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偵探] 青葉靈異事務所 作者：庫奇奇（已完成）

第330章 yiyi（4）

    田明春一下沉，好多人都誤會了，跟著一個猛子扎入水中，去搜尋田明春。

    「別下去！都別下去！」古陌急忙喊道。

    他喊了，但救人的早就下去了，沒下去的本來就是水性不好，或乾脆不會水的。

    陳逸涵跑過來問道：「怎麼回事？水下有什麼？」

    「我不確定，但肯定有東西。將人打撈上來，不要下水。全都拴上安全繩！」古陌快速說道，臉色都有些發白。

    陳逸涵看了我和胖子一眼。我們兩個都是搖頭。

    我們的陰陽眼沒看到東西，古陌應該是聽到了什麼動靜。以他的聽力和經驗，居然說不知道是什麼，這有點兒出乎我意料。但他都這麼說了，我這次沒懷疑他所說內容的真假。我相信古陌在這種事情上是不會撒謊或隱瞞的。

    陳逸涵去佈置了。

    其他人也一個個地發現了蹊蹺。

    連帶著田明春，下水的一共有六人，但另外五人潛了一會兒後，都有上來換氣，只有田明春，一次都沒冒頭過。

    園長腿發軟，扶著旁邊的欄杆，坐到了地上。他的牙關打顫，很是恐懼的樣子。

    陳逸涵在岸上指揮，眼觀六路，發現了園長的不對勁。

    「園長，這池塘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你們不會是在池塘裡面養了什麼違禁的野生動物吧？」陳逸涵問道。

    園長張了張嘴巴，頭上冷汗直冒。

    我一邊注意著那些浮萍，一邊注意著園長，耳朵豎起來，聽著兩邊動靜。不光這兩邊需要我注意，很快，我旁邊也有個吸引我注意力的聲音響起來。

    「你到底聽到了什麼？」陳曉丘在問古陌。

    古陌好像有些頭暈的樣子，抓著胖子的手臂。胖子連忙扶住了他。

    「你不要緊吧？」我嚇了一跳，注意力全移到了古陌身上。

    「太吵了……」古陌呼著氣，「好多奕奕……」

    「什麼叫好多奕奕？」我很茫然。

    「那些東西有些奇怪，像是奕奕、奕奕的叫聲，鸚鵡學舌那種。好吵……」古陌這麼說著，並沒有捂耳朵，「唔……那個小孩……」

    「什麼？」我緊張起來。

    嘩啦啦！

    池塘突然傳來水聲。

    我一轉頭，正好聽到人群七嘴八舌的叫聲，有個人從浮萍中冒出來，正是田明春。

    旁邊的人眼疾手快，抓住了冒頭的田明春，而田明春失神了兩秒後，就掙紮起來。

    「奕奕，奕奕在下面！」田明春聲嘶力竭地吼著還要下潛。

    我發現，池塘內的陰氣正在消退。

    古陌重重吐了口氣。

    「不吵了？」陳曉丘問道。

    古陌點頭，「沒了，總算沒了。」

    下水的五個人將田明春抓上了岸，岸上有警察接應，將田明春輕鬆制服了。

    田明春魂不守舍，臉上不知道是水還是淚，死死盯著池塘的方向。

    鬧成這樣，今天是不可能繼續抽水了。

    陳逸涵在眾人喘息歇息的時候，又逼問園長：「池塘裡面你們養了什麼？」

    正常人都不會想到是鬧鬼。最合理的解釋就是公園的人違規在池塘裡面養了某種動物。

    園長搖頭，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前一任園長想要填了這個池塘。浮萍每年清理，太麻煩了。可是……可是沒成。水下面有東西……我不知道是什麼，但聽說那次，也是抽水抽到一半，就抽不了了，後來填池塘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園長打了個哆嗦，雙下巴都晃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

    其他人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兒去。

    畢竟是死過人的池塘，有點兒鬼故事，感覺就很真實。

    大家都不吭聲，拿主意的肯定還是陳逸涵。

    陳逸涵一點兒都沒被嚇到的樣子，淡淡道：「今天就先到這裡。封鎖不要撤掉。過幾天換個水泵再來。」

    園長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閉嘴了。

    所有人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警察將田明春給帶走了。

    陳逸涵使了眼色，我們幾個上車後，等了一陣，陳曉丘就接到了陳逸涵的短信。

    「讓我們去警局。」

    我想著，應該是要和古陌談，也可能是從田明春那兒問出了什麼。

    旁人覺得田明春失心瘋，我倒認為，田明春在水下的那些時間裡面，可能是真看到兒子田奕凡了。

    古陌彷彿被人蹂躪過，癱在後座上，連手指頭懶得動一下。

    我問道：「真那麼難受？」

    「廢話。」古陌有氣無力地哼哼，但還有力氣對我翻白眼。

    我見狀，不打擾了，給了他拿了瓶礦泉水。

    古陌喝口水都要大喘氣，就好像是扛了一桶水爬了十八層樓似的。

    車開到警局，古陌的情形才好了很多。

    陳曉丘熟門熟路，帶我們進了陳逸涵的局長辦公室。一路上，好多人都看到了，見到是陳曉丘，還有人打招呼。

    「你經常來？」胖子詫異問道。

    「和他們吃過幾頓飯，也來過兩次。」陳曉丘搖頭，「原本，我爸是想讓我進公安的。」

    我跟胖子一塊兒瞪著陳曉丘。

    看來，陳曉丘離開國稅局後，陳家是想要讓陳逸涵多照顧照顧這個犟脾氣的侄女的。但之後應該是被老領導說動，或者是陳家另有考慮，陳曉丘才到了我們拆遷辦來。

    陳逸涵的辦公室有些簡陋。不是說地方小、破，而是東西簡陋，只有一看就是統一配發的辦公用品，一點兒個性化的東西都沒有。常見的那種桌上綠植、相框，一件都沒。我不知道是不是公安系統在這方面有特殊的要求。可看到陳逸涵渾身帥氣精英范地坐在這樣的辦公室中，手邊就一個警局的定製茶杯，上面還印了有點兒醜的版警察，那感覺都特別不搭。

    古陌恢復了精神，打量了一圈後，就對著那個茶杯「嘖嘖嘖」，吐槽道：「警局就沒錢請兩個好點的畫師嗎？這設計也太糟心了啊。」

    陳逸涵沒理，示意我們坐下，就開門見山地說道：「田明春那邊問過了，他在水下面看到了田奕凡，還是被田奕凡推上水面的。除了田奕凡，水下面還有東西，抓他下水的也是那些東西，但他不知道那是什麼。」說到這兒，陳逸涵看向了古陌。

    古陌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就聽到那東西奕奕、奕奕地叫。」

    「叫田奕凡？」

    「那也未必。」古陌繼續搖頭，「小孩的聲音我也聽到了。他喊了聲爸爸，然後應該就把田明春推到水面上了。」

第331章 yiyi（5）（第五更）

    「公園在那兒養了什麼？」陳曉丘問道。

    「已經找人去詢問了。」陳逸涵靠著椅背，視線還落在古陌身上。

    古陌無辜狀，「我真的就聽到那些。那聲音，我確定不是什麼動物叫聲。」

    「不是動物叫聲是什麼？」陳逸涵問。

    「我怎麼知道？」古陌沒好氣，半晌，沉吟著說道，「可能是我之前說的，鸚鵡學舌。」

    「鸚鵡？池塘裡面？」胖子驚奇。

    「只是個比喻。學舌的也不一定是鸚鵡。」古陌鄙夷地說道。

    「你的意思是，那東西學了yiyi這個發音。它原本可能不會說話？」陳逸涵理解了古陌的意思。

    「這是我的猜測。但其實這樣猜來猜去完全沒意義。要麼這小子做夢繼續夢到那個小孩的事情，要麼，就乾脆一把火燒了那些浮萍，再把水燒乾了試試。」古陌說道。

    「燒乾一整個池塘？」陳逸涵挑眉。

    這話不是疑問句，而是來自於陳逸涵的一個諷刺。

    古陌一擺手，「這不是我專業內的事情，你酌情處理吧。」

    我聽著都差點兒被空氣嗆到。古陌還真敢說啊，對陳逸涵都這種口氣。不知道他是心大呢、神經粗呢、還是臉皮厚？應該是三者皆有，還都被點到了滿級。

    陳逸涵沒生氣，直接無視了古陌這話，對我道：「封鎖的話，我可以保持一週左右。你最好能在一週內有個結果。」

    我沒古陌那麼霸氣，很無奈地說道：「我的夢境不是我能控制的，夢到什麼、什麼時候夢到，我不能保證。」

    「我記得你控制過的。」陳逸涵說道。

    我怔住了。

    不光是我，其他人也都呆了一下。

    「我做不到的啊。」我幹巴巴地說道，心想陳逸涵是記錯了吧。可陳逸涵給人的感覺，就是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精英人士。

    陳逸涵果然沒犯錯，很清晰地說道：「你在十八中救你妹妹的時候，突然就進入了夢境的狀態，附身到了姜永寧身上，解決了那件事。」

    我再次呆愣當場。

    陳逸涵說的沒錯，那一次，我是自己主動進入夢境的狀態。我那時候是急了，為了救妹妹，滿腦子想到的就是要解決張雪，解決秦怡娟，然後我一下子就陷入了夢境。

    事情過去，我知道妹妹平安無事，就只剩下慶幸了。

    那次入夢的情況，我沒多想。那時候，我對自己的能力沒有興趣。能救到妹妹，已經很滿意了。

    會入夢，是因為當時的專注和拚命嗎？

    我這麼想著，還有些遲疑不定。

    我要是能主動進入夢境，那當然是個好消息，可至今為止，這唯一一次成功的經歷，是因為妹妹。要為了其他人，我能湧現出那種決心和勇氣來？我自己都覺得不可能，至少不可能是為了陌生的田奕凡。我就是對他有同情心，在上次夢境中，不顧危險去救他，那也是因為當時緊迫的情況。不管是躺床上，還是站在池塘邊，我都不覺得我能做到一樣的事情。

    「你應該嘗試一下。」陳逸涵的措辭不是很嚴厲，口吻也可說是平淡，但我好像被人按住了肩膀，感受到了那種如有實質的壓力。

    「我會試一下的。」我只能這麼說，很沒底氣。

    後來回去，我都心不在焉的。

    古陌倒是意外的安靜，被放到酒店門口，招呼也不打，就走了。我們幾個回辦公室，瘦子和郭玉潔嘰嘰喳喳地詢問，都是郭玉潔和胖子應付過去的。

    我繼續保持那種不安的發呆狀態。

    回家後，家裡人都發現了我的不對。

    「哥，你怎麼了？難道那個小區又爆水管了？」妹妹問道，開了句玩笑。

    我看著妹妹甜美的笑臉，心裡面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發堵，有點兒酸酸的。

    「哥，你沒事吧？」妹妹大概是被我的表情嚇了一跳。

    我搖頭，「就是有些難過。小區裡面一個居民，住院了，恐怕是不行了……」我拿了周主任的事情搪塞。周主任的事情讓我也挺難過的，但沒現在這種強烈的感覺。

    青葉的那些檔案，我聽了不少了。那些當事人的聲音，恐懼、慌張、痛苦、悲傷……但似乎都沒今天田明春那一聲聲呼喚給我的震撼大。其實，當時聽田明春喊，看他失態的表現，我也沒什麼觸動，滿腹心思都在池塘內。但被陳逸涵一說，我想到妹妹，想到在十八中時的危險，不由自主開始反省。

    妹妹沒了危險，蕭天賜那樣厲害的鬼都能被我們有驚無險地對付過去，我太放鬆了。

    此時想想妹妹，我是衷心期盼自己能變得更強，變得能控制夢境。即使不像葉青那樣強悍，能一拳打死鬼怪，至少也能如同前一次那樣，保護好妹妹。僅僅是為了這個，我也不能繼續得過且過下去。像陳逸涵說的，我該嘗試一下，去試著控制我的夢境。

    古陌說隨緣，順其自然，我原本也是這樣想的。靈異什麼的，我完全不懂，那就順其自然吧。該死，就死了，不該死，那我一定能活下去。葉青既然變成了鬼魂，留到了現在，肯定是有所安排。事實也證明，他的確有留一手，確切來說，是留了很多手。他選中了我，不管是因為無奈之下只有我這麼個選擇，還是我真的有什麼資質，他總不會放任不管。有葉青在，我就有種背後有靠山的感覺。我雖然有擔憂，有害怕，但也有一股底氣在，就變得懶散懈怠了。但葉青，他已經死了，他有無法解決的問題，他不可能隨時隨地站在我背後。

    我呼了口氣，對擔憂的妹妹笑了笑，看向同樣面有憂色的父母，「我沒事。就是之前探望過的人突然惡化，有些難過而已。」

    「生老病死，也很正常。」爸爸勸了一句。

    媽媽問道：「是什麼病啊？要不要送點什麼東西過去？」

    我搖頭，「腦梗。他們家裡人都在忙，我們辦公室商量過了，就不去添麻煩了。」

    在這個話題上閒聊了兩句，一家人都吃好了飯。

    妹妹回屋複習去了。我幫著媽洗了碗，又陪兩老看了會兒八點檔的家庭倫理電視劇，就去洗漱了。

    我的表現和平時沒什麼不同，心情卻是大不一樣。

    床是我睡了有七八年的床，被子是去年新換的，今天應該是被曬過了，摸上去柔軟舒適。

    我睡覺的姿勢比往常都要工整，身體筆直，手放在身側。

    腦袋碰到枕頭，並未直接入睡。我知道，這樣一來，今天應該是不會做夢了。

    我讓自己的意識放空了一會兒，接著開始滿腦子思考田奕凡的事情，想著田明春，想著那個池塘，幾乎是固執地不斷重複上次的夢、青葉的檔案、今天的經歷。

    我遲遲都無法入睡，心裡有些焦急，越是著急，似乎越是無法進入夢境。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的意識開始變得模模糊糊，回憶的速度變慢了，而且那順序開始錯亂，有各種各樣的人或物亂入。

    池塘倒是一成不變，飄滿了浮萍。

    我聽到了落水聲，意識很鬆懈，不知道這是哪一段記憶。

    突然間，我腦海中插入了一個場景。

    妹妹的臉出現在了滿池塘的浮萍之中。

    我悚然一驚，心跳快到幾乎要跳出了胸腔。

    一秒過後，不等我去救援，意識就發生了變化。

    那種模糊、遲鈍、混亂的感覺沒了。

    我看到的仍然是池塘，但距離有些遠，視角有些低。

    「奕奕，拿好錢，你自己去買。會不會買？」女人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不被吸引也不行，我的視野自動一轉，仰頭看向身邊站著的女人。

第332章yiyi6

    這女人讓我眼熟，她身邊站著的男人我就直接是認識了，正是田明春。我突然想起來，田明春的妻子叫周媛，應該是早幾年就死了的。

    現在這情況，好像是田奕凡失蹤的時間點。

    我理清了情況，頓時有些驚喜。

    我居然真的靠自己的力量進入夢境了！這可是一大進步啊！

    田奕凡此時拿了周媛給的錢，已經小大人一樣答應了周媛，還特別自信。

    周媛和田明春都是看著田奕凡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田奕凡邁著小短腿就往小賣部跑。

    我既然已經清楚了目前的狀況，就不再和田奕凡融合成一體了。從他身上分離開，我的視線猛然拉高，迫不及待地就看向了池塘。

    池塘上鋪滿了浮萍，不仔細看，就會當那裡是一片草坪。

    田奕凡去小賣部買了水，蹦蹦跳跳往回走，突然間聽到了池塘內的水聲。田奕凡蹦跳的步子停住了。

    我因為一直注意著池塘，倒是比田奕凡一個小孩發現得更多。池塘的遠端有一個水波，有什麼東西在浮萍下游弋。我不確定那是什麼。是魚，還是女鬼？我緊張起來。

    田奕凡顯然沒想那麼多。他看了眼在聊天的田明春和周媛，就一轉頭，往池塘跑去了。

    我有些急，想阻攔，但田奕凡這一舉動，讓我也能離池塘更近一些，倒是方便我觀察了。

    田奕凡到了欄杆邊。翻閱過去是不可能的了，可他人小，直接就從兩根欄杆之間的空隙擠了過去。我看著目瞪口呆，伸手穿過欄杆一抓，沒想到手從田奕凡身上劃過，根本沒碰到他。

    這種非緊急的狀態，我要去做到什麼，就有點兒力不從心了。

    我趕緊集中注意力。

    可這事情說來簡單，做來難。尤其是田奕凡這樣靠近池塘，我的心神不由自主就被池塘吸引了去，還有些好奇古陌所說的「yiyi」叫著的到底是什麼怪物。

    田奕凡趴到了池塘邊，探頭往下看去。

    池塘水面離岸是有二十釐米距離差的，不算高，但一個小孩要下去，也不能隨便一邁腿就行。

    田奕凡最開始沒想著下去，就趴地上往下看。他的小腦袋很快抬起來，看向了前方。

    我順著田奕凡的目光，也看到了浮萍中夾雜的東西。

    那東西白花花的，乍一看，我以為是個塑料袋。

    輕微的水聲又響了起來，浮萍像是被風吹拂的青草，在水中搖曳。那個白花花的東西因此舒展開來。

    我的腦袋內炸了一下。

    田奕凡已經發出了「啊」的一聲小小驚嘆。

    那東西，赫然是一張人皮！

    我也在看清那東西的真面目後，發現了上面纏繞著的絲絲縷縷的陰氣。很淡，並不嚴重。與之相對的，是十分乾淨的池塘。

    我急了起來，陡然間意識到那些被剝了臉皮的女鬼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了。儘管我還不知道她們是怎麼來的，但她們的目的一定是這張人皮！

    田奕凡估計不知道這是人皮，還當是面具一類的東西，很驚奇。將買來的水放一邊，坐在了岸邊，雙腳垂在了池塘上方，小手一撐，就跳了下去。

    我再次抓了個空。

    田奕凡落水，驚了一跳，但他看來是會游泳的，水性居然還不錯，嗆了口水後，就浮在了水面上，還很好奇地撥弄了一下浮萍。他想起了下水的目的，推開浮萍，往那張人皮游去。

    人皮距離岸邊並不遠，田奕凡很快就抓到了人皮。

    被小孩抓起來的人皮觸感滑膩，相似濕漉漉的人臉。長頭髮還飄在水面，和浮萍混在一起，綠色的背景中多出了黑色的一筆。

    田奕凡拿到了人皮，就想要上岸了。他將人皮塞進了口袋中，轉身要回去。

    我看到水面的波動陡然激烈了一下，田奕凡的身體倏地下沉。他掙紮著撲騰了一下，雙手高舉。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我仍舊碰不到田奕凡，跟著鑽入水中後，看到的場景和我上次夢到田奕凡時一樣，所不同的是，這次我始終無法碰到田奕凡！

    那些被剝了臉皮的女鬼抓著田奕凡。她們好似沒有睜眼瞎，手在田奕凡身上遊走，尋找著什麼。

    田奕凡已經嚇傻，還不停吞著池塘的水，身體僵硬，任由女鬼為所欲為。

    我無力阻止，不光是碰不到田奕凡，還碰不到那些女鬼，只能眼睜睜看著女鬼們將田奕凡拖入池塘深處，將他圍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眼睛都能適應池底的黑暗了，就看到她們好像從田奕凡身上找出了什麼東西，終於散開了。

    田奕凡被按在淤泥中，露出了一半小臉，臉上還殘留著呆滯的神情。

    女鬼中有一個，手握人皮，小心翼翼地將它舒展開，細心貼在自己的臉上。其他女鬼紛紛來幫忙，將那張人皮在女鬼頭上貼好了，長發也被梳理過。

    女鬼的臉上露出笑容來，摸著自己的臉，很滿足地喟嘆一聲。

    水泡從她嘴中咕嚕嚕地冒出來。

    我看看田奕凡，再看看女鬼，一時間只覺得兩邊的情景都那麼刺目。

    女鬼找到了臉，身體慢慢腐爛，沉入池塘底部。其他女鬼一同將她埋葬了，身影隱入黑暗中，消失不見。而田奕凡的屍體還那樣插在淤泥中，無人理會。

    我注意到，夢境的時間從這時開始加快。

    如果說女鬼的腐爛是本身在加速，那麼現在就是整個夢境的時間在加速。

    田奕凡開始了腐爛的過程，我頭頂的浮萍時而開開合合，我還能聽到公園那些工作人員清理浮萍的聲音。

    有小魚小蝦出現在池塘內，將田奕凡的屍體當做食物。它們又在浮萍的影響下，迅速死亡。

    池塘水面上的浮萍週而復始地出現又被清理。我有一次還聽到了落水聲。是有人失足落水，但很快，他就被人救了起來。

    那次之後，我發現田奕凡的屍體有了變化。

    這麼久了，我都沒看到田奕凡的鬼，但在那人落水後，我在田奕凡的屍體邊，看到了一個虛影，很淡，但能認出來，是田奕凡。他和死亡時一樣呆滯，和屍體並排，抬頭看向水面。那裡是一片浮萍。

    時間繼續流逝，田奕凡的屍體已經所剩無幾，他的鬼魂並沒有變得更清晰。

    我知道他在水底呆了十九年，不由心中慼慼然。

    而池塘，顯然不是那麼太平的。

    又有人落入水中。這次比較倒霉，他沉入水底，死了。

    田奕凡的鬼魂有了動作，抬起的頭垂下，看向了那具新鮮的屍體。

    庫奇奇說

    感謝紫魄風鈴指出的bug。

    失蹤孩子的名字確定為田奕凡，失蹤的時間為03年。最近幾章的時間錯誤已經更改好了。196章要等編輯上班來替換。

    另外就是書友160322202736528指出的章節標題錯誤，這個也要等編輯上班後再改。

    請原諒作者是個大馬哈，老是弄出這種問題……3

    不過劇情是沒錯的啦嗯，劇情問題對我來說倒是更容易解決遠目

第333章 yiyi（7）

    死者是個年輕男人。

    其實剛才落水的不止他一個。

    我因為盯著田奕凡，沒有上浮去水面看，但就水下看到的情況，應該是一群年輕人想要在草坪上玩，這麼一跳，就跳出問題了。

    死者不會水，在池塘裡瞎撲騰，結果也沒能突然學會游泳這個技能。而其他落水者中，有人會、有人不會，自救的、救人的，再加上岸邊的人，折騰了半天，其他人都獲救了，這個人成了倒霉的死者。

    我聽到岸上有動靜，又有人跳下了水，下潛來尋找，幾次換氣後，發現了死者。

    隔著水，岸上吵嚷我聽得不是很真切，但我知道，很快就會有人下來。

    我看向了田奕凡。

    田奕凡的神情還是那麼呆滯，可眼睛的確是在看著那個死者。我就是能和田奕凡感同身受，也不知道他的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如我所料，很快有人潛到水底，將死者的屍體抱了上去。

    「我在這裡。」田奕凡輕聲說了一句。

    我心裡面有些酸澀，眼眶都感覺發熱起來。

    田奕凡聲音很輕，別說他現在是鬼了，就算不是，這麼小的聲音，水上有人大喊大叫的，這下面的小動靜，也無法引起任何人注意。

    「爸爸……媽媽……」田奕凡再次呢喃，終於有了幾分靈氣，抱著自己的小身體，埋頭哭了起來。

    我不知道這時候該怎麼辦。這次的夢中，我到現在為止都無法觸碰到田奕凡。我要安慰他，也無從做起。

    水上漸漸平靜了，應該是人都救上來，開始了後續的救援和處置。我彷彿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再然後，就連公園平日的熱鬧聲音都消失了。

    田奕凡還在哭泣，抽噎著，大概過去半個小時，他哭夠了，才擦著臉，轉頭觀察周圍環境。

    就是個不懂事的小孩，不知道自己死了，也該明白自己現在在水裡面。

    田奕凡會游泳，有些驚奇自己在水底下呆了那麼久，然後就擺動雙腿，往水面游去。

    他應該還記得女鬼的事情，有些警惕地四下觀察。到了水面，推開浮萍，他的心情激動起來。

    池塘本來就不算大，田奕凡下沉的地點又離岸邊很近，他很快找準了方向，往岸邊去。

    二十釐米的高度對田奕凡來說不算什麼，一伸手就能扒拉住石頭邊。就是池塘周圍一圈岩石濕滑，還長了些苔蘚。田奕凡抓著岸上青草，蹬了幾次土壤、石頭，好不容易才爬上了岸。

    他高興地望欄杆後頭看去。

    公園的設施並未變化。我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但總沒到十九年那麼漫長。

    田奕凡的視線在到處搜尋，臉上漸漸有了茫然之色。

    田明春和周媛不在這兒。

    我即使不知道田奕凡心中所想，也能猜出一個孩子在這種時候，最想要見的人是誰。

    田奕凡看了看池塘邊，又在找什麼。

    我想起來，他下水前，將買好的飲料放在了岸上。現在，那瓶飲料不見了。

    田奕凡四下找了找，更失望了。他耷拉著腦袋，要從欄杆中擠過去，卻發現自己的手臂和腿都伸過去了，到了肩膀，就直接卡住了。

    田奕凡扭動身體，又換了個空隙，卻還是出不去。

    我已經看出來，這欄杆被換過了。

    田奕凡雙手握著欄杆，像是被關在籠子裡的可憐小動物，眼巴巴望著欄杆外，大顆大顆的淚珠掉下來。

    他哭著叫道：「爸爸！媽媽！爸爸！媽媽！」

    一聲聲的叫喊，卻只有我能聽到。

    我心裡堵得慌，雖然知道根本碰不到田奕凡，還是伸手摸了摸田奕凡的腦袋。

    田奕凡一無所覺，還哭得悲痛，明明是鬼，卻被普通的欄杆困住，哭喊得聲音都嘶啞了。

    「baba……mama……baba……mama……」

    奇怪的叫聲從背後傳來。

    我猛地回頭。

    池塘還是池塘。

    「baba……mama……」

    田奕凡不哭了。小孩子總是容易被轉移注意力。他擦著眼睛，也轉頭看向池塘。

    池塘沒什麼特別之處。

    「誰？」田奕凡問道。

    沒人回答。

    田奕凡走到了池塘邊，有些害怕地探頭張望。

    「baba……mama……」

    那聲音還在重複。

    如古陌所說，像是鸚鵡學舌的叫聲，很生硬，語調也不對。

    田奕凡想了會兒，自我介紹道：「我叫田奕凡，我爸爸媽媽叫我奕奕。你是誰？」

    「baba……mama……」

    我已經覺得瘆人了。無意義、無起伏地重複發音，而且一聽就知道這東西不是一兩個，我就是見過了不少鬼魂和靈異現象，對這種未知的東西還是會害怕。哪怕是女鬼都不會讓我覺得那麼怕。在此之前，我可是守著田奕凡在池塘裡呆了很長時間的。別說怪物了，連女鬼都不見了。現在發出叫聲的東西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我叫奕奕，奕奕。」田奕凡倒是沒有我這種害怕，還很耐心教對方。

    那叫聲停了一會兒，再響起時，已經變了：「yiyi……yiyi……」

    這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田奕凡很開心，「對，就是奕奕。」

    「yiyi……yiyi……」

    「你叫什麼？」

    「yiyi……yiyi……」

    「你不會說話嗎？」

    「yiyi……yiyi……」

    田奕凡這小孩耐性真好，居然還能對著這樣的東西自言自語。

    「你到底在哪裡呢？」田奕凡問道，還左顧右盼。

    自然，沒人出現。

    我這會兒也好起來，不那麼驚悚了。這發出叫聲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田奕凡沒執著於這個問題，在岸邊坐下來，鬱悶地嘟囔自己的經歷：「……爸爸媽媽一定是去找我了。不知道他們時候回來。都怪我自己不好，要不是我……嗚嗚嗚……他們怎麼還不來？你也是跟爸爸媽媽走丟了嗎？」

    天色漸暗。

    田奕凡就是再遲鈍，看到天黑了，也會覺得害怕，會更想家。他又跑到欄杆那邊哭喊了幾次，最終累得趴在欄杆邊睡著了。

    「yiyi……yiyi……yiyi……」

    那東西還在叫喚。

    我有點兒理解古陌的感受了。但現在的情況比古陌當時的處境好一些，那些東西是在「合唱」，我聽到的是統一的「yiyi」，這只能算是有些煩人的背景音，習慣了，倒是能自覺無視了。

    田奕凡睡著的鬼魂卻在此時站了起來。

    我被這一動靜嚇了一跳，仔細看去，田奕凡兩眼呆滯無神。

    「yiyi……yiyi……」

    應和著那叫聲，田奕凡踩著有節奏的腳步，走向了池塘。

    噗通一聲，小孩的身體沉入水中，游到了他屍體的老位置，坐在那兒不動了。

第334章 yiyi（8）

    「yiyi……yiyi……」的叫聲停止了，一切歸於寧靜，但卻是一種詭異的寧靜。

    我看到池塘內的氣息有了變化。原本池塘裡面是沒有陰氣的。就是那些女鬼游了一遭，池塘內的整體環境也並無變化。可是，從那不知道身份的東西發出叫聲後，池塘裡就冒出了陰氣。

    我觀察著陰氣的流動。這種事情，我本來是做不到的，頂多就是發現哪兒有陰氣罷了。可現在，我要多努力一陣，還是能看清楚陰氣的細節。

    我此時站在池塘內，全身都被浸沒在水中。隨著觀察，我的頭逐漸揚起，看向了遮蔽了月光、水面，充滿我視野的浮萍。

    我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陰氣最濃重的，不是水底，不是女鬼們埋葬同伴屍體的地方，而是水面上的那些浮萍！

    浮萍……是浮萍！

    我突然間感到了一股惡寒，好像有無數雙眼睛正在注視著我。

    不用想也知道，看著我的就是我頭頂的那些浮萍。

    我之前一直呆在池塘底部，守著田奕凡，一點兒都沒覺得不舒服。現在我卻是待不住了。

    我衝出了池塘，身體穿過浮萍。這不是我第一次這麼做了，碰到浮萍的也絕不是我真實的身體，而是意識，可我卻覺得好像有什麼冰涼滑膩的東西從身上拂過，一身雞皮疙瘩都站了起來。

    我飄到了岸上，警惕地盯著那些浮萍。

    被注視的感覺還沒消退。

    浮萍又不是動物，它要長了眼睛會長在哪兒，我想像不出來。要擬人的話，畫個眼睛在葉片上面還是下面，似乎都可以，就是讓眼睛懸空在葉片上方，那也沒問題。我想著，這些浮萍的情況或許和我現在一樣，有個意識體，能看、能說話，本體還是那些葉子，別人能看到的也只是葉子。就是不知道為何，它們居然能看到我。還是說，這是我腦補過多後自己嚇自己的錯覺？

    我不確定，但是我不願再呆在水下了。我只能和田奕凡的感覺聯繫上，以此來觀察田奕凡。

    田奕凡目前還處在呆滯的狀態中，等到天亮，陽光燦爛，將一池塘的浮萍都照得富有生機，田奕凡才好像睡醒了一樣，漸漸清醒過來。

    他從池塘裡游出來，對自己為何會身處在池塘中十分費解，但小孩子天性，很快他就忘了這個。這一天，他照舊扒拉著欄杆，翹首期盼田明春和周媛會出現，但望眼欲穿的結果只有失望。

    天色暗下去後，浮萍又叫了起來。

    田奕凡對老是跟只會叫「yiyi」又看不到模樣的浮萍交流，已經失了興趣。因為遲遲不能見到父母，他心情都急躁起來。

    「你不要叫了！你到底是誰？你出來啊！」田奕凡不滿地嚷嚷。

    浮萍被喊，叫聲停頓，很久都沒動靜。

    田奕凡氣悶，不說話了。

    我開始猜測，新聞視頻中見到好幾個水鬼，其中大概有田奕凡，剩下的，會不會是被田奕凡拖下去的小孩？這樣想很合情合理。

    田奕凡現在看來是個好孩子，就只是想要見父母，想要回家。但十九年，那麼漫長的時間，旁邊唯一能給他點反應的就是一群浮萍妖怪，田奕凡不扭曲了才怪呢。

    再加上這池塘可能還藏了秘密。那些女鬼是隨手將同伴埋葬，還是有意選了這個地方？園長所說的池塘不能填，下面有東西，是浮萍搗鬼，還是另外有鬼怪？

    田奕凡一個兩種意義上的小鬼，呆在這樣的地方，很可能就此性情大變。他不是水鬼抓替身，或許只是找玩伴。

    我這樣想著，繼而思考真到了那時候，該怎麼阻止田奕凡，就聽到了水聲。

    我轉頭看過去，就見池塘上水波蕩漾，那些浮萍聚在了一起，不再鋪滿一池塘。我警惕起來，死死盯著那些浮萍。

    浮萍起伏，原本只是隨著池塘的漣漪而搖晃，很快，那起伏就只剩下了「起」。浮萍的中心點升高，像是一株要破土而出的嫩芽。高高豎起的浮萍堆開始滑落，一句泛著綠色的身體顯露出來。

    我張口結舌，前一秒還充滿了警惕，現在只剩下愕然了。

    這「嫩芽」著實出乎了我的意料，看著它笨拙地劃拉著水，被浮萍推著，到了岸邊，我的大腦還有些空白呢。

    「yiyi。」

    田奕凡回頭，和我一樣震驚了。

    「yiyi。」

    「你……你是誰？」田奕凡撲到了池塘邊，新奇地看著對方。

    「yiyi。」

    「就是你在叫？你怎麼……長得和我一樣？」田奕凡疑惑地問道，還伸手摸了摸對方。

    我能感覺到田奕凡的觸覺。冰涼滑膩，如我穿過浮萍時的感受。

    這東西，的確是浮萍。

    還真是妖怪啊！我想到了各種神話傳說，志怪故事，大腦都有些混亂了。

    在田奕凡面前，半身還在池塘內的東西，就是個皮膚和頭髮都發綠的小孩，模樣和田奕凡長得一模一樣，表情呆滯，聲音也還是那麼怪異，但毫無疑問，它就是以田奕凡為模板變出來的！

    這妖怪，要做什麼？

    我又警覺起來。

    志怪中，妖怪不是報恩，就是要害人性命的呢。要說報恩，田奕凡可什麼都沒做。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浮萍什麼都沒做，只是衝著田奕凡喊「yiyi」。田奕凡已經很開心了，見到了對方的模樣，就興高采烈地又跟它聊起來。

    仍然是自言自語，不過這次浮萍有了人類的身體，田奕凡能做到就不光是聊天了。他看浮萍一直在水中，想拉它上來，但浮萍表面濕滑，又不願意上岸，田奕凡的小力氣根本派不上用場。田奕凡脾氣倒不錯，遷就對方，自己下了水，和浮萍一塊兒游泳。他現在有使不完的力氣，一直游著，也不覺得累。

    浮萍就游在田奕凡的身邊，與其說是游，不如說是漂。

    就這樣沒什麼交流，田奕凡也對新玩伴很滿意，一時忘了父母和回家的事情。

    但這樣的玩樂不可能讓田奕凡沉迷。

    天黑後，田奕凡再次不安難過起來，上了岸，看著寂靜無人的公園，默默掉眼淚。

    「yiyi……yiyi……」浮萍一聲聲呼喚。

    我發現，田奕凡再次變得呆滯，夢遊一般進入池塘中，安坐不動。浮萍變出來的人就坐在田奕凡身邊，也成了一個雕塑。

    夢境開始切換，彷彿有一根進度條被人點擊。

    田奕凡身邊一模一樣的孩子數量在增加。

    人一多，我就將他們和新聞視頻中看到鬼對應起來。

    一樣的腦袋和眉眼，那時我和胖子看到的並非是鬼，而是眼前這些浮萍妖怪。

    它們似乎沒傷害田奕凡的意思，但比較呆，隨著公園定期清理，它們出現又消失。大概是因為這樣，它們不可能發展出和人類相媲美的智力來。

    田奕凡沒有如我所料變成惡鬼去害人，他開始自閉。陪伴他的只是蠢笨的浮萍妖怪，根本無法慰藉他的心靈。他越來越沉默，呆在水底的時間越來越多，臉上那種木然的表情很久都未曾改變。

    直到，一個小孩掉入了池塘，屍體沉在了田奕凡的眼前，這種死寂才被打破。

第335章 yiyi（9）

    沉到池塘底的孩子背部著地，激起了一些泥沙塵土，四肢往上，像是水草，飄在水中。

    田奕凡看著那個孩子，眼中漸漸有了光彩，但不是喜悅，而是一種悵然。他從雕塑的狀態中恢復過來，慢慢靠近了那個小孩。

    小孩已經死了，一動不動。

    田奕凡站在小孩身邊，垂頭看著他，良久，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的身體。

    小孩的身體跟著在水中搖曳。

    那些浮萍妖怪跟在田奕凡身後，學著他的動作，輕輕推著小孩。

    小孩被推動，不斷前進，在淤泥中拖出了一道痕跡。

    田奕凡站在原地，看著浮萍妖怪將人推遠了，眼中滾出淚珠來。眼淚一離開眼眶，就和池塘水融合在一起。

    浮萍妖怪停止了動作，紛紛轉頭看向田奕凡。

    田奕凡也轉了頭，卻是回到了自己之前做的地方，蹲下身，挖掘那一塊的泥土。

    浮萍妖怪又湧了回來，學著田奕凡的動作，幫他一塊兒挖掘。

    不一會兒，一截骨頭就從淤泥中露了出來。

    我意識到，田奕凡是發現自己已經死了，已經是一個鬼了。

    如果說田奕凡之前的哭泣是因為恐懼，因為思念，現在的哭則是因為純粹的悲傷。

    水面上有了動靜傳來，是來尋找那個孩子的。但因為浮萍妖怪將孩子推到了池塘的其他地方，那些人在孩子落水和最後下沉的地點附近尋找，一直沒找到。

    天色很快暗了，上面的搜救隊改變了策略，先將浮萍打撈。探照燈的光穿入池塘底。

    到了這時，所有人都清楚，孩子肯定是死了，現在所要做的就是打撈屍體。

    水面上的人忙碌到天亮，才將孩子的屍體找到，抱上了水面。

    田奕凡一直看著他們的動作，這會兒身體擺動，往水面上游去。但接近水面時，他怯懦地停下了，四處張望了一會兒，找到了一片沒被清理掉的浮萍，藏在了那下面，才浮出水面，看向水面的人。

    我跟著到了水面，看到這一幕，頓時有了熟悉感。

    這是新聞視頻中拍到的內容。

    那浮萍間冒出來的腦袋眼睛，一個是田奕凡，另外的都是浮萍妖怪。

    夢境的時間已經到了十九年後的「現在」。

    田奕凡望著那些人帶著孩子的屍體上岸，岸上有人痛哭，應該是孩子的父母。田奕凡又掉下眼淚來，輕聲呢喃：「爸爸……媽媽……」

    「yiyi……yiyi……」浮萍妖怪們跟著開口齊聲合唱。

    田奕凡沉下水，看看那些浮萍妖怪，在水中很自然地說話：「你們到底是什麼？跟我一樣的小孩嗎？」

    浮萍妖怪只會發出「yiyi」的聲音。

    田奕凡失望，但他現在更多的情緒還是哀傷，不再管浮萍妖怪。他回到了老位置，側頭看了看自己從淤泥中露出來的屍骨，又很快轉過頭去，躺倒在池塘底。他閉上了眼睛，蜷縮起身體，逃避地選擇了睡覺。

    他真的睡著了。

    我之前看過周凱威和盧嫚寧的夢境，但那是因為二人夢境中有鬼怪出現。我沒想到，我能看到田奕凡的夢。

    田奕凡夢到了事發的那天。

    他還是落水了，可落水後，被一股力量抓出了水面。

    我頓時怔住。

    田奕凡被拖到了岸邊，田明春衝了過來，有點兒狼狽地翻過了欄杆，毫不遲疑地跳下池塘。田奕凡正覺得高興呢，身體就猛然下沉。他想起了十九年前發生的事情。他被恐怖的女鬼拖到了池塘深處，就此死去。原本是毫無所覺，這次，他一直注視著田明春模糊的輪廓。浮萍蓋住了池塘水面，池塘底很黑，幾乎什麼都看不見。田明春那本來就不清晰的模樣也就此消失在黑暗中。

    「奕奕！奕奕！」

    田奕凡醒了過來。

    池塘上有男人在叫喊，接著就是落水聲。

    上面很吵，落水的那人在水面撲騰了幾下，就被人拉了上去。

    田奕凡翻了個身，仰面衝著水面。

    浮萍被撈走了很多，這會兒的池塘底部並不是那麼黑暗。

    「yiyi……yiyi……」浮萍妖怪們七嘴八舌，重複那個發音。

    田奕凡似乎又成了雕像，兩眼無神呆滯，可我知道並不是這樣。他那種難過的小心情一直有傳遞到我身上。

    時間再次被加快。

    日落月升，又月落日出。

    翌日，水面上又有了動靜，仍然有「奕奕」的叫喊聲，刺激得浮萍妖怪跟著張嘴叫喊。

    田奕凡動了動，游到了水面上，小心翼翼看了看岸邊。

    岸邊有好幾個人，被圍在中間的兩個的，顯然是剛才下水的男人。

    田奕凡怔怔看著其中一個中年人，眼睛發直。

    那是田明春。

    時隔十九年，田明春有變化，但還是能看出來他相同的五官輪廓。

    我想，田奕凡肯定是認出來了。

    「這位大叔，你這樣也不行啊。你兒子死了那麼久了，這要找到，早找到了啊。一直沒找到，要麼不在這兒，要麼就在最底下……這池塘不知道多深，但你一個人肯定沒法將兒子找出來啊。」濕漉漉的青年勸道。

    田明春死死盯著池塘。

    「爸爸！」田奕凡大叫一聲，有些委屈地從池塘裡完全浮出來。

    田明春視而不見，其他人也視而不見。

    田奕凡哭得視線都模糊了，笨手笨腳地往岸邊沖，上岸的時候，還滑了幾下。

    浮萍妖怪跟著過來，竟是幫著從後面推動田奕凡。

    田奕凡順利上了岸，就要抱住田明春，可這會兒田明春被周圍的好心人架起來，就要帶走了。田奕凡撲了個空，摸到了田明春的一片衣角。

    「爸爸！」田奕凡聲嘶力竭，如同他剛變成鬼的時候，握著欄杆，大喊大叫。

    田明春沒聽到，失魂落魄地被人帶走。

    田奕凡從地上爬起來，再要追，田明春已經過了欄杆，而田奕凡自己再次被欄杆擋住。他的手從欄杆空隙中伸出去，攥住了田明春的衣擺，可卻沒在衣服上留下任何痕跡。田明春向前，衣服就從田奕凡的手中溜走了。

    「爸爸！！！」

    我僵硬地飄在水面，和那些浮萍妖怪一塊兒看著田奕凡瘦小的背影。

    「yiyi……」浮萍妖怪叫了起來，聲音很輕、很輕，被田奕凡的哭喊聲完全覆蓋。

第336章 yiyi（10）

    田奕凡自此之後，又開始了雕塑狀態。他呆在水底下，一動不動，整個人都丟了魂一般，奄奄一息的。

    浮萍妖怪圍著他，無論發出多少次「yiyi」的叫聲，他都毫無反應。

    時間轉眼到了抽水那一天，水面上很熱鬧，但是是有條理的熱鬧。沒了公園熱鬧的人聲干擾，這聲音清晰地傳到了水下。

    浮萍妖怪紛紛抬頭，叫聲變得雜亂無章，像是一群蒼蠅嗡嗡地亂吵。

    這應該就是古陌那天聽到的聲音。

    抽水泵的管子被放入了池塘中，開始運作。

    浮萍妖怪動了起來，站起身，走向了水管。他們將水管圍起來，共同伸手握住眼前的管子，還有的會直接用身體堵住水管口。他們的叫聲沒停止，並且比之前更為尖銳。

    水泵很快就被關閉了。

    我看著他們熟練的動作，想起了園長那天說的話。他說以前的園長也想過處理這個池塘，可都以失敗告終。我跟著田奕凡的鬼魂，在這兒呆了十九年，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夢境中快進的緣故，我並沒有看到公園在這兒有任何施工。可能除了快進，夢境還有跳過一些內容。

    我想著這個，水管已經被抽了上去，上面的人開始打撈浮萍。

    浮萍妖怪游了上去，伸手就抓住了那根長竹竿。我不知道它們力氣多大，身體多種，光看它們的圓形和這十九年來的舉動，應該不是什麼厲害的妖怪。但趁人不備抽掉一根竹竿，還是挺容易做到的。

    竹竿落水，岸上的聲音大了起來，變得有些混亂了。

    「奕奕！」一聲呼喚，緊接著就是「噗通」的落水聲。

    浮萍妖怪齊齊轉頭，看向了落水的那個人。

    我心中一緊，就見浮萍妖怪跟著喊「yiyi」，並迅速靠近了田明春。田明春對水下的危險一無所覺，游到了浮萍邊上，就被浮萍妖怪們抓個正著。

    我正要上去解救，卻發現浮萍妖怪抓住田明春後，繼續口喊「yiyi」，往水底呆坐的田奕凡漂去。

    田奕凡這時也感覺到了事情變化，抬頭看到被浮萍妖怪抓著的田明春，頓時大驚失色，從地上跳起來，猛地游向了田明春。

    田明春突然被拖下水，狀態自然不好。他沒掙扎，但憋著一口氣，一直在四下尋找。從田明春的神情來看，他毫不驚慌，反倒是充滿了期待。

    田奕凡著急游到了田明春身邊，聽那些浮萍妖怪「yiyi」、「yiyi」的叫著，看它們獻寶似的將田明春推到自己面前，一時間做不出反應來。

    田明春此時到了極限。他不可能像田奕凡或浮萍妖怪一樣無休止地呆在水中。

    下來救援的人看不到被浮萍妖怪簇擁包圍的田明春，徒勞地下潛、上浮，來來去去。

    田明春張開嘴，吐出了一串氣泡，身體已經發軟。

    田奕凡那百感交集的心情，在看到田明春的異樣後，頓時煙消雲散了。

    「爸爸！」田奕凡抱住了田明春，從浮萍妖怪手中搶走了他。

    他小小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住，轉眼就被田明春帶著往下沉。

    浮萍妖怪忙伸手將他們父子給拉住了。

    田奕凡拼盡全力，將田明春往水面推。

    浮萍妖怪很無措，茫然地叫著「yiyi」，但還是幫著田奕凡一塊兒將田明春推上了水面。

    田明春眼睛睜著，在這一刻終於是看到了田奕凡，一張嘴想喊，就有水湧入。

    田奕凡伸著手，維持著推的姿勢，兩父子之間的距離不斷拉遠。

    田明春被救援的人抓住，田奕凡則和浮萍妖怪一塊兒下沉。

    「爸爸……」田奕凡張了張嘴巴，做出口型，沒再喊出聲來。

    「yiyi……yiyi……」浮萍妖怪圍著田奕凡。

    田奕凡沒有哭，只是失神看著水面陽光。

    那一瞬間，他的情緒居然很寧靜。

    「我……已經死了……」田奕凡低聲自言自語，「死了，應該去很遠的地方……」

    「yiyi……yiyi……」

    田奕凡的身影開始變淡。

    我大驚，沒想到田奕凡會突然要消失了。

    田奕凡嘀咕著：「我要去見爺爺奶奶了，不能去見爸爸媽媽，爸爸媽媽還不能去那個地方……」

    「yiyi……yiyi……」

    田奕凡最後看向周圍的浮萍妖怪，「我要走了。再見了。」

    「yiyi……yiyi……」

    叫聲中，田奕凡完全消失了。

    我從夢中甦醒過來，外頭天已經大亮。

    田奕凡是去投胎了嗎？再見到父親田明春差點兒死亡後，終是放下了那種執念，去投胎了？

    田明春未必知道這一點吧。

    不知道，說不定會繼續在池塘尋找。

    我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兒呆，這才起床。

    到了辦公室，聽陳曉丘說了池塘那邊的變化。

    「早上的時候發現的，浮萍突然鋪滿了池塘，多到湧出來。我小叔已經去現場了。現在，可以燒了。」陳曉丘說道。

    我有點兒回不過神，「什麼？」

    陳曉丘開手機，給我看了一段視頻，正是池塘被浮萍完全佔據的畫面。池塘水面本來距離岸有二十釐米的高度差，現在這二十釐米完全被填平了。

    視頻還在播放。有人用竹竿深入池塘搗了搗，發現下面全都是浮萍。池塘水好像都被浮萍吸飽了，不見蹤影。

    這樣的情況，的確是可以潑油燒了。

    我本來覺得浮萍是妖怪，可夢境結束後，對這些似乎沒什麼大腦的生物也沒那麼多惡感了。可要說放任不管，又明顯不行。

    我嘆了口氣。

    他們四個見我黯然，紛紛詢問。

    「奇哥，你昨晚失敗了？」瘦子小心翼翼的。

    恐怕他們都這麼覺得，才一早打量我的神色，都不敢提到這茬。

    我搖頭，「成功了，但內容很不愉快。」

    我的口才不算很好，故事講得一般，但語氣很符合故事的氣氛，這也是我經歷這事後最真實的感覺。

    郭玉潔聽後已經紅了眼圈，不斷擦著眼角。

    瘦子和胖子兩個大男人也跟我一樣，十分消沉。

    「這麼說，那下面可能有兩具屍骨？」陳曉丘在靜默了一會兒後，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這女人沒感情的嗎？」瘦子震驚問道。

    這不是嘲諷，是真的驚訝。

    「全世界每年都有這種孩童溺水事件發生。可能不是每個都在水底下呆了十九年，但每個也都很可憐。這樣的同情沒什麼意義，照樣有孩子調皮、有父母缺乏對孩子教育、有公共設施缺乏合理防護措施。女鬼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倒是可以算意外了。」陳曉丘平靜地說道。

第337章 池塘（1）

    陳曉丘說的是很現實的社會問題，而且這問題已經存在很久了，一直沒得到解決。

    這就像無法避免的生老病死似的，意外總是在發生，無論是車禍，還是溺水，總有人因此死亡。

    光是在森林公園的那個池塘，就我在夢中所見，包括田奕凡在內，十九年死了三個，比例可不算低了。這還是森林公園已經在池塘附近裝了欄杆，公園內經常有人的情況下。

    我聽陳曉丘這麼一說，不由覺得比起什麼靈異事件，還是死在這種意外下的人數更多。要有個輕重緩急，那比起解決靈異事件，肯定是這種安全問題更應該受到關注。

    瘦子無話可說，只能衝著陳曉丘哼了哼。

    「這次燒浮萍，我們不去看看嗎？」胖子岔開了話題。

    陳曉丘點點頭，「可以去看看。具體時間應該在下午，我們下午過去。」

    照舊是瘦子和郭玉潔留守辦公室，我們三個找了藉口去森林公園。中途想要把古陌捎上，但古陌因為昨天的事情，似乎元氣大傷，一副虛弱的模樣，不像是假裝，我們只能放棄了。

    「你成功了？」古陌嘟囔了一句。

    我回答：「嗯，昨天有做夢，還知道昨天池塘裡面發生了什麼。你……我也聽到了那些聲音，但好像沒那麼大的殺傷力。」

    浮萍妖怪吵歸吵，卻沒有魔音入腦的感覺，分貝也不是特別高。

    「我的聽力和你不一樣。」古陌趴在床上。

    今天他都沒玩遊戲、沒看電視，看起來真是傷到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看了眼古陌蒼白的臉色，沒再說什麼。

    到了森林公園，就發現池塘邊上的情況和昨天有些不同。田明春不在，問了才知，他這次根本沒被通知，還被警察攔在了公園外。園長仍然在，但神情很驚恐，秋冬交替的季節了，他一個勁地擦汗，也不知道是哪來的這麼多汗水。

    陳逸涵很冷靜地指揮著現場。

    因為燒的不是麥稈一類易燃的植物，先要往浮萍上面倒上助燃劑。那氣味不像是汽油，顏色透明。我不知道那是什麼。這事情也不用我來做，有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往池塘裡面噴灑這種液體。旁邊還有消防隊的嚴正以待，架勢很足。一切看起來很專業，很可靠。

    準備就緒，火苗一被拋入池塘，落在浮萍上，大火瞬間熊熊燃燒起來。

    火焰很猛烈，但並沒有竄高，全部粘附在浮萍上。

    因為古陌不在，我和胖子光憑眼睛，真看不到什麼。池塘裡面被火焰的紅黃色覆蓋，浮萍的綠色都看不清了，更別說能看到其他什麼東西了。

    那種助燃劑的效果很好，浮萍的燃燒速度飛快，肉眼可見地一層層燒掉，和岸邊拉開了距離。

    水一直沒出現，池塘裡面還真全是浮萍，只有浮萍。

    用時七、八十分鐘，一池塘的浮萍才被燒乾淨，連灰燼都沒留下多少。

    池塘的底部露了出來，淤泥沉積，再加上浮萍燃燒後的那點灰燼，看起來黑不溜秋的，沒有植物，甚至沒有石頭。

    這樣一來，一些突起的硬物就變得很顯眼了。

    陳逸涵先是看了我和胖子一眼。陰陽眼是什麼都沒看到，但我認出那突起的兩處硬物，一處是田奕凡的屍骨，另一處，看位置，是女鬼們埋葬同伴的地方。

    田奕凡的鬼魂已經消失了，屍骨也不可能翻出花樣來，但女鬼的屍體就難說了。就是我在那十九年，沒看到那塊地方有陰氣，現在也什麼都沒看到，但誰知道挖出來後會如何呢？

    我走過去跟陳逸涵悄聲說了這點事情，陳逸涵若有所思，讓人先將田奕凡的屍骨挖出來。

    幾個穿了套鞋、戴了厚塑料圍裙的工作人員下了池塘，照陳逸涵的指示，先去挖掘田奕凡的屍骨。

    如我所料，這一過程中，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只是屍骨挖出來後，眾人都不禁唏噓感嘆起來。

    接下來，也不能因為不確定安全與否，就光看著不干活了。

    陳逸涵特地囑咐，所有進入池塘的工作人員身上都栓了安全繩，周圍還有一群人盯著，以防萬一。工作人員開始清理河底淤泥，不斷有淤泥被運到岸上。

    這樣大概挖了有三十釐米，那一小塊區域才挖到了防水膜。

    「到底了。」工作人員用鐵鍬敲了敲防水膜。

    「這池塘是完全人工的？」胖子打量池塘整體。

    有防水膜鋪在最下面，這池塘就如胖子所說，完全是人工挖出來的公園景觀。

    但要說景觀，那真沒看出來。欄杆圍了一圈，浮萍到處飄，哪裡有一點景觀模樣？

    「原本要和那邊的湖連起來的。」園長聽到了，在旁插了一句嘴，「這邊池塘、人工湖，再加上源頭的洛渠江和排水管道，全連一塊，就是一體的活水。這邊會養一些魚，垂釣用的，那邊湖就是玩划船的。設計規劃是這樣，但沒能連起來。」

    我們都看向了園長。

    「老園長想著填掉，我是想把它利用起來，查了以前的設計圖，才發現規劃裡面是早就有的。」園長對陳逸涵解釋了一句，「填掉不行，一開始的規劃也沒成，我就放棄了。」

    「規劃沒執行的原因呢？」陳逸涵問。

    「是線路問題。這邊挖通了，地下電纜就要重排，要繞道。這代價就太高了。」園長比劃了一下，「當時分為幾期工程，湖先挖好，再到這邊挖池塘，挖到一半，發現有電纜，只能停止繼續施工，池塘單獨圈起來。重新弄了個水泵在這邊。」

    不知道園長是早就對池塘的佈局諳熟於心，還是昨天臨時抱佛腳，將設計圖什麼的拿出來記過了，這會兒說起來頭頭是道，還指了水泵的位置。

    我探頭看過去，池塘周圍一圈是用石塊砌出來的，園長所指的兩處位置，石塊之間有個圓孔，似乎是有水管在。

    「那個水泵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了問題，正常換水就慢吞吞的，要抽水，跟昨天一樣，弄到一半，水管就堵住了，水泵打開看過，也找人下潛去池底下查看過，但都沒發現。這情形就太邪門了。而且抽水的時候，會聽到水泵聲音，嗚嗚的，跟什麼人哭一樣……」園長又開始擦汗，很緊張的模樣，但努力克制，「我覺得，可能是浮萍的原因。那可能不是一般常見的那種浮萍，是什麼特殊品種。」

    現在浮萍都被燒掉了，研究抽水泵為何屢屢罷工，也沒有試驗材料。園長這個馬後炮，一點兒意義都沒有。

    不過，除了水泵的問題，其他都能解釋通了。這池塘就是個從一開始就沒仔細規劃過的工程，最後糊弄著，成了現如今的模樣。

    看起來，一切正常，合情合理。

    我的視線移動到了女鬼的屍體那塊區域。

第338章 池塘（2）

    池塘底部的清理也到了那裡。

    淤泥挖開，眾人驚呼。

    比起田奕凡，這具屍體腐爛的程度更嚴重。這應該都不能叫腐爛。屍體只剩下白骨，還有些殘缺不全。

    工作人員將屍骨拉到了岸上。陳逸涵早有準備，這次行動，還有法醫在場。剛才田奕凡的屍骨就被法醫做了初步鑑定，但除了分辨出大概的死亡時間，知道死者是個孩子，骨頭上沒有外傷，其他就沒發現了。這一具，稍作清洗後，法醫也做了相似的判斷：比田奕凡死得更早、成年女性，而且骨頭上有外傷，但這傷痕是生前留下的，還是死後受到的傷害，需要做進一步的檢驗，不是在池塘邊這種簡陋環境能判斷出來的。

    池塘的清理進行了一整個下午，除了兩具屍骨，就再無發現。

    我在夢境中，有看到點小魚小蝦，幾棵水草，但現在不知道是被火燒光了，還是被浮萍妖怪給吃掉了，池塘裡面除了淤泥，就沒其他東西了。

    防水膜覆蓋了整個池塘，包括周圍石頭砌出來的一圈。工作人員只能剪開底部的防水膜，露出了夯實的泥土。在陳逸涵的命令下，他們又挖了一段深度，毫無發現。再撬開旁邊的岩石，扯下防水布，那一圈泥土中依然無任何線索。

    天色暗下來後，開了探照燈，工作人員把水泵也給拆出來了。水泵很舊，不光缺少維護，本身就不是什麼高級貨，這似乎能解釋園長所說的怪事。

    總體而言，這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池塘。

    陳逸涵頻頻看向我和胖子。

    我們兩個的陰陽眼什麼都沒看到。

    我不禁看向旁邊的裹尸袋。

    女鬼出現在這兒，可解釋為她們的臉皮飄到了這裡，可她們的臉皮怎麼過來的？隨著這個老舊的水循環系統嗎？

    這個問題一時間根本無法解釋，或許真正的答案就是個巧合罷了。

    工作到了這兒，就該結束了。

    園長是最高興，又最惶恐的一個。

    小孩的屍體，可說是田奕凡，這點基本確定。那具女屍呢？

    園長不得不為此糾結，期期艾艾地跟陳逸涵搭訕，但陳逸涵不接話，只說會查，園長只能繼續糾結下去。

    「這個池塘，是不是能填掉了？」園長問了一句。

    「填掉吧。」陳逸涵說道。

    現場取證已經完成，何況陳逸涵從我這兒知道了女屍的身份，當然會贊同填池塘的事情。

    工作隊散了，我們三個也回去了。

    之前請了假，倒是不用再去辦公室，直接各回各家。

    「你們說，那個人皮為什麼會出現在池塘？」胖子一邊開車，一邊隨口問道。

    「這個或許可以查查看。」陳曉丘看向我，「那個檔案，還在你身邊嗎？」

    「你想要繼續青葉的調查？」我問道。

    「嗯。他們查到人皮就結束了，我們現在看到了屍體，應該查一下那個。你上次說，他們是找到了一個當事人？」

    「是個老太太，也不知道還活著沒。」我說道，「檔案在家裡呢。我回去看看。」

    上次從夢境中帶出的檔案，不光是我沒看過的那些，就連之前還回去的檔案，都被我「撞」出來了。要查這個倒是方便。

    我回家後，就將那位蔣美芬的身份和她姑奶奶童蔣氏的一點情況發給了陳曉丘。我估摸著，這事情還是得靠陳逸涵用公安系統來查人。

    要是沒陳逸涵，我們在許多事情上真是要捉襟見肘。

    但就是有了陳逸涵，有些事我們還是無能為力。

    比如說，童蔣氏在2015年就去世的事情。

    幾乎是在接受青葉的人詢問後不久，童蔣氏就去世了。

    我想，可能是心頭的重擔一下子放下，也可能是突然憶起年幼時的恐怖痛苦回憶，那位老太太就此離開人世了。

    童蔣氏沒了，再要查，就困難重重。

    那個村子的人幾乎都因為戰爭搬走了。多年戰爭，那些人也不知道有沒有活下來，有沒有留下後代，又有沒有對後代提起那個村子。就是提到，剝人臉皮這種殘酷的刑罰也不會告訴給孩子們聽吧。

    線索就此中斷。我突然理解青葉的人有時候的無可奈何。放在檔案裡，可能就是一句話的內容，但親身經歷，真的是有很大的無奈。

    現實中找不到線索，我有想過通過夢境去尋找。

    但我到底沒看到過剝皮的真實場景，對女鬼的印象也短暫而淺薄，多數是驚悚，即使是當初看檔案，也是驚悚多過同情。我試了幾個晚上，重複回憶與女鬼們的相遇，還把檔案中的錄音聽了好幾遍，尤其是童蔣氏控訴村人獸性的內容，可無論如何都無法進入夢境。

    到了這地步，我也只能放棄了。

    晚上毫無進展，白天工作倒是進展神速。

    所有地塊的事先協調工作已經完成，接下來就是正式拆遷工作。

    馬處長跟媒體打好了關係，先在報紙上發出了拆遷消息，沒提拆遷辦，但介紹了一下工農一村到七村，總計七個小區、七個地塊的情況，以及未來規劃藍圖。這方面內容除了上新聞，在七個小區都有張貼宣傳板。

    我們這一組分到的宣傳板是瘦子和郭玉潔去工農六村裝的，據他們說，拉了一條路，跟圍欄似的。

    拆遷辦這邊，除了宣傳，意向調查書也已經準備就緒，下周開始就要發放給所有產權人。這方面，有居委會配合我們的工作。為了便於管理和統計，大多數用戶會前往居委會進行填寫，剩下一部分不方便的，我們會上門聯繫。

    這次拆遷動作有些大，上面希望能做出個好的數據來，無論是同意率、搬遷率、拆遷速度，都盼著創下新記錄，成為一份漂亮突出的政績。

    我們自然少不得要因此辛苦。分工後，決定我和胖子、瘦子三個男人在外跑，也是避免了我到工農六村去，郭玉潔和陳曉丘就前往居委會。

    就在意向調查開始的第一天早上，彭冬圓手臂上帶著黑布，表明家中有人去世，出現在了單位門口，攔了我們的去路。

    我一看到彭冬圓那張面無表情的憔悴臉龐，就想到了陶政。

    「彭女士。」我主動開了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已經死了，我現在能知道那間房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嗎？」彭冬圓的口氣很客氣，聲音很輕。

    我示意彭冬圓上車。

    開車的胖子和坐在副駕駛的瘦子都很安靜，車內只有空調吹風的一點聲音、引擎聲，以及我說話的聲音。

    「……都結束了。那個聚陰盆，自己碎裂了。」

    我沒講我的能力，只說託人請一位高人看過，也沒提工農六村爆水管的事情，將聚陰盆的消失歸咎於它的極限到了。

    「我不太懂這些，但應該，不會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了。您兒子……就跟陶海說的那樣，積攢了陰德，下輩子能投個好胎吧。」

    對於陶政的莫名消失，我認為他是和聚陰盆一塊兒沒了，可對彭冬圓，我總不能說你兒子魂飛魄散了。

    彭冬圓很沉默，過了很久，才開口道：「前面路口放我下來就行了。」

    我欲言又止。

    「你放心，我沒事，我就是想知道我兒子怎麼死的。我已經再婚，現在也有老公，有家庭，不可能為了陶政一個人，把一大家子丟下不管了。」彭冬圓理智說道。

    車子停下，彭冬圓下車後，和我們道別，又招手攔了出租車，就此離開。

    「她真沒事吧？」瘦子問了一句。

    「不知道。希望沒事吧。」我嘆氣。

第339章 編號015-尿路感染（1）

　　彭冬圓的出現和離開對我們三個來說，只是一個小插曲。

　　我們這次出外勤，主要是跑幾個工農六村的老人家裡面。他們或者因為水管的關係，或者是早在這之前就搬離了工農六村，房子租借出去，產權還在手上。拆遷的事情自然要找到他們，而不是現在住在房中的租客。其中幾個年紀大的，也不可能特地跑到工農六村的居委會來填調查表，要做網絡調查，他們也玩不轉電腦，只能我們拆遷辦的跑一趟。

　　我在出發前就想過，這其中會不會有和周主任類似的人，知道青葉的事情，搬出工農六村，就是因為知道什麼，但在跑了兩家人家後，發現情況還真和周主任的狀況類似，但不是知道青葉，而是他們身體不好，年紀大了，眼花、耳背、反應慢，有家人在旁邊，填調查表的過程也很艱難。

　　至於他們的家人，根本沒給我機會提一提青葉，他們都對拆遷的政策很感興趣，還問得特別細緻，總是拿某某區、某某省的拆遷來舉例，問能不能拿到那麼多。

　　這方面，拆遷辦早有培訓，我們三個也算應答如流。

　　意向調查，除了那份調查表，這樣的交流就是這一階段工作的重點，先一步跟這些產權人、家庭成員介紹政策，分析利弊，就能做到一定程度的引導，讓後續的補償方案更容易貫徹實行。同時，也是讓我們這些工作人員對對方進行摸底。除了如王大爺那樣要求特殊的，拆遷最重要的補償方案確定，說低端點，和買東西討價還價差不多，說高端的，那就是商場談判了。法規政策是大框架，具體細節，都是可商量的，預估好對方的心理底線，到時候洽談起來更容易掌握主動。當然，拆遷辦也可以完全照章辦事，該多少多少，可那樣一來，矛盾就會層出不窮。本來一個「張家不要現金補償款，換個朝南的好房子，李家只要現金補償款，不需要房子」就能解決的事情，很可能變成「張家嫌棄房子不好，李家嫌棄錢少」，兩家都不滿意的結果，到時候拆遷辦免不了被指責、埋怨。

　　我將青葉的事情放到了一邊，專心應付這些產權人的家庭，幾天時間就很快過去。

　　從現在開始，工作日是沒機會偷閒了，我只能在週末看一看青葉的檔案。

　　————

　　事件編號015

　　事件代稱：尿路感染

　　委託人：武文芳

　　性別：女

　　年齡：25

　　職業：公司職員

　　家庭關係：父母

　　聯繫地址：民慶市長海新村XXX號XXX室

　　聯繫電話：139XXXXXXXX

　　事件經過：

　　2002年9月3日，委託人第一次到訪。音頻文件01520020903.wav。

　　「您好，武小姐。請詳細講講您碰到的事情吧。」

　　「好……事情是從兩個月前開始的。兩個月前，我母親生病，症狀很像是尿路感染，就是經常有要上廁所的感覺，但其實沒有尿。她去醫院看了，我陪她去的，做了檢查，沒有檢查出炎症。醫生開了點藥，說了注意事項。所有藥吃完，她都沒見好，還是那樣，經常要跑廁所。我就陪她又去了一次醫院，做了個更加詳細的檢查，但還是老樣子。掛了水，醫生又開了藥，然後繼續……這樣大概半個月過去，她的情況沒好，反倒是惡化了，一次上廁所的時候，尿血了。我們看著這樣不行，換了家醫院，醫生安排她住院，要觀察一陣子。醫生那態度……我覺得醫生的意思是懷疑我們沒遵照醫囑，在家裡做了什麼。我們真的完全按照醫生的囑咐來，該忌口忌口，該休息休息，吃藥也完全按照規定來的。」

　　「住院後有什麼發現嗎？」

　　「沒有。住院了三四天，我媽媽還老樣子，還有尿血。醫生都建議我們轉院，到泌尿科專業的醫院去。我那些天也有打聽，想要找個更好的醫院。但是……嗚……但是就住院一個禮拜的時候……我媽去了廁所，一直沒回來。我等了很久，覺得不對了，就去廁所看……廁所門口好些人，那些人圍在那兒……廁所裡面有個清潔工，還有醫生護士，在拉門……我就看到門縫，門縫那邊，有手伸出來，還看到了一個頭……我……我當時衝進去找了，其他間都沒人，我媽也不在外面……嗚嗚……」

　　「武小姐，請您節哀。」

　　「嗯……我媽，那裡面的就是我媽……兩個醫生一塊兒把門拉開，我媽就趴地上……她應該是上廁所的時候，突然就……我根本就接受不了。一個尿路感染，又沒變成腎癌，沒變成膀胱癌，怎麼人就突然……各種檢查我們都做了，你要說沒本事治療，檢查出來，機器打出來的報告，能有什麼問題？我接受不了，我們家都不能接受……我們找地方，給我媽做了屍檢……」

　　「屍檢結果如何？」

　　「大出血……內臟，大出血……我媽的身體裡面，全部……內臟都破裂了……不只是腎臟、膀胱，其他內臟都破裂了。但沒外傷……做屍檢的法醫跟我們說，這個很奇怪。她沒覺得痛，只有泌尿感染的那些症狀，身體不痛，也沒外傷。可她看著就像是車禍那些死傷者……」

　　「您母親曾經發生過車禍？」

　　「……沒有，我印象中，從來沒有。我完全不記得……然後，就是我父親。我母親喪禮辦完，一個月前，我父親身上有了同樣的症狀……他也是，先覺得想要上廁所，又不是真的需要。做了檢查，沒有炎症，拍片子，也沒看出有什麼問題。我們想著我媽媽的事情，跟醫生說了，還請那位法醫幫忙，把屍檢報告也給人看了，最後才有一家醫院答應，給我爸做手術。我爸……我爸沒從手術室出來……他……他死在了手術台上面，是……是大出血……醫生，主刀醫生，還有護士，他們說，打開，打開我爸的腹腔之後，血……血就湧出來……一下子湧出來……然後就……我不信，我真不想相信……我覺得醫生肯定有些問題。不是檢查的時候，就是手術……可是查下來，就是那樣……我爸上手術台前一切正常的，他們一切開，就……」

　　「是否有檢查過你父親的膀胱和尿道？」

　　「檢查過了。後來做屍檢，檢查了，和其他內臟一樣，跟我媽那時候的情況一模一樣。現在……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