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燃 作者:奧爾良烤鱘魚堡 (連載中)

 
mk2258 2017-8-29 21:40:0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43 1297430
mk2258 發表於 2017-9-28 22:03
第二十章97年的再見
   
    謝飛白父親謝侯明是市內首屈一指國投公司華谷集團的老總,而且是實打實一步步走上來的,在家裡必然強勢,且本身地位和掌管著錢袋子的原因,還不知道多少這市裡面的頭頭腦腦會登門拜訪,這些成年人的世界在少年面前提前打開,有的人會倍加成熟,行為做事都老成得很,但也大概會出現謝飛白這樣子,叛逆,自以為見過了世間的灰色,厭世,久而久之,也就帶著某種報復性的玩世不恭。

    謝飛白今天才挨了謝侯明一巴掌,大體是出差了一個星期回來的謝侯明因為看他打了耳釘不順眼,呵斥著他的前途命運如何不堪,謝飛白頂撞即便就是活成你的那個樣子,成天都是虛偽的應酬和酒局,身邊圍繞兩面三刀的人,又有什麼意義,還不如死了。謝侯明當時就給了他一耳光,謝飛白奪門而出,他母親也勸不回來,夾在兩人之間也是無可奈何。

    世界對他而言是冷色的,類似於俞曉重生前程燃這樣還在苦苦向上攀爬的家庭,大概聽到說謝飛白那樣的家庭和背景,都會從心底羨慕。然而對於謝飛白而言,因為見到過校長老師在自己父親面前的陪笑謹慎,甚至向他這個兒子送禮,所以師長這種本應是令人敬畏的事物,在他這裡已經崩塌。

    因為家境的不錯,身邊從不缺乏追求者,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所以這個時候少年憧憬的愛情啊,在他看來不過就是荷爾蒙分泌後的產物,唾手可得。

    至於友情,他曾經倒是有很好的朋友,一次在對方家玩,累了在他房間裡午睡一會,中途那個朋友的父親回來了,在謝侯明那裡碰了釘子,以為家裡就自己兒子,張口就對謝侯明破口大罵,在房間裡聽了這些的謝飛白其實不在意,關鍵是對方突然來了一句,“你再去那個狗崽子那裡探一下,看一下他爸對四號項目的口風,上一次你說那個傻子沒跟你說清楚……害的你老子收了別人的東西還得退回去。”於是過往的有關自己那個好友的許許多多當時他不在意的聊天,都重新浮現,原來,那些一直都另有所圖……原來,自己是“傻子”啊……他扭開門出去,看到的是自己那個好友拼命對他父親做臉色,還有他父親驟然定格的面如土灰。

    然後他就告發了自己那個朋友父親搞內幕交易的事實,再後來朋友的父親被停職,一家人也搬離了公司,這就是他謝飛白,誰都別想把他拿槍使,但凡招惹了他的人,他都會報復回來。

    但那之後,他就再不相信什麼友情了,從小到大的朋友,都可能在背後利用你,當你身處一個風口浪尖之後,哪裡還有什麼朋友。而且,他也再不想嘗試那種被捅刀的撕裂感。

    所以今天謝飛白不會對程燃兩人生出任何感激,甚至他根本不需要他們的幫助。

    在他看來,兩個人不過是自作主張,把他謝飛白當什麼人了,他還輪不到要這兩個人搭手的地步。找死的是杜斌。如果不是那個程燃和老師打賭被全校通報讓他覺得有點意思,他肯定還要給兩人一人一腳踹過去,他們之前偷窺得很爽嘛。

    謝飛白來到小賣部的公用電話邊,打了個電話過去,電話是那頭一個建材鋪子上的,等電話轉到他要找的人手上的時候,謝飛白道,“趙哥嗎……我被人打破頭了,嗯……嗯,好……那就這樣了。”

    電話裡的趙哥是做建材生意的一個老闆,人其實是混社會出來的。有的時候,謝飛白覺得和這些社會上的人打交道,要乾脆直接得多。

    ***

    第二天杜斌在校門外就被人打了,據說是一群社會上的人,放學堵在門口,把杜斌抓到了一個小巷子裡,跪在地上一巴掌一巴掌的扇,而當時和杜斌在一起的五個人,也被挨著站在牆邊上一人挨了幾下。都是一群中學生,這個時候怎麼和那些青皮混混們鬥。不過對方也沒下狠手,只是杜斌被弄得有點慘就是了,據看到的人說,最後吃了一嘴狗屎。這件事後學校以後放學門口加派了保安,也專門告誡了學生放學就早點回家。

    其實這種事情,不說頻繁,也是那個年代裡經常發生的。

    但那之後更是坐實了謝飛白這個一中老大的名頭,更沒有人敢再直接挑戰他了。

    程燃聽到俞曉說起了這件事,他微微皺起了眉頭,沒有對此多做評論。

    重生回來不到一個星期,程燃依舊每天按照自己的計劃在進行著,每天課堂上的內容對於他來說進度太慢了,是可以不用聽了,上課的時間他就執行他的複習計劃。

    前世的人生讓程燃對計劃充滿了機械性的執行力,只不過前世是為了生活,激烈的競爭,早已經固化的社會資源配比,巨大的創新成本和極低的突圍而出成功率,被種種規則約束,普通人難以出人頭地的世界,像是一個百萬噸重的車輪在你身後追碾著,你不能放鬆一根神經,哪怕雙腳如灌鉛重,也必須跋涉前行,否則就會被輾軋在車輪底下。那些向你遞過來的酒,那些你無法拒絕的語氣和命令,左右著你的人生,最終殺死了你。

    而現在,他回到了他的少年時,一切都在這個世界尚可以有全新開始的時刻。

    人世間最大的自由在於有選擇的權力,他希望能通過一步步的努力,直至擁有這樣的權力。

    現在的執行力,是發自內心的,澎湃的能動力。重生回來如果不能從小處做起,恐怕就是大潮到來,也未必可以趁風而起吧。

    嗯,靠自己,從細節處著手,做好身邊每一件事情。

    程燃能感覺得到正在將整個初中階段的體系重拾起來,而這種效率是驚人的。甚至產生了一種如果有這樣的速度,那過去的時光白白浪費了的心痛感。就像是一座樓宇,別人先挖地基,搭框架,澆築混凝土,一層一層的來構建。而他就像是播放了快進,這棟樓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拔節。

    這種暢快感,很有一種超人的覺悟。

    程燃知道這也就是自己暗爽一下得了,本身就是基於他曾經復習的內容,大腦仍然有記憶基礎,他只不過是通過複習,將這些給調動了起來,讓初中的知識,以一目了然的姿態出現在他的腦海……

    在投入的狀態下,時間過得飛快,中學最後的階段,也在這種情形中慢慢逼近了,最後的文藝匯演日期逐漸來臨,每天下午放學有節目的男女生還是會抽出半小時到一個小時排練。學校很多空的教室和場所,都能看到在練舞或者練歌,排演小品的人,誰都希望在臨近畢業之時,於這個舞台給大家留下個好印象,也算是為自己的中學生涯做個註腳。

    今天的楊夏在禮堂排練,下面仍然是圍了許多放學不走看他的男生,有個別和她關係好的還十分殷勤,給她買汽水,幫舞台上搬設備,總之是那些想要引起她關注和好感的小心思。

    出乎意料的,楊夏搜索了禮堂一圈,沒看到程燃的踪影。她原以為他也是台下眼巴巴望著她的男生們一員。

    程燃覺得自己和俞曉的文化牆也該做起來了,雖然有近兩個星期時間來做這件事,倒是還得先想個主題吧。

    和俞曉通過狹窄的柏樹和牆體的空隙,進了建築板圍起來的空間裡,兩人手裡面領了幾盒粉筆,站在文化牆面前,頗有些不知如何著手。

    “程燃,最近你看天空了嗎,晚上的時候,夏夜的天空,是不是多了一顆明亮的星星……”俞曉想到了有趣的話題,傲然道,“那就是海爾波普彗星!是1995年由美國兩位業餘天文學家共同發現的,如果把它和哈雷彗星放在同一個軌道,海爾波普會比前者亮數千倍!當時發現它的時候,它還在木星軌道上面,根據當時的預測,1997年,也就是最近時期,他就將劃過地球上空,這個過程會持續幾十天,也就是說,這顆彗星會越來越明亮……成為絕對很多人終身難忘的世紀大彗星!”

    程燃倒是對這顆彗星非常有印象,因為這顆彗星的確是世紀奇景,兩個半球的人們,無論他們當時是童年還是少年,是在上班的路上或者於夏夜海邊度假,在多年以後,他們成家立業,步入壯年或者耄耋之期,仍然能回憶起那顆彗星給當時的他們帶來的震撼,還有那些永不再 的時光。

    莫名的,對於頭頂天空上那顆即將逐漸明亮的星辰,程燃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和感懷,甚至有些神秘主義籠罩著他,莫不正是這件奇景的出現,影響了某些未知的事物,從而導致了他的重生。

    但總而言之,“海爾—波普”……即將再見。

    我很期待我們的重逢,在這已然不一樣的世界。

    下一次你的回歸,將是兩千多年以後了。

    而在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人能遇見你兩次。
mk2258 發表於 2017-9-28 22:04
第二十一章不會記仇的
   
    “本來我可以去看女生排練,而且陳鳴他們說小品有個角色缺人,準備讓我上,那樣好歹我也算初中時期上過舞台了……結果被你給毀了,只能在這裡辦勞什子的板報!”

    程燃瞥了他一眼,“我不是讓你不用陪我嗎。你也可以去啊。”畫什麼呢,畫顆向日葵?多沒創意……

    “你看看這個地方……”俞曉指著周圍亂七八糟的泥土和施工現場,“鳥不生蛋雞不拉屎,我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我想想也不忍心啊……”

    “那要不然你來畫,我回家了。”程燃扭頭。

    “你的良心不會痛嗎!”俞曉當場就有些抓狂了,自己這是為了誰啊,為了誰啊……

    “話說……楊夏正在排練呢,你不去打打氣什麼的?這不像你啊!平時誰整天圍著楊夏轉的。”俞曉疑惑道。

    “我有嗎?”程燃想了想,雖然他承認中學時很喜歡楊夏,但圍著她轉又誇張了吧……

    結果俞曉直接忽略過去了,“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你即將進入衝刺階段,哼哼,不見著也許就不緊張吧,免得到時候還發怵。”

    “話說回來,你看到沒有,楊夏是《月亮湖》的主跳呢,不過無論從功力還是身段上來說,楊夏也都是首屈一指。你有福了,身材真的很好……”

    程燃:“……”從海爾波普聊到女生身材,你也夠跳脫的。

    “你說我們認識的人裡,還有誰身材能比得起楊夏的……”俞曉停頓了一下,“那恐怕就只有……老薑了吧……”

    在建築板封格的空間裡,少年談起那些女孩兒,有種另類的刺激和心跳。

    程燃點點頭,“老薑……有屁股有胸,的確很不錯,而且,恐怕以後還更好……”

    “可不是嗎,住在政府紅門小院裡,肯定生活優渥,營養好唄,自然也就前凸後翹了……”俞曉還會從科學角度分析,嘖嘖道,“最重要的是,我覺得她比楊夏還漂亮……可惜她不跳舞,要是跳舞的話,恐怕到時候台下會有一大票人流鼻血!”

    “流鼻血啊誇張了一點,氣血翻騰還是有的。”程燃用粉筆在黑板上嘗試寫劃了一下。

    “你說老薑她家為什麼會給她取那麼一個名字,薑紅芍薑紅芍,字面上和紅苕一個樣,滿大街都在賣,烤紅苕噢,烤紅苕噢!聽上去滿土的。”

    “是“今日階前紅芍藥,幾花欲老幾花新”的紅芍藥。”程燃笑道,這小子一不留神就會偏到溝裡,“《語文拓展閱讀》上不是有元稹的一首詩嗎:翦刻彤雲片,開張赤霞裹,煙輕琉璃葉,風亞珊瑚朵……結植本為誰,賞心期在我,采之諒多思,幽贈何由果。牡丹如果是花中之後,那麼芍藥就有花中之相的美譽,而論花品,又是萬花第一位。大約他的家人,不求她文達諸侯雍容華貴,也要風姿卓約吧。 ”

    俞曉看著眼前的程燃,他的的確確發現,程燃變化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成長,只好道,“中考又不考,懶得去背!”

    這個時候,一把柔和的聲音適時從建築板外面響起,“老薑?”

    俞曉魂飛魄散,程燃愕然 以對,一張如同撕破了次元壁,驚醒了這張建築板後面時空的臉蛋從柏樹和牆壁的空隙處出現,那雙令很多人憧憬恨不得被其駐留一刻的眼睛好奇的打量這處空間,髮絲輕曳,微風送來的氣息,使靈魂也顫栗……不是薑紅芍是誰?

    “老老老老……老薑!”俞曉是直接嚇得結巴了。

    程燃立即明白對方既然能夠喚出這個綽號,那早就不知何時在這建築板外聽著他們裡面的對話了。關鍵是從哪一步開始介入的,該聽的不該聽聽去沒有?

    這下可真的好了,不久前他們才偷窺了謝飛白,轉眼之間就報應不爽。這女人屬貓的啊……

    這個時候放在武俠小說里肯定是要說一句閣下真的是輕功出挑神蘊內斂,居然近在咫尺還不被我等察覺的場面話了。

    偏偏俞曉還自討沒趣,做賊心虛,“你,你什麼時候在外面的?”

    穿著牛仔褲和條紋格襯衣,身段窈窕的薑紅芍走進來,微笑,“才來,才來。”

    明明很敷衍好不好。

    “你是不是老早就在打望我們了。”程燃狐疑盯著這個女子。薑紅芍身上的神秘感和說不定有很大的來頭,不好招惹,再加上她出色的洞察力,總覺得被她盯上不是什麼好事。

    薑紅芍迎著他的目光,如輕曳的芍藥,“對啊,看看你們在做什麼壞事……”

    “辦板報,我們在辦板報啊……你不要一看到我們扎堆就以為我們做不了好事……”看到薑紅芍妖嬈睜張的眸子,俞曉立即手往旁邊一指,“真有不好的事,也是他帶的頭……”

    果然不必指望俞曉這個時候的義氣,大概終於撈到了對薑紅芍解釋的機會。

    面前女子雙手插進褲袋,也不管牆壁乾淨與否,就那麼隨意而然的靠著,歪著頭對兩人似笑非笑,“老薑老薑……要不是我親耳聽到,還不知道我竟然有這麼一個……”她側仰著頭,完美的頰骨弧線展露無遺,似乎在想合適的詞彙,“嗯,'穩重'的綽號。”

    俞曉下意識想接“你為人沉穩嘛……”剛說到一半,在薑紅芍一瞪之下,手又指向旁邊,“他先叫的!我後面才習慣了,叫你不要亂給別人取綽號就不聽,我都過意不去了……”

    真是中國好隊友。賣友求榮有事先溜。

    程燃作勢欲踢,俞曉立即兔子般閃往一旁去。

    薑紅芍卻先笑了起來。

    看到她笑起,俞曉從剛才懸吊起的心這個時候才算安放下去。

    沒辦法,這女孩太可望不可即,可以說曾經在程燃和他俞曉的世界,就是一座美麗卻遙遠的雪山,可以看到無數人向她的方向朝聖而去,他們卻只能停留原地。她偶爾會像是去柳英家那樣來單位大院做客的時候,都是眾星拱月,每個人都恨不得佔據她的時間和身邊的空間,哪裡能像是這樣,她和他們單獨相處。

    程燃卻是真正知道前世這件事是根本沒有發生的,他們和薑紅芍是兩條不相交的軌跡,對於薑紅芍他們自然是如雷貫耳,然而前者對他們大概就僅限於摘她家枇杷和見過的印象。

    蝴蝶扇動了翅膀,於是一些事情也跟著發生了改變。

    “好啦好啦……我不生氣。”薑紅芍大度淺淺一笑,“難道別人叫你什麼,你就真是什麼了麼?論年齡來說你們比我還大一點,要老也是你們先老。老程亦或者老俞。”

    真是親切啊……俞曉眼都開花了。

    “看你們辦板報很有意思的樣子,我從來沒做過,能加入嗎……”

    俞曉正要忙不迭表態,程燃搖搖頭,“會把身上弄很髒的,女生就不要做了。”

    俞曉擰著頭看著程燃,你怎麼回事!你怎麼回事!?能這麼把尊貴的客人朝外趕的嗎?你知道有多少人求之不得啊!

    偏偏薑紅芍已經走了過來,輕恬中帶著強勢,從黑板前的擋板上拿起了一支粉筆,在牆壁上劃了幾筆,“很有意思的事情,你會因為一點點障礙就望而卻步嗎?畫油畫的時候我全身都沾過顏料……我沒那麼嬌氣。”

    這句話中所謂的“障礙”,是會把身上弄髒,還是此時他程燃的反對?

    又是一股子不顯山露水的好強氣息。俞曉卻暗暗豎了大拇指。

    程燃是委實拿自己這個死黨沒有辦法,薑紅芍的粉筆打滑,黑板上留不下多少筆跡。

    程燃指了指旁邊,“這裡爆過水管,牆面都受潮了,粉筆劃不上去。看來要水彩顏料才行。”

    “我家有水彩啊……友情贊助。”薑紅芍笑起,然後眼睛促狹的瞇起,那模樣很是撩撥,“話說回來,你這麼不想我在這裡,你們兩個難道真的要做什麼壞事?”

    “他就是腦子間歇性抽風,偶爾神經病!”俞曉就差沒有鼓掌跳了起來,“你別管他,我們真不是成天沒事幹壞事!歡迎監督,得了,你有顏料的話,那就太好了!”

    程燃無奈搖頭,看樣子是趕不走老薑了,再繼續下去,就真弄巧成拙了,道,“那要不然背景就畫海爾波普彗星的圖吧,應景。”

    俞曉大贊,“好!這個好!大面積塗藍和塗黑就行了!程燃你真是天才!這下我看那劉明還能說什麼!”

    “畫人先畫骨,繪景先描摹。”薑紅芍微笑,“今天先把要畫的主要版面勾出來吧。”

    然後她停頓了 下,回過頭問程燃,“你想從哪裡開始?”

    程燃不得不承認和她相處是一件賞心悅目的舒爽事,更關鍵是這個女孩知道如何尊重照顧他人的意見,並不讓人難堪。另一方面,也顯出她的涵養和聰慧。

    這真是,舞文書墨也可,操琴弄弦也可,長袖善舞明眉善睞皆可。

    關鍵是,似乎就這樣的,薑紅芍這個旁人看來遙不可及難以接近的女孩,就這麼與他們近在咫尺,辦起了文化牆板報。

    不知道程燃怎麼想的,俞曉反正覺得自己將會終身難忘這段時光。

    憋不住了的俞曉最後還是去了廁所,留程燃和薑紅芍在黑板前構圖。兩人在那裡勾勒著一個又一個的圓弧,女孩很專注,有時候踮起腳來,那內收小腹的弧線總會吸引程燃自覺不自覺的移目。

    畫完的薑紅芍擱下粉筆,拍拍手,轉過頭看著一本正經的程燃,露出一個讓人連生出半點褻瀆之心都會立即無地自容的瞇眼笑意,但說出的話,令程燃古井不波的心又倏然高高懸起。

    “剛才那麼不想我留下,是怕我聽到了你們不該聽的話吧……放心吧,我沒聽到那麼多。畢竟我有屁股又有胸,是不會記仇的。”
mk2258 發表於 2017-9-28 22:05
第二十二章無法抓住的
   
    後面兩天薑紅芍並未出現,弄得程燃懷疑她當時就是過來羞辱一下他們,說不定他們說的那些不該說的話,已經惹惱了這個看似開朗實則內在傳統的女孩。她當時那最後一句“不會記仇的”,怎麼聽都是“我會記仇我記住了”的意思啊……只是程燃覺得有點冤,男生的對話你在旁邊偷聽什麼,再說了,多半都是表揚你的話呢,怎麼光聽壞的不聽好的。

    俞曉卻是悵然若失,通俗點來說,就像是中了五百萬還計算著該怎麼花,最後卻醒來發現只是一個夢的那種失落感。還以為真的可以和薑紅芍那種校花級別的女生每天有一段單獨相處的時光,就彷佛……那段時間,她只屬於他們。結果到底是人家女生當時很可能只是一時興起看看他們到底是不是在做壞事,之後也就意興索然了。

    這個星期五他們又因為一陣轟動去了排練的禮堂,這才發現薑紅芍在台上彈一種豎琴,下面黑鴉鴉一片人,有人叫出了那種樂器的名字箜篌。而一般來說琴曲獨奏沒有舞蹈和唱歌來得有衝擊力,但薑紅芍硬生生將箜篌彈出了不一樣的味道。不失古箏古琴的韻味,比起古箏的幽深醇厚,更空靈清越,像是雪山清泉。

    再加上她秀色可餐,很多人印像中這還是這位一班的美女第一次展示才藝,沒想到如此驚艷。已經讓人倍加期待文藝匯演了。

    但全程看了這一幕的俞曉和程燃,只覺得薑紅芍似乎更為遙遠了,分不清楚那天板報區中她的出現,到底是不是一場幻覺。像是春花雪月,只是鏡中泡影。

    程燃還好,薑紅芍這樣的女孩難以捉摸倒是正常得很,看到她排練完後那些激烈的鼓掌和人們眼中放出的光,她只是低調,不願意張揚,其實身邊想要和她建立聯繫接近她的人一抓一大把。不說柳英這種整個家都配合著演戲,就是那天詩會上政府大院來的孫繼超那些人,何嘗不是變著法接近她?

    至於所謂只屬於他們的那段時光這種想法,只是單方面的一廂情願罷了。

    ***

    回到家,徐蘭正在做飯,程燃就進了自己的房間,拿出一個本子,默默對這段時間做出一個總結。

    其實從他重生到現在,也只是剛剛過去了一個星期而已,但這個時候,也應該完成了他四分之一的複習進度了。從目前的情形來看,比想像中還要順利,只有更好。

    年輕的自己,身體精力也是超乎想像,通過這段時間的複習,他也越來越有把握,之前他還想不要表現得太過於誇張了,但是轉念一想,不求極致,什麼全校第一就不想了,但就要看看,自己挾學過高中大學知識的本能buff,再加上工作後的英語之力加持,又在重生後一個多月的複習之中,能夠在初中階段考到什麼成績?

    他把本子倒著翻篇,在倒數第幾頁上面,出現了一些字跡,那是他記錄一些想起來的東西,比如這個本子上面是那些“被消除者”的名字。一些事件的走向,他勾勾畫畫,只用他能看懂的圖或者符號記錄下來。

    他開始生出另一種猜測,譬如這些人,其實並不是消失了,而是和他的信息聯繫隔斷了,生活在別處呢?

    當人們並不太能接受一個噩耗的時候,總會想出一些能夠讓哀思或者情緒發洩的理由,最典型的就是人死後有天堂的存在。程燃也是如此,這樣的猜測和可能,也是一個方向,畢竟,這個世界雖然這麼大,但他卻是明白,隨著信息時代無可避免的到來,這個世界也會變得越來越小,萬一總有些事,會讓人再次相遇呢?

    這麼想著,就莫名充滿希望……

    那些走失的人們……

    希望,在時代的洪流中,還能再見吧……

    ***

    一直到了七八點鐘,程飛揚才回到家來,臉上寫滿疲憊。徐蘭把菜又熱了一下,程燃早被徐蘭督促著先吃過了,被趕進了房間裡。

    但程燃仍然豎著耳朵,聽餐廳兩人的對話。

    這段時間,公司的動盪是越來越劇烈了,程飛揚也經常有加班加點的情況,程燃知道自己父親正在進行一場戰役,在這場戰役的末端,各方牛鬼蛇神都跳了出來,公司即將維持不下去,大部分都是拿了買斷工齡的錢下崗,有的聲音就冒了出來,說程飛揚要獨立技術所出來,那麼憑什麼他就可以獨立,這也算是大家的資產,既然要獨立成立股份公司,那麼全公司的職工都得佔股,還要成立董事會,監管程飛揚。

    而且這些人的代表就是趙平傳這一類,平時在公司裡不干活,佔著一份工資,到頭來分家希望拿的最多,而看著你可能要獨立起一家公司來,就想著由頭要參進來,他們也不是真以為你能做出事他們搭不上車,純粹就是眼看著你打開了一個新的突破口,讓他們覺得自己沒佔著便宜。

    但如果把這件事鬧沒了,也不遺憾,甚至這還是他們隱隱希望發生的,公司都要垮桿了,大家一拍兩散分行李,你現在不要行李,要把那些行李換些家當重新開火,那不行!

    那大家都要到你的灶台上吃飯,憑什麼你不讓公司倒,撐一根桿子支起一片地顯得你能耐是麼,那就得把大家的飯碗一起管了。

    所以程飛揚今天才在會議上拍桌大罵,甚至差點和趙平傳打起來,據說當時趙平傳上躥下跳,而且對程飛揚諸多推攘,結果程飛揚只是單手就把他扔到了三米之外,這才知道和當過兵的程飛揚之間身體素質的差距,慫了下去。

    但事情仍然是難以解決的,而且趙平傳那種小人,當面頂不過你,只會背後來耍花招,動員所有人來反對程飛揚獨立技術所,甚至還寫信到總公司那邊打報告,各種編排抹黑程飛揚,分公司這邊的司長也不好擔責任敢不理會多數人的意見,雖然從道理上,技術所的那些老舊設備值不了多少錢,當成是買斷工齡獨立出去,甚至還能為公司省一大筆現金。但在眾多人的反對下,即便道理是好的,司長也不敢強行下決定,這後面,指不上會有多少爛攤子。

    這就陷入了兩難,程燃知道前世影響自己父親的,也有這方面的因素。

    他裝作去喝水的打開門,路過兩人時,道,“爸……有的人就是怕你能做出事來,這樣便反襯證明了他們的無能!我支持你。你一定行。 ”

    說著不待程飛揚再拿出那句“小孩子懂什麼”的理論,又回到房間關了門。

    程飛揚口頭上對程燃那麼說,但這番話,確實觸到了他心底去。

    關了門的程燃靠著牆,聽著外面的動靜。

    徐蘭道,“我覺得兒子說的沒錯……這幫人,就是無能!”

    程飛揚嘆了一口氣,道,“我為什麼想要領著所裡那幫人自己出來……就是不甘心。公司當年的時候,從最早期要代理程控機,我就說過了,代理看上去利潤很高,但命脈都抓在別人手裡,要有自己創新……結果那個時候,就失去了一大機遇,代理這條路越走越窄,而那些敢於自己研發的,後來都闖出一條路,效益極好,私人的更是賺得盆滿缽滿。後來上頭看著眼紅了,馬上重視研發,我們拿出東西來,那個時候雖然拾人牙慧,但還是得了些效益的……但當市場再變的時候,那幫人,又打算抱著一條路走到黑了,我已經前前後後,對轉變方向的問題提出過不下十次,結果到現在了,公司確定已經不行了,他們還沒回過神來……”

    “我想著,已經錯過了很多機遇了……這一次,這個機遇,不能錯過了……”程飛揚道,“錯過了,或許下半輩子就會後悔……”

    程燃知道,程飛揚為什麼想要出來自己幹,是心頭的那股不甘不平之氣。

    說到底,父親仍然有一股愚忠的氣質,明明已經憑藉豐富的經驗看到了未來,那個時候也有其他的公司來挖他,而他卻因為身在這個公司盡忠,而不願離開,仍然執拗著力圖挽救……再懇切的聲音,也是喚不醒享受慣了,甘願沉睡不思進取的人的。但這些年,積蓄在他心底的不甘,已經成了氣候,他就想看看,自己的想法和眼光,到底是不是對的。

    但是,做事的人,永遠都是有著無窮阻礙的。

    在前世,自己的父親最終沒能去驗證自己的眼光,而就隨著下崗的大潮,找了一家相關單位打工,自那以後,他就像是被削平了棱角,就這麼把愚忠的性格發揮到了極致,甚至變得得過且過,再沒有寸進一步,直到最後垂垂老矣的退了休……可悲又可嘆。

    當年那意氣飛揚的技術所,那些甘願跟著他闖出一片天地的下屬,那澎湃激昂時代裡,他們極有可能抓住那乘風而上的時機,創造出這個大院,甚至這個城市無人敢想成就的機遇,也隨著時代的更迭,風化在了蒼老的歲月中。

    只有那些被淘汰的老古董設備,訴說著曾經轉瞬即逝的輝煌。
mk2258 發表於 2017-9-28 22:05
第二十三章修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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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可以,程燃是恨不得把自己父親腦袋撬開,給他反复灌輸一定要走你想走的路,一定要把“伏龍”開局成功,這玩意兒對於目前來說,一旦切入就是個金礦啊……此類的信息。但是程燃知道,哪怕就是掌握著真理,最終也不一定能成為勝利的一方。

    現階段,就有自己中考,單位的分家這些攔路虎,除了中考之外,都不是他可以介入得進去的。

    程飛揚的技術所獨立也在尋找投資,現在據說已經找到山海發展這家投資公司,雖然比不得華谷那種國投大企業,但這家公司目前也算是勢頭很猛了。

    他不知道程飛揚這邊和山海發展的投資協議談到了哪種地步,但程燃是知道,似乎當年這件事是沒有成功的,他前世這個時候也不過是個初中生,很多具體的細節,家裡根本不會跟他說。當然,這是另一個不一樣的時空,很多事情的走向也未必一致,希望一切能夠順利吧。

    程燃夜裡上了趟樓頂,這個時候的單位樓樓頂上是大片的空地,每一單元都有個專屬的用水泥砌出來的方正大水箱,平台上整齊平置著許多人字形的太陽能熱水器,山海市光照充足,這種熱水器幾乎家家戶戶具備。

    程燃看著夜色下的城市,燈火斑駁,那一時刻,他還有一種自己只是回到了故鄉,一切並沒有改變的錯覺,只有頭頂上那除了明月的東南角最明亮的那顆還將持續幾十天的彗星,告訴著他此時的的確確就是一九九七年。

    名叫港都的城市將在這一年回歸大陸,這個時候全球的網站不過十多萬個,假如和前世偏差不大,十年後,這個數字將變成一億六千萬。這個時候的主流電腦顯示器分辨率還是640×480—800×600,最出名的搜索引擎叫做“Yahoo!”,一切都像是剛剛萌芽,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似乎剛剛惺忪,正欲驚醒。儘管此時已經有人預言信息時代將很快降臨,但此時只有程燃清楚並明白,迎面襲來的未來,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即便無數次提醒自己待時而行,待時而行。但想到那樣的未來,程燃仍然是心潮不止。

    就這樣在樓頂不知看了多久的星空,程燃終於起身,拍拍屁股,走下樓道,進入樓門的時候他注意到遠處一棟單元樓的窗簾動了一下,似乎有個身影走進了內裡的屋子中。

    ***

    星期六是家庭聚會,地點在環湖路的一家飯店“月亮村”,是剛剛興起的一家很出名的飯店,老闆據說是蓉州著名連鎖餐飲的富商,在山海市開的一家分店。

    這家飯店最出名的就是食材靠湖而取,能夠吃到最新鮮的倒刺鲃,岩原鯉和光唇魚,老闆請來的五星級酒店大廚用野生倒刺鲃做的“松籽魚”更是一絕。將魚斜剞成梭子形,加黃酒,食鹽,小米椒醃漬,然後用蛋粉糊掛糊,起油鍋炸酥,最後加入蔥薑蒜,藕丁,辣椒醬多達十幾種調料和成的芡汁中過一道,出來撒上香菜和蔥末,色香味俱全,味道酸辣可口,就汁都夠吃上兩大碗飯。

    這家飯店的生意遠近聞名,今天請客的是大伯,程飛揚和徐蘭先過去了,都是打家庭麻將一樣的娛樂,程燃就先在家把書看了,挨著飯點的時候過去就是。

    程飛揚和徐蘭也終於看到了程燃持之以恆的堅持,看他學習態度的轉變,這倒不像是偶發熱了,但也只能是認為兒子在臨近中考的時候長醒了,雖然看上去有點晚了,但也不好打擊他的積極性,程燃現在常規分數維持在四百多分,加上體育就是四百七十多分了,要是經過這最後幾十天的努力,能夠提高,不說多了,三十分,也是很夠看的了,五百分左右,考上四中不成問題。

    當然,他們也只是這樣寄望著。畢竟太多次的希望過,也失望過太多次了。

    程燃差不多在下午四點左右出門,乘坐環湖的大巴,沿著晃晃悠悠的道路來到了站點,飯店的位置距離下車的站點還有幾百米路,門外就是一個大大的牌樓,裝修豪華,裡麵類似於度假區,依靠著湖邊有設置分區的茶座,就連吃飯用餐的地方,都是在青葉藤的架子之下,夏天非常涼快,不得不說生意好也是非常有道理的。

    程燃走在路上,正看到一輛越野車後面飛馳過來,這個年代山海市的經濟也算是省內僅次於省會的城市了,私家車還是比較多的,而去類似月亮村這樣的飯店,能見著的車就更頻繁了,當然沒有後世那麼誇張,一個旅遊景點車流人流擁堵不堪,節假日到哪裡去都是一種折磨。

    剛從程燃身邊揚塵疾馳而過的越野車在前面突然聽到發動機有異於常的低沉嗡鳴,然後就是蓬蓬兩聲悶響,那輛大切諾基就這麼啞火停靠在了路邊。隨後越野車又進行了幾次打火,都是嗚嗚嗚光響引擎不燃,司機就下來,掀起了引擎蓋查看。

    等程燃走到近前,正好看到越野車後座上有兩個人,左側靠公路位置是一個西裝革履,頭髮偏分,典型秘書模樣的男子,而右側座席上則是一個中年男人,穿著一身休閒polo衫,面寬耳闊,程燃乍一看有些眼熟,卻又不知在哪裡見過……路過的程燃看進去的時候,外側秘書模樣的男子掃了程燃一眼,就對外面的司機說,“鄭師傅,你也是單位裡的老司機了,怎麼之前沒檢查好車嗎?”

    秘書的話語溫和,又有責備在其中,這其實是他必然要做的,有些話,領導不方便說,自己就要表達出來。那姓鄭的司機一時有些窘迫緊張,一個勁解釋,“這進口車實在是不好伺候……我以前開的都是中巴,要不就是普桑,或者牛頭車,這車高檔了複雜了,反倒是一時還沒弄明白……”

    秘書有些著急,“那你這怎麼弄,等會吃過飯還要回去啊……要不我打電話給小劉,讓他調另一部車過來。”

    那個中年男子卻擺擺手製止了,“時間還早,讓鄭師傅先修一下吧,他是老司機,肯定很有經驗……就不要佔用單位的車了,實在不行,附近有公車站,一會坐公車回去也行吧。”

    程燃看著這輛大切諾基,這可是這個年代的稀罕貨,進口4.0升排量,四擋自動變速器,能夠開得上這個車的,非富即貴。不過他並不陌生,後世他所參加的越野圈子裡,這種老古董比比皆是,越野無貴賤高下,三把差速鎖的奔馳G玩得溜,老牌的LC60,Y61也同樣老當益壯,而且很多老炮兒都喜歡玩這種老車,自己改裝,有問題自己修,穿過四大無人區也去過三江源頭,把車當情人當戰友,程燃也是駕輕就熟。

    看著這種原本是有年代感的車嶄嶄新新的出現在自己面前,程燃很有些手癢,他開口道,“師傅,我幫你看看吧……”

    這番話不僅僅是讓秘書和後座的中年男子愣住了,連司機都有些發楞,這年頭車可是珍稀資源,他們這些單位裡的司機算得上是見證並且親自上手了汽車在國內的發展歷程,從最老的需要手搖桿帶動飛輪的212吉普車,貨車,到單位更新換代的普桑這些化油器車型,也算是見多識廣,而且這時候的司機圈子,都是老師傅帶新手,基本上靠口頭傳授。特別一些進口車型,簡直就是寶貝疙瘩,只能讚歎別人的工業水平,就是老師傅,要吃透都要很長時間。這麼一個年輕的看上去學生一樣的人,哪怕很可能家裡接觸過車輛,但類似這種小眾進口越野車,技術都掌握在別人手裡,一旦部件出了問題還要專門從國外郵寄配件,甚至費大價錢邀請專門的技術人員過來檢測,你敢說能修?

    “去去去!一邊待著去……”那師傅也是個暴脾氣,當著領導面憋著,現在對一個學生模樣的人自然可以呼來喝去,更何況他所在的單位還真是了不起。

    程燃直接就跳進了駕駛艙裡,揮了揮手,“鑰匙。”

    那司機攥著鑰匙,跟拿著寶貝一樣,眼珠子一瞪,就要呵斥,這可是進口車,你小子弄出點問題賠得起嗎?

    但那秘書卻似乎被程燃的自信帶了節奏,對司機道,“你讓他試試。”

    那司機兀自不情不願守著寶貝疙瘩,“這單位上有規定……非汽車操作人員不得……”

    “讓你試你就試,哪這麼麻煩!”秘書不耐煩了。

    司機終於遞來鑰匙,程燃插入鑰匙孔,扭動,嗡嗡嗡的響。車還是沒打燃。

    司機立即就從旁吹鬍子瞪眼了,“你小子……球經不懂,瞎摻和什麼……”

    早些年單位裡的司機大多都是開貨車過渡過來的,走南闖北,江湖氣也都重的很,所以大概也沒啥好話。

    程燃不理他,從駕駛位跳下來,來到車頭前,動手三下五除二就把發動機罩給拆了下來,程燃將供油系統的一級過濾網拆下,同時將一個密封圓筒子取出,用平口螺絲刀拗開,將其中的濾芯挑出來,用秘書遞來的帕子把每個葉面仔仔細細擦拭,然後給重新裝了進去,將整體復原回裝,動作嫻熟無比。

    那司機全程看著這一幕,連那個中年領導模樣的男子都下了車,煞有介事看著這個少年人修車的樣子。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那司機全程看著,慢慢也不說話了,只是使勁盯著程燃的手法,彷彿看著令狐衝施展獨孤九劍,生怕一眨眼,絕世劍法就稍縱即逝抱憾終身。
mk2258 發表於 2017-9-28 22:06
第二十四章表叔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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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燃蓋上車頭蓋子,來到駕駛室,一扭車鑰匙,嗚嗚嗚的聲音過後,引擎又再度活了過來,程燃在那個姓鄭司機的詫異表情下下車,接過那秘書男遞來的擦手帕子,道,“剛才我聞到了駕駛室有未散盡的汽油味,你這車平時是不是急加速的時候發動機抖動嚴重,轉速迅速下降,甚至熄火,而緩慢給油的時候,發動機轉速能上升到四千,再往上就有點困難?”

    那司機目瞪口呆,片刻後道,“咋……這車,你開過?”

    不僅是司機,就連秘書和那位中年男子,都一臉打量,這番話也是他們心頭的話,如此如數家珍,難道這輛車你真的開過?而這個車,恐怕現在山海市找不出幾輛來,還只有他們這樣規模的公司,給中年男子這個級別的才會配置,就是市長,也沒坐過啊……

    “熟能生巧,聽聲辯位而已……”程燃擺擺手,“剛剛進駕駛室我就聞到了汽油味,這是典型燃燒不充分的表現,首先考慮是混合氣體太稀所導致,這應該是供油問題,所以我剛才拆解了供油系統,發現汽油濾清器太髒堵塞了,汽油濾清器應該是密封的,我剛才把它打開清理只是不得已的應急,開走沒問題,你回去後還要更換這個東西。”

    “這可能是進口車和目前國內油品不匹配,不過這只是一個附加問題,我著車後空擋檢測了一下車輛,怠速很高。超過正常值,這很不正常。根源應該是進氣歧管洩露,這個車電控系統用的是進氣歧管壓力傳感器,這個信號控制空燃比和點火時間,一旦進氣歧管洩露,傳感器輸出 電壓信號,使得發動機噴油量加大,久而久之,油品匹配問題凸顯,造成積碳和油路堵塞。”

    程燃將擦拭後的帕子放回主駕駛的側門儲物格,一副老司機的架勢。

    那個姓鄭的司機,簡直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當年學車的師傅重現一樣,瞠目結舌。

    在一旁的中年男子終於開口了,“小兄弟,這個車,可是進口的噢……你從哪裡學的這些?”他不由自主的稱呼程燃為“小兄弟”了。

    “網上學的。”程燃頭也不回,向前走去。

    三人重新上了車,看著程燃一副不圖回報的樣子,秘書憋了半天開口,“真是少年強……則國強啊……”

    他是真經歷過自己國家工業落後所面臨的窘境,高昂的配件價格,而且極長的更換週期,技術的歧視,賣給你的東西,只教你簡單的修理,涉及到核心部件的就敝帚自珍,全是外國工程師親自到來解決,生怕你把技術學了去。而現在看著這麼非一般的少年,最終也只能用這句話來代替內心活動。

    中年男子也點點頭,“若是我們下一代人都有這麼強自學慾望,而且能達到這樣的程度……那下一代是肯定比我們這輩強的,國家強盛,也指日可待啊……”

    說到這裡,中年男子似乎想到了什麼,自然而然就沉默了,秘書也不敢再引話題,車繼續行進,很快超過程燃,開進了月亮村之中。

    ***

    這齣變故只是插曲,程燃仍然沉浸於摸到了老古董的手感中,男人對好的工具,是有一種天然的迷戀的。大伯是本地叫法,嚴格算起來應該是大表叔,大伯請客的地方是靠湖邊的一個有休閒廳茶間的小花園分區裡,程燃到的時候,看到三個堂表兄弟已經到了,表哥是大伯的兒子,叫做程齊,堂弟程翔和表弟李玉分別是二爸和姑姑的孩子。

    程家四兄弟一向都和睦得很,就是程齊性格跳脫不羈,程翔活潑,而李玉相對而言性格上最為內向。

    三人看到程燃來了,程翔和李玉就道,“哥,你怎麼才來。”“等你好久了。”

    程齊卻是對程燃隨意招招手,他此時正手持一支吉他,給程翔李玉彈琴演示他的技巧。

    程燃看到程齊清澈的笑容,那副帥氣的樣子,無限感慨。如果說他的學生時代有偶像的,自己這位表哥絕對是其中之一。

    程齊要大他們好多歲,在二中高中部,今年就是高考,程燃記憶中程齊似乎只考進了蓉州的一所二本大學,現在看這個情況,似乎軌跡和前世一致。

    程齊身材高大,這個時候就有一米八八的個頭,學校裡也是風雲人物,藍球隊隊長,還代表市裡去省裡參過賽。名聲遠播,要拿《灌籃高手》作比,程齊就是流川楓這樣的角色。當然在學校裡也很受女生們歡迎,後來多年以後和他同期的那些同學,提及程齊還是一副明褒暗貶的態度:“人是不錯,但拿球就是愛炫……不傳球,沒有集體感,愛耍帥……”總之是怨念頗深啊……

    本來以為人生會一騎絕塵的自己這個表哥,可後來就是人生黯淡,讀書上大學之後出來,家裡走關係給他安排了電信的工作,本來工作不錯,後來因為女友腦子一熱把職辭了,追人家到了南方去。那個時候大伯也退休了,家境這些也漸漸落後,等到談婚論嫁的時候,種種瑣事讓女友也就嫌棄了起來,後來分了手,程齊頗受打擊,一蹶不振,那之後就再也不願談及結婚了,寧肯女友換了一個又一個。

    現在看著長發,擺弄著吉他的程齊,程燃不知道人生際遇究竟是如大海行舟無常無定呢,還是因為所謂性格所決定的。如果今生避開了那段情感,程齊還會走上曾經的那條路嗎?

    聽著程齊彈了吉他,又聽他講一些怪談鬼故事,這是程齊的拿手好戲,總是用鬼故事將自己這些弟弟唬得對他服服帖帖,程燃倒是頗為懷念。

    這個時候一輛普桑開進了停車場,從車裡下來的是兩個身材筆挺的男子,程燃看到來人,身子也就一下立了起來,副駕駛走下來的,正是他用來扯虎皮做大旗唬了教導主任章明一通的表叔程斌,目前市公安局負責刑事警察支隊、經濟犯罪偵查支隊、禁毒支隊的副局長。

    而那個開車的就是他的司機兼下屬,叫做遊小軍。別看身材矮矮小小,但據說當年在表叔的連隊裡就是搏擊散打冠軍,和表叔是過命的兄弟,程斌這些年在公安系統,一直將游小軍帶在身邊。

    但遊小軍其實要小自己表叔七八歲,家裡是SX那邊的,父親挖野菜摔死了,從小就是獨母把他撫養到大,送進軍隊後,母親得了重病,老家那邊也就沒人了。後來程斌出來也就把遊小軍帶在身邊,這些年遊小軍就跟自家人一樣,逢年過節都一大家過,程燃這幾兄弟都“遊哥”“遊哥”的叫他。

    遊小軍也都把他們當成了自己兄弟和親人。每每聽到這種招呼的時候,黝黑的臉上就笑出一口白牙。而每次給這幾兄弟包的過年壓歲錢紅包,那也是足足的!

    後來表叔訓斥過遊小軍,說那都是幾兄弟故意的,別看嘴巴那麼甜,還不就為你的紅包嗎,你工資才幾個錢?

    遊小軍反倒是一臉的護犢子,說老子就是願意!我侄兒,不該給啊!給得高興!

    只是後來……自己表叔出了事,遊小軍也受了牽連,大家庭的變故,就這麼猝不及防的降臨。

    好在,眼前是一個一切尚有回還餘地,溫馨而又單純的年月啊……

    人到齊了,大家庭自然就開飯。

    其實這頓飯最主要的還是對於有關即將高考的程齊的勉勵,對於程燃的中考,也是對他作了一個期待,姑姑舉杯過來,“祝程齊好好考,超常發揮,祝我們的燃兒順利考進四中!”

    看到大家附和的舉杯,程燃那叫一個尷尬,心想這到底是對自己多麼的不看好啊……不過聯想當年成績,似乎這樣的低期待也正常得很。

    表叔程斌倒是根本看不出能讓遊小軍死心塌地的那號人模樣,他就像是一個書生,在眾人之中,儘管有個公安局副局的頭銜,但也是儒將風範,像是七零年代的大學生,總是對人溫和微笑,聆聽著你說什麼,發話也是溫和至極而極富條理。

    所以程家這群人並不張揚,很溫和,一派溫潤如玉。

    吃過飯後遊小軍和程斌都接到了幾個電話。

    程家幾兄弟不經意聽到遊小軍話語裡是說北山上發現的情侶屍體情況,而市裡面不久前的燒烤攤打架鬥毆致一死五傷事件的進程。

    聽得他們一陣惡寒。

    打過了電話後,程斌想起了什麼,把四個人都招呼了過來。

    程斌坐在葡萄藤架下面,程燃四兄弟逐一在他面前找了位置坐下,都笑吟吟看著自己表叔。

    程斌的臉上,剛才一大家子吃飯時那股書生氣漸漸消失了,轉而的是平靜裡帶著冷意,“就在三天前,幾個高中生燒烤攤打架,理由卻是爭風吃醋,結果瓶子把一個人砸死了……你們想想,僅僅就是為了這點屁大的事情,就鬧出人命……知道當時那個衝殼子沖得最兇的死者父母的樣子嗎?我記得很清楚,那是恨不得自己去死的悲痛!那是如果有可能換回他們儿子,哪怕下十八層地獄都可以的卑微!”

    程齊,程翔,李玉臉色就變了,他們心慌慌,不知道程斌為什麼跟他們用這樣的態度說這些,好害怕。

    程斌看著他們臉色的變化,很滿意。但隨即看到程燃的眼神,嗯……有些讓人意外,這小子眼睛裡沒有應有的懼怕。

    程斌繼續,“我為什麼跟你們說這些,就是警告你們,不要出去給我惹是生非,要是誰招惹你們,忍!忍不了,遇到人身傷害,給派出所打電話,警察會處理。”

    “但是——”程斌話說到這裡,臉色已經變了,眼珠逐漸瞪大,那是彷彿從屍山血海中淌來的,無法言喻的恐怖,“誰要是敢打著我的旗號,說你表叔是公安局副局長了不得了,要掙面子,要當老大了——你們父母捨不得,老子先把你們腿打折!”

    原本還有說有笑的三兄弟,現在是一臉震撼的看著眼前剛剛還溫潤如玉,現在就露出了本來面目的男人。

    巨大的陰影面積,籠罩了他們。
mk2258 發表於 2017-9-28 22:07
第二十五章挑明
   
    程燃是知道自己這個表叔的,別看著他表面上溫文,但實際上根本就不是省油的燈,據說當年在派出所當所長的時候,一次嚴打聯合行動,單槍匹馬衝進鄉下犯罪分子碉堡式的製毒工廠裡面,擊斃兩人,擊傷三人,隨後打開大門,武裝警察湧入搗毀窩點,抓獲十七人,被記個人二等功,那個時候就在市公安系統裡有了戰鬥英雄的名頭。

    而很多慕名於他相交的人見了真容都大跌眼鏡,印像中這種人應該是孔武有力的蠻漢,結果程斌就跟個普通大學生差不多,完全顛覆想像。

    而程斌本人也是非常低調,不過畢竟是個副局,大家族裡面有些事情還是會找到他頭上,一般不過分的,他都能幫忙辦了,唯獨對於涉及到家中這些子弟犯事的事情,或者對外宣揚他的名頭的事,十分忌諱。

    程燃知道表叔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準則,一方面是的確害怕因為自己的位置,下面家族子弟無法無天的情況發生,二來大概他的身份也十分敏感,不允許有污點。

    只是對於家族這邊,程斌還是非常照拂的,他和表嬸結婚後,倒是一直沒有要孩子,對大伯說程家盡是男孩,他也就不需要擔起傳宗接代的任務了。不過程燃看來,估計程斌是天然見不得孩子的那種類型,就是神煩有個孩子作為拖累,而看他們程家四兄弟,也都是看一群熊孩子的態度吧,所以也就不怪今天藉機發揮,敲打他們了。

    等到程家四兄弟逃離而去,程斌才對遊小軍說,“你看,我就討厭這幫臭小子,皮得很,聚在一起都能把你頭鬧爆炸,要是我的娃兒,早兩腳頭踹過去了,不威脅下不行……所以不要孩子是對的,眼不見心不煩……”

    ***

    回到餐桌上面,一家人討論著程飛揚單位上目前的情況,大伯皺眉,“你的單位那邊,我是清楚的,現在問題就是能不能獨立出來……而且就算獨立出來了,”你們那點家當,能不能支撐起一家公司來,恐怕還是得需要引進資金……山海發展我是知道的,但他們目前手頭上項目很多,真能騰出手給你們投也是不錯的……”

    小姨倒是很關心程飛揚這邊,“要是真能獨立就好了,二哥我是相信你的,你是有能力的,就是以前的單位爛透了,把你束縛住了……”

    正在談的時候,中途也會有認識的人從那邊過來敬酒,山海是個小城,經常在一個店裡吃飯會遇到幾波熟人,而且程家大伯也是交通局的,交遊廣泛,且這家月亮村最近也很是著名,今天在這裡玩耍的時候,就有至少兩撥熟人相互打過交道了。

    現在吃飯,彼此竄桌敬酒是常事。過來敬酒的是大伯的 學,是一個私人醫院的老闆,在當年的年代,還是一個大公司係統里長大的,因此對程飛揚這些程家的人也很熟悉,過來後和大伯寒暄了幾句,就對程飛揚道,“小程,我聽說你們華通公司要把你的那個部門獨立出來,你們找了山海發展吧,正好山海發展的孫總在那邊,去打一頭?”

    程飛揚就是一愣,“孫卓富孫總?”

    “剛剛過來的!我也是才知道……走走走,你去好好跟他喝兩杯,孫總那邊搞定了,你們的投資很快也就能批下來了吧!”

    平心而論,程飛揚很不喜歡這個孫卓富,相處的時候,這個人就是一套套的官話,冠冕堂皇,但人極其精明,且將趨利避害發揮到了極致,跟他打交道,只有你吃虧的。這大概也是目前這個山海發展公司鵲起的這麼快的原因。

    但問題在於,現在能夠找的方案,也就只有這家公司了,本身華通公司在山海這邊就屬於已經沒有了生存能力的企業,程飛揚新型的產品可能會有一點市場,但是這本身還是基於曾經的輝煌和程飛揚的名聲,可能拉得到一點投資的支持。

    然而問題是,條件實在是太苛刻了,按照山海發展提供的方案,他程飛揚和技術所基本上就只是為山海發展打工,所有的新產品研發和知識版權都歸山海發展,想要爭取一點股權,可以,那至少是在未來五年連續盈利率達到一定標準的基礎上,程飛揚和他的下屬團隊能夠得到百分之十的股份紅利。且這個盈利率標準還是由山海發展上層來確定的。

    這樣的條件答應了,其實也就是求能夠生存下來而已。

    而孫卓富就是真個算準了這一點,算準了程飛揚沒有和他談判的本錢,才甩出這樣的要求。

    看著徐蘭的目光,程飛揚又看向程燃。看到這個越加長大的小子,聯想到他最近學習的刻苦努力,程飛揚起身,“好,我就跟你過去敬孫總幾杯!”

    ***

    當大伯的同學和程飛揚到了孫卓富那一桌後,看到的就是孫卓富被一眾人圍拱在其中的場面。孫卓富的山海發展近些年的確是搞得風生水起,他本人也是鼎鼎大名,身邊少不了這些溜鬚拍馬的大票人。

    孫卓富顯然也被哄得紅光滿面,但程飛揚過來的時候,頓時就看到了一桌子人中的趙平傳。

    程飛揚雖然人比較老實,但是不傻,再結合單位裡近期的傳聞,說是趙平傳那邊也在外找投資,打算效仿他程飛揚,也要另行改制獨立,顯然是認為他程飛揚可以,他們照樣能依葫蘆畫瓢圈一筆錢。只是程飛揚沒有想到,趙平傳實則就是在釜底抽薪。

    趙平傳不動聲色,甚至假裝沒看到程飛揚。

    孫卓富卻是笑了起來,“小程過來啦……來來來,你和趙平傳還是同事是吧,你們倆應該喝一杯!”

    程飛揚笑笑,“和他就不必了吧。”

    孫卓富臉色一收,桌子上的氣氛就有些沉凝了,他摸了根煙起來,旁邊有人啪打燃了火給他湊了上去,這幅場面很有些刺眼。

    孫卓富發話,程飛揚卻當眾拂了他的面子,這可是如今說一不二的他能忍的?

    孫卓富吐了一口煙圈,一隻手擺弄桌面的煙盒,道,“小程,你看,情況是這樣的……你和小趙都是一個公司出來的……現在小趙這邊……嗯,也有項目啊,我是看好你們華通公司裡這些人才的……但我不是救火隊員,我的資源也有限啊……你和小趙,我都很欣賞……要不,你再給我出個方案?我均衡一下……”

    程飛揚怒火中燒,趙平傳這種人,真是蠢材。以為孫卓富這樣的人的錢編個由頭就能套得到嗎?孫卓富不過是利用他再來敲打自己。

    想到自己多年的經驗和眼光,明明已經看到了市場的未來,破局的希望,但卻受制於現實,家庭的,單位的,社會的這些勾心鬥角,程飛揚深感疲憊,心頭憤懣,他腦門一激,衝孫卓富道,“孫總!不必了!我看你這幾次很為難,我不是一個喜歡給人添麻煩的人……我收回我們技術所之前給你的意向書……我們,就不合作了吧。”

    說完程飛揚扭頭就走。連大伯的同學相勸都沒能拉住他。

    丟下孫卓富和一桌子的人。

    孫卓富震怒之餘,又有些弄巧成拙的羞惱,他聽說過程飛揚當過兵的性格,但他是生意人,當然以最大化利益為主,所以趙平傳找來的時候,他虛與委蛇,的確打算利用趙平傳再壓一壓程飛揚,沒想到程飛揚居然如此決然。

    看著程飛揚的背影,一幫人在旁邊幫腔,“這個程飛揚,死腦筋……這年頭,求人都不放低點姿態,難怪做不成事。”

    “這個人腦袋有問題,是孫總你之前心腸好,給他個機會,要是我……這種人哪涼快哪呆著去。”

    “垮桿單位的,孫總你看得起他給他機會,他還真以為自己了不得了……跟你談條件……戚!自生自滅吧……”

    孫卓富眼睛裡是陰雲密布,不過旋儿,他就搖搖頭。

    他山海發展那麼多項目,不缺這麼一個,這個程飛揚,純粹就是不知死活……還不知道他錯過了什麼。

    ***

    程飛揚回到自己家這邊的時候,大伯這些看他的表情不對,關切問,“怎麼樣了……”

    “沒什麼……我們繼續……”程飛揚笑了笑。

    二爸和小姨就真以為啥事沒有。但大伯臉色微沉,而熟知程飛揚的徐蘭也就沉默不語了下去。

    天色逐漸暗淡,家庭聚會最後還是結束了。

    大家從包間走出,散步般走在園林式的飯店內,這個時候飯店裡的路燈和各個包間的燈火已經亮起,有很多服務員收拾餐盤聲,人們相互道別聲摻雜期間。

    一大家子沿著小徑往飯店門口走去,程燃走在人群後面,這個時候程燃正好看到那個裝修最別緻,在兩座假山和竹子掩映的一個雅間門口,幾個西裝革履的人正熱情無比的把兩個人送出來,正是程燃來時那坐大切諾基後座的中年男子和他的秘書。

    中年男子正和幾個人道別,回過頭來,正好看到了程燃。

    他對程燃點了點頭。

    程燃也對他小幅度揮了揮手。

    兩個人的這種交流只是一觸即止,沒有給程燃家里人看到。

    有點你知道我,我知道你,君子不過點頭之交的意味。
mk2258 發表於 2017-9-28 22:07
第二十六章有趣的人
   
    今天在飯桌上,程燃就已經發現了程飛揚的異常,回到家程燃就躲回房間,好讓父母可以無忌交談,弄得程燃覺得自己好像在cos柯南,不一會客廳那邊傳來聲音,果然徐蘭詢問起來,程飛揚就把當時的情況說了。

    情況總歸是朝前世的方向發展著,程燃依稀記得當時自己父親沒能得到山海發展的投資,似乎也是因為單位內部有人搞鬼,現在看來,就是趙平傳這幫人了。

    有的時候程燃真的不了解,為什麼作為同一個大院生活了十幾年的鄰居同事,矛盾會鬧到到這樣的程度,甚至見不得你好。大概還是生態環境的原因吧,外界的人兇猛如虎狼,他們爭不過,撕咬不贏,但單位內的同事,卻是抬頭不見低頭見,曾經被看不起的人,你就該存在於視線之下,要是有一天你要冒出頭了,要風光了,大概也會刺激到他們,所以就會有表面笑臉相迎,背後不懷好意的舉報,就會有害怕便宜和先機被你佔去了,惡意破壞插足的行為。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整體單位裡這些人也是可悲而可嘆的,根源也在於當年那種一個單位裡撈食的模式,讓他們對內或許有點本事,對外卻軟弱無能。當年社會進程慢,一個生產熱水瓶的工廠,工人做外殼,做瓶塞,可能一輩子就這麼一個手藝,那時候一件產品質量是真的好,程燃甚至還記得家裡有個年齡比他還要大的落地扇,真絲被之類,雖然工業設計和新時代不可同日而語,但質量卻是極其強悍的。而隨著社會進程加快,老事物被新興事物所替代,市場萎縮,重複建設,不見創新,大量的產能過剩,種種因素,導致了國企的大規模虧損倒閉潮。

    這個時候,這場狂潮還將蔓延下去,席捲全國,人性的很多面都展露了出來,貪污腐敗,自私自利,也有為了家人放棄了尊嚴去撿垃圾,甚至過不去這個打擊的坎,包餃子毒死全家……潮退之後,皆是一片哀鴻遍野。

    這樣的教訓,不該被忘記。

    程燃拿起水杯打開臥室門走到客廳,父母的交談就中止了,他端起桌子上裝著涼開水的茶壺,給水杯裡灌水,然後歪著頭道,“爸,我覺得你做得對,山海發展這家公司太小氣,容不下你能創造的未來。”

    徐蘭睜大眼睛,“你一直在偷聽我們說話噢……”

    程燃笑,“我知道,我不會煩心,也不會讓這種事影響到我的學習的……而且我反倒認為這不是什麼壞事,要是爸答應了那個什麼孫卓富的要求,才是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了。”

    程燃說的是心裡話,本來他還是寄希望於父親能得到投資的,這不僅是可以讓他奮鬥的歷程大大縮短,減少了辛辛苦苦攫取第一桶金的時間,有更多精力專注在技術上,走的更遠。但如果情況是眼下這樣,程燃反倒覺得拒絕了山水發展也並不可惜。

    而且,其實更讓程燃著意的,是自己父親在這件事上面表現出來的態度,那種心有傲骨,不妥協的勇氣。

    這才是自己父親本來的樣子啊……而不是多年以後,被四處碰壁的生活折服,不得不委曲求全的生活。

    卑躬屈膝去做不喜歡做的事情,興許可以維持家庭,可以供孩子繼續讀書,然而卻抹平了本身的自信,對事物開拓的進取心。相比之下,這才是真正最大的損失,但人生經常就是這樣,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充滿著無奈和妥協。

    重生回來,在程燃面前的,是無限的可能。

    而透過錯綜複雜的重重迷霧,在抵達彼岸的過程中什麼最重要?是那顆本心。

    出乎意料的這一次程燃沒有等到程飛揚“小孩子懂什麼”的訓斥,大概是他最近的表現讓程飛揚認為他懂事了,亦或者在這種時候,兒子的鼓勵,對他而言也是一種藉慰和精神上的支持吧。

    程飛揚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程燃知道,對於程飛揚來說,和山水發展的戰役,算是以失敗告終,接下來的……還有更為艱難的戰爭。

    不過人生,不就是一場場戰鬥麼。

    ***

    新的星期遭遇了兩個連續的下雨天,文化牆那邊也耽擱了,第二天晚上雨才停,俞曉大概也死了心,知道想要和薑紅芍有單獨相處的時光純粹就是癡人說夢,說起他家裡還有以前買過的水彩,等明天拿過來。

    到了下午放學來到文化牆裡,俞曉從提著的袋子裡打開他帶來的管狀水彩顏料,兩人把那板用過的水彩顏料管拿出來擠了擠,有的完全擠不動,很多都乾了,即便有能用的,都處於即將凝固的狀態,和著水興許勉強能用,但很多凝固的小顆粒,也稀釋得太嚴重了,畫東西質感上就根本達不到要求,就知道無法指望這傢伙。

    俞曉還在賣力的擠其中一管,“之前有的忘記擰緊蓋了……還有怪我媽,我媽把這口袋放在陽台上,天天暴晒,久而久之自然就乾了……”

    他將手中的管子丟進黑塑料袋裡,“得了!今天時間又浪費了!”

    倒不是俞曉真有緊迫感,而是最近這片板報牆各班都開始動起來了,每天都能看到別人的板報在更新換代,有的是男女搭配,看上去兩小無猜的樣子,再反過來看程燃和俞曉兩個躲在這建築板後面,怎麼看怎麼惡寒……還不如趕緊辦完了離開。

    突如其來的,兩人都聽到了建築隔板外有腳步和塑料口袋摩挲的聲響,這個時候突然一陣風刮過行道樹,葉子上沉積的雨水乍得嘩啦啦抖落,只聽到建築板外“吖!”一聲,一個纖影貓般閃了進來。

    薑紅芍一手提著透明口袋,騰出的手遮著頭髮,身上只有極少的水珠,她身著純棉襯衣,穿著牛仔褲的雙腿筆直,俏生生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此間的兩個人,都呆了呆。

    程燃是暗忖剛才樹葉落水都沒有澆到她,這女的反應真是敏捷,偷襲免疫嗎……

    俞曉則是不敢置信,像是猶在夢中。

    薑紅芍眼睛撲閃著,嫣然道,“抱歉……最近下午都有點事情,所以耽擱了沒有來,不過昨天我來看過,你們都不在啊。”

    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他們顯然知道她所謂的下午有事情是什麼事,聯想到她在排練時談琴的那種恬靜空靈,和眼前判若兩人的清越活潑,到底哪個才是她真實的一面?

    “沒關係沒關係,我們也是今天才繼續開工……你帶了這麼多啊……”俞曉心花怒放。

    薑紅芍打開口袋,裡面滿滿的顏料瓶,色彩鮮豔豐富,大部分都是全新的,有的即便是用過,使用痕跡都相當淺,有的盒子密封不夠好,還用塑料袋紮緊,和俞曉那乾焉焉大咧咧亂丟的顏料管簡直是兩個概念。

    “不知道你要用多少種顏色,我把有的全拿過來了……”

    “應該夠了。”程燃道。

    “你要畫什麼?”俞曉問,“不是說好塗成天藍色就行嗎,彗星多好畫啊……”

    “我畫它的周期軌跡圖,每段時期的路線位置,就當做一個科普吧。 ”程燃道。

    薑紅芍抱著手打量他,“之前你劃分了版面,原來是這個打算。”

    “軌跡圖必然是橢圓弧線,”程燃道,“這處文化牆大約有七米長,分配好比例,再結合資料,把這個軌跡圖畫出來,同時沿軌跡線路劃分,列出彗星在每一個階段,地球上發生的事情。這些可以用圖像來表示。”

    啪啪啪!

    薑紅芍白淨修長的雙掌輕拍鼓掌,點點頭,“很有想法,甚至可能非常特別,但你確定能畫得出來?這是很需要功底和表現力的……你能行?”

    這丫頭,是在激自己麼?

    “要不你來?聽說你繪畫的造詣很高?”程燃做出謙讓手勢。

    薑紅芍卻搖搖頭,“如果我畫,那就是我的東西了……而你的構思很奇特,我想看看經你之手呈現出來最終的樣子……”

    程燃似乎成功引起了她的興趣,俞曉莫名有些嫉妒啊。

    說著,她一笑,“試試能不能打動我。”

    程燃倒是瞇起眼,“打動是什麼意思?”

    薑紅芍一怔,掃了他一眼,道,“總不可能是小鹿亂撞,你在想啥呢……是單純對藝術上的評點。”

    被她嗆了回來。

    俞曉在旁邊也大感難以招架,馬上拆招解圍,“軌跡圖這種東西我們怎麼有?程燃你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麼。”

    程燃蹙眉,這的確是個麻煩,“我努力查一下吧,目前這方面流出的資料並不多……”

    薑紅芍道,“我可以提供,我姑姑在海外,可以幫忙拿到格里菲斯天文台的研究數據。就這兩天時間裡面吧,我讓她想辦法傳真過來。”

    程燃看著她,“這麼乾脆?”

    薑紅芍微笑,“全力支持你啊……等著你給我驚喜呢。”

    “為什麼?”程燃謹慎道,“為什麼對我能畫出什麼這麼感興趣。”

    薑紅芍想了一下,道,“最早感興趣的是你的那首詩,如果說基於情懷的有感而發,就是不錯的。但如果是老氣橫秋的故作高深,就要大打折扣了,而驗證這一切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俞曉心忖得了,就知道她不懷好意,敢情對程燃那首詩不甚服氣,專門來揭破的,而且他們一直素有舊怨,別忘了還有偷摘枇杷之仇,她怎麼可能那麼好心來幫他們,果然是另有深意。

    不過這麼直截了當……好喜歡老薑的風範啊。

    “所以你是為了揭穿我而來?”程燃有些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果然被她盯上了不是什麼好事。

    薑紅芍微微一笑,“看陌生的風景,做沒做過的事,和有趣的人交朋友。算是我的人生準則吧,你到底是一片空白,還是內裡有個有趣的靈魂呢……”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在場的兩個人都有些微愣。

    這是……拋出橄欖枝嗎?

    原來如此!俞曉心思活泛,機會啊,機會啊,終於能和女神做好朋友了!我們可都是如小丑一般有趣的人吶,錯過這個村沒下個店了!

    薑紅芍歪著頭抿嘴微笑盯著程燃,程燃也看著她,兩人保持了對峙十幾秒,然後程燃點頭,“嗯,最後那句改成“一輩子很長,要和有趣的人在一起”……就剛剛好。”

    說完程燃手向旁邊一探,懵了一臉的俞曉就被他拖過來擋在身前。

    俞曉瞪大眼睛的視野中,是薑紅芍那條修長手臂劃出的漂亮半弧,一支沾染了顏料的畫筆,毫無花俏的當面砸來。
mk2258 發表於 2017-9-28 22:08
第二十七章提醒(推薦票!)
   
    還是讓俞曉當了替罪羊,一臉無辜的俞曉從臉上到校服,都有一道大大的藍色橫線,片刻後反應過來的俞曉一臉沮喪,“我媽會殺了我的… …”

    然後就是薑紅芍手忙腳亂的道歉。

    這處工地,有笑聲,有草葉的氣息,有女孩髮梢的馨香……竟然混合成某種幸福的味道。

    光影推移,傍晚將城市染上一層彤光。

    後來兩人回到單位大院的時候,俞曉才回過神來,對程燃道,“老薑很好!”

    少年人的心情,終究也就匯成這麼四個字了。

    那又是一種隱約的自豪感,想到很多人都想接近的薑紅芍,竟然私底下和他們打成一片,那又該是多麼讓人虛榮心膨脹,偏偏又彷佛懷璧其罪,不願為外人所知曉。生怕若是被他人知道,僅有他們三人單獨相處的時光就不復存在的患得患失。

    即便以程燃重生的心境,也不得不承認,薑紅芍的確是很吸引人的女孩,那種吸引不單純是男女之間,甚至還超越了性別,是在未來,很漫長的時日里,能成知己,能成為益友之希望。

    所謂五月聖花芍藥,又有花中宰相之名。薑紅芍的名字,大約也蘊含著家中給她的寄望。還真有一種官宦之家的風範,在她的那個世界,眼界開闊見多識廣耳濡目染,讓她根本已經超越了這個年齡女孩的成熟,恐怕二十來歲的青年,也未必能比得上此時的她吧。

    這個時候突然一聲“嘿,俞曉!”的喊聲叫住了兩人。

    轉過頭來,正好看到楊夏,柳英,姚貝貝三人結伴回家。

    “已經這麼晚了你們才回來,哪去玩了!”柳英微笑著道。

    其實在看到兩人轉身,俞曉那一身顏料的時候,她們也差不多猜到了。

    “還能哪去啊……辦文化牆的板報啊!你以為我們那麼閒,我們可是有正事的!”俞曉抗議。

    三個女孩已經來到他們面前,只是這個時候局面有些微妙,柳英雖然是對俞曉說著話,但目光卻在程燃身上流轉,而姚貝貝自從上次詩會雖然嘴硬程燃是抄襲,後來面對程燃卻沒有了以往的放肆,連一貫的貶損都少了許多,剛才喊俞曉的,也是她。楊夏則是盯著俞曉,那雙瀲灩秋瞳並沒有看程燃。

    “你們能辦出什麼花兒來!”姚貝貝環抱手不屑道。

    “瞧你說的,我和程燃誰啊,雙劍合璧,你們就等著震驚吧!到時候全校板報評選一等獎之名,我們只如探囊取物!”俞曉做出個許諸般誇張的動作。

    “這麼說來……你們真是認真在做,沒有敷衍了事?”楊夏突然開口,這個時候目光轉向程燃,“你也會畫畫?我記得以前你的烏龜畫的最好看。”

    一說起來,眾人都不厚道的笑了,事情還是有據可查,以前程燃無論在六一還是少年宮繪畫比賽,參賽作品都惡作劇般畫的烏龜,程燃想起來,那個時候多是譁眾取寵所為,想吸引大家主要是楊夏的關注,但正兒八經繪畫又比不過別人,當然也就不走尋常路,不過在大院子弟這邊,都成了他的黑歷史。

    “這次可不一樣了,程燃很認真!我相信最後出圖絕對技驚四座!”俞曉看程燃用心的準備和構思,總之有些不明覺厲,這種時候,怎麼也要頂他啊,更何況,薑紅芍都想方設法支持他,作為最好死黨的俞曉,當然不能落後。

    “認真,什麼事光靠認真就行了?那還要天分來做什麼?”姚貝貝斜晲一眼潑冷水,“沒有天分,付出再多,也是事倍功半。”

    倒是楊夏看著程燃, “那什麼時候我們去看看?”

    “那個地方就是校門口爆水管那一截!都是工地,要進去是要鑽旁邊的小縫隙,不注意就會把身上弄髒,而且還沒畫出來。”俞曉當然婉拒,薑紅芍只是去柳英家做個客,柳英家就差點塞滿了人,要知道和他們每天一起畫板報,那還得了。

    一聽說要把身上弄髒,再看俞曉程燃這兩個滿身髒污的“典型”,原本還有意願的柳英和姚貝貝就打了退堂鼓。

    楊夏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盯著程燃,顯然,俞曉的態度不重要,關鍵是他程燃的回應。

    俞曉恨不得對程燃使眼色啊,就听到程燃道,“不必了吧,到時候畫好了也就能看了。”

    楊夏怔了怔,顯然沒料到程燃會這樣回答她… …

    她原本只是順手給他打氣而已。而若這種情況,以前的程燃斷然不會拒絕,甚至可能還循著桿子往上爬,她記得最清楚當年她很喜歡的後街男孩新專輯發布,山海市全市斷銷,程燃不知從哪裡得到了一盒磁帶,在她面前大咧咧,一副你喜歡啊就先給你聽的自得模樣。

    現在這樣……是刻意的嗎?

    那麼……她微笑著點點頭,“好。”

    倒是柳英依然很是感興趣,道,“等你畫好了我們來看!”還是有對工地旁的文化牆很髒的避忌。

    然後楊夏三人徑直去了自己的單元樓,程燃回家之前,注意到一輛豐田車從大路上開了出去,而在車後座坐著的,正是臉色沉肅的趙平傳。

    程燃看著那輛車,駐足了片刻,然後返身走回樓道。

    嗯,差點把這一茬給忘了……

    ***

    晚餐有西紅柿炒雞蛋,徐蘭做的這道菜也是一絕,程燃呼嚕嚕就著汁水刨了滿滿一碗飯,擱下後,對程飛揚道,“爸,孫卓富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程飛揚知道最近的事情,他拒絕山海發展投資的事單位都在傳,程燃從朋友那裡聽到些什麼也不意外,只是他皺眉,“不想提這個人,你吃飽沒有,吃飽了就去做作業。”

    “我是這麼想的……這個人做的生意很大,關於他有很多傳聞,最醒目的就是這個人很精明,絕不會吃虧……我聽說他早些年是在沿海闖蕩過一陣,得了第一桶金,他是經歷過一些事的人,不僅是你有眼光,知道技術所獨立出來,能走出一條路,他能選擇到你,是確定能從你這裡找到利益。在月亮村的時候,你撞到他和趙平傳叔叔接觸,我們班主任經常被學生家長請吃飯,卻自己帶酒,為什麼呢,他會有意無意談起酒是某某某送他的,這樣第二天,他或許就能收到更高檔的菸酒了……孫卓富給你製造壓力,也是同樣道理,想讓你早日和他擬定協議……他其實是看好了你的項目…… 結果你拒絕了他,以他這樣盯准了利益不放手的性子,他會怎麼做呢?”

    “你們班主任的事情,你不要聽風就是雨,盡胡說!小孩子家家懂什麼,”程飛揚皺眉。

    程飛揚雖然沒在意程燃話裡的重點,但徐蘭卻聽進去了,道,“兒子說的沒錯,孫卓富這個人不簡單,人家是大老闆,盯上你,你怕不要是被狼盯住了!”

    程飛揚道,“孫卓富能怎麼樣?那就讓他趙平傳攢局啊,他趙平傳能做出什麼事來?”

    程燃道,“爸,你手底下的人,就都對你死心塌地嗎?”

    “趙平傳到底想要什麼,是真的看好你嗎?那為什麼協議上要把你的知識產權給拿過去呢?他做這一切,是不是只要你現階段研發的東西呢… …如果拿到這個東西,轉手賣給需要的公司,或者用其誘導其他人進來組局,是不是就可以資本運作出更高的價錢了……縱觀趙平傳的山水發展,他不是在投資實業,而乾的就是倒買倒賣的行辦,所以他要投資你搞一家企業,不就只是在給你講一個故事讓你入局麼……”

    程飛揚看著程燃,“你到底……”

    程燃繼續道,“我最近在看港片,有港片剛好就是類似的情節……要是孫卓富只是要你手上的東西怎麼辦,讓趙平傳找一個你手底下的技術人員,買到你的資料,他們是不是就得手了。”

    程飛揚皺起了眉頭,自己兒子說的還真是可以敲一個警鐘,“伏龍”的研發還沒有完全完成,所以還沒有註冊專利,而核心的東西已經出來了,這方面雖然有保密工作,但都很粗糙,如果這個東西真被不知不覺洩露了,趙平傳那等人自然不必擔心,但要是孫卓富把資料拿給這方面走在前沿的人,有資金有技術,就能逆向先他們這種創造者一步。

    這還真是不得不防啊。

    “我打幾個電話,”程飛揚起身去客廳,不忘揉了揉程燃腦袋,“你給我好好做作業,馬上中考了,少看港片……”

    程飛揚在電話中,將資料保密做出了進一步的規範要求,對工作進行了調整,涉及核心機密的三名總工程師進行分權,每個人只領導手上的組負責獨立計算一個任務,而只有三個分區匯總,核心數據參數才對的上。保安那邊也跟老陳三個人打了招呼,讓他們多注意辦公區,超過規定時間不允許再有人進入……又擬定了更完善的內部保密協議,技術所的成員都簽署了一遍。

    現在是關鍵時刻,得罪了孫卓富這樣的人,程飛揚在程燃提醒下也反應了過來,把自己的防禦建設得更嚴密了。

    但即便是這樣,仍然出現了問題。

    星期六的時候夜裡十點過,保衛老陳最近晚上都多加了一趟巡邏,今天恰好在辦公區電筒一照的時候,就把一個在總工程師桌子裡翻找的研究員抓了個現形。

    而那個人,正是程飛揚手頭上最得力的徒弟之一,名字叫王興。

    事情鬧得很大,這個王興是大學生,川東師範大學微電子專業畢業,當年程飛揚親自招進華通公司技術所,看他聰明伶俐,就帶在身邊,傾力教導,現在已經是副工程師了。怎麼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釜底抽薪。

    華通分公司的司長和法務親自和王興談話,最終還是沒有起訴王興,一方面是王興這個事尚未造成嚴重後果。二來這個時候進行內部起訴,總是丟臉的事,哪怕華通山海分公司生命走到了末期,但總公司還是個名聲赫赫的國企,這方面的面子還是要的。

    王興從內部開除了公職,這件事,雖然還是沒能一併動到趙平傳,但趙平傳還是吃了很大苦頭,紀委,司長輪流跟他談了話,傳說王興的紅包就是他趙平傳給的,但不知是不是畢竟沒有確鑿證據,或者顧慮一些影響,趙平傳還是沒有一併被追究,但明顯在單位裡,平時喜歡和他聚一起的人對他是敬而遠之,那之後,他整個人都沉默寡言了很多……
mk2258 發表於 2017-9-28 22:09
第二十八章很可愛……
   
    那之後薑紅芍就經常傍晚出現在板報文化牆這邊,有時候會“吶!”得遞來一個口袋,裡面裝著幾瓶水。有時候捧著三支雪糕,送進來俞曉和程燃也不顧臟的手,拿著木柄吃的胡兒嗨喲。

    兩人不由得感覺似乎和薑紅芍在一起,根本少不了被她投餵,只不過怎麼和她的相處大體都和吃的有關,最開始就是偷她家的枇杷,她送出來的一大袋水果。不過心態是不一樣的,偷枇杷那次吃的那叫一個屈辱,後來這幾次簡直就心安理得得多。

    有時候她也會手癢,拿起一支顏料筆幫忙上色,或者提出一些構圖上的問題,程燃覺得有建設性的就改,否則就堅持己見,兩個人會爭論。也經常能看到她拿著一支筆,一隻手環抱胸前,一隻手枕著下巴,在旁邊打量著程燃的繪畫技巧。

    那個側臉,讓人心癢。

    少年少女享受著難得的恬靜,談論著他們所要繪畫的彗星,而這顆彗星就在他們頭頂的天空上,一到晴朗的夜裡,無論他們是否住在同一個小區,抬頭就能望見,總像是有一個共同的秘密在心裡發酵。

    海爾波普彗星當年在程燃的記憶中,其實並不太鮮明,只知道發生過,這顆彗星因為九七年家庭的不幸,回憶起來也是黯淡無光。

    而如今在他們的頭頂,程燃發現它是那樣的明亮,很好辨認,因為那已經超越夏夜裡所有星體的亮度。

    有的時候薑紅芍也會不出現,徒留兩個人在板報區,俞曉就有點度日如年的感覺。程燃還好,畢竟他是板報的主筆,主要有事可做,雖然他也承認有薑紅芍在場的時候,大家氣氛都要活躍一些,而且,還能聞到空氣中好聞的香皂氣息。

    這和教室裡試卷的油墨,炎熱操場沙沙的林蔭一樣,都是能讓人多年以後回憶起來能感到幸福的記憶。

    “第十一題優解……△ADE與四邊形BCED的面積比是不是應該這樣……”在黑板的右下角,就成了俞曉向程燃請教數理化題的臨時場地,一般就用粉筆在上面書寫,擦掉就可以繼續下一道題。

    “你再重新反過去求證一下,第三步那個AD比BE的值重新計算一下……”

    “哎呀還真是……這裡錯了,我再算算……”

    俞曉幾乎都習慣了程燃最近表現的妖孽了,最難以置信的是程燃讓他每天就在這裡做作業,有不理解的他就給他釋講。俞曉最初的時候是嗤之以鼻的,就你程燃的水平能教導我嗎,不理他自顧自的演算難題,結果卡在中途,程燃拿過粉筆噔噔噔就解開了。

    一連幾次,俞曉也就被虐得沒有了脾氣。不過仍然是有底線的,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向程燃低頭。

    可以確定的是,這種方式的確對俞曉有幫助,複習效率也在提升。

    單獨只有兩人的時候偶爾也會把話題引到薑紅芍身上去,猜測一下她的家庭,父母住在政府大院裡是做什麼的,一個人的涵養,很大部分都來自於家庭的因素,家中應該也是書香門第吧。

    俞曉也打聽過薑紅芍,不打聽不要緊,一打聽才知道,年級上暗戀她的男生一大堆,據說初二的時候就有高中那邊的風雲人物聞之而來,在校門口對她表白,結果當時就被她懟了回去,人一個高中學長,還有一群朋友助陣,卻遭到了薑紅芍連番暴擊,從人生道理講到前途命運,當時那高中學長也還是掙扎了好一番,想要說服她的,但無奈道理層次上遠非對手,最後拿著的花束都耷拉了下來,灰溜溜走的時候,丟進了路邊那種公共的藍色殼子垃圾桶。

    這件事之後,導致大部分男生都不敢過於和她接近,所以別看她低調,這種低調都是建立在絕對的實力上面。

    “我才知道,籃球隊的陸濤,七班的敏海……還有那個張科奇,你不知道吧,他也都喜歡紅芍!據說還寫過情書,開篇就是“你像星兒那樣燦爛……”酸得要死,難怪石沉大海,人老薑怎麼可能回應他!靠,要不是問最八卦的趙明明,這些事情我們都還不知道,看那傢伙平時一本正經的學霸樣,還是小隊長。最可氣的是我媽當時還指著他給我當典範,說人家“張科奇得了學校科技競賽第一名你怎麼不向他學習,你看人張科奇這次考試多少名,你多少名……”怎麼著,還不是偷偷給她寫情書,道貌岸然!”

    有時候俞曉會突然用神秘而帶著某些更深探究欲的聲音問,“你覺得……薑紅芍這樣的女孩……怎麼樣?”

    程燃欲言又止,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性格很好啊,為人豁達,很聰明……大方不記仇,不能再好了!”

    俞曉愣了愣,這什麼跟什麼,完 不是剛才自己語氣所想要知道的結果啊……

    但只是一個微小的詫異之後,俞曉拍大腿,“簡直要舉雙手贊成,所謂'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老薑的風采,完全能用這幾句詩來形容……”

    然後是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建築板後面傳來,“噢,這次學聰明了……”

    纖瘦的身影走了進來,“真是,什麼時候發現我在外面的……”

    ***

    日子這樣推移著,初中最後的文藝匯演……不知不覺到來了。

    每每類似運動會啊,文藝匯演啊,籃球比賽啊……在少年人的記憶中,似乎空氣都是甜的,而程燃記得他經常是前一天亢奮得睡不著覺,第二天又精神抖擻。

    程燃迎著第一縷的晨光走出樓道,嗅著沒有後世霧霾的清新空氣,他昨晚美美的睡了一個飽覺,今天連晨跑都取消了。

    他路過俞曉的單元樓,看到他尚未出門,知道這小子估計也和前世的他一樣,晚上夢寐難眠,今天是必然會起晚的。

    反正是九點鐘到山海會館,山海會館位于魁星街,是一個大型的會館典禮堂,這個年代,山海市很多學校和大型單位的活動場地,都是租用這裡舉辦。

    程燃以為自己是起的比較早了,也是考慮到今天基本上一中初中部所有學生都會從四面八方向那處聚集,所以早一點起來,結果一到這種時刻,公交車上簡直水洩不通,平時上課沒見這些學生這麼積極啊。

    擁擠著在魁星街的站台停靠,嘩!得人潮下車,程燃站在這個禮堂下面,禮堂外形倒是方方正正,這個年頭還保留著八零年代的那種建築風格,外表是一層彩砂的真石漆,摸上去顆粒粗礪,但這個時候就是建築物的潮流。

    這個承載了很多記憶的老會館後世都被拆除了,程燃記憶中的是那泛黃的外牆,久經年月洗禮的水痕漬,還有從小到大很多次在這個禮堂裡看到的那些畢業典禮和文藝演出,那些烙印在記憶中皮影戲般的身影。

    現在的會館看來乾淨整潔,像是記憶中的那層黃膜被撕開,露出更嶄新的皮膚。

    會館比公路要高幾個台階,下面是個小廣場,圍欄沿著人行道修了一圈,平時如果是有舞台劇,電影售票就在圍欄旁的一個售票屋,今天鐵柵門自然向兩旁打開,各年級各班都在小廣場這處集合,然後由班主任領進會場,過了十幾分鐘,陸陸續續的人也就到來了,等到的差不多,就向會場裡面移動,主要是方便維持秩序,每個班提前都劃定了區域位置,來遲的也可以順利找到自己班的所在。

    人群裡突然有些躁動,原來是一群化了妝的女孩下了車,徑直走進來,這個時候很多人自發讓出路來。

    化了妝的,或者來了要補妝的,有節目拿著演出服的,都朝後台去了。

    這個時候俞曉也來了,班上叫蘇倩的女生走了過來,她剛剛換好民族服裝的演出服,一副青衣裝扮,對俞曉道,“俞曉,你說好的……快去幫忙!”

    不消說又是俞曉答應過人家女生什麼了,算是萬年打下手,程燃倒也不意外。但袖子卻一把被他給攥住了,“走走走……我們後台去……”

    和俞曉來到後台,以程燃的眼光看來,當年記憶中很高大上的舞台現在看來其實有些簡陋,大紅色的幕布作為背景,上面用彩紙貼著一中文藝匯演主題的內容,道具也不過就是桌子板凳,還有泡沫紙板構造的各種背景,但勝在一個字大,足以容納百人合唱團的舞台,還是有那麼些氣勢的。

    大部分的演出服其實質量也並不好,就是追求一個舞台效果,化妝這個還是要看本來胚子,本身長得不好看的,化了舞台妝還是難以卒視,而類似天生胚子好的,無論濃妝還是淡抹總相宜。

    不過這一切當站在舞台上,燈光和音樂響起的時候,所有的瑕疵也就被光影遮蓋了。

    因為是整個初中部的匯演,後台還是有很多人的,十八個節目,從早上九點到十一點半結束,這就是兩個半小時。程燃看到他們班楊夏帶隊的《月亮湖》團隊正在前面幾個準備位置,一群女生鶯鶯燕燕,雀躍又緊張,而楊夏一席白衣在其中,像是天鵝,很是顯眼。

    程燃轉過頭的時候,剛好和穿著紅色演出服的薑紅芍相對,她頭髮柔柔順順的垂下來,演出服是一身紅色紗裙,古香古色,無論在哪個時代,再前衛時尚的衣衫也會有過時的時候,但偏偏就是這樣的漢唐之服,哪怕僅僅只是不加紋飾的簡單右衽,也說不出的風雅。

    薑紅芍顯然沒料到在後台撞到程燃,而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們一起辦板報文化牆的時候,她也從未透露過在文藝匯演上有演出。

    現在被程燃看到她這麼盡顯女子姿態的裝束,大概是衣服顏色的原因,映得她臉也有些微紅。

    程燃問,“你有表演啊。”

    薑紅芍點頭,“嗯,你……”

    程燃指了指後台,“我來幫忙的。”

    薑紅芍手攥了攥袖子,“好。”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對話,怎麼不像平時的風格……

    程燃就揮手,“加油啊,給你打氣!”

    “好。”

    看著薑紅芍和他錯身而過走向前面,程燃微微咂摸,剛剛的她,是有些害羞麼?

    老薑的這一面……

    還真是,很可愛啊……
mk2258 發表於 2017-9-28 22:10
第二十九章那些轟轟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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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前,主持人用彷彿“能讓敵人肝膽俱寒”慷慨激昂的聲音唱幕,“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來賓、親愛的老師和同學們,在這收穫希望,展示青春風采的季節裡,我們歡聚一堂,讓我們將歌聲舞蹈織成樂聲的海洋,讓歡歌笑語傳遍大江南北……市一中初中部文藝匯報演出……正式開始……”

    演出拉開序幕。

    第一個節目是初一年級大合唱《我的祖國》,稍顯稚嫩的合唱卻不失這首歌的雄壯遼闊,雖然這個年代的音響效果並沒有那麼好,雖然每個穿著白襯衣打著紅領巾的學生臉上塗得像是猴子屁股,但卻令程燃彷彿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的當年。

    那些尚對世界的一切充滿著希望,充滿著新奇和無防備接納探索的年華,而現在的他,雖然身體依舊年輕,但靈魂卻有著洞穿了過去未來的蒼老……他的青春早就遺留在了這裡,就在這片歌聲和老式的禮堂凝固的光陰之中。

    當你重回當年,還能為一個鼓勵受寵若驚,還能為某次比賽獲得名次,亦或者僅僅只是拼搏過而感到熱血沸騰嗎?還能記得第一次離家遙遠,那種開拓未來的激情和分離的愁緒,能回想起第一次表白,四肢發麻的緊張和擂鼓一樣的心跳嗎?

    很難再找回曾經的那種感覺了吧。

    所以有且僅有的第一次,才那麼的彌足珍貴。

    看到那一張張年輕的臉,程燃突然感到很羨慕。

    他乾脆在最靠近舞台的第一排邊緣找了個台階坐下,欣賞一個個節目在眼前流轉。

    薑紅芍出來了,其實普遍而言整個會堂上面還是很有秩序的,大部分的學生此前都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看節目,只有在小品笑點的時候,會爆發出全場雜亂的哄笑,其他的掌聲啊,隨著節目的起落都是大致整齊的。

    先是有人幫忙搬來樂器和凳子,琴曲獨奏的薑紅芍走出坐下後,很多喝彩聲就從四面八方湧現起來了,先帶動了一波高潮。

    是的,程燃的記憶中,似乎是有薑紅芍這麼一幕的,但那個時候他記得自己提前溜出了班級的劃定方位,梭在會館的末尾後排,和俞曉幾個人去外面買些吃的溜達了大半個演出時間才回來,回來就看到了薑紅芍演出收尾的時候,那時只是遠遠的看著,就像是周圍這些人一樣。

    程燃被她的那股認真和投入所吸引了,悅耳的音樂在她指尖的律動中跳躍而出,時而小橋流水嗚咽泉水叮咚,時而金戈鐵馬野火燎原蓬蓬大鼓,時而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時而長亭孑駐漁歌唱晚。

    有那麼一時刻,大家感覺就像是看到一幅幅畫面,一個女子將軍指揮千軍萬馬衝鋒陷陣,而又在戰事稍歇的時候,著一席素衣紅裙行走煙雨樓台之中,眼神悲憫蒼生。

    音樂在激昂和纏綿交替,奔向頂點的高潮中戛然而止,人們只覺得精神一空,還未能從樂音拔高的情緒中舒緩過來,工作人員陸陸續續上去搬琴,薑紅芍起身鞠躬。

    人們爆發出熱烈無比的掌聲。

    校長周韜在第一排坐著,不住點頭,“雖然現有的文物研究資料不足以讓我們完完全全還原出古箜篌的技術,但這種現代箜篌,彈到精妙處,也還是能夠讓我們一窺古時之神韻的!能彈成這樣,至少就要有古箏和古琴的功底,畢竟現代箜篌也是基於這些研製的新樂器嘛……”

    然後程燃聽到四周圍就有不少打聽的聲音。

    “那是誰啊……”

    “初三一班的……紅芍,薑紅芍……”

    “噢噢,以前見過……還有這樣的才藝……”

    “啊啊……憑什麼最後要畢業了才發現她啊……”

    “那有什麼,考上高中了,還是在一中,不就能見了嘛……”

    “決定了,高中我要追她……”

    “省省吧……”

    四周圍窸窸窣窣的聲音,即便接下來又過了幾個節目,討論還沒能禁絕。

    直至台上出現個人獨唱,七班的一個瘦弱男生,手插進褲兜,一臉憂鬱的用粵語唱著,“今天我,寒夜裡看雪飄過,懷著冷卻了的心窩漂遠方,風雨裡追趕……霧里分不清影踪……”是一首《海闊天空》,這首歌是港都93年發行的歌曲,熱度很高,一時讓很多人跟著哼唱,沉浸了進去。

    但這個男生偏偏在副歌部分“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破了音,引發一陣笑聲,有人評價,“寶氣!好傻!”

    但立即就有人反駁,“笑什麼……換你們敢站上去不?”

    俞曉從那邊找了過來,低聲道,“下下個節目就是我們班了,一會幫忙搬一下前面那個小品的課桌和椅子就行了……給我們班提前騰出空間。”

    獨唱之後的小品在笑聲中結束,程燃也就起身,和俞曉以及班上還有幾個男生幕布後的桌子,經過後排站著的一群女生邊的時候,蘇倩啊,張小佳等一干古裝女生紛紛小聲道,“謝謝!”

    似乎受了這些話的刺激,幾個男生簡直身輕如燕,恨不得展示力拔山兮的氣魄,提著桌椅板凳小跑就下去了。

    張小佳看著程燃的背影,對前面白衣的楊夏道,“其實程燃還是不錯的。”

    上場還有最後的幾十秒,在張小佳的話語中,楊夏的眼神落向程燃,那個身影搬著一把椅子,漸漸消失在幕後陰影中。

    ……

    ……

    程燃把椅子搬到了指定地點,重重疊疊的,這個時候突如其來,似乎瞥到了一個熟人,是江川。他正在後台音響控制室那裡面,打開窗戶,對程燃指手畫腳。

    江川拿起手上的索尼walkman,打開艙蓋,取出一盒磁帶揮了揮手。

    程燃皺起眉頭,不明白他啥意思。這個時候音樂已經響起,他們四班的《月亮湖》舞蹈開始,舞台上光彩迷離,音樂鼓譟著耳膜。

    程燃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有事過來說。

    但看到不知江川是不是誤會了手勢,人又回到了音樂控制室裡。

    估計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演出完了他自然會找上自己。

    而江川確實是誤會了,他其實是在作最後的確認,他拿出磁帶後,程燃並沒有過來阻止,甚至沒有類似的動作,也就意味著,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

    可真的可以嗎,真的要繼續嗎?江川還是覺得太大膽了,估計也只有程燃這樣的傢伙敢如此。他最早時也去找程燃和俞曉確認過。

    “咱們那個計劃……還要實施嗎……總覺得,總覺得有些冒險……”

    俞曉當時當著程燃面怎麼說的:“有什麼冒險的……程燃誰啊……一定能成功的!”

    為了最後確認,在這最後倒數計時的時刻,江川剛才還把磁帶拿出來了,程燃那邊也沒有製止啊……那就是,按計劃進行吧!

    想到這裡,江川內心莫名燃燒了起來。

    想來很多人在初中最後的時期都希望轟轟烈烈一把,但大部分人都平平淡淡,還是程燃,真心讓人佩服啊……

    要是真的能成功……江川看著舞台上那個靚麗的白色身影,不由自主的緊張而又激動了一下,那這件事就完美了!

    ……

    ……

    儘管看過了排練,但是真正在舞台上,楊夏和四班女生群體的《月亮湖》還是有很大不同的,女生們為了這個舞編排了一個月,誰都希望在中學最後的時刻留下最好的註腳,展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舞台上,女生們翩躚起舞,精髓的是女孩們排成兩排雲袖拂舞,而楊夏的白衣在其中穿花蝴蝶般跳躍,她的步伐時而輕快,時而緩,時而急,紗裙勾勒出的長腿不經意就顯出具體輪廓,讓許多春心萌動的男生喉結急促起伏。

    音樂到了婉轉的尾聲,眾女孩們紛紛向中央集中,而後水袖撥舞,模擬水泉之勢,楊夏在最中心,寓意純潔,雙膝跪地,身子仰向後方,兩條白袖拋向天空,身子向後弓,少女的體態婀娜多姿,這幅場景定格。換來的是熱烈的掌聲。

    俞曉抱著一大捧花箭步趕來,直接塞進了程燃懷裡,“快快快!上去獻花!看你的了。”

    程燃沒反應過來,俞曉就焦急指著台上, “快點!要謝幕了!”

    然後在後面連推帶攘。

    獻花倒也沒什麼,每個節目完結的時候,一般也會有人往上湧,有班級上給自己班節目安排的,也有主動的,有時候也會掀起台下起哄的笑聲,收到花越多,顯然也越受歡迎。

    程燃以為這大概也是班上安排的,送捧花上去倒也無所謂。於是他提著花束就向上走。

    這個時候串詞的主持人也從旁邊過來,節目開始撤了,四班的女生們也都在朝後台走了,只有楊夏在最前面,看到程燃登台獻花,也就理所當然的停留了一下。

    突然燈光暗了下來,一道追光落在了上台的程燃身上。

    那是從天而降的白熾光圈,瞬間程燃有點懵。

    這個時候,他也看到了楊夏的臉,上面寫滿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而後與此同時,音響那邊傳來一陣雜音。

    江川本就是學生會的,文藝匯演管理播放音樂的就是他。會館是有人專門操作這些設備,不過具體的演出音樂安排還是聽學生會這邊的。所以江川讓追光落在程燃身上,把磁帶送進了播放機裡。

    一陣舒緩的音樂傳來。

    然後以這樣的音樂為背景,程燃原本向楊夏去的腳步驟然停住,但已經來不及了,他此時距離楊夏最多不過三米,然後從擴音器裡,響起來的是貨真價實,他普通話朗誦的聲音。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癡情的鳥兒

    為綠陰重複單調的歌曲。

    ……”

    台下陸陸續續的議論聲響起,“什麼啊……”

    “為什麼會念詩,還是情詩?難道——”

    “那女孩是四班班花,楊夏。這個叫程燃……就是那個和老師打賭的……”

    “嘩!有沒有搞錯……”

    人聲窸窸窣窣,潮汐般越來越劇烈。

    ……

    朗誦繼續。

    “也不止像險峰,增加你的高度,襯託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

    葉,相觸在雲裡。

    楊夏,這首詩代表我的心意,送給你!”

    ……

    這是什麼鬼!

    程燃整個人都魔怔了。

    因為光打在他身上,此時的程燃除了能看到近在咫尺的楊夏之外,是看不到舞台下面的情況的,那裡是一片片黑壓壓的黑潮,但程燃知道那些都是人,他的耳朵裡,盡是四面八方爆發的“噢喔——”這樣轟動的聲音。

    第一排的校長周韜,略有些訝異的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

    一干教職員工,看著台上的程燃。有的人笑起來,“這些小年輕……”“這就是青春啊……”

    江川,俞曉的神秘,磁帶……

    程燃醍醐灌頂,一切,都串起來了。他也想起了記憶中最細微的那個角落。

    是有這麼一回事的……但那是在這場文藝匯演開始的前一個月,那個時候的程燃,就預計搞一趟大的,於是在俞曉家裡,找來了成天在學校裡拿著那台Walkman不離手的江川,錄下了程燃打算在這場文藝匯演上寄託表白的詩歌,這 舒婷的著名情詩《致橡樹》。

    然而這件事在前世是沒有發生的,這就像是一個玩笑,少年人心情激昂時一個突如其來的勇氣,就像是你知道那個女孩的電話,然後在一群朋友的起哄下,摁下一個個按鈕,卻在這串數字即將打過去和她通話建立聯繫,即將聽到那個聲音的時候,猛然把話筒扣上。

    前世的程燃,沒有勇氣,而類似俞曉這樣的死黨,也自然不認為他能夠成功。所以這件事並沒有發生,那之後自然而然就將其淡忘了。

    誰知道他會重生,而重生之後的表現,又讓俞曉認定他有能力達成目標,甚至連江川都沒有懷疑,僅僅只是確認了兩次,便狠下心幫他了。

    所以這件事,就這麼陰差陽錯的出現了。

    這算是……

    自己把自己給坑了麼……

    程燃看著眼前先是震驚,而後臉色急遽變幻,眼淚水猛地溢出的楊夏,正準備解釋,楊夏一把摘下頭飾簪花。

    也不顧髮絲受到的拉扯和強行扯斷後披散下來的秀發,將簪花啪砸向程燃胸口。

    簪花上的鐵器在程燃脖子上劃出幾道血痕,火辣辣的,上面的珍珠迸濺開來,凌亂落向地面,然後是她帶著哭腔喊出的聲音。

    “程燃!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討厭啊!”

    主持人就在他旁邊,話筒離得很近,於是這句話的回音源遠流長。

    你怎麼這麼討厭啊……

    討厭啊,討厭啊……

    她一腳踹在程燃的大腿背上,即便穿的是舞蹈鞋,程燃也感到一陣鑽心疼痛,他皺了皺眉。

    他看到楊夏的眼神,那是認為他破壞了她中學時代最美好景緻的怨憎。

    程燃一嘆,人生總有各種各樣的意外,但保證沒有一個意外像是眼前這樣離奇,前世的自己給後世的自己挖了一個大坑。

    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楊夏眼淚婆娑慢慢後退,轉身奪路而去。

    主持人懵了,全校的喧嘩也在這一刻出現了一個停頓。

    這是,表白失敗了麼……

    程燃在大腦對這場事件短暫的轉換和回應之後,探手伸向主持人。那女主持顯然還沒從變故中回過神來,就看到程燃一隻手抓過來,話筒落在了程燃手上。

    程燃捏著話筒,依然在頭頂那一束白光下,面對全場。

    會場落針可聞。

    教堂唱聖詩都沒這麼肅穆。

    停頓了一下,程燃已經換上了嚴肅臉,對話筒道,“作為四化建設的接班人,大家要以此為鑑……現階段要把心思和精力用在學習上面!剛才的保留節目上,我就給大家演示了一下,不好好學習早戀會是一個怎樣的結果……”

    短短的靜默之後。

    一瞬間,轟然的聲音再度炸開。那是會館幾乎每一個角落的前俯後仰。

    “還能這樣……”一大幫人瞠目結舌。

    李斬指著程燃,對身旁的章明,恨不得口沫橫飛,“你看他有多狡猾!章副校長,你看他有多狡猾!”

    那些隔壁班又隔壁班的學生們一個個豎起大拇指,“程燃……這可真是……太穩了老哥你……”

    “牛氣……這樣都能圓回來……”

    “這蝦子太機智了……他是誰啊… …也算轟轟烈烈了!”

    也有人表示疑惑,“這難不成真是保留節目,兩人商量好的表演?”

    “是假的吧……不過也太像真的了,剛才嚇了我一跳呢!”

    “根本就是真的!”

    ……

    ……

    台下全程目睹了一切的薑紅芍先是愕然,又看到程燃從頭到尾表情的變化以及這番宣言,再也忍不住,“噗!”得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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