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顧道長生 作者:睡覺會變白(已完成)

 
Babcorn 2018-2-12 16:08:4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8 722851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9 08:35
第512章 人仙爹媽

    啊,白老師小課堂開講啦:

    話說當種子受驚後,由於細胞分化的特性,早期會有一些種子發生分裂,成為同卵雙生/三生/四生/五生等等。

    這種情況形成的胎兒,基本都是同性別,極少極少數會出現異性別。

    還有一種叫異卵雙生,就是由不同種子形成的胎兒,同性別和異性別的機率各佔百分之五十,龍鳳胎通常都出自異卵。

    一般女性判斷自己是否懷孕,是以例假為標準。

    但像小齋這種巨巨,先天的時候就沒了例假,而且自帶B超、彩超、X光、磁共振等一系列內檢技術。

    所以她返回崑崙不久,就發現體內誕生了一顆受驚種子,並且完成了分裂,會慢慢形成兩個羊膜囊和兩個胎盤,俗稱雙胞胎。

    這裡要插一句,道教對性事的觀點,古今不同,南北也不同。

    比如全真內丹,講究男降白虎(鎖住精管)、女斬赤龍(斷絕例假)。他們認為屏蔽性腺,才能保持完整的精氣,有益於修煉。

    但古修恰恰相反,他們認為在女性的胸部有兩個竅穴,道家稱之為「泥液」。

    在男女大和諧時,它就會往下排,排的時候就會通暢。如果長時間不排,就堵塞脈道,病歪歪沒有氣色。

    古修是倡導和諧生活的,因此還創造了雙修術,以求男女圓滿,達到雙贏。

    話再說回來,小齋回到崑崙後,一邊忙著西部大開發,一邊檢視自身,小心安胎——滑稽!

    此刻,她就坐在靜室內,引導靈氣包裹住種子,一點點的滋潤溫養。

    人仙生孩子,當然跟人生孩子不一樣。如果她想,可以連肚子都不變大,直接在體內開闢一個雷法構成的空間,用來養護胎兒。然後也不用生產,等胎兒足月,隨手就拎出體外。

    甚至於,如果顧玙晉陞神仙境,掌握神魂奧妙之後,還能自己選擇孩子的靈魂、性別、資質等等。

    這種喪失人情味的懷孕方式,也讓他們喪失了為人父母的諸多情感,所以他們才會有點開心,有點失落,戲稱為「試驗」。

    其實就一句話,這倆孩子的起跑線,就是別人的終點線。

    ……

    玉虛峰海拔五千多米,終年嚴寒,時有降雪。

    古觀就在臨近峰頂的地方,一座高聳入雲的雪峰半腰。當初魂力暴動,使得外殼剝落,露出內芯的石壁,又冷又硬,不可攀登。

    丁爽站在山腳,冒著風雪抬頭仰望,一條大蛇正在平滑如鏡的石壁上游弋,不費吹灰之力。

    不多時,大蛇爬到了古觀邊緣,青光一閃,化作一條小青蛇竄了進去。丁爽由衷羨慕,自己修了勞什子道,特麼的連條蛇都打不過!

    他本是散修聯盟的人,跟著謝游攻打鳳凰山,又被小齋帶來崑崙。由於統籌能力出眾,便被任命為主管,負責一些俗事。

    小齋正在觀中清修,忽然伸手一探,正捏住小青的七寸。

    「嘶嘶!」

    小青跟條狗一樣,沒志氣的搖晃尾巴,嘴巴一張,吐出一個不成比例的包裹。

    地球升級2.0時代,對自然精怪的影響最大。小青的變化非常明顯,簡直威勢滔天,額頭凸起,竟有化蛟的意思。

    而小齋鬆開寵物,打開包裹,裡面是三塊不同性質的玉石,打磨的非常漂亮,如工藝品一般,此外另有一捲圖紙。

    她先看玉石:一塊是煙青紫,硬度極高,最適合煉製利器。一塊是梨花白,韌度極高,最適合煉製防禦法器。一塊是透白青,溫潤平和,可以佩戴在身安撫心神,也能用於煉丹輔助。

    這三種玉,就是崑崙玉場的主要產品。西北大開發,鹽湖要建坊市,總要拿些漂亮的樣品出來。丁爽的意思,就是讓她品評。

    緊跟著,小齋又看圖紙,卻是一個小型居住區的規劃佈局。

    因為玉虛峰附近是旅遊區,設施完善,山腳有服務中心和廣場。最近的鎮子在幾十公里外,還早已廢棄。

    他們便想利用原有設施,在山腳建一處居住區,容納千人左右,自給自足,方便上下山聯繫和運輸礦石的車輛停放。

    小齋看了看,沒什麼問題,便放出神念。丁爽猛地一激靈,腦中多了一個聲音:「都可以,你與政府和陶家溝通,盡快實施。」

    隨即,古觀又飛出幾點青芒,他伸手接住,卻是五塊玉牌。

    「玉牌內有我一道紫霄雷法,你捏碎即可。」

    「是!」

    丁爽拜了拜,下山返回玉場。

    他當初是很恐慌的,跟著這個女煞星來崑崙,不曉得要過上什麼樣的苦日子。結果接觸數月,發現那位雖然嚴厲,但賞罰分明,不偏不倚,只要你做出成績,一定不會虧待。

    不僅是他,這三十六個人早已五體投地,跟著混絕對沒錯!

    …………

    鳳凰山,丹室。

    顧玙操縱著丹爐,源源不斷的將法力輸入,調配火候,轉化藥性。那鼎中的材料豐富且珍貴,每一樣都透著強大的生氣,融合在一處,更使得藥香濃郁,沉沉欲墜近乎實體化。

    人參精化成的小人則站在旁邊,兩隻眼睛黑洞洞的,不分瞳孔眼仁,好奇的看著他的動作。

    話說這只精怪的出現,讓眾人瞬間高潮,實打實的妖精,還是建國以後成的精!

    它喜歡在山上隨意走動,於是那幫傢伙也成天在山上亂竄,可憐的小人遭受了一輪又一輪的視奸,回內山也不行,內山有小堇,更可怕。

    最後顧玙又下嚴令,不得打擾,這才落得安生。

    老顧倒挺喜歡它的,許是跟人類接觸久了,思維方式非常相像。它就像一個單純又懂禮貌的孩子,在努力瞭解成人的世界,一板一眼的非常有趣。

    然後也成功得到了小堇的賜名:白蘿蔔。

    「火候到了!」

    顧玙盯著丹爐,感覺裡面的材料開始劇烈翻滾,猛地清喝一聲。

    小人一聽,全身泛出青芒,接著手臂一揮,嗖,一道精純至極的人參精氣飛入鼎中。它連著射出四道,消耗頗大,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縮小。

    「好了,快回去歇息!」

    顧玙脫不開身,袖子一掃,送過一大壇上品靈酒。

    小人也不廢話,抱著靈酒扎進地底,又變成了一株人參,頂端紅籽嘩啦啦的搖動。

    丹爐得了精氣,聲勢更猛。顧玙全力操縱,足足煉了十幾日,方才開爐,只聽砰的一聲,室內清香四溢,四顆鴿子蛋大小的丹丸躺在鼎中。

    「不錯!」

    老顧觀其品相,非常滿意,先收了三顆,又裝好一顆,身化金光直奔崑崙而去。

    從盛天到崑崙啊,將近八千里,斜穿了大半個夏國!他也不嫌麻煩,一路飛行,好久才落下雲頭,剛好降在古觀庭中。

    小齋察覺到他的氣息,坐在靜室奇道,「你來做什麼?也要生孩子?」

    「煉了幾顆好丹,給你送來一顆。」

    顧玙自動忽略她的話,推門而入,直接遞過玉盒。小齋打開一瞧,微微驚訝,「好純正的自然生氣,你怎麼煉成的?」

    「那株人參精化形了,我便取了些精血。這丹丸藥性極強,即便你我受了重傷,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能救回,我一共煉了四顆。」

    倆人隨意聊了幾句,顧玙又在觀中逛了逛,然後往榻上一歪,盯著小齋的肚子猛瞧,嘆道:「老實說,我真沒想過我有孩子會是什麼樣,更別說還是倆。哎,這都二十多天了,應該有點動靜了吧?」

    「那你來聽聽?」

    「聽就聽!」

    顧玙跳下床榻,屁顛屁顛的跑過去,身子一矮,就裝模作樣的貼住她的腹部。

    丫聽著個屁啊!還不是用神識掃過去,結果驚道:「姐姐,你這是要培養位面之子女啊?」

    「先天之體而已,算不得誇張。」小齋很淡定。

    嬰孩在母胎裡都是先天,生出來沾染了濁氣,才失了靈性,變成後天凡身。她這般做法,無非是保住胎兒的先天氣,即便出生也不會消散。

    誇張麼?

    拜託,有一對人仙爹媽,什麼操作都不騷!

    「其實我只擔心一個問題,即便我的神魂收在玄竅中,但對胎兒來講,我精氣神的存在還是太過龐大,他們會不會受到影響?」

    小齋顯得很嚴肅,道:「說歸說,但我真生出兩個自己來,我會把他們掐死。」

    「一般到七八個月時,胎兒才會凝聚神魂,不過這是常人,你這種情況麼……」

    老顧也糟心,想了想道:「目前應該沒事,等過段時間我就搬過來,我們多留意一些。」

    「搬過來?那邊不管了?」

    「兩邊跑唄,誰讓是我們親生的。」

    顧玙歪著頭,做無奈狀,小齋忍不住笑了笑,把他拽到身邊。

    一瞬間,倆人倒有了一些普通小夫妻的樣子。

    …………

    關外,雪原。

    以黑水省的冰城為界,一直往北推,囊括興安嶺和西伯利亞的大部分地區,這一片區域都成了雪之國。哪怕靈氣恢復穩定,這裡的氣候也已經改變,終年寒冷,冰雪不融。

    自然界的調整能力遠超人類,就像火洲的火系生物一樣,這裡也出現了無數的冰寒系生命。小到一根冰凌草,大到十幾米長的雪雕,形成了一個完善的生態圈。

    唐伯樂在雪原呆了兩年七個月,憑藉一身基礎功法和堅韌的意志力,硬生生活了下來。那柄短劍早就鈍得不成樣子,砍殺過上千隻野獸,劍刃磨了又磨,依然不捨得丟掉。

    他如今的氣質似與雪原融為一體,寒冷、孤獨、凜冽,卻又充滿生機。

    唐伯樂不怕這些,只怕自己苦苦掙扎,到頭來被師門拋棄,千里之外的那座靈山已成了心中最大的慰藉,支撐著自己堅持到最後。而隨著日期臨近,他心裡就愈發不安,好幾次在戰鬥中走神,險些喪命。

    此刻,寒風襲捲,大雪漫天。他跪在雪地上,看著身前之人,眼中滿是抑制不住的喜悅和躍動。

    「唐伯樂!」

    「在!」

    「三年流放即滿,到時你可自行離開,雪原外會有人等候。」

    「是!」

    「你很不錯,我們山上再見。」

    青衣女子說完,身形一閃,融化在紛紛揚揚的飛雪中。

    前後只有三句話,唐伯樂卻像填滿了全部的勇氣和信念,先跪了片刻,又蹭的跳起來,仰天長嘯。

    三年,終於要回山了!

    ……

    烏拉省,某座小城的郊外。

    一片黑漆漆的密林中,裹著一身白紗的玉蘭珠在瘋狂逃竄,邊跑還邊叫:「妹妹打完了,姐姐來,姐姐打完了,是不是還有大姐姐?我惹不起你們鳳凰山,已經夾著尾巴做妖了,你們不依不饒,存心置我於死地麼?」

    「……」

    身後安安靜靜,無人說話,連風聲都沒有。可這種安靜,令玉蘭珠愈發恐懼,使出吃奶的勁兒加速奔逃。

    一直跑了好遠,始終甩不掉,女人索性頓住,轉身道:「來吧,來吧,讓我見識見識你的厲害!」

    「噗哧!」

    她這番姿態,倒把龍秋逗笑了,問:「誰說我要殺你了?」

    「你不殺我,你追我這麼久做什麼?秋仙子啊,我就一介小妖,摻合不了你們的大事,我也不知道什麼邪教正教,你放過我吧。」

    「我只是來看看你。」

    「看看……我?」

    玉蘭珠快瘋了,臥槽,鳳凰山都是神經病嘛?

    當然她也不是普通的女人,見對方確實沒有殺意,又變成千嬌百媚的樣子,笑道:「喲,莫非你看中了我這副蒲柳之姿?沒問題,如果你真要的話,我還巴不得一親芳澤呢。」

    「堇堇說你有趣,我便來見見,果然很有趣。」

    龍秋輕輕搖頭,頓了頓又道:「若是兩年前,我必殺你,現在覺得沒這個必要。你既然走了這條路,便好自為之,莫要再造罪孽。」

    話落,青衫一轉,消散雲煙。

    「……」

    玉蘭珠眨了眨眼睛,自然明白對方的意思,不禁嘴角翹起,嘖嘖,鳳凰山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難怪能當上天下第一。

    她八面玲瓏,聰明絕頂,看龍秋的狀態,就猜出快要突破,這趟應是遊歷四方。

    誒,看熱鬧的永遠不嫌事大。

    「一幫雜碎最近鬧的很歡吶,嘻嘻,長公主出巡嘍!」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9 08:36
第513章 出巡

    天柱山,道院。

    練武場內,何禾手執青鋼劍,正在演練一套基本劍術。白雲生坐在一旁,卻是單對單指導。

    話說道院收了一百零八名弟子,上院十二,下院九十六。

    雖是學院制教學,要求全面發展,但學生的天賦點各有不同。比如徐子瑛,就越來越顯現出在符籙上的天賦;還有何禾,非常精於劍術,堪稱後輩中第一人。

    小姑娘也刻苦,經常在公共課之外,跑來找老師請教。白雲生很喜歡這個弟子,悟性高絕,資質極佳,更難得的是有一顆道心。

    毫不誇張的說,一百零八人,他最看好的就是何禾。

    而此刻,何禾演練的便是《寒月分光訣》裡的一套劍術,招式精絕第一。

    遊仙派屬於巴蜀劍仙體系,劍仙就南北兩套,互有關聯。他們不像正一和全真,人口少,行事低調,往往處於隱居避世的狀態。

    這裡所謂的剛大第一,攻速第一,隱遁第一……是指在劍仙範圍內,並不是天下道法。

    刷刷刷!

    何禾身形又長了不少,單手拿劍毫不費力,只見青光連閃,帶起淺淺的一層劍氣鼓動,冷肅如寒月,細膩如抽絲,一招招一式式皆是精妙絕倫。

    她很快練完了一套,白雲生輕輕點頭,道:「方才與你說的,你都記住了,這次要完整不少。不出兩月,你便能掌握這套劍術,照此勤修苦練,約莫三年內就能到先天境。」

    「多謝道長指導。」

    何禾躬身行禮,他們不稱師父,因為不是那種單一的師徒制。

    「道長!」

    白雲生正要再說,忽見一個雜物弟子跑過來,道:「住持請您過去。」

    「嗯?」

    他略帶不解,只道:「好吧,你先自行修習,我去內廳。」

    隨即,他快步到了內廳,三十五友全在。

    白雲生是道院的大高手,位置在最前列,挨著晁空圖坐下。盧元清見眾人到齊,開口道:「我決意閉關數月,特告知你們一聲,山上事務暫由石師兄和張師兄協理。」

    閉關……

    大家一時沒反應過來,好端端的為什麼閉關?晁空圖卻瞬間通透,喜道:「可是要衝擊人仙了?」

    嗡!

    一語驚醒,眾人紛紛恍然,連忙詢問。

    盧元清笑著壓了壓手,道:「正是。我修中成法,已成玉液還丹。接著只需閉關靜修,采得大藥,水到渠成即可。」

    他一向是有譜的,既然如此肯定,就證明沒差錯。

    眾人愈發欣喜,你一言我一語的提前祝賀。沒辦法,眼瞅著食氣法、雷法都成了人仙,心裡著急啊!丹法的速度雖慢,可也不能慢的太落後了。

    盧元清來的正是時候,2.0時代,先天馬上就要遍地開花,有人仙坐鎮才能號稱一方山頭,對外對內都有足夠的威懾力。

    丹法的體系與食氣法不同,簡單說就是煉精、煉氣、煉神,對應先天、人仙、神仙。

    當即,盧元清囑咐完畢,便步入後院的一間靜室,無需食水,萬事不擾,只等著破關而出。

    …………

    冀中,野三坡。

    此處在太行山和燕山的交匯處,佔地極廣,雄山碧水,奇峽怪泉,另有數不清的奇花異草和新生野獸。

    龍秋站在一棵從絕壁橫伸出來的松樹上,山風吹來,就像一片青色羽毛黏在了松葉上,隨著風上下起伏。

    她完全無視那些花草野獸,只觀整山整水,然後取出一枚玉簡,運起化息歸物術,將信息記錄其中。

    這跟以前的玉簡不同,裡面並非文字,而是一張宛如3D立體畫般的地圖,只有關外和冀中的少部分。

    這份地圖中的城市,全部用簡符標記,山川河流反倒成了重點,將每一處用線連接,還有一句描述。

    如烏拉省的大小龍灣,便是:山無奇,水陰陽相沖而逆流彙集,成深潭,乃水生物棲息佳地。

    再如野三坡,就五個字:平穩,無特異。

    因為靈氣復甦以來,環境一直在發生變化,同樣一座山,可能前一年還沒有異常,後一年就多出了異化生物,甚至出現了小礦脈。

    夏國已經筋疲力盡,人力財力都減縮到了極致,無力再進行覆蓋性的探查。

    那個APP《新山海經》也好久沒人更新,討論區更涼,基本是廢了。以前大家沒處修仙,抱著一種新奇和熱情,才造成了APP的火熱。

    現在呢,獲取功法並非難事,那既然踏上仙途,肯定需要資源。我發現了一種新植物,還傻了吧唧的傳上去共享麼?

    拜託,肯定要獨佔啊!

    所以龍秋這趟出來,也順便繪製一份地圖,如今靈氣徹底穩定,除了大中型礦脈需要長期醞釀,估計不會再有大的變化。

    她的效率不快,才將關外走遍,現在是冀中。西北是漠北、漠南,西邊是晉,南邊是豫和魯。她打算繼續向南,然後勾回來,再走西南、西北。

    龍秋跳下松樹,輕飄飄的落地,順著一條小溪向山外走去。

    夕陽殘照,層林盡染,灑落的餘暉下,一個青衣女子在林中穿行,光影忽明忽暗,拖出一路迤邐。

    溪水潺潺,叮咚作響。不時有小生物跳上樹梢,好奇的窺探著,她身上的氣息十分舒服,似與自然融為一體。

    ……

    「砰!」

    一聲槍響劃破了野外的寧靜,槍口噴出的火藥味還沒消散,開槍的人就慘叫摔倒,後背赫然印著一個血淋淋的窟窿。

    中年人看著自己的得力幹將倒下,簡直目眥欲裂,指著對方的一個年輕人吼道:「你出賣我!」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別怪我。」年輕人冷冷道。

    「哈哈,說得好,兄弟你才看的通透。」

    旁邊一個壯漢大笑,手一揮:「都給我上,小心著點,別誤傷了白先生!」

    此處是一片荒野,但距城區僅有數十公里,如此近的距離,這幫人就敢光天化日的行兇殺人。

    被圍在中間的是一輛轎車,車裡坐著個女人,懷裡摟著個小男孩。明顯是一家三口,中年人的能量還不弱,起碼能弄到槍支,還有許多手下。

    對方有二十幾人,個個身懷內息,拼著幾條人命,迅速逼至近前。拿槍的一被近身,基本就是撲街。

    轉眼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不敢抵抗,紛紛舉手投降。

    「投降的不殺!」

    首領大聲宣告,又上前幾步,道:「白先生,都到這個份上了,就把東西交出來吧。」

    「東西不在我這。」中年人護著車門,狠聲道。

    「這就沒意思了,這位兄弟說的明明白白,東西就在車裡。你既然不願給,我就只好自己搜了。哎,聽說你太太漂亮的很,機會難得,我倒想試試滋味。」

    「你!」

    中年人恨不能撕掉對方,可惜無能為力。就在幾天前,他高價收了一個好東西,便想轉移陣地,結果被心腹出賣。

    對方更是膽大包天,竟敢在城市附近動手。

    「好,我給你!」

    中年人打開車門,摸了摸兒子的頭,從他懷裡取出一個盒子,轉身道:「拿了東西,你能放過我們?」

    「我只求功法,你我又無仇怨,自行離開便是。」首領盯著盒子,目光驟然熱烈。

    「好!」

    中年人一揚手,剛要扔過去,猛地在半空頓住,眼睛直直的看向對方身後。

    「別耍花招,你跑不出去的!」

    首領一怒,可見他的樣子,又忍不住回身,結果也是一驚。

    就在不遠處的一座矮丘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青衣女子,仙姿飄逸,美若天仙,猶如畫裡走出來的人物。

    所有人瞬間瞪大眼睛,似被此人定格。

    首領見她文文弱弱,身無內息,便肆無忌憚的調笑:「喲,美女,怎麼一個人在這,是不是迷路了?」

    「……」

    龍秋瞧著滿地屍體,聞著濃重的血腥味,最後一抹殘陽的餘暉在眼前劃過,在眸中投下了淡淡的陰影。。

    黑水省幾乎沒人了,烏拉省有玉蘭珠看著,遼東省更不必說。她一路走來,並未遇到什麼喪盡天良的事情,結果剛到中原,就撞到這等場面。

    她看著那人,似乎真的不理解,問:「為何要殺人?」

    「什麼?」

    「為何要殺人?」

    嗯?

    首領一愣,道:「美女,你不是精神病吧?哎,算了,好看就行!弱肉強食,優勝劣汰,我比他們強,就能掌控他們的命運。」

    他本是信口胡謅,興致調笑,龍秋卻點點頭,道:「是個理由。不過你是修士,他們是普通人,你犯了戒律。」

    「戒律?哈哈哈,我犯了又怎樣,天高皇帝遠,誰能奈我……」

    嘎!

    後面的幾個字猛地卡在喉嚨裡,瞳孔中有點青芒一閃而過。他先是呆愣,隨即覺得腹部劇痛,體內氣息暴亂,然後才張開大嘴:

    「啊!」

    「老大!老大!」

    幾個手下連忙撲過去,只見首領的下腹部,在丹田的位置,已經穿透了一個小小的氣孔。

    丹田破,內氣散,他就像一隻哧哧漏氣的破爛皮球,在地上翻滾掙扎,不斷哀嚎。修為瞬間全毀,且永遠不能煉氣。

    死寂!

    全場死寂!

    此女竟恐怖如斯!

    一名手下只覺眼前一閃,那女人就站在了身前,仍然是那個問題,「為何要殺人?」

    「我,我,我……」

    手下全身都在抖,以為對方是個精神不正常的殺人狂,忽地大叫一聲,轉身就跑。結果跑了兩步,撲通栽倒在地,卻是被無形氣勁縛住了。

    「你為何要殺人?」

    龍秋又問第三個。

    「我們,我們要搶功法。」那人吞了口唾沫。

    「嗯,也是個理由。」

    她一揮手,廢了對方修為。

    「我,我不知道,我跟著老大混的。」

    「也算個理由。」

    如此這般,龍秋殺雞一樣的廢了所有人的修為。中年人看的目瞪口呆,等她清理完最後一人時,才突然驚醒,撿起地上的槍就衝了過去。

    他對準已經疼到昏迷的首領,就要補刀拿人頭,但是手一痛,槍掉在了地上。

    「你又為何殺人?」龍秋問。

    「斬草除根,如果不殺他們,以後再來報復怎麼辦?」

    中年人的心理素質極佳,義正言辭道:「更何況,他們都是罪大惡極的歹徒,我們這是為民除害!」

    「……」

    龍秋頓了頓,又問:「他們是歹徒,你就是好人麼?」

    呃!

    中年人頓時語塞,搞不懂這個神秘莫測,卻總問一些看似幼稚問題的女人,到底是什麼目的。

    龍秋見他答不出,搖搖頭,轉身欲走。

    「姐姐,姐姐!」

    正此時,小男孩忽然跳下車,跑到近前道:「姐姐你好厲害哦,謝謝你救了我們,你叫什麼名字,我們要好好感謝你才行!」

    他一邊故作賣萌,一邊對父親狂使眼色。

    「啊對對,您要是不嫌棄,就到我們家小坐,也好表示謝意。」

    「是啊,我們家不遠的,就在河間。」母親也道。

    河間?

    龍秋一聽,正好與自己的路線相同,也不知如何想法,道:「好,我就過去瞧瞧。」

    ……

    於是眾人啟程,也不管那些屍體,直奔東邊而去。過了一會,才有幾輛車開過來,呼啦啦下來十幾位。

    一人查看屍體,道:「白家的人。」

    「嗯,以前打過交道,使槍是個好手。」另一人補充。

    「私藏槍械,肆意殺人,查麼?」

    「呵呵,怎麼查?」

    幾人交換了一個無奈且荒誕的眼神,將話題揭過。追查拘捕是不存在的,上門敲點竹槓倒是很現實的東西。

    接著,有人繼續檢查,道:「這幫人沒見過,許是最近過來的。做事的是個大高手,都是一招斃……哎哎,活的,活的,還沒死!」

    昏迷許久的首領甦醒,一睜眼見到好多人,立時嚇了一跳。

    那些傢伙顯得很興奮,例行公事的出來掃尾,結果還有意外收穫。帶這麼多活的罪犯回特異局,可是非常有排面的事兒。

    (上章的生理衛生課有人提出異議,事情是這樣的:所謂同卵龍鳳胎,就是分離時兩個XY中有一個Y掉落,形成XY和XX即一男一女的極特殊現象。從1961到2000年,醫學文獻中至少有四個同卵雙胞胎為不同性別的案例。

    當然這是我搜到的資料,如果不對,歡迎你們隨時糾正。)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9 08:36
第514章 艮背心法

    靈氣復甦之前,夏國自然有穩固的階層體系,而靈氣復甦之後,隨著思想不斷變化,修士展現的力量不斷提升,政治層面的不斷站隊,一個個舊豪門倒下,一個個新家族興起。

    白家在冀中地界地界,只是食物鏈的底層,哎別誤會,這個底層也很牛逼的,韭菜連食物鏈都進不去。

    但隨著一次站隊成功,加上頭腦清醒,成功判斷了修士對社會帶來的變革影響,一躍成為冀中有頭有臉的新興勢力。

    他們的老巢便在河間市。

    天色已晚,車輛急行,開進了一處舊式別墅小區。幾人進了屋,稍加休整,白先生便請龍秋到樓上小廳,他夫人和孩子也在。

    「今天多謝唐小姐了,不然我一家三口可就命喪歹人之手,暴屍荒野了。」

    「嗯嗯,多虧了唐玉姐姐,姐姐好厲害哦!」那孩子連忙點頭。

    他叫白歆文,十歲出頭的年紀,言談間卻非常老成,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透著一股狡黠和不安分,又道:「他們都是壞人,姐姐居然還放一條生路,真是大慈大悲。」

    唐玉,便是龍秋的化名。

    她聽了這句暗藏不滿的話,只道:「修士犯戒,當然要按照戒律處置。法律既然制定了,就得遵守,不然毫無意義。」

    「是是,秩序穩定對大家都有好處。」

    白先生心中不以為然,口頭上帶過一句,愈發看不透這個女子。

    年輕,強大,氣質清潤,又含著淡淡的疏離感。更奇怪的是,她的言行思維似乎非常傳統,絲毫沒有身為強者的張揚和對舊制度的不屑。

    而他轉了轉腦筋,忽道,「唐小姐,你可知他們為何攔路行兇?」

    不待對方回答,便主動摸出一個盒子,道,「都是為了這個。這是我前不久高價收購的,說是古修功法殘篇。我們也不太懂,您幫著看一看?」

    龍秋眼眸一轉,就將盒子裡的東西看得清清楚楚,卻是一冊破舊的黃紙,連封皮都沒有,還是手抄本。

    只在第一頁的最上頭,用毛筆勾著幾個字,《艮背心法要訣》。前面都是文字,最後一頁則是一副內景圖。

    「……」

    白先生觀她的神色,又慶幸又驚喜。

    這明顯是神識外放啊!他對修士的等級有些瞭解,能達到外放程度的,已經能叫一聲高手了。還好自己沒冒犯,主動獻寶,否則對方神識一掃,見獵心喜就遭了。

    而同樣的,能結交一位大高手,是每個世俗家族都願意做的事情。

    那邊,龍秋還在探查。

    她本以為是什麼旁門的民間功法,結果粗略一掃,竟覺字字珠璣,博大精深,堪為正道,便問:「你知道這是什麼功法麼?」

    「說是貞明子的遺留殘篇,由後人抄錄,僥倖流傳至今。」白先生道。

    「貞明子?」

    龍秋自幼沒怎麼上過學,文化不高,可越是這樣對知識的渴求就越強。山上擺著一位現成的學霸,理所當然的跟其求教,久而久之,也積累了不少東西。

    貞明子此人,她恰好讀過一篇相關典籍,遂道:「這是很高明的功法,你們得來實屬幸運,雖然不全,也不要辜負了。」

    「呵呵,我們這把年紀還怎麼修,自然給歆文準備的。」白先生道。

    那孩子已經學了養氣法,資質尚可,有了些氣感。白歆文也趁機道:「姐姐,您是大高手,就給我指點指點,我怎麼修習才好呢?」

    「不好。」龍秋吐出倆字。

    「怎麼不好了?」父子二人齊齊一愣。

    「艮其背,不獲其身。施止於背,不隔物慾,得其所止也。所謂艮背,就是說不能動物慾之念。你小小年紀,卻心機深沉,極重私慾,若是清修數年再修此法,或許還有所得。現在麼……」

    龍秋搖搖頭,道:「你修不成。」

    嘎!

    白歆文的消融逐漸消失,眼中閃過一絲陰鷙,轉瞬又嘻嘻笑道:「姐姐說的對,我年紀太小,是該好好磨練。」

    白先生心中也不快,但不敢得罪,又聊了幾句便道時間太晚,給龍秋安排了房間,準備就寢。

    …………

    白家的客房不甚奢華,注重氣質和舒適。

    夜空一輪冷月照著露台,灑下碎碎銀白,龍秋站在窗口,沒打算睡覺,只想著那份《艮背心法要訣》。

    普通人不瞭解其中意義,她最清楚不過:貞明子叫林致敬,是一代宗師林兆恩的四大弟子之一。

    林兆恩生於明正德年間,為人端正,早期還協助官方抗擊倭寇,賑民救災。最大的功績便是傾家賑濟難民,收埋屍骨二萬二千餘身。

    後來轉向修行一途,將儒、道、釋三教合一,創立了鼎鼎大名的三一教,自任教主。

    三一教最初流行於莆田、仙遊兩縣,全盛時擴展到中原和北方,甚至朝中官員也多有信奉。

    它反對道、釋的出世觀和修行法,提出了簡單易行的在家修行法,勸人勤業行善,反對邪惡,甚至主張僧尼、道士均可婚嫁,都應從事生產勞動,不可信教廢業。

    可以說,三一教在那些亂七八糟,動不動就造反的民間教派中,真的屬於一股清流。而它的主流功法,便是林兆恩所創的《九序心法》。

    顧名思義,就是修行過程有九個步驟,其第一序便是「艮背」,所以也將九序心法稱作艮背心法。

    PASS掉林兆恩夾雜的個人私貨,單論修行本質,實際是全真內丹法的變種。當然他也有自己的創新,比如龍秋看到的一些內容:

    無論全真還是正一,靜坐在修行中都佔據非常重要的地位。林兆恩不反對靜坐之妙用,但更強調從「心」上下功夫,否定拘泥形式的靜坐,主張周旋於人倫日用之間,在喧鬧繁擾、毀罵叱辱中求心靜。

    還有調息運氣方面,林兆恩也反對刻意的調息和運氣,主張順其自然,貴在綿綿若存。

    老實說,這兩點給了龍秋很大的啟發,她越想越覺得神妙。

    「不運氣氣自運,運其氣者,逆而逆也。氣自運者,順而逆也。」

    龍秋望著孤月,喃喃自語:「用心靜代靜坐,用順氣代逆氣,與食氣、丹法、雷法都不同,不虧是史冊留名的大宗師。」

    她在屋內轉了轉,始終沉浸在冊中所述,可偏偏沒有細讀,不曉得後面的具體修煉方法。

    「要不要拿來看看?反正也無人察覺,看過再還回去……」

    龍秋猛地一頓,忽然湧生出這種想法,跟著就是一驚:自己為什麼會生出這種想法?

    剎時間,她已冷汗直流。
Babcorn 發表於 2018-3-29 08:36
第515章 天命之性自然也

    次日,清晨。

    白歆文很早就爬起床,像模像樣的打坐一番,還在外面小院練了套拳。之後,他才顛顛跑上樓,到了客房門口,輕輕敲道:「姐姐,你起床了麼?」

    「……」

    「姐姐,起床了麼?」

    「姐姐?」

    裡面無人回應,白歆文感覺不對,直接推門而入,見室內空無一人,被縟整整齊齊,沒有睡過的痕跡。

    他愣了愣,連忙叫父親過來,白先生也很古怪,「這是……走了?為什麼要不告而別呢?」

    父子倆想了許久,確定沒有怠慢的地方,也不覺得有任何矛盾衝突,最後只能歸咎於高人風範,來去如風。

    不多時,夫人準備好了早飯,一家三口便圍坐進餐。

    「爸爸,昨天那人說我修不好功法,你說是真是假?」白歆文對這句話始終耿耿於懷,忍不住問道。

    「不像撒謊,而且她撒謊也沒有意義,反正你年紀還小,先打好基礎也不遲。」

    「道院和鳳凰山收徒,最小的比我還小,一步晚步步晚,我今天就要把它讀熟。」白歆文很有自己的主意。

    「先別說熟讀,你能看懂那些古文麼?我倒能請個懂行的人來幫忙,可這功法重要,就怕外人洩漏……」

    「噓!」

    白先生正說著,忽見兒子比了個手勢,跟著側頭傾聽,「有車過來了,不止一輛!」

    一聽這話,夫妻倆的臉色刷的一變。

    這裡是以前的富人區,城市群規劃後,大片大片的區域集中蓋了筒子樓。這是強力政策,誰也搞不得特權。

    於是很神奇的現象出現了,新區全是窮人百姓,老區全是權貴階層。

    所以人不可能太多,一向冷清。一說有幾輛車同時過來,白先生敏銳的感覺不對,忙道:你去避一避,拿上秘籍!」

    「好!」

    白歆文真的不像個小孩子,沒有半點磨嘰,揣好冊子就從後門溜出,繞了幾繞,跑向最後面靠著圍牆的一棟別墅——也是他家的房產。

    「轟!」

    幾乎在他出門的下一秒,幾輛車停在了樓前,下來十幾個人將別墅圍住。車上沒有標誌,全是民用車。

    白先生見領頭二人,臉色更加難看。一個是冀中特異局行動處的處長,一個是冀中最高權貴的公子。

    昨日龍秋沒有下死手,他就擔心消息洩漏,忙跟自己的靠山溝通,讓特異局壓下此事。結果隔了一晚上,對方就大張旗鼓的找上門……

    「兩位是什麼意思?」

    「呵呵,你應該清楚啊。我不想廢話,把東西拿出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好大的膽子!我要給郭老打電話!」白先生還在掙扎。

    那位公子面露嘲諷,哂道:「你那靠山倒了,現在我說的算。怪就怪你沒掃尾乾淨,你那個叛徒手下和劫道的都招了……可以啊,竟然能找到正統功法。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以你的身份,留不住那東西。」

    「好,好……」

    白先生竭力拖延,道:「東西不在我這,不信可以自己搜。」

    「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你我相識一……」

    正此時,有手下過來道:「少個人,他兒子不在!」

    「什麼?」

    那公子目光一沉,「追!給我追!」

    …………

    「呼哧……呼哧……」

    白歆文在山林中狂奔,內息已不足以支撐劇烈的消耗,只覺肺部愈發難受,喉嚨火辣,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他比他爹還要機敏,根本沒有進屋,馬上翻牆而出,藉著身小靈活好藏匿,叫車直接出城。

    不敢走大路,鑽入山林一路竄逃,那幫人反應也快,不多時便找到痕跡,正在後面緊緊追趕。

    「呼哧……呼哧……」

    白歆文艱難的邁動雙腿,速度越來越慢,風從臉龐吹過,帶起眼角涼颼颼的液體。

    父母此次凶多吉少,從比下有餘的小豪族,一夜變得家破人亡,小孩子根本撐不住。但他沒選擇,只能拚命的跑。

    後面的叫喊聲愈發接近,白歆文腳下又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心中絕望,直想放棄,可就在抬起眼的一瞬間,神采又回來了。

    前方溪水潺潺,清澈流淌,一個青衣女子閉目坐在溪邊,似沉思似休息。

    「姐姐!」

    嗯?

    龍秋看著對方踉踉蹌蹌的跑來,頗為疑惑。她昨夜突覺心境不穩,遂不告而別,結果又碰到了。

    「你怎麼了?」

    「我爸爸媽媽都被抓了,後面有人追我,你能不能救救我?」

    白歆文語速飛快,表達清晰,繼續道:「你救救我,我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還有,還有這個,也給你!」

    他取出盒子,雙手奉上。

    「……」

    龍秋看著盒子,裡面正是讓自己心境不寧的《艮背心法》。

    她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盯著盒子出神,心中忽有所動,如一股涓流細細流入,沖散了俗世塵灰,比在梅山認了龍棠,解決那一票人時還要通徹。

    人仙之道,別過往,見天地。

    各有各的過往,各有各的天地。比如顧玙,他的行事風格就是講道理,而且是講自己認為正確的道理。

    道理是什麼呢?由某個人提出來的想法,被越來越多人的認同,於是便成了道理。

    這個過程很複雜,也很簡單。顧玙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天下第一立的規矩,你就得遵守。

    有這種心態和境界,他的天地注定在眾生之外。小齋也如此,甚至比他還要極端。所以他們的天地在人間之上,在茫茫太虛,浩瀚宇宙。

    但龍秋不同,她的心本就在塵世。

    她要見的天地不是太虛極境,而是人間的冷暖與善惡,以及自己在這人間的存在與明心。所以她會對艮背心法有念想,因為觸動到了自己的另一面。

    心也者,人之丹也,煉以復其心之本體,天命之性自然也。始而艮背者,止念以求仁也……

    「求求你!求求你!」

    白歆文見她無反應,索性跪下磕頭,哪還有半點陰鷙不討喜的壞小孩模樣。

    「找到了,在這呢!」

    正此時,後面一陣大呼小叫,卻是追兵趕了上來,見多了一個女子,也沒有顧忌,「圍住他們!圍住他們!」

    「你們不要過來……」

    白歆文走投無路,旁邊的人又不肯幫忙,一步步往溪水裡退,可又沒勇氣硬拚。

    「……」

    龍秋看看他,又瞅瞅眾人,流露出一絲王者帶青銅的味道,然後忽然笑了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8-4-3 08:46
第516章 小龍秋

    密林中,小溪旁。

    隨著又一陣吵嚷,先趕到的人忽然左右一分,那位處長帶著手下走到近前。

    他見多了一個女子,不由打量幾眼,只覺對方身姿飄逸,氣質極佳,卻顯得非常面生,不似資料庫中的任何一位。

    當然他也不敢怠慢,現在不像幾年前,山頭林立,勢力眾多,保不齊就是哪位大佬培養出的高手,便挺客氣的招呼:「特異局辦案,您若與此事無關,請馬上離開。」

    「……」

    龍秋看看他,提了個很古怪的問題,「你們有普通人,也有修士,這孩子也是練過氣的。我想問問,這屬於什麼性質的案件?」

    因為修行者戒律,是約束修士對凡人的行為。而修士之間私鬥,很多時候是被默許的。

    「他父親與官員勾結,非法獲利,操縱市場,奪人財物。有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就在他身上,我們是來追回的。」處長道。

    「哦?理由倒準備的很充分。」

    龍秋點點頭,隨手布下禁制,又問白歆文:「你父母被抓是因為這個東西?」

    「是。」

    「那你想報仇麼?」

    「想!」

    「好,我可以助你脫困,但你要應我一事。你出去後,只能修煉這本功法,雖是殘篇,也足夠你修到先天,甚至更進一步。」

    「就這樣?」白歆文非常狐疑。

    「就這樣。」

    砰砰砰!

    禁制外傳來眾人喊叫和雜亂的攻擊聲,猶如雷雨轟鳴。白歆文盯著她的眼睛,搞不懂目的,此刻也無暇思索,遂道:「我答應你,我只修煉這本功法,如果違背……」

    「不用發誓,你若沒做到,我自會找到你。」

    龍秋說罷,眼中閃過一絲平時絕不會出現的狡黠和趣味。

    她原本很想看看《艮背心法》,但剛才明悟了自己的困擾和阻礙,反倒無比通透,不屑於借助功法之效,只願親歷紅塵試練。

    九序的第一序,便是不動物慾。之後的每一序,都會教你抹去心上塵埃,回歸初始。

    所以就有個矛盾的地方:白歆文想報仇,就只能修煉功法,而他想修煉有成,又不能被仇恨左右。

    龍秋便想試試,他究竟能不能修成,修成後還有沒有報仇之意。

    「那好,我這便送你離開。」

    她施展搬運術,將冊子塞進他懷裡,自己拿著空盒子,抬手一送。白歆文只覺身體飄輕,被一道氣勁送出老遠,瞬間拉開了距離。

    「別讓他跑了,開火!」處長大急,直接下了死令。

    「砰砰砰!」

    「砰砰!」

    帶槍的十幾個人瞄準半空,一起射擊,子彈在一扇狹窄的區域密集交織,瘋狂傾瀉。

    「嗡!」

    正此時,一面黑色的圓盾憑空飛出,擋在白歆文身前。

    都是大口徑手槍,威力驚人,打在盾面上爆出點點火星,發出金屬撞擊般的聲響。那盾看似光滑平整,實則由一片片甲葉般的東西組成——正是蛟龍身上的鱗甲煉製,防禦性超強。

    而那邊,白歆文跟風箏一樣,已經落在了密林外部。他亦非常果斷,辨認方向,撒腿就跑。

    「抓住他!抓住他!」處長大喊。

    立刻有幾人跑過去,想要追趕,結果剛跑幾步,就覺地面巨震,再一看,一隻巨大的癩皮蛤蟆從虛空躍出,擋在前路。

    「呱呱!」

    它叫了兩聲,吐出又長又黏的舌頭,對著幾人一舔,然後吧唧吧唧,竟然吃了。

    「你,你……」

    這等場面太過嚇人,以至於大家身體狂顫,驚駭不已。那位處長更是臉色慘白,指著女人道:「你是邪修,邪修!」

    「邪修?」

    龍秋覺得這個稱呼很有意思,也沒否認,隨即招了下手。

    那隻金蠶幻化的大蛤蟆跳到跟前,矮身俯首,任她在自己頭上摸了摸。她也沒再攻擊,收起金蠶,邁步向林外走去。

    經過的每個人皆是瑟瑟發抖,不敢阻攔。

    周‧樹人‧迅說過:「生死根本,欲為第一。」

    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靠各種慾望支撐著。這東西誰也逃不掉,連聖人都要爭個臉面和道統,何況小小先天呢?

    就如鳳凰山一家四口:江小堇的慾望表現最為強烈,也最不遮掩;顧玙和江小齋同樣很強烈,但他們懂得斂藏自心,既不被外人利用,也不會成為自己的絆腳石。

    龍秋是最特別的。

    她在山上被所有人寵著,公主一樣,但她沒有慾望麼?當然有,只是環境影響,沒機會展現出來。

    她一直都乖乖的,聰明,善良,懂事,負責,期盼著世間美好,似乎沒有缺點存在。

    但是別忘了,一個完整的人不會只有單面,一定是雙面的!

    隨著龍秋無限的接近人仙境,也愈發明悟:自己不面對這些情緒,永遠跨不過門檻。同樣的,她也真想看看自己的內心,到底是什麼樣子。

    譬如此刻,當她快要走出密林時,忽地一抬手,揚起那個盒子,高聲道:「東西在我手上,想要的就來拿!」

    ……

    冀中特異分局,審訊室。

    白先生被帶進去兩個小時之後,處長才神色莫名的走出來。那位權貴公子忙問:「怎麼樣,招了麼?」

    「那確實是貞明子的遺留功法,叫《艮背心法》,據說最高能修至人仙,而且比丹法要容易一些。」

    「果然!果然!」公子連道兩聲,顯得異常躁動。

    這年頭,世家已經不琢磨吃喝玩樂和政治站隊了,只研究修行秘史和歷代名人。貞明子的師父是林兆恩,三一教教主,雖不被道門正式承認,在民間卻是大名鼎鼎。

    這樣的東西,誰不想要?無論是家族還是幫派,拿到手就是壓箱底的寶貝。

    「至於那位女子,他是中途碰上的,只曉得叫唐玉,來路不明。」

    處長壓低聲音,問:「我們現在怎麼辦,還追麼?」

    「追,當然要追!」

    公子不假思索,道:「丹法我試了好久,成效甚微,說不定希望就在這《艮背心法》上。不過我們不能再露面了,你放出風聲,就說一邪教女子搶走人仙功法,再聯繫幾個幫派,讓他們出手。」

    「明白!」

    …………

    長公主一路南下,歷練明心,瞬間攪動了一池春水。

    各路草莽聞風而動,有的是真綠林,有的是真鷹犬,紛紛探聽消息,嚴守關口,打算圍剿那個叫唐玉的女子。

    唐,取龍棠;玉,取玉蘭珠。她也不知怎麼地,忽然就覺得很順口,於是隨口就起了。

    實際上,龍秋很清楚現在的世道,索性借此機會,以功法為引,抓一批,換一批,殺一批!

    她不怕那些人不上鉤,正統功法對草莽的吸引力太大了。

    這個暫且按下,單說齊雲道院。不知不覺,盧元清閉關已有兩月之久,道院外鬆內緊,弟子們尚不知曉,三十四友則時刻惦記,每人一天,來小院值守。

    今天輪到了張守陽。

    他穿著一身藍布道袍,大氣沉穩,渾身上下無半點裝飾,只在腰間繫著一個玄色絲袋,裡面正是那枚大陽平治都功印。

    這方印章是在龍虎山鬥技後,道院特去南洋迎回的。它是張道陵用過的諸多法印之一,據說內藏拔山超海之力。

    張守陽研究許久,只悟出幾道高級符咒和幾手道術,印中彷彿有一個無窮寶藏,等著他繼續挖掘。

    「……」

    此刻,張守陽正坐在院中樹下,自己與自己手談。棋子落盤,悄無聲息,黑白棋交鋒更是毫無殺機,互讓有禮,更像是一場和平演奏。

    他偶爾往靜室看上一眼,忽想起數年前,也是這般光景。那時盧元清也在閉關,只是在衝擊道院的第一個先天。數年之後,先天變成了人仙。

    天柱山如今穩定的很,上下齊心,都相信在住持的帶領下,總有一天能重現道門輝煌。

    道門輝煌,或許就從今日始……

    啪!

    張守陽落下一顆棋子,指尖稍稍用力,發出清脆的一聲響。而就在右手抬起的一瞬間,他目光閃動,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轟!

    十幾步之外的靜室之內,驟然湧出一股磅礴的威勢,毫無保留的散發出來,迅速籠罩了整個內廳。

    另外三十三個人感受到這股氣息,又驚又喜,連忙放下手頭事務,匆匆而至。

    轉眼間,院裡院外已經站滿了人。

    約莫等了一個時辰,裡面的氣息開始漸漸收斂,變得清正平和,雍容有度。緊跟著,就聽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

    亦如數年前的樣子,盧元清依舊沒讓他們失望。

    這位白雲觀的嫡傳弟子,自幼修道,在靈氣復甦前就一身本領,只困於丹法限制才落後某人的超絕天才,終於晉陞人仙!

    幾乎同一時間。

    鳳凰山上,顧玙睜開眼,望著遠天的白雲蒼狗,微微拱了拱手。

    崑崙山上,小齋也敲了敲自己的肚皮,不予理會,繼續逗弄小青。

    二人齊齊有感,這不是來自人仙的氣息波動,而是來自天地間的一種難以形容的聯繫。好像多了一位人仙,人間修行又盛了幾分,此方天地也有感應,在為之欣喜慶賀。
Babcorn 發表於 2018-4-3 08:46
第517章 取名

    道院出了一位人仙,自然給政府帶來了莫大影響。

    盧元清出關不久,官方便派人拜訪,雙方在一間屋子裡呆了半天,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只是當他出來時,立刻宣佈了幾件大事:

    1,靈石、靈米等資源供應,按之前的份例增加三倍。而夏國若有災難劫數,道院必須無條件出手相助。

    2,以朱嶺為中心的半座天柱山,終於跟基地割離,成了跟鳳凰山一樣的,相對獨立的自家地盤。

    3,官方派人常駐朱嶺,以便隨時溝通。同樣的,道院也要派人進京任職,職務自然是全國道教協會會長。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道院與官方都是從屬關係。政治地位不高,特異總局就能隨便下令,讓其執行任務。

    但隨著盧元清晉陞人仙,格局大大改變。不是說政府害怕人仙,而是需要人仙鎮守國內,威懾海外。

    所以他們最擔心的就是,道院頭腦一熱,執意脫離政府,耍單幫立山頭。

    好在當家的是盧元清,他知道不可操之過急,要徐徐圖之,於是爭取來了更加寬鬆的環境和權限。

    簡單講就五個字:聽調不聽宣。

    「他們需要道院給出個態度,表示仍然倚靠政府,因此才召一人入朝,以安撫民間。原會長是我師父,他們本想讓我接任,後來又說,我們中的一位也可。諸位師兄師弟,你們有何看法?」

    「……」

    盧元清說完,底下一時無聲。後天的自知不夠份量,先天的又不願意去,在體制內做事,掣肘甚多,耽誤修行。

    沉默了半響,莫浩鋒忽然起身,開口道:「既然無人響應,老道就厚著臉皮主動請纓,我願前往!」

    「莫師兄……」

    盧元清看著對方,有些意外又感覺在預料之中,不由心中一嘆。

    其實他的理想人選就是莫老道,先天境界,實力不弱,性格圓滑會處事,靈氣復甦前經常跟官方打交道,還是一省道教協會的高層。

    更重要的是,他年紀太大了。晉陞先天已是一輩子的丹法積累,以他的資質,此生無望人仙。

    所以莫老道是一招好棋,既全了政府面子,又不傷道院根本。他還想單獨與其談談,結果人家自己看透了。

    旁人也是這般念想,一時頗為複雜。當初齊雲三十六友,豪情壯志,然後譚崇岱沒了,莫浩鋒也不得不走,還剩三十四人。

    「哎,無需做小兒女姿態。我這一去,瀟灑的很,也算為道門做了貢獻。不虧,不虧!」

    莫老道早不是跟顧玙初見時,那個市儈勢利的銅臭老頭,妥妥的一派風範。

    眾人一聽,也沒什麼好說的,只能齊齊躬身大禮。

    …………

    草長鶯飛過,夏花燦爛開,轉眼已是盛夏。

    鳳凰山腳,安素素和關夢怡正在山門值守。她的那塊玉牌被小堇摘去,抹掉了其中法力,然後又還了回來。小姑娘全程昏迷,對此一無所知。

    倆人直挺挺的站著,兩側的房屋內人來人往,商討著各項事務。

    關夢怡呆著無聊,轉了轉眼睛,忽然八卦心起,道:「哎,你聽說了麼,師伯懷孕了。」

    「哪個師伯啊?」安素素奇道。

    「當然是大師伯了,小師伯真人也不敢碰啊!」

    她精準打擊,定向吐槽,又道:「我那天聽師父提了一嘴,說大師伯正在崑崙安胎,都四個來月了。你不覺得最近真人經常外出麼,就是去看她的。」

    「哦……那你說師伯懷孕,跟正常人一樣麼?會不會大肚子?」小姑娘問。

    「我怎麼知道,我還沒睡過男人呢!」

    關夢怡似乎有滿腹委屈,提起這茬就特心酸,也不管對方尚未成年,道:「想當初,我跟我慘死的前男友正在開房,他第一次,我也第一次。蹭的差不多了才想起沒買套,他就顛顛出去買,結果就死了,正趕上獸潮攻城,我也是好容易才逃出來……」

    她搖搖頭,充滿了對純真愛情的惋惜和懷念,方要再講時,忽地目光一凜,盯著不遠處走來的一個人。

    那人年紀不大,穿著嶄新的衣服,頭髮也梳的很整齊,卻從骨頭縫裡鑽出一股荒野的凶蠻之氣。

    「什麼人?」她喝道。

    「……」

    那人頓了頓,隨即咧嘴一樂,刷的抽出一把磨薄了的短劍,寒光閃動,直刺她的咽喉。

    好快的劍!

    關夢怡大驚,急忙執劍磕開,手腕一轉,立時反擊。那人跨步閃開,繼續欺身上前,刷刷刷就是一波強攻。

    簡單粗暴,招招不離對方要害,凌厲非常。

    「去!」

    此時,安素素也拍出一張黃符,那人腳下氣息波動,雙腿瞬間被縛。

    他氣貫全身,硬生生立住,上身猛地一矮,藉著關夢怡的一個冒進,劍尖一送,正抵在她的胸前,笑道:

    「師妹,你功夫沒多少長進呢。」

    嗯?

    關夢怡狐疑,又見有幾人跑來,嚷嚷道:「這都到家門口了,你走那麼快干什麼,哎喲累死我了!」

    「怎麼還打起來了,你一回山就搞事!」

    「唐伯樂!」

    關夢怡心中一動,脫口而出,再細細打量,果然,辨認出一絲熟悉的模樣。安素素也蹦蹦跳跳的湊過來,「哇,師兄你回來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

    「說了還有驚喜麼,先進山,先進山。」

    於是乎,幾人擁著他經過法陣,關夢怡大喊:「人呢人呢,唐伯樂回來了!」

    嗡嗡嗡!

    一傳十十傳百,不一會,幾乎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廣場,圍著唐伯樂七嘴八舌。這位當年可是第一,若非失手殺人,正常參加大比,肯定能拿到一個名額晉陞先天。

    大家吵吵嚷嚷的,氣氛熱烈,連顧玙和小堇都驚動了。

    唐伯樂見到二人,再也控制不住,撲通拜倒在地,「弟子回來了!」

    「喲,這破劍還留著呢!不錯,能把基礎功法練到這個程度的,你也算獨一份了。」小堇眼睛一掃,瞧出他的底細,頗為讚許。

    顧玙也老懷大慰,道:「回來就好,你外出三年,錯過了不少事情。先休整幾天,之後再行安排。」

    「是!」

    唐伯樂被一票人拽著離開,小堇也自己去忙。顧玙則身化金光,再度下山,踏上日常看媳婦兒的遙遠路程。

    閒話不提,只是飛過某地上空時,忽然感受到一股非常熟悉的氣息。

    他神念一掃,見在一條大河邊,龍秋被許多人圍困。她悠悠然坐著,金蠶則化作一隻大蛤蟆,凶威赫赫,一舔就舔死一打嚶嚶怪。

    她也有察覺,抬頭望瞭望,露出一抹笑意。

    咦?

    顧玙奇怪,這笑容好機靈,好病嬌啊!難道最後一隻乖寶寶也粉變黑了?

    他搖搖頭,繼續飛行,還是選擇相信小龍秋。畢竟是人家的歷練,自己幹涉不了。

    經過一路飛行,崑崙山遙遙在望。山腳的居住區已經有了大概輪廓,叮叮噹噹的各種興建。

    崑崙招了上千人,負責玉場的採礦,山中植物的採集和初步炮製,以及獸類皮毛加工等等。他們不需要有法力,簽的是常規合同,基本是三年期限,表現優異者才有機會學習養氣法。

    不多時,顧玙到了古觀,進門便道:「今天感覺怎麼樣?」

    「這句話你七天前剛剛問過。」小齋閉目應道。

    「階段不同麼,你都四個月了。」

    他近前看了看,皺眉道:「一點變化都沒有,按照常理胎兒都應該成長了。」

    懷胎四月,胎兒一般能達到一根香蕉的重量,身長75-90毫米,眼睛突出在額部,耳朵也已就位,嘴唇能夠張合,脖子完全成形……

    小齋倒牛逼,根本稱不上是胎兒,只能是胚胎,還不到一釐米,就像兩粒小米似的。

    顧玙身為老父親,那叫一愁啊,道:「莫非你真要生個球出來?」

    「還是兩個球。」小齋提醒,表情難得的喪。

    基本完犢子了!一個球是哪吒,七個球是葫蘆娃,兩個球算什麼?

    奔波兒灞和灞波兒奔?

    倆人研究半天沒結果,只好歸咎於人仙強大,生個孩子也海枯石爛的。

    「唉,先不提這個,說正事。」

    顧玙摸出一張紙箋,道:「我想了些名字,就拿來給你看看,男女都準備了。」

    小齋接過一瞧,見上面列了二十幾個名字,一半顧,一半江,不由笑了笑。於是倆人頭碰頭黏在一起,捧著紙箋研究。

    「九如兩個字好。君子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月之恆;如日之升……不過跟姓氏連在一起,就不那麼順暢了。」

    「顧小桑?聽著耳熟,不要不要。」

    「哎,這個可以。」

    小齋否定了一些,忽指著長生二字道:「長生雖俗,卻是我輩畢生追求,做大名太重,做小名倒是挺合適的。」

    「那就得是男孩名了,隨你還是隨我?」顧玙問。

    「當然是顧長生了,難不成叫江長生麼,你怕不是要槍斃?」

    哦!他猛然醒悟,驚出一身冷汗,惹不起惹不起。

    當即,倆人定了第一個,還是小名:顧長生。

    由於不知男女,也就是說,他們要準備兩個男孩名和兩個女孩名。鼓搗了好半天,總算全部定下:

    顧飛青,顧伊人;江重樓,江白月。
Babcorn 發表於 2018-4-3 08:46
第518章 坐地分贓

    名字定下,對老父親和老母親來講,可算了結了一樁大事。

    倆人又聊了會閒話,不知不覺天色將晚,月出崑崙,清清冷冷的照著玉虛峰,將本就白雪皚皚的峰頂,又覆蓋了一層淡淡的銀影。

    這裡蒼涼廣闊,氣候嚴寒,群峰拔地而起,高聳入雲。最近的道路在百里之外,通往之前的景區和山腰礦場。

    外面天地蕭索,小小的古觀中卻點著燈燭,香爐煙氣裊裊,微醺如醉。倆人說著說著,一時沒了話語,默契的上了床榻,輕輕相擁。

    自試過神魂交互的美妙之後,各自食髓知味,恨不得時刻黏在一團。

    小齋的肚子雖然沒動靜,但畢竟已成胚胎,顧玙不敢貿然深入,索性摒棄皮肉之歡,連衣裳都不用脫,只摟在一起暗中交流。

    此刻,倆人不自禁的又擺出了那個古怪姿勢,彷彿胎兒在母體內沉睡一般。神識探入對方的玄竅,一股源自靈魂本體的交融和顫慄感,一波波沖刷著他們的神經線。

    暗潮洶湧,波瀾起伏!

    同床而不入身,神交而不身交,此乃修士孕期的性事典範。

    不知過了多久,二人衣冠整齊,仰面朝天,骨頭縫裡都透著莫大的滿足和慵懶。誰也沒有講話,只在回味著適才餘韻。

    嗡!

    突然間,倆人刷的睜開眼,緊跟著又是一聲,嗡!一陣陌生又熟悉的波動自西南方傳來,源頭直落在喜馬拉雅大雪山。

    不好!

    倆人的行動比思維更快,腦子裡的信息還沒完全浮現,就化作一道金光一道紫光飛出古觀,如兩顆璀璨絢爛的流星劃過了崑崙長夜。

    兩地之間隔著唐古特省,但魂界裂縫也並非短時間就能開啟,所以完全來得及。

    他們穿過黑漆漆彷彿一片深淵死地的唐古特,很快趕到了大雪山,進入冰川底部一瞧。果然,那隻光球正在拚命掙動,合攏成細線的裂縫也在一點點擴大,已經張開了牙籤粗細的一道縫隙。

    數不清的神魂碎片從光球中飄落,紛紛灑灑,胡亂飛舞,竟顯出一絲奇異的美感。

    「……」

    顧玙看著光球,沒有第一時間阻止,而是問:「你能收攏多少?」

    「不清楚,先試試看。」

    「好!」

    說罷,二人默契十足,分坐左右。顧玙虛空一點,只見一股半透明的似水流般的魂力自指尖湧出,先是一條水線,跟著驟然暴漲,化成一隻巨型孔雀。

    這孔雀在玄竅內修養許久,已恢復了幾分神采,見神魂碎片飛揚散落,不禁大嘴一張,直接清空了一片區域。

    「嗷!嗷!」

    它好容易吃到新鮮的神魂,得瑟的仰首啼鳴。

    顧玙不去管它,連忙調運神識,好像一個密不透風的口袋往前一撲,立刻裹住了滿滿的碎片,又立刻收回玄竅,迅速消化。

    小齋也差不多,同樣捲入大量的碎片供自己融合。

    這些碎片,就是魂界最基本的構成單位,像沙漠裡的沙,海裡的水滴,沒有意識,沒有生命。

    如果自己的神魂足夠強大,便可以吸收它們,來壯大自身。雖然效果不如那種暴亂魂獸,但勝在安全,對人間也沒有太大危害。

    嗯,就跟起點簽到給的經驗一樣,三點五點的……

    顧玙早就想利用這個光球吃雞了,可不懂諾斯底的開啟方法,只能等它自行震動時,才過來爽上一波。

    倆人一左一右,加上那隻破爛孔雀,邊吸收邊消化,同時注意裂縫開口。如果太大,就閉合一點,免得波動太強烈,危及人間。

    他們的玄竅已經變成了一個臼,神魂就像錐頭,反覆的捶打、碾壓那些碎片,以便更有效率的吸收。

    這個過程是非常緩慢的,以至於他們吸收一點,就得呆坐好久,才能吸收下一波。而那些漏網的碎片飛出冰川,又擴散到喜馬拉雅山脈和早已無人的唐古特,深度蘊化著各種生物和環境。

    如此這般,顧玙和小齋坐了整整兩日。當他們的神識筋疲力盡,快要打完收功時,忽聽上面細細作響,竟然又落下一位。

    藍袍裹身,髮髻鎖發,目似晨星身如山,步不踏塵,一晃就到了近前,正是盧元清。他的氣質再度升級,仙風道骨之外,還繼承了全真融合儒家的特點,多了幾分雅緻高才之氣。

    他第一次見到光球,感覺十分驚訝,隨即便明白,這是在謀私利。

    「盧道長!」

    顧玙抽離神識,起身招呼:「還沒恭賀人仙之喜。」

    「客氣了。天柱山太遠,我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些。」

    盧元清拱拱手,問:「你們在吸收這些力量?」

    「不錯,這碎片有淬煉壯大神魂之效,可要試試?」

    「也好。」

    他毫不矯情,都是人仙,起碼對話權是平等的,同時也彼此瞭解,並非陰險小人。

    當即,他找個地方坐下。丹法的這個步驟,也是開啟玄竅,等到神仙境後,再點化全部**,修煉陽神,從玄竅飛出,亦可逍遙長生。

    食氣法則是肉身與神魂一起晉陞,成就地仙。便是上古修士講的肉身成聖,白日飛昇。

    小齋還在那邊消化,盧元清最新加入,顧玙便在旁邊守著。如此又過了兩日,當盧道長快到飽和時,他才合攏裂縫。

    三人對視一眼,盡在不言中。

    這份福利,只有人仙才有,或者說,只有他們都認同的人仙才有。三人並不覺得是獨佔資源,就算給你,你要得了麼?

    隨後,盧元清又跟著返回崑崙,到古觀小坐。

    「雷默庵起於武當山,我這一脈的先祖當時恰在武當遊歷,還與其論道數日。誰想千年過後,混元派僅剩這座小觀留存。」

    他打量了幾眼庭院,直接問:「不知觀中可有什麼遺留?」

    「只有寶籙一冊。」

    顧玙簡單介紹了一遍,盧元清也相當坦誠,道:「我倒是取了金泉山的女丹殘篇,除了幾手道術和丹方還算可用,其餘都是雞肋而已。不過你那道人封神的想法卻是有趣,可惜符籙三山的傳承斷絕太多,制籙攝神的術法早已失傳。」

    三人閒聊了一會,忽然沒了話頭,各自捧著茶靜靜品著——沒遇到便罷,既然遇到了,那就要說點正經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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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9章 擺明車馬

    古觀,靜室,五人,喝茶。

    茶是崑崙山的異化冰葉,清涼甘甜,絲絲沁沁,最能去火降燥,清神醒腦。顧玙捧著杯子,小抿了一口,忽道:「聽說莫道長進京任職了?」

    「不錯,師兄任道教協會會長一職,配合官方管理全國宮觀事務。」盧元清道。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莫道長可有什麼舉措?」

    「舉措倒有一些,正在跟相關人等商討,還沒最終確定。」

    盧元清似乎很喜歡這種冰葉,很快將一杯茶飲盡,道:「之前夏國有道觀2500座,乾、坤道約5萬人。後道門大清洗,封禁道觀1100座,除名3萬人,現有2萬餘。莫師兄的第一個想法,便是重立宮觀。」

    「哦?怎麼個重立法?」小齋問。

    「當年政府邀請各派宗主,在京城白雲觀編纂了一部《諸真宗派總簿》,收錄宗門六十二家。如今百年已過,有些斷了傳承,有些新興冒頭,所以莫師兄打算修訂總薄。

    比如李肅純的門派,屬於下茅山的獨立分支,如果他接受協會認證,便有資格立派建觀,傳下道統。」

    噝!

    他說的雲淡風輕,顧玙和小齋聽的暗潮洶湧。

    自東漢張道陵立五斗米教以來,出現的門派以及分宗支脈何止千百?只是宋朝之後,全真、正一分領南北,才將大多數門派歸到一起。

    而現在,隨著各種功法不斷被民間發掘,那些湮滅在歷史中的名號也在浮出水面。就像白歆文的《艮背心法》,說是教派,但他若主動投誠,改頭換面變成道門,也不是不可以。

    接受認證的,等於向協會和官方靠攏,取得合法資質。不接受的,直接定性為非法組織,是殺是埋皆師出有名。

    政府根基還在,道院旗幟鮮明的支持,鳳凰山也沒有異動。兩座大山都本本份份,對官方收攏民間勢力很有幫助。

    「一旦接受認證,可自己提出意願,再由協會研究,分配城市和地皮。此外,每座宮觀設定上限人數,倘若超標,可申請在別處設立分觀。」

    「你們擺明車馬的擴張勢力,官方會同意?」顧玙問。

    「官方不會不同意,我們只修道濟民。城中災禍,城外獸潮,惡鬼附身,邪靈作祟,甚至百姓的重傷重症,我們也可以幫忙急救……」

    「這些事情,政府培養的人才就能做到,為何要用你們?」小齋道。

    「居士心知肚明,就不必說笑了。他們資本雄厚,基數龐大,做任何事都會領先於前。但修道不是別的事,修道若能變成體制化,批量生產,敢問你求的是道,還是官?」

    盧元清不再裝糊塗,就像當初在天柱山忽悠顧玙那般,繼續道:「我們第一批弟子招了五百多人,留下一百零八。現在招收第二批,初步合格者已有一千二百人。

    之前淘汰的,要麼被特異局招去,要麼繼續留在宮觀。這些人基礎紮實,品性良善,都會成為日後棟樑,分散在全國各地。」

    他又取出一卷畫軸,隨手一揚,那畫軸攤開迎風暴漲,最後鋪成了一張碩大的夏國地圖。

    「關外四省:黑水有中城五座,人口一千萬。烏拉省大城一座,中城七座,人口兩千萬。赤河有中城五座,人口一千萬。這三個地方的產糧地已失,但換來的是大片山林雪原,冰寒屬性的奇珍異寶,沒人會真正放棄。

    瀟湘地域縮小,人口大減,但換來了一片雲夢小澤。薊北、西北、中原和東南城市群的建設已入尾聲,人口高度集中……另有火洲、南疆等十七個大小禁區……」

    他簡單明了,一句話一句話的將夏國的現有環境概括,最後道:「修行已入人心,道觀不再是出家人呆的地方,而是一種心安和念想。

    此番動作,必新立宮觀數百座,大城有二,中城有一,小城相鄰者可有一座。那些險惡之地,也準備日後立觀,供開發資源所用,待人員充足,再分派各處……」

    盧元清頓了頓,一字字道:「一城一觀,一觀一先天!」

    噝,好大的野(niu)心(bi)!

    顧玙和小齋對視一眼,同時暗想。

    「我晉陞人仙,別人看關係淡了,孰不知,道院與政府的聯繫更加緊密,因為有共同的利益存在。

    我們幫他們開發資源,穩定民心,全國信修行,官方就得借勢安穩,不能逆勢而為。何況宮觀的管轄權在當地道協,道協歸官方,他們縱有分歧,最終也會明白,這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盧元清忽然站起身,端端正正的面向二人,問:「小道不才,多說了些無聊話,現敢問二位居士,你們將來有何打算?」

    他目中光華流轉,一股清氣噴薄而出,在周身纏繞,瞬間攀升到了頂點。

    好強的氣勢!

    顧玙大為驚訝,此人的決心堪為死志,萬不可低估。

    當即,他長袖一拂,盧元清那空空的茶杯裡,頓時滾水滿溢,又是茶香飄散。他再一伸手,笑道:「請,請茶!」

    「……」

    盧元清看了他半響,也忽地一笑,捧起杯子喝了一口。

    「你有大抱負,我們佩服。既然你開誠布公,我也坦然相告。」

    顧玙握住小齋的手,道:「我畢生所願,一願求取大道,二願神仙眷侶,三願修行盛世。」

    「哦?怎樣才是個盛世?」盧元清一頓,也有了些趣味。

    「天地無極,元靈不朽,萬物輪轉,魂有所依。百家爭鳴,千般道法,人人雖未必成道,但人人皆有求道的機會,是為盛世!」

    「……」

    盧元清沉默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他們之前諸多接觸,由於形勢所限,很多話不得講。現在可以了,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談了一遭。

    目的就一個,雙方到底有無衝突。而照此看來,在某些細節處理上,勢必會有爭鬥摩擦。

    言盡於此,盧元清也不廢話,拱了拱手,也施展獨門遁法遠去。

    小齋聽得好生無趣,只道:「這人太過隱忍,直到今天才透出一星半點來,沒意思。」

    「所處環境不同,把我放在道院,不一定比他做的好。」

    顧玙對盧元清始終抱著一份理解和欣賞,略頓了頓,忽又想起一事,「對了,我來時看見小秋了,這丫頭最近玩的很開心啊。」

    「怎麼說?」小齋還不清楚。

    「估計是想明悟本心,放飛自我了。哎,我還真挺感興趣的,這丫頭到底能幹出什麼事來?」顧玙滿臉好奇。
Babcorn 發表於 2018-4-3 08:46
第520章 善惡皆在心(1)

    南疆,沼澤。

    這片區域長有十里,寬有八里,沒有很高的樹木,都是矮矮小小,彷彿塗著各種顏料的古怪植物。

    水呈黑色,有些發黏,就像勾了少許的芡汁,還咕嘟咕嘟的冒著泡泡。上方瀰漫著霧狀的淡綠色毒瘴,時而聚集,時而飄散,又始終鎖在沼澤的範圍內。

    在區域中心,一塊比較乾燥的地方,坐著一位美貌女子。她面前放著一尊小鼎,隨手往裡撒了些粉末,不多時,鼎中飄出縷縷青煙,散發著一股極難聞的味道。

    而距她東側百丈遠,另戳著一夥奇怪的傢伙。個個衣衫襤褸,精神疲憊,不少人面色發紫,身上長滿了豆大的膿包,亦或皮肉潰爛,爛肉裡還攪著幾隻黑色小蟲。

    他們之前互不相識,有的從冀中跟過來,有的從鄂省跟過來,有的從皖省跟過來。中途放棄的,掉隊的,暴斃的……最多時近千人,最少時幾十人。

    一路也算克服了艱難險阻,到南疆卻終於挺不住了。這裡毒蛇蟲蟻,瘴氣橫生,根本防不勝防,偏偏那女子視若無睹,無心相救。

    到此為止,隊伍僅剩七十二人。

    他們看著那個女子,充滿了敬畏和渴望,又混雜著一絲恐懼。不敢上前,不敢搭話,習慣性的等了好半天,忽聽旁邊的灌木叢嘩嘩作響,又沖出另一夥傢伙。

    新來的這幫人見到一群乞丐,不由一愣,迅速判斷對方的戰鬥力,隨後不以為意,目光轉向那個女子。

    「咦,不說是個邪修麼?隨身帶著一隻大蛤蟆,見誰舔誰,蛤蟆在哪兒呢?」

    一個尖嘴猴腮的傢伙低聲嘀咕,幾隻蜻蜓大小的蚊子在身邊亂轉,卻很厭惡他身上的藥汁味道,不願叮咬。

    「什麼蛤蟆?明明是鬼母,帶的是九子鬼娃!」

    「不是無生老母麼,美若天仙,喜怒無常,從冀中下江南,一步屍骸遍野,一步萬家生佛。」

    「好了!」

    首領越聽越離譜,出聲喝止,問:「小柯,她這樣子怎麼跟你差不多?有路數麼?」

    被稱作小柯的是個十幾歲的姑娘,一身少數民族裝扮,皮膚黝黑,小眼濃眉,只能說不丑。

    她望瞭望那邊,肯定道:「她在煉蠱,應該是個非常厲害的蠱師。你們聽到的東西,可能就是金蠶蠱的化身,金蠶是蠱中之王,這一仗不好打。」

    「……」

    首領死死盯著遠處,道:「不好打也要打,她有人仙功法,我們一定要搶到手。小毛,你帶人從後面攻擊。老佟,你從側方攻擊。剩下的跟我走,三面夾擊,把北面漏出來,那邊是懸崖峭壁。還有小柯,你也是蠱師,試試能不能牽制住她。」

    「明白!」

    這個幫派的素質不錯,紀律嚴明,執行力極強。轉眼間,各自行動,分三面包圍。另一夥人都看在眼裡,卻沒有提醒的意思,反而流露出一絲嘲弄和憐憫。

    「滋滋!滋滋!」

    隨著藥味飄散,引來了一波又一波的毒蟲。銅鼎似乎沒有容量限制,盡情吞噬著毒蟲大軍,足足爬進去上萬隻。

    龍秋這才伸手一抓,將週遭的靈氣瞬間抽空,全部壓入鼎內,開始煉製蠱蟲。

    她下山有半年了,極少使用道法,而是撿起許久不用的蠱術,進行研究整理,開發出不少新蠱。

    現在煉製的這只,便是最近琢磨出的新蠱。只見她手指劃動,控制著銅鼎火候,眼中精靈古怪,粉中帶黑,跟以前完全不同。

    「沙沙!」

    「沙沙!」

    不知是風吹過,還是蛇蟲蜿蜒,後方的草叢裡忽然起了細微聲響。幾人端槍瞄準,鎖定目標,食指也搭上了扳機。

    按照他們的計畫,先從後方偷襲射擊,即便殺不死也要打亂對方節奏,然後近戰圍攻,不給她施術餘地。

    「……」

    尖嘴猴腮的小毛射術最好,三點成一線,直指目標後心。他心中起伏,雙手平穩,這一槍,有百分百的把握打中。

    嗖!

    就在他要扣動扳機的一瞬間,身側的草葉忽然一陣顫動,旁邊的隊友瞬間消失,跟著傳來一聲慘叫。

    「救命……救……」

    他轉頭瞧去,全身都在抖,一隻大蛤蟆就蹲在數米之外,大嘴鼓動,外面還耷拉著一條肉腿。

    「啊!」

    「啊,救命!」

    剎時間,荒草亂顫,慘叫連連。

    不好!側方小隊一聽,果斷進攻,射出一支支特製短箭,箭尖黝黑,顯然淬有劇毒。

    女人不閃不避,沒看到一般仍在擺弄銅鼎。

    這幫人一喜,結果就見那隻蛤蟆竄出,身形驟然拉伸,竟然變成了一條巨蟒,尾巴一掃,擋住了諸多箭矢。

    「跟我上!」

    首領不得不衝出,腳步生風,眨眼殺到近前。後面跟著七八個人,拿著各式兵器,內息充盈,功底紮實,整體實力倒是不弱。

    「咦?」

    龍秋本來不理,忽地伸手一抓,捉住了幾隻奇特的飛蟲。飛蟲接觸到皮肉,開始瘋狂蠕動,拚命的想鑽進皮膚,下一秒又被護體靈氣剿殺。

    「你們居然有蠱師!」

    她終於站起身,直接鎖定目標。

    不好!

    小柯見攻擊失效,正要轉移,眼前一花,那人已經到了近前。她頓時大驚,雙手揮舞,兩條三寸長的黑蛇從袖中飛出。

    地面上的一株植物也突然碎裂,成了一群密密麻麻的小飛蟲,直撲對方。

    龍秋長袖一掃,黑蛇落地,飛蟲消散。

    「噗!」

    那兩條黑蛇是小柯的本命蠱,當即口噴鮮血,頹然倒地。

    她本是桂省人,瑤族,曾曾奶奶是寨子裡的草鬼婆,然後斷了兩代,靈氣復甦後,自己又偶然習得。

    幫派中人都是桂省老鄉,她加入其中,只想在這世道混口飯吃。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好事也做,壞事也做,或者說在他們眼中,根本沒有好壞之分。

    小柯勉強撐起身,又轉頭一瞧,還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同伴或死或傷,躺了一地。

    她立時絕望,閉目等死。

    「……」

    結果半響沒動靜,她睜開眼睛,見女人竟然丟下自己,回到銅鼎那裡繼續擺弄。她受傷頗重,不敢妄動,癱在地上苦熬。

    不知過了多久,那女人才雙手一起,鼎中噴出一股紅煙。緊跟著,一隻通體血紅的蝴蝶從鼎內飛出,閃動著翅膀在空中輕舞盤旋,柔美精緻,又帶著詭異的血腥味道。

    蝴蝶飛了片刻,緩緩下落,停在一根雪白修長的手指上。

    小柯見那女人走到跟前,忍不住問:「你,你不殺我?」

    「嗯。」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龍秋指尖一送,血蝴蝶翅膀輕顫,飛到小柯的臉龐前,哧溜一竄,居然鑽進了她的左眼。

    「啊!」

    小柯只覺劇痛襲來,每一塊肌肉都在抽搐,滾在地上拚命喊叫,最後更是意識一黑,昏了過去。

    待她悠悠轉醒,赫然發現那隻蝴蝶已經成了自己的本命蠱。它似乎不滿主人的虛弱身體,主動飛出,到那些屍體上方一轉,肉眼可見的血氣便被吸入其中。

    蝴蝶返回體內,迅速轉化血氣,取精去糟,補充主人損耗。

    不一會,小柯已覺精氣飽滿,體力充沛。

    「……」

    她呆坐在地,愣了好久,才發現那女人早已離開,只遠遠看到一群人的背影。

    同伴皆死,她又是無家可歸,自己不知怎麼想的,心裡湧出一股衝動,連忙起身追了上去。

    有了新人加入,那幫人已是見怪不怪。小柯倒十分好奇,問:「你們為什麼跟著她?」

    「你又為什麼跟著她?」一人反問。

    「我,我……」她心裡明白,嘴上卻講不出來。

    「呵呵,我們都差不多。」那人笑了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8-4-3 08:46
第521章 善惡皆在心(2)

    「快跑!」

    一個男子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伴,頃刻間灰飛煙滅,不禁大叫一聲,轉身向後逃去。場中一隻蛤蟆正在瘋狂肆虐,另有一個青衣女子在閉目休息。

    「跑啊,我們打不過!」

    他使勁拽住自己最好的兄弟,迅速脫離戰場,跑了不多時,忽見一群古怪寒酸的傢伙晃悠著過來,恰好擋在前路。

    「滾開!」

    二人又怒又急,左右一分,各亮兵刃,想殺出一條血路。

    人群中,一個黑皮膚的少女抬起頭,左眼紅光閃動,嗖地飛出一道紅線,在一人身上繞了幾圈,就聽:

    「嗤!」

    那人渾身的血氣瘋狂上湧,在頭頂形成了淡淡霧氣,又被轉瞬抽乾。紅線嗖地飛回,停在少女肩頭,卻是一隻血紅色的蝴蝶,詭異妖豔。

    另有一少年,抖著一根大竹竿似的武器,竹頭啪的爆開,射出百支竹箭,將對方釘成了篩子。

    眨眼間,二人撲街。那蝴蝶連死人血也不放過,分分鐘將第二具屍體吸乾。

    「你這蝴蝶好厲害!」少年走到跟前,由衷讚歎。

    「你也不錯,近戰很強。」少女笑著回道。

    「哎,仙師要走了!」

    「快跟上,跟上!」

    當即,這群人閉口不語,默默的跟著女子再度前行。

    這副場景,小柯不知經歷了多少次。算算時間,她從南疆開始追隨,也有一季了。夏花凋零,金秋落葉,從南疆向西,過了滇省又往北走,此時正在巴蜀境內。

    她的血蝴蝶是非常厲害的蠱蟲,既能殺人,也能救人。隊伍中有不少中毒受傷的,已經全部痊癒。

    而她跟大家混熟了之後,一聊才知道:大概有三分之一左右,以前都是幫派中人,圍攻唐玉不成,莫名其妙的被饒過一命。

    他們皆是民間法派的傳人,像小柯就是蠱師,那個少年叫秦盛,祖輩是排教中人。

    排教,可不是《笑傲江湖》裡的那個,歷史上確實存在。

    它源於江上放排的排工,所謂放排,就是向下游運送木料的一種手段。工人將大原木捆成木排,又將十幾個大排連成一串,在上面吃住睡覺,直到在下游交貨。

    排教的始祖,是唐朝時的法師陳四龍。他有感於排工困苦,便發下宏願,要治理洞庭水路,清除礁石,斬殺水怪……後來就形成了排教。

    還有其他人,如紅蓮法、青罡法、蛇教、魯班法、狼根法等等。

    能組幫派,自然有兩把刷子。這些人或是祖上有傳,靈氣復甦後重新修習,或是無意中得到的機緣。

    民間法脈不屬於道派,但屬於道家,理論上仍是修自身,通鬼神,明天地。只是參差不齊,有的很強,有的極鶸。

    他們有意無意的被留下來,有些便抱著拜師的念頭,有些實在無處可去,有些是湊湊熱鬧。

    小柯也不曉得為什麼跟著唐玉,走了好久的路之後,覺得可能是一種欣羨。

    就像一隻野鴨子成天在泥坑裡打滾,忽然一抬頭,看見一隻天鵝從天空飛過。那樣的瀟灑,自由,無視生存的困境。

    她對唐玉也不瞭解,只覺得非常奇怪。這個人似乎要走遍全夏國,每到一處,都要去當地的山川看一看,然後停留許久。

    期間遇到了很多事情,碰到了很多人,有時候全部殺掉,有時候隨手搭救,有時候殺著殺著忽然不殺了,有時候救著救著忽然不救了。

    她彷彿沒有善惡之分,全憑心中一念,也不會驅逐自己這些人,默認了追隨行為。

    小柯和秦盛是最年輕的兩個,也是相對純粹的兩個。他們有共同的發現,就是唐玉很喜歡在人間的感覺。

    那些紅塵滾滾,包羅萬象。前一秒還不離不棄的戀人,下一秒就會為了活命拚鬥。明明互相敵視的仇家,危急關頭卻能精誠合作,互為知己……

    父母家人,朋友愛情,一切的一切,都在這烘爐般的世道中,攪亂著億萬個普通人的一生。

    小柯走啊走,從夏到秋,從秋到冬,身邊的人來了又散,散了又來,始終保持在二百人整。

    再後來,遇到的襲擊也少了。

    唐玉的名號已經傳瘋了,有無數幫派做鋪墊,再無不長眼的傢伙。一步屍骸遍野,一步萬家生佛,標準的亦正亦邪,妖女級的人物!

    死在金蠶嘴裡的不知有多少,在她手裡活命的,更不知有多少。只知她的神情越來越淡,眼神越來越穩,心越來越定。

    終於,在這一天。

    二百人追隨著她走到西北邊陲,到了天山腳下。龍秋望著一個地方佇立許久,似乎有很多故事。

    然後,她轉過身,對這些人問了第一句話,「你們想要什麼?」

    「……」

    眾人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半響,小柯和秦盛走出隊伍,拜倒在地:「我們願拜在門下,求您指點。」

    緊跟著,其他人也呼啦啦跪倒。

    龍秋在他們的臉上一一掃過,一百一十男,九十女,年紀都不大。三分之一出自民間法脈,包羅甚廣。

    「法不可輕傳……」

    她指著一處峭壁,道:「從那裡跳下,活下來的可拜我為師。」

    眾人望去,見那峭壁有百米高,筆直筆直的一順到底,還覆蓋著厚厚的冰雪。無論是普通人,還是後天菜鳥,幾乎不可能做到。

    於是部分人扭頭就走,剩下的戰戰兢兢,蹭到峭壁上方。

    小柯迎著凜冽的寒風,當先上前,看著足以令人暈眩的崖底,也不禁有些心慌。可隨即,她又目光堅定。

    十六歲,親人皆亡,沒有朋友,在幫派裡摸爬滾打,殺人越貨,只為求一息安穩。她無法想像自己以後的樣子,或許仍然廝混在山林,或許早已死了,或許成了某位首領的情人。

    與其如此,倒不如……

    她往前一撲,直直的跳了下去,引得眾人驚叫連連。

    「呼!」

    一瞬間,風的寒冷與速度翻了幾倍,刀子一樣切割著全身上下。她沒學過遁法,只好祭出自己最熟練的飛蠅蠱。

    嗡嗡嗡!嗡嗡嗡!

    只見一大群飛蟲從袖口湧出,頓時形成一小片黑雲托在身下。

    墜落,墜落,墜落……百米的高度,說高不高,但也有足夠的緩衝時間。她身體繼續下墜了一段,終於止住勢頭,在黑雲的托舉中緩緩降落。

    「成了!」

    小柯低頭,看著清晰可見的地面大喜,結果下一秒,意識一黑,直接失去了知覺。

    砰!

    在上面圍觀的眾人猛地一顫,眼睜睜看她跳下去,然後摔成了一灘爛泥。碎肉、內臟、斷骨和血漿流了一地,一隻白毛狐狸從地下鑽出,貪婪的舔著鮮血。

    「啊!」

    「小柯!」

    「我不學了,我不學了!」

    很多人都崩潰了,發瘋似的大喊,隨即又放聲痛哭,荒唐,憤怒,恐懼,自我嘲弄!

    受了這麼多苦,走了這麼多天,結果對方真是個女魔頭,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裡,只想任意玩弄。

    剎時間,又離開了大部分,只剩二十人。

    「……」

    秦盛看了看龍秋,她仍是面無表情,似乎毫不在意。但不知為何,自己總覺得對方不是這樣子。

    他掙扎半響,終究走上前,拎著竹竿奮力一跳。

    「呼……」

    寒風凜冽,倒灌入耳。快到一半時,他對準石壁用力一插,黑黝黝如金屬般堅硬的桿頭,噗的一聲就插了進去。

    隨著一陣滋啦啦的粗糙聲響,秦盛成功的懸在半空,距地面僅剩十幾米。他抿著嘴,保持謹慎的往下一躍,結果跟小柯一樣,也失去了意識。

    待他重新睜眼,赫然發現小柯就站在面前,同樣一臉懵逼。再向週遭看去,二十人一個不少,皆圍聚在崖底。

    「怎麼回事?我們明明看你摔成肉醬的!」

    「我也不知道,眼前一花就這樣了!」

    「我,我……」

    小柯摸摸身上,依舊不敢相信,又立即反應過來,喜道:「這麼說,仙師是認可我們了?」

    噝!

    眾人一抖,齊齊抬頭望去,只見龍秋走到懸崖邊,不禁笑了笑,一如以往的溫潤柔美。

    「我紅塵已滿,要進山閉關。我不會收你們為徒,但可指點幾個去處。」

    話落,她手指一點,在小柯腦中留下一些信息,道:「你去瀟湘十萬大山,蠱術不能斷絕,日後好好修習。」

    跟著,又給了秦盛一些信息,道:「你去洞庭,那裡資源極豐,河道縱橫,大船不過,你可重立排幫。」

    「你去梅山扶家,自有人傳你水法。」

    「你們可去崑崙玉虛,嗯,看運氣……」

    她一一分派完,不理眾人反應,突然消失在原地。

    …………

    龍秋走了大半個夏國,最後上了天山。

    她剛才注視的地方,正是當年金蠶暴走,自己昏迷,無意識殺了六個人的地方——那是自己第一次殺人。

    她到了一座雪峰上,施展五行法術,山壁凹陷,形成了一方洞窟,又在洞口布下禁制。

    她坐在裡面,長發如瀑,青衫綽綽,再無半點徬徨和埋藏的陰暗戾氣。

    自己渴望人間溫暖,人人為善,然善惡一體,如陰與陽,正與反,虛與實,無與有……都是道之衍化,萬物規律,缺一而道不足。

    善惡一念,皆存於心,心明,道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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