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燃 作者:奧爾良烤鱘魚堡 (連載中)

 
mk2258 2017-8-29 21:40:0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43 1297438
V123210 發表於 2019-8-7 07:00
重燃 第兩百一十四章 黑鳳梨

    儘管程燃一直帶著些樂觀精神,但實際上很清楚,科技股暴跌,互聯網泡沫的這場災難襲來,世界it業都將在未來兩三年處於嚴冬,各大公司動輒數以萬計的裁員,巨額虧損,被併購,電信供應商也是這場寒冬打擊鏈的一環,國內電信市場也遭遇滑坡,各家廠商的份額都在減小,利潤率壓低,在這種關頭下的伏龍公司,也必然將會是一段寒冬的經歷。

    程飛揚那邊已經給伏龍內部打了種種基礎,進行了眼花繚亂的調整,各方面的擴張進軍和收縮撤退線路也已經制定,以應對這場衝擊,結果是坦蕩趟過這場國內的市場大滑坡,還是隨波逐流淪為下游,都是未知之數。

    前世的互聯網泡沫,對於程燃來說,其實就只是一個概念而已,對他帶來的影響,不過就是屬於「經歷過這段時期」的一個記憶而已。

    然而這一世,隨著他和他父親事業的擴展延伸,互聯網泡沫這個詞語,終歸真的如雪崩一樣的壓過來。

    程燃跟馬老闆對了話,英雄所見略同的是,電話那邊的馬老闆依然相當的樂觀,言語風趣,大有即便這是江湖浩劫,那麼就有俠客逆勢而行,也有「這不是末法時代,這是最好的時代,江湖紛亂,俠客跨馬馳騁,不上市就不上市,經得起這樣歷練的企業,才能在歷經風霜後,終神功大成橫空出世!」這類這種時刻打雞血硬剛,卻又不得不佩服的言辭。

    這些話還是讓程燃感覺豪邁,是的,嚴冬將至,不光是程飛揚的伏龍,他本身手上的產業,也要應對這樣的過程,沒法通過資本市場得到充備的資金……

    要開始燒錢了。

    而所幸的是通過藍點科技的納斯達克崩盤前的一場運作,他有了部分能抵禦寒流的備用糧。

    但這備用糧能用多久,那也是未知之數。

    趙青那邊得到了程燃新的指示,招兵買馬,擴充團隊,這位程燃推在外面的白手套,在經歷過程燃小做空的一事後,已經決定為自己配置保鏢,好在伏龍這邊就有認識的,以前一位叫做李東的老同學當兵退伍後,就是趙青介紹到伏龍保安部,現在趙青這邊需要,就讓這位老同學兼好友轉為跟自己跑業務去。

    安全感陡然提升,以前趙青就對港片裡那種大佬在後面,保鏢開道的場面印象頗深,沒想到現在給程燃幹活,也幹成了這樣的狀態。

    只是他並沒有沉浸在這種滿足感中,而是擔心隨著業務的升級,後面會不會真的保鏢配置越來越多……那是什麼場面?

    「你說我是不是就是以前電影裡常說的那種影子?總統被暗殺了,真身也沒事的那種。」趙青有時候也覺得,這程老總和小程總,父子倆都不是省油的燈啊,看樣子自己這是擺脫不了給父子倆推出去賣命的局面了,「我現在就覺得,你比起你爸來,老謀深算程度一點也不少。有一天我要是自己出來,你會不會買兇把我滅口?」

    程燃這個時候就和藹的拍拍趙青肩膀,「你是我趙哥,這種事怎麼可能……話說回來,小石頭馬上也要讀中學了吧,爭取考個好點的,不那麼好也無所謂。以後出來想做什麼就去做,有我們保駕護航嘛。」

    趙青笑道,「靠……你真是陰險……果然操控資本的人心都髒,我這輩子是做不來了。」

    正是因為不把程燃當正兒八經的老總和知根知底,兩人才會有這樣的對答交談。

    程燃也回應一笑,「握劍的人有殺人之心,這不是髒。只要為了愛和正義,殺人打仗,就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下次你再把搞事情說得這麼高大上,我真管不住自己手揍你啊……」

    ……

    時間就這樣流逝著,那些年月裡發生的事情並不多,在古老高中的銀杏樹繼續興廢,前門的蛋烘糕攤子的香氣總是會飄過紅牆綠瓦進得園區來,食堂前總有人拿著盆缽衝去搶飯,夕陽中也有很多人閒庭信步於園林間的小路上,文翁塑像下面永遠擺著可疑祈求的蘋果火腿腸盒裝牛奶,語文閱讀冊上的杜甫總是很忙,不是在騎摩託買菜的路上就是彈吉他開演唱會,或者月下背劍追魯迅。

    學校裡的生活總是很簡單,早上通過晃蕩的公交車到達上晚自習,上午五節課後吃午飯和不到一小時午休,下午上四節課,一個小時晚飯時間緊接著晚自習。

    多年以後以這樣的節奏所滋生的那些平淡的尋常,都是一個二個成家立業再沒有當年纖瘦青嫩反而大腹便便油光滿面的一群中年人,無論平庸暗淡,無論光鮮在外還是各有攀苦,還能在一起吹牛打屁的理由和源自於內心的柔軟和驕傲。

    當然也有那些光芒耀眼的人,去了英國攻讀倫敦大學學院預科的姜紅芍並不是唯一,有拿到了美國數學邀請賽最高獎,被麻省理工提前錄取的二班的某個男生,後來直接上了報紙。

    而實際上除去保送清華北大的人數佔比全省最高之外,在那本名為《哈佛女孩》的書引發社會沸沸揚揚討論的時候,十中當期其實就有十二個並非成績頂尖,卻有各種特長的學生進入常春藤盟校。

    這所學校那些優秀的牛人卻是還是太多,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姜紅芍不是最特殊的,但的確是成了最讓人悵然,也最富有傳奇色彩的。至少她的名字還是經常在一些串門過來十中的學生口中常常出現,畢竟是十中成績第一且有漂亮到不像話的「姜哥」,遠近聞名,蓉城諸多高中都流傳著她的傳說,但可惜很多人卻始終難得一見。這若是放在稍後一點的後世,估摸著可能登上貼吧,說不得就是奶茶mm般照片亂飛。

    程燃洗好了在美國華府拍出來的照片,其中一張照片上的女孩正是轉身貼臉比出剪刀的手勢,笑意明曦。程燃拿到手看,發現這是除了在cq上的聊天和偶爾的越洋電話後,最能穿透時空聊以慰藉的方式。

    現在程燃大概最遺憾的就是當時和姜紅芍手牽手爬到峨眉山金頂看日出時沒有拍下一兩張照片來,可惜了,畢竟回想起來,兩人當時互擁著的時刻,還猶有餘溫。

    姜紅芍離開了十中,程燃倒是會經常跟她說她離開後十中的那些事蹟,譬如因為她的離開程燃被班主任孫暉直接以不民主的封為班長而全班無一不服的獨裁,譬如高考百日誓師大會,經過張平劉景瑞等人的精心策劃,程燃作為優秀代表上台發言,臨時召集全班上台,一整個孫暉這樣的班主任兼年級主任還有正副校長和校高層都以為程燃會讓全班宣誓的時候,那也的確是一個整體都莊嚴肅穆的場合。

    結果程燃帶頭唱《海闊天空》,「今天我,寒夜裡看雪飄過,懷著冷卻了的心窩飄遠方……」

    所有人當時都愣了一下,但隨著高三五班的合唱之整齊,無排練卻合一的氣勢,下方操場的高三方陣很多人也不約而同的,開始應和著,隨之唱了起來。

    高考的壓力,老師父母學校的壓力,書山題海的壓力,一分壓倒千萬人的壓力,都在這一刻見了他媽鬼了。

    下方剛開始有口哨聲,有人把校服脫了往天上丟,而所有人都在唱。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ohoh……」

    下面不知多少人紅了眼睛。只是班主任孫暉大概很後悔獨裁的塞了程燃一個班長。

    本來很熱血的畫面,在全操場都嗨了的局面下,最後卻在收尾時張平發了人來瘋,拿過麥克風對著郝迪,陶醉不知歸路,「黑鳳梨,拿霜來凍硬,硝酸更迷人,願再喝,黑鳳梨……」

    結果倒是帶頭人程燃被校長口頭批評,張平寫了份檢討。

    高三五班一戰成名。
V123210 發表於 2019-8-7 07:00
重燃 第兩百一十五章 神雕俠侶,絕跡江湖(上)


    2000年,自程燃重生,在文化牆上畫下與地球交匯那年的彗星軌道圖的時候,海爾波普彗星已經遠行了四個年頭。

    在寂冷的宇宙,這四年和千年萬年的時光一樣,興許只是毫無區別的,轉瞬即逝的剎那。

    然而對於這顆星球上的生命來說,四年足以從出生到滅亡,足以從稚嫩到成熟,可以風平浪靜,也可能波瀾起伏。

    這新世紀的第一年裡,中國的即將入世成為了宏觀層面的主要話題,有亞洲資深的政治家預言,如果中國未來參與到世界貿易和金融活動中,不轉移教育和經濟兩大發展中心,中國很有可能成為世界第二大貿易國,成就在2050年成為現代經濟大國的目標。

    而事實上未來只用了20年,入世後的中國就成為了世界貿易體系最大的贏家。

    即將入市帶來的各種變革和紛爭,暗流湧動。很多開放的競爭性領域,國內企業都將和跨國公司同台競技,參與到更嚴苛的國際市場廝殺中去。

    也有在這種時候和跨國公司利益所勾連的勢力集團浮出水面,伏龍公司在美國之行,就遭遇了這樣一場狙擊。同時蓉城所在的西南地界所引發的政治風波,其所帶來的影響和後果,也確確實實影響和改變了很多的東西……

    前面路上的險峻,好像已經逐漸露出猙獰。

    擺在更遠處的,是隱約醞釀著的未來更大的風暴。

    所以在這個納斯達克的寒冬裡,程燃開始了高築城,廣積糧的行動。

    也就是在這樣的四月裡,cq同時在線人數達到了十萬人。而同期註冊用戶數,是五百萬。cq已經正式打敗了所有同領域的icq類競爭對手,穩居第一位。在這個過程中,程燃除了劃定大方向的戰略之外(其實他也只能這麼做),基本上都全盤交給李明石。

    而正是因為對前世cq原型的一些瞭解,程燃更大的程度上,都是以那樣的框架來劃定cq的發展,對於一些李明石過激的戰略舉措,程燃都划去了。

    《靈域》遊戲的火熱,給cq創造了大量現金,現在通過各個網吧的交易系統,記錄經常在刷新。當活動怪物或者區域開放的時候,時常可以看到很多人紅著眼睛在網吧蹲守的場面。

    當然《靈域》也可能被中國日趨進步發展的遊戲市場上其他產品給追上來,但先發優勢奠定了《靈域》遊戲的馬太效應,未來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哪怕未來遊戲市場會充斥各種各樣的產品,cq的《靈域》都有一席之地。

    程燃否定了李明石投入更大精力在遊戲業務上的想法,告訴他遊戲業務和版塊只是為了cq主業吸金作用,這一塊在精而不在多,如果cq昏了頭再去代理研發其他的遊戲產品,而忽略了主業的建設發展,那麼最終得不償失。所以在遊戲業務上,cq只需要做到升級《靈域》的雙端體系,深挖遊戲體驗,爭取最大化遊戲性,而不是單純的比拚新引擎技術和圖形效果。

    在程燃對李明石的預計中,遊戲行業雖然確實能夠造就一時聲名鵲起的產品,遊戲可以成為經典,但卻無法永恆。

    「遊戲只是人對娛樂的次級需求,無法和即時通訊這種在信息時代最本質的社交需求相提並論,所以我們要分清楚主次,人是社會動物,人會通過與環境的交流辯證自身,社交幾乎是每個人的天性,緊扣住人類最根本的需求,無論社會和這個世界如何發展,一款遊戲可能會過時,但是人與外界人與他人的交互,卻是永遠的主題。」

    「掌握了連接,我們就能掌握未來。」

    類似這種時常會揮舞大棒給可能走偏的李明石團隊敲打的事情,程燃也會這麼做。

    「而且,即便我們未來要進軍遊戲業務,主要還是看聯眾平台,另一方面也有現成咱們打交道的好朋友御碧公司嘛。」面對李明石幾個人古怪的表情,程燃連忙澄清,「我可不是打算能有一天收購御碧把那個法國女人給踢走報她落井下石的一箭之仇……就是找個機會入點股,有點話語權,有錢一起賺,遊戲有bug的時候當面去他們公司拍桌子嘛!」

    嗯,雖然可能將要拍壞的桌子,能摞十層樓那麼高。

    ……

    也許是出於補償,姜紅芍小姑的會展主體館一期建設項目,落在了徐蘭和張薇炎華置業的建築公司炎華建設上面。

    自己老媽的炎華置業一開始走的就是和大部分地產商截然不同的道路,既不單純做開發商去滾雪球玩資本運作追求利潤最大化,還因為成立之初謝候明的淵源關係,不光有自己的建設公司,同時也有設計公司,三位一體。

    這意味著對於整體和各部門協調運作的要求更高,對企業管理水平的要求要達到一定的程度才能玩的轉。

    這上面其實是謝候明的鐵腕手段在推行,張薇和徐蘭手上直接有一整個跟著謝候明征戰國有資產投資,治理整頓過大型企業的人員團隊,這些都是歷經實戰出來的骨幹而非科班出身只會紙上談兵的庸手。

    所以蓉城能敢像是炎華置業這麼開局佈局的還真找不出幾家來,直接帶來的好處就是公司整體的銜接性更強,品質過硬,而且三方面出成績,對於品牌的建設也是齊頭並進,更利於立起招牌。

    這說的可不是浮誇的營銷能力,而是實實在在的整體聚合能力。如果再將李韻的國際會展中心項目接手承建出來,前身就是由承建了眾多市政工程的建工集團第四公司改制而來的炎華建設,怎麼都能躋身國內民營建築企業的前二十序列上去。

    承建市政重點工程和類似國際會展中心這樣有影響力的項目,亦是一家建設單位最有效的上升捷徑。縱觀國內十大民營建設企業,無一不是有這樣深厚的「市政施工」背景。

    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姜家這位小姑的眼力和算計能力也是很精準的。

    有時候兩下一比較,類似會展這樣的工程,程燃不顧及手上產業的吃飯問題,孤注一擲,錢還是能拿的出來的。然而立項,拿地,各方面其中的關鍵環節,利益權衡,資源人脈,就不是現在的他能夠辦得下來的。

    所以面對姜家小姑,還是不得不承認對方在這個領域,是妥妥的能量深厚啊。

    很多方面,其實程燃現在都很缺,雖然佔著未來的發展路徑,但他能切切實實借到的高層力量,是謝候明這個領域和層次,自己老爸興許路子更廣一些,但畢竟是隔著的,那不是他能具體拿到的。現在看來,還真是需要通過一些高層的金牌護符和通道,才能為往後的事業保駕護航。

    畢竟,柳高那個勢力集體,還有背後更深的一些能量的威脅,是切切實實的存在的。

    對方能掀起西南地界的一場風暴,連姜越琴乃至她背後的事物都被波及,雖然這可能有柳高這樣一個人物起到從中作梗的因素,但這所造成的震盪,相信在一些拿捏住了脈絡的旁觀者角度,的的確確還是很驚人的。

    伏龍公司若不是程飛揚進行應對的調整,改制股份,各種內收外緊,很可能遭此一波打擊,就要一蹶不振。

    實實在在的問題,就在眼前。

    需要更大的能量啊。

    cq還在成長,但無論是cq還是藍點,阿里聯眾,亦或者天行音樂,都是短時期內無法帶來這樣能量的。

    程燃的高中生涯,就要結束了……

    在破陣鼓的鼓點中,下個階段,也將要來了。

    ……

    ……

    謝飛白在cq上欲言又止,近期兩人的聊天中,程燃能感覺到謝飛白的不同,他現在家裡謝候明和張薇都常不在家,所以就是他姥姥住過來看管他,遇到忤逆的事情也不多說話,等謝候明回家來一併算總賬,謝飛白苦不堪言,偏偏對他那個嘮叨姥姥輕不得重不得,甚至有時候根本不敢對她稍有違逆,倒不是怕謝候明,從小到大都是謝候明揍過來的,謝飛白對他撩起褲子就要踢幾腳各種招式套路知之甚詳,所謂見招挨招已經習慣了,多數都能做到拳在身上挨,心馳俗務外的厚皮菜境界。

    但千萬不要以為他姥姥就是個嘮叨小老太,作為雲南大學退休教授的老太曾經是西南聯大的學生,遺憾的是只在理學院讀了兩年專科,而且也是四四級的小師妹,但那時也已經見過很多高川仰止的老學長老學姐,不過這個每次聯大校友會都會專程飛一趟和在世的老校友們聚會的老太,卻從來不把那群如今大部分都名聲震耳或者在行政級別上高不可攀的老同學掛在嘴邊,平時愛嘮叨的也是家長裡短柴米油鹽,只有逢年過節遠在京城或者各地乃至於海外打過來的電話對面人的問候,才顯出她的不同來。

    有時謝飛白也會有模有樣跟程燃討論商業,聊遊戲史話,爭論一些觀點,物理概念,甚至還能討論一下習題,很難說他怎麼就從當年那個張口閉口髒話連篇滿臉戾氣的樣子變成了現在這樣,兩人以往交流還算正常,但這回他的遮掩倒是引起程燃的興趣,再三深究之下,謝飛白才說明,原來那天從天行道館回家路上,路過西北中學,好像看到個熟悉的人,以前初中部欺負過的,後面轉學就不知去處了,沒想到對方轉到了蓉城。

    程燃問你怎麼欺負的。謝飛白則是說具體也記不得了,大概也就是當時覺得對方顯得很清高,有時候看到他們那一幫人結伴而行,就總是覺得看他們很不屑,他們幹了些什麼壞事,對方撞見了就總是義正言辭,好像站在道理的一方就得理不饒人,用當時的話來說,就是看這個人怎麼都不順眼,認為他假清高,道貌岸然,特別一次謝飛白去警告一個喜歡說閒話的女生,其實也沒怎麼著,只是謝飛白名頭嚇人,那女的一見面就哭了,結果那男的挺身而出,以為他在欺負女孩,記得當時氣不打一處來的謝飛白乾脆直接把怒氣發在了這個出頭鳥身上,最後是把對方回力鞋扔進了污水渠,那小子大概也是真的體會到強權既是公理,後面也在不敢面對他們「挺身而出」,但偏越是這麼畏縮,謝飛白身邊那些狐朋狗友就越是得寸進尺,後來那學生就轉學了。

    「你這干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啊……」程燃也是無語,「那既然遇上了,就去道個歉吧。」

    「道……歉?」謝飛白在另一頭愣了一下,最終還是回應,「怎麼可能!」

    之後就下了線。

    看著頭像黑白,但其實在程燃這裡顯示著隱身狀態的謝飛白。知道其實他的那番話,未必沒在謝飛白這裡有半點的落地生根。

    天行道館,邊城路,洗面街,西北中學。

    倒得臨近畢業的最後三個月,謝飛白所在學校的出勤率也在直線降低,逃課更是謝飛白的家常便飯,經常來天行道館,也經常下午走一截路,到西北中學這邊,已經見到了那個人幾次。

    像是有些刺,就在那裡。謝飛白後面還聽說了很多事情,那個叫做趙桁的男生,其實嚴格來說不是他們逼走的,他爸當時是山海一位工程師,那個年代,工程師就是別人眼裡的知識分子,有地位,體面,時常以持身秉正教導他自己兒子,恰好趙桁也是成績好,在片區遠近聞名,都說家庭教育優秀,結果後面趙桁父親出軌了,就在他初中那一年,鬧到了單位上,身敗名裂,他爸服了過量安眠藥,真心求死,沒搶救過來。他媽一個人帶著他轉學了。

    謝飛白是上高中的那年,從對方以前單位的一個學生那裡知道了全貌。

    現在又見到了那個男生。

    好像和當年沒有太大的變化,有一天謝飛白還看到他走過去跟人自然的開玩笑打著招呼。

    他也不知道他會這麼來找對方是為什麼,但好像是在窺探著,心底好像還有那麼一些可以說是憂懼的事物,但看著對方這樣無變化的平常,好像擾亂的那部分心緒,才稍得平靜。

    此時想到程燃的評價就惱火。

    「你才亂七八糟。」謝飛白把菸頭一扔,向前。剛走過胡同口,旁邊就突然躥出人來,有什麼力道作用在了自己腰眼子上,但其實衝力和氣勢都不大,謝飛白先愣了一下,不過就那麼鬼使神差的,他沒有如以往打架那樣應激反應的第一時間調整,向旁邊趔趄了兩步,過來的又一腳踹背上,才把他高大的身體蹬倒在地。

    面前的是當年的那個男生和身邊三兩個同學模樣的人,一邊喊著「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謝飛白想站起來,不過動作和反應都比平時要遲緩,對方衝上來,形成合圍的勢頭,踢踹,從身邊人空隙擠過來出腳。

    這裡屬於市井,一些個路過的人站住了,有大媽,有些背著手逛街的中年人,但都是事不關己的旁觀。

    謝飛白重心不穩,對方不斷踢踹想把他打趴在地上,但哪怕是身體失去平衡,他都會用手支在地上,不倒下去,這引起了對方的拗氣,下手更重,謝飛白手掌磨得血肉模糊。

    他學過散打,更是經歷很多實戰,最主要是皮糙肉厚,其實在這種場合比起他以前遇到過的同類情景,除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突然之外,其他的都不算什麼。對方不斷朝著他身上招呼過來,有的還助力騰躍起來往他頭上踹,但謝飛白始終就是半坐在地上,沒有倒下去,他用手護著頭,隔著空隙看趙桁,對方也在看著他。

    那是仇恨的眼睛。

    對方拎著一根木頭棍子過來了,是那種木工棍,長條方形,厚實,四邊都是棱角,到他面前,問還記得我不,還記得我不?

    謝飛白說對不起,對方明顯愣了一下,凶狠的眼神裡混合著複雜,但又被周圍的謾罵聲所趁,隨後謝飛白就感覺腦殼一嗡,左眼皮忽然暗了,痛感讓他再也撐不住倒在了地上,對方又在他身上落了幾棍子,隨後棍子丟在了地上,人撤走了。

    過了好一會,謝飛白從地上站起來,周圍的人其實都看著,但沒想到報警,也不怪他們冷漠,這種事其實在中學周邊經常發生,今天見了血比較嚇人,但還是沒人要踰越生活固定的界限,報警給自己自找麻煩。只是那學生此時看上去模樣有些慘淡,此時額頭的血漫過左眼打濕了胸口,身上一塌糊塗。

    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失心瘋了,抬起頭還在笑。

    「就知道他不靠譜……」

    可是啊,難過的事不是被挨了一頓,而是當年那個雖然自己說著假清高,但其實暗暗服氣著的人,現在卻有了當年他的眼神,變成了曾經他的樣子。

    有的事,看上去好像是再也無法彌補了。

    但是,對方舉起棍子的遲疑,沖淡了凶狠的掙扎神情,又真的……絕無可能嗎?

    他沒有還手,自己不是打不過他們,所以,那個趙桁是知道的吧,他又說了那句對不起,雖然頭上還是挨了那麼一下,離腦震盪就差那麼一點點,大約沒傷到骨頭,對方後來落在他身上分明收了力……所以,對方只是拉不下面子,他已經明白他的用心良苦了。

    謝飛白很有一種打不死的驕傲模樣,所以,他的這個歉意,對方是收到了,並且領會了吧。

    他覺得在程燃面前,牛逼大發了。

    啊哈,自己真他媽天才。

    而在另一邊,跑出巷子的人竊竊私語,「他剛才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聽到了吧,是說了。」

    「知道了……他就是狡詐,知道自己這頓挨定了,故意這麼說,想我們放他一馬。」

    「原來如此!老油條啊!」

    「媽的,這種人太奸詐!不冤枉!活該!」

    ……

    謝飛白頭被打破進醫院縫了五針的事情,還是傳遍了朋友圈,程燃聽到消息也是一陣錯愕,去看他的時候,謝飛白指著頭上的白紗布對程燃說,「看到了吧,這就是道歉的代價。」

    程燃問,「那是不是覺得虧了?」

    謝飛白做了個後世應該叫葛大爺癱的姿勢,「只覺得萬事通暢!爽!」

    其實儘管謝飛白說自己是一時不慎撞破頭,但在他爸面前幾乎是一眼就看破鐵定是和人打架的遭遇,在這份上,大概一句話就能讓公安部門跟進限時偵破的謝候明夫婦並沒有往下追究,都認了他那個撞破頭的說法。

    某種程度上來說,擔當也是一種成長。

    謝飛白在醫院倒也不是什麼動憚不得,就是他媽非得要他進行一個全套的檢查,所以只能暫時困在醫院,但謝飛白到沒和程燃單獨相處的時間,一方面有人不斷探望,另一方面他姥姥也在,在旁邊跟謝飛白有一句沒一句鬥嘴,一方面說按理你這腦子不該笨,但從小你爸你媽沒怎麼看著,三天兩頭摔到頭,結果好生生的基因給折騰到了這地步。

    又對程燃說,你就是伏龍公司程飛揚的兒子,聽說你成績不錯,在十中能拿數一數二,你是好孩子,好樣的,你爸也是好樣的。跟你爸說,我們支持他。國家就是需要他這樣做企業的,才有希望和前途!好好幹,我們老百姓看著的,誰真正干實事,做對國家人民有利的事,不含糊!

    雖然謝飛白姥姥口稱老百姓,但實際上她所得到信息的渠道,可不缺乏科學院工程院院士級的人物,都不說歷屆高官會委員,就是副委員長委員長的校友,也是有的,而且更巧的是,一位和老太關係不錯的中科院老同學,正是伏龍公司專家顧問團的成員。都別說程家和謝家的這份淵源,就單純是程飛揚所做的事情,都讓這些經歷過那個年代的學者知識分子肅然起敬。

    對於程燃這麼個老子英雄兒子也在放大鏡下的身份來說,其實不乏一些人目光盯在了這個未來可能會掂量他夠不夠資格接班的人身上。

    現在老太看程燃,就是親切,也語重心長,「你負擔和任務也重啊,現在就是要不斷汲取知識,武裝自己,強大自己,這是我對你們的期望。」

    這話放在其他人身上說來,不免會感覺岔了,但是在這個經歷過茅草屋躲防空警報那個年代的老太來說,這話裡蘊含的沉著和宏大,對後輩人的囑咐,卻也一點不岔。

    程燃連忙道謝,等老太走了,謝飛白才顯得有些落寞,「程燃。剛才那番話,我小時候常聽到姥姥嘮叨……可漸漸的,大概有個十年了,除了今天,再沒有聽到過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8-7 07:01
重燃 第兩百一十六章 神雕俠侶,絕跡江湖(二)

    和謝飛白聊了會天,等到他有檢查的時候出了門,謝候明先前就在門外,和身邊人說著話,但程燃出來後,無論交代著什麼,這個時候都停住了,謝侯明身邊的數名「黑西裝」也轉而隨著謝侯明,以他為排首,呈金字塔陣列在中腰和基底,朝向程燃,這些「黑西裝」都臉上帶笑,親切誠懇,雖然多數根本就不知道程燃是誰,然而不妨礙他們心裡面的揣度和驚訝半點不少。

    作為川投集團黨委書紀兼董事長的謝侯明,在所有下轄全資公司和控股企業加起來超過一萬員工的集團公司內部一直就有個「謝鐵拳」的稱號,做事雷厲風行,主要是貫徹意志極其堅決,著手川投的時候,很多人以為這不過也就是走個過場跟著唱調子的領導,畢竟比起耕耘了十年勢力盤根錯節的前任,他這個當初到來的新任董事長很大程度上可能連門路都摸不著。

    等幾年摸著了門路,就會得過且過,最重要是不犯錯,那麼就能順利憑藉川投作為跳板,以後想去哪高就,就是拍拍屁股走人的事情,留下一個明面上過得去的攤子給後來人就算萬事大吉。

    但是沒有想到的是,謝侯明就任後壓根就沒有走那些「拜山頭」,「趟深淺」的體制慣例,反倒是不怕得罪任何利益集團任何人的大刀闊斧改革,自己組建核心團隊,裡面的人都很江湖氣的稱他為「謝老闆」,單獨對集團內務進行評估測算,被外界稱之為「錦衣衛」。

    謝侯明的人生堪稱傳奇,所以這個「傳奇」老總在川投就算是砸下了大漣漪,那段時期經他手上籤字撤換的副總經理,總經理級別的高管,就有十八個之多,橫跨省內多個企業公司,同時被報案抓捕殺雞儆猴的也很有幾個,這般鐵血清洗下來,集團上下身居高位者人心惶惶,但一些個公司家屬院卻是鞭炮聲不斷。

    不過謝侯明這些舉措也並不就是百毒不侵,據說還是惹惱了某位大佬,掀起一些高層會議上針對謝侯明在集團改革過於激烈的抨擊,然而也就是這個時候,偏偏他又以自己的方式主導推動了峨鋼重組,盤活了大筆國有資產,一時所有的喧囂都被他鐵腕治出來的成績給摁下去,川投上下簡直換了個面貌,由此走上高速發展路子上。

    甚至在一些對手那邊,聽著在他們看來外界吹噓得玄乎其玄的「謝侯明模式」,就是頭疼,都要苦笑一番,有的還不乏帶著些酸氣的抨擊「遲早出大問題!」

    謝侯明談及計畫和任務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甚至有次在一個市裡對於一家集團控股企業調研,發現問題訓了負責人一通,當時一位副市長過來解圍,就在門外,謝侯明都生生把自己要講的話講完,才出去跟那位臉都鐵青的男子笑談起來,不過他「謝老闆」名聲在外,人家最後反倒很佩服他的那股調性。

    剛才謝侯明正對他們談集團的發展和重大項目,一個是集團能源主業在集團利益中佔比較大,要敲警鐘,未來要逐步把重心遷移。第二個是要讓宜陽煤礦實現「綠色轉身」,同時對一個資產過億的下屬分公司指定減虧扭虧的方案。這些都是謝侯明近期抓的大環節,偏偏這走出來個青年,說到關鍵點的謝侯明就為了他停了「現場辦公」,這可是他們印象中這位鐵腕「謝老闆」根本極為罕見的一面。

    都不免揣測記憶中誰有這樣的資格?或許蓉城市長親至,差不離有這樣的待遇?

    謝侯明對程燃道,「還不忙回去吧,下面走走?」

    兩人在醫院下面沿著給病人修建的葡萄藤乘涼走廊踱步,程燃問,「謝飛白的事情,有眉目了嗎?」程燃是大致能猜到謝飛白這件事前因後果的,現在則是想著看謝侯明他們的態度,自己要不要提一下,雖然謝飛白那副樣子是死硬。

    結果謝侯明卻是道,「當時就有朋友跟派出所那邊交代了,轄區出的事情,人家也查出來了,事發點有人目擊,還是鬥毆,是個西北中學的學生,那孩子叫做張桁,以前是飛白的初中同學,親生父親死了的,媽二嫁到這邊電力公司。我估摸著,以前謝飛白欺負過人家。現在應該是有公安人員跟那孩子接觸了,不過估計也就是警告教育,主要是杜絕危險的事情二次發生。我們還是不予追究,也就不立案了。」

    程燃點頭,想來也不用自己把知道的情況說出來了。

    謝侯明手指間燒起一支菸,對程燃道,「現在美國互聯網那邊局勢不好,我看很多人分析未來國內電信業也會出現滑坡,你爸伏龍公司最近又遭遇大事情,我聽說你爸搞了股份制改革……」他因為右手食指中指夾著煙,就只好以無名指小指隔空指程燃,「你老實跟我說,這不讓同類公司又活路的法子該不會又是你在背後鼓策的?」

    程燃搖頭,「真不是我,我爸自己琢磨出來的。」

    謝侯明又在裊裊的煙霧間眯著爍爍精光的雙眼透射向他,「你當年製作的伏龍基本法裡,就有虛擬受限股一說,不過當年是用以籌措資金的手段,但這畢竟還是有基礎,真要是你爸決定施行,那也是應該是根據這一點衍生,有個地基才蓋得起房子,這都不是無中生有的。」

    「前段時間你爸跟我說冬天要到了,我說讓你兒子給你出出主意,你爸表面做出那副樣子,但我看他還是哂笑哂笑的。怎麼嘛,你給他出了些什麼主意?」

    程燃道,「搶錢,搶人,搶先機。」

    謝侯明一愕,隨後猛吸一口煙笑起來,「你這小子真是鬼機靈鬼機靈的。」

    「也好,本來我和他媽準備把謝飛白送出去,他現在成績還行,我對他預期不如你爸對你那麼高,現在這能有二本成績,其實也就滿足了,運作一下,國外的一所好大學,還是能讓他去鍍個金回來的。但現在想法不一樣了,就讓他留國內吧,讀個什麼學校,沒那麼重要,能力更重要。讓他跟你學學,我不給他壓擔子,但我相信他自己挑得起一副擔子。」

    程燃哭笑不得,「我抗議。把人帶偏了可別怪我。」

    「帶不偏。」謝侯明呲牙,「因為這小子根本就沒正過,你能把他帶偏到連我都認不出來,我老謝給你比個大拇指。我能比大拇指的人,可不多。」

    「我謝謝你了!」程燃沒聲好氣。

    謝侯明又吸口煙,道,「我可能,會有調動了。」

    程燃訝異看他,謝侯明露出遠方雲山般的笑意,「中字頭。」

    「確切消息?」程燃問。

    謝侯明失笑,「否則呢?」

    這次輪到程燃豎起大拇指。

    謝侯明暢然一笑,「好好幹,以後有你謝叔叔!」

    2000年,這個國度有很多現實迫切的,內外憂患的,矛盾激烈的各種各樣的問題。然而確實也有新生的,方興未艾的變化。

    國家依然孱弱,有屈辱,有隱忍,有艱難追趕的落後和不甘的自尊。也有改革帶來的震盪,即將入世,互聯網,基礎工業……眾多野蠻生長的事物。

    世界的多級分化,時代的快速變革,格局更替的日新月異,這樣的時代,也給了謝侯明這樣興許有一天會留下碑刻文字的人物大展拳腳的空間。

    之如謝侯明,之如程飛揚,都在冉冉升起。

    若這樣的人層出不窮,其實自己亦願意成為角落裡的小人物。

    只是他這個大人物下的「小人物」,還將要面臨重來一次人生的又一重大抉擇,劃定新的航程和線路。

    是縱馬揚鞭,是破浪馳騁。

    是直掛雲帆濟滄海,是笑談獨在千峰上。

    是每個人的偉大航路。
V123210 發表於 2019-8-7 07:01
重燃 第兩百一十七章 神雕俠侶,絕跡江湖(三)

    張鳴從十中的清華招生組信息交流會的教室出來,找地方點了根菸,作為清華招生組的組長,張鳴前天率組進駐川省蓉城,接下來就是一系列宣傳操作,和相關的協議媒體商定信息發佈的定稿事宜。

    今年清華的行動要迅猛許多,北大方面這些就遲鈍半步,還停留在過往靠著影響力吞進各地頂尖優秀生源和清華半壁江山的虹吸思維之中,殊不知清華幾十個招生組已經成立,進駐各大省市,利用媒體力量在各地發佈招生信息,積極推銷。

    儘管北大滯後,但有一點是必然的,那就是川省這種人口大省,十中這種戰略高地,北大方面再遲鈍,招生部門都必然不會放過。北大方面提前了兩天到了十中,和十中校長,專家組邀約了幾十個優秀學生舉辦了座談會。

    清華方面比北大來得晚了兩天,只是清華川省招生組其實早暗度陳倉,通過媒體把招生信息發佈,因此不僅僅是十中這一校,之後的清華蓉城招生組辦公點,還將接受來自川省各個高中的頂尖學生趕到蓉城的諮詢。

    這一手釜底抽薪,把戰場迅速從十中開闢到川省更大的地盤領域,以前兩校思維只是侷限於幾所頂級學校,現在清華方面是廣撒網,要把各高中最頂尖的學生都蒐羅過來,哪怕一網只是簍到一兩條魚,但只要勤撈,再給出政策和優惠條件,那麼清華就能在這一局招生大戰中獲得最大的優勢,殺北大一個措手不及。

    讓張鳴有信心的倒也並不止於此,而是切實清華方面對招生組的支持,那叫財大氣粗,不像是隔壁北大,據說北大這回的招生組,經費有限,就在不遠處的招待所,條件之磕磣寒酸,床單一拉開,就是厚厚一層黒灰。

    而清華大不一樣,招生組全體下榻華西天使賓館,國際學術交流中心,會議廳都為了迎接川省各地學生諮詢給包了下來。同時作為招生組長,張鳴有聯絡名單,隨時可以向物理院,法學院,美學院,藥學院等校內學院直接調用資源,隨時可以安排任何教授,同籍貫學長對學生說服交流。

    招生行前大會上面,招生組都會接受培訓,介紹往年的招生情況和問題及解決方案,分享招生感受和技巧,接受招生宣傳材料,強調招生紀律等等。同時還要審閱川省部分中學校長送來的相關學生資料,蓉城十中這邊,張鳴卻是得到了信息院一位系主任的囑託,關注一位叫做程燃的學生,是川省的知名通信公司伏龍的老總兒子,最好能把對方洗腦招攬到清華來,避免北大捷足先登。

    張鳴看過了,這個程燃成績總體還是不錯,十中最近的一次測試,他全校排名第五。否則成績這個硬性指標不達標,什麼都是枉談。

    其實張鳴跟對方是深談過了,按理說在這樣的場合,面對十中有資格上清華的學生,大多都要一視同仁,就算有個別自己非常喜歡,也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畢竟雖然今年清華是主動出擊,主動推銷,但也還是要保持最高學府的威嚴不是麼,其實每年招生都是個和優秀學生以及家長鬥智鬥勇,談判桌博弈的過程。

    招生組有「大招」,優待和附加條件,可以見人下菜,可以和相關考生斡旋,打心理戰,不過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對面的學生,有沒有坐上談判桌的資格?

    什麼是資格,「分分分」就是資格。

    只有最優秀的學生,才能坐在談判桌的對面去,而這個過程中,校方確實處於弱勢。但有這樣條件的學生,一個省又能找出幾個來?其他大部分還不是都得看招生組臉色,求得一個承諾。

    作為川省招生組組長,既然被校方教授打了招呼,張鳴自然親自出馬,只是和那位程燃談的過程中,對方壓根沒有他這位身經百戰的招生組組長常能從學生身上看到的幾分猶豫,緊張,膽怯,甚至於想要更好條件的貪婪。

    有點意思,確實是有些天賦異稟,這不像是個學生,倒像是一個成年人,而且身經百戰,不到最後不露出自己的底牌,不顯山不露水,不流露自己意圖。

    聯想到他父親的身份,作為川省第二的民營企業,電信業的一支鐵軍,興許明年就要超越希望集團在川省獨樹一幟,這樣的家庭出身,可能也不能以尋常學生來判斷。

    然而那又如何,張鳴覺得已經給出了足夠的優厚條件,甚至有些是違反慣例,對於程燃這個沒參加過競賽,沒評選過省優,沒有任何獎項的學生,清華開出了最高加五十分,隨便選專業的優待,但依然沒有得到程燃現場簽合同的答覆。

    張鳴和招生組幾個老師和學長又懷疑北大已經先下一城,所以試探性的問他未來想要發展的方向和路線,如果北大那邊有承諾,不如說出來我們給你參考參考,兼聽則明嘛,那位從經管院出來的十中學長還眨著眼睛對程燃說,北大那邊都是文科生,很能說的,可別被騙了。

    可程燃還是笑眯眯說自己還沒考慮好,還需要考慮時間。

    張鳴和招生組方面就有些惋惜,張鳴也不是不待見學校有些的資源傾斜,他也多少打聽到一些端倪,學術界一些流出的關於伏龍公司在美國遭遇的傳聞,現在聯合高校自主研發的艱難,伏龍公司建立八校研發體系,清華也在其中,所以有教授會打招呼,想把這麼個人放進來,可能也想將伏龍老總兒子納入自己學術下面,有公心亦有私心的意願。

    這些涉及很多,也不好明說,其中不乏學術界流派碰撞明爭暗鬥,只是是良性的,就好比俗話說「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而有些能給導師帶來特殊芬芳榮譽的桃李,自然都求之不得。

    張鳴只是引路人的第一線,他其實只需要做好第一步,回去不被找麻煩就夠了。

    如果除去這些起作用的背景因素,張鳴其實更看好那個叫朱旭的學生。

    本來他們川省的招生組從高二就開始追蹤,原本鎖定的是一位姓姜的女生,結果這女生高三下半學期被倫敦大學學院截胡了,他們就鎖定朱旭這個十中最近測試出爐的年級第一人,縱觀歷史成績,他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可以說相當的穩定,而且大有可能此人就是今年最有可能問鼎川省理科狀元的學生,這是清華招生組最志在必得的一人,關鍵是對方是有保送資格的,他拒絕了。

    招生組這邊則是在深入打聽他希望考的專業,未來的發展規劃,本來還是挺正常的,招生組以為他拒絕保送是因為想自由選擇專業,這方面也在暗示可以調配。

    這位朱旭中途卻冷不丁詢問招生組,「我想問一下,那個程燃,他確定考清華了嗎?他想讀的專業,給你們透露過嗎?」

    張鳴當時用來記錄的筆都頓挫了一下。

    同學……你們這是搞什麼啊?

    ……

    北大的招生組帶隊組長叫做夏放翁,同樣的,在結束了前期的十中諮詢工作準備離開的時候,夏放翁才瞭解到清華的招生組在各地都展開了面對省級各重點中學的推銷,這不免讓只做了十中工作的北大蓉城招生組頗已經感覺壓力,夏放翁察覺到今年的招生工作上面清華的來者不善,很可能北大要遭遇一場滑鐵盧。

    但現在作為蓉城十中專家組座談會的帶隊人,她要考慮的已經不是這些戰略問題了,而是眼前的收穫,截止昨天,十中有十三個學生和他們簽了約,承諾了北大是唯一志願,而他們也會得到不同程度的加分。但也有些學生始終處於搖擺中,其中就有那名叫程燃的學生,夏放翁甚至拿出了北大光華的名額,一對一的學術導師可以隨便選,這位學生都沒有表態。

    於是夏放翁還直接給了他父母打了電話,情況更是讓她愕然,本來說邀約見個面,結果其父母都是經商的,都很忙不在家,一方面給她說了抱歉,另一方面也表示自己兒子很有主見,一切都聽他的意願。

    這簡直是……

    夏放翁覺得自己這還是首遭遇到這樣的家長,她們十中座談專家組本身在蓉城就只有三天時間,經費不多,條件不好,時間非常緊,以往哪家聽說北大找上門來,不管父母做啥的,哪還不趕緊推掉手上工作,立即和招生組面談商議學生未來,結果這倒好了,這家父母兩人都忙,若不是考慮到會把對方推向競爭對手清華,夏放翁都要對電話那邊不客氣的說你伏龍公司就這麼了不起?

    而且還聽孩子意願……這不就是搞不定你家孩子,才指望從家長這邊突破把對方綁過來麼……

    但北大招生組還是結束了風塵僕僕,最後在雙流機場登機之前,夏放翁想起來最後給對方家長去了個電話,打給的是程燃母親徐蘭,她想著他爸是伏龍老總,自己代表北大,雙方都強勢,不免談話內容硬碰硬,搞僵了還不好。而作為母親的女性,應該在這時候更容易被說動,但打過去電話接通,是個女聲說徐總正在開會,稍後給您回覆。

    夏放翁掛了電話登機後,想到下一次見面,可能就是高考結束的估分填志願的決戰時段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8-7 07:01
重燃 第兩百一十八章 神雕俠侶,絕跡江湖(四)

    清華的招生組信息發佈會是週五的下午兩節課,十中都知道這兩天清華北大的人都來了,學校把行政樓的會議室拿出來作為交流場所,能被各自班主任建議過來的,大概全校不到五十個人。

    有諮詢過後陸陸續續離開的,也有被招生組留下來繼續磨的,這其中就有朱旭,而程燃卻是先離開了。

    門外還有一些學生成簇,有的在看招生資料,或者彼此分享議論,這些都是屬於十中金字塔頂端的學生,有的因為事關重大,還和父母一起來了。雖然十中還在正常行課,只是到這份上,正常的規律已經和他們無關了。

    這些學生扎堆,一方面信息共享,一方面也是在商量如何應對招生組,爭取最大條件,這就是鬥智鬥力的事情,當然,招生組這邊也知道學生間會互相串聯,所以條件還是開得很透明,哪個檔次對應開的口子在那個程度,算得上「明碼標價」。

    招生組那邊和一些學生的談判情況,當然他們也是第一時間清楚。眾人分享信息,一方面也不乏羨慕得到良好「優厚條件」的同學,讓人飽受煎熬,又覺得真他媽刺激。

    「程燃和朱旭都沒有做出決定,真是有個性!」

    「這個時候不決定的都是猛人,是篤定自己高考不會出差錯的,一般人玩不起。等到時候考完估分胸有成竹了,那時候面對清北更激烈的爭奪,那爭取來的條件就更好了!」

    「羨慕啊……我就沒人家這種自由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而且我目標還是很明確,就上清華,只要他們給我錄取承諾,我第一志願就報。沒辦法,誰叫我慫一點。」

    「猥瑣點也沒事……這叫沉穩。我特麼也是能進就行了。我爸他們比我心態還好,反正就是說,現在全家包括親戚都認為家裡能出一個清華北大,我家回溯過去就沒一個當秀才的,所以這是光宗耀祖,讓我自己看著辦。我能怎麼辦,我爸我媽比我還自信比我還輕鬆啊!」

    ……

    從行政樓會議室走出來,程燃和外面的學生短暫交流了一下,然後就去了收發室,拿了信,也不回教室,看著夕陽很美,程燃買了瓶水,過去操場找個台階坐著,拆開信件。

    來信上面寫著清華大學,帶著股淡淡香氣,秦芊寄的,程燃拆開信來,又不免一笑,裡面是很多照片,但這回卻沒有差點讓他犯錯的秦芊個人照,而基本上是風光照,校園風景照。

    展開秦芊那封帶著淡淡幽香的紫色信紙,上面寫著她在清華園的見聞,她說驚訝於浩浩蕩蕩的自行車群,也說了她偷窺的bbs上的調侃:「美女幾時有,捶胸問蒼天,咬牙在水木,太監當四年。」笑得前俯後仰的段子。

    也說起她初來乍到確實有些個學長慇勤過分,不過她都看破對方「企圖」,一定程度上讓對方知難而退,結果其中一個居然現學現賣,混進了舞蹈協會,奔著想要成為自己國標舞的舞伴目標去了,進步堪稱神速,嚇得秦芊乾脆停掉了舞蹈協會的非專業活動。

    也說起其實走進這所大學,就會發現,外面神秘感還是太重了,清華園的學生其實大部分也是和我們一般無二的人,也會有學生喊著「六十分萬歲」,寢室宿舍裡也有玩遊戲玩得很瘋的,也有期末考試寫論文到處opy成四不像的,當然也有很多優秀的人,比例上高一些,不過這些人的優秀在於只是他們擁有特長而已,學習,邏輯能力,或者某個科目,這就像是她秦芊擁有舞蹈的特長一樣,寫到這裡的時候還帶了個「:)」的圖標,大概率是在自我吹擂。

    最後是秦芊的話,「見過了這麼多優秀的人,很多讓人瞠目結舌的牛人事蹟,其實我也在想著,如果你能到這裡來,相信這座清華園,還不知道會更精彩成什麼樣子。」

    信附帶的那些照片,都是不同季節拍攝的,有聞一多的塑像,有蔡元培題詞的老土木館,有綠樹遮陰環境清幽的圖書館,有清華理學院的異質同構雕塑……

    程燃看著這些,一笑之餘又琢磨這丫頭大概是拿給自己禍害得不淺,居然覺得有自己加入,那座牛人輩出的清華園會更精彩,還是得趕緊勸說她,這話也就彼此信裡面寫寫就好了,要拿出來說,特別是以她這麼一個落在清華和尚園的mm說出來,那麼他程燃要是敢踏足清華園,估計迎來的已經不是什麼狂風暴雨了,定是飛昇天劫。

    斜垂的暖陽很溫暖,程燃拿著染著一層金色的照片,也心知肚明秦芊希望他報考清華的意圖。

    清華北大到校來搶學生,他程燃成了重點搶奪對象,說實話,這種經歷還是第一次。但也很是新奇,其實這待遇往前推幾年,是不曾有的,正是這些年高校並軌,合併,擴招,教育體制改革深入,教育漸成產業,才有這樣的情形。

    國家95年先提出211,接著98年搞985,作為985第一批的清華北大兩校,自然感覺後續競爭者的奮起追趕,想要保證金字招牌不褪色,當然就要在擴招中對優質生源先下手為強。現在兩校的這種招生還算克制,還沒到後世那種撕破臉皮招生大戰的地步。

    而高校的自主招生制度,也大概在三四年後才會出台一個試行辦法,也是對現在各校招人可以由著開條件的亂象的一種約束,這個時期,自然還是粗放化的,譬如清華北大這幾天來十中給一些學生開的條件,必須要依循一整套程序,像是現在這樣動輒加五十分,六十分搶人的情況,後世就很難操作和出現了。

    「一個人躲在這裡偷偷看信,寫了什麼見不得人的?」

    一個聲音從旁出現,程燃轉過頭,楊夏正歪著頭揚眉看他,然後上前在他旁邊徑直坐下,這個行動程燃手上的那些照片,已經盡落她的眼底。

    「秦芊寄來的?咦,又是少兒不宜?」楊夏促狹著眼睛。

    「清華,你要不要看啊……」程燃朝她方向遞了遞。

    楊夏毫不客氣接過去,拿著照片一張一張看了。

    「你怎麼樣,招生組那邊怎麼說?」程燃在會議室也看到了楊夏,顯然她也在諮詢兩校的報考事宜。

    楊夏淡淡一笑,「和北大一個答覆,說我這種省一百名邊緣的,有希望,就是還要努力。」

    剛才她過來的時候,人都在猜測程燃的去向,其實楊夏早看出了端倪,前天北大座談會,程燃沒有呆多長時間,而今天的清華交流會,他和那位招生組組長交談的時間很長。其實若程燃沒有意向,又哪裡會浪費這麼長時間。

    將手上這疊清華園的照片看完後還給了他。

    只是遞給程燃的時候,她目光最後看了那些照片一眼,眼神倔強中又有堅定。

    「加油吧。」程燃笑道。

    「我一直在加油啊,你怎麼不說我從年級五十多名,現在已經挺進四十六名了。」楊夏轉過頭來,杏目睜起,「倒是你,這回居然只考了第五名,你又開始不穩定波動了,你是薛定諤的分數嗎,總是讓人無法預測,該不會是姜紅芍不在,沒有動力了,自我鬆懈?」

    「我跟你說哦,姜紅芍不在,但我們平時是有聯繫得哦,她沒法監督你,我可以監督你噢……醒醒,這不是你的水平。」

    程燃點點頭,「前段時間分了點心,總之,至少最後能不留遺憾吧。」

    「要真的不留遺憾是很難的,」楊夏看過來,目光爍爍,卻又有微小的閃躲,「不管怎麼說,你就加把油吧,我看著你的哦。」

    「這話……總覺得哪裡怪怪的。萬一我洗澡呢。」

    楊夏狠狠打擊過來。

    程燃笑著往旁邊挪了,這幕暖陽很溫暖,像是山海那些年的小女孩和小男孩的相互嫌棄和打鬧,都凝固在那些沒有眼前的人生啊前途啊的煩惱,瑣碎的,無憂無慮的,微風輕起的和不經意間就會心臟怦動的時光裡。

    ……

    有的人回憶起來他們的中學生涯,其實大多數時候不會記得那些枯燥的,每天重複的有規律的日復一日的漫長書山題海的生活,多數是十七歲的那個男孩或者女孩,寢室裡吹過的牛逼和談過的八卦,逃課打過的遊戲和與班主任鬥智鬥勇的刺激。

    很多人會憧憬大學,會想像那是如何美好,更自由,更開放,更包容。但實際上離開後會知道,大學或許確實是人生中最重要的階段,但高中卻是人生成長裡最美好的時期,要說什麼是純真年代,在這樣稍微有了獨立思想萌芽,卻仍然相信某樣美好的事物,相信希望,一知半解社會,卻還並未被侵染,仍然那麼深刻的烙印著感情和那樣不含雜質的喜歡著某個人的時代,就是真正的純真年代。

    這個時期談個戀愛小心翼翼幻想上大學的正大光明,但實際上大學才知道找不到對象才是常態。高中是覺不夠睡,大學是錢不夠花。

    高中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是一個班的青春,是一群人的成長。大學是人間所向各有動機,是一個人單槍匹馬的成熟。

    人們總是會以為高中會怎麼轟轟烈烈的結束,但其實真正美好事物的結束,從不地裂山崩,就像是一夜之間再也聽不到對你說的那聲「早上好」,一夕之間再也不會固定的到達教室喊出那聲「老師好」,再也不會迎著夕陽西下看球場的那道身影,沒有一同乘車心心唸唸的那個人,童年裡玩耍過的老家不小心掉下過的小河床都拆為了廢墟,後來長成高樓大廈,無處找尋。沒有經常給你烙餅的外婆,再也吃不到的記憶中的那個味道。再也嗅不到牽過手的女孩的發香,後來她也應該嫁了人。這些都鐫刻在記憶裡,無從找尋,想說卻是啟口已忘言,只能訴與山鬼聽。

    時間推移,十中也進入了高考倒數計時的白熱化,十中人們口中仍然傳奇猶存的姜哥在倫敦攻讀本科預科,國內的同齡夥伴們對高考的衝刺期間,姜紅芍也毫不落下,因此也是同是預科學生中眼裡的大神級存在。只是這些也只是在跟程燃聊天中才會些只鱗片甲的體現。

    進入這個階段,程燃是放心的當起了甩手掌櫃,郵件也不批了,偶爾看一眼就行了,事業上無論是q憑藉《靈域》大大吸金,還是聯眾平台開發三國殺網遊端開始迎接中國網絡遊戲市場,還是天行道館各方面,所有程燃手上的職業經理人都默契的不打擾老闆的高考,但有時候也會八卦一下自家這位清華北大輪番找上門的老闆會去哪家,買定離手,李明石賭清華,林曉松賭北大,趙青則是笑而不語,大家都讓作為程燃大哥的程齊去打探消息,程齊卻是表示自己堅決不跑腿。

    其實到這個關頭另有英語老師身份的章隅反倒事情減少,每天嚴格來說的事情也就是在發試卷和講試卷,沒有新的知識了,只有經驗和反覆的題海練習。備課都不需要,但章隅卻並沒有向自己華章公司傾斜精力,反倒還是抓緊這最後十中的教師生涯。

    有一次下午最後兩節他的英語課,發試卷繼續做題,後面倒數第三排一個女生因為連番奮戰而就那麼趴桌上睡了過去。踱步過來的章隅制止了她旁邊那個男生想把女生捅醒的行為,而是徑直去了講台把自己的外套拿下來,蓋在了那個女生身上,並對所有人做出了一個「噓聲繼續做題」的手勢。

    把所有人驚得嘴巴都是塞得下鵝蛋的「o」形。

    古板的物理老頭這個時候也會時而冒出句「我為啥總敢上班裡說點啥?因為牛頓是我的靠山!」此類讓臨畢業學子哄堂大笑的話語,其實大家都知道,他是看倒數計時日漸緊張,每天都想活躍一下氣氛。這個大概古板了三年的老學究,臨最後天天說起了段子,成為了一號評書大神。

    班主任兼年級主任的孫暉語文課上,他今天破天荒沒有發讓所有人唉聲嘆氣的試卷,而是直接在黑板上提粉筆噠噠噠寫下:「老去情懷,猶作天涯想。空惆悵。少年豪放。莫學衰翁樣。」

    一撇一捺,一筆一劃,一字一句,這位十中特級教師畢生功力所聚的筆鋒氣魄漾然。

    然後對眾人說:「今天講課,這是宋代詞人葉夢得《點絳唇》這首詞中的句子,這上面的開頭兩句,和曹操『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其實異曲同工,如果說有區別,可能就是葉夢得有志不獲騁,而曹操卻是用他的雄才大略和英武,去改變了那個紛亂的世間。

    所有才有『空惆悵』的全詞點睛之筆,是對葉夢得面對江山殘缺,可惜無能為力的無奈。所以他寄語少年人,莫要頹廢如衰翁,莫要耽擱時光而蹉跎,要少年豪放!

    少年人要帶著滿腔壯志豪情,去實現前人未竟之事業,去萬丈光豪的創造,希望有一天,無論多晚,你們都奔波在奮鬥和不甘落後的路上。

    哪怕平凡,哪怕無光芒耀眼,但也足以『老去情懷,猶作天涯想』。

    當你老時,祝大家情懷猶在,壯志猶存!」

    「這就是你們的最後一課!」

    孫暉手握茶杯,對眾人微微一個點頭。

    「謝謝你們,用青春為我捧場。」
V123210 發表於 2019-8-7 07:01
重燃 第兩百一十九章 神雕俠侶,絕跡江湖(五)


    六月底的時候,伏龍公司上下都知道新加入了一位特別的人物。

    外界頗具神秘色彩的程飛揚辦公室其實並無太大的特別,整個還是在伏龍大廈的那座小裙樓裡面的旮旯,也就是當初程飛揚飛身撲下二樓的那間辦公室。本來如今可以作為地標的大廈內部有更寬敞更豪華的辦公間,伏龍還有幾塊在建的新地,科研大樓從那裡拔地而起。不過預計程飛揚也是不打算搬離的了,這間三十平方米的辦公間夠用,而且地處二樓,還能把伏龍院子一覽無遺,能享受園林和遠處的公園,比起高高在上看鋼鐵混凝土城市的辦公室,他覺得這裡要更自在。

    窗戶換上了防彈玻璃,房間裡有茶具,就擺在茶几上,材質也不昂貴,茶具是程飛揚日本考察買的鐵壺,很精緻,加起來幾千塊錢吧。程燃自己沖泡著茶,茶葉是號稱「茶天下」的蒙山產散裝新茶,因為地理位置不遠,所以程飛揚的口糧茶倒也得天獨厚,這種茶沒有那麼多推銷和包裝,擠掉最大價格水份,喝起來的確是很香,歷經千年五朝的皇家貢茶,還是名不虛傳。

    茶前腳剛泡好,下一步程飛揚鄭劍鋒,還有兩位中研部的秘書領著那位如今已經六十歲學者模樣的瘦削老者進了門。

    李太行院士。

    程燃算是見到了這位如今名噪一時的中國it開創的先鋒人物。同時也是外界現在非議不斷的焦點。

    說這個老人承受非議,則是因為和柳高手上南星集團之間曠日持久的路線鬥爭,李太行當年和團隊撐起了南星集團,然而在南星集團發展壯大的過程中,柳高勢力趁此擴張規模,迅速架空李太行,在國際巨頭通過代理人進軍中國市場的時候,李太行意圖投入大精力和資金搞自主研發,自然會被所謂「不符合市場規律」踢出局,然後就是曠日持久的官司,去年年底,李太行遭遇人生最大的滑鐵盧,即是在南星集團董事會上,李太行一面倒的被驅逐,離開了他作為締造者的公司。

    因為被南星集團掃地出門,再加上自己研發產品的流產和失敗,李太行身單力孤,這大概是這個老者承受最多攻訌的時刻。

    程燃看來,李太行是屬於經歷過國家孱弱屈辱時期過來的那輩人,心頭的一腔熱血就是建立強大的國內it核心技術,但是過於想要一蹴而就,現實是國內無論技術還是人才土壤,都不具備這樣的基礎。

    另一個維度,沒有程飛揚介入,李太行因為其本身的威望和上層關係,被一個團隊以做中國自己的cpu為由找上來,結果最終還是一場大失敗。

    程燃是過來人,可以以重生者視角跳出來看這段歷程,知道李太行一心想打造「中國芯」,卻低估了以此時國內相關工業水平和土壤來做這件事的難度,一來就想硬攻高地,無疑承受的就是各種壁壘迅猛火力的迎頭打擊。

    程燃知道這個中利害,整個事情的難度和結構是什麼樣子的。但是身處這個時代的李太行,先見和氣魄,確實是毋容置疑的。雖然他的書生意氣終究迎來失敗的局面,但是後人行途,總要有前人開路,哪怕前人跌倒,也會為後續者指出試錯後的方向,哪怕是令人無言沉默的……「此路不通」。

    這樣的人是值得敬佩的。

    李太行為人瘦削,個子挺高,看得出來事業上的打擊給他帶來的一些憔悴和膚色的蒼白。但是雙目之中,仍然神采爍爍。

    程飛揚介紹了程燃後,李太行則是主動遞雙手和他握手,給足了這個他看來的小傢伙作為成年人的尊重和平等。

    「路上來的時候就聽你爸說起你了,你是他的驕傲。小夥子不錯,繼續努力。」

    程燃也道,「李院士也是我這樣年輕人的偶像和楷模。上個月我還看到李教授的一篇文章,是《信息科技》發表的吧,標題是『掌握核心it產業技術』,您說cpu和os是硬件和軟件技術的核心。國家在強調發展芯片和軟件兩項核心技術的時候,要特別關注cpu和軟件中的操作系統,它們又是核心中的核心。我印象深刻的是您說前年美國發起微軟的反壟斷調查,但未來真正能撼動微軟的不是罰款和司法訴訟,而是一個被稱之為「自由軟件」的linux操作系統,您說儘管應用軟件幾乎都集中在pc上面,但隨著信息互聯網技術的發展,未來不一定一定需要pc來聯網,可以使用各種各樣的『信息家電』,或稱inter設備來聯網取得服務,這些設備可能是無線的,便攜的,也可能與傳統的家電融合為一,也可能是一個pc設備,但這pc上已經不需要龐大的軟件體系,也可能只需要一個瀏覽器,因此完全可以採用linux來代替windows。」

    不管外界質疑李太行有沒有水平,懂不懂研發技術,只是這個時候發表的這篇文章,就可見一斑了。

    主導一支團隊的人可以不需要研發技術,不懂研發,但不能沒有遠見,戰略。

    到伏龍發展這個階段,哪怕是技術兵出身的程飛揚,也不懂那些日新月異的新技術,但又怎麼樣?他仍然可以帶領伏龍,懂得如何識人用人,懂得如何佈局,如何定大方向。

    而李太行僅僅是這篇文章裡提到的內容,其實就已經預言了未來的手機興起的linux分支安卓系統在移動領域擊敗微軟的windows的局面,同時他所謂的「信息家電」,其實不就是智能音箱,平板電腦,智能手錶等各種各樣的未來智能設備?

    作為一個重生人士,來看這點相當奇妙。

    李太行訝異看來,「你是真讀了我的文章。」

    「大為贊同。特別是您說的linux領域可以做出我們中國自己的操作系統,這點正和我們之前所做的不謀而合。」

    「你們?」李太行打量程燃。

    程燃無動於衷,笑道,「遠赴美國上市的藍點linux那群年輕人的團隊,我也是其中一員。」

    程燃這裡的話術很巧妙,他如果說自己推動而且投資了藍點,那味道就變了,但如果說自己是團隊中的一員,那即起到了打掩護的目的,也達到了他要顯示能力的作用。

    旁邊程飛揚和鄭劍鋒交換了一個眼神。鄭劍鋒顯然是訝異,程飛揚也有些哭笑不得,心想難怪趙青這崽子最近經常不在自己這邊露面,看來和程燃勾肩搭背的在背後做了不少事情啊,莫名的,自己對趙青有些淡閒氣啊。

    李太行恍然,看著程燃用力點頭,眼神明亮而又掠過一些黯淡,道,「原來就是你們,我聽過的,你們很好,後生可畏,前途無量!」

    「就是現在股價跌得厲害……」程燃做出苦主表情。他大概知道李太行方才神色的變化,先是為年輕的藍點團隊驚訝和欣喜,另一方面,一群年輕人的少年得志的成功,也肯定映照到他現在的處境,多少相形失落。

    「股價這個,最不需要去看的!能得到發展資金就夠了!年輕人要艱苦奮鬥,股價低是好事,能激勵你們埋頭苦幹,只有苦幹才有未來!」

    程燃微笑點頭。

    結果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倒是聊得異常投機,大有忘年之交之感。程飛揚和鄭劍鋒反倒晾在了一邊,不過兩人倒也不著急,四人喝著程燃泡的茶,把話語權交給這一老一少。

    程燃是因為重生的兩世閱歷,而且自己知道後世的歷程,所以現在跟李太行說起相關領域,那是站在四維角度來看眼下進行著的三維世界。對於李太行這種行家而且是長期在這個時代迷霧中探索的行家來說,程燃透露出的資訊,其中一些思路,在李太行這邊是越聽越是窮根究底,恨不得挖出程燃底牌,程燃知道,這是他看到迷霧中的路徑了。

    但是在專業領域上面,程燃就不得不承認一位院士的水平確實不一樣,他就難以插上嘴了,這部分就是同是專業人士的鄭劍鋒在旁穿針引線起解釋勾連作用。

    而李太行心頭的震撼又哪是旁人能夠知曉,眼前這個青年別看年紀不大,但無論是國內海外,圈內圈外,傳統和前沿,總會一針見血的直指重點,這種洞察力,實在是極讓人驚嘆。

    跳出框架以獨特視角看行業的格局,甚至李太行以前沒有注意過的核心技術無法脫離一個生態圈單獨存在的這種思路,更是不亞於重錘直擊內心。

    他以前所做的很多事,可不就是這種只顧著奔一個核心技術,結果產品做出來根本沒有支撐的生態,才迎來敗局的嗎?

    好比做一個cpu芯片,需要三棒傳力。

    第一棒是做核心元器件的企業。第二棒是圍繞第一棒的無數做第三方設計的公司,這些是公板,是產品創意,是產品原型,是差異化,是優化,是這些細分領域的佼佼者。第三棒才是面向市場的那些企業,商品包裝啦,品牌啦,銷售和客戶服務之類。

    2000年的中國企業,電子百強,幾乎全是第三棒,也就是處於這個鏈條最下游的公司。南星集團,就是想把這第三棒拿得最穩,做到最大,卻絕沒有向上游進軍的雄心。而李太行卻是誤以為第一棒就是整個體系。

    所以哪怕當他做出核心元器件,缺失的也是第二棒的生態環。

    可是一旦清楚這一點,李太行現在內心深處又是深深的一股無力和絕望。

    一個生態,那不是一家公司的事情,那是一百家,一千家公司的聚合。這樣看來他原本還想通過伏龍再攻堅一個高地技術的想法,其實也只是空中樓閣。

    而程飛揚甚至不用自己告訴他,僅僅是通過自己的兒子,就讓他明白了以前他想搞的那一套,行不通。

    若不是伏龍公司的當頭棒喝,他可能還要繞一大個圈子,才會明白這樣的道理。

    李太行艱澀著,喃喃道,「難道我們,就真的沒辦法搞出自己的獨立系統和核心芯片……」

    「可能是有一條路的。但這條路注定荊棘遍地。」

    李太行看他。

    程燃道,「那就是允許無數次,大面積的失敗。」

    李太行醍醐灌頂般,目光爍爍瞪著程燃,然後喃喃道,「官員不能只想著做高政府投資資產,以保證投資成果……要官方主導大面積的投種子……一年往市場以千億為單位的持續的不斷的投入……死中求生!」

    程燃不發一語。鄭劍鋒則是從旁看著兩人對話,真的覺得這是「一場對話」。

    程飛揚道,「李老你來我們伏龍這邊,是豎起我們芯片的一面旗幟。不好說承諾什麼,但是你可以知道,伏龍是你可以背靠背的戰友,我們是可以共謀大事的夥伴,也是可以扛下大壓力的組織。」

    李太行只是短暫的失態,這個時候回應過來笑道,「若非如此,我今天也不會在這裡了。」

    說著李太行眼神不住往程燃身上瞄,然後笑,「聽說你成績穩上清華北大,現在決定選哪所了嗎,我琢磨著也該有想法了吧?」

    程燃看著他微笑。

    李太行遲疑了一下,漫不經心說,「要不這樣,我好歹也是南科大的計算機科學技術研究所學術委員會主任,想不想來我們南科大?今年清華北大雖然是第一批985高校,但我們南科大不屑和他們爭名奪利,我們雖然是211,但就按照研究領域來說,南科大絕對超過他們兩所,綜合實力上,要說就在他們兩所後面,也不是不可以。」

    鄭劍鋒在旁笑道,「李老不厚道啊,利用關係這就開始挖清華北大牆角了,我們程燃可是清華北大都爭相開了條件的。」

    「條件,可以有啊!」李太行連忙拿出手機徑直出門就去了門口,「等我打個電話!」

    沒過多久李太行回來,攥著手機,「南科大那邊說你來給你十萬助學金。不能再多了!我的面子,這是今年助學金的最高檔!」他梗著脖子,一副打死自己也不心虛的表情。

    程燃點頭,「好。」

    整個全程,程飛揚和鄭劍鋒都看著這一幕。

    天地寂然無聲。

    ……

    ……

    這還是高考都在七月的年代,三年後為了減小颱風和洪澇災害對高考的影響,中國將這大概對一個學生而言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考試改到了六月。

    時至今日,人類宣揚著自己飛天遁地,移山填海的威能,然而相比起自然,那不過是最微不足道的部分。

    臨考前夕放了一週假。記得最後在校的那天是星期六,也是所有人最後的一個星期六,有壯麗的火燒雲,在很多染著紅光的教室裡,有人做著試卷,前面女生持筆書寫的手穩定而白皙,在光影中手上的汗毛都纖毫必現,經常有人會偷偷看她,但也會發現這大概也是最後一次這樣偷偷地看她吧。

    操場上蹦跶的男生繼續捲著褲腿踢球打球,旁邊的園林區會有踱步的人,聊天的人,合影的人,有在林蔭下看著那些男生的人,大概也會發現這是最後一次這樣偷偷看他吧。

    人們會相互傳遞著同學錄,或者遞來一個本子甚至寫滿名字的校服,說你給我簽個名吧。

    像是無數次平常日子裡的一樣,學校小賣部人滿為患,有人喝著那種要退瓶子的可樂和雪碧,與熟人打招呼。

    也有人偶爾會問起志願去向,有的人說要去北方,而回答的人說去南方,他們應該是熟人吧朋友吧暗戀著的互相心生喜歡著的吧,或者其實僅僅是剛好認識的點頭之交吧。

    這是個悶熱的,微風很少的季節,那天的長久籠罩的火燒雲中,每個人所經歷的事物,其實只是他們曾經時時刻刻在進行著的,而今卻突然感受到份量的人生而已。

    那天臨走前夕,傳聞有人會在天台的那面石壁上刻下很多平時難以啟齒的話語,所以張平攛掇著程燃去看看,沒準能發現些什麼驚喜。程燃上到那片天台,發現確實有不少刻著男女慕艾的文字刻痕。找到好幾個寫著對姜哥愛慕的刻字,都見怪不怪了。

    但是忽然張平又來了一句「我靠「,然後程燃上去就看到了一個很可疑的」j.h.sc.r「的白印。

    張平狐疑的看過來說「這該不會是老薑刻下的吧?你看著嚴謹的頓號,這字體帶著的劍氣,分明是高手所留!」,但程燃後面在cq上問姜紅芍,她概不承認。

    那天的張平很肉麻的刻下了自己和郝迪的名字,寫下要永遠在一起。但事實上張平打算留在川內,郝迪打算去哈爾濱,想學建築,那是她一直夢想的方向,所以張平跑來無意義的留下些印記,信誓旦旦要做一個見證。事實上後來程燃知道大一上半學期兩人就分了手,張平打電話來的那一夜,幾度哽咽。

    那火燒雲籠罩的最後在校一天,人們總以為會如何的不平常,但其實結束的就是那樣的平靜。

    一個星期後,七月七號高考來臨。

    這一年的高考是7月的7,8,9三天,是文理分科的「3+2」組合形制,每科150分,總分750分。這也是最後一屆3+2的組合,這個時候的川省考試還是全國卷,要在2006年,才會自主命題。

    1999年全國人民都在討論高考作文話題「假如記憶可以移植」,2000年是「答案是多樣性的」,似乎一改曾經一潭死水的作文命題形勢,各種答案也豐富多彩起來。也同時因為進入網絡時代,對高考作文的討論熱度持續升溫,網絡上各大論壇聊天室cq聊天上面,都有對滿分作文和零分作文的吐槽戲謔和拍磚質疑,可謂是全民參與的狂歡。

    至此以後,在「網紅」這個詞語還沒有發明的時候,高考作文每年都會成為引領一時的網紅話題。

    高考當天中雨,人們風雨無阻。

    第一天早上數學,數學有道選擇題是個人所得稅測算,那還是個人所得稅起征點800元的年代。而分段徵稅對於城市考生來說是個常識,農村孩子就一無所知,多年以後一篇「我奮鬥了十八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的文章紅遍大江南北,內裡一定程度反映的是城市化建設導致的城鄉差距拉大,社會階層的固化和越來越難以踰越的界限。高考,成為了無數人追求公平改變命運的最後一條陽關大道。

    下午是語文,波瀾不驚。第二天早上英語,因為下著雨,所以聽力考試可能會受到些干擾,不知道多少人心境會受到干擾。接下來就是物理和最後半天的化學。

    高考結束,無雷霆密佈,無喧天鑼鼓。好像旋上筆帽,監考老師說「考試結束!」的時候,所有人才意識到,最終結束了。

    走出來對答案的,或者沉默不言迅速離開的,最後都將知道,一切都塵埃落定,這時候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無數人早約好了最後的放縱。

    程燃這邊也是一樣,十中的,張平等人,十二中的,俞曉,姚貝貝等人,大家都約好了唱歌喝酒,這也是所有人對家裡最可以理直氣壯的通宵。

    那一天眾人輾轉了好些個地方,各大ktv網吧都被包場,而電影院前排的後排的,都可能是自己人,散場的時候打招呼打個不停。

    晚上的蓉城各個餐館夜間大排檔,都是杯盞不停的聲音。

    有些交際好的往往要從南到北輾轉幾個地勢,見過平時關係好的,討厭的,愛慕的許多人。

    程燃屬於名人,也在人們包圍之中,很多人見了面,但很多人也來不及見面了。

    最後是在ktv裡,楊夏過來的時候,路上崴了腳,她堅持不去醫院,應該沒有傷到骨頭,但走路就困難了。正好程燃給所有人說過了今天他不通宵,到十二點就回家,所以一干人慫恿著程燃就乾脆把她一起送回去了。

    楊夏現在家已經在伏龍大院,程燃打車回去也正好可以把她送回家。

    程燃招了個出租車,把一個勁還執拗著說不用程燃送的楊夏扶了進去,兩人離場,眾人繼續狂歡。

    一路有光斑從車窗打在楊夏臉上,程燃發現她為了今天,其實特意打扮過,t恤和短褲,大概還化了一下妝,而且她也喝了不少酒,臉紅撲撲的,睫毛黝黑而長。

    兩人倒是一時無話,到了伏龍大院的時候,程燃把楊夏扶下車來,扶著她走了一段,實在是相當不方便,程燃指了指花壇,「要不你上去,我背你好了。」

    楊夏乖乖上去,趴在程燃背上,手微微的支著自己胸口前,另一隻手繞過程燃脖頸,穩住身軀。

    大概最尷尬的還是自己的短褲……今天確實有些短。

    兩人就這樣走進林蔭掩映的院子裡。

    楊夏伏在程燃身後道,「我記起小學的時候,我跑步摔倒了,膝蓋都摔破了,哭得很厲害,你就是這麼撞開人群,背著我去的醫務室……」

    「有嗎,我不記得了。」

    楊夏打了他一下,「我記得當時我痛的直哭,你背的不好,總是摩擦到我膝蓋,所以我一個勁埋怨抱怨你,你還說過,你再打我頭我把你甩下來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喝得有點多,她紅著臉道,「結果我一邊打一邊說,就是打你又怎麼樣,打了你又怎麼樣?到頭來你還是沒把我甩下來,可我到底還是記恨了你,因為其實當時我一個很有好感的男生準備來背我……沒搶過你。」

    程燃氣笑道,「敢情那時候你就討厭上我了啊。」

    「是啊,很討厭,很討厭的哪一種……」楊夏趴在程燃背上,說著從前的故事,感受到攬著自己雙腿的力量和他背膀的厚實,一時失神。

    她最後輕聲道,「程燃,你畢業去向決定了嗎,所以還是清華吧……我還是很擔憂,有點迷茫……」

    程燃感受到楊夏從脖頸那裡傳來的吐息和一些酒精氣,頭頂是漫天星辰。

    「我給你說個故事吧,關於我一個認識的師兄。」

    「這個師兄從來成績不好,一路挺坎坷,考高中那年就失利了,父母用斬斷前途的錢,給他交了高價上了市內一個二線高中,於是接下來父母省吃儉用,為了維持生計起早貪黑開個小餐館,供他讀書,高二那年他父親操勞過度得了重病,家裡花了大量的錢,負債十幾萬,母親以淚洗面,好在他本身很懂事,最後考上了一所國內排名前列的211大學。那時候他的被錄取,幾乎是那個每天艱難度日的家庭最好的消息。」

    「但是為了父親的大病,欠下的那時候天文數字的債務,作為男人的他也要扛下家庭的重負,所以他就在大學裡一邊學習,一邊勤工儉學打工,幾乎什麼都幹過,火鍋店當服務員端盤子,從服務生做到助理店長,到最後離開時想在他畢業就給他店長做的火鍋店老闆還極為遺憾。給人補習,到最後乾脆忽悠了一群人開了金牌補習班,晚上用學長淘汰下來的音箱做了點唱機去大排檔給人唱歌賺錢,被人嘲笑過,遇上過同學,裝作互不認識,後來被酒吧老闆看中讓他去固定駐唱,於是他沒課的時候就打幾份兼職,晚上駐唱,甚至遇到過拿錢想砸他的富婆。有時候也會去擺攤,因為不肯交保護費,遇到過流氓砸攤位。當學校裡的同學七點鐘去跑操自以為起了個大早的時候,他已經在學校裡搞起了早餐派送,幹了一個多小時了。當有人抱怨父母給的錢少的時候,他每天在食堂精確控制著支出,多數時候挨著食堂下班時間點去打飯,因為這個時候用一塊三毛可以打一大碗飯,舀到許多殘羹剩炙的湯水,然後把節約起來的錢寄給在醫院的父親,只為了多留他在這個世界上一段時間。當所有人拿著家裡的生活費上著網打著遊戲還無聊的時候,他已經匆匆趴了口飯,提著大旅行包裝的自制音箱出了校門區刷街。學校裡有人餓了點小炒夜宵的時候,他回到宿舍的一天能掏出來的就是早上兩毛錢在食堂買的饅頭就礦泉水瓶裝好的白開水。那時候大部分人校園的愛情浪漫得花前月下,而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叫花前月下,連奢望都不敢有。」

    「但在那段日子裡,他從來就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因為落淚於事無補,現實從不向他妥協,而他也絕不讓現實看到他的軟弱。他是在趕命,希望自己的奮爭能抵得過父親生命流逝的速度,希望能用自己的手拉回向死亡深淵越來越衰弱的家人。」

    「苦不苦,累不累。這些在生活的迎頭苦難面前沒有意義,有的人光是活著就足夠的艱難。在還完了最後一筆欠債的那一年,他回家抱著母親痛哭一場,然後在兩年前去世父親的墳頭敬了一杯酒,其實那時候父親的病並非沒法治,但這個沒有家底的家庭已經扛不下來,最後的那段時期,其實父親已經斷了治療,沒有對他說,他的原話是告訴母親說讓他走,放過孩子。那是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那樣的流淚。清楚地明白什麼是無能為力。」

    楊夏靜靜的伏在他背上,不知不覺發現自己把程燃後脖頸的襯衫打濕了,「……那他最後怎麼了。」

    「最後能怎麼……他畢業了自己創業,搞過教育,搞過投資,進入前沿科技領域,因為做事業的勤懇踏實,客戶慕名而來,公司效益極好,身價不菲……很多人眼裡算是事業有成吧,他說其實很感謝那段飽受欺凌,艱難的日子,正是因為那段日子,他才激活了勇氣和潛能,人生變得遼闊。」

    楊夏紅著眼,「程燃,為什麼別人的事情,你卻可以說的這麼歷歷在目?」

    「大概也能引起共情,感同身受吧。青春是一個人最美好的時期,但也正因為這段時期,而讓人與人之間大不一樣。所以你要問我迷不迷茫……我曾經也有,但知道這位師兄的事蹟後,我才明白那些迷茫的,憂慮的前程,微不足道。大部分人都不曾那麼的艱難過,而總有人連那樣的艱難都能泅渡,對於這些人來說,那些旁人眼裡的坎坷,其實都可以算一馬平川,擁有了很多的,不曾失去什麼的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有意義的並不是青春本身,而是拚搏過,為此努力的用力的活過,青春才擁有了意義。所以,跟你說這些,你也不必迷茫,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該如何走,是下一階段的事情了,拋開沒必要的糾纏和迷茫,在下一個階段,努力拚一把。我看好你,一定前程似錦。」

    通過電梯送楊夏到了門口,聽到這話楊夏卻是笑了,破涕為笑,但卻嬌媚動人。

    她輕輕靠在程燃肩膀,聞到好聞的肥皂香氣,頭頂是漫天繁星,這是高考完結的這一夜,程燃送她到家,記得自己父母楊川和肖雲看到伏在程燃背上的她,兩人表情都僵硬到說不出話來。

    也記得她在程燃被她淚水打濕的後背襯衫上,不顧自己的狼藉柔聲對那個男子說,「程燃,謝謝你講的故事。我也曾看到過一句話,說得真好,與你共享。」

    「青春就是一把零錢,碰巧能夠換來啤酒一罐,陪著黃昏喝完然後笑著說再見,起身離開時紅著雙眼。」

    「程燃,江湖再見。」

    ……

    其實高考的8號那天晚上蓉城狂風大作,雷擊了十中的一棵榕樹,校領導為之色變,年級主任孫暉卻指著半截被劈斷的樹說了一句後來十中無人不曉,甚至蓉城都為之傳奇的名言,「這是鯉魚要跳那龍門,肯定是有省狀元在渡劫啊!」

    這話一語成箴。

    因為程燃也就在那一年,奪得了省理科狀元。
V123210 發表於 2019-8-7 07:02
第二百二十章 神雕俠侶,絕跡江湖(六)

    高考在這個七月九號結束了的時候,十號就是到校估分填志願,記得白晝是炎熱的,大地上有冗長的太陽投落的亮斑,回憶起來這段記憶彷彿停留了很多很多年,和那些笑容一樣。

    總體氛圍雖然不似高考前夕的緊張,然而作為決定命運一刻的組成部分,大家表情還是凝重的,孫暉親自在場坐鎮,給大家發參考答案。

    發完後又時不時踱步下來,一會問這個,「估多少分?」一會又問那個「你估多少嘛?」

    風扇在呼呼的扇著,就像是他們曾經無數次在這裡度過的時光。

    在程燃這邊路過幾次,低頭看了幾次,最後手自然不自然的伸出來,舉重若輕的搭在他肩膀上,在程燃看過來的時候,露出一臉v字仇殺隊面具的那種笑容,「還沒出來啊……不急不急,一會直接告訴我成績,我上屆一個你這種等級的,最後成績和估分一般沒差距,最多一兩分。」

    周邊幾個人豎起耳朵對視了一眼……孫老闆你過分了啊,平時口口聲聲說一視同仁,臨到最後還是暴露了,「你這種等級的」這種話所透露出來的的滿意自得怎麼回事?

    連張平都看不下去了,等孫暉走過去捅了捅程燃,笑道,「怎麼,姜紅芍都走了的前提下,孫暉難不成還打算在你這裡揭個狀元?」末了看著前面左右的人轉過頭來關注他們,張平又很人來瘋的鼓搗,「程燃,來大聲的告訴我,有沒有信心!」

    當時張平和眾人記得程燃回了一句「有毛的信心」,大家也都只是付之一笑,這種事確實也就是笑笑嘛而已。誰規定還不准開玩笑了,雖然是硬著頭皮的估分環節,但大家也都要有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嘛。

    來回踱步巡弋了幾次的孫暉終於沉不住氣,這時候終究還是沒能顧得上淡定從容,走過來的時候終於對程燃道,「到底是幾分啊?690有沒有?」

    「也許……」

    孫暉又問,「那680?」

    「也許。」

    「670?」

    「呃……」

    「660……」

    「不可能吧,連660你都不確定啊……」孫暉轉過頭去,言語裡的失落是掩都掩不住了。

    這難道是……砸了?

    很多人都看到了這一幕,學生們也門兒清,私底下也有站在他的角度討論的事情,知道孫暉雖然沒說,但敢情是相當的鬱悶,全年級尖子薑紅芍的離開實屬無奈,但姜紅芍走後,程燃就狀態起伏,模擬考一度年級上第十名都考過。

    孫暉也心知肚明,姜紅芍的離開肯定有連帶作用,這點程燃也不是普通學生,他的敲打往往也不能太過用力,否則適得其反,但不可置疑的是,班上的頭部沖高分的精銳力量就此得到極大削弱。

    有些不祥的預感一直縈繞孫暉腦海,他索性不再關注程燃的估分,作為送走過很多屆畢業班的班主任,他還是有一定定力的,只是三年苦讀一度見分曉,無論輪迴多少次,他仍然為眼前的這些人命運去向感到緊張。

    這群崽子們有偶爾說笑的調劑,但總體還是趨近於嚴肅的,有的咬著筆頭,有的人摳著頭皮參照昨夜一夜和父母未眠寫好的大學專業清單,寫上志願,那裡是他們規劃的人生路線,是未來生活的可能性。

    最終還是陸陸續續的提交志願表了,接下來就是等兩個星期後的放榜,之後還會有返校拿個人檔案。

    估分之後有的人填了志願表就離開,有部分頂尖的則去和大學招生組最後談判,清華北大都各自有招生組進駐蓉城,在十中又有招生人員現場指導,現在就在行政樓裡面設點,一個教室是「清華點」,對門的教室就是「北大點」,都是在最後估分階段搶人的,劍拔弩張。

    還沒填報志願的十中頭部學生才有資格出現在這裡,很多這類學生的家長也一併跟過來了。

    清華的前期宣傳起到了作用,以往北大錄取佔優的十中陣地如今眼看著要拿給清華追平甚至反超,今年十中保送清華12個,保送北大10個,而如今降分和自招錄取上面,明確填報清華的11個,填報北大的11個。

    清華北大在十中如今可以確定招收的就有45個學生。這個招生量,是的的確確位列全國前十高中之列。

    但也不是所有預期中能考上清北的學生,這個時候都提交了志願,朱旭拿著自己估到695也應該是此時十中公開的估分最高的分數,發現對手不在了。

    他沒有等到程燃。

    而作為此時十中估分最高朱旭所估的分數到清華這邊的招生組組長張鳴手上的時候,張鳴就對招生組拍板,「這估計是狀元分了,拿下他。」

    另一邊北大的招生組組長夏放翁則是帶了位前十中的學姐,漂亮,優秀,明麗,談吐不俗,清華那邊都在罵這是北大的美人計,北大也不著惱,那學姐拉著朱旭聊了半天,最後得出結果,朱旭進北大光華。

    國內top2的兩所大學招生點外面都是學生和家長,對朱旭則是欣賞加羨慕,現在外面圍著的,神貌各有不同,有家長擔憂成績搆不著兩所頂尖表情憂慮的,有因為自家孩子而面帶優越的,有理直氣壯和招生組談的,也有在苦口婆心要求招生組一個承諾的……但毋容置疑,有資格在清華北大招生組外面的,其實比百分之九十九的學生們都要幸運和看上去前途光明。

    朱旭出門的時候還遇到了楊夏和她的父母,在外面不少優秀學生和他們家長讚羨的言辭中,在楊夏本人和她那兩位已經知道他是誰的父母那種視線裡,朱旭以一個極為瀟灑的姿態長身而去。

    就算在楊夏這裡他算是注定失去了先機和沒法後發而至打動她的可能,但他依然可以在這樣一個時刻用這樣一個大踏步奔向遠大前程的身影,給她留下中學最驚豔的一筆。

    ……

    張鳴和夏放翁兩大招生組長在忙碌和談判之餘,都有那麼一個瞬間想到了那個至今好像雙方都沒得到消息的程燃,他們也沒見到孫暉,張鳴出門來給孫暉打了個電話,問程燃的填報志願情況,孫暉在那邊說正和程燃在辦公室。

    張鳴幾乎是下意識印證了自己當初的眼力,程燃確實是屬於水平波動很大的那種學生,這個時候他遲遲還未過來,顯然肯定是出問題在估分上面,所以這次考試出問題了?

    張鳴想到他們清華那位教授之前要招程燃的囑咐,實際上人家當時提了一下,這回他們招生組估分過來的時候,他沒再遇到那位教授,所以也沒交換過這類意見,但到如今為止,既然答應過的事,還是要辦到,所以張鳴對孫暉說,「你給程燃說一下吧,我們清華這邊政策還是給他開一個口子,他也許這回沒考好,沒關係,波動大了點,但水平還是在那裡嘛,政策不變,啊……政策不變。可以降五十分,簽個預錄取協議吧。」

    孫暉那邊的回應是,「我再談談……」

    幾乎是張鳴前腳打了電話,同時想到程燃的夏放翁也隨後打了電話,「孫老師,你們班程燃同學,做決定了嗎?……好吧,你讓他快點決定吧……」

    從這個電話裡,夏放翁得到了信息,程燃沒有去找清華,也沒有來找他們,所以情況十有八九就是……考砸了。

    夏放翁強行壓下當初在程燃父母那裡吃得冷待遇,只是現在她語氣也有些冷,不過也表達了關切,「可以來找我……可以談,但要盡快。可能分不達標,但北大上面也可以進行一些政策搭配,譬如可以先簽個合同嘛,只要表達願意服從調劑的意願,就算差個二三十分,有很大可能是會被錄取的……當然,這種簽約名額有限,如果他沒來盡快過來簽字,我們就不敢保證後面的學生,會不會擠佔名額了。」

    「我儘量,我儘量……」

    「盡快吧……」

    到這時候,他也不急了。大概清華北大雙方彼此,都認為這是能拿下最好,拿不下對方拿去也無所謂的餘子了。

    ……

    「兩個電話了……兩個電話了!」

    孫暉的辦公室,他掂著那支剛從耳朵邊放下來的摩托羅拉直板,對程燃道,「清華北大啊!多少人今天想進這兩所學校而不得其門,你有這樣的機會,現在兩校都明確表示,甚至給你政策優惠,你卻不去,我真是活這麼久第一次見到……你為什麼要去南科大?南科大什麼魔力讓你這麼想進去?雖然我承認南科大也好……但畢竟那是清北啊!」

    班上陸續有學生遞交志願表,程燃最後交上來的時候,孫暉拿著看到上面的表單,再看了一眼程燃,旋即讓他跟著來辦公室。到了辦公室孫暉一度惱怒,認為程燃在拿自己前途命運開玩笑,所以苦口婆心規勸。

    「我說句不好聽的話,那些不如你的同學,他們都去了清北,你想想等有一天當這些同學談論你今天的選擇的時候,他們會說什麼。你有那麼一天又會不會後悔?」

    「我知道你們家的情況,你爸的身份,你們家的公司,現在在我們省內家喻戶曉,為我們爭光,挺好……但也正是如此,你有沒有想過,你可以以這種方式,為你父親增光添彩,證明你這個兒子,也做得絲毫不差。還是你真以為那兩所是『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你不是偉人,你要玩這種清高?」

    看著孫暉的焦慮和那種甚至看程燃的前途比他自家兒子前途還重的神態那種惋惜,程燃微笑,「孫老師,我給你泡茶,消消氣。」

    說著程燃去給他面前的茶杯用水瓶摻了杯茶。

    孫暉稍微臉色好看些了,還是嘴硬,「不用!我不喝!你給我好好解釋!」

    程燃想了想,最終看著他道,「孫老師,我絕無半點看低清北的想法,我還不至於狂妄到這種地步。但那對於我的前景並無益。你也說了,我們家情況特殊,我爸他們做的事情,伏龍公司現在面臨的問題也很複雜,也很嚴峻……不僅僅只是表面的那些光環而已。」

    「你是說,你受家庭束縛……所以身不由己?不能選擇想選的學校,讀想選的專業?」

    程燃搖了搖頭。

    孫暉又要怒氣上頭了,「那你在說什麼!?」

    程燃道,「不是,就是說現在,我爸也不需要我去考一所多麼光環耀眼的大學,來為他增光添彩了。而我更可以選擇一所我真正想要去的學校。」

    孫暉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南科大就是那所你真正想去的學校?」

    程燃點頭,「到了這一步,我希望為我爸分擔一些事情,而我能在南科大讀大學,那麼就方便對這所研發投入很大的學校裡專業人才的接觸,伏龍公司需要這些人才。」

    孫暉怔怔的看著他,才明白眼前的程燃,哪裡是個還停留在大部分普通人生的學生。層級已經不同了,正因為家庭的因素,程燃考慮更多的,也不是狹隘意義上的個人前途。

    孫暉反問,「我不明白的是,單純說人才,清北兩所同樣不少,甚至可能更優秀,為什麼不去?」

    程燃點頭,「您說得對,他們甚至更優秀,更聰明,他們在智商上,可能碾壓同齡人,但也正是如此,因為他們太聰明,厲害的人太多了,他們太有前途了。於是他們的出路也……太多了。」

    「讀完清華北大的學生,他們還有出路,申請國外更好的大學,讀研,讀博,拿國際一流學府學位,有大把的地方可以去,去華爾街,或者回國從政,經商,開創一番風起雲湧的事業。他們大多是想要改變世界的人物……而我不需要這樣的人。」

    「我需要的是,沒有那麼廣泛出路的,於是也就只能一門心思研究手上手藝的人。他們或許不聰明,不夠那麼優秀,或者笨拙,他們不做好專業的事情,自己擅長的事情,不在所擅長的事業上百尺竿頭,就會餓死,所以也只能這樣笨笨的一條路走到黑……伏龍和我,需要這樣的人。」

    「南科大裡面,就是很多這樣的人。」

    孫暉呆呆的看著程燃。

    那是他第一次發現有這麼一個學生,是這麼的脫穎而出。

    後來孫暉把程燃拒絕清華北大的理由,都告知了清北兩所招生組的組長,一併帶給他們的,還有程燃的估分。

    704!

    拿著這個估分成績,清華招生組的組長張鳴喃喃道,「是不是估高了噢同學,假了點吧……」

    北大的組長夏放翁揉著眉間和太陽穴,吐出一句正宗川話,「招生招得我腦殼痛……」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9 06:47
重燃 第二百二十一章 神雕俠侶,絕跡江湖(七)

    在孫暉所教過的學生中,各式各樣的競賽金牌得主就不提了,有拿過全國作文一等獎,甚至出版社找上門來出書的。有英語考滿分數學二十三分乾脆高考做一半睡覺的怪才偏才,也有過全年級七百多人排名六百多名最後一年奮起直追殺入年級前五十的黑馬。有沉迷橋牌,代表學校出戰各種國內國際橋牌大賽,得獎歸來在主席台上經常接受校長頒獎的……時隔多年,他依然能清晰的記起他們姓誰名誰,然而即便在這些各式各樣千奇百麗的學生之中,程燃也絕對是最為特別的那一個。

    面對不知多少人當成是夢想目標的兩所頂尖大學的橄欖枝,他選擇了拒絕。而事實上又有多少嚮往跳躍龍門過江之鯽的學生們,能夠有這種魄力拒絕清北?

    無論他的說法如何,也許唯一能夠檢驗這些的,就只有時間了。

    往後又要多少年,他能看到程燃兌現的那一幕嗎?

    作為關注過程燃的清北蓉城兩大招生組這邊,也得到了答覆,孫暉將程燃的意思轉達給了清北兩方。

    「放棄清華,也不去北大,是因為南科大在前沿科技研究領域走得最遠?張主任,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一個學生,為了虛無縹緲的『前沿科技』,斬釘截鐵的放棄清北啊,要說是港大來攪局我們都認了,但這回南科大湊什麼熱鬧,以前都只能掃一些考不上我們的學生的……」一位招生老師對張鳴嘟噥著不滿道。

    張鳴也搖搖頭,「人各有志吧……」

    程燃的拒絕在兩所招生組內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甚至這件事還成為了兩個招生組首次遭遇的狀況,都傳回各自學校裡面去了,這放眼清華北大這麼多年的招生事蹟裡也是實屬罕見的新聞。

    都不用兩個學校的老師透露,跟隨著招生組一起來作為志願者的學生,自然不用那麼守口如瓶,於是據說清華的水木,北大未名bbs上面,都掛出了這麼一條招生組在川省遭遇聞所未聞的事件。

    一度在還是樹狀版面的相關帖子下面,討論跟帖熱度都達到了標註「hot!」的程度。

    兩所大學的學生都有針對這個事件進行的發言。

    「這是考不上,給自己台階吧,就好比我當年就是覺得上不了清北,打算報一所穩當的次一級大學,最後還是賭了一把,沒想到超常發揮進了第一志願清華。」

    「以我在北大這麼多年的經歷看來,北大確實應了那句池淺王八多,沒必要覺得老子就是天下第一,人家為什麼不能拒絕你?」

    「如果沒有喜歡的專業,清北確實是風險最低的選擇,可如果人家看上了其他大學的一流學科,知道自己想學什麼想做什麼,這比很多自己到底適合什麼都不知道,反正削尖腦袋奔清華經管北大光華計算機金融之類「熱門專業」扎堆的人強很多吧,怎麼著,你們真以為自己出來個個都是ceo救世主?」

    「其實我還是覺得沒必要上綱上線,我們這樣爭論半天,很可能人家只是真的估分下來考砸了,降分也不一定錄取得到而已……」

    因為大概從來不會有一個學生會拒絕清北拋來的橄欖枝,而如今出了這麼一個人,所以才陡然激起風浪,在兩所頂尖頭部大學裡面掀起了這樣的風浪。

    當然,隨後這樣的信息波及到南科大那邊,讓南科大方面熱議拒絕清北的學生竟然到了他們學校,究竟是金錢拉攏的腐蝕還是人性的沉淪話題,就是後話了。

    不過那位囑託了張鳴的清華教授在得到這個消息後,卻是直接打了電話到張鳴這邊親自詢問,語氣竟然有些失落和失望,搞得張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真就這麼嚴重?

    所以真心來說招生組組長這個位置不好做啊,否則每回招生工作結束為何都會校長親自「論功行賞」,報酬豐厚,只要想及那些全國千軍萬馬殺出來的頂尖生源,這可就是對一所大學來說功在千秋的活計。

    而那位清華教授掛了電話後,還對外「半開玩笑性質」的冒出過一句領域圈子內的江湖言論——「李太行近水樓台,太雞賊了。」

    北大的招生組這邊,夏放翁聽到程燃的回應過後,那就是真的氣不打一處來,什麼追求「前沿科技」,既然你家裡就是伏龍公司,你自己該做什麼沒有數麼?你這是多少北大學子夢寐以求的條件啊,結合你自己家的資源能量,配合北大的出身教育,你的起點就是別人奮鬥終生的終點啊,你放著將軍不當要去當一個所謂前沿科技研究的戰士?你如果能合理配置手上資源,失去的只是你一個戰士,卻可以扶植出多少戰士?你們伏龍公司口口相傳這麼了不起,這就是你們的認知水平?

    夏放翁簡直是在程燃一家這邊受夠了淡閒氣,修養再好,這個時候也有些壓不住了。其實這本質上還是供求關係的矛盾,這是第一次遇到和他們談判的時候父母居然沒有陪同過來的學生,同時以為程燃沒考好,我們都破格降分要跟你簽協議,苦口婆心,以往這都是全省一二名的學生才有的待遇啊,你自己不珍惜機會啊,所謂痛心疾首,這大概就是家庭短時間爆發增長的財富,和沒法短時間增長的認知所不匹配帶來的結果吧。

    說不好聽點,就是見識短淺!

    北大這邊的一位招生副組長猶豫道,「可是這估分,最高了……要不要我們再爭取一下?」旁邊的十中幾個北大學姐也是朝她看來,不管對立的清華私下嘲笑北大「美人計」,但這也確實是策略,誰叫我們北大有這個資本呢,關鍵這些志願者學姐遊說了多個十中頭部,才沒有讓清華打個措手不及,再加上北大曆來在十中有很高的親和相性關係,連朱旭這樣的都加入北大了,如果這估分是真的和結果差不離其,那麼錯過程燃,可就錯過招生工作最大的果實了。

    「假的看不出來嗎!」

    夏放翁眼瞼半垂,斬釘截鐵,「這就是沒打算報考清北,才往高了估的……不足為信!」

    ……

    接下來就是兩個星期等待放榜的空閒。

    這段時間里程燃全程在放鬆狀態,畢竟之前確定要給自己重生的這個階段一個滿意的交代,高考這東西在他這裡當然已經不是未來的敲門磚了,但卻可以是一件翻過去就不留遺憾的大山。

    人生有很多的階段,教育求學,成家立業,前半生大部分人都在時間去奮鬥,但目的其實是為了有一天能夠功成名就後找回自己曾經失落的時間。所謂的失落的時間,就是最終不用去擔憂家庭的溫飽,不用去為了掙命活著,而能真正做自己想做,感興趣的事情。

    窮根究底,最終什麼都不缺的人,最缺的不外乎就是遺憾了。

    所以最後那段時間程燃所有事業都甩手了,他本身以前就辦過金牌補習班,其實也就是降維打擊的給高中生們針對性訓練高考各類題卷。所以做題做捲上面,也都算是相熟得很了。當然參加工作後這麼多年有些生疏,可畢竟底子是在那裡的,高一在山海的時候,今年的高考作文題他就回想起來了,還記得看過的幾篇滿分作文的印象,不過他當然是不必複製滿分作文這種事情的,只是這些都成為了他作文章的養分。高考題當然是記不住的,可在他認真全力應對下來,肯花時間來全盤梳理,很多題其實問題還在於要小心不要用超過高中綱領的解題方式來求解,要小心的把大象放進籠子裡。

    在智力和知力上面沒有問題過後,其實剩下的就是體力活了。

    高考最後百日衝刺程燃可不僅僅是帶領全班在大會上合唱,每天還極有規律的計畫,膳食合理營養,除了和姜紅芍時不時算著時差在線聊天,基本不熬夜。

    所以整個衝刺高考過程,就是一個可持續發展的,平靜的,不疲累,但也不完全鬆懈,等同於微汗健身保持一定攻擊性的狀態中。

    直至結束。

    填完志願當天就把這個信息和一直在線等待的姜紅芍說了。

    得知程燃要去南科大,姜紅芍在聊天中打出了「……」的符號。

    程燃問,「不覺得我發瘋了?」

    姜紅芍回應,「以我對你的瞭解來說,既然你這麼決定了,很少有人能夠扭轉你的決定。其次,你既然認定了不去清華北大,那麼南科大一定有更吸引你的事物吧……難道說,是美女?」

    「美女難道不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嘻嘻……」

    程燃鍵入,「大不大膽,有沒有魄力?」

    「有沒有魄力不敢說,但按照清華北大給你開的條件,你還要選擇南科大,假設你這個舉措不是不理智的,你又考慮了最大化自己收益,同時人性本惡。那你一定另有目的。」

    「人性本惡什麼鬼,我不是韓非子,這不是三姬分金的故事……」

    程燃還是把和孫暉說得內容告知了老薑,同時還多透露了一些,「其實還是因為南科大裡有幾個人我要見一見,看能不能共謀大事。」

    姜紅芍的回應顯現在聊天框前,「原來閣下高瞻遠矚,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能用得著小女子的地方。」

    「用得著你的倒挺多,就看你願不願意。」

    老薑的回應那叫一個殺機四伏,「是嗎,說來聽聽嘛,端茶倒水按摩捏背舒筋正骨……正是我的強項呢……」

    「前面還行,舒筋正骨就不必了吧……」

    「那還有別的菜單呢,刮骨療毒起死回生,我也擅長啊。」

    「你這是魔教妖女吧。」

    「嘻嘻,我若是魔教妖女,你這個公子小哥怕不怕啊。」

    「你要是問本公子怕不怕被你拐走,那是怕得很啊,但我有什麼辦法,最多就是到時候躺下不反抗吧。」

    老薑一連三串符號。

    「……」

    「……」

    「!!!?」

    「程燃……我打死你噢……」

    =====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9 06:48
重燃 第二百二十二章 神雕俠侶,絕跡江湖(終)


    兩個星期後7月23日高考放榜。

    程飛揚沒有出差,徐蘭不去開會,兩人老早就爬了起來,準備早飯,徐蘭給程燃煮了一碗用昨天的回鍋肉炒青椒為底料的面,上面鋪了個煎得金黃的荷包蛋,程燃出來看著兩人,兩人穿著都不似平時的隨意,程飛揚居然還穿上了襯衫,徐蘭則穿了新裙子。雖然到現在為止他們對程燃一直都是寬鬆的,放手的支持的態度,然而這個時刻到來,還是不免讓他們覺得都要有些鄭重。

    程燃兩三口搭配著荷包蛋吃了面,面裡面的青椒偏辣,吃完後程燃灌了一大杯涼水,飽足的感覺就來了。九點的時候家裡電話響了起來,翹著二郎腿看報紙的程飛揚轉頭,徐蘭也停了洗碗,程燃去接了電話,是班主任孫暉打來的,「可以查分了吧,你查沒有?趕緊查趕緊查!」

    聽得出來孫暉應該是在辦公室,背景有一些人聲。結果打查分電話過去後是孫暉搞錯了,十點查分才開始,關心則亂。

    時間煎熬的指向十點,打電話過去,有些麻煩,半天打不通,全是佔線,好不容易打通,提示輸入准考證號,身份證號。

    程燃挨個輸入,程飛揚和徐蘭都湊在旁邊,看著程燃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按動,他們則在心裡和那些數字對上幫忙檢查。

    一切輸入完畢後,片刻免提裡就傳來了揭曉答案的聲音。

    考生程燃,語文131分,數學145分,英語137分,綜合290分。

    總分703!

    程飛揚和徐蘭都顧不上什麼的去揉程燃腦袋,徐蘭直接尖叫一聲把他給抱住蹂躪,中考的那一幕還歷歷在目,那年那天,他們是這樣驚喜的看著程燃彷彿一夜長大。而今時今日,一應開花結果。

    「趕緊趕緊,給孫老師匯報一下!」

    程燃又給孫暉打去電話,孫暉第一時間就接過來了,「多少?」

    得知結果後,聽得到孫暉在電話那頭對一整個辦公室的人大聲宣告。

    ……

    除此之外,程燃手機短信有發來詢問的,也有打電話過來的,譬如謝飛白就在電話裡問,「我498分,坦白說這個分數也是我沒想到的,居然過了二本線!我爸還挺高興的……話說回來,你怎麼樣?……什麼?你說多少!」

    「……我特麼不想跟你聊天了!」

    也有俞曉一直跟程燃短信的交流,「查分沒有?我查到了,過一本,525,電子科大有望!」

    程燃片刻後說他成績出來了。

    俞曉知道以程燃級數,這時候問他分數多少沒有任何意義,就發短信問,「排名序號多少?」

    程燃只回了一個「1」。

    「全省!?臥槽……」

    ……

    幾乎是在放榜的第一時間,媒體就從川省考試院得到了很多信息,當天消息就在網絡和電視報刊上曝了出來,放榜日也是返校日,中午吃過午飯到十中,人群百川匯流一般進入校門,除了例行的互問成績和前程之外,也談論到了「聽說理科狀元在我們十中。文科狀元落在蓉外!」這類事情。

    而後進教學樓下就看到了緊急整理打印出來的高考成績單,程燃高居榜上,朱旭第二名,成績689。

    蓉城報章媒體也已經到了,要採訪川省的理科狀元,但沒有採訪到本人,只有從他的班主任隻言片語中,媒體得到了這位叫程燃的學生的信息。

    根據班主任說辭,這位狀元其實平時也不是一直獨佔鰲頭,據說高考前夕還神色輕鬆平靜。當然各種想挖掘的學習方法是有的,他的老師孫暉從一位狀元班主任角度描述了學生的學習方法,該學生在嚴苛的家庭環境中長大,受盡「鞭子」教育威脅,但因為有個理科出生的父親,又教給了他理科方面的很多有趣知識,甚至從實踐角度培養了該狀元學生的興趣。同時最重要一點就是他心態極好,不光是考前沉著冷靜,面對這個結果,他也在老師面前坦言這也是自己沒想到的,原話是,「我就不接受採訪了,比我優秀的人還有很多,我只是運氣好,一不小心考到的第一名,我感到很幸運。」

    這番話讓很多人有想吐血的衝動,就這樣?難道這種人不是靠著妖怪一樣的大腦和變態般的堅韌毅力,僅僅依靠幸運就能考第一嗎?你糊弄個鬼噢!

    學生返校日到學校是拿檔案,領高考後拍的畢業照,然而令很多人意外的是當天姜紅芍的出現。

    姜紅芍是前一天回的蓉城,這個程燃早知道了,她在英國三學期的第一個學期結束,正好回來趕十中最後的這波散夥。但她錯過了很多,譬如那場畢業照,譬如高考完的那夜聚餐,返校日雖然也有很多學生回校,但有一些已經去旅遊或者沒考好各式各樣的理由不回來的了。

    她和很多人重聚,問東問西,姜紅芍還特意帶了個單反相機,把友人們的合影留存在照片裡,孫暉慈愛的跟她聊了很多,她在國外的生活,那邊的學習情況,姜紅芍笑著對他道,「沒有我,我們學校也能拿個狀元呢。」

    孫暉則一種看自家遠飛女兒般的表情看她,說,「不得不說是個遺憾啊。你和程燃最終沒能比一場。」

    姜紅芍道,「不著急,以後還有的是時間。」

    孫暉先是張嘴,而後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來,流露出發自內心的寬懷,目光悠遠,「年輕人啊……」

    章隅已經辭職,但今天還是作為人們口中的「章老師」回校,很多人湧過來讓他在畢業留念冊上籤名留念,有人已經知道他辭職下海的事情,不忘開玩笑的說以後畢業了來你公司上班啊,要開後門噢。本來就是調戲一下歷來嚴肅臉的章隅,卻沒想到章隅破天荒笑道,「以後我的學生要來我公司的,我拍巴掌歡迎,你們是人才,我求之不得!」

    高三五班現存的學生最後因為姜紅芍再次合了個影,孫暉站中間,而這個合影和校方組織的合影不太一樣,儘管少了一些人,但程燃的身邊,卻多了那個女子妍麗的身影。

    合影結束章隅來到程燃身邊,問,「確定了是南科大了?」

    程燃點點頭,章隅沉默片刻道,「你確實比當年的我強。」

    沒過多久紅榜也就張貼出來了,都是毛筆字的手寫,一個一個的名字,誰誰誰去了清華,誰誰誰去了北大,這都是確切得到錄取的,人數也不多,五十來個左右,很多人在紅榜下面駐足觀望,然後圍觀人群發出了類似於喟嘆這樣的聲音。

    楊夏其實在放榜的前一天晚上,就接到了清華打來的電話,說是可以錄取她,只是專業上面就不是楊夏能選擇的了,她是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所以今天在隨後的紅榜張貼出來後,看到自己在紅榜上面標明的清華大學去向,也並不意外。

    而她的目光期待著向上搜索上去,她終於發現了周圍人那種喟嘆詫異聲音的緣由。

    在朱旭被北大光華錄取的毛筆字前面,就是程燃的名字,後面跟隨著的錄取去向是……

    中南科技大學。

    然後就是四面八方「嗡嗡嗡」的聲音。

    「有沒有搞錯啊!程燃這成績,清華北大專業任選吧,他怎麼想的去中南科大!?」

    「這下好了,比他名次低的一個個都去了清北,程燃卻選了個清北都不如的學校?」

    「這是填報志願出的差錯嗎?」

    「怎麼可能啊……清北都可以降分錄取他的,他這種學生,是可以直接給承諾的,有承諾,程燃怎麼可能不填報,還擔心自己考砸?唯一的原因是,他根本就選擇的是中南科大!」

    「天啊,中南科大雖然不錯,但是比起清北來說,名氣還是差了一大截吧,我要是這麼選,我家裡人恐怕全都給氣死了!」

    這些聲潮,黑壓壓。

    楊夏呆立了片刻,眼角看到了在操場那邊合影和章隅說著話的程燃,然後她轉身就朝程燃走去。

    所有人看到的是紅榜張貼之後在這片銀杏樹覆蓋的學校園區裡傳來的一陣嘈雜聲,然後就是楊夏分開人群,朝程燃徑直而去,那氣勢讓不少人紛紛側目張望。

    楊夏就這麼在眾目睽睽下來到程燃面前,她眼底混合了委屈,震驚,還有難以言喻的不甘和惱怒,彷彿此刻,她比誰都要惋惜程燃的去向,她比誰都要痛心程燃的命運。

    章隅已經見勢不妙往旁邊挪了幾步,那大多四周圍的人都大氣都不敢喘,姜紅芍遠遠看著,嘴唇輕輕抿起。

    楊夏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微微的發抖,「他們搞錯了你的志願,現在你被中南科大調檔了,你趕快回去問你爸媽有沒有辦法……」

    程燃搖搖頭,「不用了,沒有錯的。我決定去南科大。」

    楊夏看著他,「那天清北的填報志願現場,你也在啊……為什麼你填南科大?」

    程燃道,「南科大更適合我……」

    「就是這個原因?」楊夏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原因很複雜,一時說不清楚,但大體就是這個……」

    楊夏上前狠狠扇了程燃臉上一巴掌。

    聲音讓此間被太陽灼熱得滾燙的園區都顯得安靜。

    然後就是她垂下手來,帶著哭腔的嗓音,「這是你的前途啊……程燃!你裝什麼清高!?多少人想進進不去!而你這樣的人卻可以輕而易舉,你知道我為了能考上去,為了不落後,我是怎麼拚命去學的嗎?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嗎,晚上睡覺頸椎疼醒,有時候天旋地轉嘔吐嗎?」

    是的啊,至少從普世的價值角度,能選擇清北卻跑去選擇一所次一等的大學,在這樣一個社會裡,起點就已經是落後一步了。不如你的人得到的是更高的平台,而你則承擔著更高的機會風險,意味著如果不能比那些人付出更多的努力,那麼無論你現在如何出類拔萃,也很大可能會泯然於眾。

    「你能上的,你能進清華北大的,你不也是這麼鼓勵我的嗎?你說那位師兄的故事,你說人要努力的活著!你說我前程似錦!……這就是你的選擇?」

    「你混蛋!」

    楊夏的聲音撕裂著操場的輝光,她流著淚,哭泣著反覆得說,「程燃,我看不透你了……怎麼辦,我看不透了……」

    這件事情到底還是程燃的飛來橫禍和一個插曲。

    十中值得被最後記住的事情有很多,譬如那天人們久久不願離去的校園,譬如人們最後的互贈留言,一些人說出了說不出口的話,一些人則永遠的把那些話藏在了心底。也譬如理科狀元花落程燃,當然也有程燃挨了楊夏的那一個耳光。

    那後來程燃和姜紅芍都消失在眾人視線裡。

    結果誰也不知道其實兩人上了仿漢樓的教學樓樓頂天台,一起並肩看遠方鍍上了金邊的雲朵。

    姜紅芍歪著頭看他,「痛嗎?」

    程燃笑了笑,「還好。」

    姜紅芍微笑,「知道你做的事情的驚世駭俗程度了吧?」

    程燃促狹的看她,「楊夏做的事情,估計也是其他人想做的,希望這樣對我當頭棒喝……你卻不然,你這算不算是放縱?」

    姜紅芍眼睛也鍍上了金色,極為漂亮,如同神祇,「那有什麼辦法?我自己也不怎麼樣啊,跑到英國去了,我們一個沉淪一個放縱,正好一起?」

    「我們這算不算苦命鴛鴦?」程燃看著她道。

    姜紅芍笑著看過來,糾正道,「我是姜哥,你是程總。所以是難兄難弟吶!」

    程燃認真道,「這麼下去,我把你當兄弟這話將不會是什麼好話……」

    姜紅芍白了他一眼。又看到程燃半片還有些發紅的臉頰微怔,她深吸一口氣,像是決定什麼,微笑,「其實我曾經也想過高中要怎麼才算不留遺憾,有件事其實我一直很想做。」

    程燃轉過頭,「什麼事?」

    姜紅芍歪著頭噙著笑看他,然後上前,嘴唇點在了他的唇上。

    這是下午四點過的十中樓頂天台和那樣的熾熱之陽光。

    天地一片金色斑斕。

    而此時在這處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天台下方的大地上,人們或是依依不捨,或是唸唸不忘,或是最終邁著不甘的步伐,結束了最後在校的事情,從這裡星散向他們的各自前程。

    孫暉在接受記者採訪,還有記者得知採訪不到程燃後,希望班主任提供程燃的家裡的電話,他們進一步打電話過去和狀元家庭溝通。

    而在首都的曾經擔任川省清華北大各自招生組組長的張鳴和夏放翁自然也得到了這個消息,夏放翁覺得自己的頭又再度疼起來了,她是覺得程燃這一家人都是奇葩。伏龍公司也是奇葩。

    而曾經得到程燃估分的張鳴半開玩笑的說過一句「是不是估高了噢」,實際上確實如此,程燃當時估分也真的高了,只是高了1分。得到程燃被中南科技大學調檔的消息後,這位負責在川省招生大捷,卻在招攬省狀元的戰績上失手的招生組組長反倒搖頭笑起來。

    「有志氣……立德立言,無問西東嘛!」

    而從十中離開的人們,他們回過頭去,就能看到趕製出來掛在十中校門口的「熱烈慶祝我校程燃同學以703分優異成績勇奪2000年川省理科高考狀元!」的紅幅,然而一想到程燃的去向,人們就生出些惋惜。

    再聯想起曾經引領全校的姜紅芍「姜哥」,如今也是遠赴國外,從今往後,再難得知音訊。

    不知道是誰輕輕嘆息,「神雕俠侶,絕跡江湖啊!」

    旁邊有人喃喃道,「絕跡的豈止是江湖……」

    「還是我們的青春啊……」

    很多年後,人們仍然能清晰的記得當年的這一幕,他們曾經在這裡發生的故事,也記得十中大名鼎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神雕俠侶絕跡江湖」告一段落的傳言。

    他們終將去往天涯海角星散各地,奔每個人的遠大前程,創造各自的人生和事業,去經歷春夏和風雪,然後見識更廣闊的世界和更大的江湖。

    在那時他們才會明白,其實以為本「絕跡江湖」的那對神雕俠侶的故事,在那個年代……才剛剛開始。

    這一系列終於完了。慶祝慶祝。第六卷將開張囉。感謝大家的打賞投票。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9 06:48
重燃 第一章 那只是略顯不同的起始

    暑假裡,省狀元張榜出來之後,程燃給以前山海的班主任譚慶川打了個電話。

    聽說譚慶川打倒了王奇,就在年級上頗有威名,成了高三年級的一哥,山海本就小,現在提及譚慶川,無人不知。

    可就是這位山海教學界的「譚一哥」,面對曾經自己的學生,如今的一位正兒八經的省狀元的謝師電話,激動之餘在電話那頭表現得是略微侷促,甚至有些時候是找不到話題的尷尬只剩客套的噓寒問暖。

    其實也情有可原,面對一位以往教學生涯裡從未見過的省狀元,譚慶川也是第一次,而所有的第一次也就意味著沒有經驗,會緊張和拘謹,以往的師道威嚴,也擺不出來了。

    回顧山海時的事情,是欷歔不已,譚慶川提到一中轉學到十中的幾個人,姜紅芍,程燃,楊夏,都很不錯。楊夏被清華錄取,姜紅芍也有各種消息傳來她去了倫敦大學學院讀預科。

    聽譚慶川說據說一中校方高層在討論時有人提議把三人都製作「熱烈慶祝我校前某某同學考取清華奪得省狀元」之類的橫幅,只是山海一中有自己的清高,校長說雖然曾經是我們的學生,但畢竟已經去了別的學校,接受的是別人的培養,這樣和蹭人家榮譽有什麼區別,雖然不乏有學校這樣往自己臉上貼金,但歷來是山海國重的一中是有自己骨氣的,再說了,本校也不是沒有學生上清華嘛。

    山海一中今年一位清華一位北大,上清華的宋時秋,理科成績659分,超過清華川省655的錄取分數線,被清華生物工程系錄取。成為山海一中掛上的紅榜橫幅內容。

    「是他啊,老對手了。」程燃從譚慶川口中得知這些的時候笑道。

    「相比起來,你的703分傲視全省,還是你們十中厲害……還是你厲害啊。」譚慶川感慨。

    「可你……為什麼會選擇中南科大啊……」

    這件事已經傳開了,甚至都上了新聞。作為川省理科狀元的這個行事究竟理智還是不理智掀起了外界很大的爭議和討論,說什麼的都有,有表示支持的,有認為專業比學校更重要,也有人表示這可能是眼界的問題,有些農村家庭出身的孩子,你沒有辦法要求他們看到更遠的事物,沒有意識到圈子的重要性。

    程燃家沒有接受採訪,也幸好是在這個時代,蓉城主要的報導媒體都有程飛揚通過關係打了招呼,也就沒有深挖這位省狀元的家庭背景,同時外界引述這條新聞,基本上也就是參考當地主要媒體的報導,就是個轉發的形式。若是在全民自媒體的後世,程燃家庭恐怕會給挖出更多底細。

    程燃道,「我還記得當初轉學十中的時候,你曾送了我一句話。你說讀書應志在聖賢,非徒科第。有朝一日從事業,戴翎冠,負肩章。要心存家國,豈計身寒。這句話……我一直都還記著。」

    譚慶川的聲音在那邊斂了好半晌後,有些微哽發澀回應,「你記得就好,記得就好……記得這些,去哪,也都是一樣了。唉……」

    其實哪又會有人知道,這位在小城市教了一輩子書的教師,會因為省狀元的前學生還記得電話過來謝師的這樣一番話而在角落紅了雙眼。

    ……

    假期之中,藍點團隊仍然扛著美國股市的大跌,程燃偶爾會過去表達一下關切,雖然已經拋售了手上的藍點股份,但藍點現在過冬的儲備糧和業務,百分之八十全靠伏龍在支撐,所以程燃也不是外人。一方面是對於程燃極早套現脫離納斯達克大跌漩渦運氣的感慨,另一方面眾人也能看到,藍點團隊現在還有資金可以維持,也是因為程燃的幫襯。

    當初程燃套現的時候藍點股價都能到三十美元了。而現在藍點股價在六美元,如果不是因為有伏龍的業務量作為支撐,這個數字還會更慘。

    藍點團隊內部早沒有了那股美國上市財富夢的衝勁,他們見證了泡沫褪去後滿地的屍骨,才明白夢想是多麼的天真。沒人買藍點的股票,掛在美國三板市場的股票幾乎已經是喪失流動性的一潭死水,現在發生在美國股市的災難清楚無誤的告訴他們,他們一度可能距離億萬富翁一步之差,現在卻是天淵之隔,未來藍點能不倒閉,就是現在的最大的目標了,想要艱難的活著,就只能拼盡全力去做事,對此程燃也只能表示安慰。

    和藍點的整體失落相比,cq卻是另一番局面,擁有靈域現金奶牛的cq並不擔心與日俱增的服務器資金開銷,另一方面,李明石率領的cq團隊在6月和聯通公司達成了協議,在蓉城和粵城的聯通公司「移動新生活「服務首批推出10000張stk卡中,嵌入了「移動cq「菜單,此舉對眾多的cq和聯通移動電話用戶來說意義深遠,在該卡中,「移動cq「服務包括了發送信息、查詢信息、查詢好友狀態、通過不同的條件查詢cq用戶等功能。同時,兩地聯通公司向全體用戶免費開放短訊服務功能,能讓cq和手機之間更方便地進行短訊通信。

    而後在8月,李明石又和4月份才成立的移動公司複製了聯通的模式,在深城和蓉城簽署了「即時通----移動cq「業務的試運行協議。

    深城的試運行後很快將實現覆蓋西南和沿海粵地多城的業務拓展。李明石同時站上台前,接受了蓉城「新經濟互聯網人物」的表彰,在一些政府相關高層會議上列席。

    而就在幾個月後,中國移動以「i-mode」模式推出的移動互聯網增值業務,「移動夢網」就即將出現。這種一開始因為美國沒有先例可循的業務並不被人看好,然而誰知道因為一角錢一條的短信在那個中國手機通話費昂貴年代顯得更為划算,同時人們更樂意用短相互問候表達自身情感的消費特性,隨著手機的迅速普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商業模式。

    這個模式的氣象,在2000年下半年還很少有人看得清。

    天行音樂的執行官,手上收羅了大量數字音樂版權,同時還在孜孜不倦做著這件事的挖洞搬倉鼠秦西榛也抽空來了蓉城,秦西榛來蓉城談業務,為了避免被人認出戴了個口罩請程燃在麥當勞二樓靠窗的位置吃炸雞漢堡薯條,來麥當勞之前她還在錦江賓館的空中餐廳和一位樂壇老總談業務。現在則輕裝上陣,簡單襯衫和休閒褲,一副青春女大學生打扮,戴著口罩和鴨舌帽,掀開口罩下沿吃薯條和吸可樂管子,真是看著很有些好笑,哪裡有知名唱作人的模樣?

    得知程燃的高考分數和名次後,她更是停止了嚼口中的薯條,口罩上面的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怎麼這麼厲害啊……」

    「所以,現在是省狀元在我面前,跟我一起吃漢堡?」秦西榛左顧右盼,一副想拉人炫耀宣揚的樣子。

    程燃一笑,「你如果摘掉口罩,恐怕沒人會關注一個省狀元吧。」

    秦西榛「嘿嘿」了兩聲,關切問,「考哪所大學,清華還是北大?了不起了高材生。」

    程燃道,「看來你沒看新聞啊,我報的中南科大。」

    「我哪有時間去看蓉城報紙,也想不到你考這個成績啊,你怎麼想的?」

    「很意外吧,為此有人打了我一巴掌。」

    「一點不冤枉。多少人想進那兩所的。」秦西榛皺眉,看程燃,又嘆了口氣,「不過你的想法,向來天馬行空,只能解釋中南科大有吸引你的東西了。總感覺中南科大有危險啊……」

    程燃啞然。

    秦西榛又仰頭,「話還是說回來,未來到底能不能讓我賺到很多錢,美國那邊聽說現在市場很不好,要是你判斷失誤,現在我撒出去的錢都要算在你頭上啊。」

    果不其然三句不到就要提錢。

    程燃笑道,「納斯達克確實出了股災,但國內的互聯網規模卻是在擴大的,現在數字音樂版權反倒比起以前還漲價了,你手上拿到的版權,未來就是找個高位賣出去,都比現在要賺很多。還跟我得寸進尺?」

    秦西榛「哎呀哎呀」的擺手道,「我一介女流,獨自打拚,很辛苦的啦……還不准我多攢些錢了?」

    程燃知道伴隨著秦西榛的一系列商業活動,她不光購買版權,還一定程度上扶植了很多獨立創作人,業界地位隱形上升,也就意味著程燃看來這個纖瘦甚至在她面前會嚷嚷著「錢不夠用啊」的女子,其實在很多人眼裡儼然是大姐大很有威嚴的存在,不得不說是一種奇特的反差。

    程燃道,「現在是播種子,收穫,還得等等。」

    「好嘛。」秦西榛慵懶的伸個懶腰,身材體態畢露,頓時吸引一些個周邊桌位的目光,她迅速匍匐下來,對程燃眼眉彎彎笑道,「咱們掙到錢了到時候我獎勵你!」

    「獎勵什麼?」程燃好奇。

    「等你進修選所國外的哈佛啦,斯坦福啦,甭客氣,往好的選,我給你出學費,以彌補你高考的遺憾。不必謝了,美麗善良的我,就是這麼慷慨豪爽。」

    「……」

    秦西榛擦了擦嘴,拿起可樂杯,「下午我要回家吃飯,跟我去買菜,讓我爸給你這個狀元接接風。」

    程燃被秦西榛拉著出了麥當勞,鑽進秦西榛停外面的奔馳車,前面一個中年男子微笑著看過來,秦西榛對程燃道,「這是我二舅。這位是程燃。」

    秦西榛二舅點點頭,載著兩人去家樂福超市,就在外面等。秦西榛二舅以前在政府開車,知道很多門門道道,秦西榛成名後他就充當她在國內的專職司機,其實也是秦西榛給他一份工作。雖然是自己侄女,但秦西榛二舅還是很嚴格的保持著從屬的界限。秦西榛拉著程燃採購回來後,推著車的大包小包又被秦西榛二舅幫忙裝上了後備箱,然後驅車把她送到家。

    從始至終,秦西榛二舅都沒有對程燃表現出任何詫異或者探究的神情。

    然後送秦西榛回家後說什麼也不進他們家一起吃飯,只是道,「你知道的,你爸那脾氣,我可不敢……」

    聽得程燃覺得自己可能不該答應這趟「家常便飯」。

    後來秦西榛讓她二舅把車直接開回他家裡休息。

    秦西榛家是在蓉城買的一棟小別墅,外面有個院子,假山,蓮池,中式的裝修,古香古色,這是她掙著錢的時候在蓉城的置業,當初程燃炒股找她借錢的時候,秦西榛就曾說到過這套房產。

    這邊的屋子弄好後,秦西榛就強烈動員母親把他爸給從山海接到蓉城,也是擔心他爸自閉到底,甚至秦西榛還打算在各地買房置業,讓他們倆每年可以到處去玩,但到頭來還是山海蓉城兩地跑,秦母不止一次跟秦西榛抱怨他爸那脾氣。

    對此程燃也還是有些頭疼的,面對一位曾經藝術上很有作為,而後卻憤世嫉俗的藝術大師,想來不會太好相處,只可惜答應了秦西榛去她家吃飯,現在只能硬著頭皮。

    秦西榛父親如見過的照片和影像一樣高瘦,顴骨突出,整個人就有一股高傲的氣質。儘管聽了秦西榛說起他爸怪脾氣的一面,但程燃的到來那位秦大師卻還是表現得很正常,點點頭,讓他隨便坐,還給程燃抓了把他愛好的好茶,泡了讓他嘗嘗。

    程燃那叫一個受寵若驚,端著茶品一口,點頭說好喝,也就不需要加各種形容詞了,情況不明,不該說的話不多說,說不定就會觸動這位據說脾氣乖張大師的神經,不要輕舉妄動。

    相比之下秦西榛的母親反倒是隨和溫柔許多,對程燃也頗為熱情,而後和秦西榛去了廚房準備飯菜。留程燃和秦克廣在客廳,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聊曲藝的程燃自然沒法和內行比,氣氛那叫一個尷尬。

    只是竟然還有收穫,因為客廳博物架上就擺著幾張秦西榛的藝術照,不是成名後拍的那種專業的,而大概是大學時的,有些經年了,白絲短裙,不失青澀,尺度上算是有點小撩人,屬於那些年去照相館必須擺拍的那幾種「顧影自憐」圖。

    秦西榛從廚房端出洗好的水果的時候,正好看到程燃目光所向。

    「哈密瓜挺甜,梨子我也已經削好了,你們嘗嘗。」

    等程燃和秦克廣一番客氣吃瓜吃梨再轉頭的時候,秦西榛早就不知何時把那幾個相框給捎回自己房間了,最後看了程燃一眼,耳根微紅。

    秦西榛一副居家模樣在廚房若隱若現,方才的神態動作早已看在眼裡的秦克廣開口,「我女兒你知道的,因為工作關係,基本上很少把朋友帶回家裡來吃飯……」

    「是……」

    「我聽說……你以前在山海一中,是西榛的學生?」

    「是……」

    秦克廣端起茶,吹了吹上面的浮綠,啜了一口,「你們這樣的師生關係,能不受社會的侵擾,很不容易了。歡迎你以後常來看看你老師。讀完書,以後工作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跟你老師說。師生之間,最是要幫襯。」

    程燃點點頭,「明白的。」

    秦克廣看了他一眼,話中之意,相信聰明的已然領悟,不需多說。

    飯菜上桌,開飯。四人在桌上吃飯,秦西榛母親一直笑吟吟看著程燃,只是不免對秦西榛抱怨,「哎,你也呆不了幾天,才回來幾天啊,到時候又要走。」

    「那有什麼辦法呢,我做事,同時還要跑業務呢,誰叫我上面還有老闆,為人打工呢。」秦西榛說著,俏目剮了對面的程燃一眼。

    秦克廣還不忘在這個時候教育,「別人出了錢投資你,你就要對得起人。這點是毋容置疑的。」

    秦西榛又沖程燃剮過去好幾眼。

    正好電視裡正是川省四套節目,正在播新聞,而電視下方的滾動文字新聞上,就播出著關於高考的信息。

    秦克廣又看向程燃,「你是讀大學還是什麼?」

    「剛剛高考結束。」

    「噢,考得怎麼樣嘛……」

    「還行吧。」

    「噢。」

    電視那邊的滾動消息正好是:程燃同學以703分奪得川省狀元。

    秦克廣想了想,對程燃道,「你是叫做……程燃吧?」得到程燃肯定答覆後又問,「你這回考了多少分?」

    「703。」

    「所以你就是……省狀元?」

    看著秦西榛一臉唯恐天下不亂的笑意,程燃對秦克廣和筷子停住的秦母點點頭。

    秦克廣沖秦西榛氣不打一處來,幾乎摔了筷子,「你怎麼不早說!你成心看我笑話!?」

    秦西榛吐吐舌頭,看得出秦克廣是抑制住了很大的怒氣,恐怕若是平常,直接摔筷子走人都可能。現在則不同,甚至在秦西榛看來很想笑的一本正經的問程燃有關於學習方法和平時涉獵愛好書籍的事情。看來對於世俗人們普遍認可的成功,即便就是自己這位清高無二憤世嫉俗的大師父親也不能免俗。

    不過向來以孑不群而介立,孤高自居的父親,想來也會對同類生出惺惺相惜吧。

    只是這頓飯吃完程燃告別的時候,秦克廣還親自出來送了他一截,沿著鵝卵石道走的時候,秦克廣道,「其實我這女兒啊,別看年齡在那裡,假裝成熟,其實心地善良,為人單純,還是偏沒長大的……你年紀輕輕就是川省狀元,倒是讓我想起我當年了,我能理解你現在榮譽加身,但榮譽只是暫時的,戒驕戒躁,以後要在專業領域上繼續深入打磨,狀元是你榮譽高光的時刻,但希望你以後人生回望,會發現這也不過是個略顯不同的起始而已。」

    「領受了,謝謝叔叔教導。」

    「不是教導你,我個人不成熟的小建議而已,」秦克廣咂口,「我對西榛也是一番無二的建議,不要看今天拿到的榮譽,不要執著沉迷現在。你和西榛未來的路還很長,要相互扶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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