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太初 作者:高樓大廈 (連載中)

   
mk2258 2018-1-6 22:13:3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72 4473788
danchou888 發表於 2019-2-10 20:57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三生緣中小輪回
 
     孩童頑劣的嬉鬧聲與大人們大聲的問好聲從窗子外傳來,秦浩軒緩緩睜開了眼睛,入目所見,是一間不大的房間,臨近窗戶的位置擺放著一張鋪著紙墨的桌子,裝滿書籍的木架靠在牆邊。
 
     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這套普通的衣裝,秦浩軒推開門,走了出去。
 
     「阿勤啊,今天還繼續教書嗎?」王大嬸提著洗乾淨的衣服從河邊往家裡趕,對剛出門的秦浩軒大笑著說話,言語中的熱絡,仿佛他們就是挨著的幾十年的鄰居。
 
     王學勤,秦浩軒在這個村落中的名字,他為自己設定的身份是一個滿心考學的書生,而每個月會抽一半的時間教授村子裡的小孩子讀書,來維持生計。
 
     「今天休息一天,王大嬸你家阿放腦瓜子很聰明啊。」秦浩軒笑呵呵的回答。
 
     王大嬸臉上笑容更大了:「哎呀那小兔崽子皮著呢,不聽話你就好好教訓他。」
 
     秦浩軒笑著應下,然後看著王大嬸回了自己家。
 
     在村子裡到處走著,不時的有人跟自己打著招呼,還有小孩子三五成群的到處打鬧玩笑,秦浩軒看著他們,心裡總有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自己經歷這樣場景的時候,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吧。
 
     按照輪回圖的排列,秦浩軒從村子週邊一步步走過,手中的靈石被他甩入地下,若隱若現的陣法從他身後一晃而過,等手裡最後一顆靈石落入地下的時候,一股渾厚的力量騰然而起,將整個村子包裹裡起來。
 
     雖然整個村子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變化,不過一旦有修士的力量介入,秦浩軒會第一時間知道。
 
     無間的殺手就如一柄不知道何時會向自己襲來的利刃,秦浩軒不能不多做防範。
 
     在村子外面布好陣法後,秦浩軒背著手,一副悠然之態,慢慢的踱步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所院落雖小,但同樣被佈置下了嚴密的陣法,稍有風吹草動,輪回之力便能夠傾瀉而出。
 
     關上房門,秦浩軒坐在院子裡的搖椅,隨手取了一本應考的書,慢慢看著。
 
     陽光從旁邊大樹的枝葉中落下,斑駁的光影灑在秦浩軒身上,自有一股歲月安穩的感覺。
 
     第二天,秦浩軒開始教導村子中的小孩子們讀書,說是讀書,其實就是教他們多認識幾個字,並沒有幾戶人家想要真正的靠讀書討生活的。
 
     就這樣一連過了數日。
 
     這夜月圓如盤,清亮的月華被輕薄的雲層遮擋,朦朦朧朧,躺在床上的秦浩軒突然睜開了眼睛,悄無聲息的殺機在他有所覺的時候,已經來到了屋子外面。
 
     夜,靜悄悄的,更襯得隱藏其中的殺意冰冷如霜雪。
 
     秦浩軒的手輕輕一拍床沿,整個村落都微微一震,巨大的輪回圖驀然上揚,金光驟現,騰躍空中,如流水般不斷旋轉,將秦浩軒所在的村落完全籠罩,浩大的光芒朝他的房間灑了下來!
 
     變故發生在轉瞬之間,輪回圖出現的刹那,三位無間殺手好似從夜色中憑空而現,仙樹在他們身後張開,一個十五輪的仙輪境,兩個仙樹境巔峰!
 
     這就是無間的大手筆,為了殺一個不過幾十葉境的秦浩軒,出動三個差距如此大的高手!
 
     刷!
 
     在三個殺手驚人殺機噴發的刹那,輪回的力量如狂暴的龍捲風從秦浩軒身上噴發而去!
 
     秦浩軒站在房屋門口,靜靜看著仿佛鬼魅般朝自己襲來的三位殺手,縱然他曾經步入道宮,但以如今的修為,對上其中任何一個,都必死無疑。
 
     但是他面上沒有半分的驚慌,甚至可以稱得上淡然無波,他心念一動,體內四十九片仙葉綻放出驚人的光芒,輪回圖熠熠生光,從仙葉之上瀉出,凝成一道光芒,刹那打入頭頂輪回陣法之中!
 
     陣眼已開,輪回之力似湍流瀑布,沖蕩在秦浩軒的周圍!
 
     三位殺手已經堵住了秦浩軒一切生機,他們比疾風更快,淩冽的殺意凝結成驚人的鋒芒,萬物觸之即崩!
 
     院子中一切東西都在無聲的湮滅,樹木、搖椅、石桌……
 
     轟!
 
     當那三道殺伐的攻擊即將觸碰到秦浩軒的瞬間,輪回的力量以席捲天地的威勢衝擊了過去,驚人的殺意瞬間蕩然無存,被毀掉的一切重現回到院子!
 
     怎麼會這樣?!
 
     身為無間的殺手,三人自然經歷過無數生死危急,卻從未有過任何一次如現在這般如此不受控制!
 
     時間的力量沖入他們的身體,如汪洋長河一般洗蕩他們身體內的一切!屬於自己的力量被刹那帶走!
 
     在三人完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刹那變得渺小,連走路都有些不穩!
 
     秦浩軒看著身前三個滿面駭然的三四歲稚童,眸中劃過冷然,隨手一揮,將他們拍成了一灘血霧。
 
     驚人的殺機被化解,秦浩軒抬眸看了眼漆黑的夜空,確定再無其他人後,袖袍一甩,輪回陣法收回,狂暴掃蕩在天地間的風也驟然而止,幾聲犬吠從村子裡響起,也沒有引起熟睡中村民的警覺。
 
     「這裡是不能住了。」秦浩軒架起飛劍,如一道流星劃過夜空,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雞鳴聲響起,秦浩軒如普通的凡人一般洗漱吃飯,打開門,拿起手中的一卷書開始學著曾經看到過的文人,抑揚頓挫的讀了起來。
 
     小小的院落外面,陸續響起往來鄰居的說話聲。
 
     搬到這個村子已經足有半年的時間,秦浩軒小心的掩藏自己的行跡,沒有再遇到過無間殺手的人,可是半年時間過去,他對於輪回之道的感悟也沒有半點的進展。
 
     這幾日,秦浩軒一直在思索這件事,他反復問自己,是哪裡出了問題,怎麼可能一點感悟都沒有?
 
     這所村子依山傍水,雖然是村子,但往來城鎮非常便利,比之第一次那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山村更有塵世煙火氣息,生機也更加的濃郁。
 
     明明是一片極生之地,為什麼我卻沒有任何的感覺呢?
 
     秦浩軒捧書的手也慢慢的放了下來,他抬頭,透過紙糊的窗戶往外面看去,每個人都在忙碌著自己的事情,為了生計,為了活著……
 
     我與他們難道有什麼區別嗎?同樣的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同樣的一日三餐,同樣的讀書……
 
     秦浩軒望著門外哭泣的小孩子出神,因為吃不到自己想吃的零食就與父母鬧彆扭,這便是凡俗的情景,他轉頭看外面擺放的整整齊齊的茶碗杯盤,突然有些懂了。
 
     我這算什麼凡人呢?秦浩軒自嘲的一笑,每日只是做出讀書的樣子,吃穿用度一切都不入心中,我只是在扮演著凡俗世人,心卻是一顆修士的心,怎麼可能真的感受的到什麼叫做生生不息?
 
     從書桌前起身,來到院子中,望著外面的人,輕聲對自己說:「要做一個真正的凡人,真正的融入這三千紅塵中,才能真的感覺到其中蘊含的生機。」
 
     可是應該怎麼做呢?
 
     踏入修仙界數百年,思維已經沒辦法改變。
 
     看來想要完成對極生極死的感悟,想要完善我的輪回之道,現在不得不冒險將自己變成真正的凡人了。
 
     幾個瞬息間,秦浩軒已經有了決斷,不破不立,不死不生,變成凡人的自己,可能真的迷失在這萬千的紅塵中,可能會被尋來的無間殺手殺死,但如果不去做,修仙大道上這座輪回山就翻不過去。
 
     靈氣在身體內湧動,那顆由心魔栽種而成的仙種微微晃動,四十九片葉子上鬼臉重重,秦浩軒低眉凝視,一抹幻化的光影從他眉心一閃而出,沒入魔種之上,隨即,秦浩軒完全解開了自己對心魔的束縛,而他自己就安靜的立在院子之中,望著遠空上一片白雲出神,
 
     沉睡許久的心魔晃晃蕩蕩的從魔種內探出腦袋,隨便感受了一番現在的世界,變換不定的面容上定格成秦浩軒的模樣,他從魔種內徹底的掙脫出來,沒有了心魔的正常,鬱鬱蔥蔥的魔種瞬間有些無精打采。
 
     「秦浩軒,終於讓我又尋到機會了,哈哈哈哈……」心魔全身輕盈如霧,化成透明的樣子飄蕩在半空,雙眸邪獰,神態傲然,居高臨下的打量著眼前的人。
 
     「你不是想要變成凡人嗎?讓我來成全你吧……」心魔聲音飄渺,帶著無盡的蠱惑,飄蕩盡秦浩軒的耳中。
 
     心魔看著那個向來道心堅毅的秦浩軒,雙目變得迷離,心頭大喜!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心魔無數次想要蠱惑秦浩軒,奪取他的身體,卻全部都以失敗告終,今天,他終於要成功了!
 
     成為了凡人的你,還怎麼跟我爭奪身體?我會徹底消亡你的意識,奪取你的修為,以我自己的姿態去征服這個世界!
 
     心魔仰頭狂笑,魔氣幻化而成的大手從空中拂過,一股灰白的魔氣從他掌心漾出,極其迅速的沒入了秦浩軒的眉心!
 
     魔氣包裹著秦浩軒身體內的一切力量,驟然濃縮!
 
     心魔得意倡狂的表情瞬間變得僵硬,他低下頭,驚恐的看著自己如霧氣般飄渺的身體被自己剛剛駛出的幻魔功法快速的吸收了過去!
 
     在被徹底封印之前,心魔終於想起自己為什麼會愚蠢的想要將秦浩軒變成凡人,是秦浩軒在解開對自己封印前給自己種下的想法!
 
     不可饒恕!竟然用幻境對付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浩軒!」心魔嘶聲叫道,「你給我等著,我是不會放過……」
 
danchou888 發表於 2019-2-10 21:04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仙人來了仙人來
 
     心魔幻術的力量異常強悍,而秦浩軒又沒有做任何的抵抗,刹那之間,全身修為連同記憶一同被封印起來!
 
     雞啼三聲,天依舊是黑的,冬日冰寒的氣息從紙糊的窗戶內一點點滲入房間,裹著厚厚被子躺在床上的王學勤,將手從暖和的被窩裡伸出去試了試,被凍得瞬間又收了回來。
 
     三息之後,床上傳來王學勤一聲低喊,他動作十分迅速從被子裡抽出自己的衣服,雖然只用了幾個呼吸不到的時間就把衣服穿上了,但依舊被這隆冬的寒意凍得全身發抖。
 
     穿好衣服後,王學勤原地蹦躂了兩下,活動了下身體,這才搓著手出門,一打開門,迎面而來的冷風把他凍得一僵,他快跑出去,來到廚房,動作熟練的劈了一會柴,感覺身體暖和了過來,這才開始燒火做飯。
 
     白晝的青白色漸漸取代了夜的濃黑,從沉睡中醒來的臨河村漸漸熱鬧了起來,炊煙嫋嫋,早飯飄香。
 
     「學勤!吃好了沒?」
 
     王學勤正在收拾吃好早飯的碗盆,聽到外面人的叫喊聲,連忙應了一聲,用乾淨的手巾擦乾了手上的水珠,跑回房間,取了幾摞書,出門去了。
 
     「昨天夫子佈置的課文你們都看了嗎?」林衡一邊走一邊翻看書本,問大家。
 
     同行的一共有三個人,都是同鄉準備今年考試的書生。
 
     年紀最小的林周英打了個哈欠:「佈置那麼多的任務,哪有時間全看啊?只求今日夫子抽查的時候別再檢查我。」
 
     「我看懸,你前幾日做的功課都不好,夫子這幾日看來都要抓緊你了。」王學勤搖頭說道。
 
     上一次考秀才落榜的趙展圖拍了拍王學勤的肩膀:「你小子行啊,若是我們有你這樣的腦瓜子,也不用愁被夫子提問了!」
 
     林周英苦著臉道:「是啊王大哥,把你腦子分我一半,我也不至於天天這麼慘,你看看我的手,這幾天被夫子打的都腫了。」
 
     王學勤瞥了他們一眼:「我看你們是該,來年開春就要考試了,你們還這麼鬆散,阿英你在學堂上不聽講,只知道睡大覺,還有你展圖,天天喝酒……」
 
     林衡看到王學勤看向自己,連忙舉起手來,一臉真誠的說道:「我這幾日可用功了!」
 
     「還得堅持才行。」
 
     「是是是,謝王夫子教導!」林周英拖長了聲音道。
 
     「哈哈哈哈哈……」
 
     臨河學堂就在眼前,一路笑鬧的四個人也漸漸安靜了下來,他們邁過古樸的大門,分別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趁著夫子沒來,趕緊溫習昨日的功課。
 
     學堂內的人漸漸多了,朗朗讀書聲從屋子裡傳出去很遠。
 
     還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要鄉試,所有的書生都摩拳擦掌,讀書致仕是他們這些貧寒書生的唯一出路。
 
     王學勤眼睛微微閉著,書本裡的內容在腦中清晰的閃現,他晃著自己的腦袋,隨著書文的韻律轉動,他記憶力不錯,又肯下苦功夫,無論是背誦古文書籍還是執筆論文都很出色,夫子也十分看重,他嚮往書籍中所描繪的君臣際會,一心想要科舉進仕,到更廣闊的天地施展自己的抱負。
 
     冬日寒風肆虐,飄揚的大雪不知道下了幾重,天地間一片素白,萬物沉寂,天地靜默,只待春歸。
 
     東風解凍,春回大地,柳條抽芽,冷冽的冰霜被清澈的溪流沖散,嫩綠的色彩覆滿山間田園。
 
     王學勤穿著新作的衣裳,對父母牌位拜了三拜,簡單的收拾好行囊,關門落鎖,往鎮上鄉試地點走了過去。
 
     「我有點緊張啊。」林周英望著來來往往的考生以及表情嚴肅的考官,拽著王學勤的胳膊道。
 
     林衡提著東西趕來匯合,考試的地方排起了長隊,有縣衙官兵幫忙檢查考生有沒有作弊帶小抄。
 
     「這種場面你都能緊張?那以後的更大的考試你是不是要昏過去?」王學勤毫不留情的打擊著林周英。
 
     林周英長長歎了口氣:「我爹都準備好皮鞭了,如果我考不上,他會打死我的。」
 
     王學勤翻了個白眼:「怎麼可能,頂多打你個半死,過兩年接著考。」
 
     林周英的臉頓時變成了苦瓜。
 
     林衡到處張望了一下,疑惑的問:「趙展圖那傢伙呢?」
 
     「一直沒見啊……」林周英道,「按理說他應該早來才對的……」
 
     「來了來了!」王學勤指了指大隊伍後面。
 
     姍姍來遲的趙展圖沖眾人揮了揮手,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
 
     「喂,你做什麼去了這麼晚才來?不怕進不了場啊?」林衡道。
 
     趙展圖在他們中間站好後,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的說:「你們懂什麼?我一大早去夫子廟上香了,求了六根紅繩!」
 
     說著,趙展圖撩起自己左右袖子,六根紅通通的繩子分掛兩邊。
 
     林周英不明所以的問:「這有什麼用?」
 
     「嘖,當然是請天上神仙保佑了,前年我就是因為沒去求才落考的!」
 
     林周英登時變了臉色,慘叫一聲:「我沒去求啊,怎麼辦,這豈不是一定會失敗?!」
 
     「哎呀你吵吵什麼?」見所有人都看了過來,趙展圖拍了一下林周英的腦袋。
 
     「哥,趙哥,你給我一根吧。」林周英扒住趙展圖的手,可憐巴巴的說,「我要是考上了,請你喝酒!喝大的!」
 
     「臭小子你給我鬆手,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求來的!」
 
     林周英跟趙展圖鬧在一起,看的王學勤只想笑。
 
     「學勤啊,咱們也搶一根吧,你看那小子得意的樣子,這種事寧可信其有啊!」眼紅的林衡見林周英已經成功搶到了一根繩子,忙迫不及待的加入了搶劫行列。
 
     林周英搶到紅繩後立即栓到了自己身上,一蹦三跳的來到王學勤身邊,看攛掇他:「你看他小氣巴拉的樣啊,身上有六根都不知道分享一下,你快去也搶一根。」
 
     王學勤只瞥了一眼臉都被氣紅了的趙展圖,就重新收回目光,落到不遠處的考場,他很淡定的說:「我不信那個,憑我自己的本事,考個秀才還是很輕易的。」
 
     林周英正美滋滋的撫摸著紅繩,一聽這話,撇了撇嘴:「也是,你功課做得那麼好,夫子都誇你拿下秀才稱號輕而易舉,但那也是多一重保障啊。」
 
     王學勤搖了搖頭,他對自己的才學非常自信,他就是最大的保障。
 
     排隊進場,分號入座。
 
     與幾個人告別後,王學勤來到自己的座位前,仔細的收拾桌面上的用具,磨好筆墨,鋪好鎮紙,安安靜靜的坐著,無視了其他人,靜等開考。
 
     這場考試一考就是三天。
 
     期間陸續有學生因為作弊被直接帶走,取消考試資格。王學勤完全進入了人筆合一的地步,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答身前題。
 
     從考場出來的時候,王學勤伸了伸懶腰,竟然覺得神清氣爽,相比較其他人虛弱的樣子,更顯的精神奕奕。
 
     「我在這我在這,不行了,快扶我一把。」林周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有氣無力的。
 
     王學勤轉身,就看到這小子一臉菜色的靠在門前。
 
     「你怎麼回事啊?」王學勤走過去,一把架起他,朝外頭走去。
 
     門外林衡與趙展圖已經在等著了,看到林周英虛脫的樣子,都笑了。
 
     「一群沒義氣的笑什麼笑?」林周英生無可戀的看著天空,「沒想到真的考到夫子指定背的書籍,我當時為什麼就不背呢?!」
 
     「完了完了,我爹那頓揍看是跑不掉了。」
 
     「公佈考生成績的榜單在一個月後,你可以趁著這一個月多吃點好的,養的皮實點,沒准能逃過一劫。」王學勤鬆開扶著林周英的手,涼涼的留下這句話,背起自己的行李,朝家中走去。
 
     林周英一個踉蹌,眼睛刷的亮了,從後面猛地趕了上去:「說得對啊,還有,我得讓我娘給我縫製點厚實的衣裳。」
 
     趙展圖哼笑一聲:「再過一個月天就熱了,你也不怕長痱子!」
 
     「長痱子也比被打的皮開肉綻好。」林周英頭也不回的說。
 
     林間小路上,四個人有說有笑的走著,夕陽把他們影子拉的很長,少有憂慮笑聲時而驚起叢林中的小鳥。
 
     鄉試考試的成績一個月後揭曉,王學勤以第一名的成績高登榜首,幸運的是其他三人也都在紅榜單之上,雖然林周英排最後一名,但他還是很滿足了,最起碼少了一頓揍。
 
     這日四個人正在村裡的酒館喝酒,林周英對趙展圖千恩萬謝,有些醉醺醺的他語無倫次的說道:「趙大哥!以後你就是我親哥了,親哥!沒有那條紅繩,小弟我可能就見不到你們了!你們不知道我爹有多狠,那棍子,有我胳膊粗!大哥來,咱喝酒!」
 
     趙展圖只顧著喝酒,根本不去理會他。
 
     王學勤拿著酒杯輕啜著,心中卻在盤算一年後的考取舉人的那場測試。
 
     林衡跟酒館女兒調笑著,風吹柳花滿店飄香,熏得人飄然若仙。
 
     「仙人來了!仙人來了!」
 
danchou888 發表於 2019-2-12 09:10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我是誰來身何處
 
     外面傳來一陣喧嘩聲,小孩子吵吵鬧鬧的從酒館門前跑過,酒館中的人聽了這話也全都跑了出去。。
 
     「真的是仙人啊。」
 
     「仙人又來選徒弟了,不知道誰家孩子有這福氣。」
 
     「咱們臨河村可是有十年沒出小仙徒了,今年可一定得出一個啊。」
 
     細小的議論的聲音此起彼伏,王學勤等人擠到前面,發現整個村子裡的人已經全都站在了大路兩旁,一道微光從空中閃過,空氣都變得凝滯,所有人大氣不敢出喘,全都恭恭敬敬的低下了頭。
 
     身穿道袍的修士從高空穩穩落到了臨河村搭建的望仙台上,神態傲然,眼下無塵,看都不看並列兩邊神情恭敬的村民,只挨次檢查家家戶戶送來的小孩。
 
     十二三歲的小孩依次從檯子上走過,測根骨,看仙緣……
 
     所有人屏息凝神,不敢在仙人面前發出一點聲音。
 
     王學勤伸著脖子往前面看了看,密密麻麻的人群把視線擋住,他見不到仙人的模樣,但向來平淡的面容,也帶上了幾分渴望與豔羨。
 
     如果能夠成為仙人,求道成仙,不僅僅是擁有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更能夠站到更高的地方去看自己所在的世界。
 
     那種超脫,是身為凡人的王學勤無法體會的。
 
     感受著周圍人的激動與崇拜,王學勤在心中輕輕歎了一聲,他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是去測過的,只可惜體內仙種已死,與仙道無緣。
 
     等終於檢查完畢,宣佈中選名額後,仙人當即離開去了其他村子,七日後會回來把選中的小孩接走。
 
     「恭送仙人。」眾人恭謹的說道。
 
     仙人很快離開,村子裡爆發出歡呼聲。
 
     李福大叔家的小胖跟其他兩個孩子一起被選上了,這一喜訊令他們的家人高興的不知所以,火紅的鞭炮足足放了一個時辰才停止,看他們忙裡忙外張羅的熱絡,比前幾日村子裡迎來四個秀才還要興奮百倍。
 
     一旦入了仙徒,就證明此人福德無量,他們的家庭更會因此平步青雲,澤及後輩!
 
     在劈裡啪啦的炮竹聲中,王學勤等人重新回到酒館,原本還過來與他們幾個新晉秀才熱熱鬧鬧說話的老闆,早帶著幾罐子好酒跑去那幾個孩子被選中的人家恭賀了。
 
     「嘖。」林周英喝了一口酒,有些悶悶的說,「如果能去修仙問道,誰還來考這勞什子的試。」
 
     林衡嚮往的看了看外面:「我聽說啊,成了仙人的徒弟,就能夠見到真的神仙,他們以後會喝仙露吃靈穀,會騰雲駕霧翻江倒海,一隻手就能把咱們整個村子都拍死。」
 
     「連咱們的皇帝見到仙人都要跪拜的,他們就是天啊。」王學勤輕聲說道。
 
     「最重要的是,仙人能夠長生不老。」趙展圖猛灌了一大杯酒道。
 
     「行了行了,不說這些,喝酒喝酒!」林周英一揮手,又朝小二要了幾罎子酒。
 
     王學勤將酒杯啪的放到桌面上,給自己斟滿:「好,喝酒,今日不醉不歸!」
 
     距離這座小村莊很遠很遠的地方,霞光漫天,祥雲累累,虹光鋪道,瑞彩千條,鸞鳳和鳴,金龍閃現,白鶴翩飛,彩蝶紛紛,濃郁的桃花香氣鋪天蓋地,無數大能從天際趕來,數萬年一次的仙桃會,終於開了。
 
     然而這一切,已經變成凡人王學勤的秦浩軒,完全沒有印象,他現在一心只想求取功名,澤被一方。
 
     一年後,王學勤再次以頭名的成績高中舉人,當他騎馬回到村子裡的時候,鞭炮響起,連村官都出來相迎,林周英等人前來祝賀。
 
     白晝狂歡之後,王學勤身體疲乏,精神卻很好,他雙目灼灼的望著夜空上的圓月,期待著四年後能夠高中狀元,真正的為這個世道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第二日,王學勤剛剛起床,門就被敲響了。
 
     他穿好衣服,走去門前打開門,一陣刺鼻的脂粉香傳來,定睛一看,卻是村中媒婆周嬸!
 
     王學勤還沒說什麼,周嬸帶著一個同樣塗脂抹粉的中年女人,就大搖大擺的進了家門,看著還算乾淨的院子嘖嘖歎息:「我說阿勤啊,你好歹也是舉人了,家裡每個女人怎麼行?誰給你操持家務啊?」
 
     王學勤一皺眉:「我……」
 
     他還沒說話,那個陌生的中年女人就走來過打量了他一番,用豔紅的手巾捂著嘴咯咯笑:「哎呦,咱們的王舉人長得真俊俏啊,老苗家的姑娘可是沒看錯人!」
 
     「哈哈哈哈秋大姐,我沒說錯吧?咱們王舉人多少人惦記著呢!」
 
     看著兩個大嬸就這麼在自己院子裡聊起自己,王學勤也明白了她們的來意,一陣頭疼。
 
     「阿勤啊我跟你說,你紅鸞星動了!鎮上的大戶苗家老爺的姑娘可是看上你了,脫我們說媒呢!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媒婆周身笑的臉上褶子都開了。
 
     秋大嬸也趕忙走過來,一個勁的應和:「是啊,王舉人啊,那苗小姐不僅人長得美,更賢慧的很,而且還會讀書寫字呢!她們家又是富裕的人家,嫁妝多得很,配你那是天設地造的一對!」
 
     「周嬸,我不想成親。」王學勤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見王學勤這麼堅決的拒絕,那兩個大嬸一驚,都詫異的看著王學勤。
 
     周嬸皺著眉道:「難道你有心上人了?不能啊,也沒見你喜歡哪家姑娘啊?」
 
     「哎呀周舉人,我們的苗小姐是真的很漂亮,對你又上心,你有什麼不滿的啊?」秋大嬸也是滿是疑惑的問。
 
     王學勤揉了揉腦袋,自己今年十九,正是該成親的年紀,按理說有人來提親是好事,但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張口就拒絕了,好像有什麼人就住在心底,讓自己沒辦法去跟別人成親。
 
     可是,很奇怪啊,自己自從出生就住在這裡,還從來沒有對什麼女孩動過心,心裡怎麼會有人呢?
 
     王學勤細細思索一番,腦海中那抹若隱若現的身影,很快又消失了,空蕩蕩的。
 
     「看他這樣子,是被這消息嚇到了吧?」周嬸見王學勤不說話,又笑了,沖王學勤道,「你也別不好意思,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成親了,不然你爹娘也不放心不是?」
 
     「對呀對呀,俗話說的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總不能不成親吧?苗小姐可是百裡挑一的好姑娘,一定能夠為王舉人家裡添丁進子的!」
 
     是該成親了。
 
     王學勤這些年一直用心讀書,忽略了這件事,他在心裡告訴自己,兩位大嬸說得對,自己是該成親了。
 
     「那就,麻煩兩位嬸子了。」王學勤聽到自己這麼說。
 
     「哎,好嘞,這事可就這麼定了啊!」
 
     周嬸跟秋大嬸連忙應道,兩人囑咐了什麼,王學勤都記在心裡,納彩、問名、納吉……
 
     繁瑣的事項一個接一個,接下來的一個月,王學勤都過得有點恍惚,等再回神的時候,自己樸素的家已經張燈結綵,貼滿了喜字,賓客如雲,歡笑沖天,王學勤被林周英等人灌了一次又一次的酒,真真正正的大醉了一場。
 
     第二天,王學勤捂著發疼的頭起床,入目鮮亮的紅色晃得他有些頭暈,一個身量苗條的姑娘從外面走了進來,她背著光,身穿乾淨的衣服,烏黑的頭髮整齊的盤在腦後,一步步朝他走了過來。
 
     「你……」王學勤覺得自己腦袋更疼了,一個名字仿佛就在舌尖,可是怎麼也念不出來。
 
     是誰?
 
     那個盤旋在自己腦中的人是誰?
 
     「相公,我剛剛煮好的醒酒湯,你喝一點吧。」
 
     嬌柔羞澀的女聲響起,王學勤終於從那股仿佛置身迷霧的思緒中醒來。
 
     是了,我昨日結婚了,她是我的妻子。
 
     苗芳將手上的熬制的醒酒湯放在床邊,雖然兩頰帶著紅暈,可她還是一步步來到王學勤身邊,服侍他起床。
 
     耳邊是自己新婚妻子身上好聞的清香,王學勤從床上起來後,輕輕抱了抱她,心中一片溫暖。
 
     我有家了,他對自己說,我有家人了。
 
     一年後,王學勤在房間外焦急的等了很久很久,直到一聲嘹亮的嬰孩哭聲劃破夜空,他激動的熱淚盈眶,對身邊的好友道:「我當父親了,我當父親了!」
 
     王學勤的女兒呱呱落地,一家三口的日子越發甜美溫馨。
 
     兩年後,王學勤踏上了進京的路程。
 
     苗芳帶著已經能夠自己走路的女兒與還在懷裡的兒子,送自己的丈夫到了山口,依舊不舍。
 
     王學勤放下行李,走到妻子身邊,他抱起自己的女兒,然後將妻兒攬在懷中,雙眸微紅,在苗芳耳邊低聲說道:「你等我,等我高中回來,等我。」
 
     「相公,去京城路途遙遠,你一定要自己保重身體,我與孩兒等你回來。」
 
     「好。」
 
     苗芳抱緊了懷中的嬰孩,望著自己即將遠行的丈夫,眸中的淚水終於滴落:「如果相公高中,我們全家歡喜,即便落榜,你也是我們這個家的頂樑柱,我不求富貴,只求你能平安返回。」
 
     王學勤伸手撫上妻子的面龐,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答應你,一定會好好保重自己,揭榜之後,不論中與不中,都會立刻返回,你在家同樣好好的。」
 
danchou888 發表於 2019-2-12 09:13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百無一用是書生
 
     苗芳淚流不止,哽咽的說不出話,只能連連點頭。
 
     王學勤再次緊緊抱了抱自己的妻子兒女,咬牙離開。
 
     「爹爹,爹爹!」年幼的女兒不懂離別,但她不想爹爹離開,邁出小腳就要跑過去,卻被母親抱住。
 
     轉身之後,王學勤眼中的淚水終於落下,但他很快的擦乾,上了馬車。
 
     相送千里,終有一別。
 
     苗芳半跪在地上,緊緊抱著自己啼哭不已的兒女,她的目光久久落在遠方,直到相公的馬車消失在視線中,直到日落西山,夜幕低垂,如果可以,她想永遠站在這裡,等待遠歸的相公。
 
     王學勤不是沒有聽到身後兒女的哭聲,但他從來都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麼,讀書十數載,為的就是高中進士,入皇宮大殿,成皇帝之臣,為黎民做事。
 
     所以,縱然心中有再多的不舍,他依舊上路了。
 
     臨河村與大燕國皇都相隔數重山水,王學勤一路披星戴月的趕路,行程三個月路途上千里,終於在第二年開春之際來到了皇都。
 
     大燕國正值國富民強,皇城氣度非凡,寬敞的大路,絡繹不絕的行人,春暖花開,繁花錦簇,到處都洋溢著富庶的喜悅,人人身穿綾羅,家家花柳相映。
 
     王學勤一身乾淨但過於普通的衣袍進了城,頓時被眼前的所見所聞震撼,酒旗高展,樓臺並列,連鼻尖的空氣都帶著清新之意,路途上的疲憊一掃而光,豪意頓生!
 
     這就是我要大展宏圖之地,我王學勤,定要在皇榜之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才能不負此生!
 
     裝飾豪華的客棧前人來人往,多的是年輕子弟,都是來京城赴考之人。
 
     王學勤思量了一番,放棄了客似雲來的大客棧,而是選了一家規模更小一些的酒樓。
 
     眼看七年一度的大考即來,全國各地無數才華滿腹的書生趕來,為這雍容氣度的皇都增添了幾分文氣,而考試數量過多,又著實導致了都城內酒樓爆滿,連一些最普通的小客棧都沒有空閒房間。
 
     王學勤無奈之下,只能去了近郊租下了一間民房,日夜苦讀,以備兩個月之後的大考。
 
     這間民房周圍少有人煙,它背靠高山,入夜之後更是靜謐。
 
     這夜王學勤熟睡中感覺房子裡有什麼動靜,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發現一個人影從門中飛快的跑了出去,一驚之下睡意全無!
 
     王學勤披衣起床,隨手抄過放在屋子裡防身的木棍,點燃油燈,發現門的確是開著的!
 
     心中一個咯噔,王學勤趕緊去看自己的包裹,包裹內數十兩紋銀都不見了!
 
     「有賊!」王學勤想也不想的跑出門去,可是夜色茫茫,哪裡能看到人影?
 
     第二日,王學勤很早趕到京城,將自己昨夜遭賊之事稟告了京城衙門。
 
     衙門內官兵見秀才多了,一直不對付,只草草記錄了就不再過問。
 
     王學勤心中焦急,那些銀子是自己吃飯與回家的路費,如果沒了,這些日子應該怎麼過?
 
     「官大哥,請你們一定要找到賊人,那些紋銀可是王某的路費,眼看大考在即……」
 
     「行了行了,囉嗦什麼?」還沒等王學勤說完,記錄的官兵不耐煩的摔了筆,罵罵咧咧的說道,「最煩你們這些書生了,半點本事沒有,就會在這囉嗦!」
 
     嘩啦啦!
 
     官兵揚了揚手頭的案卷,厚厚一大摞。
 
     「看到了沒?這都是你們這群書生的麻煩事!給你找賊人?等到猴年馬月去吧!」那官兵說完之後就將王學勤轟了出去。
 
     王學勤被氣得雙手發抖,但這裡是京城衙門重低,他知道現在的自己無權無勢,即便得罪了這些最低等的官兵,也沒好果子吃。
 
     憤憤然離開了衙門,王學勤來到繁華皇城的拱橋上,春日融融,花草爭妍,橋下碧波如洗,歡聲笑語從臨橋的客棧中傳出,素有才名的公子吟詩作對,粉紅佳人斟酒相陪。
 
     「唉。」王學勤長長歎息一聲,開始憂愁自己接下來的日子應該怎麼辦,他在心中慶倖自己已經交了租房子的錢,不然今晚可能就要露宿街頭了,但是吃飯的錢呢?
 
     走過街道,王學勤發現整條街上,有一半多的位置都是一些書生在擺攤,有賣書的,有潑墨寫字的,也有揮筆作畫的,更有一些小型的才學比試……
 
     王學勤眼睛一亮,對啊,我可以賣字賣畫為生!
 
     從那些擺攤的書生前走過,略略看過那些人的作品後,王學勤心中更是堅定了自己掙錢的心念,因為他清楚,無論是寫字還是吟詩,甚至是自己並沒有過於下功夫的作畫都不不比這些人差。
 
     說做就做,王學勤來到一個稍微空閒些的地方,取出自己隨身背著的紙張筆墨,他沒有桌椅,席地而坐,研墨之後,取出一支長毫筆,在雪白的紙上寫下了「風月無邊」四個大字,筆劃流暢如行雲,意境開闊大氣,很快吸引了一些人。
 
     有客人的時候,王學勤就提筆寫字或者潑墨作畫,無人之時他也樂得清靜,取出隨身攜帶書籍,細細品讀,性質濃時,甚至會微微搖晃腦袋,輕聲朗讀出令自己傾心的詞句。
 
     一天下來,也掙了一些錢,應付吃食足夠,節省著用,甚至可以攢下回程的路費。
 
     這一日,王學勤寫完最後一幅字,收攤回家,在經過一條小橋之時,迎面走了一個身姿輕盈的女子,柔美的香氣縈繞身旁,他刻意的讓開了幾分路,卻沒想到那姑娘依舊朝自己撞了過來,擦肩而過,餘香繚繞。
 
     路上行人接踵,王學勤也沒在意,可他眼角的餘光卻看到了手臂上一條粉白色的女子手帕,握住那條手帕,即便王學勤不懂,他也看出那是一條上等的手帕,精巧絕美,繡有並蒂的花朵,殘留的溫度漸漸散落在風中。
 
     難道是剛剛女子落下的?
 
     王學勤轉身,正看到那女子要走下小橋,他緊走了幾步:「姑娘,你的手帕掉了,姑娘!」
 
     他的聲音不小,但前面的姑娘仿佛沒聽見般,很快的下了小橋,轉到一行柳樹旁邊。
 
     王學勤小跑著走了過去:「姑娘,你的東西掉了。」
 
     這片柳樹邊上靜靜無人,河岸裡燈火幢幢,夜已經來了,女人嬌俏的笑聲從不遠處的紅粉場中飄出。
 
     「姑娘?」王學勤有些疑惑的問。
 
     那姑娘就在自己兩臂的距離前,一定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怎麼不出聲呢?
 
     「喂,你站在這裡做什麼?莫非看上我們姑娘了?」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王學勤轉頭看去,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從路邊走了過來,她長相靈動,一雙眼睛忽閃忽閃,手裡舉著很多零食胭脂。
 
     王學勤連忙搖了搖頭:「在下只是撿到了姑娘的東西,特來歸還。」
 
     小丫頭的眼睛在書生氣十足的王學勤與自家姑娘間一轉,嬉笑一聲:「我家姑娘不理你,那是因為想把香帕送給你呀。」
 
     王學勤一愣:「啊?」
 
     「呆子!」小丫頭哼了一聲,來到那姑娘身邊。
 
     「姐姐,他就是個呆子!」小丫頭脆生生的聲音在這片有些嘈雜的夜色中聽得很清楚。
 
     王學勤:「……」
 
     自始至終背對王學勤沒有說話的姑娘,聽了小丫頭的話突然笑了,她聲音空靈,只聞其聲便已知是位美女。
 
     王學勤頓時覺得手裡的香帕有點沉了。
 
     那姑娘身量苗條,體態婀娜,她伸出一隻瑩白如玉的手,輕輕點了小丫頭一下,然後轉身面對王學勤,晚風輕拂岸邊垂柳,微微晃動。
 
     那姑娘一身鵝黃的春衣,襯得她白皙的皮膚更加嬌嫩,烏黑的頭髮挽著精緻的發卷,幾率黑髮懶懶的垂在身前,眉似柳葉,眸如春波,面上掛著輕盈的紗巾,她頭微微一歪,伸手將紗巾取下,露出一張漂亮到令人驚歎的面容,櫻唇瓊鼻,神采過人。
 
     王學勤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睛,再次將手中的香帕往身前一遞:「姑娘路上不小心遺失,在下……」
 
     「你怎麼知道我是不小心遺失呢?」那姑娘身邊語調輕快,帶著些許的笑意,聲音似林間黃鸝鳥,悅耳動人,直抵人心,她放輕了聲音時,又有一股奇異的蠱惑意味,「如果我是故意的呢?」
 
     王學勤身子微微一僵,這下他不僅覺得手裡香帕沉,還覺得有些燙人了。
 
     「哈哈哈,姐姐,他臉紅了呢!」小丫頭口無遮攔的笑道。
 
     柳盈盈美眸一瞥,如月立即住了口,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王學勤並沒有收回手裡的香帕,而是道:「姑娘不要打趣在下,這夜深了,在下還有路要趕,請姑娘收回這香帕。」
 
     「哎你這人是木頭嘛?」小丫頭一擰眉毛,不滿的說道,「我姐姐是多少人花錢都見不到的美人,有心悅你,你卻如此不知好歹。」
 
     「如月。」柳盈盈聲音不高,如月那小丫頭卻立刻不說了,只是兩頰鼓鼓的,明顯在生氣。
 
     王學勤不卑不亢,抬眸看向那位姑娘,認真的說道:「在下已有嬌妻兒女,實在當不得姑娘如此厚愛,還請姑娘收回手帕。」
 
     「什麼?」如月失聲一叫,看向自己的姑娘。
 
     柳盈盈如盛滿春波的雙眸刹那暗淡了很多,她柔美的面容閃過一絲失落,卻強撐著嘴角的微笑,伸出手將那方香帕接了過來,嘴裡輕柔的說道:「多謝先生為小女子撿回丟失的香帕。」
 
     王學勤只是微微點頭示意,不再說話,轉身離開。
 
     「姐姐……」如月擔憂的看了看她。
 
     柳盈盈幽幽歎了一聲,重新將面紗隴上,輕聲道:「我們該回去了。」
 
danchou888 發表於 2019-2-12 09:17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 風骨傲骨自鐵骨
 
     王學勤並沒有將那夜的事放在心上,生活也沒有太大變化,只是攤子前的生意越來越好,他開始考慮再擺幾天,攢夠了回去的路費就不再擺攤,專心讀書備考。
 
     距離大考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京城內湧入的才子也越來越多,幾乎每天都有那些全國各地才子的新鮮事傳來,什麼鬥文會上的清宣公子得了頭名了,什麼楊柳芳的花魁柳盈盈宴請各方才子了,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很能吸引人們的眼球,成為了很多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聽聞先生你會作畫,我家姑娘想請你為她作畫一副。」
 
     這天王學勤才剛剛寫完今日的字,就聽到一個熟悉的女聲在身前響起,他驚訝的抬頭,卻看到了幾天前夜裡遇到的那個小丫頭如月。
 
     「快看,那不是柳花魁的貼身丫鬟嗎?」
 
     「天啊,那是什麼情況?」
 
     「我聽到好像要請那傢伙去畫畫!」
 
     「這運氣也太好了吧?聽說清宣公子為了見柳盈盈一面都要擲千金。竟然會被花魁親自請,豔福不淺啊!」
 
     ……
 
     周圍的議論聲傳入王學勤的耳中,更令他頭疼不已,剛想要拒絕,就見那小丫頭彎腰過來,聲音即輕又快的說道:「我家姑娘說了,你不答應她就親自下來請你,你想成為眾人談論的焦點嗎?」
 
     王學勤並不在乎成為眾人口中的焦點,但他不願意成為這些粉色流言的焦點。
 
     看到眼前小丫頭悄悄做了個往上看的手勢,王學勤不明所以的抬頭看去,微微一愣。
 
     就在他前方一座精美的閣樓上,一個的輕盈身姿正立在那裡,她退去了那天夜中的輕柔之美,眉毛輕揚,面傅脂粉,唇點朱丹,豔麗的令人心驚。
 
     輕輕歎了口氣,王學勤無奈之下,只得答應,隨如月離開了這裡,往楊柳芳走去。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這是很多有才之士的願望所想,他們要的是意氣風發,是紅粉佳人,在最輕狂的年輕留下可以回憶終生的風流故事。
 
     但這不是王學勤追求的。
 
     他生性沉穩,從出生起就向著自己的目標邁步,滿心想著的是如何求取功名,立足朝廷,為黎民請命,即便不能流芳千古,也要無愧於心,而不是溫香軟玉、紅袖添香這樣的兒女情長。
 
     更何況他已經有了在等自己回家的妻子,更不允許自己行差步錯。
 
     這是王學勤第一次踏入煙花之地,楊柳芳閣樓內的陳設,貼合其名,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兩旁,楊柳青青,人造的河流內栽滿了荷花,香氣飄飄,院子錯落有致,亭臺樓閣,迴旋走廊,悅耳的琴音散落空中,令人心中舒爽。
 
     「姐姐,人到了。」如月立在一座閣樓門前,脆生生的說道。
 
     王學勤目不亂視,手中提著自己的紙膜,靜靜立在閣樓前,這裡風鈴聲聲,紗幔重重,沁人心肺的香氣在空中飄蕩。
 
     「請進。」柳盈盈的聲音從重重紗幔後傳來。
 
     如月對王學勤做了個鬼臉,把門打開了。
 
     王學勤停頓了一下,最後還是走了進去。
 
     閣樓內佈置的精美而華麗,處處彰顯著主人的身價,嫩綠的盆栽擺放在架子上,為這座奢華的閣樓增添了盎然生機。
 
     「姑娘想要一副什麼樣的畫?」王學勤一邊將自己紙墨放在桌子上,一邊問道。
 
     明亮的光芒從大開的窗子外照了進來,清風吹動,閣樓內的紗幔輕輕晃蕩,為這間房子增添了一絲旖旎。
 
     柳盈盈立在窗戶前,髮絲飛舞,灼若綠蕖生碧波,美色驚人,她塗抹了朱丹的紅唇輕啟:「你都不看我,怎麼畫呢?莫非盈盈已經在先生的心中了?」
 
     王學勤手上動作一頓,他放下手裡的畫筆,抬頭看向柳盈盈:「請姑娘不要說笑。」
 
     柳盈盈展顏一笑,燦若朝霞:「先生可知,盈盈這扇窗戶能夠將先生平日一舉一動全部看在眼中?」
 
     王學勤低頭研墨:「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應該會換一個地方做生意,以免辜負姑娘芳心。」
 
     「但是,已經晚了呀。」柳盈盈身姿輕盈的朝王學勤走來,她面如桃李,雙眸脈脈,有溫柔的情義在眼波中流轉,「我見你寫字,落筆有神;我見你作畫,胸有成竹;我見你誦讀詩書文字,好像太陽的光芒都為你一人照耀,你說,這是喜歡還是愛呢?」
 
     王學勤朝柳盈盈深深一低頭:「在下著實要辜負姑娘一番情意,我有……」
 
     「我知道。」柳盈盈走到王學勤的身邊,雙眸清澈,隱含期盼,「我喜歡你,願做你一生的紅顏知己。」
 
     「抱歉。」王學勤拱手道,「姑娘天人之姿,定然能夠找到真正值得託付之人,在下心中只有家中妻子,沒有位置再放其他人。」
 
     柳盈盈眨了眨眼睛,仿佛不明白他在說什麼:「難道我不美嗎?」
 
     「姑娘很美。」
 
     「那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在下看天上圓月也覺得美,看地上花朵也覺得美。」王學勤認真的說。
 
     柳盈盈眸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了下去,她坐在椅子上,微蹙著眉頭,輕聲道:「我知道你遭賊人偷竊,我可以資助你大考與回家的費用。」
 
     「姑娘,在下萬不敢收,且不論在下有手有腳一個大男人,怎麼都不會讓自己餓死,退一萬步講,在下就算真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也斷無收姑娘金錢的理由。」王學勤說話的聲音不高,但一字一句都透露著堅定。
 
     柳盈盈精美的面容帶著一抹傷心,她勾了勾嘴角:「看來你執意要與我劃清界限。」
 
     「在下不敢,只是今日在下只是姑娘的畫師而已。」王學勤的回答始終從容有度。
 
     靜默在閣樓中流轉,王學勤見柳盈盈黯然神傷的模樣,心中低聲歎息,果然是個呆子啊,我怎麼就喜歡上他了呢?
 
     「那你為我畫吧。」柳盈盈起身,重新來到了床前,側著身子,雙眸放空的看向天際。
 
     王學勤抬眸看了一瞬,清淡的墨色落到了紙上。
 
     柳盈盈是極美的,但如果將這份美還原的落到紙上,便流于俗套,王學勤並沒有去刻意的畫人,將筆下的構圖延伸到了看不見的天際,那裡雲層翻滾,白霧繚繞,青山隱隱,流水迢迢,美人憑欄而立,眺望春愁。
 
     雖然這副畫中只用極細的線條為柳盈盈勾勒出一個背影,但那份天水相接,人與情融的意境卻躍然而出。
 
     柳盈盈看著那幅畫,眸中閃過驚歎,她看著眼前收拾紙墨的人,心中突然湧上極大的不舍。
 
     「這是?」王學勤看著柳盈盈遞過來的一枚青綠色的鐲子,不解的問。
 
     柳盈盈手中珍惜的握著王學勤為自己所畫的畫卷,一手將那一看便價值不菲的鐲子放在王學勤身前:「這是畫畫的禮金啊。」
 
     王學勤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我覺得姑娘還是給我金錢的好。」
 
     見他態度堅決,柳盈盈幽幽一歎,將一錠銀子放在了王學勤身前。
 
     王學勤看著那比自己失竊紋銀還多的銀兩,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最後想了想,一拱手道:「那幅畫就相當於回饋姑娘深情厚誼,在下告辭。」
 
     「喂。」柳盈盈在啊身後叫住他,有些焦急的說道,「這些銀子你必須收下,好好打理一下官場的人員,這樣你才有高中的機會。」
 
     此時王學勤已經來到門外,聽了此話,朗聲笑道:「我王某自要憑真才實學考中,如果用了這些銀兩,才是辜負了我這十數年的苦讀。」
 
     望著王學勤消失在紗幔後的身影,柳盈盈不由得輕輕咬唇道:「呆子。」
 
     看到手中的畫卷,她倏忽又笑了,將畫卷放在心口的位置,眸中半是苦澀半是甜蜜。
 
     雖然王學勤覺得那天去柳盈盈閣樓已經夠低調,但是自己與楊柳芳頭牌花魁的事,還是被人添油加醋改的面目全非的流傳了起來,每日更是有很多好事者來打探,令他煩不勝煩,根本沒辦法好好靜下來看書,後來甚至聽說那個什麼清宣公子要跟自己鬥文比試,他直接翻了個白眼。
 
     計算了下手頭的擁有的錢財,王學勤覺得差不多夠自己回家了,於是不再出門擺攤,專心在房子中溫書備考。
 
     大考之日很快到臨。
 
     此次大考共歷時十天,考生日常一切用度全部在考場之內,考驗的不僅僅是考生的才學,更是心志與耐性。
 
     王學勤在排隊進入考場的時候,的確看到有人去賄賂考官,他微微皺眉,並沒有說話,甚至在考官明目張膽來自己身邊,借著詢問自己身份的時候行收取賄賂之時,冷臉相待。
 
     「我聽過你的名字,的確很有才,但這事官場,不是你們讀書的學堂,沒點人際關係可是行不通的。」那考官挺著腦滿腸肥的肚子,沖王學勤再次摸了摸手指。
 
     王學勤看著他,輕笑一聲:「這裡不是官場,是考場,看的就是考生的才學,你們這些考官敢收取賄賂,就不怕皇帝知道?」
 
     考官面色陰沉了下來:「你小子別不知好歹。」
 
     王學勤看都不看他:「我只是不想與小人同流合污。」
 
     考官怒極反笑,沖著王學勤指了指,深深的看了看他手中考牌上的名字,一臉威脅的樣子。
 
     王學勤面色淡然,根本不懼他看。
 
     考官咬了咬牙,甩袖離開。
 
     王學勤脊背挺直,目不斜視的往前走。
 
     「哎,你這傢伙完了!」一個剛剛把滿兜銀子塞給考官的書生疾走幾步追上了他,搖頭歎息道,「你知道自己剛剛得罪了誰嗎?三大主考官之一啊!看你也不像家境貧苦的人啊,怎麼就那麼吝嗇幾個銀子?」
 
danchou888 發表於 2019-2-12 09:19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 人在做來天在看
 
     王學勤轉頭看了看他,面容端嚴的說道:「我不是吝嗇銀子,而是吝嗇自己的底線,如果將銀子給了他,那我考的到底是什麼?大燕國舉行的大考征舉的又是什麼?如此卑劣的手段,我們這些讀聖人書的子弟不去阻止,反而助其威風,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那考試本也是好心來提點幾句,結果被王學勤說的滿臉通紅,心中羞愧,登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坐在了考場之上,王學勤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胸中那股不忿驅逐,心中暗暗想道,一旦自己考上了,一定要覲見皇帝,將考場風氣問題稟奏一番。
 
     十天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當王學勤從中走出來的時候,覺得自己腰是真僵了,他伸了伸懶腰,大步朝門外走去,他雙目明亮,神色堅定,比初入考場更加志得意滿,他有信心自己交上去的卷子不出前三!
 
     離放榜之日有半月的時間,王學勤利用這半個月,走訪了皇城周圍很多景點,更結交了數位好友,偶爾相聚吟詩,偶爾結伴同遊,過的好不快活。
 
     半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
 
     黃橙橙的榜單貼滿了一面城牆,此次共收取進士三百。
 
     王學勤很早就來了,他對自己是非常自信的,即便無法獲得榜首狀元,也自認為絕不會出前三甲。
 
     然而王學勤從第一張榜單的第一行看起,一直看完整張榜單也沒發現自己的名字。
 
     我漏看了?
 
     王學勤激動的心情一點點冷卻了下來,他臉色有些嚴肅的將第一張榜單再次看了一遍,覺得自己跳動的心都有些涼了,不好的預感從心底湧現。
 
     難道是我太過自信?為什麼沒有我的名字?
 
     王學勤兩條烏黑的眉毛往中間蹙起,他抿著嘴接著往後面的榜單看了下去,第二張榜單沒有自己的名字,第三張也沒有……
 
     一直到將五張榜單全部看完,看的王學勤眼睛發痛,頭昏腦漲,依舊沒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我落榜了?
 
     王學勤站在人聲鼎沸的榜單前,耳邊嘈雜喧沸的聲音都漸漸消了音,整個世界仿佛都在腦中轟塌。
 
     不可能,不可能……
 
     王學勤已經被書生們擠出了榜單前,他回過神來,瘋了一般扯過其他人,硬生生從人潮中擠了進去,他立在巨大的城牆前,手指有些顫抖的從每個名字上略過,臉色蒼白的如同鬼魅。
 
     還是沒有,還是沒有我的名字!
 
     王學勤失魂落魄的站在皇榜前,嘴裡喃喃重複道:「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
 
     很多人都看到了情緒失控的王學勤,譏諷聲,嘲笑聲,怒駡聲此起彼伏,更多的人半是冷漠半是同情的看著他,那目光好像在說,看吧,有一個落榜後經受不住打擊的可憐蟲。
 
     王學勤一抬頭就是眾人冰冷嘲諷的目光,他被巨大的失望攫住心神,腦子裡一大片的空白,手腳冰涼,滿心惶恐,似乎一步踏入了無盡的黑淵,再不見陽光。
 
     「清宣公子,恭喜高中狀元啊!」
 
     「這酒樓咱們包了!恭喜清宣公子高中頭名,日後定能飛黃騰達仕途光明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城中最闊氣的酒樓裡湧進來一大群書生,他們高談闊論意氣風發,恨不能讓天下所有人都認識自己!
 
     王學勤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皇榜前的,等腦子再次清醒的時候,他的桌子前已經擺滿了酒瓶,酒氣熏熏,周圍喧嘩聲直入天際,同桌的人談興正高。
 
     「你的消息准不准啊?那主考官怎麼有這麼大的膽子?不怕被人舉報嗎?」
 
     有人壓低了聲音道:「那些考官們沆瀣一氣,誰去舉報?而且咱們這些人又有誰能真正見到皇帝陳述冤情的?」
 
     「那照這麼說,文章做得最好的不是狀元郎了?」
 
     「當然不是!我一個好友的父親就是主考官之一!他檢閱的卷子裡有個叫王學勤,文采斐然看的好幾個考官都讚不絕口,直說是狀元之才!」
 
     「那怎麼被……」說到這裡,書生壓低了聲音,指了指樓上正擺酒宴的清宣公子,「怎麼被他給頂替了呢?」
 
     「我聽說啊,那清宣公子空負盛名,其實內裡草包一個,可是人家在開考前給所有的考官都送了禮,尤其是三大主考官,嘖嘖,那銀子跟流水似的送進他們兜裡,而且啊,清宣公子家世顯赫,有很多人都是在朝中當大官呢!」
 
     「那就怪不得了……」
 
     「可惜了那王學勤啊……」
 
     「可惜什麼啊?我聽說那傢伙在開考前沒給考官送禮!人家考官都站在他面前了,還敢給考官冷臉,怎麼可能不被人陰!」
 
     「嘖嘖……」
 
     在一片唏噓聲中,原本頹喪失落的王學勤呆了一呆,他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雙眼發紅的問:「你們說的是真的?!」
 
     嘩啦啦!
 
     王學勤動作太大,把桌子都撞到了,盆盆罐罐灑了一地,發出巨大的聲響。
 
     原本在低著聲音講那些流言的書生被嚇了一跳,都從桌子旁跳了起來,幾個人還是免不了被灌了一身湯水,登時怒了:「你個酒鬼發什麼瘋?!」
 
     王學勤朝這個人撲了過去:「我問你!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我被人頂替了對不對?!那群狗官不僅收受賄賂徇私枉法,竟然還敢在朗朗乾坤下做出這等卑劣的事情!」
 
     王學勤被巨大的憤怒席捲了理智,酒氣上頭,更是什麼都敢說,他聲聲怒吼,直接把人吼暈了!
 
     「這是王學勤?」
 
     「完了,咱們快走!」
 
     那幾個書生才明白原來他們身邊這醉醺醺的酒鬼竟然就是被黑幕了的王學勤,一驚之下,彼此使了個眼色,掙脫開王學勤的束縛,就匆匆朝酒樓外走了。
 
     「別走,站住!我要跟你們對簿公堂!我要面見聖上!」王學勤喝了太多酒,縱然心中有滔天怒火,身子卻踉踉蹌蹌,根本制不住那些人,眼睜睜看著他們跑遠了。
 
     想起酒樓之上就是那群狗官跟狀元郎,王學勤眼睛怒火不止,醉醺醺的就朝樓上走去:「狗官,你還我文章,你們這群狼狽為奸的畜生,我要討個公道!」
 
     「站住!你什麼人?敢在狀元郎的酒宴上撒野?」二樓樓梯口有人把守,一把按住了要往上沖的王學勤。
 
     王學勤抬起頭,他髮絲淩亂的散在額前臉頰,一雙眼睛經過怒火與酒氣的薰染愈發駭人,他聽見自己說:「我要見主考官,我要……我要向狀元郎道賀!」
 
     「道賀就算了,你個酒鬼走遠點,別壞了幾位大人的興致!」官兵寸步不讓,甚至開始推搡王學勤,要把他拉離這個位置。
 
     「放開我!我要見主考官!我有話問他!」王學勤死死抓住欄杆,他用力掙脫官兵的手,往二樓爬去。
 
     「臭瘋子!給臉不要臉是吧?!」
 
     被王學勤這麼一鬧,很多人都看了過來,官兵怕擔責任,下手愈發重了。
 
     「鬧什麼?」一行人說說笑笑的從樓上走下來,一個比一個得意。
 
     王學勤猛地抬頭,曾經見過的主考官沈為民就在這行人的最前方,有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陪在他身側,面容白皙,神色驕矜,看向王學勤的目光還帶著一抹譏諷。
 
     「是你!」王學勤咬牙,對主考官沈為民大聲怒斥,「你就是這麼為官的?收受賄賂貪贓枉法!皇帝讓你為國家選人才,你卻只是為自己謀利益中飽私囊!還有你!」
 
     王學勤直直的看向那年輕人:「欺世盜名,枉為讀書人!你們這群國家的蛀蟲,人人皆可誅!」
 
     王學勤聲音嘹亮,說出的話更是字字珠璣,整個酒樓的人都聽了個清楚,直說的主考官與清宣等人面紅耳赤!
 
     官兵心中害怕,一直攔著不讓說,可是不知道這書生哪裡來的這麼大力氣,幾次掙脫他們阻攔,甚至差點沖上去!
 
     「荒唐,荒唐!如此污蔑朝廷官員,把他給我拖下去狠狠地打!」主考官沈為民被氣的全身發抖,沖身邊的下人道,「你們都聾了嗎?去給我打!」
 
     砰砰砰!
 
     數雙拳腳打了下來,王學勤終於抓不住身邊的欄杆,痛哼一聲被拖了出去,他神色發狠,猶自罵聲不絕:「人在做天在看!你們這群禍國殃民的蛀蟲,還我公道!」
 
     「打!給我狠狠的打!」沈為民面色漲得通紅,看著王學勤的目光格外的嚇人。
 
     「大人無需為了一個瘋子酒鬼生氣,我看他是落考後打擊太大,神智都不清楚了,咱們不要被壞了性質,走,柳姑娘已經在晴方閣設宴等咱們了,別讓美人就等。」
 
     「對啊對啊,大人何須為這荒唐的指責生氣,清者自清啊!」
 
     「我們信大人!」
 
     沈為民面色陰沉,但是當著這麼多書生的面,他也不好發火,只能假意敷衍著,等出了門,他對跟在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看出沈為民眸中的殺意,點點頭,與拖著王學勤的人一起離開。
 
     ……
 
     王學勤被拖到遠離酒樓的巷子中,一頓拳腳下來,鼻青臉腫,身上更是被打斷兩條肋骨,全身青紫,再無一處完好之地,劇痛連連,他死死咬著牙,還想站起來,可他稍有動作,又一番毒打!
 
     夜色溶溶,不遠處的大街上燈火通明,無數行人走過,他們看到了巷子中發生的一切,卻沒人敢上前說一句公道,暈黃的燈光從巷子口打進來,照出王學勤一身的髒汙。
 
     「住手!」
 
     一聲清脆的女音傳來,踢打王學勤正起興的四個官兵一愣,轉頭看去。
 
     一輛精緻的馬車緩緩駛進了窄巷中,堪堪停在了眾人面前,將外面傳進來的光芒都遮掩,清幽的香氣瞬間縈繞鼻尖。
 
     「好像是柳花魁的車子。」有眼尖的官兵看到了馬車上的標記,遲疑的說道。
 
     「今夜大人們不是要去捧柳花魁的場?她怎麼在這啊?」
 
     「不知道啊。」
 
danchou888 發表於 2019-2-12 09:23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 若有來生定報恩
 
     如月從馬車旁走來,小小的年紀卻已經有了懾人的氣勢,她圓圓的眼睛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官兵,皺起眉頭道:「沒看見我家姑娘要從這過?你們還在這做什麼?耽誤了姑娘行程,惹惱了今夜的貴人,你們擔待的起嗎?」
 
     「如月姑娘,我們照大人的命令在處置一個犯人呢,柳姑娘這是從哪來啊?不是說擺了宴席……」
 
     如月不耐煩的打斷這個官兵的話:「正是要去赴宴,卻被你們給攔了路,如果去遲了,那就是你們的錯!」
 
     「哎喲,這小子們可擔待不起,我們這就走這就走!」幾個官兵拖著已經陷入半昏迷的王學勤就往巷子另一個出口走,暗紅的血跡淌在地上,觸目驚心。
 
     如月低聲叫了聲:「呀,你們難道要在清宣公子得狀元郎的晚上弄出人命嗎?衝撞了狀元郎你們麻煩大了!」
 
     官兵中年長者道:「姑娘有所不知,這是個瘋子,在狀元郎的酒宴上胡說一通,是狀元郎跟大人讓我們……」
 
     「如月。」那官兵還沒說完,後面馬車上的轎子中傳出一聲柔媚的聲音。
 
     如月立刻轉身回了馬車旁。
 
     「那可是傳說中的柳花魁啊,嘖嘖,連聲音都這麼勾人。」
 
     「唉,那樣的美人,咱們是沒機會見了。」
 
     「先把這個早死鬼弄乾淨吧,沒准趕回去還能得點酒喝。」
 
     「走走。」
 
     四個官兵拖死人一般拖著王學勤往外走,就聽身後如月的聲音再次響起:「幾位官兵哥哥留步。」
 
     「如月姑娘有什麼事?」
 
     「我家姑娘菩薩心腸,最見不得這些打打殺殺了。」
 
     官兵有些摸不到頭腦的說:「可是這人是大人吩咐……」
 
     如月拿了一個荷包過來,塞到了官兵手裡:「左右不過一個瘋子,哪裡值得幾位官兵哥哥這麼費心,今日我家姑娘設宴,酒水盡喝,還有歌舞助興,幾位哥哥不想去看看嘛?」
 
     收了銀子後,官兵聽到還能去參加宴會,頓時高興了,面上卻還是做出幾分猶豫:「那這個人……」
 
     「那還不好辦。」如月微微一笑,拍了拍手,從馬車後面走來兩個打手,「你們把這人扔到城外去,是生是死,全看他造化了。」
 
     「是!」
 
     望著自己的下人帶走了王學勤,如月收回目光,對官兵一笑:「幾位官兵哥哥,走吧,這歌舞也快要開場了。」
 
     「好,好!」
 
     ……
 
     「姑娘,這都十多天了,這個人怎麼還一副昏昏沉沉的樣子啊?」如月站在床邊,滿含擔憂的說道。
 
     柳盈盈一張精緻的臉龐削減了不少,為她增添了一種弱柳扶風的風情,此刻她不施粉黛,雙眸定定的看著躺在床上的王學勤,幾欲落淚。
 
     如月看了自己姑娘一眼,立刻抿了抿嘴,眼睛轉了轉,道:「姑娘別傷心,你看這人生的眉清目秀,面容闊朗,定會是一個大富大貴的人,絕不會有事的。」
 
     柳盈盈輕歎一聲,親手幫王學勤擦了擦汗,然後將自己去山廟祈求來的平安符放到了王學勤枕頭後,「如果他能夠安康一生,我願減壽十年。」
 
     「姑娘。」如月有些責備的說道。
 
     柳盈盈癡癡望著躺在床上的王學勤,久久沒有說話。
 
     王學勤幾度以為自己都要死了,全身的傷口令他連呼吸都覺得困難,當王學勤終於能夠好好的呼吸一口的時候,睜開眼睛一看,四周茫茫,天離的自己很近,山川河流都在腳下。
 
     我在哪裡?
 
     王學勤望向周圍,感覺自己輕飄飄的,仿佛踩在雲端,他愣了會神,突然間感受到什麼一樣,緩緩轉身。
 
     一切都仿佛是在做夢,出現在王學勤眼前的,是一輪巨大的圓形盤子,太陽一樣的光輝灑在上面,熠熠灼人,金色的華光如流水般在上面晃動,一股令他心悸的力量從中傳來,宏大、浩遠、深不可測。
 
     一張黑色的封印紙條落在這巨大的圓盤之上,無風自動,輕輕搖曳。
 
     王學勤看到這張封印的時候,心頭仿佛被什麼擊中一般,微微一顫,不由自主的朝它走了一步,伸出手去。
 
     不,不行!
 
     一抹危機感從王學勤的心中驀然而出,讓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王學勤清醒了過來,他抬眸看去,看到了自己的手只差一點就能夠摸到那封印,而黑色的封印似乎正朝著自己,無聲的蠱惑著。
 
     猛地把手縮了回來,王學勤後退了兩步,謹慎而忌憚。
 
     他也說不上為什麼,冥冥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引導著自己去將那封印的黑色紙條揭掉,但是王學勤本能的拒絕著,好像只要揭掉這張封印的紙條,他就將不再是自己。
 
     再次抬頭看去,那一輪巨大的圓盤就安靜的立在身前,以一種等待的姿勢。
 
     不,不行,我要離開這裡。
 
     王學勤轉身朝遠處跑去,直跑的自己滿頭大汗,再也跑不動,雙手扶膝,大口喘息,可是當他一回頭,那巨大的圓盤依舊在他身後,伸手就能觸及到的地方。
 
     怎麼,怎麼會這樣?王學勤臉瞬間白了。
 
     他是在一片濃郁的藥香中睜開的眼,唯一的感覺就是疼,全身都疼,稍稍一動,額頭就覆滿冷汗。
 
     「呀!你醒了?」如月剛剛從外面進來,一見王學勤睜開眼,立即倒豆子一般劈裡啪啦說道,「仙人保佑仙人保佑,你知道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都昏了半個月了!我家姑娘快要擔心死了,不行,我得趕緊通知我們家姑娘!」
 
     腳步一轉,如月就要往外走,最後一想,又轉了回來,眨巴著眼睛問:「你怎麼樣?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吃東西?」
 
     王學勤扯了扯嘴角:「多謝姑娘。」
 
     當王學勤終於能夠下地走路的時候,距離大考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這天他一點點收拾著自己的行李,整個人足足瘦了兩圈,形容憔悴,尤其是眼睛,仿佛被什麼灰撲撲的東西遮擋,再也不見最初的神采。
 
     「你現在要走?」柳盈盈一身鵝黃的衣裳,打扮如彼此初見,她眸中盛著不忍,「你可以再修養一下身體。」
 
     王學勤被好自己的行囊,對柳盈盈拱手一拜:「姑娘恩情,在下莫不敢忘,醫藥、伙食費用,待王某回家之後,會為你寄來。」
 
     柳盈盈眉頭一蹙,最終也只是歎息一聲,她知他心意已決,再多的挽留也不過徒勞,只是一想到這一別可能便是此生不見,心如刀割。
 
     王學勤一步步來到大路之上,巍峨的皇城就在他的身後,轉身就能看到,可他走的異常堅決,不曾再回頭望一眼。
 
     曾經,他以為皇城會是他人生展圖的起點,從未想過會如此慘澹收場。世道艱難、人心不古,從書中讀過的現實,終於以最卑劣的一面呈現在眼前,殘酷的令人絕望。
 
     皇城外的長廷邊,站著兩個人影,王學勤看到她們的時候,微微一愣,隔著幾步路,他都能夠感受到柳盈盈身上莫大的悲傷。
 
     在心中輕歎一聲,王學勤舉步走向長亭。
 
     寒風呼嘯,天地清冷一片,柳盈盈一身素白的衣裳,更襯得她楚楚可人。
 
     「我走了。」王學勤低聲道,「這段日子,多謝姑娘關懷,只是姑娘之情,學勤此生難報,若有來生……」
 
     「若有來生……」柳盈盈低聲歎息,一行清淚毫無預兆的從眸中流下,她嘴角微微一彎,拂去淚滴,抬頭看向王學勤,「若有來生,我希望自己能夠早日遇到你,得你一生真心相待。」
 
     王學勤對柳盈盈拱手長拜,微微彎腰,後退著離開了長亭,良久,才轉身向家鄉的路走去。
 
     如月扶著柳盈盈,擔憂的叫道:「姑娘,別太傷心了,姑娘容貌傾國,只有那呆子才不知道珍惜,天下好男兒多得是,何必為他一人傾心?」
 
     柳盈盈閉眼搖了搖頭:「天下好男兒多得是,可是能夠入我眼,進我心,令我動情的,只有他。」
 
     不知何時,天上飄起鵝毛大雪,雪花紛紛灑落天地,將一切裝點上潔白之色,再去看王學勤時,已經沒了他的身影,徒留一行腳印印在微白的地上,很快又被飄落的雪花遮掩。
 
     無法言喻的悲傷攫住柳盈盈的心,淚流不止。
 
     回家的路,山長水遠,風雨搖搖。
 
     王學勤在路上多費了一些時日,去觀賞來時沒有注意過的景色,高山綿延,大河滔滔,流雲奇詭,星辰羅布,大自然以最寬廣的胸懷容納一切苦痛,人類在它面前都變得渺小,更何況一時的失意?
 
     在漫長的路途中,王學勤低沉苦悶的心終於一點點恢復,等快到臨河村的時候,他已經完全調整了心態,生活還要繼續,雖然現在的他還沒辦法與那奸臣對抗,但並不意味著將來的自己不行。
 
     暗暗打起精神,王學勤對自己說決不能讓家裡人擔心,他是頂樑柱,要撐起所有的責任。
 
     離家之時正值春風回暖,回家之際新春再臨,在外足足過了一年之久,距離家鄉越近,王學勤心中對家人的思念也越深。
 
danchou888 發表於 2019-2-12 09:25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 黑是白來白是黑
 
     王學勤回到家中的時候,太陽斜斜的掛在天邊,即將落下,明明是一年中生機最盎然的時候,他卻覺得整個村子怪怪的,不僅街道上看不到幾個人,連氣氛都非常沉悶,多數人家緊閉家門。
 
     心中仿佛被落下一顆石頭,王學勤加快了腳步,來到自己家門前,嗒嗒嗒,敲響了門口。
 
     過了好一會,王學勤才聽到家中傳來苗芳警惕謹慎的聲音:「誰呀?」
 
     聽到妻子的聲音,王學勤松了口氣:「阿芳,是我,我回來了。」
 
     「相公?」苗芳驚喜的聲音從門後傳來,一陣腳步聲響起,門被刷的打開,看清楚眼前之人後,苗芳一下子撲進了王學勤的懷中,低聲哭了起來,「相公,你終於回來了。」
 
     王學勤抱緊了自己的妻子:「是,我回來了,對不起,我沒有考上,對不起。」
 
     「我不在乎,我一心所求只是你能平平安安回家,現在你回來了,我就非常高興。」苗芳一字一句的說道。
 
     王學勤深吸一口氣,心中僅剩的苦悶也在妻子溫柔的聲音中散落。
 
     兩人在門口相擁很久,直到苗芳回神,臉上猶帶淚珠,人卻笑了,紅暈爬上臉頰:「我們為什麼要在這站著,走,相公我們回屋。」
 
     「相公你這一路辛苦了,怎麼瘦了這麼多。」她有些心疼的看著自己的相公,說,「我去給你做點好吃的。」
 
     「阿芳,不要忙了,我們好好說會話。」王學勤拉住她。
 
     「爹爹!」略帶遲疑的聲音從內屋傳來。
 
     王學勤轉頭看去,兩個小小的身影手牽手站在門前,又是好奇又是疑惑的打量自己,他眼眶一熱,走過去將兩個孩子抱住,小小的溫熱的身體,令他的心一下子暖了。
 
     苗芳從後面走過來,對兩個孩子道:「這是爹爹,快叫爹爹。」
 
     王學勤離家之時,女兒還小,兒子更是在繈褓之中,現在兩個孩子見到陌生人,不安先是湧上心頭,兒子掙扎著出來,找母親抱。
 
     「我是爹爹啊。」王學勤抱著已經認出自己的女兒,對兒子輕輕的說。
 
     小小的孩子眨著眼睛看自己的父親,只猶豫一下,就撲到了王學勤的懷中。
 
     親人之間的血緣是永遠割捨不斷的,即便他們分別日久,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認出彼此。
 
     「砰砰砰!」
 
     就在一家四口坐下吃飯的時候,大門被人用力的敲響,苗芳明顯一驚,有些擔憂的看向王學勤。
 
     「我去開門。」
 
     王學勤站起身往大門走去,苗芳把自己的孩子安置在裡屋,來到王學勤身邊。
 
     將門打開後,王學勤看到有四五個人站在自己門口,而且樣子都很面生,他皺了皺眉:「你們想做什麼?」
 
     那些人滿面戾氣,橫的厲害,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學勤,很是無禮的說道:「你就是那個王學勤?」
 
     王學勤點頭:「是我,你們是誰?」
 
     「哼,一個落考的窮書生而已,我們是李老爺家的家丁,李老爺要買你們家的地,明天自己把地契交到李老爺家知道嗎?」那人拍了拍王學勤的肩膀道。
 
     王學勤甩開那人的手:「我們家的地不賣!」
 
     「不賣?賣不賣還由你啊?聽好了,明天不把地契交出來,等死吧!」囂張的留下這句話,那群人就走了。
 
     王學勤滿心疑惑:「這群人是土匪強盜嗎?他們怎麼敢這樣?」
 
     苗芳憂慮的關上門,扶著王學勤回房間,房裡的氣氛變得凝重,王學勤問她:「他們到底是誰?李老爺指的誰?為什麼要來強買我們的地?」
 
     「相公你還記得前幾年有仙人來臨河村嗎?」
 
     王學勤只略作思考就瞬間想明白了:「李福……難道是他?」
 
     苗芳點了點頭:「李老爺家的孩子在仙界出了名頭,連帶他們家也在村子裡作威作福,其實在半年前,他們家就已經搬到了鎮上,只是留下了人要收咱們村子裡的地,說要給李家蓋祠堂,他們只出一點點的錢就想買地,有人不服,李家的人就打人,甚至威脅我們……」
 
     說到這裡苗芳忍不住紅了眼:「村裡子很多人都不堪忍受,被逼搬走了,因為相公你進皇城趕考,李老爺的人才有忌憚,生怕相公你做了大官回來,不敢動我們,現在……」
 
     王學勤攬住自己妻子,手緊緊握成拳頭:「簡直就是一群強盜!他們的這種做法,朝廷都不管嗎?」
 
     「他們家出了仙人,這麼大的靠山,誰敢去管,就算這群人鬧出了人命,官府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咱們的官老爺,甚至對李老爺都低聲下氣。」苗芳低低的說道,「相公,我們該怎麼辦啊。」
 
     「地契我絕不會給他們的!」王學勤怒聲道。
 
     「爹爹。」兩個孩子從一旁走了過來,怯生生的。
 
     「我的孩子。」苗芳過去將自己的孩子抱住,她低聲哭了會,對王學勤道,「相公,要不咱們先去我娘家住兩天吧,不然他們會天天上門的。」
 
     王學勤看著自己的妻子與兒女,心中的悲意如潮,他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到頭來卻還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兒,這個世道為什麼會這樣?
 
     第二天清晨,王學勤帶著行李,與妻子兒女去了鎮上的岳父岳母家,兩座歎息,相對無言。
 
     「學勤啊,你去鎮上教書吧,這麼大一個家總得過下去。」苗老丈也經歷了半生風雨,為人處事帶著果斷與沉穩,當初將女兒嫁給王學勤也是他一手撮合,他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
 
     「是岳父。」王學勤點頭應道,對這個老人,他從心中是親近的,也願意奉養他們。
 
     苗家只有苗芳一個獨苗,現在王學勤等人來到苗府,過得也是其樂融融,老人家含飴弄孫,苗芳每日打點家務,王學勤到學堂教書,如果能這麼一直過下去,日子也算美滿。
 
     這一日,王學勤與妻子道別,去了學堂教書,正午的時候,卻有鄰居著急的跑來,說苗府著火了!
 
     王學勤大驚之下,立刻跑回家中,隔著半條街都能夠看到沖天的火勢!
 
     怎麼會這樣?他心中更是慌亂!
 
     滿頭大汗的跑回來,卻看到苗芳一人抱著倆孩子在大哭,在苗芳的身邊,苗父苗母兩個老人家安靜的躺在地上,髮絲淩亂,額頭帶血,已經沒有氣息了。
 
     「不!岳父!岳母!」
 
     王學勤猛的跪在兩個老人面前,他顫巍巍的去試探兩人的鼻息,冰涼一片……
 
     如遭雷轟!
 
     苗府化作火海,周圍的人奔走救助,王學勤愣愣的看著這一切,他揚天大吼一聲,猛地捶地!
 
     「爹,娘!」
 
     王學勤轉身抱住妻子,妻子撕心裂肺的哭聲與身邊兩個孩子驚慌的哭叫令他眼眶發紅,為什麼?怎麼會這樣?
 
     嘩啦啦!
 
     就在這時,一群官兵突然從旁邊沖了出來,他們拿著縣官的手令,對王學勤道:「兇犯王學勤,涉嫌殺害苗家老人,把他抓起來。」
 
     正沉浸在巨大悲傷中的王學勤與苗芳,全都愣住:「這是什麼意思?我沒有殺人!」
 
     「大人,大人!我相公不是兇手,是李家的人,我看到了,是李家的人!」
 
     「還敢胡言亂語!全部帶走!」
 
     官兵一聲令下,王學勤與苗芳一家四口,全部被投放入獄!
 
     昏暗髒亂的牢房,隔絕了天光,臭烘烘的草麥上,偶爾會有老鼠爬過,犯人們哀嚎的聲音,低低的響起,陰森可怖的氣息彌漫其中。
 
     「你們要做什麼?!還有沒有天理王法!」王學勤被人粗魯的推進了一間低矮潮濕的牢房,他額頭青筋暴起,轉身拍門道,「我是舉人!有功名在身,你們怎麼敢這麼對我!我要見聖上,放我出去!」
 
     砰砰砰!
 
     王學勤將牢房門拍的砰砰作響,憤怒的聲音在牢房中迴響。
 
     牢頭一邊將牢門鎖好,一邊對王學勤嗤笑一聲:「舉人?你就是狀元郎也得好好受著!」
 
     「你們還有沒有王法?光天化日之下縱火殺人,你們身為官兵不去抓兇手反而幫著兇手行兇!你們良心何在!」王學勤被巨大的憤怒席捲,沖離開的牢頭大聲道。
 
     哐當!
 
     牢頭不耐煩的轉過頭,手裡的長刀猛地拍在了牢門之上,他伸手將牢門邊上的王學勤抓了過來,惡狠狠的盯著他道:「你特麼的聽好了,你特麼得罪的是仙人,識相的趕緊認罪,不然,就算把你剁成肉醬也沒人敢管!」
 
     王學勤被牢頭甩抹布一樣甩開,砰地一聲跌到了地上,引起了牢門前幾個人的哄笑。
 
     「王法何在?王法何在?」王學勤恨恨的錘了一下地面,而後想起什麼一樣,從地上爬起來沖到門邊上,「我夫人呢?她怎麼樣?還有我的孩子!」
 
     只可惜,牢頭帶著手下已經離開了這裡,陰森昏暗的牢獄中,只剩下王學勤的吼叫聲。
 
     王學勤被關進來的晚上,就被縣老爺提審了。
 
     縣令周作福身穿暗色官袍,高坐明堂之上,驚堂木一拍,四周皆靜。
 
     「王學勤,你認不認罪?」
 
     王學勤枷鎖加身,被兩個官兵強壓著跪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認罪?我何罪可認?」王學勤抬頭,一雙眼睛直直的看著身前的縣官,怒火幾欲噴沖而出。
 
     周作福臉色一沉:「王學勤,我勸你不要不知好歹,好好畫押,免受皮肉之苦。」
 
     一旁的師爺手中拿著剛剛寫好的卷宗與殷紅的印泥,慢慢走到了王學勤的身邊,將東西往他身前一放:「別為難大家,你畫押了,所有人都好。」
 
     王學勤低眸看著那張白紙黑字,眸中怒色更勝:「李家人強行霸道魚肉鄉里,平白占去多少良田,害了多少人性命,你們身為父母官,不僅不管,甚至還助紂為虐,你們的良心何在!」
 
     啪!
 
     縣官周作福臉色鐵青的一拍驚堂木:「我就問你畫不畫押!」
 
danchou888 發表於 2019-2-12 09:28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 此生之行多頓悟
 
     「呸!」王學勤身體動彈不得,只能口吐唾沫到了那白紙之上,他一字一句的說道,「就算死,我也不會畫!」
 
     「好,好!」周作福眼睛一眯,「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我棍子硬!拉下去打!」
 
     「我是朝廷親封的舉人!就是你也沒權打我!我要面見皇帝,我要你們……」
 
     「給我打!」氣急的縣官怒聲道,「還愣著幹什麼?給我打!」
 
     王學勤被官兵拖了出去,強按在地上,棍子高高舉起,用力的落下,火辣辣的劇痛襲來,王學勤死死咬住牙,悶哼一聲。
 
     砰砰砰!
 
     棍子打在人身上的聲音在大堂內悶悶的響著。
 
     一下,兩下,三下……
 
     三十大棍下去,王學勤嘴角已經溢出血絲,背上血跡斑斑,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拖上來。」
 
     縣官看著只能趴在地上的王學勤,皺了皺眉,道:「把畫押紙給他。」
 
     師爺拿著東西來到王學勤身邊,拉著他的手往印泥上按,嘴裡還小聲的勸說:「你這是何苦呢?凡人哪能跟仙人作對?看你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啊?今天無論如何你都要畫了這個押的……」
 
     被劇痛折磨,意識都有些迷糊的王學勤突然清醒了一些,看到了眼前的一切,他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把將自己的手從師爺手中縮了回來,同時胡亂的把眼前的畫押紙跟印泥打翻了出去。
 
     師爺猝不及防之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哎喲喲的叫喚著。
 
     「讓我畫押,你們不如打死我。」王學勤趴在地上,低低的說。
 
     縣官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卻被王學勤的行為再次激怒,他徹底冷下了臉:「敬酒不吃吃罰酒,繼續打。」
 
     等王學勤再次被拖回大堂的時候,他已經徹底的失去了意識,身上濃郁的血腥氣充斥在每個人的鼻尖。
 
     師爺看了縣官周作福一眼,得到了眼色,第三次拿著畫押紙跟印泥來到了王學勤身邊,只不過這次的王學勤如死人般躺在地上,任由他們施為。
 
     拿起了王學勤的手指,深深的按在印泥上,然後血紅的手印,大喇喇的印在了畫押紙上。
 
     師爺小心的拿起畫押紙,折好收到了懷中,對縣官周作福點了點頭。
 
     折騰了一晚上的周作福有些疲憊的擺了擺手,王學勤就被人給拖了出去,師爺同縣官一起來到了後院,將手裡的畫押紙,給早早等待在後院中的李家僕人手中。
 
     王學勤感覺自己如墜地獄,全身都被熾熱的火焰烤著,鋒銳的刀子一寸寸切割著自己的皮肉,無法言喻的劇痛令他全身痙攣,神情恍惚,幾次都以為自己已經死了,魂魄都飄出了體外,竟然難得的忘記了疼痛。
 
     晃了晃腦袋,等王學勤看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時候,有過瞬間的錯楞。
 
     怎麼又來到了這個地方?
 
     白茫茫的一片雲氣漂浮在自己的腳下,藍天離著他那麼近,伸手就能觸及。
 
     若有所感的轉過身子,巨大的輪盤安靜的立在身後,黑色的封印紙條,如初見般無風飄動,帶著難以言喻的蠱惑。
 
     不同於第一次的驚慌失措,王學勤深深呼吸了幾口氣,然後面帶疲憊的靠著輪盤坐了下來。
 
     望著這片白茫茫的世界,王學勤滿心的灰敗與失望,無論是對這個世道還是對自己,從未有過的巨大挫敗感將他包圍,比在皇城中遭受的打擊更多了一份沉重與無法挽回,這個世界的黑暗,張牙舞爪的露了出來,輕易的摧毀了他心中築建的一切。
 
     王學勤把頭深深埋在臂彎中,他突然有些慶倖,慶倖如此狼狽的自己,還能找到這麼一處無人打擾的地方,即便是夢境,也夠了。
 
     「相公?相公?相公你醒醒啊……」
 
     「爹爹,爹爹……」
 
     「嗚嗚嗚……」
 
     妻子的呼喚聲從天際傳來,王學勤猛地睜開了眼睛,全身的劇痛在刹那襲來,疼的他臉色慘白,再無一絲血色。
 
     「相公,你醒了?你嚇死我了……」苗芳紅腫的雙眼中,再次流出大顆大顆的淚珠。
 
     眼前人影幢幢,劇痛與失血令王學勤的世界天地旋轉,暈眩不斷,等他終於能夠看清楚的時候,才發現天已經黑了,苗芳正抱著兩個孩子,滿臉擔憂的看著自己。
 
     「阿芳。」王學勤低低的叫了一聲,試圖坐起來,可是一動全身就火辣辣的疼。
 
     「相公你別動,你別動。」
 
     苗芳強忍著眼中的淚水,拿起旁邊一片折疊起來的葉子放到了王學勤乾裂的嘴唇邊:「相公,喝點水吧。」
 
     清冽的泉水入口,緩解了幾絲疲憊,令王學勤愈發清醒,他轉頭看了看,發現自己就躺在臨河村外的小路上。
 
     「怎麼不回家?」王學勤說出這句話後,身子一僵,他突然意識到什麼,猛地看向苗芳。
 
     苗芳別過眼,偷偷將淚水抹去。
 
     「我……」王學勤臉色灰敗,他躺了回去,喃喃的說,「那群畜生,畜生!」
 
     「相公,別想那些了,你好好休息一下。」苗芳啞著嗓子道,「至少我們都活著,進入大牢的時候,我還以為,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苗芳抱著自己的兩個孩子,低低哭著,初春時分,冷風依舊,他們穿的單薄,在寒風中微微發抖。
 
     王學勤伸手將他們摟在懷中,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有自己的家人。
 
     夜來的很快,天更冷了,王學勤強暖忍著劇痛坐了起來,想要為家人遮住寒風,可是他還是太單薄了,兩個大人將小小的孩子抱在中間,即便力量微薄,他們也想讓自己的孩子和一些。
 
     「懷玉好乖,懂事了,知道保護弟弟。」苗芳輕輕撫摸著自己熟睡的孩子,輕聲說道,「懷瑾也乖的,不吵不鬧。」
 
     王學勤聽著,暗暗握緊了拳頭。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影從不遠處摸摸索索的走了過來,王學勤與苗芳心中都是一緊,可還沒等他們做什麼,那個人影朝兩人扔下一個包袱就跑了,連臉都沒有露。
 
     夜黑的很,即便王學勤與苗芳兩人坐的那麼近都看不清彼此,更更不到來人到底是誰。
 
     王學勤試探著將那個包袱摸了過來,沉甸甸、暖烘烘的,還帶著食物的香氣。
 
     打開後,裡面果然有熱的食物跟一張毯子。
 
     王學勤眼眶微微發紅。
 
     「他們……」苗芳有些哽咽的說道,「我們被放出來的時候,李家的人曾經威脅過村子裡的人,說誰敢幫我們,就是跟李家的仙人作對,現在……」
 
     一滴淚從王學勤眼中流出。
 
     皇城科考落第的時候,他沒哭;知道了科舉黑暗,自己被人冒名頂替的時候,他沒哭;被縣衙官兵痛打,直被打的皮開肉綻意識昏迷的時候他沒哭……
 
     但是現在,在這寒風凜冽的夜裡,面對這個小小的包裹,王學勤的淚水一滴一滴無聲的滑落,就連離他不過一步之遙的苗芳都沒有察覺到。
 
     將毯子輕柔的蓋到了孩子們的身上,王學勤與苗芳的手緊緊相握,靜靜等著天明。
 
     他們不知道是誰送來的食物與毯子,於是對整個村子心懷感念。
 
     第二天,天色微明,王學勤與苗芳喂了孩子一些吃的,兩個大人抱著孩子一步步朝鎮上走去,他們入獄一日,苗家兩老的屍體還沒有收,即便再難,兩人也要讓慘死的兩個老人入土為安。
 
     等王學勤與苗芳一步步走到了鎮上苗家,卻發現苗家的宅子已經完全被人推翻,只剩一地破爛的磚瓦,而原本在宅門前的老人,也不見了。
 
     苗芳臉色蒼白的看著這一切,她往前走了兩步:「我爹娘呢,他們呢……」
 
     王學勤眉頭微蹙,他們走進宅院,才發現院子裡有一些工匠在策劃著什麼,一見到有人進來,立刻有奴僕打扮的人沖過來趕人。
 
     「你們是什麼人?沒看到李家的人在施工嗎?走開走開。」
 
     即使早就知道自己家的宅院已經被李家人霸佔了,苗芳親眼見到這一切的時候,還是有些無法忍受,她從小生活長大的地方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不由得悲從中來,紅了眼眶。
 
     「娘……」被苗芳抱在懷裡的小兒子,軟軟糯糯的叫了她一聲,
 
     「說了走開你聽不到啊?」
 
     李家的僕人見這一家人竟然還發起呆,不耐煩的伸手來推苗芳。
 
     王學勤上前一把拍掉那僕人的手,緊繃著臉道:「我問你,這家宅院的舊主人呢?他們的屍體在哪?」
 
     這時候,又有其他人走了過來,看了王學勤一眼,嗤笑道:「我還以為誰呢,這不是咱們的王大舉人嗎?昨天剛剛畫了押把自家祖宅跟苗家宅子送給我家老爺,怎麼?今天你就想來鬧事?」
 
     王學勤半摟著苗芳,脊背挺得很直,他不理會那僕人的挑釁,一字一句的問:「苗家二老在哪?」
 
     僕人一臉囂張的模樣,他戳著王學勤的胸膛:「扔了。」
 
     王學勤猛地拽住僕人的衣領,怒聲道:「你們這群畜生!把他們弄哪裡了!」
 
     碰!
 
     另外一個僕人一腳踹了過來,直接把王學勤踹倒在了地上,苗芳驚叫一聲要來攔,卻被人狠狠的推開,那兩個僕人對著攤到在地上的王學勤就是一陣亂揍,站在地上的兩個孩子哇哇大哭了起來。
 
     遠處有工匠跟其他僕人看到這一幕,面上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可是他們誰也不敢出來阻擋。
 
danchou888 發表於 2019-2-13 10:20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章 仁義禮智不如拳
 
     直把王學勤揍得口吐鮮血,那兩個僕人才停下手,一個人俯下身,在王學勤耳邊大聲說道:「實話告訴你,我們也不知道那兩個老傢伙被弄哪去了,可能是亂葬崗,可能臭水溝,也能早就進了野狗肚子了,你這個廢物想逞能?先掂量掂量你自己的分量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兩個僕人大笑著離開,苗芳與兩個孩子哭得不能自己,王學勤腦子亂哄哄,一股滔天恨意從他胸膛中竄起,他咬牙低吼一聲,如豹子般迅捷的從地上站了起來,一把撲到了那個僕人身上,狠狠的朝那人的耳朵咬了下去!
 
     「啊!」
 
     僕人發出了如殺豬一般的吼叫,鮮紅的血從他耳中流了出來,院子裡其他的人看到這一幕,都被嚇到了,望著狀若癲狂的王學勤,有很長一段時間,誰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王學勤讀書二十幾載,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樣動手打人。
 
     撕扯下那人一隻耳朵,王學勤隨手抹去自己嘴角的鮮血,抱起孩子,拉著苗芳,猛地沖了出去,直往臨河村方向跑去。
 
     苗家宅院中,反應過來的人象徵性的往外追了兩步,又退了回來,趕緊找大夫為那被咬掉一隻耳朵的僕人療傷。
 
     王學勤憑著心中的一口氣,帶著苗芳他們一隻跑到了後山上,這才撐不住的暈了過去。
 
     「相公,相公!」
 
     苗芳看著慘白著一張臉倒在地上的王學勤,頓時嚇得不行,連連喊了幾聲都不見回應,舉目四望,春寒料峭,四下無人,她紅著眼眶,用力的拖起王學勤的身體,讓自己的孩子跟在自己身後,一步步朝不遠處一個洞穴走了過去。
 
     王學勤身上本就有傷,這次又被僕人一頓打,早先要結痂的傷口再次裂開,鮮紅的血沾染了髒汙的衣裳,更顯狼狽。
 
     苗芳從冰冷的河水中取來清澈的水,一點點為他清理身上的傷口,兩個孩子蜷縮在一旁,小小的,看得人心酸。
 
     王學勤從一片混沌中睜開眼睛,他已經有所預料,睜開眼睛後才發現自己真的又來到了那巨大的輪盤之下,如上一次一樣,他疲憊的靠著輪盤躺了下來,什麼也不去想,在夢中睡了下去。
 
     王學勤一直昏睡了三天,他在苗芳滿心絕望的時候,睜開了眼睛。
 
     太陽破曉,山間薄霧繚繞,兩個小小的孩子蜷縮在自己的身邊,不遠處,苗芳佝僂著背,正在費力的點燃一片有些潮濕的柴火的。
 
     王學勤一點點站了起來,把身上的衣裳蓋到兩個孩子上面,一步步走出山洞,他才看清了,苗芳身前的柴火上,是兩個有些乾癟的紅薯。
 
     聽到身後的動靜,苗芳驚訝的回頭,在看到王學勤的時候,臉上有過短暫的空白,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撲到了王學勤的懷中,被自己的相公緊緊的抱著。
 
     「你嚇死我了。」苗芳眼中的淚一下子湧了出來,「你終於醒了,真的嚇死我了……」
 
     「有你們在,我怎麼可能不醒?」王學勤抱著苗芳,感受著自己妻子瘦弱的身體,憐惜之意頓生,「夫人,真的,辛苦你了。」
 
     苗芳笑著抹去眼角的淚:「有你們在,我就不苦。」
 
     王學勤家中的土地、房屋全部被李家人佔據,經過苗家那一鬧,臨河村是決不能回去了。
 
     「等我身上的傷好一些,我們就去後山的慶安嶺躲一陣,那裡有吃的,也有喝的,我小時候隨父親在裡面能生活十多天。」
 
     夜裡,王學勤與苗芳依偎在一起,輕聲說著話。
 
     「好。」苗芳順從的說道。
 
     「等避過這段日子,我就帶你們離開這裡,去其他的地方。」
 
     王學勤望著山洞外茫茫的黑夜,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讀書的時候,王學勤也讀過一些醫藥類的書籍,對於山上的草藥有些認識,每天清晨,他都會去後山尋找能夠療傷的草藥,有時候會帶回來一些薯類的食品。
 
     一家人在山洞中日子雖然過得清苦,卻也別有一番溫馨的感覺,外面的壞人再多,經歷的噩夢再多,現在也打擾不到他們了。
 
     這天,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的王學勤,背著一個破舊的背簍,再次朝後山走去,結果兩個孩子也都吵著要跟著去,苗芳笑著對王學勤道:「讓他們去跟著玩玩吧,這兩個小傢伙是無聊了。」
 
     「好吧,跟著爹爹,要聽話知道嗎?」王學勤揉了揉兩個小傢伙的腦袋道。
 
     「是!」
 
     望著一個大人兩個孩子離開,苗芳將山洞整理了一下,就開始清理昨天王學勤帶回來的吃的。
 
     日頭來到頭頂,苗芳做好中午的飯,坐在山洞外,一邊縫製小孩子的衣服,一邊望著遠處的山嶺,面上表情恬靜而美好。
 
     「喲,小娘子,一個人啊?」
 
     油腔滑調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
 
     專心處理手上衣物的苗芳被嚇了一跳,她轉過頭,看到本村的惡霸林英正一臉色相的朝自己靠了過來。
 
     苗芳臉色頓時變了,將手上的衣服放下,一雙眼睛警惕的看著林英。
 
     這個惡霸,以前就正事不幹,自從跟了李家,成為了李家的一條狗,在臨河村更是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多少人都恨不得殺了他,可惜,林英身後有李家的勢力,誰也不敢招惹。
 
     「我相公就要回來了。」苗芳慌張的撿起地上一塊石頭,緊張的看著林英。
 
     「哈哈哈哈,那個廢物,他就算回來了又怎麼樣?」林英一步步朝苗芳逼近,眼中的淫邪光芒,看的苗芳滿心厭惡與恐懼。
 
     「就算那個廢物回來了,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被我上!哈哈哈……」
 
     林英狂笑著朝苗芳撲了過去,苗芳手裡的石塊猛地打向他,可是林英力量太大了,一把攥住了苗芳的手,將那石塊扔了過去,拖拽著竭力反抗的苗芳來到了石洞裡面。
 
     「相公!相公救命!」苗芳掙扎著大喊。
 
     林英手忙腳亂的控制住她,惡狠狠的說:「別喊了!就算他來了也只能看著,敢反抗我,我弄死他!」
 
     「不要,不要!」
 
     苗芳淚水滑過臉龐,一派悽楚,更增添了林英的施虐心裡。
 
     不遠處,正背著一筐藥材帶著孩子往回走的王學勤,突然停住了腳步。
 
     「爹,你聽到娘的聲音了嗎?」女兒懷玉疑惑的問道。
 
     王學勤目力極好,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山洞前淩亂的痕跡,心頭一緊,王學勤不動聲色的放下自己的孩子,對懷玉道:「待在這裡不要動,照顧好弟弟。」
 
     說完,王學勤放下背上的藥材,從一旁撿起一塊厚重的石頭,猛跑向山洞。
 
     待看清了山洞內林英的獸行,他將怒吼咽在胸膛中,掄起手裡的石塊就朝不斷壓制苗芳的林英頭上砸了過去!
 
     苗芳早注意到了自己的相公,她看到石頭砸下來,下意識的撇過頭去,卻還是有溫熱的液體濺到了她的身上。
 
     王學勤如同被激怒的猛獸,一把抓住搖搖欲晃的林英,將他翻身撂倒在地,然後大步踏了上去,手裡的石塊不間斷的落到了林英的頭上,直打的林英氣斷人絕,腦門崩裂!
 
     驚惶未定的苗芳,在石洞中待了一段時間才漸漸平復,她聽到一聲聲悶響從外面傳來,抬頭看去,王學勤正狠厲的砸著已經沒有聲息的林英,而他在整個過程中,一聲沒出。
 
     「相公,相公!」
 
     苗芳從地上爬起來,抓住了王學勤不斷砸下的手臂,臉上還帶著淚珠的說道:「別打了,別打了,他已經死了!」
 
     王學勤慢慢喘著氣,慢慢的坐了下來,他回頭抱住苗芳,心中一片悲哀與憤怒。
 
     「爹爹,娘……」
 
     孩子們的呼喊聲,換回了兩個大人的理智。
 
     「在那待著別動,乖,一會你們母親會去找你。」王學勤側過臉龐,對著孩子們的方向說道。
 
     看著手上沾滿的鮮血與身前一動不動的林英的屍體,王學勤才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但,奇異的是,他心中沒有一絲後悔,即便學了幾十年的仁義禮智,這一刻,他卻明白了力量的重要性。
 
     「相公,怎麼辦?」苗芳猶帶驚恐的看著地上林英的屍體,顫巍巍的問道。
 
     王學勤把自己的夫人扶起,拿過旁邊乾淨的衣服擦去她臉龐的血漬,對她道:「你收拾一下東西,然後過去看著孩子,我來處理。」
 
     苗芳深深的看了自己丈夫一眼,她眼中是滿滿的信任。
 
     等苗芳離開後,王學勤胡亂的換了件乾淨的衣裳,走出山洞的時候,他瞥了眼腳下的屍體,臉上一片冷意,他甚至沒有動手,直接用腳將這具屍體給踢到了山洞旁邊的水溝裡。
 
     看著骨碌碌滾進了水溝的林英,王學勤心頭漫起一片殺意,他想起了皇城中的那些人,貪婪的主考官,沽名釣譽的狀元郎……
 
     真想把那群畜生全都殺了,真想都殺了……
 
     如果自己蒙受的冤屈沒有人能夠做主,如果作惡的人沒有人能夠管束,如果公道、正義已經無處申訴,那麼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替代天道,懲罰他們?
 
     「唉。」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王學勤轉身離開,自嘲的說道,「真是想多了,如果我有能力去懲罰他們,還至於落得如此地步嗎?」
 
     「爹爹!」
 
     轉過那個山腳,苗芳抱著孩子,安靜的等待。
 
     「走吧。」王學勤背起沉重的包袱,抱著自己的女兒,輕聲說道。
 
     「爹爹,我們去哪?」懷玉脆生生的問。
 
     王學勤對女兒一笑:「我們要去新的地方生活了,喜歡嗎?」
 
     懷玉眼睛睜得大大的:「喜歡喜歡!」
 
     「恩,我們會在林子裡建立起大大的屋子,給你跟弟弟做玩具,森林裡面還有很多好吃,春天來了,還有漂亮的小花。」
 
     「哈哈哈哈,我們快點走。」懷玉跟懷瑾聽到了王學勤的話,高興的直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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