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文學] 阿甘正傳(Forrest Gump) 作者:弗蘭西斯·葛魯姆 (全文完)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4 10:41
第十章


  我沒有珍妮的地址,只有一個郵局信箱號碼,但是,我有她的樂團演出場所的名字。那地方叫做何爹俱樂部。我試著從火車站走到那兒,但是一再迷路,最後,我叫了輛計程車。當時是下午,俱樂部里空蕩蕩的,只有兩個醉漢和昨晚留在地板上的半瓶啤酒。但是,吧台後面那個傢伙說,珍妮他們九點左右會到。我問可不可以等她,那傢伙說,行,於是我就坐了五、六個小時,讓兩隻腳好好休息了一下。
  言歸正傳,那地方漸漸客滿。客人多半是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但打扮像雜耍中的畸型人。人人都穿著骯髒的藍色牛仔褲和T恤,所有男生都留鬍子戴眼鏡,所有女孩的頭髮都好像隨時會有隻鳥飛出去。一會兒樂團上台,布置樂器。總共有三、四個傢伙,他們拿著那種巨大的電玩意,到處插電。這跟我們在大學學生會玩的那一套大不相同。而且,我沒看見珍妮的影子。
  他們安裝好那些電玩意之後,開始演奏。我跟你說,朋友:那玩意可真吵!各種彩燈開始閃爍,而他們演出的音樂像噴射機起飛的聲音。但是觀眾愛它,等他們表演完了,所有人歡呼吶喊。繼而一束燈光落在舞台例台,她就在那兒——珍妮!
  她跟我認識的她不一樣了。其一,她的頭髮留到屁股,而且在室內戴太陽跟鏡,還是在晚上!她穿著牛仔褲,襯衫上掛著許多金屬片,活像電話接線盤。樂團又開始演奏,珍妮開口唱歌。她抓著麥克風,一面繞著舞台跳舞,又蹦又跳,揮動著胳膊,還甩頭髮。我極力了解歌詞內容,但是樂團奏的音樂太響,捶著鼓,敲著鋼琴,狠撥電吉他,轟隆隆的,天花板都快陷落似的。我心想,這是什麼鬼玩意?
  唱了好一會兒,他們休息片刻,於是,我起身想走進通往後台的那扇門。但是,門口站著一個傢伙,他說我不能進去。我回座位時,注意到大家都盯著我的陸軍制服。你那身服裝可真不一樣啊!有人說,另一個人說:滾出去!又有個人說;他是真人嗎?
  我又開始覺得自己活像個自痴了,於是,我直接走到外面,心想或許可以散散步,理出個頭緒。我大概走了有半小時左右,等我回到那兒,外面有一大排長龍等著進去。我走到前頭,試圖跟那傢伙解釋我的東西都在裡面,但是,他要我排到尾巴等著。我想,我在外面大概站了一個小時左右,聽著裡面傳出的音樂。老實說,從外面聽那音樂實在悅耳些。
  總之,等了一陣子之後,我感到無聊,於是沿一條巷子繞到俱樂部後面。那兒有幾級小階梯,我就坐下來看著老鼠在垃圾堆中相互追逐。我的口琴在口袋裡,於是;為了打發時間,我就拿出來吹了一下。我仍舊聽得見珍妮的樂團奏出的音樂,過了一陣子,我發現自己可以配合他們;好比用變化音栓降半音,就可以配上他們的調子。我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但是,沒過多久我就能夠自己發揮,可以飄到C大調,而且出乎意料,自己吹奏起來那曲子並不那麼難聽——只要不必同時去聽它。
  突然間,我身後的門砰的打開,珍妮站在那兒。我猜想他們又休息了,但是我沒在意,繼續吹我的。
  外面是誰?她問。
  是我。我說,但是巷於漆黑,她把頭探出後門,又說:是誰在吹口琴?
  我的起來,有點尷尬,因為我穿的是陸軍制服,但是,我說:是我。阿甘。
  是誰?她說。
  阿甘。
  阿甘?福雷斯特-甘!突然間她衝出門,撲入我的懷中。
  珍妮和我,我倆坐在後台敘舊,直到她必須再上台演出。她並不完全是輟學,她是被退學的,因為,有天晚上他們發現她在一個男生房間里。當年這種違反校規的行為是要退學的。五弦琴手不願當兵,逃到加拿大去了,樂團因此瓦解。珍妮去加州住了一陣子,還在頭髮上插朵花,但是,她說那些人是一群怪物,整天喝葯喝得昏沉沉,後來她遇見這個傢伙,就跟他來到波士頓.他們做過一些和平示威遊行等等,但是,原來他竟是個同性戀,因此她跟他分手,後來跟上一個玩真的示威者,那人製造炸彈等等,炸毀建築物。那段關係也不成功,之後,她遇上一個在哈佛大學教書的傢伙,但結果他是有婦之夫。過後,她交上一個看起來真的很善良的傢伙,只是有一天他偷東西害得他倆被捕,她這才決定該振作自己了。
  她加入裂蛋樂團,他們演奏一種新的音樂,漸漸在波士頓附近相當受歡迎,下個星期他們甚至要去紐約錄音準備灌唱片了。她說目前她跟一個哈佛的傢伙交往,他是個哲學系學生,不過,今晚演出完畢,我可以去跟他們一起住。我非常失望她有了男朋友,但是我無處可去,因此就這麼辦了。
  她男友名叫魯道夫。他個子瘦小,體重大概一百磅左右,頭髮橡拖把,頸子上接著許多珠子,我們到達公寓時,他正坐在地板上,像個印度宗師似的靜坐冥思。
  魯道夫,珍妮說,這是阿甘。他是我的同鄉老友,會跟我們住一陣子。
  魯道夫沒吭一聲,只是揮揮手,就好像教主在賜福什麼似的。
  珍妮只有一張床,但是,她給我打了個小地鋪,我就睡那兒。它並不比我在軍中睡過的許多地方差,而且比某些地方強多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身,魯道夫仍坐在房間中央冥思。珍妮給我弄了些早餐,然後,我們讓魯道夫坐在那兒,她帶我去參觀劍橋。她劈頭就說我得弄套新衣服,因為,此地的人不明究竟,會以為我想唬弄他們。於是我們去到一家舊貨店,我買了一套連身褲裝和一件夾克,就在店裡換了衣服,把軍服裝在紙袋裡。
  我們在哈佛大學閑逛,珍妮居然遇上她以前約會的那個已婚教授。她仍然對他態度友好,即使私下她管他叫卑鄙的雜碎。他的名字是奎肯布希博士。
  總之,他十分興奮,原因是下星期他要新開一門課,是他獨個兒想出來的一門課。這門課叫做世界文學中的白痴角色。
  我開口說聽起來這門課很有意思,他就說:呃,阿甘,你何不來旁聽?也許會喜歡。
  珍妮神情有點滑稽地看看我們倆個,但是她沒說話。我們回到公寓,魯道夫還一個人坐在地板上。我們進了廚房,我非常小聲問她,魯道夫會不會說話,她說,會,遲早。
  那天下午珍妮帶我去認識樂團其他成員,她告訴他們我吹口琴有如天籟,今晚何不讓我參加他們的表演。其中一個傢伙問我最喜歡吹什麼音樂,我說狄克西(即美國南方音樂,或爵士樂),他說他好像沒聽見我說什麼,珍妮立刻插口說:那不重要,等他聽慣我們的東西就會跟得上了。
  於是,那天晚上我跟樂團合作演出,大家都說我很有貢獻。能夠坐在那兒看珍妮唱歌,在舞台上滿場飛,我很快樂。
  星期一,我決定去旁聽奎肯布希博士的課,世界文學中的白痴角色。這個名稱就足以讓我自覺有點兒了不起。
  今天,奎肯布希博士對班上說,我們有一位客人,他會不時來旁聽這門課。請歡迎福雷斯特-甘先生。所有人轉向我,我略微揮個手。開始上課了。
  白痴,奎肯布希博士說,多年來在歷史和文學上一直扮演重要的角色。我想各位都已聽說過從前的鄉下自痴,他們通常是住在鄉村的某種低能兒。他經常是被嘲弄輕視的對象。後來,皇親貴胄間形成了一種習俗,養個弄臣在跟前,做些動作取悅皇親貴胄。在許多例子里,這個其實就是個白痴或是低能兒,在其他的例子里,他只是個小丑或是滑稽人物。
  他這樣說了半天,我漸漸覺得白痴顯然不只是無用之人,他生到世上是有目的的,有點像丹恩所說的,而這個目的是惹人發笑。起碼這是個功勞。
  作家在書中安排一個傻瓜,目的是,奎肯布希博士說;運用雙關語這種策略,使他們能讓傻子出洋相,同時讓讀者明白愚蠢的較深層意義。偶爾,像莎土比亞這樣的偉大作家,會讓傻子使他的主角之一出洋相,從而提供一種轉折,以啟發讀者。
  聽到這兒,我有點兒迷糊了。不過,這是正常現象。總之,奎肯布希先生說,為了闡釋他的意思,我們要演李爾王中的一幕戲,戲中有個傻子,一個喬裝的瘋漢,還有個真正瘋了的國王。他要一個名叫艾默.哈靈頓三世的傢伙飾演瘋漢湯姆-歐貝蘭,要一個名叫露西兒的女孩飾演傻子。另一個叫何利斯的傢伙則飾演發瘋的李爾主。接著他說,阿甘,你何不扮演格洛斯特伯爵這個角色?
  奎肯布希先生說他會向戲劇系借幾樣舞台道具,但是,他要我們準備自己的戲服,這樣演起來會比較真實。我在想,我是怎麼趟進這碼事的?我實在不知道。
  在這同時,我們的樂團裂蛋有了些發展。一個傢伙從紐約搭機飛來,聽了我們的演出之後說,他要安排我們進錄音間錄一卷帶子,表現我們的音樂。大家都很興奮,包括珍妮;還有我,當然。紐約來的那個傢伙名叫費波斯坦先生。他說如果一切順利,我們將是自發明夜間棒球以來最轟動搶手的東西。費波斯坦先生說,我們只要在一張紙上籤個宇,就可以開始賺錢了。
  我們的鍵盤手,喬治,一直多多少少教我一點怎麼彈琴,鼓手摩西,也讓我偶爾打打他的鼓。學習演奏這些樂器是滿好玩的,還有我的口琴也一樣。我每天都做些練習,而樂團每晚都在何爹俱樂部演出。
  有一天我下課回家,珍妮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我問她魯道夫去哪兒了,她說滾了。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因為他跟其他人一樣,不是好東西,於是,我說:咱們何不出去吃頓晚飯,談談這件事?
  自然,話多半是她在說,其實都是針對男人的一堆怨言。她說我們男人懶惰、不負責、自私、卑劣,都是騙子。她這樣怨了半天之後,哭了起來。我說;歐,珍妮,別這樣。這沒什麼。那個魯道夫看來就不像適合你的傢伙,一天到晚坐在那兒什麼的。她說:是啊,阿甘,也許你說得對。我現在想回家了。我們就回去了。
  回到家,珍妮就開始脫衣服。她脫得只剩下內褲,我就坐在沙發上極力不去注意,但是她走過來站在我面前,她說:阿甘,我要你跟我好。
  這下子用根羽毛也可以把我打昏!我就那麼坐著,瞠目結舌望著她。於是她站到我旁邊,動手摸弄我的褲子,接下來我只知道她已脫下我的襯衫,正在摟我吻我什麼的。起初那感覺只是有點怪怪的,因為都是她主動。當然我手就夢想這-刻,但是這跟我期望中不太一樣。不過後來,呃,我猜想是什麼沖昏了我的頭,我的期望也就不重要了,因為我們正在沙發上翻滾,衣服也差不多脫光了,然後珍妮脫下我的內褲,頓時她的服睛睜得好大,她說:哇——瞧瞧你那玩意!說著她抓住我,就跟那天法蘭琪小姐-樣,不過珍妮始終沒叫我閉著眼睛,所以我也就沒有閉眼。
  呃,那天下午我們做了各種事,都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事。珍妮教我的那些鬼玩意憑我自己的腦子是絕對想不出來的。我們滾遍了客廳,又滾進廚房——鑽破了傢具,撞翻了東西,扯下窗帘,弄亂了地毯,甚至還不小心打開了電視。結果是在水槽里辦事,可是別問我怎麼會這樣。完事之後,珍妮就那麼躺著,半天才望著我,說:該死,阿甘,我這輩子中你都到哪兒去了?
  我在旁邊,我說。
  自然.那以後珍妮和我之間的情況稍微不同了。我們開始睡在一起,這件事一開始我也覺得怪怪的,但是我肯定慢慢習慣了。在何爹演出時,珍妮不時會經過我身邊,揉揉我的頭髮,或用指頭划我的頸背。我的世界突然間改變了——就好像我的生命才剛開始,而我是世上最快樂的傢伙。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4 10:41
第十一章


  哈佛奎肯布希教授課堂上演戲曲日子到了。我們要演的那一幕是李爾王帶著他的傻子到石南地上,那種地方就像沼澤或是家鄉的田野,接著暴風雨襲來,大家奔進一間稱作茅舍的破屋。
  茅舍內有個傢伙人稱瘋漢湯姆-歐貝蘭,他其實是個名叫艾嘉的人喬裝成瘋子,原因是他被他的混蛋哥哥強暴了。同時,國王這時已完全瘋了,而艾嘉也在假裝瘋子,而傻子當然舉止像個傻子。我演的是格洛斯特伯爵,他是艾嘉的父親,跟其他這些怪誕人物相較,他算是個正常人。
  奎肯布希教授已經用一塊毯子還是什麼的草草充當一間茅舍,他還弄了一種製造風的機器配出暴風雨音效——就是一台巨型電扇,上面用晒衣夾子把一條條紙夾在扇葉上。總之,飾演李爾王的艾默-哈靈頓三世出場了,他穿著一個麻布袋,頭上戴著一個濾鍋。演傻子的那個女孩不知去哪兒弄了一套傻子戲服,頭上的無邊帽上系著小鈴鐺,腳上是阿拉伯人穿的那種鞋頭翹起來的鞋子。演湯姆-歐貝蘭的傢伙找了一頂披頭假髮和一些從垃圾堆撿來的衣服,還用泥土把臉塗污。他們對這齣戲都很認真。
  我大概是這群人當中最好看的一個,因為珍妮當真坐下來用一塊床單和梳頭套替我縫了件戲服,穿起來像塊尿布,她還用一塊桌巾給我做了件披肩,就像超人穿的那種。
  總之,奎肯布希教授打開他的制風機器,要我們從劇本第十二頁開始演,也就是瘋漢湯姆說出他悲慘的故事那一段。
  請布濟邪魔侵凌之可憐湯姆吧!湯姆說道。
  李爾王就說:咦?豈其女令其淪落至斯耶?汝其未能存留片瓦哉?豈皆予人矣?
  傻子就說,唉,其已留有氈毯一張,否則吾等皆已蒙羞。
  這番屁話繼續往來了一陣子,接著傻子說:此冰寒之夜將致吾等皆成傻子與瘋漢。
  這話,傻子倒是說對了。
  大約就在這時,我該拿著火把進入茅舍,火把是奎肯布希教授向戲劇系借來的。傻子喊道:瞧!一束游火臨門!於是,教授點燃我的火把,我走過教室,進入茅舍。
  此即邪魔弗利伯提吉貝特。湯姆-歐貝蘭說。
  其為何人?國王問道。
  我就說:汝皆何人?姓什名誰?
  瘋漢湯姆說他只是個可憐湯姆,啖水蛙、蟾蜍、蝌蚪、及水蜥為食……等等一堆屁話,繼而,我就該突然認出國王,並且說:
  咦!陛下豈無良侍矣?
  瘋漢湯姆就回答:黑暗王子乃君子——其名毛杜,亦名馬胡。
  這時制風機器狂映,而我猜想奎肯布希教授造茅舍時大概沒考慮到我身高二米二,因為我的火把頭撞到了天花板。
  瘋漢湯姆這時應該說:可憐湯姆寒澈骨,但是他卻說的是:小心火把!
  我低頭看劇本,想看看這句話打哪兒來的,可是艾默-哈靈頓三世對我說:小心火把,你這白痴!我回敬他:這輩子我難得一次不是白痴——你才是!繼而,茅舍屋頂著火,掉在瘋漢湯姆的披頭假髮上,把假髮也燒著了。
  關掉那鬼電扇!有人吼叫,但是太遲了。所有東西都燒起來!
  瘋漢湯姆又吼又叫,李爾王摘下他的濾鍋蓋在瘋漢湯姆的頭上滅火。教室里的人四處蹦跳,又咳又嗆又罵,飾演傻子的女孩歇斯底里起來,尖叫連連:我們都會燒死!一時之間,情況看來確實如此。
  我扭頭看背後,我的被風居然著火了,於是我一把推開窗子,攬腰抱起傻子,兩人一起跳了出去。窗子只有兩樓高,而且,地上有一堆灌木叢擋住我們的墜落之勢,但,當時正是午餐時間,有幾百個人在院中散步。而我們全身是火,還冒著煙。
  黑呼呼的煙從敞開的教室窗口往外涌竄,突然間,奎肯布希教授探身窗外,揮著拳頭四下張望,整個臉布滿煤灰,
  阿甘,你他媽的白痴——你這笨蛋!你要付出代價!他吼道。
  傻子在地上匍匐爬行,嚎哭,擰著手,但是她沒事——只是稍微有點燒焦——於是我索性拔腿就逃,用盡全力跑過校園,披風仍冒著火,後頭拖著一道煙。我一直跑到家才停下,進了公寓,珍妮說:哦,阿甘,情形如何?我打賭你一定演得好極了!接著她臉上出現一種奇異的表現。你有沒有聞到焦味?她問。
  說來話長!我說。
  總之,那件事之後,我沒再去旁聽世界文學中的白痴角色,因為,我見識的東西已經夠多了。但是,每天晚上我和珍妮都跟裂蛋一起演出,整個白天我們做愛、散步,在查爾斯河堤上野餐,日子宛如天堂。珍妮寫了一首好聽的歌,歌名叫全力踢我做愛,其中我有五分鐘的獨奏。那年春夏美好極了,我們還去紐約灌了錄音帶繪費波斯坦先生,過了幾星期他打電話通知我們將灌一張專輯。不久之後,到處有人打電話來請我們去地方小鎮演出,我們用費波斯坦先生付給我們的錢買了一輛大巴士,車上有床鋪等等,跟著就上路了。
  在那段期間還發生了一件事,在我生命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一天晚上,我們在何爹表演完第一場之後,裂蛋的鼓手摩西把我拉到一邊說:阿甘,你是個正派好人。不過,有樣東西我要你試試,我認為它會讓你的琴藝更上一層樓。
  我問是什麼東西。摩西說;吶,他給我一根細細的香煙。我告訴他我不吸煙,謝謝。摩西就說:這可不是普通香煙,阿甘。它裡面有一種東西會拓展你的境界。
  我告訴摩西我不覺得我需要拓展什麼境界,但是他的態度可以說有點兒堅持。起碼試試看。他說。我考慮了一下,心想一根煙應該無傷,於是我就試了。
  呃,容我說一句:我的境界的確拓展了。
  用遭一切事物的速度似乎都緩慢下來,而且感受力變得鮮明敏銳。那天晚上的第二場演出是我畢生最棒的-次表演,我在演奏時似乎樂感增加了百倍,表演結束之後,摩西跟我說:阿甘,你以為那叫正點?——等你做愛的時候試試它,你就知道了。
  我試了,結果這一點他也說對了。我花了點錢買了些這玩意,結果,不知不覺間我已經整天用它了。問題是,過了一陣子它似乎使我變得更笨些。我一早起來就點上一根大麻,然後整天躺著直到去表演。一開始,珍妮沒說話,因為,大家都知道她自己也吸一、兩口,但,之後,有一天她對我說:阿甘,你不覺得那玩意你用太多了嗎?
  我不知道,我說.多少是太多?
  珍妮說:你用得這麼多就是太多。
  但是我不想戒掉。不知怎的,它擺脫了一切我可能招心的事,不過那段時間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事。晚上,在演出場次之間的休息時間裡,我會坐在何爹俱樂部後門階上,仰頭看星星。要是天上沒有星星,我還是仰頭看。一天晚上,珍妮走出來,發現我在仰頭看雨。
  阿甘,你一定要戒掉這玩意,她說。我擔心你,因為你什麼事也不做,除了演出,整天就那麼躺著。這是不健康的。我認為你需要離開一陣子。過了明天我們就結束外地檔期了,所以我想,或許我們該找個地方去度假。也許上山。我只是點頭。我甚至不肯定自己聽到了她的話。
  呢,第二天晚上在外地演出時,我找到後台出口,走到外面點了根大麻煙。我一個人坐在那兒,只管自己的事,沒去招誰惹誰,這時有兩個女孩走過來。其中一個說:喂,你不是-裂蛋-合唱團的口琴手嗎?
  我點個頭,她一屁股就坐在我腿上。另一個女孩咧嘴笑著叫著,突然間脫下外衣。我腿上那個則試圖拉開我的褲子拉鏈,又把自己的裙子往上拉,我就坐在那兒,腦袋昏沉沉。後台門突然打開,珍妮喊:阿甘,時間到……她嘎然住口,旋即立刻說,嗅,混蛋。然後摔上後門。
  我這才一下子跳起來,我腿上的女孩滾到地上,另一個咒罵著。我走進俱樂部,珍妮靠在牆上哭。我走過去,可是她說:離我遠一點,你這混蛋!你們男人統統一樣,就跟狗一樣——你們不尊重任何人!
  我從來沒有這麼難受過。我不太記得我們演出的最後一場過程。回程路上,珍妮走到巴士前頭,一句話也不肯跟我說。那天晚上她睡在沙發上,第二天早上,她說也許我該自己找地方去住了。就這樣我收拾東西走了。我的頭垂得低低的。我沒辦法跟她解釋,什麼法子也沒有。又被攆出去了。
  那以後,珍妮走了。我到處打聽,可是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兒。摩西說我可以跟他擠一個窩,等我找到地方再搬過去,但是那段時間寂寞透了。由於我們暫且沒有任何演出,沒什麼事可做,我就想也許該回家去看看我媽媽,或許去巴布的家鄉做養蝦的生意。也許我不是天生搖滾樂明星。或許,我心想,我終歸只是個夜郎自大的白痴。
  但是,有一天,摩西回家說,他方才去街角一家酒館看電視,居然看見珍妮-可蘭。她在華盛頓,他說,參加一項反越戰的示威大遊行,摩西說她應該在彼士頓跟我們賺錢,幹嘛花精神去搞那種鳥事?
  我說我必須去看她,摩西就說:呃,看看能不能把她帶回來。他說知道她大概住在什麼地方,因為有群波士頓人在華盛頓租了間公寓,去做反戰示威。
  我收拾行囊——我的所有東西——謝了摩西,立刻上路。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再回來。
  我到了華盛頓時,那兒的情況一團糟。到處是警察,人們在街上吶喊,扔東西,就像是暴動。警察用警棍敲那些扔東西的人的頭,情況看起來快要失控。
  我找出珍妮可能住的地方的地址,走到那邊,但是沒有人在家。我在門階上等了大半天,到了晚上九點左右,一輛汽車停在門口,有幾個人下車,她在其中!-我起身朝她走過去,但是,她轉身奔回汽車上。其他人,兩個男的一個女孩,他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也不知道我是誰,不過其中一個說:聽我說,要是我就不會現在去招惹她——她非常難過。我問為什麼,那傢伙把我拉到一邊,告訴我下情:
  原來珍妮剛出獄。她是昨天被捕,在女監待了一夜,今早,還沒人來得及將她保出來之前,監獄里的人居然說她頭髮里可能長虱子,因為太長了等等,就把她的頭髮剃得精光。珍妮現在是個禿頭。
  呃,我想她是不願意我見到她這副模樣,因為她鑽進汽車後座,趴著。於是我手腳並用爬過去,免得看見窗內情形,我說:珍妮——是我,阿甘。
  她一聲不吭,於是我一通告訴她對於早先發生的事我很後悔。我說我再也不吃藥了。也不再參加樂團演出了,因為有太多不良的誘惑。我還說我很難過她的頭髮被剃掉。之後,我爬回門階放行李的地方,從帆布袋裡找出當兵時用的帽子,又爬回車子那兒,把帽子頂在一根棍子上,從車窗伸進去。她拿了帽子戴上,這才下車,說:噢,別趴在地上,你這大笨蛋,進屋去。
  我們坐下來聊了一會兒,其他那幾個人吸大麻、喝啤酒,但是我統統沒碰。他們在討論明天要怎麼做,因為在國會山莊會有一項大規模的示威遊行,有一群越戰退伍軍人格當場摘下勳章扔到國會山莊的台階上。珍妮突然說:你們知道嗎,這位阿甘曾經榮獲國會榮譽勳章?!在場的人立刻鴉雀無聲,望著我,然後彼此對望,其中有個人說:耶酥基督賜給了我們一份禮物!
  呃,第二天早上珍妮走進客廳,我睡在沙發上,她說:阿甘,我要你今天跟我們去,而且要你穿軍服。我問為什麼,她說:因為你要去做件事,阻止越南的那些苦難。於是,我就穿上軍服,過了一會兒珍妮拿來一堆在附近五金店買的鐵鏈,說:阿甘,把這些鐵鏈纏在身上。
  我又問為什麼,但是,她說:只管做就是了,待會兒你就會知道。你希望讓我快樂,是不是?
  於是,我們就這樣出發了。我穿著制服纏著鐵鏈,跟著珍妮和其他人。那天晴空萬里,到了國會山莊,外面有一群暴民,還有電視攝影機和全世界所有警察。每個人都在唱歌、叫喊,沖警察伸中指。過了一陣子,我瞧見另外有些穿陸軍制服的傢伙,他們聚集在一道,然後一個一個,陸續走到盡量最接近國會山莊台階的位置,摘下勳章扔出去。這些人當中有的坐著輪椅,有的破了,有的缺胳膊斷腿。其中有的只是把勳章拋在台階上,但其他人卻是真的用力扔。有人拍我的肩膀,說是輪到我了。我回頭看看珍妮,她點個頭,我就獨個兒走上前。
  場面變得有些安靜,接著有人用喇叭筒宣布我的姓名,還說我將扔棄國會榮譽勳章以表示我支持結束越戰,所有人鼓掌叫好,我可以看見其他勳章躺在台階上。在這混亂的場面上方,國會山莊的陽台上,有一小撮人站在那兒,幾個警察和幾個穿西裝的傢伙。呃,我心想我得儘力而為,於是我摘下勳章,再看它一眼,我想起了巴布和那些經歷,還有丹恩,那一刻,我也弄不清是什麼,反正有一種感覺湧上心頭,可是我非得把它扔出去,於是我把胳膊往後伸,使出全力把勳章扔出去。過了兩秒鐘,陽台上一個穿西裝的傢伙莫名其妙倒下去。不幸,我把勳章扔得太遠,砸中了他的腦袋。
  這下子場面大亂。警察們沖入人群,人們叫罵各種辭彙,催淚瓦斯迸爆,接著突然有五、六名警察撲到我身上,用警棍揍我。又有一群警察奔過來,接下來我只知道自己被戴上手銬,扔進警車,送往監獄。
  我在牢中待了一整夜,早上他們來帶我去見法官。我有過這種經驗。
  有入告訴法官我被控罪名是用危險武器——一枚勳章——攻擊他人,並且拒捕等等,又遞給法官一張紙。首先生,法官說,你可知你用勳章擊中了美國參議院記錄員的腦袋嗎?
  我一聲不吭,但是看情形這次我闖了大禍。
  甘先生,法官說,我不懂像你這樣地位的人,一個曾經忠勇報國的人.怎麼會跟一群邋裡邋遢、扔勳章的傢伙攪和,但是我告訴你,我要把你交付心理觀察三十天,看看他們是不是能弄明白你為什麼做出這麼白痴的行為。
  他們把我帶回牢房,不一會兒送上了輛巴士載我去聖.伊麗莎白精神病院。
  終於,我被關起來了。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4 10:42
第十二章

  那地方是個真正的瘋人院。他們把我跟一個名叫福瑞的傢伙關在同一個房間。福瑞在此地待了將近一年,他一見面就告訴我,未來我得安於跟什麼樣的瘋子相處。有個傢伙曾毒死六個人,還有個傢伙拿切肉刀對付親娘。此地的人干過各種鳥事——從殺人、強暴,到自稱是西班牙國王或是拿破崙,什麼都有。最後我問福瑞他為什麼在此地,他說因為他是個殺人前科犯,但是再過一星期左右他們就要放他出去了。
  第二天,我奉命向我的心理醫生華頓大夫報到。原來華頓大夫是個女的。首先,她說,要給我做一項小測驗,然後做體格檢查。她要我坐在一張桌子前面,然後開始給我看一些有墨漬的卡片,問我覺得這些墨漬是什麼。我一再說墨漬,最後她終於發狂了,叫我非得說些別的,於是我就開始編造。接著她給我一份長長的測驗卷,要我做。我做完之後,她說:脫下衣服。
  除了一、兩次例外,每次我脫下衣服總會遭到倒楣的事,因此我就說還是不脫的好,她記下這一點,然後說,要是我自己不脫,她就找護理員幫我脫。就是那種沒有二話可說的買賣。
  我脫了,等我光了屁股,她又走進房間,上下打量我,說:喲、喲——你可真是個上好的男性標本!
  總之,她開始用一個小橡膠槌敲我的膝蓋,就像家鄉大學那些人的做法,又戳戳弄弄我全身各部位。不過她始終沒有叫我彎腰,對於這一點,我非常感激。過後,她吩咐我可以穿上衣服回房間了。回房途中,我經過一個有玻璃門的房間,裡面有一群瘦小的傢伙,有的坐著,有的躺著,流著口水、痙攣著,或是用掌頭捶地板。我就那麼站在門外好半天,往裡望著,我真替他們難過——他們多少讓我回想起念傻瓜學校的那段日子。
  過了兩天,我又奉命去華頓大夫辦公室報到。到了那兒,有兩個穿醫生制服的傢伙跟她一起,她說他們是公爵大夫和伯爵大夫——兩人都來自國立精神病醫療中心。他們對我的病歷非常感興趣,她說。
  公爵大夫和伯爵大夫要我坐下,接著開始問我問題——各種問題——他倆還輪流用小槌子敲我的膝蓋。之後公爵大夫說:是這樣的,阿甘,我們已取得你的測驗成績,你在數學方面的表現相當出色。所以,我們希望你再做一些測驗。他們取出測驗卷要我做,這些測驗比第一次的複雜得多,但是,我猜想我做得大概還不錯。要是早知道它的後果,我-定會搞砸它。
  阿甘,伯爵大夫說,這真是令人驚訝。你的頭腦就像電腦。我不知道你怎麼可能算出來的——也許這正是你會在這兒的原因——不過,我從未見過這種事。
  你知道,喬治,公爵大夫說,這人真的了不起。前陣予我替太空總署做過一些工作,我認為我們該送他去休士頓航空中心,讓他們給他做些測驗。他們一直在找這種人。
  所有醫生都盯著我,點著頭,然後他們再一次用小槌子敲敲我的膝蓋。看來我又要動身了。
  他們送我去德州休士頓,我們搭的那架老舊飛機上只有我和公爵大夫兩個人。除了他們用鏈子綁著我的手腳,不得離座。旅途算是愉快。
  聽清楚了,阿甘,公爵大夫說,這筆交易是這樣的。因為你用勳章擊中參議院記錄員闖了大禍,這個罪名可以讓你坐十年牢。但是如果你跟太空總署這些人合作,我會親自負責讓你獲釋——如何?
  我點頭。我知道我得離開監獄,才能去找到珍妮。我好想念她。
  我在休士頓太空總署待了大約一個月。他們給我做檢查、測驗,問了許許多多問題,我覺得自己好像要去上傑尼.卡森的即興表演似的。
  當然不是。
  一天,他們把我拖進一個大房間,說出了他們心裡打的主意。
  阿甘,他們說,我們想用你做一趟外太空之旅。公爵大夫說得對,你的頭腦像電腦——而且比它更好。如果我們能輸入適合的資訊,你將會對美國的太空計劃非常有貢獻,你的意思如何?
  我思考了半天,然後,說還是先問過我媽媽好些,但是,他們提出更有力的論據——例如在牢籠中度過我未來十年的生命。
  因此我就說好,不過通常這個好宇每次都會給我惹禍上身。
  他們想到的點子是把我放到一艘太空船上,發射到外太空,讓我繞著地球轉上百萬英里。他們已經送人上過月球,但是在月球上沒找到什麼有價值的屁東西,所以他們計劃下一步去探訪火星。幸好,目前,他們構想的目的地不是火星——這一趟外太空之旅是一項訓練任務,他們想藉此行弄清楚哪種人最適合火星之旅。
  除了我之外,他們還挑選了一個女人和一隻猿猴同行。
  那個女的是個長得像螃蟹的女士,名叫珍妮.弗芮區少校,她本該是美國的第一位女太空人,只是沒有人知道有她這位女太空人,因為這些都是最高機密。她是那種個子矮矮的女人,頭髮好像和碗罩在頭上然後剪齊似的,而且,對於我或那隻猿猴她似乎都沒有什麼用場。
  老實說,那猿猴倒不賴。它是一隻長肢棕毛的巨大母猿,名叫蘇,是在蘇們答臘叢林還是什麼地方抓來的。事實上,他們這兒有一大堆猿猴,早就將它們送上外太空過,不過他們說蘇是適合此行,因為它是母的,比公猿猴和善,而且這將是它的第三趟太空之旅。我知道這情形之後,不禁納悶,他們為什麼要派我們上太空,可是成員中唯一有經驗的卻是只猿猴?這問題的確會讓人思考,不覺得嗎?
  總之,我們得通過各種訓練才能成行。他們把我們放進分子加速器中旋轉,以及無重力的房間里等等。還有,他們整天把要我記住的屁東西填入我的腦中,例如計算我們與目的地之間距離的方程式和返回地球的方程式,還有什麼同軸座標、餘弦函數、球面幾何、布爾代數、反對數、傅立葉分析、象限和行列數學等等屁玩意。他們說我要做後援電腦的後援。
  我給珍妮寫了一大堆信,但是統統退回,查無此人。我也寫信給我媽媽,她回了一封長信,大意是:如今你媽媽住在貧民之家,一無所有,她只有你了,你怎能這樣對待你可憐的老母?
  我不敢告訴她要不這樣我就得坐牢,所以我回信只說別擔心,因為我們小組有個有經驗的成員。
  呃,大日子終於來臨,可是,容我說一句:我不只一點點緊張——我伯得半死!雖然這項任務是最高機密,但消息還是泄漏了出去,這下子我們要上電視了。
  當天早上,有人拿報紙給我們,看,現在我們是多麼出名。下面是部分標題內容:
  女人、猿猴和白痴,投入美國的太空努力。
  美國向外星球發送怪誕信差。
  姑娘、傻子和猴子,今日升空。
  紐約郵報甚至寫道:
  他們上去了——但是誰指揮?
  唯一聽起來稍微客氣的標題是在紐約時報上。
  新太空探索成員與眾不同。
  情況如舊,打從我們一起床就是一片混亂。我們去吃早餐,有人說:出發當天他們不該吃早餐。接著另一個說;該吃。接著又有人說:不該吃。就這樣你來我往爭論半天,最後大家都不餓了。
  他們讓我們穿上太空衣,用一輛小巴士送我們到發射站,蘇坐在車后的一個籠子里。太空船大約有一百層樓那麼高,而且一直在那兒吐泡沫、嘶嘶響、冒熱氣,看起來橡要把我們生吞了!。電梯送我們上太空艙,他們給我們繫上安全帶,把蘇放在後面它的座位上。然後我們等待。
  等了又等。
  等了又等。
  等了又等。
  其間,太空船一直咕嚕嚕、嘶嘶、隆隆響著,還冒著熱氣。有人說有一億人正從電視上看我們。我猜想他們也都在等待。
  總之,近中午時,有人上來敲艙門,說這項任務暫時取消,等他們把太空船修好再出發。
  於是我們又搭電梯回到地面,包括我、蘇,和弗芮區少校。她是唯一嗯啊抱怨的一個,因為蘇和我都大大鬆了口氣。
  不過,我們的解脫感並不持久。大約一個小時之後,我們正要坐下吃午餐,有人奔進房間,說:立刻穿上太空衣!他們準備送你們上太空了!
  所有人又開始吆喝、吶喊、匆忙進出。我猜想也許是有一堆電視觀眾打電話來埋怨什麼的,所以他們就決定不計後果點燃我們屁股下面的那團火。不過,無論原因是什麼,這會兒都不重要了。
  總之,我們又坐上小巴士前往太空船。電梯坐到半途,有人突然說:老天,我們忘了那隻該死的猿猴!他放聲叫地面的人去把蘇帶來。
  我們又繫上安全帶,有人開始從一百倒數計時,這時候他們帶著蘇進入艙門。我們都靠在椅背上,計時已倒數至十左右,這時我們聽到身後蘇的位置傳來奇異的悶吼聲。我勉強回身一看,老天爺,坐在那兒的不是蘇,是一隻碩大的公猿猴,它齜牙咧嘴,緊抓著它的安全帶,好像隨時會掙開!
  我告訴弗芮區少校,她回頭一看,說:噢,上帝!她立刻用無線電和地面的人通話。聽著,她說,你們出錯了,弄了一隻公猿猴上來。咱們還是暫時取消,等問題解決再出發。但是突然之間太空船隆隆震動,控制塔的人用無線電傳話:現在那是你的問題了,老妹子,咱們得趕進度。
  我們就這麼升空了。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4 10:42
第十三章


  我的第一印象是被什麼東西壓扁了,可能就像那些香蕉壓在我爸爸身上的感覺。不能動彈,不能叫,一句話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總之,我們非得上太空。從窗口往外望,只看得見碧藍的天空。太空船往外太空飛沖。
  過了一陣子,我們的速度似乎略微減慢,感覺也輕鬆些。弗茵區少校說可以解開安全帶,做自己的事了。她說我們此刻的速度是每小時一萬五千英里。我往後一看,果然,地球只剩下一個小球,就像從外太空拍下的照片。我回頭看看,大猿猴一臉陰沉不豫的表情,正瞪著弗芮區少校和我。她說也許它想吃午飯,要我去後面給它根香蕉,免得它發怒做出什麼壞事。
  他們給猿猴準備了一袋食物,有香蕉、麥片、乾草莓和樹葉等等屁東西。我打開袋子摸索半天,想找一樣能讓猿猴開心的東西,這時,弗芮區少校正用無線電與休士頓地面控制中心通話。
  聽清楚,她說,咱們得想法子處理這隻猴子。它不是蘇——它是只公猴子,而且,看起來並不高興在這兒。它可能會動粗。
  通話半天才傳到地面再傳來回答,不過地面的人說:噢,啐!猿猴不都一樣。去你的一樣,弗芮區少校說。要是你跟那隻大猴子擠在這麼小的船艙里,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過了一、兩分鐘,一個聲音從無線電傳來,說:聽著,上面命令你不得跟任何人泄漏此事,否則我們都會成了笑柄。今後在你或任何人眼裡,那隻猴子就是蘇——不管它兩條腿中間長了什麼玩意。
  弗芮區少校看看我,搖搖頭。是,長官,她說,不過,只要那畜牲跟我一起在艙里,我就要綁著它-——你聽清楚了嗎?
  地面控制中心只傳回兩個字:
  收悉。
  其實,一旦習慣了,在外太空倒是滿好玩的。我們沒有重力,所以,可以在太空艙里到處飄浮,而且風景神奇極了——月亮、太陽、地球和星星。不知道珍妮,在地球的什麼地方,在做些什麼。
  我們繞著地球轉了一圈又一圈。日夜變換每隔一小時左右一次,這種經驗使人看事物有了不同的眼光。我是說,這會兒我上了太空,可是等我回去——或者應該說,如果回去——之後呢?去做我的養蝦生意?再去找珍妮?參加裂蛋演出?解決我媽媽住貧民之家的事?這會兒想來覺得都怪怪的-
  弗芮區少校是盡量抽空閉眼睛小睡片刻,但是只要沒睡覺,她就在那兒惹人厭。埋怨弄錯猿猴的事,批評地面控制中心的人是蠢蛋,挑剔沒地方化妝,挑剔我在不是中晚餐時間吃東西。哼,我們只有格蘭諾拉糖可吃啊。我不願意埋怨太多,不過,他們似乎可以挑個好看的女人,或者起碼不會整天尖酸刻薄的女人。
  還有,容我說一句:那隻猿猴也不是什麼夢寐以求的同伴。
  我先是給了它一根香蕉——如何?它抓起香蕉剝皮,但一會兒又放下香蕉。香蕉立刻在太空艙內到處飄浮,我不得不去抓住它。再把香蕉交給它之後,它居然把它提成泥狀,還把泥屑到處扔,我只得把它清理乾淨。它還老是要人注意它。每次不理會它,它就大聲喧鬧,故意把牙齒上下一開一合發出咋昨聲。這樣折騰一陣子真會把人逼瘋。
  最後,我取出口琴吹首小曲——好像是牧場之家。猿猴漸漸安靜些。於是,我又歐了一些曲子——例如德州黃玫瑰和我夢見淺棕色秀髮的珍妮;猿猴躺著望著我,安詳得就像個小嬰兒。我忘了太空艙內裝了電視,結果地面控制中心接收到一切情形。第二天早上醒來,有人拿了份報紙高舉在控制中心的影像傳真機前面讓我們看。標題是:白痴吹奏太空音樂安撫猿猴。這種屁話我已不得不甘之如飴。
  總之,情況相當順利。但是,我已經注意到公蘇看著弗芮區少校的神情怪怪的。每次她走近它,公蘇就會有點兒亢奮,還伸出爪子好像想抓她什麼的,她就會罵它-一-別碰我;你這噁心的畜牲。把你的爪子放好!不過公蘇是在打什麼主意。至少這一點我看得出來。
  沒多久我就明白是什麼主意了。當時,我到那塊小隔板後面用瓶子尿尿,突然聽到一陣騷動。我把頭探出隔板,原來公蘇不知用什麼法子抓住了弗芮區少校,而且,爪子伸進她的太空衣。她又叫喊,還用無線電麥克風敲公蘇的頭。
  我這才恍悟問題出在哪兒。我們在太空待了將近兩天,公蘇卻一直被綁在座位上,投機會尿尿什麼的!我當然記得那是什麼滋味。它一定尿脹得快炸了!總之,我過去把它跟弗菏區少校拉開,她仍在那兒吼叫,罵它是齷齪畜牲之類的屁話。她脫身之後,立刻走到前面駕駛艙,埋頭哭了起來。我解開公蘇的系帶,帶它到隔板後面。
  我找了一個空瓶子給它尿尿,但是,它尿完之後把瓶子扔到一塊彩燈板上,瓶子碎成一片片,尿液開始在太空船里飄浮。我心想,管它的,但剛要領著公蘇回到它的座位時,我看見飛大團尿液直朝弗苗區少校飄去。看起來它就要擊中她的後腦了,於是,我放開公蘇,試圖用他們給我們捕捉飄浮物的網子撥開尿球。但是我剛要網住那團尿,弗芮區少校坐直了身子,轉頭,尿球正中她的臉。
  她又咆哮起來,而同時,公蘇居然跑到一邊動手放下控制板上的電線。弗芮區少校尖叫:制止它!制止它!但是還沒回過神,火星和七七八八的東西已經在太空艙內到處亂飛,而公蘇則蹦上跳下扯東西。無線電傳來一個聲音問:上面是怎麼回事?但,這時一切已來不及了。
  太空船三百六十度翻轉、搖晃,我、公蘇和弗芮區少校像浮標似的被甩來甩去。什麼也抓不牢,什麼也關不掉,站不住也坐不了。無線電又傳來地面控制中心的聲音,說:我們注意到太空船有輕微不穩定的毛病。阿甘,麻煩你將D六程式人工輸入右舷電腦好嗎?
  媽的——他一定是在說笑!我像片葉子似的在這兒轉圈子,還有隻野猴子在這兒胡搞啊!弗芮區少校嚎叫的聲音太大,我什麼也聽不見,甚至沒法子思考,不過她吼叫的大意好像是我們就要撞毀了。我勉強望向窗外,的確,情況不太妙。地球正飛快衝向我們。
  我總算勉強移到右舷電腦那兒,一手抓住控制板,一手將D六程式輸入電腦。這個程式設計是在萬一太空船出了問題的情況下,讓太空船降落印度洋中,而眼前我們的確出了麻煩。
  弗芮區少校和公蘇拚命抓著固定物,不過少校吼道:你在那邊做什麼?我告訴她之後,她說:不必了,你這笨蛋——我們早就經過印度洋了。等我們再繞過來之後,你試試看能不能讓我們降落在南太平洋。
  信不信由你,坐太空船環遊世界一周,不需要花多少時間。弗芮區少校已抓住無線電麥克風,正對地面控制中心大叫我們即將降落或撞毀在南太平洋中,要他們儘快來接我們。我像瘋子似的猛按鈕,但是那顆大大的地球正急速逼近。我們飛過丁弗苗區少校覺得像南美洲的地面,接著再度只見一片汪洋,南極在我們左方,澳洲在正前方。
  接著,太空艙整個變得熱燙燙的,船艙外還傳來奇怪的聲音,而且船身開始嘶嘶作響、震動,而地球已赫然迫在眼前、弗芮區少校跟我吼叫:拉杆子放降落傘!可是我卡在座位上無法動彈,她則緊貼著太空艙天花板,所以,看起來我們鐵定完了,因為,我們正以大概一萬英里時速,直衝向海洋中的一大片綠地。以這個速度撞上陸地,我們大概連塊碎骨頭也不剩。
  不過這時,突然有什麼東西發出波的一聲,同時太空船速度減慢。我一看,媽的,居然是公蘇拉了降落傘桿,救了我們的老命。我當下告訴自己,等一切危機過去,我一定要喂它一根香蕉。
  總之,太空船在降落傘下面前後搖晃,而看起來我們就要撞上那塊綠地——顯然情況也不怎麼妙,因為,我們應該只能落在水中,再等船隻來把我們撈起。但是打從我們跨進這個新奇機器的那一刻起,就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所以現又何必抱這種指望?
  弗芮區少校正用無線電對地面控制中心說:我們即將降落澳洲北方海洋中的一塊陸地,但是,我不確定我們的位置。
  過了幾秒鐘,一個聲音傳回:既然不確定位置,為什麼不往窗予外頭看看,笨娘們?
  於是弗丙區少校放下無線電,往窗外一看,她說:上帝——看起來像是婆羅洲什麼的,但是等她想告訴地面控制中心的時候,無線電居然故障了。
  這會兒我們已非常接近地球,太空船仍在降落傘下面晃動。我們下方是一片叢林和山巒;除了一小片看起來是褐色的湖泊,別無其他。我們還可以勉強看出湖泊旁邊有什麼動靜。我們三個——我、公蘇和弗芮區少校——統統鼻子貼著窗子往下望,突然之間弗芮區少校大叫:上帝!這不是婆羅洲——是該死的新幾內亞,地面上那些怪傢伙一定是在進行祈物儀式什麼的!
  公蘇和我擠命往下看,果然,湖泊旁邊有大約千名土著正抬頭望著我們,個個向我們高舉著胳膊。他們穿著小小的草裙,頭髮蓬飛,有些還拿著盾牌和長矛。
  該死,我說,你說是什麼儀式?
  祈物儀式,弗芮區少校說。二次大戰期間,我們常常拋投一袋袋糖果之類的東西給這些叢林土著,免得他們倒戈,他們一直沒忘記。他們以為是神還是什麼送的這些東西,打那以後就一直在等我們回去。甚至還建造了粗糙的跑道等等——看見下面那些東西沒?他們還用圓圓大大的黑色樁子標示出降落區吶。
  我倒覺得那些東西像是大燉鍋,我說。
  嗯,是有點像,弗芮區少校好奇地說。
  食人族不就來自這一帶嗎?我問。
  我想,咱們很快就會知道了,她說。太空船輕輕晃向湖泊,就在我們即將落水之前,他們開始擊鼓,嘴巴上下蠕動。我們在太空艙內什麼也聽不見,但是,想象力非常活躍。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4 10:43
第十四章

  降落的情況還不錯。先是水花飛濺,接著彈了幾下,我們又回到了地球。四下一片靜寂,我和公蘇和弗芮區少校往窗外窺看。
  大約十尺外的岸上,一整支部落的士著站在那兒望著我們。他們的模樣兇猛極了,可說是到達想像的極致——皺著眉,湊近想看清楚我們是什麼東西。弗芮區少校說他們不高興的原因可能是我們沒有從太空船拋給他們東西。總之,她說她要坐下來想想現在要怎麼辦,因為,目前為止我們還算順利,她不想在這些怪物身上出岔。他們當中有七、八名塊頭最大的家飲跳入水中,動手將我們的船推上岸。
  弗芮區少校還坐在那兒,突然有人咯的一聲敲了一下太空艙門。我們面面相覷,弗芮區少校說:誰也不準動。
  我就說:如果不讓他們進來,也許他們會生氣。
  別出聲,她說,也許他們會以為裡面沒人就走開了。
  於是我們等待著,可是,過了半天,又有人敲太空艙門。
  我說:不應門是不禮貌的。
  弗芮區少校咬牙切齒對我說:閉上你的笨屁眼——你,看不出這些人有危險性?
  說著。突然聞公蘇走過去打開艙門。門外站著一個打從在橘子杯跟那些內布拉斯加種玉米的傢伙賽球以來我所見過最高大的黑人。
  他鼻子插了根骨針,穿草裙,持長茅,頸子上掛了好些棗子,頭髮酷似莎士比亞戲劇中那個演瘋漢湯姆,戴的披頭假髮。
  這傢伙發現公蘇站在門內瞪著他.似乎嚇了一大跳。事實上,他驚嚇得倒地暈死過去。弗芮區少校和我又往窗外窺看,其他士著瞧見大傢伙倒地,立刻逃到灌木叢中躲起來——我猜想是等著看看還會發生什麼事。
  弗芮區少校說:別動——千萬別做任何動作。但是,公蘇抓起艙內的一個瓶子,跳到地上,把瓶子里的水倒在大傢伙臉上讓他蘇醒過來。突然間,大傢伙一骨碌站起來,嘴裡不停的咕噥、咳嗽、吐口水。還拚命甩頭。他是蘇醒了,不過公蘇倒水在他臉上的那個瓶子是我用來尿尿的瓶子,接著大傢伙又認出公蘇,她立刻高舉雙手,跪夜地上,像阿拉伯人似的不停地磕頭打躬。
  這時,其他土著從灌木叢中出來,動作慢慢的,好像害怕似的,眼睛大得像碟子,而且準備擲出長矛。地上的大傢伙停了一下磕頭的動作,始起自光,他一瞧見其他土著,立刻喝斥了一句什麼,於是,他們放下長矛,走過來圍聚在太空船四周。
  看上去他們滿友善的,弗芮區少校說。我看我們還是出去表明身份。太空總署的入隨時會來接我們。事實證明,這句話是我一輩子所聽過最狗屎的一句屁話——空前絕後。
  總之,弗芮區少校和我走出太空船,所有土著立刻發出晤、啊聲。地上的大傢伙抬起頭,非常困惑地望著我們,不過他旋即站起來,說:哈哆——我是好人。你們是誰?他還伸出手。
  我跟他握手,不過弗芮區少校一通解釋我們的身份,說我們是美國太空總署太陽系多軌道前行星微重力球狀交互太空飛行訓練計劃成員。
  大傢伙站在那兒膛目望著我們,好像我們是外星人似的,於是我說:我們是美國人。
  突然間,他兩眼一亮,說:看得出來!美國人!演得真好-——真的!
  你會說英語?弗芮區少校問。
  噢,媽的,會,他說。我去過美國。大戰期間,我是接受戰略作戰署的徵召去學英語,然後,派回此地組織我們的族人跟日本人打游擊戰。公蘇聽了眼睛睜得又大又亮。
  不過,我倒覺得這情況有些滑稽——在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居然有個大野人說得一日溜英語。因此,我說:你在哪兒念書的?
  啊,我念耶魯,老兄,他說。噗啦噗啦,學些屁玩意。他一說噗啦噗啦,所有土著也開始唱噗啦噗啦,同時鼓聲又起,直到大黑人揮手命令他們禁聲。
  我叫山姆,他說,反正在耶魯他們都這麼叫我。我的本名很拗口。歡迎大駕光臨。要不要喝杯荼?
  我和弗芮區少校對望。她幾乎成了啞巴,因此,我說:呢,好啊。弗芮區少校這才恢復語言能力,聲音有些高亢地說:你有沒有電話可以讓我們借用一下?
  大山姆似乎有點不高興,他一揮手,鼓聲又開始,我們在——片噗啦噗啦聲中被送人叢林。
  他們在叢林中有個小村落,搭了些草屋等等的東西,就像電影裡面演的那樣,而大山姆的草屋是參堂皇的一間,他在屋前擺了張椅於,就像個御座,還有四、五個光著上半身的女人呀他使喚。他叫她們給我們弄些茶來,然後,指著兩個大石頭要弗苗區少校和我坐下。公蘇一直牽著我的手跟在我們後頭,大山姆示意它坐在地上。
  依們這隻大猴子可真不賴。山姆說,打哪兒弄來的?
  它替太空總署工作。弗芮區少校說。她似乎覺得我們的處境不大樂觀。
  真的?大山姆說。它拿薪水?,
  我看它想吃香蕉。我說。大山姆交代了一句什麼,於是,一個土著女人拿了根香蕉給公蘇。
  真失禮,大山姆說,我還沒問兩位的大名。
  珍妮-弗芮區少校,美國空軍。兵籍號碼零四五三四五七三。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
  哦,親愛的女士,大山姆說,你在咱們這兒不是囚犯。我們只是可憐的落後部落。有些人說,我們比石器時代沒進步多少。我們無意傷害你們。
  在打電話聯絡之前.我沒有別的話可說。弗芮區少校說。
  好吧.大山姆說。你呢,年輕人?
  我叫福雷斯特-甘。我告訴他。
  真的,他說,這名字可是來自貴國南北戰爭中知名將軍納森-貝福-福雷斯特?
  嗯。我說。
  真有意思。我說啊。阿甘,你在哪兒念書的?
  我正要說找念過一陣子亞拉巴馬大學,但想想,我決定還是保險一點幾好些,於是,我說我念過哈佛,這話並不完全是撒謊。
  啊——哈佛——絳紅色校旗,大山姆說。嗯——我對它了如指掌。師生關係都很不錯——即使他們進不了耶魯,他縱聲大笑。老實說,這方面你的確有點像個哈佛人。他說。不知怎的,我覺得會有禍事臨頭。
  傍晚,大山姆吩附兩名士著女子帶我們去住的地方。那是一間草屋,泥土地面,屋門矮小,令我不禁聯想到李爾王去的那間茅舍。兩個大傢伙手持長矛走來,站在我們的門外守衛。
  那些士著整夜敲鼓唱噗啦噗啦,而且,從屋門往外望可以看見他們己架起一個巨大鍋,鍋下面還生起一盆火。我和弗芮區少校不懂這是怎麼回事,但是我猜想公蘇明白,因為它獨個兒坐在角落裡,神情陰鬱。
  大約到了九、十點,他們還沒給我們吃東西,弗芮區少校就說,也許我該去跟大山姆要晚飯吃,我往門外走,但是,那兩個士著把長矛交叉擋在我前面,我明白了意思,回到草屋裡。我猛然恍悟為什麼他們沒有邀請我們吃晚飯——我們就是晚飯。慘了。
  繼而,鼓聲停了,噗啦噗啦也停了。我們聽到有人夜外面咯咯呱呱詿話,接著有人咯咯呱呱回答,聽起來像是大山姆。雙方這樣交談了半天,爭執激烈起來。就在他們把嗓門扯到不能再大的音量的當口,我們聽到——聲鏘的巨響,聽起來像是有人被板子還是什麼的敲了一下腦袋。一陣靜寂過後,鼓聲恢復,大家又唱起噗啦噗啦。
  第二天早上,我們坐在草屋裡,大山姆進門,說:哈哆——各位睡得好嗎?
  哼,不好,弗芮區少校說。外面那麼吵鬧,你想我們怎麼睡得著?
  大山姆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說:哦,真抱歉。不過是這樣的,我的族人,呃,看見你們的太空船從天而降,以為會送來禮物什麼的。打從一九四五年我們就一直在等待你們回來送禮物給我們。他們看見你們投送禮物,自然以為你們就是禮物。他們準備把你們煮來吃,後來我勸他們打消了主意。
  你唬我,老兄。弗芮區少校說。
  正相反,大山姆說。你知道,我的族人不完全算是你們所謂的文明人——起碼以你們的標準而言——因為,他們特別喜歡人肉。尤其是白人的肉。
  你是要告訴我,你的族人是食人族?弗芮區少校說。
  大山姆聳聳肩。差不多吧。
  可惡,弗芮區少校說。聽著,你得負責讓我們不受傷害,而且送我們離開此地,回到文明世界。太空總署的搜索隊隨時可能抵達。我要求你以對待同盟國的態度尊重我們。
  啊,大山姆說,這正是他們昨天晚上的想法。
  聽清楚了!弗芮區少校說。我要求立刻釋放我們,讓我們去附近有電話的城鎮。
  恐怕,大山姆說,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我們釋放了你們,你們在叢林里走不到百碼就會被小黑人抓去。
  小黑人?弗苗區少校說。
  我們跟小黑人交戰已有數代之久。因為有次有個人偷了一隻豬,好像是這樣——沒人記得是誰了——失傳了。其實我們是被小黑人包圍,打從有記憶以來情形一直是這樣。
  呃,弗芮區少校說,我寧願跟小黑人賭賭堵們的運氣,也不願跟一群食人族在一起——小黑人不是食人族吧?
  不是,女士,大山姆說,他們獵人頭。
  妙極了。弗芮區少校快快道。
  昨天晚上,大山姆說,我勉強救了你們的命,否則,你們早進了燉鍋,可是,我沒把握還能攔阻我的族人多久。他們決意要讓你們的出現轉化為某種收穫。
  是嗎?弗芮區少校說。比方說呢?
  其一,你們的大猿猴,我想他們起碼希望能吃掉它。
  那隻猿猴是美國獨有的財產。弗芮區少校說。
  話雖如此,大山姆說,我認為那樣做可算是你們的一種外交表態。
  公蘇蹙著眉,侵吞吞地點頭,然後凄然望著門外。
  其次,大山姆繼續說,我認為你們在此地期間或許可以替我們做些活兒。
  什麼活兒?弗芮區少校狐疑地問。
  呢,大山姆說,下田耕作。農業。是這樣的,多年來我一直想改善我的族人屈辱的命運。不久前,我無意間想到一個主意。只要我們能利用這片肥沃的土壤,引入一些現代化的農業技術,或許可以使我們脫離部落的宿命,在世界市場上扮演個角色。簡單說,使我們脫離這種落伍陳腐的經濟形態,變成一個有生存能力、有文化教養的民族。
  什麼樣的農業?弗芮區少校問。
  棉花,親愛的女士,棉花!經濟作物之王!多年前在貴國首屈一指的植物。
  你要我們去種棉花!弗芮區少校哇哇叫。那可不,大妹子!大山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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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呃,就這樣,我們種起棉花。一畝又一畝的棉花田,順著山勢起起落落,有整個宇宙那麼多。要說我這輩子有什麼是確定不移的事兒,那事兒就是:假如我們逃出這地方,我絕對不當個棉農。
  打從在叢林中遭遇大山姆和食人族的頭一天起,確實發生了不少事情。首先,弗芮區少校和我說服了大山姆,不要逼我們把可憐的公蘇送給他的族人煮來吃掉。我們說,讓公蘇幫我們種棉花要比拿它打一頓牙祭用處大得多。所以,現在公蘇天天戴著一頂草帽,背著一個麻布袋,跟我們一起種棉花。
  還有,我們到那兒的第三個還是第四個星期,大山姆走進我們的草屋說:喂,阿甘老弟,你會不會下棋?
  我說:不會。
  他就說:唔,你是個哈佛人,或許願意學學。
  我點頭,就這樣我學會了下棋。
  每天傍晚我們做完農事回來,大山姆就取出棋盤,我們圍爐下棋到深夜。他教我各種棋步,頭幾天他還教我戰略。但是後來他就不再教了,因為我贏了他一、兩盤。
  過了一些時日,棋局愈下愈久。有時候會持續好幾天。因為大山姆對他的下一步舉棋不定。他對著棋盤研究好半天,才挪動-枚棋子,但是我總會贏他。有時候他會好氣他自己,用根棍於敲他自己的腳,或是拿他的頭去撞石頭什麼的。
  以哈佛人來說,你是個很不錯的棋士。他會說,要不他就說:呃,阿甘——你剛才為什麼下那一步棋?我什麼也不肯說,或者只是聳聳肩,弄得大山姆總是暴跳如雷。
  有天,他說:你知道,阿甘,我真高興你來到此地,我才有下棋的對手,我也高興救了你,沒把你下鍋煮了吃。只有一個遺憾,我實在想贏你一盤。
  說著,大山姆舔舔舌頭,這麼一來不必是白痴也知道:我要是讓他贏了一盤,他就心滿意足了,那麼他就會當場把我煮了當晚餐。實在讓人提心弔膽,朋友,明白我的意思吧?
  在這同時,弗芮區少校遇上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一天,她跟公蘇和我一起從棉花田回來的時候,有隻粗大的黑胳膊從一堆樹叢伸出來,招呼她過去。我和公蘇停下來,弗芮區少校走到樹叢前面,問:是誰在裡面?突然間,大胳膊伸長,抓住她,將她拉到樹叢里。公蘇和我對望一眼,立刻往她那兒跑過去。公蘇先抵達,我正要跳人樹叢中,公蘇攔住我。它搖頭揮手要我走開,我們走到一邊等待。樹叢里傳出各種聲響,而且枝葉抖動得厲害。我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但是從弗芮區少校的聲音聽起來,她似乎並沒有什麼危險,所以公蘇和我就繼續打道回村子。
  大約過丁一個小時,弗芮區少校跟一個大傢伙回來了。那傢伙眉開眼笑,她則牽著他的手。她帶他進了草屋,跟我說:阿甘,我介紹你認識古洛克。
  嗨!我說。我曾在村子附近見過這傢伙。古洛克咧嘴笑著點頭,我也點個頭。公蘇則在一邊搔著下襠。
  古洛克要我搬過去跟他住,她說,我想我會搬過去,因為咱們三個住這兒是有點擠,你說是不?
  我點頭。
  阿甘,你不會跟任何人泄漏這件事吧?她問。呃,她以為我會跟誰泄漏?我倒想知道。不過我只搖搖頭,弗芮區少校就拿了她的零碎東西跟古洛克去了他的住處。事情就是這樣。
  日子一天天、一月月、終於一年年過去。每天我和公蘇及弗芮區少校都在棉花田裡工作,我開始覺得自己是羅馬神話里吃狼奶長大的雷摩斯大叔什麼的。晚上,我在棋盤上痛宰大山姆之後,便跟公蘇鑽進草屋,坐下來聊聊。我們已經到了可以用手語,做表情,咕咕噥噥聊天的程度。過了一段時日,我可以拼湊出它的一生經歷,原來它跟我的經歷差不多悲慘。
  公蘇還是小猿猴的時候,有天它的爸爸媽媽在叢林里散步,幾個傢伙拿網子把它們捉走了。它跟著叔叔嬸嬸勉強過了一段日子,後來因為食量太大被攆走,它就獨個兒自立更生。
  它的日子還過得去;整天在大樹間晃蕩,吃香蕉,直到有一天它對外面的世界起了好奇心,於是它盪過一棵又一棵大樹,來到叢林邊的一個村落。它口渴,於是坐在一條小溪旁喝水,這時有個傢伙划著獨木舟經過。公蘇從沒見過獨木舟,因此它就那麼獃獃望著它,那傢伙就把獨木舟劃到它那兒。它以為那傢伙是要載它一程,但,結果那傢伙用槳敲公蘇的腦袋,把它像豬似的捆綁起來,接著它只知道自己被賣給了另一個傢伙,送到巴黎在一項展覽會上展示。
  展覽會上有另一隻長膠棕毛的巨猿,名叫杜麗絲,它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母猿。過了一陣子,它倆相愛了。舉辦展覽的傢伙帶他們環遊世界,而無論走到哪兒,最吸引觀眾的就是將杜麗絲和公蘇關在一個籠子里,讓大家看它倆做愛——就是那種展覽。總之,公蘇覺得很難堪,但那是他倆活命的唯一機會。
  有次它們在日本展出,有個傢伙開價買下了杖麗絲。它走了,公蘇不知道它去了哪兒,它又孤零零了。
  這件事徹底改變了公蘇對人世的態度。它變得憤怒不平,展覽中它齜牙悶吼,最後它會拉屎,然後。把屎扔出籠子,撤在那些花錢來開眼界的人身上。
  這樣過了一陣子,主辦展覽的傢伙受夠了,把公蘇賣給了太空總署,就這樣它最後到了新幾內亞的叢林。我多少了解它的感受.因為它仍然孤零零想念杜麗絲,我也孤零零想念珍妮,而且,沒有一天不挂念她。可是,咱倆同病相憐,這會兒都困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大山姆的棉田收穫好得出乎想像。我們收割了一捆又一捆棉花,讓他們在新搭的大草棚里整理。終於,有一天.大山姆說他們準備造一條大船——駁船——載運棉花,然後奮力突破小黑人的勢力區,到城裡賣掉棉花賺一筆錢。
  我都設想好了,大山姆說。首先我們把棉花拍賣,拿到錢。然後用那些錢買些我的族人需要的物品。
  我問他是哪些物品,他說:哦,你知道的,老弟,珍珠、飾物啦,或許還買面鏡子、還有手提收音機,一盒上等古巴雪茄、兩箱酒。
  原來如此。
  總之,又過了幾個月,我們收割了當季最後一批棉花。
  大山姆的駁船差不多完工了,於是,在動身之前的那個晚上,他們舉行了一項盛大的慶祝儀式,同時驅趕邪靈。
  全部落的族人圍著火唱著噗啦噗啦,敲著鼓。他們還把那個巨大的鍋拖了出來,架在火上煮著,但是大山姆說它只是象徵儀式。
  我們坐在旁邊下棋.我跟你說,朋友——我興奮得快炸了!只要讓我們到了城鎮附近,我們立刻逃之夭夭僥公蘇也知道這個計劃,因為,它也坐在那兒搔著腋下,咧嘴笑得好開心。
  我們已經下了一、兩盤棋,正要結束另一盤棋局時,突然間,我低頭一看,該死,大山姆要把我將死了!他笑得好得意,我可以在黑暗中瞧見他的牙齒,於是我心想:得趕緊擺脫將死的局面。
  問題是,我脫不了困。因為我心裡一直在打著如意算盤,不知不覺在棋盤上把自己困死了。無路可走。
  我研究棋盤好半天,火光照在大山姆微笑的牙齒上,清清楚楚反映出我緊蹙的眉頭。於是我說:啊,呃——我要尿尿。大山姆點個頭,還在咧嘴笑;容我說一句,這可是我記憶中頭一回因為說這句話脫困,而不是惹禍上身。
  我走到草屋後面尿尿,之後,並沒有回去下棋,我鑽進草屋向公蘇說明情況。接著我悄悄溜到古洛克的草屋,小聲把弗芮區少校叫出來,把情況也跟她說了一遍,並且說還是趁大夥被煮熟之前趕緊逃走好了。
  於是,我們都決定放手一搏。古洛克說他要一起走,因為,他愛上了弗芮區少校——反正他的意思大概是這樣。總之,我們四個立刻悄悄溜出村子,來到河邊,正要坐上土著獨木舟的當日,突然間,我抬頭一看,大山姆帶著大約千名土著站在我面前,神情陰狠又失望。
  省省,老弟,他說,你真以為騙得了咱這老狐狸?
  我告訴他:噢,我們只是想在月光下泛舟——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唉,他說,他明自我的意思,接著他的手下抓住我們拖回村落。巨鍋在那兒噗噗滾沸,他們把我們綁在木樁上,情況看來不太妙。
  晤,老弟,大山姆說,事情這麼轉變實在很不幸。不過,不妨這麼看它,起碼你知道自己填飽了一、兩個飢餓的肚子,可以聊感安慰。還有,我必須告訴你——你無疑是我所遇到的最高強的棋士,而我在耶魯四年中拿了三年西洋棋冠軍。
  至於你,女士,大山姆對弗芮區少校說,我很遺憾不得不結束你和這位古洛克老兄的熱戀,不過,你了解我的苦衷。
  不,我不了解,你這詭詐的野蠻人,弗芮區少校說。你究竟會得到什麼好處?你應該自慚!
  也許我們可以把你和古洛克放在同一個盤子里上桌,大山姆呵呵笑。自肉配黑肉——我個人要吃一條大腿,或者可能吃個胸——嗯,這倒滿不錯的。
  你這惡毒、壞到極點的混蛋!弗芮區少校說。
  隨你說,大山姆說。好啦,盛宴開始!
  他們解開我們,接著一群土人把我們拖到巨鍋那兒。他們先擒起可憐的公蘇,因為大山姆說它會是道佳肴,他們將它高舉在巨鍋上,正要扔進去的當口,且慢,一支箭從天而降,射中抬著公蘇的一個傢伙。那傢伙倒下,公蘇摔在他身上。接著箭如雨下,從叢林邊射向我們,所有人驚慌大亂。
  是小黑人!大山姆減道。快取武器!所有人都跑去拿長矛和刀。
  我們四個既無長矛也沒刀,於是又朝河邊奔去,但是才跑了不到十尺,突然間被樹叢間設下的羅網倒吊在半空中。
  我們像蝙蝠似的掛在那兒,血液直灌腦門之際,一個小傢伙從樹叢間鑽出來,哈哈笑我們。村中傳來各種野蠻的聲音,但是過了一陣子所有聲音都靜下來。接著一群小黑人出現,割下我們的網子,綁住我們的手腳,帶回村落。
  哎呀!他們已經捉住大山姆和他的族人,而且也綁住了他們的手腳。看來小黑人就要把他們統統扔進巨鍋。
  唔,老弟,大山姆說,看來你們僥倖保住了命啊?
  我點頭,但是我不敢確定我們是不是換湯不換藥,終究得死。
  這樣吧,大山姆說,看來我和我的族人是完了,不過也許你們還有活命的機會。要是你能弄來你那支口琴吹上一、兩首曲子,也許可以救你們的命。小黑人的酋長酷愛美國音樂。
  謝了,我說。
  別客氣,老弟。大山姆說。他們把他高高抬到巨鍋上面,突然,他對我喊:騎士落在主教三——然後小卒十落在國王七——我就是用這步棋打敗你的!二聲水花四濺,接著大山姆被縛的族人又開始唱噗啦噗啦。我們全體的情況都大大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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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煮完了大山姆的全族人,取下他們的腦袋之後,小黑人將我們倒掛在長竿上,像豬似的抬入叢林。
  你想他們打算怎麼處置我們?弗芮區少校對我喊道。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我吼道,這可以說是實話。我受夠了這些鳥事。人的忍受力只有這麼大的限度。
  總之,走了一天左右,我們來到小黑人的村子,朋友或許已經料到了,叢林中的空地上是-間間小小的草屋。他們將我們扛到空地中央的一間草屋前,那間草屋四周站著許多小黑人——還有個蓄著長長的白鬍子,沒有一顆牙齒的小老頭,像個嬰兒似的坐在一張高椅上。我猜想他就是小黑人的酋長。
  他們將我們從網子里倒到地上,給我們鬆綁,我們站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土,小黑人酋長嘰嘰咕咕說了些話,接著他爬下椅子,直接走到公蘇面前,踢它的下襠。
  他幹嘛踢它?我問古洛克,他跟弗芮區少校同居期間已經學會講一點英語。
  他要知道猿猴是公的還是母的。古洛克說。
  我心想,應該有比較客氣的法子弄明白這一點,可是我沒吭氣。
  接著,酋長走到我面前,又嘰嘰咕咕一番——大概是小黑人話什麼的——我正準備下襠也挨一腳,但是古洛克說:他要知道你們為什麼跟那些可陷的食人族住在一起。
  告訴他這可不是我們出的主意。弗芮區少校開口說。
  我有個主意,我說。告訴他們,我是美國樂師。
  古洛克把這話告訴酋長,酋長狠瞅著我們看半天,然後他問古洛克一句話。
  他說什麼?弗芮區少校追問。
  他向猿猴奏什麼樂器。古洛克說。
  告訴他猿猴會奏長矛。我說,古洛克轉述-遍,於是,小黑人酋長宣布他要聽聽我們演奏。
  我取出口琴,吹了一首小曲——坎普鎮競賽。小黑人酋長聽了一會兒,開始拍手跳起類似方塊舞的舞步。
  我吹完之後,他問弗芮區少校和古洛克會演奏什麼樂器,我叫古洛克告訴他弗芮區少校會演奏刀子,古洛克不會演奏——他是經理。
  小人酋長神情有些迷惑,說他從沒聽說過有人會演奏長矛或刀子,不過他吩咐族人給公蘇幾支長矛,給弗芮區少校幾把刀子,說要看看我們會奏出什麼音樂。
  我們一拿到長矛和刀子。我就說:好——動手!公蘇立刻用長矛敲小黑人酋長的腦袋,弗芮區少校用刀子威嚇幾個小黑人。我們逃入叢林中,小黑人緊迫在後。小黑人一直在後面向我們扔擲各種石頭、箭鏃和吹箭。突然間,我們跑到了河邊,無路可逃,而小黑人就要抓住我們了。我們正打算跳進河裡游泳逃生,突然對岸響起一聲來福槍聲。
  小黑人們已經撲至,但是另-聲槍聲,他們立刻掉頭逃回叢林。我們望向對岸,噢,天吶,對岸有兩個身穿叢林夾克,戴著白色頭盔的傢伙。他們跨入一條獨木舟,朝我們划來,等他們挨近之後,我瞧見其中一個的頭盔上有美國太空總署的字樣。我們終於獲救了。
  獨木舟靠岸后,頭盔有美國太空總署宇樣的傢伙下船走向我們。他一徑走到公蘇面前,伸出手,說:是甘先生吧?
  你們這些混球,究竟他媽的躲哪兒去了?弗芮區少校吼道。我們困在這該死的叢林里將近他媽的整整四年了!
  抱歉啦,女士,那傢伙說,不過我們辦事也有先後順序,你知道。
  總之,我們終於逃脫了比死還可怕的命運。他們把我們載上獨木舟,往下游劃去。其中-個傢伙說:唔,各位鄉親,文明就在前面了。我看各位可以把你們的經歷賣給出版商,賺一大筆鈔票。
  停船!弗芮區少校突然喝令。
  兩個傢伙對望一眼,但還是把獨木舟划到岸邊。
  我決定了,弗芮區少校說。我找到了生平頭一個了解我的男人,我不打算放棄他。近四年來古洛克和我在這地方生活幸福,我決定跟他-起留在這兒。我們會回到叢林建立我們的新生活,養一窩孩於,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可是,這人是食人族-個傢伙說。
  你去吃個痛快吧,老兄。弗芮區少校說完,和古洛克下船手牽手走回叢林。在他倆走出視線之前,弗芮區少校回頭跟公蘇和我揮揮手,然後兩人消失了蹤影。
  我回頭看看坐在獨木舟尾的公蘇,它在那絞著爪子。等等。我對那兩個傢伙說。我過去坐在公蘇旁邊,問它:你在想什麼?
  公蘇沒作聲,但是它眼中有顆小小的淚珠,於是,我知道要發生什麼事了。它抓住我的肩膀使勁摟我一下,然後跳下船圈到岸邊-棵樹上。最後,只見它吊著-根蔓藤盪過叢林,也消失了綜影。
  太空總署那名老兄搖搖頭。呃,你呢,笨蛋?你可要跟著你的朋友們待在這個野蠻地方?
  我望著他們的背影半天才說:呃,不。然後坐回獨木舟內。他們划著漿順流而下之際,我心裡當真掠過留下來的念頭。可是我沒辦法這麼做。我想大概我還有別的渴望要完成。
  他們用飛機送我回美國,途中告訴我國內將會替我準備一項盛大的歡迎會,不過這話我好像曾經聽過。不過,真的,飛機一降落華盛頓機場,就有大約百萬人在那兒鼓掌歡呼,像是很高興見到我。他們讓我坐在-輛黑色大轎車的後座進城,說要帶我去白宮晉見總統。沒錯,那地方我也曾經去過。
  呃,到了白宮,我以為會見到那位請我吃早飯,看貝弗利山人電視節目的老總統,不過他們這會兒選了個新總統——一個頭髮往後梳得油光光,腮幫子鼓鼓的,鼻子像掛了個肉垂的傢伙。
  說說看,這位總統說,你這趟旅途刺激嗎?
  一個穿西裝站在總統旁邊的傢伙附耳對總統說了句話,總統猛然又說:呃,啊,其實我的意思是你能逃離叢林生活之苦,實在太好了。
  穿西裝的傢伙又附耳對總統說了句話,於是總統對我說:呃,你的同伴呢?公蘇?我說。她叫這個名字嗎?這下於他看看手裡的二張卡片。這上面寫的是一位珍妮.弗芮區少校,還說你雖然獲救,她卻被強拖回叢林了。
  哪兒來的這一段?我問。
  這兒寫的啊!總統說。
  事實不是這樣。我說。
  你是暗示我說謊?總統說。
  我只是說事實不是這樣。我說。
  你給我聽清楚了,總統說,我是你的最高統帥。我不是壞人。我不說謊!
  很抱歉,我說,但是弗芮區少校的情形不是這樣。你把卡片上這段話刪掉,不過——
  卡帶!總統吼道。
  啊?我說。
  不,不,穿西裝的傢伙趕緊跟總統說,他說的是-卡片-——不是-卡帶-——總統先生。
  卡帶!總統尖叫。我告訴過你不準再在我面前提這個字眼!你們統統是不忠不信的豬玀!總統用拳頭猛捶他自己的膝蓋。
  你們統統不了解。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聽說過!就算聽過見過,要不是我忘記了,要不就是最高機密!
  可是,總統先生,穿西裝的傢伙說,他沒有說那個字,他只說-
  哦,你說我說謊!他說,你被解職了!
  可是你不能解我的職,那傢伙說,我是副總統啊。
  呢,抱歉我得這麼說,總統說,不過要是你到處罵你的統帥是個騙子,你絕對當不成總統。
  唔,我想你說得對,副總統說,請原諒。
  不,我請你原諒,總統說。
  隨便啦,副總統說,他看起來有點兒坐立難安。恕我失陪,我得去尿尿。
  這可是我一整天聽到的第一個明智的意見。總統說。
  接著他轉向我,對了,你不就是那個打乒乓球的傢伙嗎?
  我說:嗯。
  你有沒有電視機?我問。
  總統滑稽地看著我。嗯,有一台,可是近來我不大看電視。太多壞消息。
  你有沒有看過-貝弗利山人-這節目?我說。
  還沒播出吶。他說。
  現在播什麼?我問。
  真相-——不過,你會不想看這個節目——凈是屁話,接著他說,呃,我得去開個會,我送你到門口吧?去到外面陽台上,總統壓低嗓門很小聲的說,喂,你想不想買只表?
  我說:啊?於是,他挨到我身邊,掀起他的西裝袖子,哎呀,地胳膊上起碼有二、三十隻表。
  我沒錢吶。我說。
  總統放下袖子,拍拍我的背。唔,等你有錢了再來,咱們好商量,啊?
  他跟我握手,一大群攝影記者擁上前拍照,然後我就走了。不過,我得說-句,那位總統看起來倒還像是個好人。
  總之,這會兒不知道他們打算怎麼處置我了,不過我不必猜測太久。
  大約過了一天熱鬧冷卻下來,他們把我安頓在一家飯店裡,但,有天下午兩個傢伙走進我的房間,說:聽清楚了,阿甘,白吃的午餐結束了。政府不再負擔這些——現在起你自己打發。
  呃,好啊,我說,不過,給我一點路費回家如何。我現在有點缺錢。
  省省吧,阿甘-,他們說。你用勳章打昏參議院記錄員,沒坐牢已經算你走運了。我們已經幫忙讓你逃過牢獄之災——但是,從現在起我們不再管你的鳥事啦。
  於是,我不得不離開飯店。由於我沒有行李,因此並不難行走,我就這麼走上街。走了一陣子,經過總統住的白宮,出乎意料,白宮前面居然有一大群人,戴著用總統的臉孔做成的橡皮面具,還拿著什麼標語。我猜想他-定很高興這麼受大家的擁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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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雖然他們說不肯給我一毛錢,但是我離開飯店之前,其中-個傢伙借給我一塊錢。我一見到公用電話就打電話到我媽媽住的貧民之家。但是,一名修女說:甘太太已經不在我們這兒了。
  我問她去哪兒了,修女說:不知道——她跟一個新教徒跑了。我謝謝她,掛上電話。說起來,我是有點兒安心了。起碼媽媽跟某個人跑了,不再待在貧民之家。我想總得找到她。但是,老實說,我並不急著找她,因為她鐵定會為了我離家之事對我又哭又叫又罵,就好比天絕對會下雨那麼鐵定。
  天果真下雨了。淋得一身濕的貓兒、狗兒和我找到一個遮雨蓬躲在下面,直到有個傢伙出來把我攆走。我全身濕透又冷,經過一棟政府辦公大樓的時候,看見人行道中央有個大大的塑膠垃圾袋。我走近時,袋子動了一下,好像裡面有東西!
  我停下來,走到袋子前面,用腳尖頂頂它。突然間,袋子往後跳丁四尺遠,一個聲音從袋子底下傳出,說:滾開!
  誰在裡面?我問。
  那個聲音說:這是我的暖氣柵,你去找你自己的。
  你在說什麼?我說。
  我的暖氣柵,那聲音說,別碰我的暖氣柵!
  什麼暖氣柵?我問。
  突然,塑膠袋略微抬高,一個傢伙探出頭來,眯眼看著我,好像我是什麼白痴似的。
  你剛到城裡還是什麼?那傢伙說。
  可以這麼說,我回答,我只想躲雨。
  垃圾袋底下那個人模樣真可憐,頭髮半禿,幾個月沒刮鬍子,眼睛紅通通布滿了血絲,牙齒基本掉光了。
  唔,他說,既然如此,我想讓你待一下倒無所謂——拿去。他伸出手遞給我另一個折好的塑膠袋。
  我要怎麼用這袋子?我問。
  打開它,鑽到袋子底下,你這笨蛋——你不是說想躲雨。說完他拉下垃圾袋重新遮住自己。
  唔,我照他的話做了,老實說,真不賴。暖氣柵底下會冒出熱氣,使袋子裡頭暖呼呼的,舒服又可以躲雨。我們罩著垃圾袋並排坐在暖氣柵上。半天,那傢伙對我說:你叫什麼名字?
  阿甘,我說。
  啊?我也認識個傢伙叫阿甘。很久以前。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
  丹恩。他說。
  丹恩?丹恩?——喂,且慢。我說。我掀開垃圾袋,走過去也掀開那傢伙的袋子,果然是他!沒有腿,坐在一輛裝著滑輪的小木車上。起碼蒼老了二十歲,我幾乎認不出他。不過,是他,沒錯。是丹恩少尉!
  從陸軍醫院出院之後,丹恩問到康涅狄格州想重拾教鞭教歷史。但是歷史這門課沒有空缺,於是學校要他教數學。他憎恨數學,況且,數學教室在二樓;他沒有腿,上樓吃盡了苦頭。同時,他老婆跟一個位在紐約的電視製作人跑了,並且以性情不合為由訴請離婚。
  他染上酒癮,丟了工作,游手好鬧了好一陣子。小偷把他家搬空了,而醫院給他裝的義肢尺寸不合。過了幾年,他說,他索性放棄,過起流浪漢的生活。他每個月都會領到一些傷殘撫恤金,但是他多半把它送給了別的流浪漢。
  我也說不上來,阿甘,他說,我想我大概只是在等死吧。
  丹恩給了我幾塊錢,叫我去街角買兩瓶紅匕首。我只買了一瓶,剩下的錢給自己買了一份現成的三明治,因為,我已經一整天沒吃過——點東西。
  唔,老友,丹恩喝下半瓶酒之後,說,談談咱們分手之後你都做了些什麼事。
  我就說給他聽。我告訴他,我去過中國打乒乓球,還有找到了珍妮,參力加裂蛋合唱團和示威遊行,我還把勳章扔了,結果坐牢。
  嗯,這件事我記得。當時,我還在醫院裡,也想去參加遊行,不過我想我不會扔掉我的勳章,你瞧!他說。他打開外套紐扣,裡面的襯衫上掛滿了他的勳章——紫心、銀星——起碼有十幾二十枚。
  它們讓我想起一些事,他說,我也說不上來是什麼事——戰爭,當然,但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失去了太多東西,阿甘,不只是兩條腿。還有我的銳氣,我的靈魂。如今只剩下一片空白——原先我的靈魂所在之處,現在只有勳章了。
  可是,你說的那個管理一切的-自然法則-呢?我問他,我們每個人都得配合的-萬物規劃-呢?
  去它的,他說,那凈是哲學屁話。
  可是打從你告訴我之後,我就一直照著它去做。我順勢而行,儘力而為。盡量做對的事啊。
  唔,也許它對你管用,阿甘。我原以為它對我也管用——可是瞧瞧我。瞧瞧我,他說,我有什麼用?我是個他媽的缺腿怪物。一個混混。一個醉鬼。一個三十五歲的流浪漢。
  還算好啊。我說。
  哦,是嗎?怎麼個好法?他說。這話可難倒我了,因此,我繼續跟他說完我的經歷——被扔進瘋人院,然後被送上太空,又掉在食人族的村子里,還有公蘇、弗芮區少校和小黑人等等。
  呃,我的天,阿甘小子,你可真是奇遇連連,丹恩說,那你怎麼會落得跟我一起罩著垃圾袋,坐在暖氣柵上面?
  我不知道,我說,不過我不打算久留。
  那麼,你有什麼主意?
  等雨一停,我說,我就去找珍妮。
  她在哪兒?
  我不知道,我說,不過我會查出來。聽起來你似乎需要援助。他說。
  我望向丹恩,他兩眼在鬍子後面閃閃發光。不知怎的,我覺得他才需要援助,不過我不介意。
  老丹和我那天晚上找了一家廉價教會招待所投宿,因為雨一直未停,丹恩付了一人五毛錢的晚飯錢,和兩毛五的床鋪錢。只要你肯坐在那兒聽佈道等等就可以免費吃晚飯,但是丹說他寧可睡在雨地里,也不願浪費寶貴時間去聽一個唯聖經是從的人說他對世事的看法。
  第二天早上,丹恩借給我一塊錢,我找了一個公用電話打到波士頓找摩西,從前裂蛋合唱團的鼓手。果然,他還住在老地方,而且完全沒想到我會聯絡-
  阿甘——我真不敢相信!摩西說,我們以為你玩完了!
  他說裂蛋散夥了。費波斯坦答允他們的錢統統被一些開支什麼的耗幹了,而且出了第二張唱片之後就沒人再找他們簽約。摩西說現在的人聽一種新的音樂——滾石、老鷹,還有什麼的——裂蛋的成員都離開了,找到了正經工作。
  摩西說,很久沒有珍妮的消息了。她去華盛頓示威遊行,而我被捕之後,她又回來跟裂蛋合作了幾個月,但摩西說她似乎變了一個人。他說有一次她在台上哭了,他們不得不用樂器演奏填塞那一場表演。之後,她開始喝伏特加,演出遲到,他們正打算跟她談談,她卻索性不幹了。
  摩西說他個人覺得她的行為變化與我有關,但是她始終不肯談,過了兩星期她離開了波士頓,說要去芝加哥,打那以後五年來他沒再見過她。
  我問他是否知道有什麼法子可以找到她,他說也許他還存著她臨走前留給他的一個舊電話號碼。他擱下電話,過了幾分鐘回來把電話號碼告訴我。除此之外,他說:我一無所知。
  我要他保重,還說我要是去波士頓一定會去找他。
  你還吹口琴?摩西問。
  呃,有時候。我說。
  我跟丹思又借了一塊錢,打電話到芝加哥。
  珍妮-可蘭——珍妮?一個傢伙接電話說,對了——我記得她。一個滿漂亮的小姐。好久了。
  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她臨走的說她要去印第安那波里。誰知道?她在-天波祿-那兒找到了工作。
  哪兒?
  天波祿-——輪胎工廠。你知道,做輪胎的——汽車輪胎。
  我謝過那傢伙,回去告訴丹恩。
  唔,他說,我從沒去過印第安那波里。聽說那邊秋天很美。
  我們先是想攔便車離開華盛頓,但是運氣不佳。後來-個傢伙讓我們坐在一輛運磚卡車的後面,坐到市郊,但是之後就沒人肯載我們。我猜想大概我倆模樣太奇怪——丹恩坐在他那輛小滑輪車上,我這大塊頭站在他旁邊。總之,丹恩說咱們何不搭巴士,他的錢夠買車票。老實說,拿他的錢我很不是滋味,但是,我覺得他想去,而且,讓他離開華盛頓也是件好事。
  於是,我們搭上赴印第安那波里的巴土,我把丹恩放在我隔壁的座位上,將他的滑輪車塞在上方的架子上。他一路喝紅匕首,說這世界真是個鳥地方。也許他說得對。我也不知道。我終究只是個白痴。
  我們在印第安那波里市中心下車,丹思和我站在街上正考慮下一步怎麼走,一名警察走過來說:不得在街上遊盪逗留。予是我們就往前走。丹恩向一個傢伙詢問天波祿輪胎公司在哪兒,結果它在市郊,我們就往那個方向走。走了一陣子,沒有人行道了,丹恩沒辦法推他的小滑輪車,於是,我把他夾在腋下,把滑輪車夾在另一邊腋下,繼續走。
  大約到了中午,我們瞧見一個大招牌上寫著天波祿輪胎,推測到了地頭。丹恩說他在外頭等,我就走進去,櫃檯有個女人,我問她可不可以找珍妮-可蘭。那女人看看一份名單,說珍妮在補胎部門工作,但是除了工廠員工,外人不得入內。呃,我呆站在那兒,不知該怎麼辦,那女人說:這樣吧,甜心,再過一會兒他們就要午休了,你何不到大樓旁邊去等。也許她會出來。我就照這麼做了。
  一會兒出來了許多人,接著,我瞧見珍妮獨個兒穿過一扇門,走到一棵樹下,從紙袋裡取出一份三明治。我走過去,悄悄來到她背後,她坐在地上,我就說:這三明治看起來可真好吃。她根本沒抬頭看。她一直盯著前頭,然後說:阿甘,一定是你。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4 10:45
第十八章

  呃,我告訴你,朋友——那是我畢生最快樂的重逢。珍妮哭著、摟著我,我也一樣;補胎部門的其他員工站在一旁納悶怎麼回事。珍妮說再過三小時她就下班,叫我和丹恩到對街的小灑館喝杯啤酒,等好。然後她帶我們去她的住處。
  我們去了小酒館,丹恩喝了些漣漪酒,因為他們沒有紅匕首,不過他說漣漪酒更好,因為它比較芬芳。
  酒館內還有別的顧客,玩飛鏢、喝酒,在桌上比腕力。有個大塊頭好像是酒館內腕力最厲害的傢伙,不時有人會過去跟他較量,但總是贏不了他。他們還拿它下注,一把五塊十塊什麼的。
  過了-陣子,丹思小聲對我說:阿甘,你覺得自己贏不贏得了那邊比腕力的大老粗?我說不知道,丹恩就說:唔,這是五塊錢,我打賭你會贏。
  於是,我起身走過去跟那傢伙說:我可不可以坐下來跟你比腕力?
  他抬頭看我,微微笑著說:只要有錢,歡迎你試試。
  我就坐下,兩人彼此握住對方的手,然後有人說:開始!比賽開始了。其他傢伙都是嗯嗯啊啊,像狗拉屎似的拚命用力,可是大概才十秒鐘我就把他的胳膊扳倒在桌上,打敗了他。其他人都圍在桌子四周發出喔啊聲,我還聽到老丹大叫喝采。
  呃,對方並不太高興,但他還是付給我五塊錢,然後站起身。
  剛才我的手肘滑了一下,他說,不過下次你再來,我要跟你再比試一下,聽到嗎?我點頭,然後回到丹恩那兒,把錢給他。
  阿甘,他說,咱們也許找到了一個輕鬆賺錢糊口之道。我問丹恩可不可以給我兩毛五去櫃檯買個松花蛋,他給了我一塊錢,說:隨你愛吃什麼都行,阿甘。咱們現在有法子謀生啦。
  珍妮下了班到小酒館接我們去她的住處。她住的是一間小公寓,離公司不遠,裡面擺設了些可愛的玩意,比方說填充玩具,還有在卧房門上接個彩珠簾。我們去雜貨店買了一隻雞,珍妮燒晚飯給丹恩和我吃,我把和她分手之後我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訴她,
  她對弗芮區少校很好奇,不過等我說她跟一個食人族跑了之後,珍妮似乎放心不少。她說這些年來她的日子也不順心。
  離開裂蛋之後,珍妮就跟她在和平運動中認識的一個女孩一起去了芝加哥。她們上街示威遊行,多次被關進牢里,珍妮說最後她疲於上法庭,況且,她也擔心自己成了前科累犯。
  總之,她跟大約十五個人同住在一棟屋子裡,她說他們跟她不是那麼氣味相投。他們不穿內衣或者根本一絲不掛,而且不沖馬桶。她和一個傢伙決定合租一間公寓,因為他也不喜歡他們原來住的地方,但是結果並不成功。
  你知道,阿甘,她說,我甚至試過去愛他,可是我辦不到,因為我總想著你。
  她寫過信給她媽媽,請她聯絡我媽媽弄清楚我關在哪兒,但是,她媽媽回信說我們家燒毀了,我媽媽住在貧民之家,但是,等那封信寄到珍妮手裡,我媽媽已經跟那個新教徒跑了。
  總之,珍妮說她身無分文,聽說輪胎公司正要僱人,於是就來到印第安那波里,得到這份工作。大約就在這個時候,她在電視上看到我即將上太空,可是,她已來不及趕到休士頓。她說她驚恐的看著我的太空船墜落,她以為我死了。打那以後,她就把時間全放在補胎上。
  我把她抱在懷裡,兩人就這樣依偎半天。丹恩自己滾著滑輪車進浴室,說他要尿尿。他進去之後,珍妮小聲問他怎麼尿,難道不需要協助?我說:不需要,我見過他自己尿尿。他可以自己來。
  她搖頭說:這就是越戰帶給我們的下場。
  這一點也沒啥爭議。看見一個斷腿的人不得不尿在帽子里,再把尿倒進馬桶,實在令人心酸憐憫。
  我們三個人就在珍妮的小公寓里安頓下來。珍妮給丹在客廳一角鋪了個地鋪,她還在浴室地板上放了個瓶子好讓他不必尿在帽子里。每天早上她去輪胎公司上班,丹恩和我坐在家裡聊天,然後去珍妮公司附近那家小酒館等她下班。
  剛開始的頭一個星期,比腕力被我打敗的那個傢伙要求給機會讓他贏回那五塊錢,我給了他機會。他又試過兩、三次,結果總共輸了大概二十五塊,過後他就不再來了。但是總有別的傢伙想賭賭運氣,過了一、兩個月,有些人從鎮上和外地小鎮跑來找我挑戰。丹恩和我每個星期大約賺上一百五十到兩百塊左右,這筆收入可真不賴。小酒館的老闆說他要舉辦全國大賽,讓當地電視台轉播等等。但是在這個計劃實現之前發生了另一件事,整個改變了我的人生。
  一天,有個傢伙走進酒館,他穿著白色西裝和夏威夷襯衫,頸子上掛著許多金飾。他坐在吧台看我解決另一個挑戰者,然後過來坐到我們的桌子。
  我叫麥克,他說,我聽說過你們。
  丹恩問他都聽到些什麼,麥克說:聽說這傢伙是世上最有力氣的男人。
  那又怎樣?丹恩問,那傢伙說:我有個點子可以讓你們賺大錢,遠遠超過你們在這兒賺的三毛兩文。
  怎麼說?丹恩說。
  摔跤,麥克說,不過,不是這衝動動胳膊的小玩意——我指的是真正的摔跤。有擂台,還有成千上萬花錢的觀眾。
  跟誰摔跤?丹恩問。
  隨便誰都行,麥克說,職業摔跤手有一項巡迴比賽——-蒙面人-、-奇大漢-、-喬治老大-、-臟豬-——數得出來的統統有。一流摔跤手每年可以賺上十萬、二十萬。咱們先慢慢讓你這位老弟暖身。教他些擒拿法,傳授他一些竅。啊,我打賭他三、兩下就會成為大明星——讓大家都賺大錢。
  丹恩看著我,說:你認為呢,阿甘?
  我不知道,我說,我有點想回老家做養蝦的小買賣。
  養蝦!麥克說。啊,小夥子,干這個賺的錢起碼是養蝦的五十倍!不必一輩子幹這一行——只要花幾年工夫,然後,你就可以高枕無憂,銀行里存著錢,養一窩金雞吶。
  或許我還是問問珍妮的意思。我說。
  聽著,麥克說,我這可是給你畢生難逢的機會。你不要,儘管說,我立刻走人。
  不,不。丹恩說。接著他扭頭對我說,聽我說,阿甘,這傢伙說的話不無道理。我是說,要不然你怎麼賺到足夠的錢去養蝦?
  這樣吧,麥克說,你甚至可以帶著你這位朋友一起。他可以當你的經紀人。只要你想退出,隨時可以。你怎麼說?
  我想了一下。聽起來是滿不錯,但通常這種事都有詐。話雖如此,我還是張開了我的大嘴巴,說出那個要命的字:好。
  呃,就這樣我成了職業摔跤手。麥克在印第安那波里市中心的一家健身院有間辦公室,每天丹恩和我都會搭巴士到那兒,學習摔跤的正確方法。
  簡單說,職業摔跤是這麼回事:實際上任何人應該都不會受傷,但是,看起來像會受傷。
  他們教我各種技術——反扼頸、穿襠胯、原地抱摔、打樁、鎖肘等等的。還有,他們還教丹恩如何對裁判吼叫,造成混亂局面。
  珍妮對於摔跤這件事並不熱衷,因為她說我會受傷,我說不會有人受傷,因為這玩意是唬人的,她說:那有什麼意思?這話問得好,我找不出合理的回答,但是,我還是盼望能替我們賺些錢。
  一天,他們教我一招叫腹壓的技術,我要凌空壓到對方身上,但是,對方會在最後-剎那身滾身滾開。可是不知怎的,我老是搞砸它,有兩、三次對方來不及翻開我已壓在他身上。最後,麥克走進場中,說:老天,阿甘——你是白痴不成!你這樣子會傷到別人,你奇壯如牛啊!
  我就說:對——我是白痴。麥克說:什麼意思?丹恩就把麥克叫過去解釋了一番,麥克說:老天爺!你在說笑不成?丹恩搖頭。麥克看看我,聳聳肩說:唉,世上什麼樣的人都有吧。
  總之,大約過了一小時,麥克從他的辦公室跑到場中。
  我想到了!他吼道。
  想到什麼?丹恩問。
  他的綽號!我們得給阿甘一個摔膠的綽號。我剛才想到了。
  是什麼?丹恩說-
  笨瓜-!麥克說。咱們給他穿條尿布,戴上一頂圓椎紙帽。觀眾一定愛死了!
  丹恩想了想。難說,他說,我不太喜歡。聽起來你好像想拿他耍寶。
  這只是給觀眾看的。麥克說,他得有個綽號。所有大明星都有綽號。還有什麼綽號比-笨瓜-更好!
  叫他-外星人-如何?丹恩說。這比較恰當。他可以戴一頂塑膠頭盔,插上些天線。
  已經有個傢伙叫-外星人-了。麥克說。
  我還是不喜歡,丹恩說。他看看我,問,你認為呢,阿甘?
  我才不在乎。我說。
  晤,事情就是這樣。經過幾個月的訓練之後,我終於以摔跤手的身份初試啼聲。大賽前——天,麥克帶著一盒尿片和黑色圓推紙帽走進健身院。他說明日中午會再來,載我們去參加我的第一場摔跤賽,地點是蒙夕。
  那天晚上,珍妮回家之後,我進卧房穿上尿片和圓錐帽,回到客廳。丹恩正坐在他的小車上看電視,珍妮在看書。我進門時,他倆都抬起目光。
  阿甘,這是什麼玩意?珍妮說。
  這是他的戲服。丹恩說。
  這麼打扮把你弄成個傻瓜似的。她說。
  咱們這麼想嘛,丹恩說,就好比他在演戲什麼的。
  他還是像傻瓜,珍妮說。真不相信!你竟然讓他打扮成這副樣子去公共場所?
  都為了賺錢吶,丹恩說。他們還有個傢伙綽號-蔬菜-,拿蘿蔔葉當褲弔帶,還弄個挖空的西瓜戴在他頭上,再挖兩個眼洞讓他看見。還有個傢伙叫-神仙-,背上裝了一對翅膀,還拿著一根仙杖。那傢伙大概有二百磅——你該瞧瞧他那模樣。
  我不管別人怎麼樣,珍妮說,這件事我一點也不喜歡。阿甘,你去脫下它。
  我回到卧房脫下戲服。也許珍妮說得對,我心想——可是男人總得賺錢謀生。何況,這打扮比明晚我的摔跤對手好得多。他自稱屎蛋,穿了件緊身衣,衣服上畫得像一團糞。天知道他身上會是什麼氣味。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4 10:46
第十九章

  蒙夕的比賽預定結果是這樣的:我要被屎蛋痛宰。
  這是麥克在赴蒙夕途中告訴我的。原因好像是屎蛋是我的前輩,所以應該贏,而由於這是我的第一場出賽,所以我必須輸。麥克說他只是想把話說在前頭,免得傷感情。
  荒唐,珍妮說,居然有人自稱-屎蛋。
  他大概就是個屎蛋。丹恩說,想逗她開心。
  你只要記住,阿甘,麥克說,這碼事根本是表演。你可不能發火。任何人不可受傷-屎蛋-一定要贏。
  唔,我們終於到了蒙夕,摔交比賽是在當地一座大體育館舉行。當時已經在進行一場比賽——蔬菜跟一個自稱野獸的傢伙較量。
  野獸渾身是毛,就像只猿猴,眼睛戴著黑眼罩,他一出場就奪下蔬菜戴的挖空西瓜,踢到後排看台上。接著,他抓住蔬菜的頭,把他撞到擂台柱子上。然後他咬蔬菜的手。我正替蔬菜難過,但是,他也有幾招絕活——也就是,他把手伸進他穿的綠葉弔帶內,掏出一把什麼鬼東西,揉在野獸的眼睛上。
  野獸悶吼,滿場踉跪,一面揉眼睛想把那玩意弄掉,蔬菜從他後面欺至,踢他的屁股,接著他把野獸扔到繩圈上,把他卷任使他無法動彈,然後狠揍野獸。觀眾噓聲四起,向蔬菜投紙杯,蔬菜沖觀眾伸中指。我正在好奇這場比賽會如何了結,但這時麥克過來叫丹恩和我進更衣室換戲服,因為下一場就是我跟屎蛋比賽。
  我換上尿片和園錐帽之後,有人敲門,問:笨瓜-在不在?丹恩說:在。那傢伙說:你要上場了,出來吧。我們就出場了。
  丹恩推著輪車跟在我後頭走上甬道時,屎蛋已經在擂台上。他在場上跑來跑去跟觀眾扮鬼臉,呃,他穿著那件緊身衣著起來可真像個屎蛋。總之,我爬上擂台,裁判把我們叫到一起,說:好,兩位,我要求比賽精采、乾淨——不準挖眼睛,或攻擊腰帶以下的部位,或是咬人、抓人之類的鳥動作。我點頭說:嗯。屎蛋就狠瞪我。
  鈴響了,我和屎蛋繞著彼此打轉,他伸腳絆我但是沒絆倒,我抓住他的肩膀將他摔到繩圈上。這時我才發現他身上抹了一種滑滑的鬼東西,讓人抓不住他。我想抱住他的腰,但是他像條鰻魚似的從我手中溜走。我抓住他的胳膊,但是他也抽脫,還咧嘴笑我。
  接著他埋頭衝撞我的肚子,但是我讓開一步,屎蛋飛過繩子,落在前排看台上。觀眾噓他,雞貓子喊叫,但是,他拿著一把摺疊椅爬回擂台上。他拿著椅子追我,我沒有防禦工具,拔腿就跑。但是屎蛋用椅於砸我的背,朋友,那可真痛。我試圖奪下椅子,但是,他拿它敲我的頭,我困在角落無處可躲。接著他踢我的小腿,我彎腰抱住小腿,他又踢我另一隻小腿。
  丹恩坐在擂台旁邊的突角上,對裁判大叫要屎蛋放下椅子,但是沒有用。屎蛋用椅於砸了我四、五下,把我打倒在地上,然後壓在我身上抓住我的頭髮拿我的頭撞地板。接著他抓住我的胳膊撇我的手指。我望向丹恩,說:這是搞什麼鬼?丹恩想進入場中,但是麥克站起來抓著丹恩的領子把他拖回去。接著突然鈴聲響了,我得以回到我的角落。
  聽著我說,這雜種用椅子砸我的頭,想弄死我。我必須做什麼動作反擊。
  你要做的是翰掉比賽,麥克說。他並不想弄傷你——他只是想演得精采些。
  我可不覺得精采。我說。
  只要在場上再待幾分鐘,然後讓他把你壓倒,麥克說,記住,你要賺這五百塊就得輸掉比賽——不是贏。
  他要是再用椅子打我,我就不知道自己會怎麼做了。我說。我望向觀眾席,珍妮坐在那兒神色難過又難為情。我漸漸覺得這麼做是不對的。
  總之,鈴聲又響,我上場。屎蛋想抓住我的頭髮,但是,我把他拋開,他像棍子似的轉到繩圈內。接著我勾住他的腰把他抬起來,但是他從我手中滑脫,一屁股摔在地上,連聲呻吟抱怨,揉著屁股,接著我只知道,他的經理居然塞給他一支橡膠頭通馬桶器,他就用那玩意敲我的頭。唔,我奪下它,用膝蓋將它掰成兩截,起身追他,但是,我看見麥克在那兒猛搖頭,因此任屎蛋過來抓住我的胳膊扭到我背後反鎖。
  那狗娘養的差點扭斷我的胳膊。接著他把我按到帆布地板上,用肘敲我的後腦。我可以看見麥克在那兒點頭微笑讚許。屎蛋從我背上下來,伸腳踹我的肋腔和小腹,接著他又拿起椅子敲我的頭八、九下,最後用膝蓋頂住我的背,而我卻無能為力。
  我就那麼趴著,他坐在我的頭上,裁判數到三,比賽應該就此結束。屎蛋起身朝我的臉吐口水。場面難堪極了,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由自主哭了起來。
  屎蛋繞著擂台高視闊步,丹恩上台推著輪車到我跟前,用毛巾揩我的臉,接著我只知道珍妮也跑上台,抱著我哭著,觀眾吶喊吆喝,還扔東西到擂台上。
  走,咱們離開這兒。丹恩說。我站起身,屎蛋跟我吐舌頭做鬼臉。
  你的綽號取得真貼切,我們離開擂台時珍妮對屎蛋說,真可恥。
  她這話大可連我也算上。我這輩子從沒有感到這麼羞辱過。
  返回印第安那波里的一路上氣氛尷尬。丹恩和珍妮沒說幾句話,我在後座全身酸疼。
  你今晚的表演真精采,阿甘,麥克說,尤其是最後哭起來——觀眾愛死了!
  那不是表演。丹恩說。
  哦,得了,麥克說。聽我說——總得有人輸嘛。這麼著——下一次我讓阿甘贏。你覺得如何?
  應該沒有下一次了。珍妮說。
  他今晚賺了大錢,不是嗎?麥克說。
  讓人狠打一頓才拿五百塊,不算大錢。珍妮說。
  呃,這是他的第一場比賽。這樣吧——下一場我給他加到六百塊。
  一千二如何?丹恩問。
  九百,麥克說。
  讓他穿游泳衣,別穿尿片紙帽如何?珍妮說。
  觀眾喜愛這身打扮,麥克說。這是他的賣相啊!
  你去打扮成那樣看看?丹恩說。
  我又不是白痴。麥克說。
  你給我閉上鳥嘴!丹恩說。
  唔,麥克言而有信。第二場比賽對手叫人蠅。他戴了個像蒼蠅似的小啄,面具上裝著兩個突出的大眼睛。我可以在台上把他扔來扔去,最後坐在他頭上,領到我的九百塊。而且,觀眾還瘋狂吶喊:我們要-笨瓜-!我們要-笨瓜-!這筆交易倒不賴。
  接下來,我跟神仙比賽,他們甚至讓我用仙杖敲他的頭。之後,我交手過許多傢伙,丹恩和我勉強存了五千塊可以做養蝦生意了。但是,同時,我漸漸相當受到觀眾歡迎。女人會寫信給我,甚至還有人賣圓錐紙帽當紀念品。有時我上場,觀眾中會有近百人戴紙帽,鼓掌歡呼我的綽號,令我覺得陶醉的,你知道吧?
  在這同時,珍妮和我感情融洽——除了摔狡這件事之外。每天晚上她回到公寓之後,我們自己弄晚飯,然後三人坐在客廳計劃如何著手養蝦生意。我們打算去貝特河,巴布的家鄉,在墨西哥灣附近找塊沼澤地。我們得買些大鐵絲網和小網子,還有一條小船和蝦飼料。丹恩說,在等候第一批收穫期間我們得有地方住,還得買些日用雜貨,此外還要有門路把蝦子賣到市場上。總而言之,他估計要五千塊左右才負擔得了頭一年的花費——之後,我們就可以自給自足了。
  如今有問題的是珍妮。她說我們已經存到五千塊,何不收拾行李南下?唔,她這話有它的道理,但是老實說,我還不想走。
  是這樣的,打從橘子杯跟那些內布拉斯加種玉米的傢伙賽球以來,我從沒覺得有過什麼真正的成就。或許在中國大陸打乒乓球那段時間有一點這種感覺,但是那隻維持了幾個星期。可是現在,你知道,每個星期六晚上,我都會聽到人們的歡呼喝采聲。而且他們是對我喝采——不管我是不是白痴。
  你應該聽聽我痛宰大頭磨子的時候觀眾的歡呼聲,那傢伙七場時全身粘著百元大鈔。還有阿馬利洛恐怖艾爾,我給了他一記原地抱摔,結果贏得了東區冠軍錦帶。之後,我還跟巨人朱諾比賽,他有四百磅重,披了一塊豹皮,拿著一根硬紙棍。
  但是有-天,珍妮下班回家,說:阿甘,我倆倆得好好談談。
  我們出門到一條小溪附近散步,珍妮找了個地方坐下,然後說:阿甘,我覺得摔咬這碼事已經過頭了。
  怎麼說?我問,其實我多少心裡明白。
  我是說,我們現在已經有將近一萬塊了,幾乎是丹恩所說養蝦需要費用的兩倍。我奇怪你為什麼還是每個星期六都要上台拿自己耍寶。
  我沒有拿自己耍寶,我說,我得考慮我的觀眾迷。我現在是很出名的人,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
  狗屎,珍妮說,什麼是-觀眾迷-?什麼叫-出名-?那些人只是一堆混球,花錢看這種屁玩意。一堆成年人穿著吊帶褲上台,假裝要傷害對方。誰聽說過有人自稱-蔬菜、-屎蛋-什麼什麼的——還有你,自稱是-笨瓜-!
  那有什麼不好?我問。
  呃,那你認為這種事給我什麼感受?我愛上的男人是個眾所周知的-笨瓜-,每個星期都會出一次洋相——而且還上電視!
  上電視可以賺到外快。我說。
  去它的什麼外快,珍妮說,我們不需要外快!
  誰聽說過有人不需要外快的?我說。
  我們不是那麼迫切需要它,珍妮說,我的意思是,我只想找個安靜的小地方位下,你可以找份正經工作,例如養蝦——我們或許可以買棟小屋子,有個小花園,養條狗什麼的——或許甚至生孩子。當年跟裂蛋表演我已經出過名,但卻沒給我什麼好處。我並不快樂。如今我快三十五了,我想安定下來……
  呃,我說,我覺得好像應該由我來決定我干不幹這一行。我不會幹一輩子——時候到了我會退出。
  唔,我也不會等一輩子。珍妮說。但是我不認為她是當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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