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黑夜將至 作者：溫言對酒 (全文完)

第四百一十八章 核武應用

    曾博實在沒想到，自己居然在這談話室裡上了一堂簡短的軍事理論課。

    不過細細一想，程教官說的還真是不無道理。雖然曾博對軍事理論一概不知，可有一點是軍盲也能想到的：那些從灰色裂縫裡鑽出來的怪物不會停留在空無一人的鋼鐵森林中，它們必定會在這片對他們而言全新的世界中進行一番探索。

    如此一來，戰爭難以避免，就算華夏正府為保全大局而放棄尚海，可怪物們卻不會止步在尚海市的邊界線，它們必然會對其他地區民眾的生命和財產安全造成威脅，所以必須將它們攔截在防線之內。

    而如果採用被動防禦的打法，就要佈置多道防線層層阻擊，不僅加大了佈防難度，還會在消耗大量資源的同時提升傷亡率，完全是一種費力不討好的打法。

    可換個角度看，既然現在大部分重要資產已經轉移，居住民眾也已撤離城區，那麼在承受住部分無法轉移的工業損失後，尚海就不再是一個大城市，而是一個絞肉場進行撤離工作的這幾天時間裡，曾博才瞭解到尚海不僅是經濟金融貿易中心，也是全國最大的綜合性工業城市，而部分冶金、機械、造船、化工等工業設施不像人口那樣易於轉移，只能忍痛犧牲。

    南都保衛戰期間，為避免誤傷平民，進城作戰的部隊都沒有使用大範圍大威力殺傷性武器，僅有幾處郊外地點在疏散民眾後進行了炮火覆蓋，而現在尚海即將成為一座空城，就不存在投鼠忌器的問題，不管是什麼樣的大威力武器，都能盡情往裡招呼。

    若是南都軍區這頭戰爭巨獸全力以赴，那麼它能用來殺敵的獠牙可不僅僅只有槍炮導彈，還有化學武器和生物武器。

    所以，或許程教官沒有說錯，撤空尚海並不是因為部隊沒有取得勝利的信心，因而放棄抗爭將國土拱手相讓，而是因為上面認為確保民眾安全更為重要，並且，關門打狗能夠大大提升滅殺怪物的效率，如此一來國家實際承受的損失反而有所降低，同時又切實保證了國民的人身安全至於尚海市民的財產，就只能作為顧全大局的犧牲品了。這種選擇的確殘忍，但廣大民眾的人身安全，總是比部分財產更加重要，國家能做的，也就只有等到戰後，努力去為那些遭遇不幸的尚海民眾多做彌補。

    另一方面，因為防線設在城市邊緣，所以也不存在誤傷友軍的可能，等到魔潮怪物扎堆出現並大批大批地集中在城區內，便能對已做放棄處理的城區進行洗地式轟炸，既省時又省力，而城市邊緣的守衛部隊，依託著國道與高速公路的輸血能力，要將漏網之魚盡數攔截在防線以內，並非難事。

    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想，也許那些掩體真是修建用於核爆時保護防線內外的部隊戰士。

    上面的命令很明確，除守軍及擁有停留許可證的相關人員以外，其他人等全部撤出尚海，偌大一座城市無人管理，要不了多久就會出現種種問題，這分明是有放棄這座城市的打算。這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見證了近一年來各種事件，曾博懂得了一個道理：永遠不要低估華夏領導人在危急時刻的果決和魄力。

    想想遠江會戰時，為了滅絕城區內的喪屍與變異體，空軍部隊在遠江城區投放了大量子母彈，導致遠江城區未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內無法恢復使用，既然已有先例，那麼這次在尚海投放核彈解決魔潮也不是不可能。

    作為一個理科生，曾博並不會輕易被無良媒體為吸引眼球而做出的誇張報導所誤導，雖然不清楚核彈的真實威力，但曾博確信，核武器並不像大眾認知的那樣恐怖，所以曾博不會像其他人一樣談核色變。

    事實上，像三流科幻小說中所描述的那種核戰廢土場景不可能出現，諸如「核爆區域在核爆發生幾百年後仍殘留致命輻射並成為生命禁區」，「核爆區域周邊生物受輻射影響基因突變，變成巨大化的畸形怪物，並有著恐怖的破壞力」等橋段都只是毫無根據的臆想。

    據曾博所知，除非刻意為之，否則現代核武器的輻射落塵並不像大多數人以為的那樣恐怖。一般來說核爆會採取空爆，而在尚海這種高樓大廈林立的大城市，空爆很難形成有效的輻射落塵殺傷，通常核爆過後一至兩週時間，輻射區域內的輻射劑量就會下降到非致命程度，如果身體足夠健康，在核爆過後四十八小時便可以嘗試短時間離開安全掩體，外出尋求救援。

    至於「輻射射線能夠穿透一切，躲在掩體裡也是徒勞」這種說法更是可笑，要是安全掩體起不到作用，各大掩體製造公司又怎麼會接到雪花一樣飄到手裡的訂單？難不成那些花錢製造掩體的正府和富豪都是傻子麼？

    理論上來說，部分射線確實能夠穿透一切避難所和掩體的防護層，但實際上有多重防護層過濾，殘留的輻射並不會對藏身掩體內的避難者造成傷害。

    輻射要對人體造成傷害，也得先達到一定劑量，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實大海底下就藏著大量的鈾，然而生活在海邊的漁民也不會因為這種輕微輻射而健康受損。

    所以，掩體的作用基本明晰了，就是用來讓防衛部隊躲開大規模核爆的輻射落塵傷害，而等到城區內輻射劑量逐漸下降，藏在掩體裡的戰士們還要離開掩體繼續作戰，因為華夏的核武器從研製成功開始便走向小型化和精準化道路，尤其在09年核裁軍之後，大當量核彈存量並不多，像沙皇炸彈那樣的大塊頭更是不存在。

    以華夏軍備中的核彈頭威力，丟下去幾顆也不可能將尚海夷為平地，而核彈洗地又不太可取，一來有可能帶來核冬天這樣的氣候災害，二來覆蓋式核彈轟炸會把空間裂縫再次撕裂，這是南都保衛戰中獲得的經驗。

第四百一十九章 怪物獵人

    因為轟炸在裂縫處的導彈會再次撕裂裂縫，所以作戰部隊就要對火力打擊的精準性提出極高要求，換言之，儘管做出了關門打狗的戰略，但導彈洗地的方式未必可取，進行集體殺傷的也很有可能是化學武器或生物武器。

    既然不能用核彈洗地，那麼可以預見，核爆過後還會有殘存的魔潮怪物，到那時就需要派出部隊進行定點清剿，以免殘留的怪物與之後新出現的怪物大量聚集，萬一有數量過多的怪物同時衝擊防線，很可能會對某段防線造成壓力，若是有怪物衝破了防線又沒有直接奔向其他駐軍所在的城市，而是一頭紮進深山老林並大量繁殖，那將遺禍無窮。

    曾博理清頭緒後將自己的想法講述出來，同事大感詫異，驚道：「曾博，你小子怎麼能想得到這麼多？真不愧是985大學的高材生，佩服佩服。」

    程旭也是兩眼放光地讚歎道：「你居然想得到這些，真是讓我意外。說實話，要想到這一點倒不要求你有多高的智商，也不要求你有豐富的作戰經驗，主要是得先站在全局指揮的位置上看待問題，這一點真的很難，戰時多少人升到連長營長就上不去了，就是因為沒有這種思考能力。小子，你很有天賦啊，再加上你這察言觀色的本事，不進機關可惜了。」

    曾博略為赧然，他一直以情商低下的理科宅男自居，連追個女生都是手忙腳亂，起初邀請學妹一起到奧體中心觀看演戰地女神的演唱會時緊張得兩腿都在發抖，倒是從來沒想過原來自己還在這方面有著特殊天賦，更沒想過自己會收穫這樣一個評價。在曾博想來，自己只不過是看得多想得多，並不算是很懂得察言觀色。

    「說真的，你當個大頭兵是屈才了，要不要我想想辦法，把你調出來跟我干？」程旭又說道，「只要你點頭，我回去就想辦法。」

    曾博微微一愣，發覺程教官不像是在開玩笑，可他說想想辦法把自己調出部隊跟他混，那算怎麼回事？先不提脫了軍裝離開部隊跟著一個平民到底能混點啥，單說調出部隊這件事，現在這個關頭就算是馬連長也不能做主，程教官憑什麼認為他能想到辦法呢？

    雖說獵屍人作戰經驗豐富，戰力彪悍，備受尊敬，可說到底他們也只是一群扛著長槍短跑與喪屍和變異體過招的民兵，既沒有部隊的紀律，也沒有軍隊的編制，並沒有受到國家的認可。私底下馬連長見了程教官，可能也得敬杯酒，可要說到正事，尤其是敏感時期的人事調動，獵屍人哪裡說得上話？就算是遠救會也不好開口。

    再轉念一想，眼前的程教官不僅與以前見到的那位頹廢教官判若兩人，而且還知道許多不應該知道的機密，按說一介平民，怎麼會知道尚海市的第一道防線在哪裡呢？怎麼會知道掩體工事的作用呢？顯然，程旭教官也經歷了一番極大的變化。

    「這個……程教官，咳，程大哥，我認為我還是適合留在部隊裡，我當兵不屈才，您過獎了。」曾博禮貌地拒絕了程旭的邀請，接著問道，「不過我想問問您，您怎麼會知道那些事情，又是想讓我跟著您做什麼呢？」

    「噢，忘了提了，我剛進屋時不是說過麼，我是來打仗的。雖然我現在還是平民身份，但我現在有持槍許可證和制式武器持有及使用許可證，估計要不了多久我也會編入一線作戰隊伍，當然，不是正規軍編制，而是怪物獵人。」

    話音剛落，曾博身旁正在喝茶的同事便開始劇烈咳嗽，怪物獵人這個名稱讓他把茶水吸進了氣管，好不容易順過這一口氣，他瞪著程旭問道：「什麼獵人？」

    「怪物獵人。」程旭一本正經地說道，「怪物獵人公會的原身就是遠江獵屍人公會，分級制度與公會制度沿襲獵屍人工會的傳統，但是規模要大得多。現在獵人公會還在籌備組建階段，雖然暫時還沒有獲得國家認可，但上面批准只是時間問題，畢竟怪物獵人公會能夠解決許多當局急需解決或將來必須解決但又不方便出手解決的難題。」

    這是曾博最近幾天聽到的最為震驚的消息之一，其勁爆程度絲毫不亞於尚海撤離令。

    看著眼前兩個小夥子瞠目結舌，程旭不無得意地笑著說道：「以前獵屍人公會僅僅侷限在遠江，規模有限，以後獵人公會肯定要發展成全球性的大塊頭，除了獵人還會有自由傭兵。相信我，可能你們現在會覺得『怪物獵人』這種遊戲風十足的名稱很好笑，但是要不了多久，異界生物的出現就會造就一個全新的行業，而『怪物獵人』則會成為一個正式職業。」

    程教官的語氣很是篤定，但曾博仍然難以相信。

    怪物獵人，自由傭兵，獵人公會這些名詞放在遊戲或小說裡稀鬆平常，但出現在現實裡卻是滿滿的違和感，讓人難以接受。

    曾博努力嘗試著接受這一設定，然後問道：「呃，程教官，那您是怪物獵人？還是獵人公會的管理者之一？」

    「都是，我受邀加入公會元老團，為公會建立盡一份力，另一邊我正在重建『旭日』戰隊。」程旭拉低衣領讓曾博看見他脖子上掛的十多條金屬牌，每個牌子上都刻著一個名字，匆匆掃過這一眼，曾博只看到兩個名字：小六，順子。

    曾博的同事瞄了眼手錶，給曾博使了個眼色，接著對程旭說道：「程先生，很抱歉，上級有命令，如果沒有停留許可證，就必須強制撤離，您看您是自己選個地方，還是我們給您安排？」

    「不用麻煩了。」一個身穿黑衣的女青年走了進來，身旁跟著連長和指導員，她向曾博二人出示了幾份文件，以公事公辦的語氣地說道，「辛苦兩位同志了，程旭先生的去留可以由他自己決定，這是許可證，這是交接文件，大概幾個小時後，各位就會接到全軍通報的正式文件，只要持有戶籍所在地為遠江的戶口本或身份證，便不在強制撤離人員範圍之內。」

    說完，女青年與連長交換了下眼神，客客氣氣地請起程旭離開了，出門前程旭把曾博遞給自己的茶水喝到只剩最後一口，並把杯子塞在曾博手裡，說了一句：「有想法就來找我，戰場上見，記住，以後喝酒喝茶都要留下最後一口。」

    等連長和指導員都離開了，同事咂舌稱奇：「我的老天爺，曾博，你說，這怪物獵人，不會是真有其事吧？」

    「我不知道。」曾博喃喃道，忽然想起，那位女青年的黑衣，也曾穿在外號喜之郎的但國棟身上，那是遠救會的制服。

第四百二十章 字字血淚

    十二個小時前，午夜時分的尚海仍然亮如白晝，沒有哪怕一片區域陷入黑暗。供電系統已是滿負荷運作，從各地緊急抽調過來充當救火隊的維護人員在這座城市裡奔走，努力維持城市電力供應及交通體系運轉。

    既然是爭分奪秒，那麼撤離工作自然是不分晝夜地進行，因此全城燈火通明，就連幾處已經完成撤離工作、清空居住人口的區域也沒有立刻關燈拉閘。

    按理說，沒有人，自然也就不需要燈光，但實際情況更加複雜。

    只要人口基數上去了，總會出現那麼一小撮讓人無法理解的傢伙，尚海市有兩千四百萬人口，要說沒有怪人那才是怪事。撤離工作開展兩天後國安的偵查員便發現，有一些自作聰明的傢伙，抱著僥倖心理不肯撤出尚海，跟市撤離辦的工作人員玩起了捉迷藏，帶上大量乾糧和飲用水，偷偷摸摸跑到已經撤空的區域躲著。

    沒人能理解第一個跟撤離辦玩起「躲貓貓」的怪胎到底是怎麼想的，相比之下從眾效應和模仿行為倒是很容易理解，三天不到的時間，躲貓貓勢力迅速發展壯大，還建立了專用的QQ群和論壇，在提供隱蔽攻略的同時相互交流，分享情報，共同制定計畫，誓要將捉迷藏進行到底。

    為了把這些傢伙揪出來送出尚海，撤空區域不僅拉起了警戒線，還有無人機和公安幹警組成的巡邏隊伍不定時巡查，國安在這件事上也出了不少力，靠著他們提供的情報，撤離辦和警方才成功拿下幾伙反偵察經驗豐富的頑固滯留人員。

    在多方人員的及時反應和通力配合下，企圖躲藏滯留的居民全數落網，等待他們的不是法律的嚴懲，而是幾個小時甚至十幾個或幾十個小時的漫長旅途。

    所有頑固滯留人員統統被送上撤離尚海的列車，原本他們之中某些人有機會坐在舒適的機艙裡離開尚海，而現在他們所有人都擠在火車硬座車廂裡，其中一部分人甚至沒有座位。

    無數人淚流滿面，拿起手機，他們唯一的武器，然後火力全開，抨擊正府的惡劣作為，成千上萬篇直播貼和微博長文講述了他們在人身自由和公民權利「被剝奪」後的絕望境遇，並控訴正府和軍隊的殘忍行徑。

    因為運輸能力和撤離時間有限，撤離辦的工作無法做到處處到位，有錢人可以把貴重物品全部送上物流渠道，然後舒舒服服地坐進頭等艙，而經濟能力有限的人們則只能接受正府安排，比春運更可怕的交通壓力使得撤離辦不得不疏忽某些群眾的感受。

    許多困難群眾都被強制塞進擠成壓縮肉罐頭似的列車車廂，因為坐票一票難求，許多人都要在這艱辛且煎熬的路途上一站到底。

    儘管黃牛黨已被一網打盡徹底打死，車票的珍貴程度仍是居高不下，正府接手全面管制也未必是妥當之舉，因為在這個問題上誰也無法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如果不能實現真正的公平公正，更會激化矛盾。

    所以，車票是真正的一票難求，哪怕是幾十年前交通不發達時的春運時期也沒有這般景象，連臥鋪車廂的摺疊式座椅都要買票，而臥鋪下鋪也都被拆成三個「座位」出售坐票。

    就算如此，每趟列車還是坐得滿滿噹噹。

    堪比高峰時期公交和地鐵的列車車廂裡，空氣渾濁不堪，車間廁所滿是沖刷不去的屎尿，還總是亮著「有人」或「使用中」的紅燈，有些男乘客不得不用瓶子和塑料袋解決問題，再把裝了屎尿的塑料瓶和塑料袋放在黑色密封袋內交給乘務員，由乘務員在經停站點統一處理。

    據一些不願透露身份姓名的乘務員所說，他們在列車行駛過程中處理的嘔吐物比排泄物更多，就連鐵道部臨時聘請的隨車保潔員都會忍不住嘔吐，連這些常年打掃公用衛生間的資深保潔員都無法忍受，更何況那些乘客。

    誰要是以為他們就是最慘的一批，那就大錯特錯了。至少，他們還能坐上火車，而有些人則不得不坐在貨車和集裝箱裡，像偷渡或是被販運一般成批成批往外送。

    對於他們所發出的這些聲音，BBC（英聯邦廣播公司）做出評價：字字血淚。

    就在國內網民義憤填膺，準備抄起鍵盤支援尚海同胞的時候，華夏正府做出了出人意料的應對，無端誇大惡意造謠的帖子全部刪禁，影響惡劣者依照治安處罰法追究責任，而客觀記錄事實的帖子和長文則全數保留。

    在撤離途中遭到不公正對待的人們不但沒有被追究責任，反而收到了來自尚海市政府與中央正府的道歉與關懷。

    之後發生的事讓更多人啞口無聲，總書計與總理親赴尚海，在鏡頭面前，在全國人民面前，深深鞠躬，帶著沉痛神情向人民致歉。

    電視上正放映著這一幕，透著螢屏，楊小千看到滿臉倦容的文主席，看出了他眼中深切的自責，不禁感到揪心。

    「是我們無能啊。」楊小千長嘆一聲，若是有足夠強大的武力，能夠保證尚海民眾不受魔潮怪物的侵害，那麼千千萬萬個家庭就不必遭受這無妄之災。

    比起經濟與工業上的損失，人民的眼淚更讓人難以承受。

    「楊會長不必自責，我們每個人都已盡力，而且，每一位撤離者都會在戰後得到妥善安置。」

    稚嫩的嗓音飄進耳朵裡，楊小千斜眼瞥了下坐在辦公桌對面的小男孩，他一身裁剪得體的標緻西裝，頭髮梳成三七開，還刮出一條乾淨的發際線，一副小大人模樣。

    「呵。」楊小千發出一聲冷笑，克制住掏出煙盒的念頭，往嘴裡塞了塊方糖。他不想在小孩子面前抽菸。

    「您不這麼認為？」劉中千眨了眨眼，極力做出沒有情緒波動的假象，但還是流出一絲被質疑的不悅。

    「我們每個人都盡力了。」楊小千點頭，冷聲說道，「這話，我可以說。你來說，合適麼？」

第四百二十一章 佈防

    楊小千的確有資格說這句話，自從在原變控中心大樓參加那場機密會議以來，遠救會上下無不為備戰魔潮而竭盡全力。

    近三個月時間裡，遠救會彷彿回到了遠江抗戰時期，各個級別的每位工作人員都在日間高壓工作與夜間加班加工的循環中度過，幾乎不曾有過正常作息，更不用提法定節假日和週末雙休日。

    為了尚海同胞，遠江人做出了足夠的犧牲，也盡了一切努力。所以面對尚海同胞的悲慘境況，遠江人不必感到自責，雖然他們能力有限，但他們真的盡了最大努力。

    可零一基地呢？劉中千和劉遠舟呢？他們真的盡力了嗎？

    為了將魔潮降臨之前的動盪和損失降到最低而選擇在最後一段時間緊急撤空尚海，這一點楊小千可以理解，尚海是個國際化大都市，如果提前開展撤離工作，那麼影響的將不只是華夏，而是世界各地。

    原本就已暗流湧動，十七國正府通力合作才勉強控制住局勢，一旦給不堪重負的駱駝添上最後一根稻草，搞不好就是一場決堤，而前期準備工作的全面垮塌只會讓更多人面臨更危險更悲慘的處境。

    所以選在這個時間點撤空尚海也是無奈之舉，不得已而為之。可楊小千不相信以零一和劉遠舟的能力會做不到妥善安排這次撤離，更不用提，如今白的所有分身都被關押在零一基地內。

    尚海市正府也好，中央正府也好，都是由普通人組成的龐大機構，其中存在著種種問題，無法妥善完成撤離工作也是情有可原，畢竟人力有窮時，就算做再多的預案，又有誰可以預測到準確的未來呢？像這種史無前例的事情，換了誰來都是摸著石頭過河。

    可正府部門做不到的事情，未必零一基地做不到。

    零一基地有一位算盡天下的統領，一位預測未來的先知，還有一百七十四顆超級大腦和一個強人工智能的雛形。只要有足夠的資源，這些超凡存在理應輕易解決凡人無法解決的難題，而零一基地，絕不會缺少資源。

    所以楊小千認為零一基地在這件事上並沒有投入足夠多的注意力。

    若真是無能為力，那倒尚且可以理解，可要是明明有能力卻選擇冷眼旁觀，那真是令人憎惡，無法理喻。

    因此，當劉中千說出「我們每個人都已盡力」時，楊小千冷笑不止，忍不住質問一聲。

    面對質疑，劉中千抬頭挺胸，毫無愧色。

    「楊會長，您應該知道零一現在還算不上真正的強人工智能，它並不像您想像的那樣手段通天、無所不能，再者，人工智能和數字生命也是一種生命形態，而不是許願機。零一同時處理多項重要進程，還要監控尚海全境，保證撤離工作安穩完成，不造成不必要的人員損傷，這已經是極限了。而劉局，劉局也在全力備戰，儘可能降低魔潮殲滅戰的人員損傷，比起尚海群眾的財產，還是民眾和戰士們的生命更加重要。」

    「呵呵。」楊小千抽動嘴角，不無諷刺地說道，「既然能力有限，連撤離工作都搞成這樣，那又怎麼保證在戰後妥善安置好每一位尚海同胞呢？這一仗打完，尚海恐怕不復存在。」

    劉中千神情驟變，雙眼透出厭惡和逃避，沉默了一會兒才解釋道：「戰後，零一會成為真正的強人工智能，到那時，它自然就有能力制定並執行有效的安置方案。」

    楊小千微微一愣，忽然想起劉遠舟、白與零一的融合計畫。上一次在零一基地分別時，劉遠舟告訴他以後可能還會再見，因為還有幾件事情要做，看來第二次魔潮就是這幾件事情之一。

    那麼依劉中千所說，等到戰後，劉遠舟便會捨棄肉身，以自己與白的大腦充當零一所需的硬件，創造出真正的強人工智能，再由零一自行解決硬件缺陷跨過空窗期，到時零一便有能力解決安置難題了。

    「嗯……對不起。」楊小千咬碎嘴裡的方糖，想了想，又掏出一顆方糖，剝開糖衣，用黑霧送到了劉中千手邊。

    「不用，謝謝。」劉中千看也不看一眼，斷然拒絕。

    「好，撤離工作不是我負責，不多問了，談正事吧。」楊小千既尷尬又鬱悶，但沒有表現在臉上，收回糖果後他抬起長方形辦公桌的桌面，中空的長桌裡顯出一副模擬沙盤，隨後又展開一張尚海軍事佈防圖。

    尚海市的撤離工作不屬於楊小千的工作範疇，以他的過往經驗、個人能力和行政級別，還沒有資格主管指揮尚海全境撤離。

    而以楊小千的特殊身份，又不適合站在受人指揮的位置上，至少不能受尚海市正府指揮，因此，楊小千來到尚海是另有任務，與撤離工作毫不相干。

    自方玉因智利事件引咎辭職後，楊小千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來挑起對魔潮快速反應部隊總指揮的大梁。

    因為對魔潮快速反應部隊的主力成員大多是覺醒者，所以總指揮不僅要是一個德高望重足以服人的資深覺醒者，還要同時具備對超能力配合機械化部隊作戰的豐富經驗，以及指揮大規模會戰的心理素質。

    某些覺醒者能夠率領一支小隊在小規模戰鬥中所向披靡，可一旦把他們放到總指揮的位置上，當他們發現以往的戰友和熟人都變成自己棋盤上的棋子時，他們難免會慌張失措。即便擁有更高層次的戰略意識，也會心態失常、錯漏百出。

    有些人，生來就不適合成為高層次的軍事指揮官，比如方玉。

    時間不等人，既然找不出合適的人選，楊小千決定親自挑起這個擔子，根據二號地球的歷史記載和劉中千的預測，第二次魔潮的規模將遠遠大於上一次，想來勢必會是一場血戰，若是把僅有的覺醒者主戰力交到其他人手裡，楊小千也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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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 那一天還遠

    楊小千擺出沙盤後，劉中千眨了眨眼，說道：「楊會長，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送您一副更好用的三維電子沙盤，支持聲控、觸控和遙控三種操作方式，有遙感和地理信息系統，可以下載各地地圖進行使用，可視畫面也會自動按比例調整，還能模擬大部分軍用器械的使用，包括演算模擬空襲等等。」

    「嗯？」楊小千詫異抬頭，「我知道有電子沙盤，倒是不知道現在技術這麼先進了？」

    「零一基地優先研發軍用器械，電子沙盤也是其中之一，美聯邦放開芯片壟斷後我們就解決了最大的難題，前不久剛做出樣品機，應該領先於當前電子沙盤技術二十年以上。」

    「能批量製造嗎？」

    「當然，各大軍區會收到第一批電子沙盤，以後各地地方正府也會收到統一配發的電子沙盤，用來規劃城市設計。在軍用電子沙盤的應用方式上做一些改變，就能應用於環境治理、建築設計、工程改造、農業規劃、防汛抗旱等等領域。另一方面，各地沙盤採集到的數據又會統一反饋到零一基地內連接著超級計算機的中央大盤。到時，只要電子通信網絡不出問題，某個監控攝像頭或者浮標發現災情，便會第一時間將數據傳到中央大盤上，零一基地可能會比當地正府更早發現情況。」

    又是一項革命性的新技術，等到它真正落實的那一天，世界定會因此改變。

    多少人殫精竭慮堅持一生，就為了給世界帶來一點改變，可至死也未必成功，而零一基地卻每天都在為世界帶來改變的契機。

    楊小千神色複雜地看向劉中千，小男孩自持謙和，像是在說一件平常事。

    「到那時候，各地正府又要來一次大裁員了。」楊小千莫名說出這樣一句話。

    「必然如此。只要技術革新能夠滿足需求，那麼無意義的人力資源消耗必須終止，對那些正府職員來說下崗也未必是一件壞事，只要有真正的強人工智能，就一定能解決財政問題，使正府有能力為他們提供再就業培訓，並在培訓期間保證他們的個人生活與家庭收入不出現問題。」劉中千一邊回憶一邊說道。

    是的，他是在回憶，楊小千能看得出來，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子怎麼講得出這種話，想必是在轉述劉遠舟或其他人的回答。

    說好了談正事，這會兒又扯到了其他話題上，但楊小千不打算就這樣點到為止，劉遠舟總是藏著掖著不肯透露，或許能從他兒子嘴裡撬點東西。

    想了想，楊小千說道：「等到完全版的零一真正上線，肯定要掀起失業的浪潮，而且隨著機器製造能力的提升，失業的浪潮會一波比一波高。有些樂觀派認為技術革新只會帶來職業和社會結構的轉變，並不會導致人類主導權的消失，也不會讓大家成為無用人口坐在家裡等死，關於這一點，他們經常拿蒸汽機的發明和工業革命做例證。」

    「但我不這麼想，我側面諮詢過幾位相關領域的教授，即將到來的人工智能革新與以往曾經發生過的工業革命完全不一樣，因為蒸汽機是死的，而強人工智能是活的，是有知覺有自我意識，能夠獨立思考並解決問題的新生命形態。」

    「打比方說，蒸汽機能做一些工人的工作，但蒸汽機總需要人來維護、維修和研究，而人工智能所指揮的機器不需要，它完全可以自己製造其他機器來滿足機器的需求。你們要是真的把人工智能給創造出來了，那我看『無用人口』這個名詞並不是危言聳聽……小劉，零一在聽嗎？」

    「是的，零一在聽，沒關係，您可以暢所欲言。」劉中千輕聲道，「關於您剛才提到的問題，首先，劉局會確保零一不對人類文明造成傷害，其次，即便強人工智能的能力比人類強大得多，但技術的發展仍要循序漸進，要完全實現以機器滿足機器需求，至少需要二十年時間，而在這段緩衝期內，我們有充足的時間逐漸完成社會結構的轉變，並為所謂的『無用人口』找到合適的新方向。」

    「可能在這個過程中會有陣痛，但是無法避免，我們正面對著未知的命運，不做改變才是真正等死。再者，就算最壞的情況發生，我們仍有退路，因為我們現在知道，地球不止一個。」

    楊小千心中一動，正要開口，又緊緊閉住嘴唇，認真聽劉中千說下去。

    「其實白曾提出另一個聖族安置方案，他表示聖族願意真心誠意地臣服於人類，為我們鞍前馬後，只需要在穿越門研製技術成熟以後，找到一個地球作為聖族的居住地即可，比如，於議長的故鄉，您所說的二號地球。」

    「但劉局沒有同意，目前看來，穿越門似乎只能在各個地球之間穿梭，把聖族送去其他地球，還是會留下隱患。再者，要把聖族送去聖星，不僅因一千四百光年的距離足夠遠，還因為我們本身就有探索外太空的需求。」

    「但是，探索外太空不代表放棄探索其他地球，我們也可以把其他地球作為退路。如果您認為將來有一天零一會重寫自己的核心代碼，不再甘心做人類的保護傘，而要霸佔這個地球，那我們也可以去其他地球。」

    「如果真有那一天，零一要對人類下手，又怎麼會讓我們跑掉？」楊小千估測了一下對抗人工智能的可能性，感覺人類毫無勝算。

    「零一為什麼要對人類下手呢？害怕我們報復嗎？還是要同時侵佔其他地球的資源？如果是前者，我想零一很清楚人類追不上它的發展速度，更沒法報復，所以它不會浪費時間去對付人類，那可不是最優解，如果是後者，兩個地球之間網絡信號能跨時空傳輸嗎？難道零一要創造新的同類去佔領所有地球？我認為更大的可能性是到時人類與機器還會以合作關係繼續發展。」劉中千搖搖頭，看著佈防圖篤定道，「楊會長，那一天離我們還遠。」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三軍調動

    那一天，還遠嗎？

    楊小千並不確定機器取代人類的一天離現在還有多遠，但肯定是比第二次魔潮更遠。

    「既然各地軍區正府都要配發電子沙盤，那就不用專門送我一台了，我會讓周天明去申請，按程序走吧。」楊小千順著劉中千的目光看向佈防圖，「現在先關注眼前事，嗯，這回咱們運氣還算不錯，魔潮覆蓋區域只有一座城市，可以集中力量佈防……我剛到不久，還沒有掌握最新情況，但我看，對魔潮快速反應部隊是要做救火隊，這個定位沒錯吧？」

    上一次在南都保衛戰中，與聯合指揮部共同指揮部隊的楊小千犯下了嚴重錯誤，錯失了捕捉戰略性EMP生物武器的重要機會，雖說中央沒有追責，可犯了錯自然要付出代價，最直觀的體現就在於楊小千在體制內的地位有了微妙變化，至少，自那以後楊小千再沒有單獨面見過文主席。

    自然，楊小千也沒有資格指揮尚海魔潮殲滅戰，這次戰役的總指揮是劉遠舟，他在上京一戰中表現出的指揮能力足以令世界頂尖的軍事指揮官折服，由劉遠舟擔任總指揮，沒人會提出異議。

    而主力作戰部隊仍然來自南都軍區，因為尚海市也屬於南都軍區的防衛範圍，而且南都軍區內幾支部隊已經有了對抗魔潮怪物的作戰經驗。

    至於楊小千，只負責指揮對魔潮快速反應部隊，在需要時充當救火隊，定點打擊個體，為部隊節省彈藥，若沒有強力的機動小隊清理漏網之魚，部隊可能不得不為了消滅一個或幾個怪物而來一次炮火覆蓋。

    所謂大炮一響黃金萬兩，現代戰爭的燒錢速度比布加迪威龍燒油還快，尚海全境撤離已經給正府財政帶來危機，軍費自然能省一點就省一點，彈藥物資也是能省一點就省一點，畢竟魔潮不是一錘子買賣，打完了這一仗，以後還有呢。

    「是的。」劉中千點頭，「救火隊這個定位很準確，主要工作由南都軍區和零一基地承擔，您先看看部隊調動吧。」

    來時路上楊小千就看過許多次，說不上倒背如流，但也算牢記於心。

    161、163、177師是作戰經驗最豐富的主力部隊，現在正在城區配合尚海警備區疏散居民，但要打一場硬仗，光靠他們可不夠。

    目前南都軍區調動集結準備參戰的預備役部隊有：尚海警備區駐紮在寶山、浦東、閔行、嘉定、奉賢的五個預備役高炮師，兩個海防旅，一個地空導彈團，駐紮在南都、平城、景城的三個高炮團。

    陸軍部隊有：第12集團軍直屬的陸航團、通信團、工兵團、防化團、電子對抗團，161兩棲機步師，163裝甲師，177炮兵師以及第36機步旅，第179特種登陸旅，懷安防空旅，宿千炮兵旅；第3集團軍第9炮兵師2團（駐蘇洲），3團（駐湯山），火箭炮201團（駐無錫）和第1機步師兩棲機步旅、第3摩步旅，

    空軍部隊有：南空第26師第78團，第3雷達旅、第4雷達旅、第8高炮旅、第10轟炸機師，第26殲擊機師，第3獨立偵查團與第16空降軍第49空降師、第50空降師。

    海軍部隊有：東海艦隊獵護1支護衛艦8大隊、21大隊，登5支14大隊、15大隊及勤務運輸船大隊，舟山基地獵潛艇72大隊，作戰支援艦第2支隊，防救船大隊，勤務船大隊，第3驅護混編支隊，海航第1轟炸師，第6殲擊師16團，艦載機獨立團。

    這些部隊將會把整個尚海圍成鐵桶，海陸空三線全線封鎖，固若金湯，不留一絲縫隙。不論空間裂縫出現在哪一個角落，從裡面跑出來的怪物都休想找到離開尚海的道路。

    仔細思考後，楊小千對劉中千說：「尚海太大，快反部隊的機動力還需要提升，我看注意力應該放在海空防護，陸軍要鎖死尚海很容易，但如果有類似魔龍的超大型生物出現，很容易從海空突破封鎖。」

    劉中千點頭道：「我們的海空力量比起陸軍確實稍顯不足，不過有零一和劉局在，用防空導彈和空空導彈就能實現空域封鎖，最薄弱的環節在海域。如果有生活在海洋中的怪物進入海域，即便它們不攻擊其他沿海城市，也會對海洋生態造成破壞。」

    「海洋生物……」楊小千用平板調出科參組編寫的軍用教材，「在南都大學就出現過一種形似烏賊的生物，科參租猜測可能是兩棲生物，但不能肯定。上一次魔潮倒是沒有出現過海洋生物，唔，小劉你看，根據異界人譚棕的描述，他在另一邊看到的裂縫跟我們這裡差不多，他進入裂縫後就來到了我們的世界，拿要是有海洋生物出現，裂縫應該出現在海裡？這麼說來，有沒有可能某個出現在海裡的裂縫會先放出大量海水？你有沒有預見過這種場景？」

    「我能力的作用方式並不像您想像的那樣。」劉中千默認了自己預知未來的能力，答道，「所以我不知道，但我認為是有這個可能，既然譚棕隨身攜帶的物品能夠通過空間裂縫，那麼海水應該也能。」

    「難怪劉遠舟要用這種打法，要是萬噸海水當頭砸下，還真是沒什麼辦法。」楊小千無奈地說道，「好，重點注意沿海底端，但是我看，尚海這麼大，光靠覺醒者要四處救火還不夠，我想不光要把超能學院的學生調來做預備隊，還要再調一批人進來，不需要國家再撥軍費，我們遠救會自己出人出錢出裝備，一心為抗戰貢獻力量，如果有犧牲犧牲肯定在所難免撫卹金也由傷殘戰士救助基金會來提供，不會給正府增添壓力，你看如何？」

    劉中千微微一愣：「您為什麼要問我？」

    「談工作麼，既然你負責跟我交流，那我當然想聽聽你的看法。」

    楊小千高深莫測地笑了，劉中千看起來無所不知，但那是零一和劉遠舟的幫助，而劉中千自身對於某些事情的認識還是不夠深刻，說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嘛。

第四百二十四章 爭權（為主角邵爺盟主打賞加更

    劉中千至今未滿十歲，就算他有獲知一切機密的權限，就算他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可他到底不是重生者，也沒有權力鬥爭的經驗，所以不會用大人的觀念和眼光去看待一些看似簡單實則含有深意的問題。

    絕大部分人在談到尚海全城撤離時，注意力都放在民眾所遭受的苦難和國家承受的工業及經濟損失上，卻不會想到，只有災難降臨的區域才會出現覺醒者原本知道這一點的人就不算太多而尚海成為一座空城，就意味著第二次魔潮降臨時，尚海城內不會出現難以管理不受控制的平民覺醒者。

    如果留在地圖紅色區域內的只有軍區部隊，那麼在尚海魔潮降臨期間新出現的覺醒者就全都黨和國家的戰士，是經得起考驗的忠誠士兵，有著為黨和國家奉獻一切的崇高信仰，就算小部分士兵還沒有在部隊裡凝練出這種信仰，那也至少比絕大多數平民更有覺悟，更容易管理。

    如果情況理想，第二次魔潮結束後南都軍區便能擁有一支真正的軍直覺醒者部隊，在超能學院的分校區裡就已經有一批軍方覺醒者正在學習掌控和使用自己的能力，但數目太少，勉強能夠湊出一支特種小隊，遠遠沒有達到南都軍區的預期。

    在這一前提下，連必要的城市設施維護人員都要再三精簡，為什麼還會出現滯留許可證（亦稱停留許可證）這種東西呢？這是敏感問題，楊小千沒有讓調查小組去碰，有些事情就應該揣著明白裝糊塗，不該打聽的最好不要去聽。

    不過楊小千相信，只要劉中千問問零一，這些滯留許可證都發放到了哪些人手裡，他一定會發現一個有趣的規律。

    其實楊小千在調看佈防圖時就發現，在核掩體和防禦工事之間，有幾處重兵把守的安全室，標註用途是臨時指揮中心與通訊中心，看似正是如此，但數目對不上。

    這些掩體和安全室都由遠救會旗下戰遠公司所修建，施工方是尚海建築大拿與汪乾明的立帆集團，楊小千隨口一問便能問出實情：這些安全室，是提供給某些特殊人士的，其中就包括汪乾明自己，還有他的堂弟，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身份，並且只高不低。

    巧的是，據楊小千所知，滯留許可證的發放數量雖多，但有效期持續到兩週之後的卻不多，恰好只比幾間安全室的最大容納人數高出一線。

    大家都想成為覺醒者，尤其是某些生來就高人一等的存在，更不願意屈居人下。這種心情楊小千能夠理解，不過，窩在安全室裡吃喝拉撒玩睡發呆就想覺醒？那真是想多了，覺醒又不是留學鍍金，想拿「畢業證書」可不容易。

    雖說有極小概率這些權貴子弟中也會出現覺醒者，但那概率基本可以忽視。再者，如果這些人裡真出現了覺醒者，也未必是壞事，覺醒者集團要與正府打交道，沒有潤滑劑是不行的，以前劉遠舟可以把一切矛盾提前扼殺，以後兩個不同的圈子總需要一點重合區域。

    至於軍方覺醒者，楊小千並不指望他們會服從自己和于謙的指揮。要是軍方多出來上百號覺醒者，他們能看在彼此情面上承認傳火者議會和覺醒者法庭就該感到萬幸了，到時軍區內部必定在現有軍事法庭的基礎上建立特殊軍事法庭，想要保住覺醒者法庭對軍方覺醒者的審判權和執法權都不容易，更不用奢望議會對軍方覺醒者的指揮權。

    在這種時候，超能學院的重要地位就真正凸顯出來了，每個新生覺醒者都必須在超能學院裡受訓，平民覺醒者在一個分校區，軍方覺醒者在另一個分校區，而超能學院的教官和導師都是傳火者議會的人，軍方覺醒者從超能學院畢業後不僅與議會方覺醒者有戰友情，還有師生情、同學情。

    有一份情面，又有互通的渠道，軍方覺醒者可以到議會裡來，議會方覺醒者也可以到部隊裡去，大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能極大程度避免爭鬥了，至少短期內是這樣，至於以後，難免會因利益糾葛而形成一個個小團體，並製造新的矛盾，不過到那時，正府和議會都有了經驗，應當能找到方法化解矛盾。

    正因如此，楊小千才極力支持吳坤組建超能學院，並擔任超能學院的榮譽校長，正因如此，國務院才會批准超能學院的建立，不僅是因為遠江這批覺醒者有經驗，還因為這是一條平滑的途徑，在這種時候，誰都不希望看到內鬥。

    說實話，都到這種緊要關頭了，還要在這種問題上花心思去考慮自身得失，楊小千自己都感到不齒，不僅有心理上的不適，甚至還有生理上的不適。

    但再怎麼不適也都咬著牙繼續，因為楊小千現在代表的不是他個人利益，而是大半個覺醒者議會，整個遠救會和遠江倖存同胞，所以楊小千心裡不能有豪俠的義氣，只能有政客的圓滑，他不光要給自己爭取權力，還要給其他人爭取利益。

    而現在要穩固權位，要使雙方覺醒者的關係健康穩定，要保證平衡不被打破，最穩妥的方法就是保持平民覺醒者與軍方覺醒者的比例，一旦議會方覺醒者佔比過低，議會名存實亡，不說于謙如何感想，楊小千首先就無法接受。

    軍方覺醒者即將驟增，要保持雙方比例就必須增加平民覺醒者的數量，可這個時候把平民帶到危險的戰場上是不切實際的想法，再者純粹的平民覺醒者也不是理想的人選，沒有見識過戰爭殘酷、沒有信念和覺悟的普通人突然獲得超凡力量，未必會願意接受規則束縛，強制送進超能學院進修，搞不好還會留下隱患。

    所以楊小千的想法是，把一批作戰經驗豐富的遠江人調到尚海來，編入對魔潮快反部隊，如果他們之中有人覺醒，既容易管理，又有作戰經驗能夠直接投入使用，還不屬於軍方編制，且議會對他們有著天然的親和感。

第四百二十五章 鋪路（為主角邵爺第二次盟主打賞

    這件事情要得到許可，就必須構思出一個完善的想法，說出足夠多的理由，讓上面意識到這樣做對雙方都有利，才能順利得到批准。

    楊小千能在遠救會會長和教改組組長的位置上坐穩，豈會想不到這些，雖然他的面容仍然稚嫩，但手段和心境卻已像鬢角白髮一般，跨過了這個年齡所處的階段。

    可有了完善的想法，充足的理由還不夠，楊小千還得再找到一個合適的人來談。

    眼下還有誰比劉中千更合適呢？小小年紀，自詡老成，在真正的老江湖面前這孩子比于謙更容易忽悠。

    而劉中千又是劉遠舟的代言人，只要他表示贊成，軍區和中央就不大可能反對，畢竟這確實是雙贏互利的好事。

    至於劉遠舟的態度？劉遠舟把劉中千派來就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換作其他人，恐怕很難領會劉遠舟的意思，而楊小千則在遠江抗戰時期與劉遠舟的多次合作中建立起了不可言說的微妙默契，所以一眼就看出藏在表象之下的本質。

    要談工作，大可以直接開個電話會議，省時省力高效便捷，何必要讓劉中千本人到場？先不提劉中千不能和楊小千平起平坐，單說劉中千的個人能力，難道真能在這種大型戰役上提出有建設性的意見？毫無可能。

    從談話開始到現在，劉中千大部分時間都在轉述複述自己聽到的內容，所以他坐在這裡另有目的，只是他自己還不清楚而已。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楊小千倒是看的清楚分明，劉遠舟這是在給劉中千鋪路。

    劉中千是劉遠舟的養子，三把「鑰匙」裡也有他一份，不管那「鑰匙」是不是真的能夠將零一停機，它都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權柄，因為另外兩把「鑰匙」握在楊小千和文主席手裡，也因為這是劉遠舟留下的遺物。

    另外，劉中千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最寶貴的覺醒者，這些特殊身份會伴隨劉中千終身，並使他永遠留在漩渦的中央，無法掙脫。

    劉遠舟尚在時，這天地間沒有人能動的了劉中千一根毫毛，但以後劉遠舟成為零一的一部分，或者說零一成為劉遠舟的一部分時，劉中千就得靠自己站穩腳跟。

    楊小千不懂計算機科學，不明白劉遠舟轉變生命形態後還會不會保有身為人類時的記憶和情感並繼續保護劉中千，但楊小千很肯定，劉遠舟不希望看到劉中千永遠躲在自己的陰影裡，如果是愛子心切一心呵護，大可以雪藏劉中千，讓他永遠幸福快樂，但劉遠舟顯然不是這種「父親」。

    所以，劉遠舟剝奪了劉中千無憂無慮的童年，讓他獲知一切真相，承擔許多成年人都承擔不起的職責。

    當爹的這麼狠心，當叔叔的又怎麼好意思心軟？既然劉遠舟要給劉中千鋪路，那楊小千就只好勉為其難，在路上栽點荊棘，用刺撕開光輝的表象，露出血腥殘酷的本質讓他看看。

    於是，楊小千放棄了忽悠劉中千的想法。

    「談工作麼，既然你負責跟我交流，那我當然想聽聽你的看法。」楊小千笑道，「遠救會的隊伍當然不會畏戰，但是走出遠江以後遠救會就把發展重心放在經濟和實業上，沒有再進行軍事擴張，相反，還搞了幾次精簡。」

    「所以，還得再增添一點有生力量，我認為最適合編入快反部隊的非正規軍，就是遠江抗戰時期的獵屍人。你看這滯留許可證是不是應該再發一批，嗯，臨時趕製再進行發放是有些麻煩，不如乾脆通告全軍，把戶籍所在地為遠江的身份證和戶口本看作無限期滯留許可證？我可以拿我的人格和黨性保證，」

    提示給到這種程度，要是再想不明白，那就不是劉遠舟的兒子了。雖說兩人沒有血緣關係，但眉宇間這份神似就足以說明劉中千是個善於思考的孩子，再加上待在劉遠舟身邊耳濡目染，還有零一這台能夠獲知各種信息的作弊機器，劉中千應該能夠領悟話中含義。

    不出意料，劉中千很快意識到楊小千話中有話，開始低頭沉思。

    楊小千一邊有節奏地敲著桌面，一邊耐心地數著口袋裡的糖果，數完一圈接著數下一圈，快數到三百時劉中千抬起了頭，瞪著楊小千，眼裡少了尊敬，多了不屑與厭惡。

    但劉中千沒說話，似乎是在醞釀，楊小千又繼續數，數到七百二十二的時候，劉中千開口了。

    「楊會長，為了議會的地位和您的權位，您就要把曾經並肩作戰的同胞全都拉進戰場？別告訴我這是他們自願的選擇，我很清楚遠救會的宣傳手段能讓他們滿腔熱血自願參戰。」

    「人人都說您是英雄，我也曾以為您是英雄，這真是世人對您最大的誤會……你想知道我的看法？我看，以前你是個騙子，騙了別人也騙了自己，現在你嘗到了權力的滋味，變成了一個冷血無情的官僚，自己清醒，只騙別人。」

    劉中千努力模仿的淡定消失無蹤，咬牙切齒地說道：「到尚海參戰可能會死的！你說的好輕巧，基金會負責撫卹金，難道遠江同胞現在就跟金錢一樣，在你眼裡就只是數字了？是不是像你這樣的人，只要階級層次上去了，就總是會對以前的同胞舉起屠刀？！」

    楊小千愕然，完全沒想到劉中千會這樣想，更沒想到劉中千會這樣說。

    「噢，忘了告訴你，我身上始終佩戴視頻音源輸入設備，我隨時可以把你剛才說的話全網發佈。如果你不想身敗名裂，不想百年以後你的墳墓遭人唾棄，那你最好……」

    「你這孩子，還要威脅我？」楊小千把扣在指間的糖果彈到了劉中千額頭上，打斷了劉中千的話，「你發，你儘管發，我等你，你發完咱們再說，哈哈。」

    說到最後，楊小千忍不住笑出了聲。

    劉中千，還真是個孩子。

第四百二十六章 獵人公會（上）

    在楊小千的印象中，自從第一次見面以來，劉中千就一直努力保持著沉穩淡定的姿態，即便內心有所波動，也要努力掩飾自身情緒，裝出一副古井無波的模樣，好像個城府深厚的大人。

    可裝得再像，劉中千也終究只是個孩子，雖說不是個普通的孩子，可終歸有些孩子氣，到這時，沖昏頭腦的憤怒終於讓他的孩子氣展露無遺，也讓楊小千忍不住發笑。

    彈出糖果後，楊小千抬手做了個請君自便的手勢。

    且不說劉遠舟必定不會讓這段對話的內容洩露出去，就算這段對話傳到了網上，又能說明什麼呢？

    若以不帶偏見的旁觀者視角來看待對話內容，楊小千隻不過是提出一個為快反部隊增添有生力量的可行方案，沒有隻言片語提到過或暗示過要以這種方式增添平民覺醒者的數目，以達到爭權的目的。反倒是劉中千所說的話，聽起來沒頭沒腦，莫名其妙，還有斷章取義血口噴人之嫌。

    糖果撞在劉中千額頭，然後跌落到地上，劉中千低頭看了看腳邊的糖果，克制住一腳踩碎它的衝動，並抬起手腕開始操作智能手環，他竟然真想當著楊小千的面，將這段對話上傳網絡。

    楊小千笑吟吟的看著劉中千，無動於衷。

    過了一會兒，徒勞無功的劉中千洩了氣，沮喪地垂下手臂。

    這個結果讓楊小千很滿意，他實在沒有想到劉中千會說出那一番話，但劉中千的誤解和威脅並沒有讓他感到惱怒，反而讓他感到滿意。

    劉中千能把快反部隊增員和為議會爭權這兩件看似毫不相關的事情聯繫到一起，說明他不只有一顆聰明的頭腦，還有一雙視角廣闊的眼睛和一顆冰冷無情的心臟，因為視界狹隘者看不到兩者之間的關聯，而內心光明者則不會從陰謀厚黑的角度看待這個提議。

    這樣很好，有這樣的眼力，再配合預知未來的能力，就能在矛盾產生之前預見可能出現的問題，而有這樣的思考方式，就有能力制定出防患於未然，化危險為機遇的解決方式，兩者結合，便能在權力與利益的鬥爭與交換中如魚得水。

    更有意思的是，劉中千因憤怒而甩下成熟面具，露出真情本性時，第一反應不是充當正義使者，誓要將楊小千的「醜惡面目」公之於眾，而是想要抓住把柄，以此作為威脅。

    代入到劉中千的立場，他已經對楊小千產生誤解，並且因此厭惡、鄙視楊小千，可他的第一反應卻是選擇威脅而不是曝光，因為揭露楊小千的「真面目」並不會給劉中千或十九局帶來任何利益，相反，大敵當前選擇內耗，只會讓現在的狀況變得更加糟糕，與其損害楊小千的個人聲望，不如挾為己用。

    雖說這威脅的手段不盡人意，但在楊小千看來，這個便宜侄子表現出的潛質已經足夠讓人滿意，這是個天生的政治家。

    「小劉，你很聰明，但還不夠聰明，有些時候就會自作聰明。」楊小千哈哈一笑，「我承認我有權力慾，也承認我很享受掌權的感覺，但我從來沒有濫用過自己的權力，也決不會為了爭取更多的權力而犧牲他人，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當初南都保衛戰時，我應該無視民眾安危，下令生擒釋放生物EMP的巨型蜘蛛才對，大不了就用人命填，只要抓到一隻，就是天大的戰功。」

    劉中千默然不語，又一次低下頭開始思考。

    這確實是個有力的證明，楊小千的地位因為這個「錯誤」受到了嚴重影響，以至於在尚海殲滅戰中他只能擔任一個對魔潮快速反應部隊的總指揮，連戰前總參的軍事會議都沒有給他留下一席之位。

    當初違令時楊小千肯定就已想到會有如此後果，然而楊小千還是堅定不移地下達了全殲EMP巨蛛的命令，這說明在那時楊小千仍然把戰友、同胞和民眾的安全放在軍功與權位之上。

    而早在那之前，楊小千就已嘗過權力的滋味，要說他是在最近幾個月突然轉變成一個冷血投機的政客，實在是說不通。

    想到這裡，劉中千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不該犯的錯誤，於是抬頭看向楊小千，等待後文。

    「嗯，其實你剛才的誤解不無道理，也許在某些人看來事實就是如此，所以也有必要打消這種誤解。」楊小千提起桌上專用線路的座機話筒，說道，「讓老裴進來。」

    掛了電話，楊小千對劉中千說道：「稍等，我想讓你聽一次匯報，然後你再表態。」

    片刻過後，敲門聲響起，楊小千說了聲請進，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性走了進來，他穿著多功能緊身作戰服，男士中筒靴踢踏作響，頭上長發疏到腦後紮成馬尾，頗有點浪人劍客的瀟灑豪邁。

    「介紹一下，這位是遠江獵屍人公會會長，一號堡壘最高主管，裴青弦。」楊小千指了指裴青弦，而後轉頭看向他點頭道，「老裴，說一說你的構想，做個簡單的匯報即可。」

    裴青弦眼角餘光掃過劉中千，心中暗自猜測這個小孩的身份，表面上則當作沒看見，既然楊會長沒有介紹，那他也不必過問，服從指揮即可。

    「好的，據統計，遠江抗戰期間，一號堡壘與二號堡壘一共存有三千四百五十二次登記註冊的檔案，除去重複註冊有少數害群之馬在違反獵屍人守則後想辦法改頭換面，找了其他人的身份證或戶口本到二號堡壘重新註冊，當時條件有限，難買會有疏忽還有三千三百二十份檔案，原本保留在江心島的一號堡壘，現在已經轉移到遠救會南都總部。」

    裴青弦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楊小千身前的桌案上，既不直視楊小千，也不偷偷打量劉中千，安安分分地做著匯報工作。

    「換句話說，遠江抗戰期間至少出現過三千三百二十位獵屍人，之所以說至少，是因為檔案難免有遺漏，而且有些獵屍人並沒有到公會登記註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