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電影教師 作者:青城無忌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2017-12-12 14:18:1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57 544125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2-26 13:23
第360章 排練

  電視劇是編劇的藝術,電影是導演的藝術,話劇是演員的藝術。這話有一定的道理,在話劇舞台上是演員自己在控制,一部話劇演下來,演員能夠清楚的記得哪怕是最開始一場的每個細節。電影不同,電影拍攝順序可能是打亂的,很可能一部戲拍完,演員都不知道拍的是什麼,王家衛的電影就是如此。

  有追求的演員大多希望在話劇舞台上證明自己,歐美很多實力派演員都有話劇舞台經驗,成名後也會返回話劇舞台。凱文斯派西在拿到奧斯卡影帝之後,就開始減少自己拍片的數量,然後到倫敦老維克劇院演話劇,後來還帶著自己的話劇到中國進行過演出。

  當然,這並不是說導演對話劇不重要,導演在話劇中同樣是核心般的存在,否則孟京揮、賴聲川也打不響自己的牌子。作為導演需要構思如何在舞台上表現劇本的內容,需要考慮燈光、音響和舞美設計討,以及場面如何調度,沒有導演一齣話劇是捏不成形的。

  張然在分配好角色後,開始給學生們講戲:「我先講一下這部戲的立意,我們這部戲是根據印度小說《五點人》改編的,不過整個內容完全中國化了。故事通過三個共居一室的好朋友在大學裡追尋夢想、實現自我的成長故事,用幽默的手法探討了深層次的教育、社會問題。這部戲是一部勵志喜劇,抨擊了填鴨式教育,批判了家長對孩子的獨權,唾棄了那些追名逐利者,弘揚了友誼,謳歌了現代愛情,又始終鼓勵青年們大膽的追隨心底最真實的夢想!」

  這話說完,王洛丹舉手問道:「張老師,我有一個問題。這個故事的主題跟《爆裂鼓手》完全是相反的,那你認為到底哪種是正確的呢?」

  其他學生看著張然,不住的點頭。《爆裂鼓手》講的是不努力就不能成功,而《三個傻瓜》則是反對應試教育的,看起來就是相反的!

  張然笑著道:「以前不是有報紙說我就是《爆裂鼓手》中的陳為嘛,其實我不只像陳為,也挺像《三傻》裡的病毒的!」

  班上的學生聽到這話都笑了起來,這話也就張然可以說,其他人要敢當著他們的面這麼說,他們絕對會跟他急。

  張然繼續道:「我相信《霸王別姬》裡面那句話,要想人前顯貴,學會背後受罪。我認為戲裡面病毒的話沒錯,生活就是一場賽跑,跑得不夠快,你就是被打破的蛋。現實就是如此。所以在故事影片結尾,病毒雖然肯定了於波的能力,但同時又指出了他的錯誤和自大!這部戲和《爆裂鼓手》並不矛盾,這個戲的男主角於波不努力嗎?他很努力。這個戲反對是刻板教育,反對的是唯書本論,不重視能力的培養。就像拿你們來說,要是你們誰能把《斯坦尼全集》背下來,我肯定會覺得很厲害,但我會認為這是好演員嗎?不會。對演員來說戲演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學生們都若有所思的點頭,有些明白這個故事真正是要講什麼了。

  接下來,張然開始詳細的分析劇本影片的思想及其現實意義;分析故事的結構、風格和藝術處理的要求與設想;分析主要人物,並對形象塑造的要求;並對故事主要矛盾和重要場景提出自己的要求。

  導演分析劇本必須得把所有的東西都講透,這樣演員才能按導演的要求的基礎上進行加工,進行人物塑造。哪怕王佳衛這種特不靠譜的導演,在正式開拍前也會拿出大量的時間給演員說戲,把人物說透。

  學生們都知道張然分析劇本的習慣,都拿著筆記本認真的做著筆記,把關鍵的東西記錄下來。當然他們也不是傻記,遇到不清楚的地方,或者不理解的地方,他們會直接發問。張然有時候直接解釋,有時候讓大家討論,再給出自己的結論。

  這部戲講的是大學故事,學生們都有生活經歷,對人物對故事有自己的理解,比如就有學生覺得故事的最終結局太完美了,有點俗氣,覺得讓於波就做一個普通老師,快樂的生活是最好的。因為夢想不分高下,不能按世俗標準評價夢想,這樣立意就會超脫很多。

  張然並不是專橫的人,對於學生們的看法,他覺得好的會採用,不好的也會給出自己的解釋。

  講到五點半,該講的都講得差不多了。張然站起來拍拍手,道:「好,今天就到這裡,明天開始初排。沒有寫人物小傳的同學,回去人物小傳寫了!就這樣吧!」

  「張老師再見!」學生們向張然鞠了一躬,紛紛收拾東西散去了。

  第二天上午,排練的第一階段工作初排開始。這是畢業大戲,學生們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穿著練功服早早的來到了小劇場。

  話劇的排練是個細緻而又漫長的過程,分為初排、細排、連排、綵排,一齣話劇從初排到正式上舞台,往往需要幾個月,甚至一年的時間。

  初排對整個表演來說是搭架子,就是把整個表演的結構拉出來。在這個階段最重要的是確定演員的形體任務,確定人物的行動,因為表演就是演人物的行動。通過確定人物的形體動作,能夠把色的行動線拉出來。

  電影《三傻》是以法漢在飛機上接到蘭徹消息,裝病下飛機作為開端。不過作為話劇肯定不能這麼處理,必須盡量壓縮場景,否則兩分鐘換一個場景兩分鐘換一個場景,這戲就沒法演了。

  話劇《三個傻瓜》的開篇放在學校的天台上,讓王洵和許樂跟二師兄見面,直接從十年約定開始。二師兄就是電影中的消音器,大家覺得他是書呆子,猴哥平常總叫八戒呆子,所以大家給他起了這麼一個綽號。

  張然把第一場的演員叫到舞台上,安排他們的舞台行動:「王佳一你走上台後,先看牆壁上的字,然後你來到右上區看手機上的照片!」然後看著曹炳坤和王俊毅道:「等王佳一在右上區站好,開始看手機,你們兩個跑上來,到中下區開始對話。接著,王佳一你走過來跟他們對話,故事拉開序幕!行了,我們先把這段來一下!」

  話劇舞台根據觀眾對舞台空間強弱的感覺可以分為六個區域,左上、左下、中上、中下、右上、右下。這個六個區域給觀眾的感覺是不同的,所以導演把演員安排在哪個區域表演很有講究。

  其中右上區是舞台上最偏僻、最弱的區位,有神秘、隱蔽、恐怖的感覺。適宜於表現陰謀、險惡、發瘋等事件的場面;而中下區在下舞台中間,觀眾的注意力最強、最有力。適宜於鬥爭、衝突、危機、緊張及重大決定等場面。

  王佳一邁步走上舞台,來到中上區。現在道具和佈景都沒有,王佳一就對著並不存在的「牆壁」看了一下,發出一陣張狂的大笑聲。

  「牆壁」上寫著一個日期,當初二師兄在牆壁上刻下這個日期,跟於波約定十年後再見,看誰更加成功。今天是約定見面的日子,現在的二師兄已經是一家大企業的老闆,住著別墅,開著豪車,非常成功。

  「王佳一,這是話劇舞台,你演的時候要放一點。你想想這十年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未來這一天,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成功。現在你是大老闆,是成功者,這場為期十年的比賽你贏了!你要把在內心壓抑了十年的情感釋放出來!這個釋放要有力度!」張然叫了停,對王佳一剛才的表演進行了糾正。

  王佳一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隨即發出一陣更加肆無忌憚的笑聲,然後走到右上區,摸出手機,慢慢看著並不存在的照片。

  噠噠的腳步響起,曹炳坤和王俊毅手忙腳亂的跑上來。曹炳坤邊跑邊喊:「於波,於波!」王俊毅環頭四顧,看到王佳一後,拉著曹炳坤走到中下區,問道:「於波呢?」

  王佳一走過來,微微揚頭,語氣透著一股尖酸刻薄:「二傻三傻,好久不見了!」

  ……

  張然班學生雖然還不是專業演員,但經過三年的訓練,都具有極強的專業素質。暑假他們拿到劇本後,不但分析自己想演的角色,其他的角色也都作了相應的分析。因此,儘管他們很多人都沒有拿到自己想要的角色,但上手很快,整個排練進行得非常順利。

  張然用一天的時間讓學生們把整齣戲拉了一遍,確定了人物所在的區域,人物的走位,以及位置關係。現在演員們還在熟悉的階段,這個速度並不慢。接下來幾天,張然開始摳表演的小動作,加強演員在表演時的交流。

  6號下午排練結束,張然把學生都叫了過來:「這部戲的初排工作進行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幾天,由李老師和周老師帶你們進行細排,開始摳台詞、摳人物的內心。我得要去威尼斯參加電影節,回來後咱們咱繼續!」

  李心悅笑著道:「你們張老師的電影《飛行家》是威尼斯電影節的驚喜電影,電影節明天就會宣佈,後天在威尼斯首映!」

  學生們發出一陣歡呼聲,紛紛向張然道喜,然後吵著張然讓請客:「張老師,今天你得請客吧?」

  「就是,這麼大的喜事不請客怎麼行!」

  「張老師,今天咱們去哪兒吃啊?」

  就連一旁的李心悅也道:「今天這頓飯你得請。」

  張然笑著道:「今天就算了。明天早上的飛機,我一會兒還得去天工重彩,行李也還沒收拾。等我參加完電影節回來,找個地方好好請大家!」

  學生們沒有糾纏,都期待著張然從威尼斯回來宰頓狠的,揮揮手各自散了。

  9月7號這天,張然帶著《飛行家》劇組從首都國際機場出發,飛往威尼斯,準備參加明天晚上的電影首映。

  就在飛機離地後不久,威尼斯電影節公佈了本屆電影節的驚喜電影——中國電影《飛行家》!

  《飛行家》7月9號殺青。到現在還不到兩個月,沒人想到《飛行家》能殺進威尼斯電影節的主競賽單元。不管媒體,還是影迷,在接到這個消息後都是又驚又喜!

  《飛行家》成了名副其實的驚喜電影!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2-27 13:36
第361章 威尼斯

  經過十來個小時的飛行,飛機平安抵達了威尼斯的馬可-波羅機場。

  威尼斯是海島城市,船才是這裡主要的交通工具,走出機場就可以看到碼頭。

  與張然他們同船而行的是《愛情賞味期》的劇組,導演是法國有名的帥哥導演歐容。張然看過《愛情賞味期》,這部電影的結構非常特別,通過倒敘的手法講述了一對夫妻的五段,離婚、裂痕、生育、結婚,直至當初他們在海邊的相遇。

  歐容是歐洲很受關注的新人導演,對張然這個亞洲新星導演頗有興趣,走過來主動找張然搭話。張然心情不錯,也看過歐容的電影,就興致勃勃的和他聊了起來。

  張婧初在一邊笑瞇瞇的看著,我家張然就是厲害,走到哪裡都有人過來主動認識。

  這時黃壘壓低聲音道:「婧初,你要小心哦!」

  張婧初不解地道:「小心什麼?」

  黃壘小聲道:「你沒看過歐容的電影嗎?他的幾乎都離不開同性戀,他本人可能就是同性戀。我看他對你家張然好像很感興趣,小心他跟你搶男人啊!」

  張婧初眼睛瞪大了,看看歐容,又看看張然,然後狠狠地給了黃壘一拳:「胡說八道!」

  威尼斯電影節的舉辦地不在威尼斯主島,而是在東南方的麗都島上。

  麗都島是個十八公里的狹長小島,只有一條主馬路,分為三個居民區。是聞名國際性的療養勝地。每年9月初麗都島是大腕雲集的星光寶地,威尼斯電影節就在此舉行,平時倒比較安靜。

  船靠在麗都碼頭,前面密密麻麻站滿了記者,怕是有上百人。每到一船人,記者們就蜂擁上來,不分青紅皂白的一通亂拍。其實他們也不知道船上下來的是誰,只是怕落掉重要的人物。

  張然帶著《飛行家》劇組剛走上碼頭,記者就圍了上來,又是拍照又是提問。在場歐美記者比較多,對張然不是特別熟悉,再加上他戴著大墨鏡,沒有多少人認出他來。一個大鬍子記者拿著錄音筆,對著張然大喊:「你是哪個劇組的?」

  張然怕擠著張婧初,把她護在身後,把手往後面的《愛情賞味期》劇組一指,大喊道:「那是弗朗索瓦-歐容!」

  在場記者一聽歐榮,也顧不得打聽張然他們是哪個劇組的,當即撇下他們向後面的《愛情賞味期》的劇組撲去。張然他們的周圍頓時空了,而《愛情賞味期》劇組立刻陷入了記者們的重重包圍,提問的提問,拍照的拍照,簡直寸步難行。

  張然偷笑一聲,趕緊帶著《飛行家》劇組開溜。

  來到威尼斯,沒有人不會為它那獨特的水城魅力而流連忘返,各式各樣的石板路、狹長的街道還有無數的橋,寧靜安詳。在這裡,連呼吸都帶著放鬆的氣息,帶著獨特的威尼斯魅力的呼吸。

  沿著主島一側的亞得裡亞海濱一路前行,林蔭道邊一排排海報排列整齊,幾乎都是好萊塢大片的海報,《幸福終點站》、《借刀殺人》等等。好萊塢就是這麼強勢,全世界好萊塢電影沒有市場的只有一個地方——印度。

  電影節其實非常勢利,青年導演參加電影節,就算是入圍主競賽單元,電影節都只負責導演一個人的住宿和機票費用,來回都是經濟艙,住宿也是經濟型酒店。而其他人員,甚至主演都只能自己補貼住宿機票,或者尋找品牌贊助。

  張然不同,現在《時空戰士》紅透全球,他是非常受關注的新星。這次《飛行家》劇組加上家屬、助理等來了10多個人,電影節不但安排了最好的酒店,還把費用全包了。

  到賓館安頓好,張然就躺在床上裝死。

  張婧初把自己的禮服拿出來,正對著鏡子左瞅右瞅,還不時發出遺憾的聲音:「早知道把那條白色的裙子也帶來!」

  張然無語地道:「別照了,已經夠漂亮的了,在漂亮還讓不讓人活了?」

  張婧初不理張然,又臭美了一會,把裙子掛好,躺在張然身邊。

  兩人都不說話,就是這麼頭靠頭,靜靜地躺著。

  沒過多久《時空戰士》的日本發行商GAGA公司的古谷謙二找上門來,邀請張然和張婧初參加晚上日本代表團的酒會。

  張婧初興奮地問道:「宮崎駿在不在,能不能和他合影?」

  古谷謙二笑著解釋道:「宮崎俊從來不參加電影節,包括幾年前《千與千尋》在柏林獲得金熊獎,他都沒有去領獎。」

  張婧初「哦」了一聲,有點失望,不過也特別佩服宮崎駿,這才是真正的藝術家啊!

  張然拍拍她的手,道:「下次我們到日本宣傳,去拜訪他吧!」

  張婧初笑著連連點頭:「好啊,那我們說定了。到時候去拜訪他!」

  晚上六點,張然和張婧初來到了酒店跟GAGA公司的人打過招呼,就跟各國導演聊了聊,很快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賈章柯和女友趙滔。

  賈章柯的電影主要由北野武工作室投資,跟日本電影人關係不錯。他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張然和張婧初,就帶著趙滔走了過來:「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們,還真是巧啊!」

  賈章柯的電影張然都看過,《小武》和《站台》水平最高,拍的就是賈章柯自己,在故事裡全是個體經歷和生活經驗,因此人物的性格非常飽滿,能夠感覺到時代的存在。但後面的電影不是源自他的經歷,就刻意了很多,所以侯孝賢說他需要沉澱。

  但不管怎麼說,第六代導演中水平最高的就是他了。張然還是相當欣賞的:「久仰賈導大名,一直沒有機會見面,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說著他介紹道:「這是張婧初,我女朋友,也是《飛行家》的主演!」

  賈章柯呵呵笑道:「她可是大明星,不介紹我也認識。」說著他介紹道:「這是我女朋友趙滔,電影《世界》的主演!」

  相互認識和恭維之後,張婧初和趙滔拉著手聊了起來,都是女人的話題,衣服、化妝品之類;張然和賈章柯也聊了起來,都是一些電影技術和技法的問題。

  正聊著,門口一陣騷動,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個子不高,但目光銳利,看上去氣勢很足,完全的是一幅巨星出場才有的風範。

  侯孝賢!張然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次侯孝賢入圍的電影《咖啡時光》就是應日本鬆竹公司之邀,為紀念已故小津安二郎誕辰一百週年而專門拍攝的,是一部日本電影。

  華語導演影史地位最高的三位導演是王佳衛、侯孝賢、楊德昌,像《視與聽》、《電影手冊》這些權威雜誌的榜單上面,他們是華語導演中最靠前的,李安和張一謀都沒辦法和他們相比。他們都有極強的個人風格,都有屬於自己的電影語言,侯孝賢就是以長鏡頭和空鏡頭而聞名。

  侯孝賢看了賈章柯,走進來打量著賈章柯道:「你怎麼變瘦了?」。

  賈章柯笑著道:「累的。侯導,這是張然,他這次是帶《飛行家》來參賽的。」

  侯孝賢看著張然道:「你在台彎很紅哦,內地電影在台彎票房一向不好,但你的兩部電影票房都很好。我看了《爆裂鼓手》,拍得不錯,就是太好萊塢了。」

  張然知道侯孝賢性格比較直,笑道:「《爆裂鼓手》確實比較好萊塢化,完全是按照好萊塢電影的模式拍的。不過《飛行家》就沒那麼多好萊塢味道,非常中國。電影明天晚上首映,如果侯導有空,可以看看!」

  侯孝賢點頭道:「我有空,明天晚上我來看看。」

  接下來,張然介紹了張婧初,賈章柯介紹了趙滔,然後幾個人找了個位置坐下聊。三個導演三種口音,賈章柯講一口山西話,侯孝賢台彎口音,張然講標準的普通話,不過完全不影響交流。

  侯孝賢對內地電影的發展比較關注,道:「聽說你最近拍了一部電影,在全球範圍內都賣不不錯,這挺好的。最近兩年內地的商業電影好像發展得不錯?」

  張然點頭道:「張一謀導演的《英雄》拉開了內地商業電影的大幕,最近兩年內地商業電影發展很快,當然問題也很多,不過起碼把觀眾拉回影院了,我相信未來會越來越好!」

  侯孝賢笑道:「好啊,我們要努力,不要讓美國電影獨霸中國!」

  賈章柯不同意這種看法:「我覺得不是好事。」說到這裡,賈章柯看著張然道:「張然,我先聲明不是針對你,而針對國內電影的現象。我並不是反對商業,也不是反對商業電影,相反我非常呼喚中國的商業電影。但今天商業大片在中國的操作,是以破壞我們需要遵守的那些社會基本原則來達到的,比如說平等的原則,包括它對院線時空的壟斷,它跟行政權力的結合,它對公共資源的佔用。《新聞聯播》都在播出這樣的新聞,說某某要上片了。

  這種調動公共資源的能力甚至到了一出機場所有的廣告牌都是它,一打開電視所有的頻道都是它,一翻開報紙所有的版面都是它。當全社會都幫這部電影運作的時候,它已經不是一部電影,它已變成一個公共事件,隨之而來,它的法西斯細菌就開始瀰漫。這並不是聳人聽聞,這是從社會學角度而言。電影的運作,如果是以破壞平等和民主的原則去做的話,這是最叫我痛心的地方。」

  張然覺得賈章柯這帽子扣得有點大,反駁道:「賈導這話有失偏頗。電影發行方願意拿錢營銷買廣告牌,買報紙的廣告有什麼錯?任何電影都可以這麼做,沒人限制你不准買廣告吧?成為公共事件有什麼不好嗎?在威尼斯電影節期間,你的電影也會上新聞,也會上報紙,那是不是也要取消?商業大片成本高,為了回本,肯定得在營銷上下功夫,好萊塢大片營銷費用占成本的一半以上!」

  說到這裡張然抬手指著窗外湯姆-克魯斯主演的《借刀殺人》的大幅海報導:「這還是威尼斯電影節,你看街上的廣告牌幾乎都是好萊塢電影。中國電影本身不如好萊塢,如果營銷上還不下功夫,拿什麼對抗好萊塢?」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2-27 13:37
第362章 對話賈科長

  侯孝賢端著杯子,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兩個神采飛揚的年輕人。

  張婧初的眼睛亮晶晶的,含笑看著張然。她特喜歡看張然講話,一旦講起有關電影的事,真是神采飛揚。

  賈章柯在電影圈浮沉好些年了,不是個輕易被人說服的人:「你們都自稱抵禦好萊塢的英雄,你們說,如果我們不拍電影,不拍商業大片,好萊塢會長驅直入,中國電影就死掉了。我覺得這是一個蠱惑人心的說法。難道你不拍電影中國電影就死掉了嗎?」

  張然皺眉道:「我不拍電影中國電影當然不會死,但如果中國電影市場的主流一直是藝術片,那就真的很危險!今年年初的電影產業報告裡面有一個數據,70%的觀眾認為好萊塢電影好看,認為國產電影好的只有17%,認為中國電影質量低劣的占46.6%。如果不是有名額限制,我們的市場早被好萊塢佔領了。侯導就在這裡,你可以問問,台彎電影是怎麼死掉的?就是藝術片成了市場主流。」

  侯孝賢無奈地笑了起來,台彎電影在80年代初,出現過路線之爭,侯孝賢他們走藝術道路,另一派要學好萊塢。最終侯孝賢他們贏了,成為了市場的主流,最終導致也台彎電影的崩盤。

  在這裡面有很強的政治原因,自從72年台彎被趕出聯合國,台彎方面就拚命想要在各種國際場合露臉,李登灰上台後搞去中國化,體現在電影上,也是想獲得三大電影節的認可,在國際上露臉。

  能入圍三大電影節的都是藝術片,因此台彎方面推出輔導金政策後,扶植的全是藝術電影,並且對於要參加國際影展的藝術電影大力支持。這樣一來,藝術片成了市場主流,在電影節頻頻得獎的同時,成為只給少數精英看的小眾電影。

  最終台彎電影被台彎觀眾拋棄,整個電影產業徹底崩盤,每年電影產量從100多部,變成了現在的10多部。

  張然看了侯孝賢一眼,道:「侯導,台彎的情況你比我瞭解,麻煩你說說去年台彎本地有多少部電影?票房有多少?」

  「去年本土電影只有15部,票房加在一起只有1500萬,不及總票房的1%。現在有很多人責怪我,說我毀掉了台彎電影。」說到這些侯孝賢歎了口氣,目光黯淡,「《悲情城市》確實是一個很不好的例子,因為大家被誤導以為那是一個常態。不過這並不是藝術電影的錯,是政策問題。台彎才2000多萬人,連最基本的電影工業都建立不起來,學好萊塢是行不通的,內地倒是有希望!」

  張然一愣,《悲情城市》拿到了金獅獎,是侯孝賢拿到的最高榮譽,沒想到他會承認這部電影帶來的誤導作用。張然突然有些明白後來侯孝賢為什麼不怎麼拍片,轉而拚命扶植新人導演,大概是想贖罪吧!

  張然看著賈樟柯道:「我們內地的情況跟台彎幾乎是一樣的,張一謀導演的《紅高粱》拿到金熊後,無數導演就是衝著國外獎項去的。藝術片成了主流。跟台彎不同的是,我們這邊對好萊塢電影卡得比較緊,不像台彎大門洞開,對好萊塢沒有絲毫限制。否則我們的遭遇也跟台彎電影一樣,整個產業崩潰!」

  賈樟柯不以為意地道:「侯導的名字,已經寫進電影史。五十年後,他們的名字還會在,他們的作品會成為代表這個時代的華人驕傲,到那時候,一時一地的票房得失,誰還會在意呢?」

  張然冷笑道:「一時一地的票房得失?事情沒那麼簡單。現在台彎年輕人看好萊塢電影,看日本電視劇,哈日本明星。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台彎的年輕人成長起來後,不會以中國為榮,不會是中國人為榮,而是以日本為榮,甚至恨不得變成日本人!我們內地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年輕人看好萊塢電影,看日本動漫,看韓國電視劇。如果這麼發展下去,中國文化怎麼辦?我們這個民族多災多難,能夠走到今天靠的是什麼?是我們的文化。想毀滅一個民族,就先毀滅其文化!如果我們的後輩不以我們的文化為榮,那我們這個民族就失去了凝聚力!」

  侯孝賢手微微抖了一下,臉色變成慘白色。毀滅中國文化,這帽子比毀滅台彎電影還大。更可怕的是張然說的是事實,現在台彎年輕人沒有多少以自己是中國人為榮!

  賈樟柯反駁道:「我並不發對商業,是反對過度商業化。香江電影輝煌一時,號稱東方好萊塢。但香江電影過度商業,跟風特別嚴重,最終導致整個香江電影崩盤。現在我們內地也這樣,李安的《臥虎藏龍》火了,於是就有了《英雄》、《十面埋伏》,陳凱哥導演也準備拍《無極》。寧皓的《傷心者》火了,一堆人跟風拍科幻片,我們正在走香江電影的老路!」

  張然點了點頭,在上世紀90年代初香江電影的黃金時代,不少製作公司只圖眼前票房,粗製濫造,而演員疲於奔命應付了事。在當時,一部電影常常半個月拍完,沒有劇本,全靠臨場發揮。甚至一部殭屍片成功,接著就拍100部殭屍片;一部英雄片成功,接著就拍100部英雄片。所以成龍說,越來越多的粗製濫造、跟風模仿之作嚴重敗壞了觀眾胃口,也讓電影必然走向死亡之路。

  跟風嚴重確實是香江電影衰落的原因之一,但並不是最重要的原因。真正導致香江電影崩盤的是本土市場太過狹小,嚴重依賴海外市場。

  韓國、台彎市場曾是香江電影的主要出口市場,不過80年代後期港片泡沫化,台彎觀眾對其興趣大減,加上好萊塢電影入侵,90年代香江電影先是丟掉了韓國市場,緊接著又丟掉了台彎這個最大的外埠市場。失去外埠市場,而香江電影的製作成本又居高不下,就沒有足夠的資金投入再生產,因此整個市場迅速崩盤。

  張然對香江電影有些研究:「香江電影確實是一個教訓。不過好萊塢也跟風,但絕對不會這麼一窩蜂的上。好萊塢六大電影公司對電影有科學的市場需求分析和評價體系,而這個是我們最缺乏的。因此我們必須向好萊塢學,建立起我們自己的電影工業。這非常困難,可能需要一二十年,但我們必須這麼做!」

  張然和賈樟柯都是有主見的人,不可能輕易說服,兩人爭論不停,從中國說到外國,重新浪潮說到詩意現實主義,誰也無法說服誰。侯孝賢則有些沉默,顯得心事重重的。

  侯孝賢的電影《咖啡時光》晚上十點首映,張然和賈樟柯爭到九點不得不休兵,從酒會出來,各自攔了一輛出租車向電影宮駛去。

  坐在車上,張婧初看著張然笑道:「剛才看你和賈章柯爭成那樣,我簡直怕你們打起來!」

  張然哈哈笑道:「只是觀點不同,還不至於打起來,君子動口不動手。就是真打起來,你也不需要擔心我,就賈科長那小身板,怎麼可能是我的對手!」

  張然他們進入電影宮後發現裡人不是很滿,今天多倫多電影節開幕,電影界很多人都跑去多倫多了,不過來的基本都是侯孝賢的鐵桿影迷。

  《咖啡時光》劇組入場後,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1989年侯孝賢憑《悲情城市》勇奪金獅大獎,十五年後,他重返威尼斯,帶來了《咖啡時光》。

  侯孝賢進場後,沒有落座,走過來對張然道:「張然,我剛才接到電話,家裡出了點事,明天一早必須回台彎。沒辦法參加你的首映了。不過等你的電影在台彎上映,我肯定會買戲票去看。」

  張然笑著擺手:「沒關係,你忙你的!」

  時間很快到了十點,電影卻沒有正式開始,觀眾頓時鼓噪起來。組委會的人不得不跑進來向觀眾道歉,說必須推遲半個小時。

  張然有些詫異:「怎麼不早通知,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賈樟柯笑道:「你有所不知,馬克穆勒今年對電影節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可能改革進行得太過激進,電影節進行到現在是麻煩不斷。活動安排過滿,電影放映屢屢推遲,前兩天約翰尼德普興沖沖來到威尼斯,結果紅地毯儀式竟然放到了凌晨2點,阿爾帕西諾為了參加自己影片的首映式,在劇院外頭等了好幾個小時。很多人都說這是最糟糕的一屆電影節,非常業餘!」

  張然皺眉道:「希望明天《飛行家》的首映不會遇到麻煩!」

  賈樟柯打量著張然,笑著道:「就你這人品,我看有希望中彩!」

  張然顯得毫不在意,聳聳肩膀道:「你這是嫉妒!」

  等到十點半,電影終於開始。

  影院的燈光暗下來後,銀幕上出現字幕,紀念小津安二郎誕辰一百年,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咖啡時光》講述了一家舊書店老闆愛上一個在東京工作的女孩兒後,兩人和各自父母之間產生的微妙感情故事。影片的節奏非常慢,男女關係始終保持著曖昧的色彩,全片瀰漫著對逝去的傳統的留戀之情,是典型的侯孝賢風格。

  張婧初認真地看著,侯孝賢可是大師,作為一個文藝青年,大師的作品都不認真看能叫文藝青年嗎?但《咖啡時光》沉緩的敘事節奏足以讓人崩潰,她很快被電影催眠,靠在張然的肩膀上睡著了。

  張然不由一樂,侯孝賢的片子都看睡著了,這絕對是假文藝青年!

  電影不是很長,很快就結束了。熱情的觀眾中把侯孝賢堵在電影院外談論電影,日本媒體也在進行現場採訪。

  張然他們打算離開,不過出於禮貌還是過來打了聲招呼:「侯導,我們就不打擾您了。再見!」

  「再見!」侯孝賢點點頭。

  張然和賈樟柯一邊討論,一邊往外走,剛走大廳,突然聽到侯孝賢在後面喊道:「張然,小賈!」

  張然和賈樟柯轉過身看著侯孝賢,不知道他有什麼事。

  「你們兩個要努力啊!」侯孝賢站在人群中顯得有點孤獨,但他的聲音很大,「不要讓美國電影獨霸中國!要守住我們的文化!」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2-27 13:37
第363章 兩極分化

  今天是《飛行家》的首映日,張然他們的行程被安排得滿滿噹噹的。早上七點的時候,房間的鬧鐘就鈴聲大作,催他們起床。

  昨天看完《咖啡時光》,又跟賈樟柯聊了一陣,兩點半才睡。張然打著哈欠,坐了起來,見張婧初還在睡,拿她的頭髮撓她的鼻子:「懶豬,起來了!」

  「睡眠不足,我再躺五分鐘,好不好?」張婧初打了一下張然的手,對張然這種惡作劇的做法很不滿意。

  「行啊。你躺吧,我去洗澡了!」

  張然洗完澡出來,見張婧初還躺著,嘿嘿一笑,伸手將張婧初身上的被子掀開:「太陽照屁股了,還不起來!」

  張婧初像兔子一樣跳了起來,拿著枕頭讓張然頭上砸:「討厭!」

  電影宮二樓的俱樂部是專業給競賽單元化妝和做造型的地方,張然和張婧初換好衣服來到俱樂部的時候,黃壘,還有造型師唐毅已經在裡面忙著了。唐毅是巴黎歐萊雅簽約的彩妝大師,是國內最頂尖的造型師,也是章子怡後來的御用造型師。不過現在他還沒搭上章子怡的線,被張然捷足先登了。

  張然一直覺得張婧初適合披肩長髮,不過唐毅在看到張婧初的禮服後,建議頭髮紮起來,這樣顯得脖子修長,還可以突出珠寶。張然沒有反對,他覺得還是聽專業人士的好。

  按照慣例,有電影入圍戛納官方評選的片方,都會請一家公關公司打理採訪、宣傳等事項。張然他們也不意外,他們請的就是今年在戛納負責《時空戰士》相關事項的公司。這次的負責人叫理查德,上午的採訪他安排電影頻道的記者先採訪,之後才是義大利電視台和法國電視台,畢竟《飛行家》是中國電影。

  化好妝,張然他們三個開始接受電影頻道的採訪,主持人居文佩是老熟人,整個採訪畢竟輕鬆,介紹電影,談自己的各種感想。

  等居文佩離開之後,義大利電視台的人走了過來,緊接著是法國電視台的人,展開車輪式的採訪。

  整個上午有二十多家媒體要採訪,他們的採訪時間是有規定的,一般是十到十五分鐘,整個採訪的節奏非常快,基本上是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張然是記者採訪的重點,大不多問題都是衝著他來的,他只能利用記者採訪黃壘和張婧初的時候喘口氣,喝點水潤潤喉嚨。

  整個採訪從九點進行到了十一點半才宣告結束,還有幾個記者沒採訪上。但沒辦法,電影節官方的攝影師要給張然他們拍照,這些照片拍完後,將很快掛在電影宮大廳的牆壁上。這是電影節的慣例,主競賽單元的電影首映的時候,電影宮大廳的牆上會掛主演和導演的照片。

  一直忙到十二點,張然他們才有時間喘口氣。黃壘像軟泥似的,躺在沙發上:「這也太誇張,簡直跟打仗似的。當初我參加戛納電影節的時候沒這麼誇張啊!」

  張婧初笑道:「因為這次你是跟張然來的!」

  黃壘笑道:「哎喲,這是變著方誇你們家張然啊!」

  張婧初道:「你要不服,讓你們家孫利誇你就是了!」

  黃壘道:「我們家孫利沒你這麼肉麻!」

  張婧初反駁道:「我肉麻怎麼了?張然就喜歡我肉麻!」

  張然在一邊幫腔:「對啊,我就喜歡她肉麻。媳婦,來,嘴一個!」

  啵——

  二對一黃壘自然不是對手,跳了起立:「受不了你們兩個了!你們繼續親,我吃飯去了!」

  下午兩點是《飛行家》的媒體場,媒體場就是專門給媒體記者安排的場次。記者們看完電影,就可以發文章,對電影進行宣傳。

  正常情況下電影節的媒體場和首映往往不是在一天,就拿《飛行家》來說,媒體場安排在今天,那麼首映會放在第二天。這樣前一天看完媒體場的記者能夠把文章發出來,觀眾再看到影評才會去買票看首映禮。

  不過這屆威尼斯電影節比較混亂,各種問題層出不窮,約翰尼德普的紅毯都能安排到了午夜,《飛行家》的媒體場和首映場安排在一天也就不奇怪了。

  《飛行家》媒體場的放映受到了記者們的追捧,媒體記者對張然的新片充滿了興趣。在電影開始之前十五分鐘將近兩百人的放映廳就座無虛席,擠滿了觀眾,甚至還不斷還有人往裡面走,找不到座位的就站著。

  張然向後面掃了一眼,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杜特龍、索尼經典的巴克爾,就連米拉麥克斯的哈維也在。媒體場片商是可以入場的,畢竟參加電影節最重要的是賣片。有這麼多片商到場,說明大家很看好這部電影。

  到場的記者都認為《飛行家》應該是跟《爆裂鼓手》類似的電影,但電影的開篇就給了大家一個驚喜,整個放映廳裡響起了一陣驚歎聲。沒有人想到這電影會是這種風格,沒人想到張然會這麼拍。

  讓張然意外的是電影開場不到五分鐘,後面突然傳來光當兩聲。張然的心一沉,知道有觀眾退場了。

  電影宮放映廳的椅子有堅硬的彈簧,觀眾離開時,就會發出很大的聲音。觀眾對電影不滿意,就可以光地一聲站起,任由椅子大聲抗議。這電影節一種獨特的文化!

  張然向後看了一眼,是哈維兄弟,兩人都是大失所望的模樣,轉身走出了放映廳。他心裡微微鬆了口氣,這兩個混蛋是故意的!

  不過張然很快意識到自己錯了,隨著電影的進行不時有光當聲響起,不斷有記者退場。直到電影進行到一半,這種讓人心悸的聲音才停止。

  張然的心墜到了谷底,有將近五分之一的記者退場,這些人都不喜歡這部電影!

  好在剩下的記者給了張然信心,他們看得非常投入,情緒隨著喬正飛的命運起伏,時而鼓掌歡笑,時而搖頭歎息。

  當電影進行到最後,喬正飛駕著飛機沖天飛起,影片戛然而止,接下來是潮水般的掌聲。

  燈光亮起,放映廳裡是一張張淚流滿面的臉。

  在之後的新聞發佈會上,看完了整部電影的媒體記者們表現得特別踴躍,不斷拋出自己感興趣的問題。記者們關注的重點在張然身上,幾乎所有問題都是衝著張然來的。以至於發佈會的主持漢學家艾琳娜,不得不提醒記者們,向另外兩位演員提問。

  有記者問道:「這是一部非常美妙的電影,簡直難以想像。這部電影跟你之前的作品完全不同,是一次完完全全的顛覆。真沒想到你會拍。你為什麼會拍這個故事?」

  張然微微一笑:「每個人都有特別想表達的時候,都有想抒情的時候。《飛行家》就是一次自我闡述與表達,是我內心情感的一次抒發,因此在風格上就比較自我一些。」

  有記者問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部電影,4:3的畫幅,大量的橫移鏡頭、過曝鏡頭、長焦鏡頭,這任何一種在一部電影中大量出現,就很另類了。但現在這些大量集中出現在《飛行家》中,真的太瘋狂了。為什麼要這麼拍?」

  張然解釋道:「這部電影是反應現實與夢想之間的衝突,通過壓縮畫面的空間,能夠體現出現實對夢想的擠壓,現實對夢想的束縛,這種感覺我希望通過鏡頭來傳達。」

  說到這裡張然笑了起來:「其實用過曝鏡頭和長焦鏡頭都是巧合。就拿長焦鏡頭來說,開始我們並沒有打算用長焦,不過演劉嬌的小姑娘,有點怕生。為了讓她更好的表演,我們將攝影機擺得很遠,採用長焦拍攝。長焦鏡頭會壓縮畫面空間,導致畫面有輕微的失真。而這輕微的失真讓畫面有一種夢幻感,而這正是我們想要的。因為整個故事是劉嬌的回憶,回憶肯定會有失真的地方。於是,我們就大量運用了長焦鏡頭。」

  一位台彎記者讀出了一些別的意味,問道:「電影中78年改革開放、92年南巡、97年香江回歸,都是重大的政治事件,讓我感到導演在描述某種政治關係,是不是有某些隱喻?」

  在三大電影節,很多記者,尤其是歐美的記者特別喜歡問內地導演政治方面的問題,什麼專制啦,審查啦,反正就想聽到導演抨擊政府。

  張然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不會犯傻:「這就是關於夢想的故事,講夢想與現實的衝突,沒有想別的事情。我對隱喻不感興趣,對政治也不感興趣,我感興趣的是人。這個故事就是講人在現實中的困境,這個故事放在美國可以、放在法國可以,放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因為任何國家都有這樣的人,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理想主義者!」

  有記者問道:「你之前的電影票房都非常成功,但《飛行家》風格太怪,太另類,剛才就有很多人退場,你覺得《飛行家》能夠延續你以往的成功嗎?」

  這個問題非常實際,張然的電影在東亞特別受歡迎,不管是《爆裂鼓手》,還是《時空戰士》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飛行家》個人風格太強,具有強烈的表現主義傾向,觀眾能不能接受是個大問題。

  剛才放映的時候就有很多人退場,因此在很多記者看來這很懸!

  張然沒有把握,但還是風輕雲淡地道:「我們每個人都擁有過夢想,也都曾經為夢想努力過,儘管現實抹去大多數人的稜角,但內心依然埋藏著希望!我相信大家會喜歡這部電影,我覺得《飛行家》會比《爆裂鼓手》更加成功!」

  這句話一出,全場嘩然!張然還真有自信啊!

  提問結束後,張然他們被請到海報前,輪番讓記者們記者拍照。張然像武俠片中的大俠一樣,雙手抱拳,向大家致意,人群中頓時發出尖叫聲,氣氛更加地熱烈。

  閃光燈剛剛熄滅,公關理查德就了跑過來,讓張婧初去換禮服,準備晚上八點的首映。

  張然衝張婧初擺手:「婧初,你去換衣服,我和黃壘去吃飯!」

  換禮服得換髮型,而做頭髮很費時間。現在已經六點,距離首映只有兩個小時,張婧初自然跟晚餐無緣,噘著嘴衝張然喊道:「我恨你!」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2-27 13:38
第364章 《飛行家》首映

  晚上七點半,電影宮前紅毯兩邊人頭攢動,記者們都在拍照區都搶佔最佳位置,力爭搶拍到最好的照片。當然,最多的肯定是影迷,華人不少,外國人更多。他們站在鐵欄杆外面舉著大小不一的海報,拿著寫著各種口號的應援牌,來為自己喜歡的偶像加油助威。

  《飛行家》是主競賽單元中,最受關注的幾部電影之一,因此來蹭紅毯的不少。主要是義大利當地的演員,中國演員還沒學會這一套。

  中國記者都不認識這些義大利二三流明星,根本不值得拍照,就像很多中國明星出現在戛納的紅毯上,外國記者不願意舉照相機是一樣的。

  主創還沒有登場,中國記者們閒來無事,就站在紅毯外聊這次參賽的中國電影:「這次兩部中國電影想在威尼斯拿獎,希望比較渺茫啊!前幾天看賈樟柯電影的時候,好多外國記者都說看不懂。下午《飛行家》的媒體場,也有不少記者退場,電影的風格太奇怪了。」

  「我特別喜歡《飛行家》,雖然電影的影像風格有點怪,甚至有點浮誇,但看完後我特別感動。張然說這部電影是在講夢想,但我覺得他是在講時代的變化。整部電影有最真摯的內在情感,很真實,細膩而流暢。這種反應大時代小人物的電影很容易拿獎我!」

  「賈樟柯的《世界》很多老外不能理解,張然的《飛行家》雖然要好一些,但風格太怪異了。這種風格太強的電影評價特別容易兩極分化,跟去年的《狗鎮》有某種類似的地方,要拿獎恐怕有點困難!」

  「那不一定,評委裡面有徐楓。不是說她可以給張然他們投票,而是外國評委沒看懂的地方,她可以進行解釋。如果評委們理解了這個故事,我覺得《飛行家》很可能拿獎!」

  徐楓是台彎著名電影人,她是胡金銓名作《俠女》的主演。80年代,她息影成立了湯臣影業,陳凱哥的《霸王別姬》就是她投資的。不過他們合作的第二部電影《風月》票房慘敗,徐楓受到了很大的打擊,直到去年才重新開始製作電影。

  就在此時,一個記者失聲尖叫起來:「哎呀,羅伯特-德尼羅,他怎麼來了?」

  眾人聽到這話,紛紛抬頭望向紅毯的入口,一個六十多歲的白人男子正微笑著走上紅毯,現場的影迷像瘋子的,撕心裂肺的尖叫著。眼前這個老男人太有名了,他是教父,他是拉維斯,他是拉莫塔,他是羅伯特-德尼羅,他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演員之一。

  記者們知道羅伯特-德尼羅到威尼斯是來宣傳動畫片《鯊魚黑幫》的,只是誰也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飛行家》的紅毯上。不過記者們也不顧不得想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一個個都激動非常,拚命按著手中的快門。

  光是羅伯特-德尼羅這個名字,他們就可以寫一篇新聞了。

  賈樟柯和趙滔出場在紅毯上沒有絲毫的意外,都是中國電影人,互相捧場是非常正常的事。昆汀的出現也並不意外,他有嚴重的東方情節,特別喜歡日本和香江電影。

  評委會的九位成員出現讓整個紅毯掀起了一波高潮。其中最受影迷歡迎的無疑是約翰-特拉沃爾塔,而最受攝影師歡迎的是斯嘉麗-約翰遜,她身穿深藍的無袖V領修身連衣裙,綻放著性感身材,許多攝影師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飛行家》的主創自然是壓軸登場,當禮賓車停住後,張然從車上下來,往前走了兩步,站在紅毯入口等張婧初他們。

  張婧初和黃壘的禮賓車相繼開了過來,穩穩停住,各自走下車,微笑著向張然走了過來。

  張然衝他們兩個笑了笑,然後一起走上了紅毯。張然和黃壘都是一身西裝,並沒有搞什麼花樣,紅毯是女明星爭奇鬥艷的舞台,他們這些男的都是陪襯。

  張婧初這次是以復古髮式配合一襲銀灰色暗紋低胸曳地長裙亮相,非常搶眼。她一上場,現場的攝影師們都瘋狂的按動著快門,「咔嚓」聲音連成一片,形成了奇妙的節奏,強烈的閃光燈如太陽爆發,簡直可以把人眼睛閃瞎。

  張婧初不是第一次走紅毯,沒有被眼前的陣勢嚇到,顯得淡定從容,同時又有一些興奮。她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慢慢移動著自己的腳步,將自己動人的身姿呈現在照相機的鏡頭中。

  在場的影迷很多是衝著張然來的,《時空戰士》實在太火了,在全球範圍內吸了大量的粉絲。當張然他們登場後,現場氣氛頓時被影迷們點燃了。他們站在鐵欄杆外面舉著他們舉著張然的海報,拚命的尖叫,企圖讓偶像看見自己。

  張然熱情的回應著,不住的向兩邊揮手。只是當他揮手的時候,影迷是很配合的發出更加熱烈的歡呼聲,讓整個現場的氣氛更加熱烈。

  張然雖然不住向大家揮手致意,但他走得比較快,沒有刻意停留,一陣風般走向電影宮的入口。紅地毯兩側的觀眾們還在聲嘶力竭地呼喊著,而記者則是一邊按著手中的快門,一邊喊著張然的名字,試圖讓他多停留一下。張然並沒有多作停留,在一片「張」的叫喊聲,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走到電影宮門口,電影節主席馬克-穆勒迎了出來,熱情的拉著張然,跟他聊了起來。

  儘管今年對電影節大刀闊斧的改革,導致風波不斷,整個電影節甚至被譏諷為最糟糕的一屆電影節,但馬克-穆勒相信讓電影節永存的是那些偉大的電影。十年後還有人記得這次電影節的混亂嗎?大家記者的是《空房間》、《深海長眠》這些電影。

  在所有電影中,馬克-穆勒最欣賞,最看好的就是張然的《飛行家》,他相信這是一部十年後,甚至五十年後大家都能記住的電影,因為這部電影實在太獨特了。

  很快,黃壘走了過來,緊接著張婧初也走完紅毯,走了過來。

  馬克穆勒看到張婧初哈哈笑道:「美麗的婧初,看到你可真高興!」

  張婧初驚奇地道:「穆勒先生,你會說中國話?」其實讓她驚訝的不是馬克穆勒說中文,而是他的中文帶著明顯的東北口音。

  馬克穆勒糾正道:「不要叫我穆勒先生,叫我老馬。我70年代到遼寧留學,在中國待過好多年,我的中文說得可地道了。」

  張婧初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在遼寧留學,難怪是東北口音,開口道:「老馬,你的中文說得真好!」

  其實馬克穆勒原本是學人類學的,70年代,酷愛中國文化的馬可-穆勒就到中國留學,在此期間他看了不少中國電影,成了中國電影發燒友。看完這些影片,他大感震撼,認為早期中國電影的寫實意義比義大利電影的新寫實主義早了整整十年!因此,他就積極向中國有關部門進行遊說,要求借出影片讓他帶到義大利舉行影展。那時中國剛剛才啟開國門,自然被拒絕了。

  馬克穆勒鍥而不捨,不斷向有關部門進行遊說,一次在向一位領導遊說時,他竟然哭了,我一個國際友人,不遠萬里來到中國,為了中國的電影事業,我容易嘛!主管部門終於被打動,同意他辦中國電影回顧展建議。

  馬可-穆勒歡喜若狂,馬上回到義大利,說人義大利有關部門。79年,他在都靈創辦了電的影子電影節,第一次把中國電影大規模地呈現在國際領域。在這之後他長期擔任威尼斯電影節亞洲區選片工作,很多中國導演都是得到他的幫助才得以走上世界的舞台。

  張然他們和馬克穆勒說著話,走進電影宮的大廳。此時大廳的牆壁上已經掛上了張然他們三個的照片,用畫框裝點著,看上去很有古典油畫的感覺。

  此時還有觀眾在入場,馬克穆勒讓張然他們等一會兒,繼續拉著張然和黃壘開聊:「下次我到北平你們得請我喝酒,我就喜歡紅星二鍋頭,牛欄山不要!!」

  張然笑道:「我們四川好酒多,有空我給你整兩瓶好劍南春!」

  馬克穆勒擺手道:「我就喜歡喝二鍋頭,啥酒都不如二鍋頭好喝,不衝,不刮嗓子。以前我跟姜紋他們一起經常喝……」

  張婧初以為他們會聊電影的事,塑著耳朵,準備好好接受教育,沒想到說的是二鍋頭。她在心裡狠狠鄙視了一番,這是電影節的紅毯,很神聖的,你們太過分了!

  馬克穆勒正在眉飛色舞的講訴和第五代導演的酒史,禮儀小姐過來催他們入場,四人便步入了會場。一千多人的放映廳影院裡座無虛席,觀眾對這部電影非常期待。

  張然落座之後內心有些忐忑,上午有不少記者退場,現在主要是普通觀眾,希望不會出現大規模的退場的情況。他吸了一口氣,靜靜地看著正中央的大螢幕,等待著電影開始。

  很快,放映廳的燈光暗淡了下去,大廳內頓時安靜下來,天花板懸掛的放映機中射出一道光線,螢幕漸漸亮了起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專注的盯著螢幕!

  最先出現的自然是總局的龍標,沒有這玩意就是非法參賽,不但電影會被禁,導演也可能遭到禁止拍戲的處罰。

  青影廠的廠標過後,電影的名字「飛行家」出現,然後是主創的名字,當「導演:張然」的字幕出現時,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字幕過後,出現在銀幕上的是強烈的光芒,白茫茫的一片,讓人難以睜開眼睛。光芒漸漸變淡,畫面開始顯現,天空中太陽正釋放出強烈的光芒。

  屏幕上出現了字幕:「1978年。」緊接著旁白開始,是張婧初的聲音:「那年,我11歲,轉到了在育英小學,喬正飛跟我同班。」

  畫面切換,育英小學,一個小女孩趴在教室的窗台上,往樓下飛紙飛機。操場上一群小孩看到紙飛機就跑去爭搶,亂成一團。其中一個小孩摔到在地,哇的一聲哭了。

  短短的一分鐘,觀眾什麼也沒看出了。但原本坐在椅子上,不動如山的賈樟柯卻坐直了身體,眉頭也皺了起來,做為導演,他敏銳地注意到了開篇鏡頭的奇怪之處。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2-27 13:39
第365章 1978年

  不只賈樟柯,其他到場的導演也都注意到了電影開篇鏡頭的不尋常。

  《飛行家》鏡頭的不尋常有兩個地方,一個是電影的畫面接近正方形,用電影術語來說,就是畫幅比例為1.37:1;另一個是電影的鏡頭語言十分反常,全是橫移,缺乏縱深調度,導致畫面扁平。

  畫幅比肯定是導演刻意為之,但電影的調度全是水平調度,完全不符合電影語法。導演們都覺得奇怪,張然怎麼會犯這種錯誤,是有意的嗎?

  畫面切換到教室裡,劉嬌被樓下搶飛機的小孩逗樂,咯咯笑著,轉身大喊:「喬正飛,快來看,快來看,他們在搶你做的飛機!」

  喬正飛坐在教室的角落,整個人處在陰影中,神情淡然,眼睛特別亮。他埋頭做著手工:「那只是紙飛機!」

  劉嬌從窗戶前跑過來,趴在桌子前看喬正飛做。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裡面是滿滿的崇拜。

  很快,喬正飛完成了最後一道工序,一架木頭做的手機飛機就完成了。他把飛機放在桌子上,微笑道:「做好了!」

  「哇,好棒啊!」劉嬌發出一聲歡呼,她拿起飛機看了看,問道,「喬正飛,這架飛機能飛嗎?」

  「不能,我還造不出能飛的飛機。」喬正飛神情有些黯淡,但馬上又亮了起來,用一種崇拜的語氣道,「我爸爸能,爸爸造的飛機能飛很高很遠!」

  劉嬌問道:「那你爸爸呢?」

  喬正飛的眼神再次黯淡下去,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中午放學的時候,兩人說說笑笑的往回走。突然間天空傳來一陣轟鳴聲,兩人抬起頭,只見一架很大的飛機正從天空飛過。劉嬌非常的興奮,大喊:「飛機,飛機!」

  喬正飛沒那麼興奮,仰頭看著天空出神,眉眼間無比憂傷。陽光從側後方照過來,照在他的側臉上,讓他的臉泛起了一道弧形的金色光暈。

  強烈的陽光與喬正飛憂鬱的眼神形成鮮明的對比,讓現場觀眾內心為此之一顫。這個少年的眼神為何會如此的憂傷,他想起了什麼?

  賈樟柯微微點頭,這種逆光的過曝鏡頭是非常業餘的表現,是拍電影的禁忌,但張然顯然是有意為之,他是想通過強烈的陽光來反襯人物內心的憂傷。同時由於畫面過曝,導致喬正飛畫面的帶有毛刺,這暗示著現實對人物的灼傷。

  昆汀、斯派克-李這些導演也不住點頭,這個鏡頭處理太出色了!

  一天,喬正飛帶劉嬌到自己家去玩。在喬正飛家,劉嬌看到了喬正飛的媽媽,一個乾枯,看起來有些神經質的女人,陰森森的,看上去有點恐怖。在喬正飛爸爸的書房,她看到了很多的飛機模型,還有很多的書。

  劉嬌非常好奇,再次問起了喬正飛爸爸的事。

  喬正飛神情黯淡的講了起來,他的爸爸是飛機廠的工程師,可是後來變成了反動權威,被打倒了。有一天,他放學回家,推開房門,就看到爸爸懸樑自盡了。

  喬正飛拿飛機引擎的模型給劉嬌看,這是爸爸留給他的禮物。他告訴劉嬌:「爸爸給我這個模型,是希望有一天我能夠像他那樣,做出真飛機來。」

  劉嬌愣了愣,盯著喬正飛大聲道:「喬正飛,你一定能做出真飛機的!人死了是有靈魂的,你爸爸在天上看著你呢?」

  喬正飛抬起頭,看向窗外的天空,外面陽光燦爛,他笑了起來:「對!我會做出真飛機來的,到時候你來看我飛行,我只讓你一個人看。」

  「真的,那我們拉勾!」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到了秋天,政府宣佈了一批平反人員的名單,並修建了紀念碑,紀念死難者。但沒有喬正飛爸爸的名字,喬正飛的母親為此大鬧會場,得到的回答是他屬於畏罪自殺,不在平反的名單上。

  晚上喬正飛的母親拿著鐵錘來到紀念碑前,將紀念碑砸得粉碎,然後買了捅汽油回到家裡。她將正在看書的喬正飛趕出了家門,然後將房門反鎖。

  在場的觀眾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家都知道接下來會有可怕的事發生。很多女觀眾都摀住了嘴,擔心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會讓自己失聲尖叫。

  喬正飛意識到事情不對,在外面用力拍打著房門,又哭又喊:「媽媽,媽媽!」

  可喬正飛的母親沒有理,雖然自從丈夫去世後,她就精神不正常,但也知道砸揮紀念碑是多嚴重的事。其實她的心早就死了。她將汽油潑在房間裡,劃燃火柴,隨即整個房間頓時化成了一片火海。

  鄰居和消防員將大火撲滅了,但喬正飛卻像失了魂,雙目無神,愣愣看著自己被燒成灰燼的家出神。

  在這天晚上,喬正飛的一切都被燒掉了,飛機模型、媽媽、還有夢想!

  正面大特寫,騎軸鏡頭,喬正飛雙眼茫然而空洞,整個人透著一股絕望的氣息。

  這個鏡頭喬正飛視線直接看向觀眾,與觀眾的視線直接進行交流。在這個瞬間,在場所有觀眾都是呼吸一窒,就像溺水似的,被一股深沉的絕望所包裹。

  這是一個極其簡單的鏡頭,卻劃開了觀眾內心的包裹,給了大家靈魂重重的一擊。

  賈樟柯右手緊緊按住椅子把手,把手都捏得生疼,這個眼神實在太悲傷了,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內心。

  畫面切換,同樣是正面大特寫,不過少年喬正飛變成了成年喬正飛,眼神帶著一絲憂傷,更多的卻是堅定。鏡頭拉遠,他站在空軍機場,身上穿著空軍的飛行員的服裝,字幕顯示:「1992年!」

  99年青影廠和空軍方面聯合拍攝過《沖天飛豹》,是友好合作單位,因此讓張然他們在北平城郊的基地拍了兩天,拍了一些戰鬥機的鏡頭。

  賈樟柯敏銳的發現,電影的畫幅比例變成寬了,不再是正方形,而是變成了1.85:1的比例。他笑了起來,看來張然是想用不同的畫幅比例來代表,1.37:1代表1978年,1.85:1代表1992年,2.35:1代表1997年,以此區分三個不同時間段落,這個想法很不錯!

  突然間,機場突然響起了嗚嗚的戰鬥警報,隨即整個機場一派繁忙景象,地勤、飛行員,還有其他相關人員都在往各地的崗位奔跑。

  喬正飛和僚機飛行員接了到命令,有敵人入侵臨空,必須馬上進行攔截。喬正飛和戰友立即登上戰鬥機,沖天飛起,駛向敵機所在空域,進行攔截。

  很快,喬正飛和僚機發現了敵機,是兩架F16。他們立即迎了上去,這是中國的領空,必須將侵犯領空的敵機驅離。

  不想兩架F16同時開火,在空中打出數道流光。

  喬正飛反應快猛一拉桿,飛機翻了個觔鬥,炮彈擦著飛機肚皮鑽過去,但僚機沒能躲開,直接被打爆,在空中化為一團火焰。

  喬正飛雙眼通紅,迅速調整自己的飛行姿勢,猛然向敵機衝了過去。他用瞄準具的光環套住了其中一架F16,猛然按下了攻擊鈕,一道火舌拖著藍色的尾煙向著敵機而去。

  激動的空戰頓時展開!

  在場大部分觀眾雖然不知道喬正飛開的是什麼飛機,但看模樣就知道是老式飛機,而對方是F16,還是兩架。大家都為喬正飛捏了一把汗,這是一次實力懸殊的戰鬥。

  電影放到這裡,張然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觀眾的反應比較好,沒有像下午那樣出現大規模的退場,看來觀眾是能夠接受這種風格的。

  張婧初敏銳的感覺到了張然情緒的變化,有些詫異地道:「你不會是在擔心吧?」

  儘管下午的媒體場記者們的反應有點兩極分化,但張然一直非常淡定,還笑著給他們說老外不懂中國,他們喜不喜歡不重要,只要中國觀眾喜歡就行了。

  現在看來,他只是強作鎮定,內心其實是擔心的。

  張然笑著點了點頭,輕鬆地道:「是啊,確實有點擔心。雖然我一直說這部電影是一次自我表達,但我還是希望觀眾能夠希望。電影拍出來肯定是要給觀眾看的,我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這種風格!」

  在張婧初的印象中,張然無論面對任何的困境,都能淡然的面對,總是信心十足,沒想到他會坦然承認自己在擔心。她笑了起來:「放心吧,大家喜歡這部電影!」

  「沒錯!」張然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觀眾。

  觀眾都全神貫注的盯著銀幕,神情凝重,正在為喬正飛擔心,從他們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大家喜歡《飛行家》。

  電影繼續播放。儘管喬正飛技術十分出色,但殲-8II性能遠遠不如F16,而且對手還是兩架。他拼盡全力,將飛機的性能發揮到了極致,成功打掉了一架F16,但自己的飛機也中彈了,帶著尾煙向地面墜落。

  喬正飛拚命拉著操縱桿,想要將飛機拉起來,但一點作用的沒有,飛機以極高的速度向地面墜落。

  地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觀眾的心臟快跳到嗓子眼了,有女觀眾忍不住大喊:「快跳傘,快跳傘啊!」她們已經完全沉浸在了劇情中,忘記了這是電影,都希望喬正飛能夠跳傘逃生。

  賈樟柯雖然不像普通觀眾那麼投入,但他也握緊了雙拳,身軀微微前傾,雙眼緊緊的盯著銀幕,等待著奇跡的發生。

  就在飛機即將撞到地面的瞬間,畫面一閃,鏡頭突然切換到了房間裡,滿頭大汗的喬正飛從床上坐了起立,呼吸有些急促。他身後的牆壁上,貼著一張海報,正是F16的海報。

  觀眾這才反應過來,所謂的飛行員,所謂的空戰,只是喬正飛的一個夢。

  賈樟柯敏銳的注意到電影的畫幅比又恢復到了1.37:1。他本來以為張然是用不同的畫幅比例來代表不同的時期,現在意識到,張然是用不同的畫幅比例代表不同的狀態。1.37:1的畫面代表現實的束縛,1.85:1的畫面代表夢境,後面肯定會有2.35:1的畫面,那代表著自由!

  在明白這點後,賈樟柯心中也不得不佩服起來,這傢伙挺有想法的!他對電影的後續發展越發的期待起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2-27 13:40
第366章 1992年

  在這一刻,在場的觀眾都鬆了一口氣,很多人發現自己的臉有些發燙,都是剛才氣氛緊張時憋的。

  賈樟柯喜歡張然對鏡頭的處理,但他覺得這場戲有點問題,空戰很精彩,特效也好,但太商業化了。

  這場戲很有內涵,夢境是現實的投影,反應了喬正飛內心對飛行的渴望;同時用殲-8對抗F16具有很強的象徵意義,F16象徵現實,殲-8II象徵著夢想,空戰象徵著現實與夢想的交鋒,也是對後續發展的一個暗示。這些賈樟柯都明白,只是他覺得不應該拍這麼長,這樣過於迎合觀眾,在三大電影節是不受待見的。

  電影在繼續,現在的喬正飛是拖拉機廠的焊工,劉嬌是廠裡的女工,兩人是戀人。他們一起上班,一起吃飯,一起散步,在小樹林裡接吻。

  1992年是充滿變革的年份,報紙上都是學習南巡講話的文章,工廠的牆壁上寫著「一定要徹底的打破鐵工資、鐵飯碗、鐵交椅!」的標語。

  外國觀眾不懂這些,但賈樟柯卻有些愣神,張然不是高中就到美國了嗎?怎麼能把那個時期描繪得如此準確?

  這天約會的時候,劉嬌小聲地對喬正飛道:「我媽給我說了一門親,讓我星期天去見面。」

  喬正飛跳了起來:「什麼,你沒告訴她,你要跟我嗎?」

  劉嬌委屈道:「我說了,但我媽說跟誰也不能跟你。你想讓我跟你,跟我媽說去!」

  畫面切換,劉嬌家。

  喬正飛和劉嬌母親坐在桌子兩邊,兩人眼神對切,好似武林高手對決。劉嬌站在母親身後,又擔心,又害羞。

  喬正飛道:「沒有人會比我對嬌嬌好,她跟其他人不會幸福!」

  劉嬌母親道:「沒錢拿什麼幸福?五中的黃壘老師一個月工資三百塊錢,你才多少錢?」

  喬正飛笑道:「要掙錢很容易,那你覺得多少錢合適?」

  劉嬌母親道:「能讓劉嬌衣食無憂就可以了。」

  張然自信地道:「有您這句話就行,一年之內我就拿著錢來娶嬌嬌!」說完他起身就走,劉嬌緊緊跟在後面。

  劉嬌母親看著兩人的背影,歎息道:「你就是掙到了錢,劉嬌也不能嫁給你,不是個踏實人啊!」

  喬正飛作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從廠裡辭職,拉了兩個朋友,開了一家鋼筋加工作坊。所有人都覺得喬正飛瘋了,但喬正飛相信自己能行。

  喬正飛焊接技術好,生意果然不錯。

  進入8月後,鋼材的價格突然跟深圳股價似的,天天往上漲。到9月份,鋼材進價每噸漲了將近1000塊。在此之前,喬正飛拿房子抵押,從銀行貸了一筆錢,進了100多噸鋼材,現在他就是把鋼材賣出去,也能賺一大筆錢。

  最高興的無疑是劉嬌,現在喬正飛有錢娶自己了。她跟喬正飛約好,星期天就去提親。

  星期天,喬正飛準備好了彩禮錢,換了一身西裝,精神抖擻的上門去提親。

  走到小區門口,喬正飛習慣性的看了一下閱報欄上的報紙,一則報導吸引了他。四川安縣農民曹正書從1984年開始,在自家簡陋的工棚裡造飛機,到現在已經四次試飛失敗。

  十四年來,一直埋藏在心中飛翔夢衝撞著喬正飛的胸口。他難以自恃,不想讓自己的夢想匍匐於地,他決定造飛機,讓夢想飛翔。

  喬正飛沒有去劉嬌家,來到了摩托車店。飛機需要引擎,他沒有地方去找真正的飛機引擎,只能用摩托車引擎代替。經過仔細詢問,他花了將近兩萬塊,買了一輛動力最強勁的摩托車。

  劉嬌在家傻傻地等著,一直等到晚上也沒見到喬正飛的影子。她又氣又急,來到了喬正飛家,質問他到底什麼意思。

  喬正飛把事情說了,告訴劉嬌,自己準備造飛機,提親的事需要等一等。劉嬌非常生氣,到底是我重要,還是飛機重要,跟喬正飛大吵一架,摔門離開了。

  喬正飛沒把這當一回事,劉嬌是在耍小孩脾氣,鬧一鬧就過去了。他的心思都用在了造飛機上,希望能夠盡早完成夢想,飛上天空。

  劉嬌被喬正飛的態度惹毛了,你當我是什麼,小貓小狗,你不理,我就自己貼上來?劉嬌一賭氣,就跟母親介紹的對象,五中的黃壘老師見面了。

  相親後,劉嬌故意把經過告訴了喬正飛,還告訴他,黃壘跟她以前一個學校,喜歡了她很多年。喬正飛知道劉嬌是故意在激自己,安慰道:「嬌嬌,你等我一段時間,等我把飛機造出來,就去提親!」

  劉嬌徹底被激怒了:「等等等,你就等著吃我的喜糖吧!」

  劉嬌家,桌上擺在綠綠的彩禮。黃壘取出一疊錢遞給媒人,媒人遞給劉嬌的母親。媒人笑呵呵地道:「這是五千塊錢,彩禮錢。」

  劉嬌母親笑呵呵的收下了,而劉嬌跑回自己的房間,趴在桌上嗚嗚地哭。

  劉嬌和黃壘的婚事定了,結婚證也扯了。

  在婚禮即將到來前的一個晚上,劉嬌找到了喬正飛,跟他一起到以前約會的地方走走,然後來到喬正飛家把自己交給了喬正飛。她沒辦法陪喬正飛走下去了,這是一次徹底的告別。

  結婚那天,劉嬌穿著紅色的喜服,頭上帶著紅花,看上去嬌艷動人。只是她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喜色,眼淚在撲簌簌的掉。媒人以為她是因為要離開家了,心裡難過,說著勸解的話。

  這時,喬正飛的朋友曹炳坤闖了進來:「喬正飛讓我給你帶句話,今天飛機試飛,如果你還記得當初的約定,就去一趟,他在外面等你!」

  劉嬌沉默了一陣,不顧母親阻攔,衝出了家門,向著站在街道盡頭的喬正飛奔去。

  喬正飛笑了起來,拉著身邊這個火紅的女孩,在陽光的照耀下,向前奔跑,最終消失在所有人的眼裡。

  銀幕前的觀眾紛紛鼓起掌來,這是一段美好的感情,不應該就這麼錯過,大家都希望有一個美好的結局。

  鏡頭切換,廢棄的公路邊,站了許多的圍觀的人,身穿紅色喜服的劉嬌最搶眼,所以人都在等著喬正飛試飛。

  喬正飛戴上摩托車頭盔,緊了緊褲帶,拉動後引擎。在「噠噠」的轟鳴聲中,喬正飛坐在駕駛椅上,手握離合器,雙眼盯著前方的跑道。

  在幾十名圍觀群眾的加油聲中,喬正飛緩緩地鬆開了離合器,飛機開始朝前滑行。在一片歡呼聲中,飛機搖晃著機翼在地上來回跑了兩圈。

  感覺不錯,喬正飛翹起大拇指打著手勢,準備正式起飛。他轟大油門,飛機加速向前衝去。圍觀群眾都大聲叫喊起來,而劉嬌雙手合十,默默祈禱著。

  就在飛機衝出去的一瞬,賈樟柯看到了令他震驚的一幕,電影的畫面向兩邊緩緩展開,整個鏡頭的畫幅比例從1.37:1變成了2.35:1,像展開了一幅畫卷,整個世界為之一寬。

  不只是他,所有在場導演都是目瞪口呆,原來鏡頭還可以這樣用!

  跑出100多米後,喬正飛覺得差不多了,拉動操作桿,準備起飛。就在此時,飛機的發動機發出一聲爆響,一股黑煙冒了出來,飛機開始減速,直到徹底不動。與此同時,電影的畫幅比例開始收縮,從2.35:1又變回了1.37:1的畫面,就好像捲起了畫卷。

  此刻,賈樟柯的心裡只有兩個字,我草!

  圍觀群眾連忙趕上去,劉嬌更是嚇得面無血色,大家都擔心喬正飛出危險。喬正飛從飛機上跳下來,搖頭道:「飛機的引擎還是太小了,升不起來。」

  劉嬌見喬正飛沒事,鬆了口氣,準備離開。她完成了當初的約定,現在該回去結婚了。

  喬正飛拉住了劉嬌的胳膊,希望她留下來,跟自己在一起。

  劉嬌凝視著張然的眼睛:「如果你願意放棄造飛機,我就跟你走,你能做到嗎?」

  喬正飛無法理解:「為什麼非得選一個?難道就不能兩個都擁有嗎?你這是在逼我!」

  「對,我就是在你逼你!」劉嬌提高嗓門,大聲吼道,「你會選我嗎?你不會!在你心裡我根本就不重要。」她的聲音低了下去,眼淚滾落下來:「我只想要一個安穩的家,你給不了我。我要回去了!」

  喬正飛大聲問道:「你忘了我們說過的話了嗎?」

  劉嬌的眼神飄渺,像是在回憶,她笑了一下,眼淚滾落下來:「我已經忘了,你也把我忘了吧!」

  喬正飛看著劉嬌身影漸漸遠去,在飛機上狠狠地砸了一拳,然後抬頭向頭頂的天空。

  碧空萬里,沒有雲彩,是個好天氣。強烈的陽光灑在喬正飛的臉上,卻沒有讓人感到希望,反而讓人覺得孤獨與絕望。

  試飛失敗,女朋友又跟別人結婚了,喬正飛受到了沉重的打擊。不過他沒有絕望,夢想還在他的內心激盪。他已經明白要造真正能飛起來的飛機,需要更強的引擎,需要更多的錢。他決定南下深圳打工,掙夠足夠的錢再來造飛機。

  喬正飛將自己的作坊轉給了自己的兩個夥伴,提著包走出房間,將房門鎖上,準備離開。

  曹炳坤問道:「正飛,你真的就這麼走了?」

  喬正飛笑著道:「是啊,已經沒什麼值得我留念的了!」

  曹炳坤又問:「真的不回來了?」

  喬正飛頓了頓:「真的不回來了!」說完,他拿起手上的鑰匙看了看,用力扔到了房頂上。他提起包往肩膀上一扛,大步流星的走了。

  鏡頭切換,行駛的火車。

  鏡頭切到車廂裡,喬正飛坐在靠窗的位置,木然望著窗外,整個人沉浸在無盡的回應中。

  緊接著是一段紀錄片,香江回歸,英國旗落下,五星紅旗升了起來。字幕顯示「1997年!」

  賈樟柯不知道外國觀眾是不是真的能看懂《飛行家》,這部電影確實是在講夢想,但又不僅僅是在講夢想,其中穿插了大量的新聞,南巡講話、砸三鐵、深圳810股瘋等等,在張然的安排下,這些事件跟人物命運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電影在講故事的同時,又清晰的刻畫出整個社會的形象。這是一曲大時代下小人物的輓歌!

  電影還沒有放完,但賈樟柯相信就憑前兩幕,《飛行家》也足以留名中國電影史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2-27 13:41
第367章 1997年

  鏡頭切換,客廳,喬正飛坐在沙發上看香江回歸的直播,茶几上擺著的是航空書籍和飛機模型。

  就在此時,喬正飛按住了胃部,發出痛苦的呻吟。隨即他站起來,打開藥瓶,取出兩粒藥丸,吞下,然後蜷縮在了沙發上休息。

  鏡頭切換,醫院。醫生看著喬正飛道:「你這個病有點嚴重,需要做全面的檢查!」

  接下來是喬正飛接受X光,做CT的鏡頭。

  畫面切換,喬正飛提著CT照片,從醫院裡出來,神情黯然,漫無目的的走著。

  儘管導演沒有交代是什麼病,但觀眾都看得出來,情況應該很嚴重。

  突然,天空傳來一陣轟鳴,喬正飛抬起頭,一架飛機從頭頂飛過,他的眼睛閃閃發亮,隨即笑了起來。

  畫面切換,喬正飛推著行李走了機場的候機大廳。

  畫面再次切換,出租車裡,喬正飛看著窗外。五年的時間,整個城市像換了個樣子。

  汽車停住,喬正飛從車上下來,打開後車廂,將行李取出來,拉著往前走。

  突然間,喬正飛挺住了腳步,不遠處,劉嬌帶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向這邊走過來。

  劉嬌也看到了喬正飛,停住了腳步。

  喬正飛笑了笑,道:「好久不見了。」他看了看她身邊怯生生的小男孩道:「你兒子都這麼大了?」

  劉嬌欲言又止,最後歎了一口氣道:「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喬正飛微笑,點點頭:「挺好的,他對你好嗎?」

  劉嬌忍著眼淚:「好。」

  喬正飛笑得很陽光:「那就好。」隨即問道:「今天你沒上班?」

  劉嬌微微歎了口氣:「下崗了!當初你從廠裡辭職的時說,工廠肯定會進行更深入的改革,待下去未必是好事,沒想到是真是這樣。」

  喬正飛笑著搖了搖頭,不知道該怎麼說。

  劉嬌從口袋裡取出一串鑰匙,交給喬正飛,道:「這是你的鑰匙,你把鑰匙扔上房頂後,曹炳坤撿了回來,讓我保管。現在還給你!」

  喬正飛接過鑰匙:「謝謝!」

  劉嬌看著喬正飛拖著行李箱遠去,眼淚慢慢滾落下來。她身邊的小男孩看到她落淚,拉了拉她的胳膊,問道:「媽媽,你為什麼哭呀?」

  劉嬌抹了抹眼淚道:「媽媽高興!」

  喬正飛的兩個朋友知道他回來了,找上門來,兩人西裝革履,看得出來,這幾年他們的生意錯,應該賺了不少錢。他們問喬正飛這次回來又什麼打算。喬正飛笑著說,造飛機。兩人非常興奮,我們來幫忙!

  喬正飛再次開始造飛機,這一次他做足了準備。這幾年他在深圳除了做生意,還報名參加了小型飛機訓練班,先後駕駛蜜蜂3號飛機上天飛翔達100多次,成為中國第一批擁有私人飛行執照的人。飛行中,喬正飛將飛機的輪廓深深記在腦海裡,以及飛機的機翼搖擺角度、承載的重量和飛行阻力等。

  經過一個多月的焊接和組裝,飛機完成了。儘管飛機的樣子看上去怪模怪樣的,但該有的都有,連發動機和後起落架都撞上了減震裝置。

  飛機組裝好後,喬正飛在朋友們的幫助下,將飛機推到了在當初試飛的那條廢公路上,準備進行試飛。

  喬正飛剛坐進駕駛艙,還沒來得及啟動飛機,突然間警笛聲大響,兩輛警車開了過來。

  警察浩浩蕩蕩地走過來,敬了一個禮後,讓喬正飛從飛機上下來。和警察一同前來的,還有兩個民航局的工作人員,他們告訴喬正飛,根據民航局規定,任何飛行器升空,都要向民航安監部門申報適航證,規定試飛的區域、起飛時刻、駕駛員安全等。同時,駕機者還必須擁有飛行員執照。

  喬正飛有飛行員執照,但沒有申報,第一次試飛就這樣夭折了。

  半個月後,申報後的喬正飛開始了第二次試飛。

  喬正飛坐在駕駛艙,啟動飛機。巨大的轟鳴聲中,飛機駛出去百米後,起落架離開地面,飛機騰空而起,爬升到距離地面四五米的空中。眼看飛機就要真正飛上天空,喬正飛駕駛飛機向左轉向。飛機在空中兜了一個大圈,一頭栽進「機場」外的草地。

  劉嬌,喬正飛的朋友,以及其他圍觀群眾都被嚇到了,向出事地點跑了過去。在圍觀群眾的驚呼聲中,喬正飛站了起來,他摘下摩托車頭盔,捲起右腿褲管,鮮血從傷口滲了出來。隨後,喬正飛被朋友們送往醫院檢查,只是皮外傷,情況並不嚴重。

  從醫院出來,劉嬌和喬正飛進行了一次對話,她勸道:「正飛,你別飛了,太危險了!這次只是輕傷,那下次呢?」

  喬正飛看著天空道:「你不是說過嗎?爸爸在天上看著我呢!」

  劉嬌勸道:「這些話是我們小時候說的,現在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正飛,別飛了。找個人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吧!」

  喬正飛輕輕地道:「人一輩子很短,總得做點什麼的,否則到死的時候一定會後悔的。嬌嬌,我不想後悔。造飛機是我的夢想,我必須實現!」

  喬正飛的飛機墜地後螺旋槳折斷、起落架歪了,必須重造。不過有了失敗的經驗,喬正飛開始改進飛機,包括動力、轉向、螺旋槳等。

  一個月後,新飛機造好了,試飛再次進行。

  上午十點,飛機進場。喬正飛戴上摩托車頭盔,跨上飛機。轟鳴聲響起,喬正飛駕著飛機在跑到上跑了兩圈,發現兩台發動機的轉速較難統一,直接導致兩邊螺旋槳的轉速也不一致。通過反覆調試,問題終於得到解決。

  正式試飛就要開始了!

  劉嬌,曹炳坤,以及圍觀群眾的目光都集中在飛機上,大家神情凝重。銀幕前,觀眾的呼吸也有些遲滯,很多人的心跳微微的加快。

  喬正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啟動了發動機,飛機緩緩向前滑行。隨著動機不斷被提速、發出咆哮般的轟鳴,一路衝向跑道,機身在不斷的顛簸。

  銀幕上劉嬌雙手合十,不住的祈禱著,銀幕前無數的觀眾也在默默期待,上帝保佑!一定要成功!

  飛吧,喬正飛!

  飛啊,喬正飛!

  飛機的速度越來越快,50米、100米、150米……喬正飛控制操作桿,飛機的尾翼向下一擺,飛機瞬間抬頭。隨著起落架離開地面,飛機騰空而起,向著天空衝了上去。

  在飛機向前衝出去的一瞬間,電影的畫幅比例再次緩緩向兩邊展開。當喬正飛駕駛著飛機衝向天空,在場的觀眾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天地為之一寬。

  天空中,太陽燦爛,強烈的陽光晃得人的眼睛幾乎都要睜不開。喬正飛就這樣逆光而行,向著太陽衝了過去。強烈的陽光中,張然的笑容比太陽還要燦爛,他瘋狂的吶喊在天空迴盪。

  啊啊啊——

  畫面切換,劉嬌的特寫鏡頭,她揚起頭望著天空,眼神有些複雜。突然她笑了,緊接著一滴眼淚從眼眶裡滾落下來。

  與此同時,畫外音響起,是劉嬌的聲音:「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喬正飛,那一天我看到他飛進太陽裡去了!」

  鏡頭切換,天空中飛機越飛越遠,越來越小,最終徹底消失在天空的盡頭,就好像真的飛進了太陽裡。

  畫面中太陽的光線越來越強,整個畫面一片雪白,簡直讓人難以睜開眼睛。

  銀幕一黑,一行行字幕開始劃過:「曹正書,四川安縣永河鎮五泉村農民。1984年開始在自家簡陋的工棚裡造飛機,先後造了10架飛機,皆折翼。

  張鬥三,廣東潮陽關埠鎮農民。1998年12月15日,一架以他和搭檔黃偉強的名字命名的「鬥強三號」在陽江合山機場試飛成功,時速100公里,飛行高度可達3000米。2000年11月,帶著自製飛機參加珠海航展,試飛一舉成功。

  蘇道成,湖北省鄖西縣農民。2001年5月1日,首次試飛以失敗告終。2001年7月18日,蘇道成在第8次試飛中,飛機起火,眉毛被大火燒焦……」

  字幕緩緩移動,電影院的燈光緩緩亮起,柔和的燈光驅散了所有黑暗逐漸驅散。

  賈樟柯第一個站起來,用力拍著自己的雙手。這掌聲並不是禮節性的,而是他內心情感的真實表達。《飛行家》並不是完美無缺的作品,至少在他看來瑕疵不少。但整部電影的手法實在太獨特,情感又出奇真摯,他真的被打動了。

  在喬正飛身上賈樟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小山回家》被人嘲笑,《小武》被禁,《站台》無法公映,其實他就像喬正飛那樣,一直在逆光飛行!

  馬克-穆勒也在拚命的鼓掌,一個月前他在天工重彩看《飛行家》的粗剪版,當時他的內心就受到了強烈的衝擊,回到義大利後他竭盡所能說服選片委員會,讓《飛行家》進主競賽單元,他相信這是一部偉大的電影,會成為傳奇。

  現在看完精剪版本,給他的衝擊是粗剪版的百倍,這部電影真的太出色,整部電影就是一個創舉。奇特的畫幅比,大量的過曝鏡頭,逆光鏡頭,長焦鏡頭,讓整部電影如夢似幻,同時又與整個時代緊密的結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精緻而動人的故事,讓人的靈魂都顫抖不已。

  在場的觀眾,不管是明星、評委,還是記者和觀眾,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送上了自己的掌聲。掌聲由低變高,由弱變強,最終好似海嘯席捲了整個放映廳。

  羅伯特德尼羅,昆汀,約翰特拉沃爾塔……他們在電影圈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此刻,他們都變成了《飛行家》的粉絲,真心誠意的送上了自己的掌聲。

  這些掌聲,無疑是對電影最有力的肯定!

  現場的記者都圍了過來,圍成一個圓圈,將劇組的主創都圍在了中間,對著他們瘋狂的拍照;而周圍的觀眾還在用力地鼓著掌,掌聲連綿不絕,形成一種奇妙的節奏,讓不由熱血沸騰。

  張然他們三個站在原地,排成一行,向影院四座的觀眾們一個勁的鞠躬,以此來表達自己對觀眾的感謝。

  雷鳴般的掌聲足足持續了十多分鐘,才漸漸散去。在電影節,大家就是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來表達他們對電影的支持。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2-27 13:46
第368章 媒體爭議

  在電影節期間,只要不是窮得叮噹響劇組,往往都會在電影首映後舉行酒會。賈樟柯在很多人看來屬於沒票房,比較窮的導演,然而他在電影《世界》首映之後,也舉辦了專門的酒會。

  不管是威尼斯電影節,戛納電影節,或許其他電影節,在整個電影節期間,每天都有大量的酒會。電影人平常都很忙,酒會是大家交朋友,談生意,拓展人脈最好的舞台。

  《飛行家》的酒會是由張然僱傭的公關公司操持的,在一家豪華的酒店舉行。到場的嘉賓很多,包括十多個電影節的主席,像柏林電影節的主席科斯里克,聖丹斯電影節主席喬佛瑞-吉爾默等。

  A類電影節之間存在競爭,入圍了一個電影節的競賽單元,就不能入圍其他A類電影節的競賽單元,不過A類電影節和其他電影節之間不存在競爭。參加了A類電影節競賽的電影,可以參加其他電影節。因此,很多小電影節非常願意邀請在A類電影節打響了名氣的電影參加自己的電影節,這樣能夠吸引更多的關注。

  張然憑借《時空戰士》在全球範圍內以及是聲名鵲起,在很多國家都有一定的粉絲,大家對他的新片很期待。能夠邀請《飛行家》參加自己的電影節,對電影節來說肯定是好事。

  在酒會上,張然接到了很多邀請,希望他能夠帶電影到他們的電影節去展映,費用全包。其中聖丹斯電影節的主席喬弗瑞-吉爾默最熱情,不但邀請張然帶《飛行家》到聖丹斯展映,還邀請張然擔任明年聖丹斯電影節的評委。不過張然婉拒了,聖丹斯電影節一月中旬開始,那時候他要帶班上的學生進行公演。

  張然正聊著,羅伯特-德尼羅端著酒杯走了過來。他看著張然微笑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來看你電影嗎?」

  張然笑著搖頭,真不知道。

  德尼羅打量著張然,道:「去年馬丁的《飛行家》開始拍攝,我去探班。我問他,你的《紐約黑幫》才剛上映不久,怎麼這麼快就急著拍新片了?馬丁告訴我,在柏林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年輕人,他也準備拍一部叫《飛行家》的電影。如果他的《飛行家》拍出來了,恐怕我就沒有心思拍這部同名的電影了。我嚇了一跳,問那個年輕人是誰。他告訴我,是一個中國人,他的名字叫張然!所以,當我在主競賽單元看到張然和《飛行家》時,我就對自己說,一定要來看看。確實像馬丁說的那樣,整部電影充滿了想像力,是一部天才的傑作!」

  張然躬身致意:「謝謝德尼羅先生,聽到你這麼說,我非常高興。和斯科塞斯先生相比,我還差得很遠!我非常喜歡你的表演,德尼羅先生,希望有機會能和你合作!」

  德尼羅認真地道:「當然,我也希望和你這樣的年輕人合作。如果你有合適的劇本,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說著,德尼羅取出一張名片,遞給了張然。

  跟德尼羅聊了一陣,一個叫埃曼紐-本比的法國製片人走了過來。他告訴張然,他將邀請張然、科恩兄弟、湯姆-提克威等20位著名導演,每個導演各拍攝1部5分鐘的短片,講述一個發生在巴黎的愛情故事,向巴黎和電影致敬。

  張然一愣,這不是《巴黎,我愛你》嘛,他看過這部電影,其中有幾個短片相當有趣。參與這個項目倒是一個有趣的嘗試,他仔細地詢問了時間、預算、技術等問題,最終答應參與這部電影。

  酒會一直進行到凌晨三點,大家才散去。張然和張婧初牽著手,走著石板路上,海風吹拂,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第二天,兩人醒來已經快十一點了。他們洗漱完畢,準備找個地方吃東西。走到酒店大廳的時候,張然順手拿起一本場刊翻了翻。

  場刊的十位影評人中有4個打了5分,3個打了4分,1個打了2分,2個打了1分的,評價有點兩極分化,不過以好評為主。場刊的平均分為3.7,在所有影片中排名第二。

  場刊專門刊發了一篇針對《飛行家》評論,文章對電影大唱讚歌:「《飛行家》是關於小人物的光榮和夢想的故事,它用獨特的電影的語言述說著生活的瑣事,以奇異的光影追緬著逝去的榮耀,當喬正飛沖天飛起的時候,我們看到的還是一幅關於繁華隱忍謝幕的殘卷,一首關於激情燃燒歲月的輓歌。

  《飛行家》讓人想起了很多優秀的中國的電影,如《霸王別姬》、《活著》等,都是用一個小人物的命運來折射社會巨變之下內心堅守。可貴的是影片在涉及到有關懷舊的惆悵和現實的無奈這些情緒處理時,避免了廉價的煽情,而是用絢爛的鏡頭語言化解掉影片本應有的沉重和感傷,這一方面有利於觀眾始終以較為興奮的狀態接收信息,另方面也不至於讓黑暗和消極內容影響到影片過審。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影片的兩位主演,張然和張婧初,都表現出人物所應有的極精準的生活狀態。

  與其說《飛行家》是一個講述小人物造飛機的勵志故事,倒不如說它是對於中國一個特定時代結束的告別和懷念。透過一群普通人的言行,你可以看到他們對於中國社會民生跌宕起伏萬象多端的淡定和泰然處之,看到他們對於中國政治經濟風雲變化狂飆突進的無奈和自我解構。令人愉快並哀傷的是影片正面描寫的並非這些,但是真正想要告訴你的就是這些,以小見大,見微知著,這正是《飛行家》閃亮的地方。可以這麼說,如果你看懂了這部電影,你就讀懂了中國從1978年到1997年這二十年的變化!」

  《電影旬報》是日本最重要的電影雜誌,每年由《電影旬報》舉行的年度佳片評選,是日本最權威的電影獎項。而《電影旬報》對《飛行家》是讚不絕口:「這部電影舉重若輕地的將這段深厚的歷史變遷融入其中。那種舊時代的榮光像空氣一樣充斥在這部電影中,賦予影片一種悲壯的底色,電影中的喬正飛,如同張然所喜愛的《七武士》一樣,用他們的妄想和不自量力的力量,為那種已然消逝的尊嚴做最後一搏。」

  《綜藝》和《好萊塢報導者》是美國最權威的電影雜誌,這兩本雜誌不僅最為專業,同時也集中地代表了好萊塢業界的觀點。每年在頒獎季中,這兩部雜誌給出的評論往往能夠代表輿論的主流。不過在對《飛行家》的評價上,兩本雜誌卻給出了截然相反的評價。

  《綜藝》認為《飛行家》是一部劃時代的偉大電影,打出了100分的滿分。綜藝在評論中寫道:「電影美得驚人,一個畫面都好像是一幅畫作,獨立而帶有美感,鏡頭獨特移動的方式更有一種畫卷般的美感。在劇中燈光的使用也巧妙的明確了幾個年代和相應的寓意,例如78年的畫面過曝最嚴重,畫面帶有強烈的毛刺感;92年逆光鏡頭多,反應人物與現實的衝突,97年則接近現實。影片在銀幕比例上的創意更是一大亮點,電影的畫面採用了1.37:1的標準比例,夢境部分採用了1.85:1的畫幅,最讓人震撼的是喬正飛駕駛著飛機起飛的時候,電影的畫面緩緩展開,變成了2.35:1比例,就像打開一卷畫,給人的內心以強烈的衝擊!」

  不過《好萊塢報導者》認為《飛行家》是一部糟糕的電影,他們的評分只有50分。文章寫道:「《時空戰士》讓我們見證了一位天才導演的橫空出世,而《飛行家》則讓我們見證了一位天才導演的隕落。《飛行家》實在不像一部電影,而像一部舞台劇。其中最不像電影的地方,是它的鏡頭語言,以及場面調度。

  用不同的光線來表現不同的時代,這個想法很好,但大量的過曝鏡頭和逆光鏡頭導致畫面過於刺眼,讓人很不舒服,觀眾難以入戲。正因為如此,很多記者選擇了退場,大家覺得很難受。

  《飛行家》另一個讓人出戲的地方在於電影的景別缺乏變化,電影的畫面沒有縱深,只有橫移。因此人物動作也如同舞台表演一樣,借用樓梯,把人物碼在上面,如同提線木偶,生活的質感都被桎梏住了。」

  同樣給出差評的還有英國的老牌雜誌《帝國》,文章寫道:「《飛行家》有很好的想法,將大量的社會新聞運用到了電影中。然而張然對這些新聞的運用只是皮毛,並沒有深入進行探討,沒有像賈樟柯那樣精準的表現當代中國社會的荒誕現實:消費狂熱,社會潰敗,官僚腐化,貧富差距,這些困擾著當下中國的社會問題。

  在電影中我們能看到各種各樣關於78、92、97中國的記憶符號,綠軍裝,大字報、錄像機、BB機,這些時代的道具輕易就能將觀眾從大銀幕上拽入到那個曾經生活過的年代,進而喚起內心的共鳴。但遺憾的是整個故事的展開方式卻如此平庸而乏味,選擇一個特定的時代背景,故事卻與這個時代背景沒有發生多麼切實的關聯和戲劇性的張力。

  張然似乎是太著迷於在電影中安排進這些過往回憶,在電影的故事情節編排上,人物角色都成了雞肋,淪為時代風貌的陪襯物,也就是說,作為電影中核心的人開始消失了,他們只是代表著我們常常見諸報端的各色既定人物形象。

  大量的新聞融入導致對人物情感的理解停留在表面,就像電影中被津津樂道的中國時代變遷的主線一樣,人作為事件的主角卻只剩下一個臉譜化的符號,大段大段的鏡頭用兩張毫無表情的臉對視一代而過,我們卻無法感受到人物的內心!」

  《飛行家》的評論有點兩極分化,但總體來說,還是好評為主。對這些媒體比較瞭解的人,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比較先鋒的媒體幾乎都給出了好評,而給出差評的媒體往往比較保守。

  爭議聲中,《飛行家》的關注度急速攀升,成了整個電影節最受關注的影片!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2-27 13:48
第369章 組委會電話

  法國的《電影手冊》,英國的《視與聽》是全球最權威的電影雜誌。儘管各有特色,讀者群也不同,但在業界的影響力無疑是巨大的。比如希區柯克,最初美國人評論界並不待見他,是《電影手冊》派的評論家發現了他的價值,把他送上了神壇。賈樟柯能夠從第六代中脫穎而出,靠的也是《電影手冊》對他的肯定。

  電影手冊對《飛行家》的評論出來得比較晚,是在電影首映的一天之後。滿分為五分的評分,《電影手冊》給出了五分評價,這是今年威尼斯電影節揭幕以來,《電影手冊》給出的唯一一個五分。

  《電影手冊》催生了法國新浪潮,對電影創作特別強調作者性,推薦具有強烈的個人風格的電影。平和缺乏個人風格的電影在他們眼裡都是渣,故而李安、張一謀的電影始終被《電影手冊》無視,而侯孝賢、賈樟柯就備受推崇。

  《飛行家》這種擁有強烈個人風格的電影,得到《電影手冊》的讚譽並不意外。只是他們給出的評價實在太高了,標題是《張然展示了電影新的可能性》,文章寫道:「馬丁-斯科塞斯在看過《小武》後激動萬分,在紐約相見時,他對賈樟柯說,每過十年、二十年,就會有人重新發明電影。相信斯科塞斯在看完《飛行家》後,會說出同樣的話,因為《飛行家》比《小武》走得更遠。《飛行家》不但告訴我們世界新的情況,還向我們展示了電影新的可能性。

  《飛行家》無疑是近年來最優秀的中國電影,儘管不無瑕疵,但在藝術表達上相當獨特、成熟、到位,在感情表達上極端豐滿,在視聽語言上充滿了創造性。最突出的是它的語言元素,是他對電影語言的使用,而這種語言元素又非常突出地表現為它的一個高度風格化電影場面調度的設置。

  整部電影從一開始就冒了很大的風險,以違背電影語言語法的基本規定為開端。任何學電影的人都知道,電影藝術是扁平的、二維的,作為導演要利用光影造型創造第三維度的幻覺。作為導演一定要多用縱深調度,少用水平調度。因為當攝影機水平地滑過畫面的時候,會暴露並強化電影是扁平的。相反,人物從畫面深處入畫,迎著鏡頭走來或者人物從畫框下緣入畫向縱深走去的時候,縱深感就非常強。但《飛行家》以身涉險,整部電影的幾乎全是水平機位的橫向移動,橫移成為整部電影最常規性的電影語言元素,因此整部影片就成了一個高度風格化的表現方式。

  這種風格化的場面調度與場景和空間的設置,讓畫面趨於扁平,它傳遞出的是喬正飛這個人物在現實中的困境,他所處的非常狹窄的、沒有縱深的、無可去把握的這樣一種社會空間,同時也傳達出人物對生命遭遇,社會位置的心理體驗。

  與這橫移對應的縱深調度、垂直調度在電影中也是有的。當喬正飛駕駛飛機三次試飛,就是三次縱深調度。個強有力的縱深調度不但讓觀眾一直壓抑的情緒得到了最大的釋放,同時讓我們人是能夠把握住命運的,而這種把握感在電影當中就是通過人物與攝影機的同步運動,通過人物成為了一個可以左右和主導攝影機運動動機,通過人物在調度當中呈現出對空間的佔有和空間對於他們的展開。

  可以說,《飛行家》風格化的視聽語言顛覆了傳統,巧妙的呈現了影片的主題意義價值因素,使影片的故事表達變得搖曳生姿。」

  《視與聽》同樣對《飛行家》給出了極高的評價,認為這是一部可以載入史冊的電影,他們認為《飛行家》對光線的運用可以與《天堂之日》相比。文章寫道:「逆光是一種極具藝術魅力和較強表現力的光照,它能使畫面產生完全不同於我們肉眼在現場所見到的實際光線的藝術效果。

  在《飛行家》中逆光鏡頭主要集中在喬正飛的身上,很多時候視覺中呈現的只有一個輪廓,一個剪影,對大腦能夠產生更強的衝擊性,客觀提升了對事物的敏感。太陽象徵著權威,象徵主流思想,給喬正飛逆光鏡頭就是暗喻他對現實的背離,對夢想的執著。反觀劉嬌,她在少女時期多用柔光,色彩絢麗,有一種夢幻感,這是內心的外化,說明她對未來對世界充滿著希望。不過成年後她的光線趨近與自然,光位也是正常光位。這說明她所憧憬的,就是正常的生活,追求普通人的生活。這也是她和喬正飛分道揚鑣的根本原因。

  導演通過逆光的手法,對人物進行了更深入的刻畫,使作品的內涵更深,意境更高,韻味更濃。」

  儘管《電影手冊》和《視與聽》的影評出來得比較晚,但兩本雜誌對《飛行家》的評價之高,簡直令人震驚。毋庸置疑,等到十一月《飛行家》肯定會在兩本雜誌的年度十佳電影中佔據一席之地。

  在《電影手冊》和《視與聽》的推波助瀾之下,《飛行家》一躍超過《深海長眠》,成為媒體眼中金獅獎的頭號熱門。

  10號下午,有消息靈通的記者打探到內部消息,評委內部發生了激烈爭論,評委們在金獅獎的歸屬上產生了極大的分歧,誰也說服不了誰。爭論的焦點就集中在《飛行家》和《深海長眠》兩部影片上,不出意外,金獅獎就在這兩部電影中產生。

  對於拿獎的事,張然並沒有想太多。電影節拿獎很難說,不是媒體反映好就能拿獎,也不是電影質量高就能拿獎。關鍵在於評審團的評委是否喜歡,如果評委喜歡,質量相對平庸也可能拿獎,如果評委不喜歡,評分在再高,質量再好也沒用。

  就在中國記者們對這個小道消息歡呼雀躍時,張然正跟張婧初饒有興致的遊覽威尼斯。在國內,認識他們兩人的人非常多,每次上街都要精心打扮裝扮,而且時間也不能太久,否則很容易招來一大堆圍觀群眾,很難享受過逛街樂趣。在威尼斯,認識他們的人不多,可以非常放鬆的閒逛。

  有句話說,到了威尼斯,不坐貢多拉,等於沒來威尼斯。貢多拉是義大利威尼斯特有的傳統划船。因為威尼斯是世界上唯一不通汽車的城市,所以船是唯一的交通工具。貢多拉是長約12米、寬約1.7米的黑色平底船,裝飾華美,兩頭高翹呈現月牙形,鉤嘴形的船頭可以方便地探索橋洞的高度。這種輕盈纖細、造型非常別緻的小舟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了。

  貢多拉中,張婧初依偎在張然的懷裡,感受著他身上的溫度跟心跳,微微側著側腦袋好讓臉頰貼著他的手臂。雖然略感覺到有些熱,但她很享受這種感覺,她喜歡躺在張然懷裡,那種感覺特別安心。

  「歎息橋到了!」船夫停下船,出聲提醒道。

  張婧初連忙張開眼,坐了起來,抬頭望向傳說中的歎息橋。到威尼斯來,她最期待的景點就是歎息橋。

  歎息橋造型屬早期巴洛克式風格,橋呈房屋狀,上部穹隆覆蓋,封閉得很嚴實,向運河一側有兩個小窗。傳說一個死囚在歎息橋上最後一瞥時,看到順流而下的鳳尾船上一男一女在擁吻,那女子是當初和他海誓山盟的愛人,又氣又恨的他發出一聲悲歎,一頭撞死。於是後來就有了一個傳說,情侶在橋下接吻,愛情將會永恆!

  從北平出發,張然就聽張婧初念叨歎息橋,還以為是特別宏偉的橋,現在一看真是大失所望,撇嘴道:「這就是歎息橋?真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張婧初輕輕咬著嘴唇,帶著笑意道:「橋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承載的意義。我聽人家說到威尼斯的人,一定要坐小艇;坐小艇的情侶,一定要在歎息橋擁吻,那樣愛情會天長地久!」

  張然轉頭看了看,橋上有兩對戀人在接吻,旁邊停著的貢多拉上也一對年輕的情侶正在接吻。那對戀人發現張然在望著他們,便衝張然大方的笑笑,張然也衝他們笑著點點頭。

  「喂,你看人家幹嘛!」張婧初拉拉張然的胳膊,她希望和張然能夠天長地久。

  張然看著張婧初期待的眼神,笑著伸出手,捧住了她嬌嫩的面龐,嘴唇大力的吻在她的嘴唇上,隨即他的舌頭探進她的口腔,將她的舌頭纏繞,用力吸吮。

  張婧初的雙手抱著張然的身軀,眼睛微微的閉上,熱烈的回應著。

  一定要天長地久啊!

  兩人吻了很久,等到分開時都有些缺氧了。張然呼吸有點急促,張婧初更是大口的喘著氣。兩個人的視線互相落在了對方的眼裡,水光掩映下格外動人。

  張然笑著開玩笑:「要不咱們吻個三生三世?」

  張婧初喘著氣,道:「好,不過你等我休息一下!」

  張然剛要笑著開口,手機突然響了。他拿起看了眼,是電影節官方的電話,趕緊接通:「喂,你好!」

  電話那頭道:「張然先生,我是電影節組委會的工作人員,組委會邀請《飛行家》劇組出席明天晚上的頒獎典禮,希望你們能夠準時出席。」

  張然一愣,隨即笑了起來。

  電影節有一個傳統,在電影節閉幕的前一天,組委會會通知獲獎的劇組參加頒獎典禮。沒有接到通知的劇組就意味著沒獎,就可以收拾包袱離開了。

  現在組委會邀請《飛行家》劇組出席頒獎禮,說明《飛行家》有獎拿!

  組委會的人見張然不說話,問道:「請問,你們否需要派車接送?」

  「當然要!」張然這才回過神來,趕緊道。電影節的豪華禮賓車非常昂貴,自己租要1萬美元,張然可不想話這種冤枉錢。

  掛掉電話後,張然見張婧初詫異的看著自己,喜笑顏開地道:「剛才接到了組委會的電話,讓我們明天出席頒獎禮!」

  張婧初一愣,隨即直接跳了起來,大聲歡呼:「太好了,太好了,啊!」張婧初太激動了,完全忘了自己在船上,結果腳下一滑,直接往水裡跌去。

  張然嚇了一跳,趕緊伸手去拉,但還是慢了一步,眼看著張婧初掉進了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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