,越過足球練習場,突然我看見費拉斯教練坐在看台上,望著我。迫我的那些傢伙停下來,掉頭走了。費拉斯教練表情真奇異,他叫我立刻換球衣。過了一會兒,他走進衣帽間,手裡拿著一張紙,紙上面了三種戰術——三種!——叫我儘可能記牢。
  那天下午練球的時候,他把所有球員分成兩隊。突然間四分衛把球傳給我,我應該沿著線的右端外側奔向球門柱。他們統統開始追我,我立刻拚命跑——我閃過了七、八個人,他們才撲倒我。費拉斯教練開心極了;蹦蹦跳跳,又吼又叫,拍大家的背。我們以前跑過不少次,測驗看看能跑多快,可是我被追的時候跑得快多了,我猜想。哪個白痴不會?
  總之,那以後我受歡迎多了,球員們開始對我比較好些。第一次賽球我嚇壞了,可是他們把球傳給我,我就拚命跑,兩、三次達陣,大家對我前所未有的好。那所高中確實扭轉了我生命中的一些事;甚至使我喜歡帶球跑,不過他們多半叫我繞著邊線跑,因為我還是沒法子做到在中央突破人牆,把人撞倒。一名打手說我是全世界塊頭最大的高中二分衛。我不認為他這是在誇獎我。
  除此而外,我跟韓德生小姐學習閱讀進步不少。她給了我《湯姆歷險記》和另外兩本書,我記不得書名。我把它們帶回家,統統讀過,可是,接著她給我做了個測驗,我的成績不怎麼樣。不過我的確喜歡那幾本書。
  過了一陣子,在餐廳用餐時又坐到珍妮-可蘭旁邊,好一段時間沒再發生狀況,可是後來有一天,是春天裡,我放學回家,那個把牛奶倒在我腿上后又迫我的傢伙又出現了。他弄了一根棍子,還罵我傻瓜、笨蛋之類的話。
  有些人在旁觀,珍妮-可蘭也在,當時我又正要打退堂鼓——可是,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我沒有那麼做。那傢伙拿棍子戳我肚子,我跟自個兒說,去它的,我抓住他的胳膊,另一隻手卯他的腦門,就這麼一下就解決了問題,可以這麼說。
  那天晚上我媽接到那傢伙父母打來的電話,說我要是再碰他們兒子,他們就要報警把我關起來。我儘力跟媽媽解釋,她說她了解,不過我看得出她擔心。她告訴我,因為我現在塊頭太大,我得留心自己,因為我可能會傷到別人。我點頭保證絕不會傷害任何人。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聽到她在她房間獨個兒哭。
  不過,卯那傢伙腦袋的事,使我對打球的看法完全改變。第二天,我要求費拉斯教練讓我直接帶球鮑,他說好.結果我一口氣撞倒了四、五個傢伙,衝破重圍,他們又再爬起來追我。那一年我入選全州美式足球明星隊。我簡直無法置信。我生日那天,我媽送給我兩雙襪子和一件新襯衫。她的確存了些錢,給我買了一套新西裝,要我穿著它去領取全州美式足球獎;那是我平生第一套西裝。媽媽替我打上領帶,我就這樣出發了。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4 10:36
第二章


  全州美式足球明星盛會在一個名叫福洛梅頓的小鎮舉行,費拉斯教練把那地方形容作轉轍器。我們坐上一輛巴士來到該鎮,——我們這一帶總共有五、六個人獲獎。巴士走了一、兩個小時才到,而且車上沒有廁所,我又喝了兩杯飲料,所以等我們到了福洛梅頓,我已經憋不住了。

  大會是在福洛梅頓高中禮堂舉行,我們入場後,我和另外幾個傢伙找到廁所。不過,不知怎麼的,要拉下拉練的時候,拉練夾住了我的襯衫下擺,拉不動。我拚命扯了一陣子,對手學校的一個好心傢伙出去找費拉斯教練,他帶著兩名打手進來,七手八腳想把我的褲子拉開。一名打手說唯一的法子是乾脆撕開它。教練聽了,兩手叉腰說:你是要我讓這孩子開著石門水庫,把那玩意吊在外頭,就這麼出去?嘿,你認為那會造成什麼樣的印象?說完,他扭頭對我說:阿甘,你只得憋著,等宴會結束我們再替你弄開它——行吧?我點頭,因為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不過我想這一晚上可有得等了。

  禮堂裡面坐著成千上萬的人,我們一進去,他們個個微笑拍手。我們被安排坐在舞台上的一張巨大長桌後面,面對所有人,我最擔心的事發生了,這一夜果然漫漫無期。好像禮堂內每個人都上台演講似的——連侍者和門房也不例外。我真希望媽媽在場,因為她會替我解圍,可是她得了流行性感冒在家躺著。終於到了頒獎的時候;獎座是一個金色小橄欖球。照規矩,叫到名字就得走到麥克風前面領獎,然後說聲謝謝,他們說,要是有人還想說些別的,盡量簡短些,因為我們希望在二十世紀結束之前離開那兒。

  幾乎所有人都已領獎說過謝謝-,接著輪到我了。有人用麥克風喊:福雷斯特-甘,對了,我可能還沒告訴你,甘是我的姓氏。我起身走過去,他們把獎交給我。我湊近麥克風說:謝謝,結果所有的人歡呼起來,還起立鼓掌。我猜想有人事先告訴了他們我是什麼白痴,所以他們特別對我好些。可是這些反應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就那麼傻站著。過了一會兒,全場安靜下來,麥克風前面那個人問我還有沒有話要說。我就說我要尿尿。

  好半天,觀眾鴉雀無聲,只是神色滑稽地你看我,我看你,接著他們開始交頭接耳,好像悶雷。費拉斯教練上台抓著我胳膊,把我拖回座位。之後,他整晚瞪著我,不過宴會結束之後,教練和兩個打手的確又帶我去廁所,撕開我的褲子,我可真的尿了一大缸。

  我尿完了,教練說:阿甘,你實在會說話。唔,第二年沒什麼精彩大事,除了有人放出消息,說有個白痴入選全州美式足球明星隊,結果一大堆信件開始從全國各地寄來。媽媽統統保存起來,還開始剪報貼在簿子上。一天,從紐約市寄來一個包裡,裡面是一個正式比賽用的棒球,上面有紐約洋基棒球隊所有球員的簽名,那是我畢生最美好的一件事!我把那個球當作金塊似的珍惜,直到有一天我在院子裡拋球,一隻大狗跑來從半空把球叼走,咬爛了。我老是遭遇這種事。

  一天,費拉斯教練把我叫進去,他帶我去校長辦公室,辦公室裡有個大學來的人,他跟我握手,問我有沒有考慮進大學打球。他說他們一直在注意我。我搖頭,因為我沒有想過這件事。

  大家似乎都很敬畏這個人,鞠躬哈腰,還稱呼他布萊恩先生。但是他說要我叫他大熊,我覺得這名字很奇待,不過他在某些方面的確像熊。費拉期教練明白說我不是頂聰明,不過大熊說他的球員大部分如此,他考慮找人特別替我補習功課。過了一個星期,他們繪我做一項測驗,裡面有各種各樣我不熟悉的怪問題。答了一陣子之後,我覺得沒意思,不肯再答下去。

  兩天後大熊又來了,費拉斯教練把我拖進校長辦公室。大熊神情沮喪,可是他仍舊很客氣,他問我有沒有盡全力做那個測驗。我點頭,但是校長直翻眼珠,大熊就說:晤,那真不幸,因為成績顯示這孩子是個白痴。

  校長這下子點頭了,費拉斯教練站在那兒,兩手插在口袋裡,沉著臉怏怏不樂。我去大學打球的前途似乎到此結束。

  我太笨不能參加大學球隊這個事實,似乎毫不影響美國陸軍的想法。當時是我高中最後一學年,到了春天,其他學生統統畢業。不過,他們讓我也坐在台上;甚至給我一件黑袍子穿,輪到我的時候,校長宣布他們要發給我一份特殊文憑。我起身走向麥克風,兩名打手也起身願我一起走過去——我猜想是怕我又像在全州美式足球明星盛宴上說那種話。我媽媽坐夜台下前排哭哭啼啼,絞著手,我覺得好快樂,好像真的有啥成就似的。

  可是等我們回到家,我才明白她為什麼嚎個不停——陸軍來通知,要我向當地徵兵委員會什麼的報到。我不知道這是做什麼,但是我媽知道——那年是一九六八年,各種鳥事都等著爆發。

  媽媽給我一封校長寫的信要我交給徵兵委員會的人,可是不知怎的我在半路上把它弄丟了。報到的場面像瘋人院。有個穿陸軍制服的大塊頭黑人衝大家吼叫,要大家分成一堆一堆。我們都站在那兒,他走出來喝令:好,我要你們一半站到那邊,一半站到這邊,另一半站在原地別動!擠在那兒的人個個神情困惑,連我都明白這傢伙是個白痴。

  他們把我帶進一個房間,要我們排成一行,命令我們脫下衣服。我是不太樂意的,可是大家都這麼做,我也就做了。他們檢查我們的每一個部位——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甚至私處。他們還命令我:彎腰;我照做,立刻有個人用指頭戳進我的屁股。夠了!我轉身抓起那個混蛋,卯他腦袋。突然間一陣騷動,一批人跑過來撲在我身上。不過,這一招我司空見慣。我把他們甩開,衝出大門。我回到家把經過告訴我媽媽,她明明好著急,卻說:別擔心,阿甘——不會有事的。

  結果不然。第二個星期,一輛旅行車停在我家屋外,好幾個穿陸軍制服、戴著亮晶晶黑頭盔的人上前敲門找我。我躲在我的房間裡,但是媽媽說他們只是來送我去徵兵委員會。一路上,他們緊盯著我,好像我是什麼瘋子。

  徵兵委員會裡面有扇門,通往一間大辦公室,辦公室裡坐著一個身穿光鮮制服的老頭子,他也很謹慎的瞅著我。他們要我坐下,拿了一張測驗卷塞到我面前,雖然它比大學球隊測驗的題目容易得多,但仍舊不簡單。

  做完了測驗,他們把我帶到另一個房間,有四、五個傢伙坐在一張長桌子後面,陸續問我問題,還傳遞一張好像是我做的測驗卷。接著他們擠成一團交頭接耳,談完之後,其中一個在一張紙上簽名,交給我。我拿著它回到家,媽媽看完了那張紙立刻猛抓頭髮,流著淚讚美上帝,因為紙上寫我暫時緩徵,理由是我痴獃。

  那個星期當中還發生了另外一件事,是我生命中的一件大事。我們家有個女房客,她在電話公司擔任接線生。她名叫法蘭琪小姐,是個和藹可親的淑女,非常文靜內向。可是,有天晚上,天氣悶熱,雷雨交加。我走過她房門的時候,她探頭出來,說阿甘,今天下午我剛好拿到一盒軟糖——你要不要吃一塊?

  我說:要。她就帶我進她房間,那盒軟糖就放在化妝台上。她給了我一塊,又問我要不要再吃一塊,然後指著床鋪要我坐下。我起碼吃了十幾塊軟糖,當時外面閃電一亮一亮,雷聲真晌,窗簾被吹得飛起來,接著法蘭班小姐有點像是推了我一把,使得我躺在床上。她開始用一種親密的動作撫摸我。你只管閉著眼睛,她說,什麼事都別擔心。接著發生了一件從沒發生過的事。我說不清究竟是什麼,因為我一直閉著眼睛,也因為我媽會宰了我,不過我告訴你,朋友:它讓我對未來有了嶄新的看法。

  問題在於,法蘭班小姐雖是個和藹可親的淑女,可是她對我做的事我寧願是同珍妮-可蘭做的。然而,我認為那是門兒都沒有的事,因為我這種德行,實在難以啟齒邀任何人約會。這個說法算是客氣了。

  不過,因為有了這個嶄新的經驗,我鼓起勇氣問我媽該如何處理珍妮的事,當然我絕口沒提跟法蘭琪小姐的事。媽媽說她會替我處理,而後她打電話給珍妮-可蘭的媽媽,說明情形。

  第二天晚上,天吶,珍妮-可蘭居然出現在我家大門口!她打扮得好漂亮,穿一件白色洋裝,頭髮上插了朵粉紅色花朵,我做夢也想不到她是這麼美麗。她進了屋裡,媽媽帶她到客廳,給了她一杯冰淇淋汽水,把我叫下樓,因為我一見到珍妮-可蘭走上我們家的樓道,我就跑上樓鎖住卧房。當時我寧可讓五千個人追我,也不願走出房間,可是媽媽上樓牽著我的手下樓,而且也給了我一杯冰淇淋汽水。我緊張的情況好些了。

  媽媽說我們可以去看場電影,我們出門時,她還給了珍妮三塊錢。珍妮親切極了,有說有笑,我一個勁兒點頭,咧嘴笑得活像白痴。電影院離我們家只有四、五條街,珍妮過去買票,我們進了戲院攏位子坐下。她問我要不要吃爆米花,等她買了爆米花回來,電影剛好開始放映。

  那是一部描述一男一女搶銀行的故事,女的叫邦妮,男的叫克萊,還有其他一些有趣的人物。但是片裡也有許多殺人、槍戰之類的鬼玩意。我覺得人居然會彼此這樣開槍對殺實在好笑,因此,這種場面一出現我就哈哈笑,可是只要我一笑,珍妮就好像縮進座位裡頭。電影演到一半,她幾乎已蹲到地上。我突然看見她縮在地上,還以為她不知怎的從座位摔下去,所以我就伸手抓她的肩膀要把她拉起來。

  我才一拉,就聽到什麼東西裂開,我往下一看,原來珍妮-可蘭的洋裝整個被撕開了,所有東西都掛在外面。我伸出另一隻手想替她遮住,但是她開始哼哼啊啊,瘋狂似的揮舞胳膊;而我呢,我一直設法抓著她免得她再掉到地上或是衣服迸開,我們周圍的人回頭看這騷動是怎麼回事。突然間,有個傢伙從走道走來,拿著一把刺目的手電筒照向珍妮和我,結果因為曝光等等,珍妮開始尖叫啜泣,最後她跳起來,逃出戲院。

  接下來我只知道有兩個男人過來叫我站起來,我就跟著他們進了一間辦公室。隔了幾分鐘,四名警察抵達,要我跟他們走。他們帶我坐上一輛警車,兩個坐前面,兩個跟我坐後面,就像費拉斯教練那兩名打手一樣一左一右把我夾在中間,只不過這一次的確進城了他們帶我進入一個房間,給我捺指紋、拍照,然後關進牢裡。那經驗真恐怖。我一直擔心珍妮的情況,不過,過了一陣子我媽媽出現,她用手帕揩著眼淚,絞著手指,我一看就知道我又慘了。

  過了幾天,法院舉行某種儀式。我媽給我穿上西裝,帶找到那兒,我們遇見一個蓄鬍鬚,拎著個大皮包的親切男人,他跟法官說了一大堆話,然後還有一些人,包括我媽媽在內,也說了一些屁話,最後輪到我。

  蓄鬍鬚的男人抓著我的胳膊扶我站起來,然後,法官問我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我想不出來要怎麼說,所以就聳聳肩,於是他問我還有沒有別的話要補充,我就說:我要尿尿,因為我們坐在那兒已經有將近半天時間,我尿急得快脹破了!法官在那張大桌子後面傾身向前細看我,好像我是火星人還是什麼的。接著蓄鬍鬚那人開口了,法官等他說完叫他帶我去廁所,他帶我去了。我們離開法庭時我回頭看見可憐的媽媽抱著頭,用手帕揩眼淚。

  總之,我回到法庭時,法官搔著下巴,說這碼子事非常奇特,不過他認為我該從軍什麼的,或許可以矯正我的毛病。我媽媽告訴他美國陸軍不要我,因為我是個白痴,不過就在這天早上大學寄來一封信,說我如果願意替大學打球,可以免費入學。

  法官說這事也很奇特,不過只要我滾出城,他就沒有異議。

  第二天早上,我收拾好行裝,媽媽帶我去巴士站送我上車。我望向窗外,媽媽又拿著手帕揩眼淚。這幕情景我已太熟悉。它永遠印在我的記憶中。總之,巴士發動,我上路了。 本帖最後由 tingweicctw 於 2017-3-9 20:2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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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到了大學,布萊恩教練來到體育館,我們都穿著短褲和運動衫坐在那兒,他講了一番話。話的內容跟費拉斯教練說的差不多,只不過連我這種頭腦簡單的人都看得出這個傢伙是玩真的!他的演說簡短好聽,結論是最後一個上車去訓練場的人就不可以坐巴士到訓練場,他得坐布萊思教練的鞋子去(挨踢)!是,教練。他的話大家毫不懷疑,立刻像烙餅似的一個疊一個擠上巴士。

  這是八月間的事,而亞拉巴馬州的八月天氣比別的地方熱。也就是說,如果把一個雞蛋放在頭盔上,大概十秒鐘就會烤熟。當然沒有人嘗試過,因為.可能會惹怒布萊思教練。沒有人願意惹怒教練,因為。日子已經快要讓人受不了了,

  布萊思教練也有幾名打手型的手下,他要他們帶我認識環境。他們帶我去我要佐的地方。那是個很不錯的磚造建築,就在校園內,有人說它綽號叫人猿宿舍。那兒名打手開車送我到那兒,領我上樓到我的房間。可惜,外表好看的東西內裡並不一定如此。第一眼看去,這棟大樓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住過,到處是灰塵和贓污,房門多半歪掛在活頁上,或是被敲得凹陷,窗子也大部分砸爛了。

  幾個傢伙躺在床鋪上、幾乎沒穿衣服,因為室內氣溫大概有華氏一百一十度(攝氏四十三度左右),蒼蠅和蟲子嗡嗡叫著。大廳裡有一大疊報紙;起初,我擔心他們會要我們閱讀,因為這裡是大學,但是過了沒多久我就得知報紙是用來鋪在地板上,免得走動時要踩著灰塵和髒污。

  打手們帶我去我的房間,說希望我的室友會在房間裡,那人名叫寇蒂斯什麼的,可是找不到他的人影。於是他們叫我解開行李安頓好,又指點我浴室在哪兒。那間浴室比單槽加油站的廁所還糟糕。臨走前,一名打手說寇蒂斯跟我應該會處得來,因為我倆的頭腦都像茄子。我狠瞪說這句話的打手,因為我聽厭了這種屈話,但是他命令我趴下做五十個伏卧撐。那以後,我一切乖乖聽話。

  我鋪了張床單在卧鋪上,遮住灰沙,然後躺下來睡覺。我正夢到跟媽媽一起坐在客廳裡,就像往日天熱的情形,她給我弄了杯檸檬汁,跟我聊了好久好久——突然悶,房間繪人撞開,把我嚇得半死!一個傢伙站在門口,他表情狂亂,眼睛突睜,缺了門牙,鼻子像南瓜,頭髮倒豎,就好像把那玩意兒塞進了插座似的。我猜這就是寇蒂斯。

  他定進房間,模樣像是以為有人會突襲他似的,左看看右看看;然後直接踩過剛被他撞倒的房門。寇蒂斯並不很高,但身材像台冰箱。他劈頭就問我打哪兒來的。我說木比耳港,他說那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屁地方,他表示他來自歐普鎮,那地方專制花生醬,要是我不喜歡,他會親手開一罐抹我的屁股!我們認識的頭一天大概就聊到這個程度。

  那天下午練球的時候,球場上的氣溫大概有一萬度,布萊思教練的打手們全部在旁邊跑著、吼著,逼我們練習。我的舌頭吊在嘴巴外頭像領帶還是什麼的,可是我儘力做好練習。終於他們將我們分組,把我安排在後衛這邊,我們開始練習跑位傳球。

  話說,在我來大學之前,他們寄給我一個包裡,裡面裝著百萬種不同的美式足球打法,我問過費拉斯教練該怎麼處置這包裡,他只是悲哀地搖搖頭,說什麼也別做——我只要等著進大學,讓他們去想辦法。

  這會兒我真希望沒聽費拉斯教練的勸告,因為我第一次跑位就跑錯了方向,結果頭號打手跑過來對我大呼小叫,等他停止吼叫之後,他問我有沒有研究過他們寄給我的戰術?我說;嗯,沒有。他立刻蹦跳不停,像遭受蜜蜂攻擊似的手舞足蹈,等他冷靜下來之後,他叫我繞著練習場跑五圈,他去跟布萊思教練商量拿我怎麼辦。

  布萊恩教練坐在一個高塔上,像個偉大的神明似的俯瞰我們。我一面繞圈子跑步一面望著打手爬上高塔,他說完話之後,布萊思教練往前伸長頸子,我感覺他的眼睛鉤鉤盯著我的笨屁股。突然間,麥克風傳來一個聲音:福雷斯特-甘,向教練塔報到,我看見教練和打手爬下高塔。我一面跑過去,一面祈望自己是往回跑。

  不過,見到布萊思教練面帶微笑,朋友,可以想像我是多麼意外。他招手要我去看台上,我們坐下之後,他又問我是不是沒有研究他寄給我的戰術資料。我開口解釋費拉斯教練告訴我的話,但是布萊思教練打斷我的話,叫我回到球場上接球,於是我跟他說了一句我猜他不想聽的話,也就是我在高中從來沒有接過球,因為他們認為要我記住我方的球門位置已經很困難,何況要邊跑邊接下半空中的球。

  聽到這句話,布萊思教練的眼睛裡出現一種非常古怪的目光,他望向遠方,好像在看月亮什麼的。接著他交代打手去取一個球來,球取來之後,布萊思教練叫我跑遠一點,然後轉身。我一轉身,他就把球丟給我。我好像在看慢動作似的看著球飛來,但是它從我的指尖彈開,掉在地上。布萊思教練上下點頭,好像他早該料到這種結果似的,不過不知怎的,我覺得他並不高興。

  從小我只要一做錯事,我媽媽就會說:阿甘,你千萬要小心,因為他們會把你關起來。我害怕被關到什麼地方,因此總是儘力做好,不過我看他們再怎麼關我,也沒有比人猿宿舍更糟糕的地方了。

  宿舍裡的人乾的那些鳥事連傻瓜學校都不會容忍——比方說,拆掉馬桶,讓你上廁所只能尿在地板上的一個坑裡,而且他們還把馬桶扔出窗外,砸在路邊的車頂上。有天晚上,一名打中線的大塊頭取出一把來福槍,把對街一所兄弟學校的窗戶全部射爛。校警起來,可是那傢伙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具外裝馬達,扔出窗子砸在警車頂上。布萊恩命令他多跑了好幾圈練習場,以示懲罰。

  寇蒂斯和我處得不怎麼樣,因此我從來沒有這麼寂寞過。我想念我媽,想回家。跟寇蒂斯相處的問題在於我不了解他。他說的話總是夾雜了太多髒話,我每次分神弄清楚那些字眼,就疏忽了他的重點。多數時候我推測他的重點是他對某件事不滿意。

  寇蒂斯有輛汽車,他常順道送我去練球,但是有天我跟他碰頭時,他正彎腰在一個巨大的排水道蓋子上,口裡咒罵連連。事情好像是他有個車胎破了,但是換車胎的時候不小心把輪胎蓋的螺釘帽掉進排水道裡。眼見練球要遲到了,那可不是好事,因此我就對他說:你何不把另外三個輪胎各取下一個螺釘帽,這樣每個輪胎都有三個螺釘帽,應該撐得到練習場啦。

  寇蒂斯停止咒罵,半天才抬頭看我,說:你應該是個白痴啊,你怎麼想出來的?我就說:我也許是個白痴,但起碼我不笨,聽了這話,寇蒂斯跳起來拿著輪胎工具追我,一面用他想得出來的最難聽的字眼罵我,這麼一來我們的交情可說是全毀了。

  事後,我決定另外找地方住,於是練完球我跑到人猿宿舍的地下室,一晚上就待在那兒。地下室並不比樓上房間髒,而且有一盞電燈泡。第二天我把床鋪搬下去,打那開始我就一直睡地下室。

  在這同時,學校開學了;他們不得不想法子安排我。體育系有個傢伙好像啥事不幹,只管想辦法讓繫上的傻瓜拿到學分。有些課程應該滿容易,例如體育,他們就給我選了這門課。但是我得必修英文和一門科學或數學,這方面毫無迴旋餘地。後來我得知,某些教授肯通融球員過關,他們理解球員把精力都花在打球上,無暇上課。科學系有一名這種教授,但是很不幸,他隻教了一門課,稱之為中級光學,顯然是為物理系研究生開的課。可是他們還是將我安插進去,即使我根本不懂什麼是物理。

  英文課就沒這麼幸運了。這個學系顯然沒有富同情心的教授,所以他們叫我只管去上課,不懂也無所謂,以後他們再想法子解決。

  念中級光學這門課時,他們給了一本五磅重,看起來像是中國人寫的教科書。但是每天晚上我帶著書到地下室坐在床上就著燈泡讀了一陣子之後,不知怎麼回事,我開始看得懂了。我不懂的是為什麼要學習這門課,不過算出那些方程式卻易如反掌。我的老師是霍克教授,有一次測驗後,她叫我下了課去他的辦公室。他說,阿甘,我要你對我說實話,是不是有入把答案告訴你的?我搖頭,於是他給了我一張紙,紙上寫了一道問題,他叫我坐下來作答。我寫完答案之後,霍克教授看看我的解答,搖著頭說:老天爺!

  英文課卻是另一碼事了。我的老師是本先生,他是個非常嚴厲的人,很多話。第一天下了課,他叫我們當天晚上寫一篇簡短的自傳交給他。那大概是我乎生遇到最困難的一件事,可是我熬了大半夜沒睡,想想寫寫,想到什麼就寫什麼,反正他們叫我把這門課放棄也無所謂。

  過了幾天,本先生把我們的作業和他的評語一一發還給學生,每個人的自傳都被他取笑一番。接著他發還我的作業,我心想這下子慘了。但是他拿起我的作業,念給大家聽,他邊念邊哈哈笑,大家也笑成一團。我寫的是念傻瓜學校的事,還有替費拉斯教練打球,參加全州美式足球明星球員盛會,以及徵兵委員會和帶珍妮-可蘭去看電影的經過。本先生念完了之後,他說:吶,這才是創作!這才是我要的東西!所有人都扭頭看我,他又說:甘先生,你應該考慮進創作系——你是怎麼寫出這篇文章的?我就說;因為我想尿尿。

  本先生好像嚇了一跳,接著他進聲大笑,其他人也一樣。他說:甘先生,你是個非常有趣的傢伙。

  我又一次感到意外。

  第一場球賽是在數周后的一個星期六。練球的情況多半很糟糕,最後布萊思教練想出了安排我的法子,這法子跟費拉斯教練在高中時想的法子差不多。他們索性把球交給我,讓我跑。那天我跑得很好,四次達陣,我們以三十五比三痛宰喬治亞大學,大家輪流拍我的背,拍得我背痛。我清洗之後打電話給我媽媽,她已聽了收音機轉播,高興得快瘋了!那天晚上大家都去參加派對什麼的,卻沒有人邀請我,所以我就回到地下。我在地下室待了一陣子,聽到樓上傳來音樂聲,那聲音真美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我就上樓看看是什麼音樂。

  有個傢伙,巴布,坐在他房間裡吹口琴。他在練球時弄傷了腳,無法出賽,所以也沒地方可去。他讓我坐在一張床上聽他吹,我們沒有交談也沒做什麼,就這麼一人坐一張床,他吹他的口琴。過了大約一個小時,我問他可不可以讓我試試,他說,好啊。我揮然不知這件事將整個改變我的人生。

  我吹了-陳子,漸漸吹得相當不錯,巴布興奮得發狂,說他從沒聽過這麼好聽的玩意。時間晚了,巴布叫我把口琴帶下樓,我回到地下室又吹了好久,直到困了才上床。

  第二天,星期天,我把口琴還給巴布,但是他說送給我;他還有另一支.我好開心,跑出去散散步,然後坐在一棵樹下吹了一整天,直到沒曲子可吹為止。

  當時已是傍晚.太陽快下山了,我才往人猿宿舍走去。我正要經過天井時,突然聽到一個女孩子喊;阿甘!我轉身一看,在我身後的居然是珍妮-可蘭。她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走過來拉著我的手、說她昨天看到我賽球,我打得真棒等等。原來她並沒有為那天在電影院的事生氣.還說那不是我的錯,只是那種情況尷尬。她邀我跟她一起去喝杯可口可樂。

  事情真是好得讓人無法相信。我跟珍妮-可蘭坐在一起,她說她選了音樂和戲劇課,計劃當個演員或是歌星。她還參加了一個玩民謠的小樂團,明天晚上要在學生會大樓演出,要我去觀賞。我跟你說,朋友,我可是迫不及待吶。 本帖最後由 tingweicctw 於 2017-3-9 20:16 編輯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4 10:37
第四章


  布萊恩教練和他們那些人想出了一個秘招,任何人都不得透露,連跟我們自己人也不能提。他們一直在教我接球。每天練完了球,總有兩名打手和一名四分衛繼續訓練我,我一再跑出去接球,跑出去接球,直到我累得筋疲力竭,舌頭垂到肚臍眼。但是我已進步到接得到球,布萊恩教練說這將是我們的秘密武器——就好比原子彈還是什麼的,因為其他球隊過一陣子會發現隊友都不把球傳給我,他們就不會戒備。

  然後,布萊恩教練說,我們就讓你這大狗屎盡情跑——二米二高,兩百四十磅重的大傢伙一一九秒半之內跑完百碼。一定讓他們嘆為觀止!

  到這會兒巴布和我已經成了好朋友,他幫助我用口琴學會了-些新曲子。有時候他到地下室來,我們坐在那兒一起吹,但是巴布說他一輩子也不會吹得比我好。我告訴你,朋友,要不是這支口琴,我大概已經捲鋪蓋回家了,可是吹口琴讓我好舒坦,我形容不出那種感覺。就好像我整個身體就是口琴,我吹奏時音樂會讓我起雞皮。吹琴的竅門在舌頭、嘴唇和手指,及移動頸子的動作。我猜想追那些傳球使我的舌頭伸得比較長,而這絕對是個特點,可以這麼說。

  接下來的星期五,我把自己打扮起來,巴布還借給我髮油和刮鬍子水。然後,我去了學生會大樓,演唱會場人山人海,珍妮果然和三、四個人站在台上。珍妮穿著一件長禮服,彈吉他,另外一個拿著五弦琴,還有個傢伙用手指撥弄著低音大提琴。

  他們演奏得非常好,珍妮看見我站在人群後面,於是微笑用眼睛示意我坐到前面。坐在地板上,望著珍妮,那感覺真好。我多少有點想待會兒買些軟糖.看她想不想也吃一點。

  他們表演了一個小時左右.觀眾似乎都很快樂,聽得很舒坦。他們演唱了瓊貝茲的曲子,還有鮑勃狄倫和彼得、保羅、瑪麗合唱團的曲子。我往後靠著,閉眼聽著,突然問。我也弄不清怎麼回事,總之,我掏出口琴,跟著他們一起吹。

  那件事真是怪透了。珍妮當時正在唱隨風而逝,我一開始吹,她立刻停頓了半秒,五弦琴手也停了下來,他們表情非常驚訝,之後,珍妮咧嘴笑了。她繼續往下唱,五弦琴手則停下來讓我獨奏一陣子,等我吹完了,所有觀眾鼓掌叫好。

  那支曲於表演結束,樂團休息時間,珍妮走下台,說:阿甘.怎麼回事?你打哪兒學會吹那玩意的?總之,那以後,珍妮促成我加入他們的樂團。樂團每周五演出,如果不是去外地表演,我一個晚上可以賺到二十五塊。我好像置身天堂,直到我發現珍妮早就跟五弦琴手睡覺。

  可惜,英文課的情況並不是這麼順利。本先生將我的自傳念給大家聽之後,過了一個星期,他把我叫去辦公室。他說:甘先生,我想你該停止耍寶,開始認真了,他把我的作業還給我,那份作業是一篇對英國詩人渥爾渥茲的心得報告。

  浪漫主義時期,他說,並不是寫一大堆-古典屁話。詩人波普和德萊登也不是兩個-痞子。

  他叫我重寫一遍,我這才發覺本先生並不明白我是個白痴,但是他會發覺得。

  在這同時,一定是有人跟某人說了某些話,因為有一天我在體育系的指導顧問把我叫進辦公室,告訴我可以不必上課,次日早上去大學醫學中心向一位米爾斯大夫報到。我一大早就去了,米爾斯大夫面前放著一大疊文件,正在翻閱。他叫我坐下,開始問我一堆問題。問完了話,他叫我脫下衣服——隻保留內褲,這一點倒是讓我舒了口氣,因為上一次陸軍醫官叫我脫衣服之後,發生過那件不幸的事——接著他仔細研究我,盯著我的眼睛等等,還用一個小小的橡膠槌子敲我的膝蓋骨。

  之後,米爾斯大夫叫我下午再去一趟,並且問我願不願意帶口琴去,因為,他早已耳聞我的琴藝,不知我願不願意在他的醫學課堂上吹一曲?我說願意——儘管這件事連我這麼笨的人也覺得怪異。

  醫學課堂上大約有上百名學生,個個穿著綠色圍裙,寫著筆記。米爾斯大夫叫我坐在講台上的一張椅子上,面前放了一隻水罐和一杯水。

  他說了一大堆我聽不懂的廢話,不過聽了半天我覺得他是在談我。

  天才白痴,他大聲說,所有人統統往我身上盯著看。

  這一個人,不會打領帶,也幾乎不會系鞋帶,智能大概只有六到十歲,生理上——以這個案例而言——有一副阿多尼斯的美男子身體。米爾斯大夫衝我露出一種我不喜歡的微笑,可是我已進退維谷,可以這麼說。

  可是心智,他說,天才白痴的心智卻貯存著罕見的才能,因而,阿甘可以解答你們任何一個都解不出的高等數學方程式,他還可以像李斯特或是貝多芬一樣信手學會複雜的樂曲。這就是天才白痴,他又說一遍,同時用手比著我。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是他說過要我吹一首曲子,於是我掏出口琴,吹起神奇之龍,吐火。所有人坐在那兒望著我,好像我是隻臭蟲還是什麼,等我吹完曲予,他們述是坐在那兒望著我——也沒拍手什麼的。我心願他們一定不喜歡聽,於是站起身說:謝謝。我掉頭就走。去他媽的。

  那個學期當中另外只有兩件事算是稍微重要。其一是我們贏得全國大專杯美式足球錦標賽,繼續參加橘子杯球賽;其二是我發現珍妮-可蘭跟五弦琴手睡覺。

  那天晚上我們預定要在大學的一個聯誼會上演出。我們苦練了一下午,我渴得可以跟狗似的喝馬桶裡的水。不過距人猿宿舍大約五、六條街外有家小商店.於是,練習完中我就走到那兒打算買點菜姆和糖,給自己弄了一杯媽媽以前弄給我喝的檸檬汁。櫃檯後面是個鬥雞眼的女人,她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搶匪什麼的。我找萊姆找了半天,她說:我可以效勞嗎?我就說,我要買萊姆果。她說:店裡沒有菜姆果。於是,我問她有沒有檸檬,因為我想喝檸檬汁也行,但是店裡也沒有檸檬或橙子。那家店不賣這些東西。我在店裡起碼找了一個小時以上,那女人緊張起來,終於她說:你買不買東西?於是,我從架子上拿了一罐桃子和一些糖,心想既然買不到別的,或許自己弄杯桃子汁也行——有就好。我快渴死了。回到宿舍地下室,我用刀子打開罐頭,然後用一隻襪子包佐桃子榨碎,將計滴入瓶子。我再倒了些水和糖攪拌一下,可是,我告訴你一一那味道一點也不像檸檬計——老實說,那味道酷似熱燙燙的臭襪子。

  總之,我應該七點到達聯誼會,找到了那兒,有幾個傢伙已經在裝設樂器,可是珍妮和五弦琴手卻不見人影。我四下詢問了一番,之後,我出去到停車場透透氣。我看見珍妮的汽車,心想她大概剛到。

  所有車窗都冒著霧氣,因此看不見車內情形。呃,我莫名其妙突然認為她可能在車內,出不來,也許是喝了那種讓人筋疲力竭的藥物還是什麼,於是我打開車門往裡看。我開車門的同時,燈亮了。

  她躺在後座,洋裝上身被拉了下來,下擺被拉上去。五弦琴手也在車上,在她身上。珍妮看見我,立刻尖叫又揮動胳膊,就像那次在電影院的情形,我猛然想到她可能遭猥褻,因此我抓住五弦琴手的襯衫——他身上只剩下那件衣服——把他從她身上抓下來。

  呃,就算是白痴也明白我又做錯事了。老天,想想我幹了什麼好事。他咒罵我.她也咒罵我,一面上上下下的拉扯衣服,最後,珍妮說:哦,阿甘——你怎麼能這樣!說完拂袖而去。五弦琴手拿起他的五弦琴,也走了-

  總之.那件事之後,顯然他們不會歡迎我繼續參加小樂隊的演出,於是.我回到地下室。我還是沒法子完全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那天晚上巴布看見我房間燈亮著,因此就下來坐坐,我告訴他這件事之後,他說:老天爺,阿甘,他們在做愛!呃,我想其實我自己可能已經想到了,可是老實說,我不願知道是這樣的。不過,有的時候男人必須面對事實。

  忙著打球或許是件好事。因為,發覺珍妮跟那個五弦琴手做那件事,而且,她大概對我從沒有這種念頭過,委實教人心裡不好受。到這時我們球隊全季沒有吃過敗仗.即將跟內布拉斯加那些種玉米的傢伙在橘子杯上爭取全國冠軍。根北方球隊比賽向來是大事,因為他們那邊一定會有有色人種球員,而這會使我們隊上:某些傢伙大為諒恐——例如我的前任室友寇蒂斯——不過我個人從不擔心,因為我從小遇見的有色人種多半比白人對我友善些。

  總之,我們去邁阿密參加橘子杯比賽。球賽即將開始。我們都有點緊張亢奮.布萊恩教練走進衣帽間,沒講什麼,只說了一句要想贏球就得賣命之類的話,接著我們走進球場,他們開球先攻。球直朝我飛來,我凌空抓住它,直奔入一堆個個皆有五百磅重的內布拉斯加種玉米的黑人和大塊頭白人群中。

  整個下午情況都是這樣。中場休息時,他們以二十八比七領先我們,我們個個垂頭喪氣。布萊思教練走進更衣室,搖著頭好像早就料到我們會讓他失望似的。接著他開始在黑板上畫陣式,一面跟四分衛蛇人和另外幾個傢伙說了半天,而後他叫我的名字,要我跟他去走廊。

  阿甘,他說,前頭那種狗屎情況必須停止。他的臉湊在我面前,我感覺到他的呼吸熱滾滾吐在我臉上。阿甘,他說,我們秘密訓練他們傳球給你已經一年了,你一直表現出色。現在我們要在下半場用這套戰術對付他們那些種玉米的傢伙,他們會被騙得傻眼。不過一切全看你了,小夥子——所以,待會兒上了球場.你得像有隻野獸在追你似的給我拚命跑!

  我點頭。這時已該回到球場上了,所有人都在歡呼吶喊,可是我有點覺得肩上扛著不公平的擔心。不過,管它的——有時候這是難免的事。

  我們第一次拿球攻擊時,四分衛蛇人在圍成人牆的隊伍中說:好,咱們現在要打阿甘戰法了。他又對我說:你只管跑二十碼,然後回頭看,球會送到你手裡。果然!眨眼之間比數成了二十八比十四。

  那以後我們打得有板有眼,只不過那些內布拉斯加種玉米的黑人、和笨白人並不是光坐在一邊旁觀。他們也有一些絕招——主要是人海戰術,全體衝向我們,好像我們是硬紙板做的假人似的。

  不過他們仍舊有點意外我居然會接球,於是,等我接過四、五次球之後,比數成了二十八比二十一時,他們開始派兩個傢伙盯著我。不過這樣一來就沒有人盯著側鋒桂恩,他抱住蛇人的傳球,把球帶到十五碼線。定位射門員黃鼠狼得分,比數成了二十八比二十四。

  邊線外的布萊思教練過來跟我說:阿甘;你也許腦子不靈光,但是你得為我們打贏這場球。只要你能把球再一次帶過得分線,我會親自讓你當上美國總統,或是隨你要什麼都行。他拍拍我的頭,好像我是條狗似的,我就這麼回到球場上。

  第一次攻擊蛇人就被固在中線後面,而時間飛逝。第二次攻擊,他企圖騙過他們,佯裝要長傳卻把球遞給我,但是大約有兩噸重的內布拉斯加玉米牛肉,有黑有白,全部撲到我身上。我四腳朝天躺在地上,心想當年一整網香蕉砸在我爸爸身上的情形想必就是這個滋味。

  重新列隊後,蛇人說:阿甘,我會假裝傳球給桂恩,但是球會扔給你,所以我要你跑到翼衛的位置,然後右轉,球會傳到那兒。蛇人的眼神像老虎似的狂野。我點頭照做。

  果然,蛇人把球扔入我的手中,我目標球門朝中場直奔。但是突然間一名巨漢飛到我懷中,耽擱了我的速度,接著全世界所有內布拉斯加種玉米的黑人和笨白人陸續抓住我,踩我、壓我,我倒在地上。媽的!只剩幾碼我們就贏球了。我爬起來之後,看見蛇人已經叫所有入列隊準備最後一次攻球,因為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我一回到位置,他立刻下令急攻,我奔出去,但是他突然把球扔過我的頭上有二十尺遠,故意讓它出界——我猜是為了暫停計時,因為時間只剩下二、三秒了。

  不過,不幸蛇人自己迷糊了,我猜想他以為這是我們第三次攻擊,還有一次機會,但其實這是第四次了,因此我們輸了球,當然也輸了比賽。這好像是我才會幹的那種事。

  總之,輸球我特別難過,因為我猜想珍妮可能會看球賽.要是我得分贏了比賽,她會願意原諒我對她做的那件事。但是天不從人願。布萊恩教練非常不痛快,但是他忍著不悅,說:呃,小夥子們,明年還有機會。

  除了我。打球這件事也將天不從人願。 本帖最後由 tingweicctw 於 2017-3-9 20:15 編輯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4 10:38
第五章


  橘子杯比賽之後,體育系發下我上學期的成績,沒事久,布萊思教練叫我去他的辦公室。我走進去,他看起來鬱鬱寡歡。

  阿甘,他說,我可以理解你的英文會放棄,可是我一輩子也不會明白你怎麼可能在什麼-中級光學-這種學科上拿到A,卻在體育學科拿個F——你還剛被提名為-東南部員有價值大專後衛-吶!

  這個問題說來話長,我不想讓布萊思教練聽得厭倦,可是,我何必知道球場上兩根球門柱之間的距離有多長?唔,布萊思教練神情憂戚地望著我。阿甘,他說,我實在很遺憾必須告訴你這件事,你被學校開除了,我愛莫能助。

  我就這麼待站在那兒,擰著手.半晌才猛然明白他的話——我不能再打球了。我必須離開大學。也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其他球員了。也許再也見不到珍妮了。我得搬出我的地下室,下學期也不能修高級光學了,霍克教授說過我可以修完。我並未察覺,可是眼淚開始湧入眼眶。我一句話也沒吭,我那麼站著,垂著頭。

  教練站起身,走過來摟著我。

  他說:阿甘,沒關係,孩子。當初你來到這兒,我就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但是我告訴他們,把那孩子交給我一季——我只有這一點要求。唔,阿甘,咱們這一季表現得真棒。這是鐵定的。還有,-蛇人-在第四次攻擊時把球扔出界並不是你的錯

  我這才抬頭,看見教練眼中也閃著淚光,他緊盯著我。

  阿甘,他說,這所學校從沒有像你這樣的球員,將來也不會有了。你打得非常好。

  說完教練走過去站在窗口,望向窗外,說:祝你好運,孩子——現在擺著你那笨屁股給我滾出去。

  就這樣,我不得不離開大學。

  我回到地下室收拾行李。巴布下樓來,他帶了兩罐啤酒,一罐給我。我從沒喝過啤酒,可是,我可以理解為什麼男人會有此嗜好。

  巴布陪我走出人猿宿舍。結果,居然球隊全體球員都站在外面。

  他們非常沉默,蛇人走上前跟我握手,說:阿甘,我非常抱歉那一記傳球傳壞了,唉?我說,沒關係,蛇人,沒事。接著他們一個一個輪流過來跟我握手,連寇蒂斯也不例外,他從頸子往下全身穿著護架,因為他在人猿宿舍裡撞倒太多扇門的緣故。

  巴布說他幫我把行李拎到車站,可是,我說寧願一個人走。保持聯絡,他說。總之,去車站途中,我經過學生會館,但是那天不是星期五,珍妮的樂團沒有演出,我就跟自個兒說,去它的,然後搭上巴士回家。

  深夜,巴士抵達木比耳。我並未告訴我媽媽發生了什麼事,因為,我知道她會難過,於是,我走路回家,但是,她房間燈亮著,我走進去,她果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跟我記憶中一模一樣。原來,她告訴我,美國陸軍已經得知我被學校開除了,就在當天媽媽收到通知要我夫美國陸軍徵兵處報到。我要是有先見之明,就絕不會讓自己被開除。

  過了幾天.我媽媽帶我去徵兵處。她已給我弄了個午餐盒,以備萬一我在路上會肚子餓。徵兵處外面站著大約一百個人,還有四、五輛巴士等著。一名大個子老兵對每個人大呼小叫,媽媽走過去說:我真不明白你們怎能徵召他——因為他是個白痴。但是老兵一徑望著她,說:呃!女士,你以為其他這些人是什麼?愛因斯坦?他繼續大呼小叫。沒多久他也對我吼叫起來。我坐上巴士,跟著大家一起離去。

  打從我跨出傻瓜學校就老是挨別人吼叫——費拉斯教練、布萊思教練,還有那些打手訓練員,如今是軍隊裡的人。不過,容我說-句:那些軍隊裡的人比其他人吼得久、更大聲,而且話更刺耳。他們從不快樂。還有,他們並不像教練們會埋怨你笨、傻——他們對你的私處或是腸子蠕動情況比較感興趣,因為他們每次吼叫的開場自必定是龜頭或是屁眼什麼的。有時候我不禁懷疑寇蒂斯打美式足球之前是不是當過兵。

  總之,坐了大約一百個小時巴士,我們抵達喬治亞州班寧堡,我心裡只想到二十五比三,我們痛宰喬治亞狗隊的比數。軍營裡的環境實際上只比人猿宿舍稍微好一點,但伙食卻不然——糟透了,不過供量充裕。

  除此之外,接下來的幾個月生活就是一切聽命行事,還有挨吼。他們教我們射擊,扔手榴彈,和匍匐前進。除了這些訓練之外,我們不是去跑腿,就是清洗馬桶之類的東西。我對班寧堡的記憶最鮮明的一點,就是那兒的人似乎沒有一個比我聰明,這倒確實讓人鬆口氣。

  我抵達之後不久,被派去當炊事兵,原因是練習打靶時我不小心把水塔射穿個洞。我到了廚房,發現廚子生病了還是什麼的.有人就指著我說,阿甘,你今天當廚子。

  我要煮什麼菜?我問。我從沒煮過菜啊。

  管它的,有人說。這兒又不是無憂宮。

  你何不燉一鍋菜?另一個人說,比較容易做。

  燉什麼呢?我問。

  看看冰箱和餐貯室,那傢伙說。隨便看見什麼都把它扔進鍋子裡,煮熟就行了。

  要是味道不好吃怎麼辦?我問-

  誰在乎。你夜這兒吃過好吃的東西嗎?這一點,他說對了。

  呃,我動手把冰箱和餐貯室裡的東西統統取出來。有一罐罐番茄、豆子、桃子,還有熏肉、米,和一袋袋麵粉、馬鈴薯,還有一大堆我不認識的東西。我把食物統統擺在一道,對其中一個傢伙說:我要用什麼工具燉?

  櫥子裡有一些鍋,他說。可是我打開櫥於一看,裡面只有小鍋,絕對不夠燉東西供全連兩百個男人填肚子。

  你何不問問排長?有人說。

  他去作田地訓練了。有人回答。

  這事難辦了,一個傢伙說,不過,等那些傢伙回來,一定會餓瘋了,看來你還是快想出個法子。

  這個如何?我問。有個大約六尺高、五尺寬的巨大東西放在角落裡。

  那玩意?那可是他媽的汽鍋啊。你不能拿它煮東西。

  為什麼?我說。

  晤,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若是你就不會拿它來煮東西。

  它是燙的,裡面有水。我說。

  隨你怎麼弄,有人說,我們還有別的鳥事要做。

  於是,我就用了汽鍋。我打開所有罐頭,把所有馬鈴薯削了皮,然後把找得到的肉類統統扔進去,再加上洋蔥和紅蘿九又倒了十幾二十瓶番茄醬和芥未等等。過了大約一個小時左右,可以聞到燉菜的味道了。

  晚飯準備得如何啦?過了一陣子有人問。

  我來嘗嘗看,我說。

  我打開鍋蓋,裡頭的東西整個冒著泡,滾沸著,不時還會看見一個洋蔥或是馬鈴薯冒到表面漂浮打轉。

  讓我嘗嘗看。一個傢伙說。他拿了一個錫鐵杯,勺出一些燉菜。

  唉,這玩意還沒煮好吶,他說。你最好加熱。那些傢伙隨時會回來。

  於是,我把汽鍋加溫,果然,全連士兵陸續從野地回來。你可以聽到他們在營房內洗澡、更衣、準備吃晚飯。沒多久,他們陸續進入餐廳。

  但是燉菜還沒煮好。我又嘗了一次,有些配料還是生的。餐廳裡的人開始嗡嗡埋怨。不久變成齊聲念經,我又把汽鍋再加熱。

  過了半小時左右,他們開始用刀叉敲桌於,就像監獄暴動似的,我知道得趕緊想法子,於是我把汽鍋加熱到極限。

  我坐在那兒望著汽鍋,正緊張得手足失措,突然間士官長撞開廚房門。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問。這些弟兄們的晚飯呢?

  快好了,士官長。我說。大約就在同時,汽鍋開始震動搖晃。蒸氣從側面冒出,一隻鍋腳震得掙脫了地板。

  這是搞什麼?士官長問,你在汽鍋裡煮東西?

  是晚飯。我說。士官長臉上出現一種十分驚異的表情.但眨眼間,他又露出十分諒恐之色,就好像出車禍前一刻的神情,接著汽鍋爆炸了。

  我不記得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我只記得它炸掀了餐廳屋頂,炸開了所有門窗。

  洗碗的傢伙被震得穿牆而出,疊盤子的傢伙飛到半空中,有點像火箭人。

  士官長和我,不知怎麼回事,我倆奇迹似的倖免,就好像人家說太靠近手榴彈反而不會受傷。不過,我倆的衣服都給炸光了,除了當時我戴的那頂廚師帽。而且,我們全身都是迸散的大鍋菜,看起來就像是兩個——呃,我也說不上來——總之,怪異極了。

  不可思議的是,坐在餐廳裡的那些傢伙也統統安然無恙,只是全身覆益大鍋菜,坐在那兒像遭受了轟炸驚嚇似的——不過,這爆炸倒讓他們閉上了烏鴉嘴,沒再嚷嚷晚飯幾時才準備好。

  突然間,連長衝進營房。

  那是什麼聲音!他吼道。出了什麼事?他看看我們倆,然後大喝:克蘭茲士官長,是你嗎?

  阿甘——汽鍋——炳菜!士官長說。接著他似乎鎮定下來,從牆上抓了一把切肉刀。

  阿甘——汽鍋——燉菜!他尖叫一聲,拿著切肉刀追殺我。我奪門而出,他就繞著教練場追我,甚至穿越軍官俱樂部和停車場。不過,我跑得比他快,因為這是我的專長,但是;朋友,我告訴你:我心裡毫不懷疑,這下子我吃不了兜著走了。

  秋天的一個晚上,營房的電話響了,是巴布打來的。他說他們已停止給他運動員獎學金,因為他的腳傷比他們想像的嚴重,所以他也要離開學校了。但是,他問我能不能抽身去伯明翰看校隊跟密西西比州那些驢蛋賽球。但是那個星期六我被關禁閉;打從汽鍋爆炸事件以來,將近一年了,我每個周末都被關禁閉。總之,我不能離營,因此我邊聽收音機轉播,邊刷廁所。

  第三節結束時,比數非常接近,蛇人這天非常出風頭,我們以二十八比三十七險勝,但是密西西比那些驢蛋在終場前一分鐘達陣。眨眼之間,我們只剩一次攻擊機會,也沒有暫停時問了。我默禱蛇人不要重蹈橘子杯的覆轍,也就是在第四次攻球時拋球出界,輸掉球賽。但結果,他居然又外甥打燈籠。

  我的心沉人谷底.但是突然之間歡呼聲倍響,讓人根本聽不清轉播員說些什麼,等叫嚷聲安靜下來之後,才聽出是怎麼回事。原來,蛇人佯裝傳了個出界球想暫停計時,但其實他把球傳給了寇蒂斯,達陣得分。這一招可以讓人明白布萊恩教練是多麼老奸巨滑。他算準了那些密西西比的驢蛋會笨得以為我們會笨得重蹈覆轍。

  比賽贏了我好開心,但是我也不由得想到不知珍妮是不是在看球賽,她有沒有想到我。

  有沒有想到我都無所謂了,因為,一個月後我們上船出發。我們像機器人似的接受了將近一年的訓練,如今要去萬里長征。這可不是誇大之辭。我們要去越南,但是聽他們說那邊的情況還不及我們在營區受的罪一半苦。不過,結果證明,這句話倒是誇大之辭。

  我們是二月抵達越南,搭牛車從濱南海的歸仁北上到中部高地的波來古。路途尚稱順利,而且風景怡人又有趣,一片片香蕉樹和棕桐樹叢,還有矮小的南亞人在稻田裡耕作。親美的越南人真的很友善,都跟我們揮手招呼。

  我們幾乎隔著半天車程就可以遠遠看見波來古,因為那地方的上空停滯著一大片紅土雲塵。一間間陋屋錯落鎮郊,比我在亞拉巴馬州見過最差的屋於還破陋,居民縮在單面斜頂小屋下,他們沒有牙齒,兒童沒有衣服穿,基本上而言,他們可比乞丐。到達旅部和基地後,環境也不太差,除了有那片紅塵。我們看不出有什麼戰況,而且營區整潔,放目望去凈是一排排營帳,周圍的沙土耙得整整齊齊,實在不像有戰事在進行。我們簡直像回到了班寧堡。

  總之,他們說戰況寧靜的原因是越南人正開始過新年——叫做泰德還是什麼的——因此雙方停火。我們全體大大舒了口氣,因為我們已經夠害怕的。不過,安寧靜謐並未持續多久。

  我們安頓下來之後,他們吩咐我們去旅部淋浴房清洗一下。旅部淋浴房其實只是在地上挖了個淺坑,旁邊停著三、四輛大型水箱卡車,我們奉命把制服摺好放在坑邊上,然後進入坑內,他們會澆水給我們洗澡。

  儘管如此,這待遇也不算差,因為我們已將近一星期沒洗澡,身上已經臭氣薰人。天剛要黑,我們正在坑裡享受水管的衝洗等等,突然間空中響起一種奇怪的聲響,給我們澆水的傢伙大喝一聲:來了。說著,坑邊上的人一溜煙全跑光了。我們光著屁股站在坑裡你看我,我看你,接著不遠處傳來巨大的爆炸聲,緊跟著又是一聲,所有人立刻又叫又罵,急著找衣服。炸彈在我們四周接踵爆炸,有人喊:趴下!這話實在有點荒謬可笑,因為這會兒我們早已趴在坑底,活像軟蟲,不像人。

  一枚炸彈爆炸後碎片飛入澡坑,另一邊的幾個傢伙受了傷,又叫又喊,流著血緊抓著傷處。顯然澡坑不是安全的藏身處。克蘭茲士官長突然出現在坑邊上,他喝令我們快滾出澡坑跟他走。趁爆炸的短暫間歇,我們拚命逃出澡坑。我翻到坑邊上,往地上一看,老天爺!地上躺著四、五個剛才替我們澆水的傢伙。他們已經不成人形——整個爛成一團,就好像被塞進捆棉花機似的。我從沒見過死人,那是我平生最恐怖的一次經驗,空前絕後!

  克蘭茲士官長示意我們跟著他匍匐前進,我們聽命,要是從高空往下看,我們一定是一大奇觀!一百五十個左右大男人全部光著屁股排成長長一行趴在地上蠕動。

  那附近有一排散兵坑,克蘭茲士官長讓我們三、四個人擠一個坑。但是一鑽進坑內,我就發覺寧可待在澡坑內。這些散兵境內積著深及腰部發臭的雨水.各種青蛀、蛇和蟲子在坑內蹦跳蠕動。

  轟炸持續一整夜,我們不得不待在散兵坑內,沒有吃晚飯。快天亮時,轟炸漸緩,我們奉命滾出散兵坑,取了衣服和武器準備攻擊。

  由於我們仍是新兵,其實也沒什麼可做的——他們甚至不知道把我們部署在什麼位置好,於是派我們去守衛營區南邊.也就是軍官廁所附近。但是那地方幾乎比散兵坑更糟,因為一校炸彈擊中廁所,把將近五百磅的軍官糞便炸得遍地都是。

  我們在那兒待了一整天,沒有早飯,沒有午飯,傍晚時分越軍又開始炮轟,我們不得不趴在那片糞便上。瞄,那可真教人作嘔。

  終於,有人想起我們可能餓了,派人送來一堆乾糧。我拿到冰冷的火腿和蛋,罐頭上的日期是一九五一年。各種謠言紛飛。有人說越軍控制了波來古鎮。還有人說越軍掌握了-枚原子彈,用燒夷彈攻擊我們是故意讓我們掉以輕心。更有人說根本不是越軍攻擊我們,而是澳洲人,還是荷蘭人或挪威人。我心想是誰攻擊並不重要。去他的謠言。

  總之,過了頭一天,我們開始在營區南邊給自己弄個適合居住之所。我們挖了散兵坑,用軍官廁所的硬紙板和錫鐵皮給自己搭起小屋子。不過對方始終未攻擊這邊,我們也沒看見一個越軍可開槍反擊。我猜想他們大概夠聰明,所以不會攻擊廁所。不過連續三.四個晚上越軍炮轟我們,終於有天早上炮擊停止後,營值星官鮑斯少校爬到我們的連長那兒,說我們必須北上支援困在叢林中的另一旅部隊。

  過了一陣子,侯波排長要我們備鞍,大家立刻盡量將乾糧和手榴彈塞進口袋——這一點其實造成一鍾兩難的困境,因為手餾彈不能吃,但卻可能需要它。總之,他們把我們送上直升機.我們又出發了。

  直升機尚未降落,就可以看出第三旅陷入了什麼樣的鳥狀況。各種硝煙從叢林中上升,地面被炸掉一大塊一大塊。我們尚未著陸,對方就已開始射擊。他們將我們的一架直升機在空中炸毀,那一幕真是可怕,那些人全身著火,而我們束手無策。

  我攜帶機關槍彈藥,因為他們覺得我塊頭大,扛得了許多東西,我們出發之前,另外兩個傢伙間我是否介意替他們帶些手榴彈,好讓他們多帶些乾糧.我答應了。這對我無妨。同時,克蘭茲士官長還命我攜帶一個重達五十磅的十加侖水桶。接著,臨出發前,攜帶機關槍三角架的丹尼爾緊張得走不動路,因此我又得扛起三角架。總共加起來,我等於扛了一個內布拉斯加種玉米的大黑人。不過這可不是美式足球賽。

  日暮時分我們奉命登上一座山脊解救查理連,該連不是被越軍困住了,就是困住了越軍一一這要看你的消息是得自《星條旗》.還是純憑目之所見的慘況。

  無論怎麼說,我們登上山脊之後,炮彈齊飛,還有十來人重傷在那兒呻吟呼號,四面八分傳來各種嘈雜聲,沒有人聽得清楚什麼是什麼,我蹲得低低的.想把身上扛的炸藥、水桶、三角架外加自己的東西送到查理連的位置、正奮力越過-道壕溝之際,溝內有個傢伙開口對另一個傢伙說:瞧那個大塊頭——他簡直就像科學怪人,我正要回嘴,因為就算沒有人取笑你,當時情況已經夠險惡了——但這時,媽的!壕溝裡的月一個傢伙突然跳起來,喊:阿甘——福雷斯特.甘!

  老天,是巴布。

  長話短說,原來巴布的腳傷雖然嚴重到不能打美式足球,卻未能阻礙他奉命代表美國陸軍繞過半個地球。總之,我拖著疲累的屁股和-切荷重爬到我應該到達的位置,過廠-會兒巴布也上來了.於是,趁著轟炸間歇時間(每次我方飛機出現,轟炸就停止)。巴布和我敘舊起來。

  他告訴我.他聽說珍妮輟學跟一群反戰人士出去遊行示威了。他還說寇蒂斯有天因為被開了一張停車罰單痛打校警,他正把那個校警踢得在校園裡打滾之際,警方現身,用一隻巨網套住蒂斯,把他拖走。巴布說,布萊恩教練罰寇蒂斯練球之後多跑五十圈操場。

  呵,寇蒂斯還是老樣子。 本帖最後由 tingweicctw 於 2017-3-9 20:15 編輯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4 10:38
第六章


  那天晚上過得漫長而不舒服。我們無法搭飛機脫困,越軍就盡情炮轟了我們大半夜。在兩座山脊之間有個凹下的鞍部,我們在這邊山頂上,他們在那邊,而鞍部正是激戰的場所——只是我弄不懂怎會有人要爭奪那一片泥巴地。不過克蘭茲士官長已一再告訴我們,送我們到這兒不是要我們來了解戰爭,而是要我們聽命行事。

  沒多久.克蘭茲士官長爬上來下令。他說我們必須將機關槍移動五十公尺左右,繞到鞍部中央突出的那棵大樹左邊,找個安全地點架上機關槍,免得全連士兵都被炸死。就我所聞所見,任何地方都不安全,包括我們目前的所在地,但是下到鞍部卻是荒謬至極的事。不過,我儘力做對。

  我和機關槍手排骨,以及另一個攜帶彈藥的杜耶,還有另外兩個傢伙一起,爬出我們的藏身處,開始朝小坡下方移動。走到半腰,越軍發現了我們,立刻用他們的機關槍掃射。不過,在沒有慘遭不測之前,我們己三步當兩步跟跑滑下斜坡,掉入叢林。我已記不得一公尺究竟有多長,但是應該跟一碼差不多,因此我們到了大樹附近,我就對杜耶說:我們還是往左邊移動吧!他狠瞪著我,悶聲說:閉嘴,阿甘,越軍就在這兒。果然,六、七個越軍蹲在大樹底下,正在吃午餐。杜耶取出一枚手榴彈,拉開保險,朝大樹拋出一個慢吞吞的高飛球。結果手榴彈在落地之前就已爆炸,越軍那邊傳來一陣聒噪——接著排骨用機關槍開火,我和另外兩個傢伙又扔了幾枚手榴彈,以確保沒有漏網之魚。一切在短短一分鐘之內就結束了,等爆炸聲止息,我們已經上路。

  我們找到一個地點架設機關槍,在那兒一直待到天黑——待了一整夜,但是毫無動靜。我們可以聽見其他地點發生各種狀況,但是我們這兒卻靜悄悄無人打攪。日出了,我們又餓又倦,可是苦撐著。過後,克蘭茲土官長派來名傳令兵,說只等我們的飛機把鞍部的越軍掃清,查理連就會立刻移入鞍部,而再過幾分鐘就會展開行動。果然,飛機來了,扔下鳥蛋,爆炸聲此起彼落,清除了所有越軍。

  我們可以瞧見查理連移下山脊,轉進鞍部,但是他們才翻過山脊,正開始沿斜坡往下移動之際,所有武器齊發,燒夷彈等等全部射向查理連,一陣可怕的混亂。由於叢林稠密有如烽火柴枝,因此從我們所在的位置看不見任何越軍,但是叢林內肯定有人在攻擊查理連。也許是荷蘭佬——或甚至是挪威佬——誰知道?

  這一切發生的當兒,機關槍手排骨神情極為緊張,因為他已經看出攻擊來自我們的前方,換而言之,越軍是在我軍和我們所在的位置之間。也就是說,我們落單了。他說,要是越軍沒有打垮查理連,他們遲早會回頭往我們這邊來,而萬一他們發現了我們,絕對不會樂意。重點就是:咱們得趕緊逃。

  我們拿了武器開始慢慢爬回山脊,但是就在這時,杜耶突然往我們的右下方鞍部底望去,看見了一整車增援的越軍,全副武裝,正上山朝查理連推進。當時我們最好是試著跟他們交朋友,忘掉另一碼子過節,但這是不可能的。於是我們索性蹲在一大叢灌木中,等他們爬到山頂。這時排骨打開機關槍掃射,當場大概就一口氣打死了十到十五名越軍。杜耶和我及另外兩個傢伙陸續扔手榴彈,情勢正對我們有利之際,排骨的彈藥告罄,需要換一條彈帶。我替他裝上一條,但是他剛要如下扳機,一顆越軍的子彈正中他的腦袋,炸得開花。他倒在地上,手仍拚命抓著槍,只是他已經一命嗚呼了。

  哦,天,情況真可怕——而且愈來愈糟。誰也不知道那些越軍要是逮到我們會怎麼整我們。我呼叫杜耶到我這兒,但是沒有迴音。我把機關槍從排骨手指中拽開,匍匐到杜耶那兒,但是他和另外兩個傢伙已經中彈倒地。其他人都死了,但是杜耶一息尚存,於是我抓起他像麵粉袋似的扛在肩上,拔腿穿過樹叢朝查理連奔去,因為我已經嚇傻了。我跑了大約二十碼,子彈從我後方呼嘯而至,我自忖鐵定中彈無疑。但這時我衝過一叢竹林,來到一片矮草區,出乎意料,那塊地方遍布越軍,個個趴著朝另一個方向望,攻擊查理連——我猜。

  這下子我怎麼辦?我前有越軍,後有越軍,腳下也是越軍。我不知還能怎麼辦,於是全速衝鋒,同時放聲吼叫。我猜我大概有點兒瘋了,因為我不記得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自己一直扯著嗓門咆哮一面擠命跑。一切混亂成一團,爾後,突然間,我已置身查理連陣營中,大家都在拍我的背,好像我達陣得分似的。

  情形似乎是我把那些越軍嚇壞了,逃回他們的藏身處。我把杜耶放在地上,醫官過來給他療傷,沒多久,查理連連長過來猛拍我的手,說我真是個好傢伙。接著他問:你究竟是怎麼辦到的,阿甘?他在等我的回答,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辦到的,於是我就說:我要尿尿——這是實情。連長神情滑稽地看著我,然後看看也已定過來的克蘭茲士官長。克蘭茲士官長說:哦,老天爺,阿甘,跟我來,他帶我到一棵樹後面。

  那天晚上巴布和我碰面,我們共用一個散兵坑,吃乾糧當晚餐。之後,我取出巴布給我的口琴,我們吹了幾首曲子。在叢林裡吹奏哦,蘇珊娜和牧場之家,聽起來委實怪誕。巴布收到一盒他母親寄給他的糖果——堅果糖和軟糖——我倆都吃了一些。跟你說,朋友:那軟糖的確勾起了一些回憶。

  過後,克蘭茲士官長過來問我那個十加侖水桶在哪兒。我告訴他當時我要扛杜耶,又要拎機關槍,把水桶丟在叢林裡了。一時之間,我覺得他會命令我回去取它,但是沒有。他只點個頭,說既然杜耶受了傷,排骨又死了,現在我非得擔任機關槍手。我問他誰要扛三角架和彈藥,他說我也得自己扛,因為已經沒有人可做這些事了。這時巴布說他願意,只要他能調到我們連上。克蘭茲士官長考慮半天,然後說或許可以安排,反正查理連剩下的人已不夠清洗廁所。就這樣,巴布和我又團聚了。

  日子有如牛步,我幾乎以為時間在倒逝。上山、下山。有時山上有越軍,有時沒有。不過克蘭茲士官長說一切別擔心,因為我們就要返回美國了。他說我們會走出越南,經過寮國,然後北上穿越中國和蘇聯,抵達北極,然後橫越冰原到阿拉斯加,我們的媽媽可以在那兒接我們國家。巴布說別理他,因為他是個白痴。

  叢林生活非常原始——沒地方解手,像禽獸似的睡在地上,衣服也都爛了。我每星期都會收到媽媽的來信。她說家鄉一切安好,但是,打從我離開學校之後,我們那所高中就沒有拿過冠軍。我有空就繪她回信,但是我要說些什麼才不會讓她又嚎陶大哭?因此我就說我們過得很愉快,大家都對我們很好。不過我倒是做了一件事.我寫了封信給珍妮。托我媽媽代轉,問她是否能找到珍妮的家人把信轉寄給她——不管她人在哪兒。但是我沒有收到隻字迴音。

  在這同時,巴布和我為我們離開軍隊之後的生活做了計劃。我們要返回老家,給自己弄艘捕蝦船,從事捕蝦業。巴布來自貝特河,從小在捕蝦船上打工。他說也許我們可以弄到一筆貸款,我倆可以輪流當船長等等.我們還可以住在船上,我們會有事可做。巴布把一切都設想好了。多少磅魚就可以還購船的貸款,油錢要多少,吃東西等等要多少花費,其餘的可以任我們花用。我總是在腦子裡想像的那-幕,站在捕蝦船的船舵前——或者更好些,坐在後艙吃蝦子!可是等我告訴巴布,他說:媽的,阿甘,你這大塊頭會吃掉我們的房子和家。沒嫌到錢之前,我們一隻蝦也不準吃。行,這話有道理——我絕不反對。

  有天下起雨來,結果一連下了兩個月。我們經歷了備種不同的雨,大概除了綴和冰雹之外統統經歷過。有時候是綿綿細雨,有時候是傾盆大雨。有時候斜著下,有時候直著下,還有些時候好像從地面倒著下。總之,該做的事還是得做,亦即上山下山尋找越軍。

  有一天,我們發現他們了。他們當時一定是在舉行越軍會議什麼的,因為那情形就像是踩到了蚊窩,所有螞蟻一擁而至。我們既不能在這種情況下發動飛機攻擊,因此在大概短短兩分鐘之內,我們再度陷入困境。

  這一次他們讓我們猝不及防。我們正經過一片稻田,突然間,他們從四面八方攻擊我們。大家紛紛吶喊、尖叫、中彈,有人說;撤退!晤,我拿起機關槍,拔腿沿著每個人的身邊奔向棕桐樹叢,起碼看起來棕擱樹叢可以替我們遮雨。我們已圍成一個方圓,正準備迎接另一個漫長的夜晚,這時我四下找巴布,但是沒有他的人影。

  有人說巴布在稻田裡,受了傷,我說:該死。克蘭茲士官長聽到我的話,說:阿甘,你不能到田裡去!可是,去它的——我扔下機關槍,因為帶著它會增加荷重,然後拚命奔向最後見到巴布的地點。但是跑到半途,我差點踩到第二排的一個傢伙,他傷勢嚴重,伸出手指眼看著我;於是我心想,媽的,我能怎麼辦?我抓起他儘快往回跑。彈如雨下。這事我實在無法理解——我們到底為什麼要打仗?打球是一回事。可是打仗,我就不明白為什麼了。媽的。

  我把那傢伙送回去,又往外跑,結果該死又遇到另一個傢伙。我抱起他,也要把他送回去,可是,我一抱起他,他的腦漿就掉在田地上,因為他的後腦已經炸開了。媽的。

  於是,我扔下他,繼續往前跑,果然,巴布在那兒,他胸口中了兩槍,我說:巴布,會好的,聽到沒有,因為,我們弄到那條捕蝦船什麼的。我把他抱回我們的臨時陣地,放在地上。等我喘過氣來,低頭一看,我的襯衫整個沾滿了巴布的傷口流出來的鮮血和青黃色汁液;巴布往上望著我,說:操,阿替,為什麼發生這種事?呃,我要怎麼說?

  巴布又問我:阿甘,拿口琴吹首歌給我聽吧?於是,我拿出口琴,開始吹曲子一一我不知道自己在吹什麼,於是,巴布說:阿甘,麻煩你吹-天鵝河上-行不?我說:行,巴布。我不得不揩拭口琴吹口,然後開始吹奏,周遭槍彈聲依舊激烈,我知道我該去守著機關槍,可是,去它的,我歐起那首曲子。

  我一直投注意,雨停了,天色轉為一種可怕的粉紅。那顏色襯托得每個人的臉孔宛如死人,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越軍停火了一陣子,我們也一樣。我跪在巴布身邊,反覆吹奏天鵝河上,醫官給他打了一針,盡其所能替他療傷止疼。巴布緊抓著我的一條腿,他的目光迷朦渙散,那可怕的粉紅色天空似乎吸乾了他的血色。

  他想說什麼,於是我俯身湊近了聽。但是,我始終聽不懂。於是我問醫官:你聽到他說的是什麼沒有?

  醫官說:回家。他說,家。

  巴布,他死了,對於這件事,我只有這句話可說。

  我從未經歷過那麼可怕的一夜。由於又開始雷雨交加,他們沒法子派人援救我們。那些越軍近在咫尺,我們可以聽到他們彼此交談聲,而且其間第一排還跟他們肉搏過。天亮時分,他們我來一架飛機投擲燃燒彈,但是,差點把那鬼玩意投在我們身上,我們自己人全身焦黑,奔到空地上,眼睛大得像個比司吉,人人咒罵又嚇破了膽,林木著火,差點把雨給燒停了!

  就在這片混亂當中,我不知怎的中彈了,不過運氣好,我是屁股中彈。我甚至記不得怎麼回事。當時,大家都倉惶失措,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況一團亂。我索性扔下機關槍。我再也不在乎了。我走到一棵樹後面,縮成一團哭了起來。巴布走了,捕蝦船也沒了;而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或許還有珍妮,但是我把那段交情也搞砸了。要不是為了我媽媽,我倒不如就死在那兒——老死、病死,隨便——我不在乎。

  過了一陣子,他們開始用直升機運來援軍,而且,我猜想那些燃燒彈把越軍嚇跑了。他們一定心想,假如我們對自己人都肯這麼燒殺,對他們又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他們正把傷兵運走,這時克蘭茲士官長定過來,他的頭髮整個燒焦了,衣服也燒壞了,看起來像是剛遭到大炮攻擊。他說;阿甘,你昨天的表現真行,孩子。然後他問我要不要來根香煙。

  我說我不吸煙,他點頭。阿甘,他說:你不是我手下最聰明的傢伙,但是你是個了不起的軍人。但願我有一百個像你這樣的兵。

  他問我有沒有受傷,我說沒有,但這不是實話。阿甘,他說,你要回家了,我想你大概知道了。

  我問他巴布在哪兒,克蘭茲士宮長有點滑稽的望著我。他會立刻回去。他說。我問我可不可以跟巴布搭同一班直升機,他說不行,巴布必須等到最後一批才離開,因為他死了。

  他們給我用一管粗大的針筒打了一針,針筒裡裝著某種會讓我舒服些的狗屎藥劑。但是,我記得。我抬手抓住克蘭茲士官長的胳膊,說:我從來沒求過人幫忙,可是,請你親自把巴布送上直升機,確保他順利回家行嗎?

  行,阿甘,他說管它的——咱們甚至會給他安排搭頭等艙。 本帖最後由 tingweicctw 於 2017-3-9 20:14 編輯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4 10:39
第七章


  我在峴港的醫院住了將近兩個月。就醫院而言,這地方不算是什麼好醫院,不過,我們睡的床鋪掛了蚊帳,而且,木條地板每天清掃兩次,以我已經習慣的生活條件作標準,這種環境已經好得沒話說了。

  那間醫院裡有些人的傷勢比我嚴重得多。好些可憐的傢伙缺了腿、少了胳膊、斷手、斷腳,還有些不知道少了些什麼。有些年輕人肚子、胸口和臉上中彈。夜裡那地方就像是酷刑區——那些傢伙哭著、鬧著,吵著要媽媽。

  我隔壁病床躺著一個傢伙,名叫丹恩,他是在坦克車內被炸傷。他全身燒傷,到處插著管子,但是我從沒聽他叫過一聲。他說話輕聲細語,非常溫文,相處-天之後,我倆交上朋友;丹恩來自康涅狄格州,他們拉他去從軍時,他在當歷史老師。但是,因為他聰明,所以,他們派他到軍官學校,讓他當少尉。我認識的少尉大多數跟我一樣頭腦簡單,但是,丹恩不同。對於我們為什麼在越南,他自有一套哲理,那就是,我們的理由是對的,但是,做法可能錯了,或者,是反過來的,不過,不管是什麼,我們做得不對。他這位坦克軍官說,在一個多半是沼澤和山巒的土地上,坦克根本派不上用場,我們在這種地方搖旗打仗實在荒謬。我告訴他巴布的事,他很難過地點頭說,戰爭結束之前還會有許多巴布送命。

  過了大概一星期左右,院方把我遷到一般病人在那兒休養的病房,但是我每天都會回到加護病房,陪丹恩坐一會兒。有時候我用口琴吹首曲子給他聽,他非常喜歡。我媽媽寄給我一包赫胥牌糖果,包裡輾轉寄到醫院,我想跟丹恩一起吃,只不過他只能吃那些用導管輸入他身體裡的東西。

  我覺得坐在那兒跟丹恩聊天的這段經歷,對我的一生有莫大的影響。我知道因為自己是個白痴等等,別人認為我不該有什麼自己的哲學,但是這可能是因為從沒有人花時間跟我談過這種事。丹恩認為,我們的一切遭遇,或者說世上發生的任何事,都是由管理宇宙的自然法則所掌控。他對這個問題的看法非常繁複,但是,他話中的大意漸漸改變我對一切事物的觀點。

  我這一生對周圍事物屁都不懂。一件事莫名其妙發生了,接著發生另一件事,然後又有另外一件,就這麼一件又一件,大部分沒什麼道理可講。但是,丹恩說,這一切都是某種計劃中的一部分,我們充其量只能想想自己要如何配合這個計劃,努力堅守崗位。不知怎的,知道這些之後,我開始看事情比較清楚了。

  總之,日子一星期一星期過去,我的身體好多了,屁股的傷勢復元迅速。大夫說我的皮像犀牛什麼的。醫院裡有一間康樂室,既然沒啥事可做,有天,我就走進康樂室,有兩個傢伙在裡面打乒乓球。我看了一陣子,問他們可不可以讓我玩玩,他們答應了。頭一、兩球我輸了,但是過了一陣子,我把他倆都打敗了。以你這麼大的塊頭,你的動作可真快。其中一個說。我只點了頭。我每天都儘可能打打球,球技變得相當精湛,信不信由你。

  下午,我通常都去看望丹恩,但是,早上我都是一個人打發。他們讓我離開醫院,還有巴士送我這樣的傷患進城逛逛,在峴港的越南人商店買些小玩意。可是,我不需要那些東西,所以只是走走、看看。

  峴港的岸邊有個小市場,賣魚蝦等等,有天我逛到那兒,買了些蝦,請醫院的廚師燒給我吃,味道真好。真希望丹恩也可以吃點兒。他說要是我把蝦子榨碎,也許他們可以用導管灌給他吃,他說他要問問護士。但是,我知道他只是說笑罷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病床上想巴布,想他也會喜歡吃這些蝦子,還有我們的捕蝦船等等。可憐的巴布。於是,第二天我就問丹恩,為什麼巴布會死,是什麼屁自然法則竟容許這種事發生?他沉思半天,才說:唔,我告訴你,阿甘,這些法則並不是每一條我們都喜歡。但它就是法則。就好比叢林裡老虎撲殺猴子——對猴子是倒楣的事,對老虎卻是好事。世事就是這麼回事。

  過了兩天,我又去魚市場,有個矮小的越南人擺了一大袋蝦子在那兒賣。我問他從哪兒捕來這些蝦子,他跟我嘰哩吸啦起來,因為他不懂英語。總之,我就像印第安人那樣打手語,半天他明白了,招手要我跟他去。一開始我有點兒疑心,但是他滿臉笑容等等,我也就跟他去了。

  我們至少走了一里路左右,經過了海灘上的所有船隻,但是,他並沒有帶我上船。那地方在水邊的一片沼澤中,有點兒像個池塘什麼的,他在南海漲潮時潮水涌人的地方布置了一個個鐵絲網。這傢伙居然在那兒養蝦!他拿了一個小網子勺了一些水,果然,網子裡有十來隻蝦子。

  他用個小袋子給了我幾隻,我送他一顆赫胥脾糖果。他高興得噴屁!

  那天晚上,野戰總部附近放映露天電影,我過去看,只不過前排的幾個傢伙為了什麼事大打出手,有個傢伙被舉起來扔到銀幕上,把銀幕弄穿個大洞,電影也就泡湯了。因此,回到醫院,我躺在床上——想事情,想著想著突然靈機一動。我知道退伍之後我要做什麼了!回到家鄉,我要在墨西哥灣附近找個小池塘,養蝦!這樣一來,就算如今巴布死了,我不可能弄到一條捕蝦船,但是,絕對可以在沼澤區找個地方撤下鐵絲網,就這麼辦。巴布一定會高興這件事。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我每天早上都去那個越南人養蝦的地方。他名叫吉先生。我天天坐在那兒看他工作,過了一陣子他教我怎麼養蝦。他總在附近的沼澤中用小網子撈些蝦苗,然後倒在他的池塘裡。等潮水進來時,他就把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扔進池塘——都是些剩菜殘屑什麼的,這些碎屑會使池塘裡長出一些小小、黏黏的東西,蝦子吃了它就會長得又肥又大。這工作簡單極了,連低能兒也會做。

  又過了幾天,幾個髒兮兮的傢伙從野戰總部跑到醫院來,一臉激動的說:士兵阿甘,你已榮獲國會頒獎英勇榮譽勳章,後天就要搭機回國,接受美國總統親自授勛。呃,是這樣的,當時是大清早,我還躺在床上,正想去上廁所,可是,他們卻在那兒等著我說句話,我猜,而我尿急得快脹破褲子了。不過這次我只說了句謝謝,說完就閉上我的大嘴巴。也許,這也是自然計劃中的一項。

  總之,他們走了之後,我去加護病房看望丹恩,但是到了那兒,他的病床空著,床墊都折了起來,不見他的人影。我好害怕他有什麼三長兩短,跑去找男護士,但是他也不在。我瞧見走廊上有個護士,就問她;丹恩怎麼了?她說他走了。我就問:去哪兒?她說:我不知道,當時不是我當班。我找到護士長,問她,她說丹思已被送回美國,因為回國可以接受較完善的治療。我問他的情況還好嗎?她說;晤,如果說肺部有兩個穿孔,腸子斷了,脊椎骨分開,少了隻腳,鋸了條腿,半身三度灼傷,這樣算還好,那麼他沒問題。我謝謝她,自個兒走開。

  那天下午我沒打乒乓球,因為我好擔心丹恩。我猛然想到他可能死了,只是沒有人肯說,因為照規定要先通知最近的親屬什麼的。誰知道呢?我心情沉重,獨個兒亂逛,踢著石頭和錫鐵罐什麼的。

  等我終於回到病房,床上放了一些信,是輾轉寄到醫院的。我媽的信上說,我們家失火,整個燒毀了,可是房子沒有保險也沒有什麼補助,她只得去住貧民之家。她說失火當時是法蘭模小姐給她的貓洗過澡,正在用吹風機替它吹乾,結果貓還是吹風機什麼的燒了起來,就這麼回事。她說,以後我給她的信就寄到貧民姊妹之家轉交。我心想,未來她可有得哭了。

  另外有一封給我的信,上面寫著;親愛的甘先生:您已獲選成為一輛嶄新-龐蒂克GTO-的中獎候選人,只要您寄還附卡,保證購買本公司出版的精美百科全書壹套,以及在有生之年每年繳交七十五元購買一本最新的年鑒。我將這封信扔進垃圾桶。我這種白痴買百科全書有啥用,況且,我又不會開車。

  但是,第三封信是親筆信函,信封背面寫著:珍妮-可蘭,平信,劍橋,麻省。我的手抖得厲害,幾乎拆不開信封。

  親愛的阿甘,信上寫我媽媽已將你媽媽給她的信轉交給我,得知你不得不參加這場不道德的殘酷戰爭,我好難受。她說她知道在那種殺戮和哀鴻遍野的環境裡生活一定很可怕。投入這種戰爭一定使你良心難安,不過我知道傷是被迫的。她還說,沒有乾淨衣服可穿,沒有新鮮食物可吃等等,生活一定很難過,但是她說她不懂我在信上說不得不趴在軍官糞便中整整兩天是什麼意思。

  難以相信,她說:連他們都會逼你做這麼粗鄙的事。我想是我在信上把這個部分說得不夠清楚。

  總之,珍妮說:我們正在籌備大規模示威活動,向那些法西斯主義豬玀抗議,阻止這場不道德的殘酷戰爭,並且表達大家的心聲。她寫了一整頁有關這方面的事,內容大致雷同。但是我還是仔仔細細地閱讀,因為光是看見她的筆跡就足以讓我飄飄然了。

  起碼,最後她寫到,你遇見了巴布,我知道在那種痛苦的日子裡有個朋友在身邊你一定很高興。她說問候巴布,又在附注中說,目前她跟一個小樂團在哈錦大學附近的一家咖啡屋每星期演出兩個晚上,賺點小錢,要是我將來去那附近,記得去找她。她說樂團名叫裂蛋。我會找藉口去哈佛大學的。

  那天晚上,我收拾東西準備回國接受榮譽勳章,和晉見美國總統。不過,我沒什麼東西好收拾的,只有醫院給我的睡衣褲、牙刷和刮鬍子刀,因為我的衣物都在波來古鎮的基地。不過,贊成總部派來了一位好心的上校,他說:別管那些狗屎玩意,阿甘——今天晚上我們就會找二十幾個西貢的越南人給你趕製一套嶄新制服,因為你總不能穿著這身睡衣褲去晉見總統。上校說他會一路陪我到華盛頓,替我打點食宿和交通工具,還會教我舉止禮儀等等。

  他名叫古奇上校。

  那天晚上我跟野戰總部的一個傢伙比賽最後一場乒乓球,據說,他是陸軍最厲害的乒乓球選手什麼的。他是個精瘦的傢伙,不肯正視我,還有,他帶著自己的球拍,裝在一隻皮匣裡。我痛宰了他,他就說乒乓球不好,因為氣候潮濕把球腐蝕了。他收起拍子走了,我倒無所謂,因為他把他帶來的乒乓球留下了,醫院的康樂室倒真需要這些球。

  動身前的那天早上,一個護士走進病房留下一封信,信封上寫著我的名字。我打開信封,是丹恩寫來的,他果然沒出意外。信上說:親愛的阿甘:

  很遺憾,在我離開之前我們無暇見面。醫生臨時作的決定,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送走了,不過臨走前我要求給我時間寫這封短箋,因為我在這兒這段時問裡,你一直對我非常好。

  我意識到,阿甘,你正瀕臨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刻,或許是某種轉變,也或許是會讓你改變人生方向的事件,你一定要抓住這一刻,別讓它錯過了。如今回想起來,你的眼睛裡不時會出現一種東西,一種小小的火花,多半是在你微笑的時候出現,我相信我所看見的東西幾乎就是人類思考、創造、存在的能力之源頭。

  這場戰爭不適合你,老友——也不適合我——而我現在完全脫離它了,我相信你也快了。關鍵問題是,將來你要做什麼?我毫不認為你是個白痴。或許依照測驗的衡量標準或是一些愚夫的判斷,你屬於某種類別,但是內裡,阿甘,我見過在你的心智中燃燒的好奇火花。順流而行.我的朋友,讓它為你所用,遇到逆流淺灘時奮力抗拒,千萬別屈服,別放棄。你是個好人,阿甘,而且你有顆寬大的心。

  你的朋友-丹恩

  我把丹思的信反覆讀了十幾二十遍,但是信中有些話我看不懂。我的意思是,我想我是明白他的含意,但是有些句子和字眼我不懂。第二天早上,古奇上校進來說我們得立刻動身,先去西貢取昨晚由二十名越南人趕製的新制服,然後立刻回美國等等。我把丹恩的信給他看,要他告訴我信上寫的究竟是什麼意思,古奇上校把信看了一遍還給我,說:唔,阿甘,我覺得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總統給你別上勳章的時候,你千萬別出洋相。 本帖最後由 tingweicctw 於 2017-3-9 20:14 編輯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4 10:40
第八章


  我們飛越太平洋,古奇上校一路上告訴我解我們回到美國之後,我將會是個多麼了不起的大英雄。他說會有人出來遊行什麼的,而且,我會沒法子自己去買飲料或吃飯,因為人人都會搶著為我做這些事。他還說,陸軍會希望我巡迴全國,去鼓舞新兵,推銷公債之類的屁事,我會受到皇家待遇。這一點,他說對了。

  飛機在舊金山機場降落時,已經有一大群人正等著我們下機。他們拿著標語和旗幟等等。古奇上校望向窗外說,奇怪,居然沒有一支銅管樂隊迎接我們。結果證明,那群人巳足夠表達意思了。

  我們下機之後發生的第一件事是:人群開始對我們呼口號,接著有人扔了個番茄正中古奇上校的臉。場面隨之大亂。機場部署了一些警察,但是人群衝破防衛,撲向我們,一面叫囂著各種難聽的字眼,他們大約有兩千人左右,蓄著鬍子等等,那是打從我們在越南稻田裡巴布遇害以來我所見過最駭人的場面-

  古奇上校拚命揩拭臉上的番茄,做出莊嚴的樣子,但是,我心想,去它的,我們實力懸殊,一個對一千個,而且手無寸鐵。於是我拔腿就跑。

  那群人肯定也在找人追打,因為他們全部開始追我,就像我小時候的情形,一面吶喊著,揮動著標語。我幾乎跑遍了機場跑道,又回到機場大廈,那情況比當年橘子杯賽球那些內布拉斯加種玉米的傢伙追我的情形更可怕。最後,我逃進廁所,躲在馬桶上,緊緊閉上門,直到我推測他倆已經放棄追逐回家去了。我在裡頭起碼待了一個鐘頭左右。

  我鑽出廁所走向大廳,古奇上校在那兒,四周團團圍著一排憲兵和警察。他神情沮喪,見到我才豁然開朗。快,阿甘!他說。他們準備了一架飛機等著送我們去華盛頓。

  赴華盛頓的飛機上還有一大堆平民百姓,古奇上校和我坐在最前面的座位。飛機尚未起飛,我們周圍的人就已統統起身坐到機尾的座位。我問古奇上校這是為什麼,他說可能是我們身上有怪味還是什麼。他說別煩心,到了華盛頓情況就會好轉。但願如此;因為,即使我這種白痴也明白,目前為止情況並不如古奇上校所言。

  飛機抵達華府時,我興奮得胸口快炸了!從窗口可以瞧見華盛頓紀念碑和國會山莊,我只在照片上見過它們,但是,這會兒卻是活生生地矗立在那兒。陸軍派了一輛車來接我們,我們被送到一家挺高級的飯店,裡面有電梯什麼的,還有人替你拎那些屁行李。我從沒坐過電梯。

  進了房間安頓下來之後,古奇上校過來說,我們要去一家小酒吧喝點飲料,他記得那地方有許多漂亮姑娘,他還說此地跟加州大不相同,因為東部人是文明的等等。他又說錯了。

  我們找了張桌子坐下,古奇上校替我叫了杯啤酒,給他自己也點了杯什麼東西,然後,他開始交代明天總統給我別勳章的時候我該有什麼舉止。

  但是他話說到一半兒,一個漂亮姑娘走過來,古奇上校抬眼要她替我們再拿兩杯酒來,因為,我猜他以為她是女招侍。但是她睨視他說:我連杯口水也不會替你拿,齷齪痞子。接著她扭頭對我說:你今天殺了多少個嬰兒,人猿?

  呃,那以後我們就回到飯店,跟服務生叫了些啤酒,古奇上校這才把明天我該有的舉止交代完畢。

  第二天,我們一太早就起床,走到總統住的白宮。那棟房子真漂亮,前面有塊大大的草坪等等,看起來就像木比耳的市政廳那麼巍峨。許多陸軍官員在那兒拍我的手,說我是多麼棒的傢伙,接著就是領勳章的時候了。

  總統是個高大的老傢伙,聽口音好像是德州人還是什麼,他們還召集了一大堆人,其中有些看起來像是女僕和清潔工之類的,不過他們都出來站在陽光燦爛的漂亮玫瑰花園裡。

  一名陸軍的傢伙開始朗讀一篇屁話,所有人都興衝衝的聆聽,除了我,因為還沒吃早飯我餓壞了。那個陸軍的傢伙終於念完了,接著總統走到我面前,從一個盒子裡取出勳章別在我的胸口。然後,他跟我握手,周圍的人開始拍照、鼓掌等等。

  我以為儀式至此結束,我們可以離開那兒了,但是,總統還站在那兒,神情滑稽地望著我。終於,他說;小夥子,是不是你的肚子在咕咕叫?

  我望向古奇上校,但是他窮翻眼珠,因此,我只好點頭說:嗯。總統就說:既然這樣,走,小夥子,咱們去找點東西吃!

  我跟著他走進白宮,來到一個小小的圓形房間,總統吩咐一個穿得像侍者的傢伙替我拿份早餐。房間裡只有我們倆人,趁著等早餐,他開始問我問題,比方說我知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要跟越南人打仗等等,以及陸軍待我們好不好。我一個勁兒點頭,過了一會兒他停止問話,場面頓時陷入沉默,過後,他說:你想不想看看電視,咱們一面等你的早餐?

  我又點個頭,總統就打開他辦公桌後面的電視,我們一起看貝佛利山人。總統看得很開心,說他每天都看這節目,我讓他聯想到節目中的傑斯洛。吃了早飯,總統問我要不要他帶我參觀白宮,我說:好。我們就出發了。到了屋外,所有攝影記者跟著我們轉,之後,總統決定在一張小椅子上坐坐,他還對我說:小夥子,你受過傷,是不是?我點頭,他就說:晤,瞧瞧這個。說著他拉起襯衫,給我看他肚皮上的一個手術後留下的舊疤,他又問:你傷在哪兒?於是,我脫下褲子給他看。呃,那些攝影記者一擁而上開始拍照,幾個官方人員奔過來把我帶到古奇上校那兒。

  那天下午回到飯店,古奇上校突然拿著報紙衝進我的房間,哇,他可真的發狂了。他劈頭就對我咆哮、詛咒,把報紙扔在我床上。報紙上,頭版,露出我的屁股,總統則展示他的舊疤。其中有份報紙還把我的眼睛塗黑好讓讀者認不出我,就像處理狠褻照片的方式。

  圖片說明是:約翰遜總統和戰爭英雄在玫瑰花園中休閒。,

  阿甘,你這白痴!古奇上校說;你怎能這樣對我?我完了,我的事業大概就這麼毀了!

  我不知道,我說;可我是想把事情做對。

  總之,那件事之後我又慘了,但是他們尚未放棄我。陸軍已經決定要我繼續做巡迴徵兵,盡量鼓勵年輕人從軍參戰,古奇上校已找人寫了一篇演講稿,打算要我發表。那篇稿子根長,內容凈是什麼國家處於危機時期,從軍報國是最高尚而愛國的行為,等等之類的屁話。問題是,我怎麼也背不出來。哦,所有字眼的確都記在我腦子裡,但是每到要說出口的時候,所有字眼都混成一團。

  古奇上校已經神經錯亂。他幾乎天天逼我熬到半夜,想讓我把講稿記牢。但是,最後他兩手一攤,說:我看這事是沒轍了。

  接著他想到一個點子。阿甘,他說:咱們這麼辦。我把這篇稿子刪短,你只需要說幾句就行了。就這麼辦。呃,他把稿子刪了又刪,愈刪愈短,刪到他終於滿意我記得住演講稿,不會像個白痴了,到最後,我只需要說:從軍,為自由而戰。

  巡迴之旅的第一站是一所小型大學,他們找了些文字和攝影記者參加,我們坐在大禮堂的舞台上。古奇上校起身發表原本應該由我來說的演講。講畢,他說:現在,我們請剛榮獲國會榮譽勳章的英雄,士兵福雷斯特.甘,講幾句話。他示意我上前。有些人鼓掌,等他們停下來,我才傾身向前,說;從軍,為自由而戰。、我想他們以為會有番長篇大論,但是我奉命只說這些-所以我就這麼站著,大家望著我,我望著大家。接著,突然前排有人喊:你對這場戰爭有什麼看法?我脫口說出第一個鑽進腦子的話:那是一場狗屎。

  古奇上校上前奪下麥克風,要我坐回去,但是所有記者都記下這句話,攝影記者拚命招照,觀眾瘋狂,蹦跳歡呼。古奇上校立刻把我帶出禮堂,坐上車,飛快離開該市。上校一句話也不跟我說,但是他一直跟他自個兒喃喃說話,還發出一種奇異的,神經病似的吃笑。

  第二天早上我們在飯店裡,準備做此行的第二場演講時,電話鈴響了。是找古奇上校的。不管來電話的人是誰,反正都是他在說話,上校只是聽著,連聲應著是,長官,還不時瞪我。他終於放下電話,他盯著自己的鞋子,說:呃,阿甘,這下子你搞砸了。巡迴演講取消了,我已被調到冰島的一個氣象站,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你這倒霉蛋會有什麼下場。我問上校現在可不可以叫杯可樂,他只是看著我半天,然後又開始喃喃自語,發出那種奇異的、神經病似的吃笑。

  過後,他們打發我去狄克斯堡,派我到蒸汽連。一整天加上半個晚上,我就一直鏟煤給汽鍋加熱,供應營房暖氣。連長是個老傢伙,似乎啥事也不在乎,他說我到了那兒以後只剩下兩年就可以退伍,只要別管閒事就萬事順利。我正打算這麼做。我常想到我媽媽和巴布,還有養蝦生意和在哈佛的珍妮,我也抽空打打乒乓球。

  春天,有一天,基地貼了張布告,宣布將舉行一場乒乓球比賽,獲勝者將赴華盛頓參加全國陸軍錦標賽,我報名參加,結果輕易獲勝,因為唯一一個球技不錯的傢伙在戰爭中炸掉了手指,不停的掉球拍。

  第二個星期我被派往華盛頓,比賽在華特-里德醫院舉行,所有傷患可以坐在一旁看我們比賽。第一回合我輕鬆獲勝,第二回合也一樣,但是第三回合我遇上一個小個子,他的球旋得厲害,我打得很吃力。他以四比二領先我兩盤,看情形我輸定了,但是,突然間我望向觀眾,峴港醫院那位丹思少尉居然坐在輪椅上!

  每盤比賽之間有短暫休息時間,我走到丹思面前,看見他的兩條腿全沒有了。

  他們不得不鋸掉它,阿甘,他說,不過,除此而外,我很好。

  他們也取下了他臉上的繃帶,他那輛坦克失火給他留下了可怕的燒傷和疤痕。而且,仍有一根管子從他輪椅旁邊一根竿子上鉤著的瓶子通入他的體內。

  他們說這玩意得一直留著,丹恩說,他們覺得我插著這根管子滿好看。

  總之,他傾身凝視我的眼睛,說:阿甘,我相信不管你想做什麼你都辦得到。我一直在看你打球,你可以打敗這小傢伙,因為你的乒乓球技非常棒,將來會是頂尖好手。

  我點頭。該回到球場上了。即以後我沒有再失過一球,而且一直打到決賽,贏得了冠軍。

  我在那兒待了大約三天,丹思和我相處了一些時間。我替他推著輪椅到處逛,有時候在花園裡,讓他晒晒太陽,晚上我吹口琴給他聽,就像從前吹給巴布聽。他喜歡談東西——各種事物——例如歷史和哲學,有天他談到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以及它用在宇宙間的意義。唔,我就拿了張紙把方程式繪給他看,因為在大學上中級光學課的時候都得這麼做。他看看我繪的方程式,然後說:阿甘,你永遠都教我驚異。

  回到狄克斯堡後,有天我正在蒸汽連鏟煤;一個五角大樓來的傢伙突然出現,他身上掛滿了勳章,臉上堆著笑,說:甘士兵,我非常榮幸通知你,你已獲選為美國乒乓球隊的選手,要去中國大陸跟中國人打乒乓球。這是一項殊榮,因為,近二十五年來這是我國第一次跟中國人打交道,這件事比什麼乒乓球賽重要得多。這是外交,人類的未來可能就在此一舉。你懂我的意思嗎?我聳肩點頭,但是我的心猛往下沉。我只是個可憐的白痴,如今我卻得照顧全人類。 本帖最後由 tingweicctw 於 2017-3-9 20:13 編輯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4 10:40
第九章


  我再度繞過半個地球,這一次是在中國北京。

  乒乓球隊的其他選手都很和善,他們來自各個階層,待我特別好。中國人也很和善,他們跟我在越南看見的亞洲人大不相同。首先,他們整潔多禮。其次,他們並不想要我的命。

  美國國務院派了一個傢伙跟我們同行,他是來教我們如何跟中國人應對,但是在我認識的人當中,他是唯一不太和善的一個。老實說,他是個雜碎。他名叫威克先生,蓄著稀疏的鬍鬚,總是拎著一個公事包,一天到晚擔心他的鞋子亮不亮,褲子燙了沒,襯衫是不是乾淨。我打賭他早上一起床就吐口水擦亮他的屁股。

  威克先生老是盯著我。阿甘,他說:中國人跟你鞠躬.你一定要鞠躬回禮。阿甘,你別再當眾整理衣服。阿甘,你褲子上是什麼污漬?阿甘,你的餐桌禮儀簡直像隻豬。

  最後這一點,也許他說對了。那些中國人用兩根細棍子吃東西,可是用那玩意簡直不可能把東西撥進嘴裡,所以食物大部分掉在我的衣服上。難怪見不到幾個中國胖子。都到了這個時代,他們實在應該學會用叉子才是。

  總之,我們要跟中國人做許多場比賽,他們有幾位非常傑出的選手;但是我們堅守城池。晚上他們幾乎都安排了節目要我們參加,例如出去吃晚飯,或者聽音樂會。有個晚上,我們預定要去一家叫做北京烤鴨的餐館,我下樓到飯店大廳時,威克先生說:阿甘,你得回房間換下這件襯衫。你簡直像是打了一場食物大戰似的?他帶我到飯店櫃檯,找了個會說英語的中國人替我寫張字條,用中文表示我要去北京烤鴨飯店,然後叫我拿字條給計程車司機看。

  我們先走,威克先生說。你把字條給計程車司機,他就會載你去。於是我回房換上一件新襯衫。

  總之,我在飯店前面攔了一輛計程車坐進去,司機開了車子離開飯店。我一直在找字條給他看,但是等我明白自己一定把它留在髒襯衫口袋裡,我們已經到了市中心。司機不停地回頭對我嘰哩呱啦,我猜想他是問我要去哪兒,我就用英語反覆說:北京烤鴨,北京烤鴨。但是他雙手一攤,然後載著我觀光北京城。

  這樣在車上耗了一個小時左右,不過我告訴各位,我的確觀光了不少地方。最後我輕拍他的肩膀,他回過頭,我就說:北京烤鴨,然後撲動胳膊就當它們是鴨翅膀。突然,司機剛嘴笑了,他拚命點頭,開著車子離開那一帶。他不時回頭看看我,我就又撲動胳膊。大約又過了一個小時,他停了車,我往窗外一看,該死,他居然把我載到了飛機場!

  呃,到這會兒,時辰已晚,我又沒吃晚飯什麼的,實在餓極了,因此,經過一家餐館時我就要司機讓我下車。我遞給他一疊他們給我的人民幣,他還給我一些,跟著就開車走了。

  我走進餐館坐下,那情形簡直像上了月球。那位女士走過來,眼神滑稽的看看我,遞給我一份菜單,但是菜單上寫的是中文,過了半天,我索性指了四、五樣不同的東西,心想總有一樣可吃吧。老實說,那幾樣菜都很好吃。吃完了,我付了帳,走到街上,想摸索回飯店,但是大概走了幾個小時,他們才把我帶走。

  接下來我只知道我進了監牢。有個會說英語的高大中國人,他問了我各種問題,還請我抽煙,就好像老影片裡面的情節。到了第二天下午他們才終於把我救出來;威克先生來到監牢,交涉了大約一個小時,他們才釋放我。

  威克先生氣得跳腳。你明白嗎,阿甘,他們以為你是間諜?他說。你可知這件事對我們的全盤努力會造成什麼樣的傷害?你瘋了不成?

  我正想告訴他,不,我只是個白痴,可是想想又算了。總之,那件事之後,威克先生從街上攤子買了個大汽球,系在我的襯衫鈕扣上,這樣他就可以隨時知道我在哪兒。還有,從那以後,他在我的衣服下擺別了張字條,寫明我的身份和住處。這做法令我覺得自己像個蠢蛋。

  我們的乒乓球比賽就要結束了,我已數不清誰輸誰贏。如今我成了中國人的民族英族之類的人物。

  阿甘,威克先生說,你的愚蠢似乎變成了項優點。我已接獲報告。中國特使願意開始討論與我們重新展開外交關係的可能性。還有,中國人希望在北京市中心為你舉行項盛大遊行,所以我期望你行為得體。

  遊行在兩天後舉行,場面真是壯觀。街道兩旁大約一億中國人,我經過時他們都揮手鞠躬等等。遊行預定在人民大會堂結束,那地方可算是中國的國會山莊,同時毛主席將親自接見我。

  到了那兒,毛主席一身乾乾淨淨,欣然見我。他們已布置了一張大桌子吃午餐,我被安排坐在毛主席旁。午飯吃到一半,他湊來對我說;我聽說你打過越戰。請問你對這場戰爭有什麼看法?一名翻譯把他的話翻譯給我聽,思索了一陣子,不過我心想,管它的,他要是不想知道就不會問,於是我就說;我認為那是一場狗屎戰爭。

  翻譯轉述給他聽,毛主席臉上露出錯愕之色,看著我,但接著他兩眼一亮,綻開大大的笑容,跟我握手又點頭,旁邊的人趕緊拍下這一幕,後來上了美國報紙。但在這之前,我始終沒告訴任何人當時我說了什麼話讓他笑得那麼開心。

  動身當天,我們走出飯店,外面圍了一大群人歡呼鼓掌,目送我們。我回頭看,人群中有個中國媽媽肩上扛了一個小男孩,我看得出他是個純正的白痴——鬥雞眼,舌頭掛在外面,流著口水,絮絮叨叨,就像他們那種白痴的模樣。呃,我情不自禁。威克先生曾命令我們,沒有他的許可絕不能主動跟任何中國人接觸,但是我還是走過去。我口袋裡有兩個乒乓球,我拿出一個球,拿了枝筆在球上畫了我的標誌X,然後把球給了小男孩。他立刻把它塞進嘴裡,但是,等這個問題解決之後,他伸手抓住我的手指。接著,他笑了-一個大大的咧嘴笑——突然之間,我看見他媽媽眼中含淚,她嘰嘰呱呱說起話來,我們的翻譯員跟我說,這是小傢伙平生頭一次笑。有些事我可以告訴她,我想,但是我們沒有時間了。

  總之,我起步走開,小男孩扔出乒乓球,剛好彈到我的後腦,我真走運。居然有人應在那個當口拍了張照片,結果,當然,上了報紙。中國兒童表露他對美國資本主義者的仇恨,圖片說明這麼寫。

  話說回來,當時威克先生過來把我拉走,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們就已經上飛機升空了。威克先生坐在我旁邊,而機上剛廣播叫我們不要起身,要繫上安全帶。呃,我聽了他的話隻扭頭看看他,然後放了個平生最大的屁。那個屁聽起來像電鋸的聲音。威克先生兩眼暴凸,說:啊-!接著拍手扇空氣,同時急忙解開安全帶。

  一個漂亮的空中小姐跑過來看看這番騷動是怎麼回事,威克先生在那兒又咳又嗆,突然間,我也扇起空氣,捏著鼻子,指著威克先生,一面嚷誰來打開窗於!之類的屁話。威克先生嘛,他整個臉脹得通紅,連聲抗議,也指著我,但是空中小姐只是微微一笑,回到她的座位。

  等他停止結巴等等之後,威克先生調整他的領子,壓著聲音對我說:阿甘,你那樣做粗俗到了極點。但我只是咧嘴笑著,直視前方。

  回國之後,他們把我遣回狄克斯堡,但是,並沒有安排我回到蒸汽連,反而說要讓我提早退伍。頂多過了一天左右,我就退伍了。他們給了我一點錢當作回家的路費,我自己也有一點錢。這下子我得決定未來要怎麼辦了。

  我知道我該回家看望我媽媽,因為她現在住在貧民之家等等。我認為我也該開始進行養蝦生意,開始給自己的人生闖出點名堂,但是心底裡我始終想著在哈佛大學的珍妮。我搭巴士到火車站,一路上我苦思怎麼做才好。但是,等到買車票的時候,我告訴售票員我要去波士頓。有的時候實在不能讓對的事情妨礙你。 本帖最後由 tingweicctw 於 2017-3-9 20:1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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