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偵探] 青葉靈異事務所 作者：庫奇奇（已完成）

第1620章 惡作劇（5）

    程欣馨在甦醒之前，她的父母就找醫院精神科的醫生做了諮詢。醒來後的她沒有看到女孩，被父母帶去找精神科的醫生先做了一次診療。

    「……我沒有……我真的看見了……我看見了……看見了……」程欣馨抱著頭，不停重複著這幾句話，眼淚落在她的雙腿上。

    她母親抱著她，也是忍不住哽咽，求助地看向醫生。

    醫生剛張口，程欣馨就甩開她母親大聲叫嚷起來：「我真的看到了！真的有鬼！那個女生一直看著我！我看到了！好幾分鐘！有好幾分鐘！我沒有瘋！在廁所裡的時候，也有很多人看到了！她是鬼！她是鬼！！」

    隨著程欣馨的尖叫，我聽到了女孩的笑聲。

    夢境的場景變成了程欣馨的臥室。

    程欣馨的母親按著她的肩頭，讓她躺下。她摸摸程欣馨的頭髮，欲言又止，最終說道：「你早點睡。睡一覺就好了。」

    「媽媽……我真的看到了……」程欣馨小聲說道。

    「我知道，媽媽知道了。我們明天給老師請假，我們去廟裡面上香，給你求個平安符。好不好？」女人又摸了摸程欣馨的頭髮，幫她掖好被子。

    她看程欣馨閉上了眼睛，就走向了窗邊，要將窗簾拉起來。

    程欣馨聽到聲音，再次睜眼，看向了窗口。

    我和那個女鬼都飄在窗戶外。

    刷——

    窗簾拉上。

    我聽到屋子裡面傳出了程欣馨沙啞的叫聲。她的聲帶都喊壞了。

    我側頭，看到了女鬼的笑臉。

    周圍的環境亮起來。

    程欣馨和她的父親母親擠在人群中。

    上香的人、遊覽的人，摩肩接踵。

    女鬼並不懼怕廟宇的香燭和那一尊巨大的佛像，也不害怕時不時走過的和尚。

    她的存在形式像是最無害的那種靈魂，在人間迷路，無法去地府投胎。好像從沒害過人，從沒傷害人的心思。

    這讓我又想起了申小容。

    申小容說過，他有一套自己的行事準則。我原本以為那是他正常生活過程中培養出來的觀念。後來知道他的真實經歷後，我有些懷疑他是不是知道老天爺的什麼秘密。他畢竟做過鬼差，和鬼差關係融洽，能請託鬼差為他做事。

    這個女鬼顯然沒有這麼豐富的經歷，但是，她可能因為自己的性格，誤打誤撞，變成了這樣特殊的存在。

    或許，我之前所見到的，那些沒有陰氣的鬼都是如此。

    「欣欣，你要不要去廁所？」程欣馨的母親詢問了一句，「回去坐車還要一個多小時。」

    程欣馨點點頭。

    母女二人將包交給了男人，就走向了公共廁所。

    這種景點的公共廁所都人滿為患。

    母女二人排著隊，女人問著程欣馨的功課，說到了家中的親戚，隻字不提剛才拜佛的事情。

    程欣馨的情緒好像也穩定了下來，沒有再顫抖，也沒有四處張望。

    隊伍緩慢前進。

    廁所裡面很髒，紙巾、鞋印，還有一些小吃包裝紙。

    女人皺起眉頭，掩住了鼻子。

    她事先掏出了紙巾，交給程欣馨，叮囑她不要踩到髒東西。

    程欣馨也很厭惡這樣的環境，「還是別上了。」

    「排隊都排了那麼久了。很快的。」女人說道。

    輪到了她們。

    女人推了程欣馨一把。

    那個隔間裡的人已經走出來，隔間門打開，沖廁所的聲音還沒結束。

    程欣馨走上了台階，看了眼廁所，用兩根指頭將門關上，上鎖。

    落鎖的聲音有些響亮。

    我看到那個女鬼踩著這聲音，飛到了隔間上方。

    隔間上方的空隙很有限。

    馬桶是蹲坑，水箱就貼著後面的牆壁，是手按式的。

    程欣馨正要脫褲子，女鬼做出了吹氣的動作，程欣馨的頭髮飛起來。

    她抬起頭，和女鬼的那張臉幾乎貼到一起。

    程欣馨張開嘴就要尖叫，被女鬼摀住了嘴巴。她渾身僵硬，輕輕顫抖，卻是忘記了要逃跑，或許也根本沒辦法逃跑。

    女鬼的頭髮垂下來，像是一條蛇，纏住了程欣馨的脖子。

    程欣馨的眼睛瞪出來，僵硬的身體好像恢復了知覺，雙手抓住了女鬼的頭髮。

    那雙手根本沒有用力，只是虛虛握著女鬼的幾根頭髮絲。

    頭髮越說越緊。

    女鬼忽然發出了笑聲。

    倒吊著的身體飄起來，頭髮和手都鬆開了。

    她貼著天花板，眼睛還在注視程欣馨。

    程欣馨癱軟地跪在地上。

    她口袋裡有東西掉出來，看那紅色的布袋子和金色的繡線就知道，是寺廟裡賣的那種護身符。

    這護身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程欣馨眼眶中有淚水湧出來。

    她抬頭看向天花板上的女鬼，又低頭哭泣。

    她的雙唇碰觸了幾下，像是要說話，卻是沒有聲音發出來。

    外頭有人敲門，有女人不耐煩地抱怨程欣馨一直沒出來。

    我沒聽到她母親的聲音。

    程欣馨從地上爬起來，雙眼空洞，解開了自己褲子上的皮帶。

    她還在顫抖，卻是將皮帶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又笨拙地將皮帶掛到了隔間牆壁的掛鉤上。

    她再次抬頭，看向了女鬼。

    女鬼的長發垂著，沒有遮住臉。她的臉上掛著笑容。

    程欣馨閉上眼睛，咬緊了牙關，一下子坐到地上。

    皮帶繃緊。

    衣帽鉤被拉扯，有些變形。

    女鬼落了下來，伸手按住了那個衣帽鉤。

    程欣馨本能地掙扎。

    我很奇怪的是，我看著這一幕，內心沒有一點波瀾。

    我想起了那個在廁所隔間，被碧璽石化成的精怪殺死的女孩……武晨曦被殺的時候，我有強烈的情感波動，我想要救她，卻沒有辦法救她，只能看著她被殘忍殺害。

    眼前的場景沒有那麼血腥，卻也殘忍。

    程欣馨的掙扎正在變得微弱，她快要死了。

    我只要在這裡消滅掉女鬼，程欣馨就有很高幾率得救。

    而消滅掉女鬼……

    現在應該是在青葉遇到女鬼之前……

    少了一個女鬼，接下來二、三十年的歷史發展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嗎？會有更多的人因此死去，還是……

    我的靈魂好像被什麼東西碰觸了一下。

    這些冷靜的思考和衡量都停止了。

    程欣馨的身體抽搐兩下，也停止了一切生命體徵。

    女鬼鬆開手好。

    那個劣質的衣帽鉤被程欣馨的身體重量扯了下來，落地發出一聲脆響。

    又有人敲門了，伴隨著的是程欣馨母親擔憂的聲音。

    女鬼抬起頭，我也跟著抬頭。

    在廁所隔間的上方，那個小小的區域內，有另一隻鬼飄在那裡。

    那是個年輕男人，穿著寬袖長袍，像是古裝電視劇裡的仙人。

    他身上沒有陰氣，但顯然不是人。

    他對著女鬼露出了欣賞的笑容，視線一瞥，落在我身上。

第1621章 串聯

    和他的雙眼對上，我感覺自己身上竄起了電流，脖子一陣酥麻。

    我的視線下滑，視野傾斜，就像是我腦袋從脖子上掉了下來。

    我看到了自己的身體，看到了程欣馨躺在地上的屍體。

    一個激靈，我清醒過來，直接跳了起來。

    汗水直接落在了地板上。

    我摸了下自己的脖子。

    沒有問題……

    是幻覺。

    那種感覺是幻覺。

    但那種感覺太真實了，我的腦袋好像真的在那一瞬間被削掉了。

    腦袋從脖子上滑落……

    我不禁想起了之前的夢，想起了那顆怪獸的頭，想起了大角鹿直播中死掉的幾個人……

    我的心臟驟然緊縮。

    好像，最近的夢境都和斷頭有關係？

    我皺起了眉頭。

    是有什麼聯繫嗎？

    我不敢天真地以為這是某種巧合。

    老天爺是「死」了，可命運的慣性應該依然存在。青葉的人還早就為此做過佈置，要是這些事情聯繫起來，也不奇怪。

    我坐了下來，將幾次夢境整理了一番。

    要說有聯繫的話，只可能是一種情況了：

    那個砍掉妖怪腦袋的鬼就是操控直播事件的幕後BOSS，而他，可能在和妖怪打鬥的過程中，穿過了異空間的出入口，到了現實中，找上了理工附中的那個女鬼。

    女鬼無法被青葉的人消滅，或許不是因為落葬的時候，她父母做了什麼，而是她抱上了大腿，被那個來自未來世界的鬼罩著了。

    這樣的想法實在不算推理分析，只是強行將幾件事聯繫起來。

    可我越想越覺得這思路很可能就是真相。

    我激動地給吳靈打了電話，電話一接通，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的猜測一股腦給說了出來。

    「……理大附中的那個鬼……最後一次確認是在我失蹤的兩年前，這件事我轉託給了一個同行……你等一下。呆子，理大附中那個紫色廁所……」

    吳靈的聲音遠去，應該是和最後失蹤的劉淼進行確認。

    電話那頭的說話聲音我聽不清了，過了一會兒，我重新聽到了吳靈的聲音。

    「我待會兒打電話給丘明。有結果之後，我會聯繫你的。」吳靈言簡意賅地說道。

    我應了一聲，掛掉了電話。

    重重吐出一口氣，我感覺到了頭疼。

    「嘶——」

    頻繁使用能力的副作用出現了。

    我無奈地甩甩頭，將東西收拾好，就撲到了床上。

    因為頭疼，我沒那麼快入睡。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早上鬧鈴的聲音將我吵起來。

    我睜開眼的時候，正好是鬧鈴結束的時候。

    房間裡安靜了下來。

    我摸到了手機，打開屏幕就看到了吳靈發來的消息。

    她發來了幾張圖片。

    我還沒仔細看，只是看那大塊大塊的紫色，就猜出了這是什麼圖片。

    圖片右下角的白色簽名證實了我的猜想。

    白安。

    白安畫了那間紫色的廁所，還畫了女鬼生前死亡的場景。

    我之前一直不知道女鬼是怎麼死的，在這幅畫中倒是找到了原因。

    女鬼被埋在雜物堆中，露出來的半個腦袋上有明顯的血跡。

    她應該是被重物砸中了頭，當場死亡。她自己都沒發現自己死了，等到變成鬼多年，才因為一個小小的契機發現了真相。

    有關那個女鬼的圖片還有一張。

    第三張畫作的上半部分是黑色的，能看到汽車底部的管線。下半部分是地面，一個男人躺在那裡，只露出了腦袋和脖子。男人側著臉，神情驚恐。他旁邊躺著一個女孩，正是那個女鬼，也側著頭，對他露出陰森的笑容。

    這應該是那個委託人孫宏彬死亡的真相了。

    接下來的畫作讓我從床上坐起來，一下子腦袋清醒了。

    我看到了那個男人。

    在白安的畫作上，他也穿著古裝，看起來就像是馬上要飛昇的謫仙。

    背景是山崖、大海。

    那一個斷崖，讓我想到了宋賢對自己故鄉的描述。

    斷頭島……

    另一張畫作上，這個男人背後有許多虛影。

    從畫作上，我都能感覺到陰氣。

    男人背後站著的都是鬼。他們面容模糊，只有一個輪廓。

    我在其中發現了一個穿白裙、留長發的女鬼。這造型，和大角鹿直播中出現的女鬼有七八分的相似，如果補足細節，應該就是她無疑了。

    另一個穿著校服的長發女生，則是紫色廁所中的那個女鬼。

    這幾幅話都在證實我之前的猜想。

    不是我異想天開，也不是我強行將這些事情聯繫起來。

    事情的真相應該如我所猜測的那樣。

    手指劃動，我看到了又一幅畫作。

    這一次，畫上的背景是一隻龐然巨物的屍體。那怪物的腦袋好像是在畫紙之外，可在畫紙邊緣，能看到滿溢出來的血泊。

    男人就站在那怪物之上，仰著頭，眺望天空中的黑洞，表情像是在思索什麼，又像是在壓抑著興奮。

    他的微表情被白安完全描繪了出來。

    手指再次劃動，我看到了吳靈發來的文字。

    白安的畫證明了我的猜測。吳靈也找丘明確認過了。確認的結果，是丘明已經失蹤多年了。

    這是個壞消息，但也是個重要的線索。

    青葉的人一早上就想辦法聯繫理大附中去了，這幾天，他們會想辦法查清楚那個女鬼的去向。如果抓住了他，會直接聯繫我，讓我將她消滅。

    我的能力毫無疑問能對方她。

    我有些疑惑，發消息給吳靈，問她劉淼的情況。

    女鬼殺了那麼多人，手段殘忍，還不避諱暴露自己的存在。劉淼的能力應該能對付她才是。

    「呆子能看到她背後的怨靈，可是，那些怨靈都太弱小了，沒有辦法殺了她。」吳靈如此回答。

    我心裡湧出了怒火，又有些洩氣。

    一直以來都有種說法，說鬼怕惡人，沒想到鬼之間還有這種等級差……

    這其實也不奇怪。

    如果沒有這樣的差距，葉青怎麼可能輕易殺死那些鬼？申小容也不可能將申家鬼魂一舉消滅。申小容說的對，鬼之間的實力差距是很明顯的。強者就是強者，就能輕易殺死弱者。

    我感到氣悶，下意識想到要是我死了，能不能做到那種程度。

    保持理智的話，大概是不能的。

    死的時候要是發了瘋，死後變成純粹的惡鬼，大概就如古陌和我剛見面時說的，我會變成一個有史以來最麻煩的惡鬼吧。

    我回過神，發現時間不早，急急匆匆趕去了單位。

    這些事情當然要和瘦子他們說一聲。

    我只是像往常一樣將事情敘述了一遍，讓他們知道發生了些什麼。

    我沒想到的是，胖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你發現了什麼盲點？」瘦子用手肘碰了碰胖子。

    胖子遲疑道：「我好像在哪兒聽到過這個事情。紫色的廁所……」

    「你有理大附中的同學？」瘦子問道。

    我們三個都不是理大附中畢業的，郭玉潔和陳曉丘應該也不是。

    我看向兩人，兩人都是搖頭。

    「沒有同學……那應該是悅悅跟我說的了。」胖子忽然道。

第1622章 改變

    去工農六村的路上由我開車，胖子在副駕駛座上給薛靜悅打電話。

    手機開了免提，我們五個人都能聽到薛靜悅的聲音。

    「……啊，理工大附中的那間廁所，我知道，我是跟你說過。」薛靜悅只聽胖子說了個開頭，就接過了那個話題，「我是看到過……我大學有個同學是理工大附中畢業的。她……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些徵兆……」

    「奇哥他們都在，你把事情再講一遍吧。」胖子已經回憶了起來，但還是對薛靜悅這麼說道。

    「嗯。就是大學一個同學，她有一天穿了件紫色的衣服到教室。我那時候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些……陰影。教室電扇落在她身上的陰影，正好將她的頭給擋住了。我就有了一些預感……」薛靜悅頓了頓，「她那天下午去理工大附中看老師，還約了她其他中學同學一起。他們在我們學校碰面，還跟我們幾個一塊兒去外面小吃街吃了午飯。我提醒了她……」

    薛靜悅嘆了口氣，繼續道：「我也不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麼，只是打聽了一下她學校的事情，提醒她路上注意安全。他們一班同學就講到了理工大附中的事情。那間紫色廁所在他們學校很有名，鬼故事很多，還有學生和老師死亡的事例。但沒有人親眼看到。他們只當是校園傳說……」

    薛靜悅再次停頓了很久，好像是難以啟齒。

    郭玉潔問道：「她回學校就出事了？」

    「是……她……回學校看老師，在老師辦公室出事了。不是在那間廁所。他們沒有去教學樓。就是在教師的辦公室，準備開窗戶透透氣的時候，窗戶出了狀況。她的頭被夾在窗戶上，沒辦法移動。他們想了很多辦法……那扇窗戶被掰開來的時候，她的脖子已經變形，人已經……她摔倒的時候，頭……就掉下來了……這件事應該有上新聞吧？我記得上了民慶的新聞，被當成是意外事故……」

    薛靜悅這麼一說，我腦海中浮現出了模糊的記憶。

    大學時候好像是看到過這麼一則新聞，有關校園窗戶故障，導致人死亡的新聞。

    「那個新聞……難怪那個新聞當初看的時候那麼奇怪啊……」瘦子低聲說道，比劃了一下，「報紙配圖就是那種拉窗。這種窗戶怎麼會卡住，還正好卡住一個成年人的脖子啊。好多人說假。應該是學生弄出來的事情，窗戶也不可能是那種窗戶。」

    「她父母到學校給她收拾東西的時候，情緒很激動。他們認為是謀殺。就和談文瑞說的一樣，用意外根本沒辦法解釋整件事情。」薛靜悅贊同道。

    雖然事情看似和女鬼無關，但事發地在理大附中，應該就是女鬼做的了。

    薛靜悅知道的情況也就是這麼一件事。

    聽她說來，她原本擔心那個同學在那間奇怪的廁所裡發生意外，沒想到她會以那種方式死亡。

    「……他們那天說了挺多學校裡的傳說，學校裡有很多說法。一種是比較多提及的，就是以前學校裡有女生在那裡上吊，變成了鬼，學校為了鎮壓，在廁所刷了紫色的牆。另一種說法，是那個女生死於意外，因為很喜歡紫色，她困在那裡之後，廁所的牆壁也變成了紫色。延伸出來的故事中，有一名老師的死亡，他們都聽說過。」

    薛靜悅說到此，我就想起了那個委託人孫宏彬。

    「那個老師在那間廁所聽到了女生的哭聲，進廁所後，什麼都沒發現。後來，他被那個女鬼盯上了。從學校逃跑的過程中，上了馬路，被車子撞死了。」

    「那件事，不是已經查清楚了嗎？是有學生放了恐怖片的錄音。」我詫異道。

    薛靜悅說道：「你說的這個他們也提到了。他們都覺得那是學校找的藉口。為了平息當時的那種氣氛吧……他們也都說自己在四樓看到了鬼，聽到了鬼的聲音。那天吃飯的時候……」薛靜悅好似回憶了一下，「我覺得，他們沒有說謊。應該說，他們是那麼認為的。他們覺得自己在讀書期間，的確是聽到了鬼的聲音，看到了鬼的身影。有的人在那時候還不敢告訴別人這件事。有點兒像是認親大會……聊到後面，大家發現他們都有過相似的經歷。只是，在當時，要麼不敢相信，要麼沒有當回事。」

    「他們看到了、聽到了什麼？具體是什麼？」陳曉丘問道。

    「嗯。看到的話，是看到了人影。有看到廁所隔間、廁所角落站著人，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只能看到背影。一眨眼就不見了。還有在廁所門口看到人影，看到人走進去、走出來，也是一眨眼就不見了。另外就是在樓下，有看到過廁所氣窗前面站著人。那個位置應該很高，兩米多，正常是不可能在那裡看到人影的。」薛靜悅說道，「至於聽到的聲音……哭聲比較多，還有那種聽不清在說什麼的自言自語。」

    我更覺得詫異了。

    這樣的行為可不像是那個女鬼會做出來的事情。

    不管是我在夢境中所見，還是青葉他們接觸到的女鬼，都有些活潑外向。她是會故意嚇唬人，擺出恐怖的造型，就像是她故意站在教室後面嚇唬程欣馨那樣。可要說嚇唬了那麼多人，卻沒有取他們的性命……她嚇唬人應該是有針對性的，會挑選目標，會跟著目標，直至將他徹底弄死。

    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但薛靜悅聽說的情況就是這樣，和我認知的情況不同，她也沒辦法解釋其中原因。

    「不是一個鬼？」郭玉潔問道。

    「應該是一個吧……」我不敢確定。

    要說那個女鬼有所改變，那可能是因為青葉插手的關係。青葉可是將她封印了，還將她交給了另一個同行處理。

    可能就是這樣，讓她性情大變，行為模式也發生了改變吧。

    車子已經開到了工農六村。

    薛靜悅知道的事情只有那麼多。

    我謝過了她後，胖子又和她說了兩句，就掛斷了電話。

第1623章 悲痛（1）

    工農六村內空蕩蕩的。

    基本上，住在這裡的人都已經搬走了。

    從正常拆遷流程來說，人要搬走，也該是拆遷辦找了點媒體做宣傳，第一家搬走的要出鏡，由我們幫忙一些困難家庭進行搬家的也會出鏡。

    工農六村的情況從一開始就與眾不同。

    我們將車隨便停在了居委會所在的居民樓前面，下車的時候，都在車邊上站了一會兒。

    「房管局的也走了？」瘦子說了句廢話。

    「他們昨天不就全部查好了嗎？」胖子回答。

    陳曉丘和郭玉潔說起了已經完成簽約的產權人數量。

    話題很平和，好像我們都生活在一個非常和諧的世界中，沒有鬼，沒有靈異，亦如一年之前，我們接觸到青葉靈異事務所前的那個世界。

    不過，我們到底不是活在那樣美好的世界中。

    進入居委會，我們就看到了愁眉苦臉的毛主任。

    「你們來了啊。」毛主任招呼了我們一句。

    「是出什麼事情了嗎？」郭玉潔關心道。

    「哎，不是……」毛主任欲言又止，嘆了口氣，說道，「還是宋阿姨的那件事。」

    宋賢？

    我挑挑眉。

    郭玉潔問道：「她兩個兒子對原來的拆遷補償協議有意見了？」

    這個問題證明郭玉潔的思維方式還是正常人的思維方式。不像我，我第一反應是那顆頭出了問題，第二反應是宋賢變成鬼，在鬧騰了。

    我可以想像宋賢死後要是變成鬼，會有多麻煩。

    這位老太太先前看著不聲不響，她父母的鬼魂一找來，立刻變成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固執老太，脾氣又臭又硬，不達目的，不肯罷休。

    她的死因又是那麼令人不安。

    加上現在的局勢，她死後要是變成鬼，還追著她兩個兒子不依不饒，我一點兒都不會覺得意外。

    毛主任聽了郭玉潔的問題，又是苦笑嘆氣，「要是這樣倒好了。協議談不攏，可以再談。可他們……」她斟酌了一下用詞，「他們有些瘋……有些像是，宋老太太以前那樣……他們要把老太太的骨灰送到她老家，一個小島上。」

    「咦？要送到那個斷頭島？」郭玉潔吃驚道，「他們不是之前辦過喪事了嗎？」

    「就是啊。現在為了這事情鬧得……他們家老婆孩子都覺得兩兄弟失心瘋了，都不同意。那個島上面，現在不住人，也沒有開通航線，只有駐軍吧。他們想要買船，租船，家裡面為了這事情，好像要賣房子……挺折騰的。這邊拆遷房子，他們也催著要補償款。他們老婆孩子又不同意……昨天晚上我就接到了好幾個電話了。他們今天可能就要過來找你們。」毛主任揉了揉眉心，「我聽劉志軍那個老婆哭的啊……她哭了兩三個鐘頭，說他們兄弟中邪了。說工農六村……風水不好……他們好像不肯進來，到時候還不知道要怎麼跟你們談呢。」

    我很平靜地聽完了毛主任的敘述，聽得出，毛主任對此很頭疼。

    就工作的層面來說，這事情是挺煩的。

    宋賢已死，她丈夫早幾年就死了，父母死在她小時候，工農六村的房子作為她的遺產，由她兩個兒子分配，她的兒媳婦和孫子孫女可沒資格置喙。但這是法律上的規定。現實中，不可能算那麼清楚。劉志國、劉志軍的妻兒不同意他們的做法，他們強行要這麼做，結果就是不斷的談判、爭吵，我們拆遷辦、毛主任這邊的居委會也免不了被捲進去。

    你總不能在群眾有需要的時候，將群眾拒之門外。聽他們傾訴，解答他們的疑問，也是我們工作的一部分。給他們做思想工作，讓他們達成合意，可以說是拆遷辦和居委會的主要工作了。程序上、法律上的操作反倒是其次。

    這些工作繁瑣至極，大多數時候還是無用功。

    可比起靈異方面的問題，又顯得很輕鬆了。

    下午的時候，劉志國、劉志軍兩兄弟就來了。

    我們發現他們到來，還是因為他們在小區門口吵起來，聲音太大，引起了我們的注意。

    果然如毛主任所說，兩人的妻子都對工農六村有心理陰影了，不肯跨過那道門檻。

    劉志國、劉志軍兩人很陰沉，被自己老婆撕扯、叫罵，也不吭聲。這樣的表現顯然更加激怒了兩個女人。

    我叫了郭玉潔一聲，無奈走上前，將他們分開。

    好說歹說，兩個女人還是不肯進入小區，我只能讓郭玉潔和陳曉丘陪著她們到外面找地方坐坐。毛主任沒出來，可能是昨天晚上被她們煩怕了。我也沒叫毛主任。

    我拉著那兩個兄弟進了小區。

    一路上看他們的表情，他們對工農六村倒是沒什麼心理陰影，就是情緒不高。

    劉志國拿出了煙，路上就開始吞雲吐霧。

    進了居委會，毛主任讓出了會議室給我們，和小姚一塊兒倒了茶水，打了招呼，就走了。

    瘦子將會議室的門關上，拉開椅子坐下。

    室內安靜下來，接下來一分鐘，再沒有聲音。

    劉志國手上的煙燃到了盡頭。

    「兩位，我也是看到過宋老太太那時候表現的，我們講話就不用藏著掖著了……你們，是不是看到了宋老太太？」我開門見山地問道。

    劉志國手一抖，香菸落在會議桌上。

    劉志軍長長吐出一口氣。

    「我以為我媽老糊塗了……她腦子壞掉了……」劉志軍開了口，「人老了，這種事情沒辦法。行吧，我們當兒子，小時候被她哄著，現在哄著她……」

    劉志國的眼圈紅了，手顫抖地伸進衣服口袋，又摸出了香菸，卻是沒能點著打火機。

    瘦子走過去幫他點了火。

    「她那天……那天你沒去……那天我們帶著她又去了那個工廠，帶了骨灰去了。她到了那裡，就沒頭蒼蠅一樣到處找，沿著工廠找，還想要進工廠。我們攔都攔不住，最後跟著她進去了。工廠裡的所有電啊、水啊都停了。一個人都沒有。好多地方都灰，一看就是很久都沒人了。」劉志軍搖頭，「那種環境，我們兩個大男人都害怕。我媽一把年紀了，還衝在前面，一間房一間房找，一邊找一邊叫『阿爹』、『阿媽』……我們看得……真的是……又心疼，又怕啊……」

    劉志國哽嚥了一下，結果了話頭，繼續道：「找了一圈，什麼都沒看到。我媽就……就不行了……人哭都沒哭，一下子就倒下了。我和志軍都來不及拉住她……她跟丟了魂一樣，我們都怕她出事情。我們把骨灰埋了、撒了，都按照她之前的意思做了。她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我們架著她回來的。回來之後，我和志軍都覺得不好……她那種樣子……」

    劉志軍也紅了眼眶，「……她晚上就走了……晚上的時候，我們看看她，叫她吃飯、給她倒水……她……她躺在床上沒反應了……我們……」

    兩兄弟泣不成聲，無法再訴說下去。

第1624章 悲痛（2）

    痛失至親的那種痛苦，應該是無人能安慰的。

    我們能做的也就是遞一張紙巾，倒一杯水，默默陪著他們哭泣。

    換在過去，我應該會說一些不痛不癢的安慰話，可我現在說不出這種內容了。

    我對死亡真的已經麻木，心裡知道這時候應該難過，卻是難過不起來，只能沉默。

    胖子和瘦子好像也受到了這種氣氛的感染，什麼話都沒說。

    瘦子還擔心地看了我一眼。

    劉志國、劉志軍到底是中年人，不是年輕小夥子，他們有家有室，有妻子、有兒女，也早已經歷過失去父親的痛苦。宋賢的死亡給他們帶來了很深的觸動，卻沒讓他們失了理智。

    在哭了一會兒後，兩兄弟都平靜了下來。

    吸吸鼻子，擦掉眼淚，兩人喝了口水，都慢慢恢復正常，繼續了他們的講述。

    開口的是劉志國這個兄長。

    他說話的時候直接看向了我，「林組長那天也看到了。她很在意我外婆和外公的事情。我們兩個原本以為她就是愧疚……她自己也說的……原本和爸說好怎麼安葬兩位老人的，最後食言了。我們小時候、成年後，都沒什麼感覺。她把這事情藏得挺深的。家裡面有骨灰罈子的事情，我們以前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住在老房子裡面，她一句話都沒跟我們說，跟我們生氣。到了工廠，又是那種樣子……我們其實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劉志軍補充道：「早兩年，其實就有準備了。她慢性病挺多的，都是老年病，養著。她自己也有感覺。給我爸辦喪事的時候，墓地就選好了，骨灰盒也一起買好了。」

    「我們是有準備的……我們那天帶她回家，還商量了。可能就這幾年的事情了……誰想到那天晚上就不行了……」劉志國搖搖頭，「那時候，一點兒真實感都沒有。我叫了志軍，我們還說要找居委，開死亡證明，還有媽的遺產，家裡的遺產……她活著的時候，我們還有心思爭，人死了……就那樣了吧……我們是沒爹沒娘的小孩了，以後就我們兩兄弟了……」

    劉志軍呼了口氣。

    劉志國接著道：「這些事情，都有準備，心理準備也有，死亡證明什麼的挺順利的。就那個盒子，我們沒想到裡面裝了顆人頭……也不知道是家裡哪位祖先的。這種東西……警察收上去了，還有博物館的，有歷史教授來找我們。都隨便吧……我們以前真的沒接觸過這些。他們說起來，也不值錢，算是古董，但也就是那麼回事，不是那種之前的古董……所以，就那樣吧。都要出殯落葬了……都弄好了……」

    劉志國再次哽咽，聲音都沙啞了。

    劉志軍看看哥哥，替他說道：「我們在出殯的時候，看到了媽。從家裡面出殯的，直接送上車子。我們看到她坐在那兒。一下子冒出來……車門正好關上了。就這樣。我以為自己眼花了，去看志國，他正好也在看我。我們都看到了。我們腦袋都還蒙著。到了殯儀館，開追悼會，送去火葬……從那個小窗口，我們又看到了。要落葬的時候……志國捧著骨灰盒，我捧著遺像，走到墓地的時候，我們又看到了……」

    劉志國說道：「她叫住了我們……她叫住了我們……她說，志國、軍軍啊，媽就一個願望了，媽想要回家啊……她說想要回家……」

    兩兄弟再次哭起來。

    我這時候才知道，這兩人竟然是在要落葬的時候，改了主意。可想而知當時參加追悼會的親朋好友會是什麼反應。他們的妻子、兒女會是多麼錯愕。

    「我媽就一個心願了。她就想回家。我們兩個做兒子的這都沒辦法替她辦到，還是人嗎？那不是畜生嗎！她養了我們那麼多年，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們拉扯大……她就這麼個心願……她死了都不安心啊！我們怎麼能、怎麼能……」

    兩兄弟的情緒都激動起來。

    我能想像的出當時的場景。抱著母親的骨灰盒和遺像，站在墓碑前，聽到母親靈魂的哀求，為人子女，根本不可能拒絕。

    「那個斷頭島，現在不可能上人的吧？居民早就沒了，只剩下了駐軍部隊……」我儘量冷靜地說道，「你們想要上去，就是租了漁船，也會被攔下來。」

    「那就找電視台，找新聞，給市領導寫信。現在不是還有海葬的嗎？不能上島，把我媽送到那邊的大海也好。」劉志國說得斬釘截鐵。

    宋賢想要將自己父母骨灰送回的時候，他是最強烈反對的那一個。

    劉志軍的臉上也有堅決之色。

    兩人一改我最初見到他們時的印象，沒了那種爭奪財產的猙獰激動，有的是另一種激動的情緒。

    兩人顯然是心意已決，不可能更改了。

    「那你們和你們家裡好好商量。這事情到底該怎麼操作，總要有個章程。也不是你們直接砸錢就能搞定的。」我勸道，「你們有需要的話，我們這邊也能幫你們聯繫聯繫，看看這方面是哪個部門在管。要海葬的話，怎麼申請。」

    這種比較特殊的落葬方式都有些麻煩的手續。不像是普通的火葬，買了墓穴之後，骨灰燒好、裝好，就能直接下葬。

    兩兄弟感激地道謝，情緒上到底是好了一些。

    我打電話給了陳曉丘，確定了她們那邊的情況也。

    送這兩兄弟到了小區門口，我看到了陳曉丘她們。劉家的兩個媳婦臉上緊繃著。瘦子對劉志國、劉志軍說了句悄悄話，這兩個中年男人神情彆扭地走過去，給自己老婆道歉。兩邊的情緒都緩和了下來。我們五個也是鬆了口氣。

    送走了他們，答應他們的事情還得做。我也有些擔心宋賢的鬼魂會做出過激的行為。另外，斷頭島和那個假仙模樣的未來鬼，都讓人不放心。

    如果斷頭島上有一個異空間的出入口，那也需要處理。

    我打電話給了老領導。給宋賢落葬的事情，還得拜託他。老領導聽說了宋賢的事情——當然，是排除掉靈異部分的內容——一口答應幫忙。他人脈廣，找人打聽一下如何能登上斷頭島，如何給宋賢海葬，還是比較方便的。

    這件事也得和吳靈他們說一聲。靈異方面的問題，得由他們解決。

    只是，吳靈的電話我沒能打通。

    下班回家，老領導和吳靈那邊都沒給回音。

    晚上吃完飯，我準備早些上床睡覺的時候，收到了吳靈傳來的文件。

    文件是一份視頻，視頻名字的那一串數字，讓我非常有熟悉感。

    我直接打開了視頻文件。

第1625章 丘明（1）

    視頻打開後，亮起來的畫面上首先出現的是一幢獨棟別墅。兩層樓的別墅，看起來毫無設計感，像是農家院落的小樓房。

    鏡頭靠近了別墅大門，按響了門鈴。

    不一會兒，門口的對講機就傳出了沙沙的聲響。

    「您好，我是吳靈，早上打電話聯繫過您。」吳靈的聲音響起來。

    「哦哦，你進來吧。門開了。」中年女人的聲音回答。

    大門的門鎖發出了一聲重響。

    男人的手伸到了鏡頭中，將門推開。吳靈從鏡頭邊走了過去，進入了門內。

    大門打開，又關上，都發出了沉重的聲音。

    進入圍牆院落內，就看到了綠意盎然的小花園。一盆盆植物被擺放在空地上，有生長茂盛的多肉類植物，也有鬱鬱蔥蔥的小樹小花。

    樓房的大門被人從裡面拉開，穿著樸素的中年女人看到鏡頭，有一瞬的詫異和不自在，但馬上就鎮定了下來，招手請人進屋。

    室內的裝潢比起室外的牆體要更加有設計感。總體而言，是簡潔風格的裝潢，很有生活氣息。

    女人請青葉的人坐下，倒了兩杯茶，自己則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沙發對面。

    「不好意思，我們有其他夥伴，不方便外出，所以採用了這種方式。」吳靈解釋道。

    「沒關係。」女人擺手，有些慌亂，又是很快冷靜下來，說道，「我聽阿明說過……我知道你們。青葉，對吧？」

    女人看向了鏡頭，視線一移，應該是看向了吳靈，「青葉的吳小姐……阿明提過你不少次。他很希望……很希望能有個你這樣出色的女兒。我是說，是說……」女人又變得有些慌亂，「我們結婚那麼多年，一直沒有孩子。我身體不好……我……抱歉……」她低下頭，「他想要個孩子，繼承衣缽，可是我……抱歉……我沒能給他留下一個孩子……」

    女人吸了口氣，抬手按按眼角。

    「您不必在意。我們之前出了些事情，不知道丘明的遭遇……」吳靈開了話頭。

    女人低著頭，「我其實也不是很清楚。我知道他是做什麼的。他救了我。我之前有過一次婚姻，我的前夫是個家暴男，我想要和他離婚，他將我打進了醫院……」

    女人苦笑道：「我父母之前就因為和他爭吵，被他推了一把，傷了腰，又生氣……我被打進醫院後，想要和他離婚。我求助過很多人……我們那個地方的風氣不好，女人即使被打死，也不能離婚。都是什麼年代了……我……抱歉，和你們說這種事情。」

    「沒關係。您如果願意的話，可以繼續講述。丘明對我提起您的時候，總是笑，不怎麼說話。看得出，他很愛您。」吳靈說道。

    女人笑起來，眼中有淚花，「我也沒想到能遇到他。在那之前，我覺得自己快瘋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都想要殺掉我的前夫了……他自己先死了。喝了酒，出了車禍，就那樣死了。肇事司機還賠了錢……我一下子……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以為自己獲得新生了。我搬到了外地，搬到了我讀大學的那個城市，想要重新開始……找到了工作，租到了房子，可我那天回家的時候……我打開門，看到了他的鞋子……我聽到了房間裡面的聲音……他就坐在房間裡面看電視，見到我回來，命令我去做飯，罵我回家太晚……」

    女人的肩膀輕輕顫抖，「那感覺……我真的要瘋了，我什麼反應都做不出來。我以為自己是瘋了。我看了醫生，我搬了家，也找過其他人幫忙。沒有人能幫我。甚至……甚至他們都以為我瘋了。他們會很同情我，他們覺得我被家暴過，我早就瘋掉了。還有人罵我是受虐癖，有人懷疑我殺了前夫，故意害死他，因為愧疚才會看到幻覺……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瘋了，是不是真的跟他們說的那樣……幸好，幸好我遇到了阿明……」

    女人摀住臉，「我被那個混蛋毆打，從家裡面逃出來。鄰居都不願意幫我。我跑到了馬路上，撞到了阿明開的車子。他攔住了那個混蛋，他救了我……他將那個混蛋消滅了……」

    吳靈和劉淼都沒有說話。

    女人擦擦眼角，「我們走到一起，他跟我講過圈子裡的不少事情。你聯繫他的時候，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他去民慶的時候，我其實跟著一起去了。那個地方……那個學校，我沒有去過，但他每年去民慶，我都會一起過去。」

    「他有和您提到過學校的事情嗎？」吳靈問道。

    女人點頭，「有說到過。他是個很溫柔的人。他說那個女孩子可惜了……那個女孩……他有和那個女孩說過話，聊過天。那個女孩有些……異常……她應該沒有父母，沒有長輩。從來沒有人教過她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另外就是……她對死亡沒有概念。」

    女人皺起眉頭，斟酌道：「阿明說，她自己對死亡沒有概念，不怕死，所以，對別人的死亡也沒什麼概念。她不覺得害死了人是什麼大問題。一個人死了……也就死了……大概是這樣吧。他沒有辦法消滅她，就想要和她好好談談。一開始的幾年，有些不順利。那個女孩不願意和他說真話，到了第三年的時候，情況已經好轉了。可是……沒多久，當第九年到來，他去看她的時候，情況又有了變化。那個女孩……變得不像是原來的她了。她……像是被控制了。」

    女人注視著吳靈，嚴肅道：「阿明說，她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洗腦控制了，沒有辦法交流，變成了最普通的那種鬼魂。那時候封印還是完好的。可到了15年的時候，封印變得不穩定，她有了逃脫的徵兆。阿明費了一番手腳，才控制她。只是，可能是因為這樣……沒多久，阿明就感覺到封印徹底崩潰了。他趕了過去……再也沒回來……」

    女人扯扯嘴角，眼眶含淚，「我還記得他是半夜突然醒來。他吻了我的額頭，說回來的時候，給我帶民慶那邊新出的一個網紅青團。他沒回來……我沒辦法聯繫上他……我去那間學校看過，沒有人見到過他……學校裡沒有出事情，只是，他不見了。我不知道他是在學校裡發生了意外，還是在路上碰到了什麼……這麼多年了，我一直不知道……真相……」

    女人眼眶中的淚水湧出來。

    視頻畫面看起來非常傷感。

    吳靈冷靜的聲音打破了這種氣氛。

    「那麼，最近，您是不是知道了真相呢？」吳靈問道。

    女人嘴角還掛著笑，「呀，果然。你就跟他說的一樣。如果我們能有個女兒，能像你這樣就好了。」

    吳靈沒接話。

    女人站起來，「跟我來吧。」

    她走向了樓梯。

    鏡頭隨著她上樓。

    三個人的腳步聲從視頻中傳來。

    到了二樓，進入走廊深處，打開最裡面的房間門。

    明亮的陽光中，一張搖椅上坐著個頭髮花白的中年男人。

    男人臉上沒有表情，神情呆滯，眼神空洞。陽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體，讓他有種透明感。

    「阿明，吳小姐來看你了。」女人說道。

第1626章 丘明（2）

    鏡頭畫面中的男人毫無反應，臉衝著窗戶，眼睛沒有焦距。

    女人走了過去，彎腰攬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什麼。

    可男人依然沒有反應。

    女人將搖椅推著轉了半圈，自己站在椅子邊，側頭看著面無表情的男人，溫柔地理了理他的頭髮。

    「抱歉，他現在變成這種樣子了……上個星期二，我半夜驚醒，看到他就站在床邊。我以為自己在做夢呢。他什麼反應都沒有。我拉著他說了好久的話，抱著他睡了一晚上。早上醒來的時候，還能看到他……我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但他能回來，真是太好了。」女人嘴角含笑，看向了前方，「我猜到可能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情。最近看些新聞，也常看到一些消息……他這樣……沒關係嗎？是不是像他以前跟我說的，只要花些時間，靈魂就會恢復？」

    吳靈向前走了幾步，到了男人面前。

    女人期盼地看著吳靈。

    「丘明。」吳靈叫了一聲。

    男人像是一尊雕塑。

    吳靈蹲下身，握住了男人的手。

    過了一會兒，吳靈就站了起來，看向了女人，「他的狀態有些像是剛死亡的人。我們之前也遇到了從地府回到人間的靈魂，並不是這樣的。」

    女人臉上浮現出了擔憂之色，苦笑道：「我在這方面完全不懂。我這幾天就當是他變成了植物人，握著他的手，經常和他說話，回憶以前的事情。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麼……我想要找你們的，找他的同行，可是……」女人猶豫了幾秒，「我怕你們會將他驅逐，將他送到地府……」

    「沒有地府了。」吳靈說道。

    女人詫異地看向吳靈。

    「已經沒有地府了。人死後的靈魂要何去何從，我們現在還沒弄清楚。暫時來看，他們都到了人間。」吳靈詳細解釋。

    女人臉上的表情似悲似喜，「這樣啊……」

    「有關那間學校的事情，你還知道什麼嗎？他出事前，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麼？」吳靈問道。

    女人的手按在男人的肩膀上，垂著頭，「我只知道，他一直很想要救那個女孩。本來已經有了希望了。那個女孩也願意和他說說話。這個，我剛才和你說過了。他們聊了很多東西，基本上就是閒談。她一直在學校裡看著那些學生，那些同齡人。她有些嫌棄，也有些羨慕吧。有些課程，她覺得很有意思。還有那些學生們談論的話題，穿著打扮的改變……阿明那個人，不是那麼時髦。不過，他給她帶過一些東西。還是我幫著買的，一個發卡和一條圍巾，還有個高中女生流行的手鏈，好像是哪個明星的同款之類……就是這些東西了。」

    「你剛才提到的轉變呢？」吳靈問道。

    女人想了想，「轉變的話，他那次提了點心去看她。網紅面包之類的東西吧……他還特意上網查了。還有飲料。這些東西她都能接受。嗯，就是那次。他回來之後和我說，她變了。沒有接收東西。他無論說什麼，她都沒反應，像是靈魂被抽掉了，就剩下了一個空殼。有點兒……像是他現在這樣。」女人看向了搖椅上的男人。

    「再之後，就是封印崩潰？」

    女人點頭，「中間有幾年，阿明一直在嘗試和她溝通，也嘗試過調查到底發生了什麼。學校裡的人並不知道那個女孩的存在。這個，你們應該知道。」

    吳靈點頭。

    「只有老校長，當時只和老校長溝通過。老校長後來退休了……那也是封印崩潰，阿明失蹤之後的事情了。我有和老校長聊過。他也不清楚那天發生了什麼。阿明聯繫他，說封印崩潰，可能會有危險。正好是放假的時候，校內沒人，他也沒去學校。後來打電話聯繫阿明，就沒辦法聯繫上了。學校裡找過，他也問過值班的保安，阿明沒有去過學校。也可能……不是從正門進去的。學校裡的攝像頭什麼都沒拍到。那個女孩，也沒有出現過。」女人嘆氣。

    鏡頭對準了搖椅上的丘明，給了他一個特寫。

    「他回來的時候，就是這樣？」吳靈問道。

    女人搖頭，「他回來的時候，穿著他離開那天穿著的衣服。我翻過了，衣服上面、口袋裡面沒有東西。我給他換衣服，他也能接受。原來那套衣服脫下來，就不見了。就是幻覺吧……本來也不是實體。」

    「我明白了。學校那邊，我會再聯繫他們，進行調查的。有任何發現，我會通知您。」吳靈微微點頭。

    女人笑了笑，「好的。」

    視頻到此為止。

    畫面定格在女人的笑臉上，定格在她和男人一站一坐的身影上。

    我的大腦一陣抽痛，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我在走路。高跟鞋的聲音在樓道里迴蕩。

    我停在了一扇房門前，掏出鑰匙開門。

    喀拉、喀拉……

    不知道為什麼，我特別心慌。

    我覺得門後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在等著我。

    房門打開了一條縫，屋子裡的聲音傳出來。

    「……球進了！球進了！」

    解說激動的咆哮聲衝入了我的耳膜。

    電視機沒關？

    隔壁鄰居將電視開得太響了？

    門縫中有光透出來。

    不是夕陽的光線，也不可能是對面樓的光芒。

    我的手顫抖起來。

    「草他媽的垃圾！這球都防不住！」一聲暴喝從房間內傳出來。

    我的意識變得混沌，渾渾噩噩地推開門，室內的燈光就照在了我的身上。

    我看到玄關的鞋子。

    男士的皮鞋，沒有放整齊，被隨便踢在了房門口。鞋底還沾著爛泥，弄髒了門口的地毯。

    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也不受控制地進入了室內。

    身體好像是飄進去的。

    走過了玄關，經過廚房和衛生間，就看到了狹窄的客廳。

    一個男人翹著腳，將啤酒罐子和下酒菜扔了一地。他臉通紅，一手握著啤酒罐，一手握著遙控器，指著電視機大罵。

    他看了過來，醉醺醺的，眼神卻讓我感到噁心和害怕。

    「你他媽怎麼那麼晚才回來？飯呢？你想餓死我啊！那兩個老不死的死了倒是輕鬆啊！養出來一個廢物女兒害我啊！你站著幹什麼！去做飯啊！草你媽的！」他一甩手，就將啤酒罐扔了過來。

    啤酒灑了一地，啤酒罐落在地上。

    我退後一步，渾身都好像在發疼，有什麼東西壓在了我的心臟上。

    我開始逃跑，不知道何時跑出了房子。

    那個男人在後面追著我，我能聽到他的叫罵聲，我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眼淚和汗水。

    他死了！他應該死了！

    他死了都不放過我！

    我感覺自己要瘋了！

    吱——

    剎車聲和強烈的燈光讓我眯起眼，我的身體撞上了一輛車子的車頭，整個人摔在地上。

    我顧不上疼痛，慌忙回頭。

    那個男人就要抓住我了！

    他來了！

    他來了！！！

    嘭！

    我看到他倒飛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你沒事吧？」

    身後傳來了好聽的聲音。

    我轉過頭。

    啊！丘明……

    車燈照在他的身上，他好像在發光。

    可他背後的黑暗中……

    女孩的臉……

    我猛然驚醒！

第1627章 丘明（3）

    我聽到了女人大口大口喘氣的聲音，我聽到了她體內的心跳聲。

    視野中是很高的天花板，有些眼熟的天花板。

    不是我臥室裡的天花板。

    我移動身體，和女人分開。

    是夢境。

    剛才也是夢境。

    女人在沙發上睡著了。

    電視機裡傳出了新聞的聲音。是地方新聞台，在說菜價漲幅。

    女人轉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鐘。

    她從沙發上坐起來，起身去了廚房。

    丘明不用吃喝，她需要。

    丘明活著的時候，白天總在工作、學習，製作一些護身符之類的東西。晚上他們會一塊兒做飯。

    女人心裡想著，是不是應該將丘明安置在樓下。她可以在做飯的時候，和丘明說說話。他不是真的病人，需要靜養。

    鍋子裡的湯咕嚕嚕地翻滾著。女人在砧板上切菜，發出有節奏的「哆哆」聲。

    在這平和寧靜的聲音中，咔噠一聲重響，打破了原本的氣氛。

    女人切菜的手停住了。

    當！

    這聲音，是大門的門鎖打開的聲響。

    女人轉過頭，握緊了手中的菜刀。

    村子裡的治安很好，鄰居都是彼此相熟的人，很多人一起長大，在這裡生活了一輩子，還有很多人是特意搬來養老的。

    當！

    這次，是小樓的大門被人打開的聲音。

    腳步聲從玄關傳來。

    噠、噠、噠……

    女人屏住了呼吸，更用力的握住了菜刀，擋在了自己的胸前。

    沙沙……

    有人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將電視機打開。

    「……好的！傳中路！中路的……」

    電視機被調了幾個頻道，變成了足球比賽的解說。

    女人的呼吸一下子亂了。

    「草你娘的！會不會踢球啊！」一聲暴喝。

    女人的手一抖，差點兒沒有握住手中的菜刀。

    我能感覺到從女人身上傳來的陣陣恐懼。她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

    很顯然，當年丘明沒有徹底消滅她前夫的靈魂，可能只是將他送到了地府。

    一轉眼，地府消失，丘明的靈魂跑了回來，那個男人的靈魂也追了過來。

    女人不停顫抖，做不到任何思考。

    我既然附身在了她身上，進入了夢境，那麼她應該是……

    「喂！啤酒呢！酒呢！」男人大叫著。

    腳步聲又響起來了，而且在不斷靠近廚房。

    女人後退一步，已經抵到了砧板。

    鍋子裡的湯還在咕嚕嚕地翻騰著，傳出了好聞的香氣。

    男人的身影出現在了廚房門口。他有著五大三粗的體型，頭髮、鬍子亂糟糟，眼神渾濁，沒有喝酒，卻渾身都帶有酒氣，看人的眼神讓人非常不舒服。

    和女人剛才打瞌睡的時候，夢到的情況一般無二。

    這是個和丘明截然不同的人。

    他向女人逼近。

    女人瑟瑟發抖，生不出反抗的心。

    她在這個男人生前應該是有反抗過的。她對吳靈說，自己想要離婚，想盡辦法想離婚。

    但當這個男人死後，她的那種反抗應該就變成了徹底的懼怕。

    一部分是對現實生活的絕望，一部分是對鬼魂的恐懼。

    她現在的心情也是如此。

    我能感覺到她的絕望和恐懼。

    這次，沒人能保護她。

    「你他媽的，聽不到我說話啊？啤酒呢！」男人伸手，一巴掌就扇在了女人的臉上。

    女人摔在地上，手中的菜刀落地，飛了出去。

    「你這廢物！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啊！去你媽的！你燒得什麼玩意兒？啊！」男人踢了她好幾腳。抬頭看到國內的湯、案板上的蔬菜，又不滿地很踹了幾腳。

    疼痛感是真實的。

    女人流下了眼淚。

    「阿明……阿明……」女人低聲呢喃。

    男人彎腰，拉扯著女人的頭髮，將她提起來，「你他媽地在叫誰？你叫誰！你找野男人了啊！你這賤人！」

    男人更加用力地毆打她。

    他看起來被酒精掏空了身體，打了幾拳後，就氣喘吁吁。

    他站直了，四處張望，從地上撿起了菜刀，「就在這兒了吧？那個野男人就在這兒了吧！你把他藏哪裡了？啊！給我出來！滾出來！」

    他握著菜刀就往外走。

    女人慌亂地抬起頭。

    她的眼睛發腫，視線模糊，身上也疼痛難忍。她還是爬了起來，追著男人往外跑。

    男人握著菜刀，已經站在了樓梯上。

    飯廳裡的椅子被他踢倒，桌上的茶杯茶壺被他呼到了地上，一片狼藉。

    他一邊上樓，一邊用菜刀胡亂劈砍著樓梯扶手和牆壁。

    「你站住！站住！」女人尖叫。

    那個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

    女人衝了上去，就看到他徑直走向了走廊最深處的房間。

    「你站住！你給我站住！」女人撲了過去，被他一腳踢中了肚子，跪倒在地，乾嘔起來。

    那個男人轉身就走向了那間書房，將門一腳踹開。

    我看到了他身上的陰氣和惡意。

    事情的發展讓我覺得太過順利了。

    從他的出現，到他毆打女人，找上丘明，都太順利了。

    女人一無所覺，抬頭看到男人進入房間，瘋了一般衝了過去。

    男人對著丘明高高舉起了菜刀。

    「啊啊啊啊！」女人發出了撕心離肺的叫聲，撲到了男人身上，咬住了他的耳朵，抱住他的手臂。

    兩人摔倒在地。

    丘明還是那樣坐著，像是我在視頻中所見到的，一動不動，眼睛都不眨一下。

    兩人扭打的過程中，碰到了搖椅，搖椅一前一後搖晃起來。

    丘明就安然坐在那上面，好像一個冷漠殘酷的人，注視著一場鬧劇。

    那個男人被女人抓破臉，咬掉了耳朵。女人身上也多了更多傷痕。

    女人被一把甩開，後背撞在了書櫥上，疼得蜷縮起身體，一時間無法行動。

    那個男人站起身，面無表情地看著女人，一轉頭，就盯上了丘明。

    「住手……不要……阿明……阿明……」女人哭泣著，艱難地爬到了男人腳邊，抱住了他的腿。她被踢了幾腳，嘴巴裡溢出鮮血，卻是不肯放手。

    男人像是個機器人，重複著這樣的動作，突然又停住了。兩三秒後，他又看向了丘明。

    女人仰著頭，看到這一幕，急得跳了起來。

    揮舞下來的菜刀砍在了女人的脖子上。

    鮮血濺射在丘明的臉上。

    他臉上沾著血，還有血液從他的身上滑落。

    那個男人的視線不在女人身上，只是看著丘明，沒有再攻擊，彷彿是罷工的機器人，靜止不動。

    女人的喉嚨裡擠出了吐氣的聲音，雙手抓著男人，緩緩跪倒在地。

    我看到丘明的眼珠子在這一刻動了動。

    他慢慢地垂下眼，看向了地上的女人。

第1628章 丘明（4）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靜止了。

    在房間內緩慢變化的夕陽餘暉中，兩隻鬼和一具屍體都保持了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等到夜幕降臨，地上的屍體出現了模糊的虛影。

    女人的靈魂從屍體上飄了出來。

    丘明的眼珠子跟著轉動，注視著女人。

    那個男人也跟著有了反應，注視著女人，抬起了手，將手中菜刀對準了女人。

    女人慢慢恢復意識，呆板的面部表情有了變化。

    她看到了男人和那把沾血的菜刀，一時迷茫後，就露出了緊張之色。

    男人舉起了菜刀，狠狠劈下。

    女人尖叫一聲，呆立在原地。

    菜刀沒有傷害到女人，而是從女人身上穿過。

    女人還在尖叫。

    面對男人劈砍來的第二刀，她的大腦中終於出現了一點兒正常的思維。

    那一刀依然劈了個空。

    第三刀落下的時候，女人抬起手，握住了男人的手臂。

    菜刀沒有落下。

    男人呆滯的表情有所改變。他猙獰地甩開女人，猛一轉頭，看向了丘明。

    丘明還抬著眼，望著女人所在的位置。

    女人一無所覺。她一下子提起了一顆心。

    當男人對著丘明落刀，她撲了過去。

    這次不是飛身阻擋。

    她撞開了男人，撲在男人身上，將男人握著的刀搶了過來。

    我看到了男人的鬆懈。他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力道。他也恢復了正常的意識，對著女人，臉上有憤怒，眼底有驚恐。

    女人咬緊了牙關，瞪著眼睛，舉起了手中的刀。

    我感覺到了風。

    一個人影從我身邊走過，搖椅晃動了兩下。

    女人高舉著的手被抓住了。

    她錯愕地回頭。

    丘明將她拉了起來，將她手中的刀拿了下來。

    他轉頭對著男人伸出手，嘴裡不知道念了什麼。那一句含糊的話之後，男人的身影變淡。他掙紮了兩下，卻是無用功。他的身影緩緩消失了。

    女人卻顧不上這些，只是痴痴望著丘明。

    「阿明……」女人的嘴唇張合，發出了沙啞的聲音。

    丘明的臉上沒有表情。他一手將菜刀放到了旁邊的書桌上，一手牽起了女人的手，拉著她離開了書房。

    我看了眼書房地上的屍體。

    現在的話，我是可以將女人復活的。

    「這位先生，請你一起來吧。」

    我聽到了中年男人溫潤和藹的聲音。

    轉過頭，我和丘明的視線撞到了一起。

    「我……呃……」我一時沒想到丘明能看到我，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女人顯然看不見我，精神變得緊繃。

    「沒關係。」丘明握了握女人的手，女人就放鬆下來。

    我沉默跟著兩人到了客廳。

    丘明按著女人在沙發上坐下，示意我也坐下，自己則去稍微收拾了一下亂糟糟的客廳，再走回來的時候，手中端了茶杯。

    這場面讓我有些糊塗。最大的問題在於，這一切太生活化了。

    丘明夫妻可是一個死了很久的鬼，一個剛死變成鬼，屍體還在樓上呢。我現在也是詭異的靈魂狀態。

    整件事都讓我摸不著頭腦。

    我覺得有一股力量在背後操縱著。

    那個男人的表現就有不少可疑之處。

    現在，可疑的變成丘明了。

    「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麼。」丘明開口，對我說道，還露出一個笑容，「你覺得那個鬼很奇怪吧？」

    我沒吭聲。

    女人坐直了身體，似是想要說什麼。

    丘明抬手，阻止了激動的女人，「不怪你。這件事不怪你。我當初是解決掉你的前夫了。時隔這麼多年，他應該投胎了，就是再死了一次，也不可能找上你。你們之間可沒有那麼深的羈絆。要有，也該是我和你之間，才有這樣的羈絆。」丘明握住了女人的手。

    女人張張嘴，啞然，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不是情話。

    女人的意識告訴我，這是丘明真實想法。他們能遇到彼此，能共同生活這麼多年，已經證實了這一點。

    我想，丘明回到人間後，直接找上女人，也可以證明這一點。

    他和申小容那些鬼魂不一樣。

    「我和青葉的人認識。」我決定對丘明透露一些信息。

    這句話已經可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丘明恍然大悟，笑了笑，「原來如此。所以，是他們拜託你來的嗎？謝謝。不過，沒必要。這樣就很好。對吧？」丘明看了眼女人。

    我聽出了他話中的一點味道。

    女人有些迷糊。

    「你沒必要復活她。」丘明說道。

    我心中一凜。

    女人恍惚了一會兒，「啊」了一聲，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丘明拍撫著她的後背，「不用去想。其實變化不大。只是之前，他沒有出現而已。」

    我頓時明白，丘明有兩段記憶！

    女人顯然也有兩段記憶。只是丘明的恢復讓她太過驚喜，大腦罷工了好一陣。而且她看不見我，對丘明在「現實」和「記憶」中的不同表現，沒有那麼快理解。

    女人呼了口氣，終於是笑起來，「是，沒必要。你能恢復就好了。這樣也好呢……我們能一樣了，能一直在一起。」她眼眶有些濕熱。

    丘明笑笑，拍拍她的後背，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想知道理大附中那個女鬼的事情。你是不是遇到過另一個鬼？一個穿著古裝的鬼。」我問道。

    丘明夫妻的打算並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他們想要變成一對鬼夫妻，還是準備復活，都不是那麼重要。

    我定定看著丘明，心臟有些發緊。

    丘明陷入了思考，又像是陷入了回憶。

    他慢慢開口：「吳靈應該和你說過。他們接手那個委託，無法善後，將事情轉交給了我。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封印那個女孩。我維持了那個封印很多年。女孩的情緒也有了改變，已經接受了我的一些……說教吧。她從小沒人管教，沒有是非善惡的概念，只是依靠本能生存下來，度過每一天，做自己被要求做的事情，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不能說是成功地改變了她的想法，讓她變成了一個好人，至少，她是有意願去地府投胎了。」

    丘明搖搖頭，「但突然間，她就變得無法溝通了。和那個男人一樣。」他看了眼樓上，「她有時候表現得很正常，像是她的真實性情，有時候卻會突然沉默。」

    丘明看向我，斟酌道：「像是電腦，一個程序突然無響應了，突然跳出了出錯的畫面。我當時就懷疑，有其他的人在試圖控制她。我加固了那個封印，還做了一點兒佈置，卻什麼都沒發現。我也懷疑過，她的異常可能是青春期少女突然的叛逆，可能學校中來了新生，她春心萌動。這些強烈的情緒都會影響一個鬼的表現。我沒有辦法通過法術來解決導致她異常的原因，我想要深入調查，她不配合，學校裡的師生也沒辦法給我提供線索。在那期間，學校裡沒有鬧鬼的時間。那段時間，青葉的情況也不太妙。他們有成員出事了。他們幾個人的能力也不適合解決這件事……事情就這樣僵了下來。然後……就是封印崩潰的時候……」

第1629章 丘明（5）

    隨著丘明話音落下，我的眼前只剩下了丘明的那雙眼睛。

    他的眼睛在我面前放大。

    明明是上了年紀的人，眼睛卻無比清澈，黑白分明。

    他的瞳孔是褐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了我的臉。

    我一眨眼睛，那倒影好像起了變化，眼瞳的顏色也發生了改變。

    我看到了一片紫色，淡紫色，很淺，近乎於白色。

    廁所清新劑的味道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了一起，有些刺鼻。

    我環視一圈，看到了廁所隔間內的一處龜裂痕跡。

    那痕跡比牆漆的顏色更加淺，很容易就被人忽視掉。

    痕跡延伸，從隔間延伸到另一個隔間，最終到了廁所盡頭的那面牆壁角落。

    這像是有人故意劃出來的痕跡，將牆壁給割裂開來。

    地上剛被打掃過，廁所內沒有其他痕跡了。

    我急忙轉身，衝出了廁所。

    就在這時，我感覺到了陰氣。

    轉過頭，我看到了一個女孩的身影。

    女孩的身影和紫色的牆壁融為一體，很快就消失了。

    我衝到了那面牆壁前，手按在牆壁上。

    陰氣已經消散，這面牆上也沒有裂痕。

    我轉身，仍然是離開了廁所。

    我從旁邊的樓梯上樓，到了頂樓。

    頂樓的廁所、教師休息室和教室中都沒有異樣。

    我就要下樓，餘光瞥見走廊窗戶，看到了一個身影。

    我撲到了窗戶上，俯視下方，就見下面的校園道路上有個人影。

    那個女孩穿著校服，腳步停下，抬頭看了我。

    我馬上衝到了樓梯。

    下到三樓，我聽到了走廊裡傳出來的腳步聲。

    我再次停住腳步，一甩頭，就看到那個女生打開中間一間教室門，走了進去。

    腳步聲還是很清晰，還有桌椅被拉動的聲音。

    這女孩在故意引誘我。

    她讓我多次看見她，讓我追著她跑。

    她並不是想要逃走。

    這念頭一冒出來，我就冷靜了下來。

    我走向了那間教室。

    教室門還開著，一踏進去，就能感覺到絲絲陰氣。

    那個女孩站在教室後方的窗戶邊，雙手撐著窗檯，踮著腳。

    窗戶被打開了，風吹起了她的長發。

    她忽然雙手一用力，整個人從窗戶中翻了出去，直直墜落。

    我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了窗戶邊，探頭一看，下面什麼都沒有。

    我等了一會兒，果然見到二樓的窗戶中伸出了一個腦袋。

    女孩露出了後腦勺，低頭看著地面，突然腦袋轉了一百八十度，臉衝向了我。

    她的臉上是怪異的笑容，所有肌肉都被拉扯著，眼睛、嘴巴都變形。

    她慢吞吞地收回了腦袋。

    我從教室後門走了出去，不緊不慢地下樓。

    二樓的同一間教室，門開著，裡面沒有身影。

    我正要離開的時候，窗戶外，有個身體墜落。

    我和墜樓的女孩對上了眼。

    她臉上無悲無喜，沒有做出剛才那種怪表情，只是麻木地看著我。

    她眼眶中好像流出了淚水。

    嘭！

    確確實實的落地聲。

    我走了進去，站在窗戶邊察看。

    女孩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四肢關節都扭曲了。

    鮮血從她身下滲透出來，像是舒展開的花瓣。

    我感覺到身邊的陰氣，一抬眼，就看到了窗戶上的倒影。

    不只有我的倒影，還有女孩的。

    她滿臉是血，站在我旁邊，眼睛瞪著我。

    下一秒，她就消失不見。

    樓下的屍體也消失了，好像從未出現過一般。

    我皺起眉頭，走出了教室，到了教學樓的一層。

    一層的結構和上面幾層並無不同。

    我沒在這裡聽到聲音，也沒看到什麼怪異的景象，更沒感覺到陰氣。

    女孩好像徹底消失了。

    不應該是這樣。

    我環視周圍，突然感覺到了一道視線。

    我轉頭，就看到了另一棟房子，是學校裡的教務樓。

    我腦海中浮現出了學校的信息。

    女孩應該沒去過那裡。學校中的鬧鬼傳聞，只存在於教學樓才對。

    音樂室、機房、實驗室倒是都在教務樓裡，老師辦公室只佔了那棟樓的一半。

    如果是要嚇人，那些地方也很合適。只是女孩從來沒這麼做過。

    我忽然有了點猜想。

    或許是因為女孩獨特的出身的緣故。

    她死在那麼多年前，缺少家庭教養，之後一直無法無天，行動範圍卻十分侷限。

    她或許不能理解現代化的那麼多教學方式，無法理解專門的功能教室。

    想想那間雜物間，裡面堆滿的東西中有體育用品、有圖書，也有簡單的樂器和教學用具……

    我的意識恍惚了一下。

    身體已經走進了教務樓，查看過了教務樓裡的簡單示意圖。

    我又聽到了腳步聲，像是在指引我方向。

    走過一樓大廳陳列的學校榮譽櫃，我的餘光瞥見了櫃子玻璃上的倒影。

    女孩的身影時隱時現。

    在一張集體合照上，我看到了女孩的臉。

    如同拙劣的電腦拼圖，女孩的身影在那張合照中太突兀了。

    腳步聲還持續傳出來。

    進入一樓的走廊，我聽到模糊的音樂聲。

    再走兩步，就是音樂室的門。

    音樂室的門關著，仍然有音樂聲隔著門和牆壁傳出來。

    我將門打開，音樂聲驟停。

    鋼琴的蓋子合著，音響也關著，一些小樂器都放在櫃子上，擺放整齊。

    音樂名家的粗劣油畫畫像掛在牆壁上，個個表情嚴肅，注視著教室。

    進入室內，我好像看到那些油畫中的人像轉動了眼睛。

    最常見不過的恐怖片情景。有些鬼魂在迫害活人的時候，會下意識用這種方法嚇人。拙劣，又沒有實際意義。

    這不是那個女孩的作風。她應該喜歡親自去扮演恐怖角色才對。

    當！

    鋼琴中忽然爆發出了一聲重響，像是有人用雙手砸下琴鍵。

    叮鈴鈴……

    櫃子上的一隻手鈴落在了地上，發出了一連串的脆響。

    下一秒，音響自己啟動了，音樂播放出來，是一首世界名曲的交響樂版本。

    慷慨激昂的音樂聲在持續了十幾秒後，就戛然而止，變成了電流雜音的沙沙聲。

    那沙沙的聲音中，時不時冒出女孩的低語。

    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卻能清晰捕捉到她的聲線。

    沙沙……沙沙……

    咔。

    音響被關閉了。

    我走上前，將手鈴撿起來，放回到了櫃子上。

    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又來了。

    一轉頭，我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女孩。

    她飛快跑走，腳步聲噠噠噠噠地在走廊裡迴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