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九節適合才是最好的
週瑯頗有些後悔,如果早知道掃清滿清殘餘會這麼困難,他就不會留給嘉慶這麼多時間,他就不會畏懼於傷亡,在七八年前就發兵滅了嘉慶了。
週瑯反思自己,最大的錯誤是低估了嘉慶的能力,或者說他太蔑視八旗制度了。這種制度無疑是一種落後的製度,極度落後,是一種尚未脫離奴隸制的製度。
可問題是,勝負拼的根本就不是先進與落後,拼的是效率,拼的是資源,拼的是勇氣。歸結起來,拼的就是組織能力。落後的八旗制度,很簡單,很直接,但至少在戰爭中表現出來的組織能力並不差。當年他們可以打敗明朝,並不是他們的製度比明朝的製度更先進,而是他們的效率更高。
同樣的道理,成吉思汗基於游牧經濟基礎,建立的那一套百戶、千戶制度,也算不上先進,卻能夠橫掃世界上大多數比它更先進的文明,就是因為他高效;類似於中國秦漢時期的兵農合一,秦國的耕戰制度,並不比齊國的商業製度更先進,但秦國人贏了。
當發現八旗制度在落後的游牧地區展現出了驚人穩定的特徵後,週瑯就知道自己錯了,可為時已晚,後來又忙於爭奪西班牙殖民地,更是錯過了時機,現在消滅嘉慶,可就得拼綜合實力了。
還好這一點週瑯做的也不差,他的效率也不低,他有一套基於現代商業管理的資源汲取制度,八旗因為直接,可以用行政的力量將產量有限的資源集中起來,週瑯則通過發行債券等金融手段,將未來幾年,甚至十幾年的稅收作為抵押,借到相當與幾十年稅收的資源。
歷史上一次次先進文明敗於落後文明之手,無非是因為他們的效率受到腐蝕,無法從社會中汲取更多的資源,他們的管理受到腐蝕,無法有效的組織軍事力量。
週瑯打造的現代商業體系,彌補了農業文明的資源汲取短板;他按照火器時代的軍事思想,科學的管理制度打造的軍隊,也不存在疲敝問題,至於個人的勇武,在現代紀律性部隊中的作用小之又小。更何況,拼勇氣,現在的大周軍隊也超過滿清的殘兵敗將,對清軍屢戰屢勝早就養成他們蔑視清軍的習慣,清軍則屢戰屢敗,心生畏懼。
即便明白自己肯定能打贏滿清,可週瑯還是對前線的戰況感到後悔。
因為雙方幾乎都是正面較量,滿清的部隊帶有鄉勇性質,是一種熟人社群,帶領軍隊作戰的佐領就是平時跟他們住在一個村子裡的村長,這給士兵心理上造成一種沒法跑的壓力,跑了後怎麼面對鄉里鄉親;嘉慶的軍紀也越來越嚴格,對逃跑開始不留情面。另外,為數不少的軍官,都悄悄去俄國軍校中學習過了。
俄國是一個奇怪的國家,論起制度來,恐怕還不如現在的八旗,至少嘉慶在伊犁廢除了包衣制度,所有人都是旗人。嘉慶的八旗制度,更像先秦時期的保甲制度,一種基於熟人社會的,一通到底的線性管理模式。俄國的製度,就真的是落後的農奴制度,農奴對領主有基於法律的人身依附關係,而不像八旗村寨裡的旗丁對村寨的依附主要是經濟上的依附,人身並不為佐領控制。
當然嘉慶打造的新八旗制度,也只比俄國的農奴制強一點而已,因為他也嚴格限制人口的流動,用戶口將丁口牢牢拴在土地上,目的是擔心人口流失,這一點上跟俄國繼續保留農奴制是一樣的,因為雙方都有大量的可開發土地,流民脫離官府的控制後,可以很容易的得到生存的土地,從而變成脫離官府控制的勢力,這是嘉慶和沙皇的政府都不願意看到的。
說嘉慶的新八旗制度更先進一些,則是因為管理旗民的佐領比管理農奴的封建地主權力要小一些,他們可以管理旗民的糊口、田產,征戰,但沒有權力判決旗民的生死,旗民也沒有向佐領服勞役的封建義務,佐領是一個官員,而不是領主。
佐領跟領主唯一的相似點是,嘉慶也推行了世襲制度,這些佐領可以世襲,他們的地位可以傳給他們的子孫,只要他們向皇帝保持忠誠,從這一點上來看,所有旗人都是嘉慶的奴才。
因為佐領為了子孫後代著想,而不敢臨陣脫逃,他們不逃,他們手下的旗民也不敢逃,在戰場上就保持了穩定的紀律性。
這給大周軍隊製造了很大的麻煩,他們很難做到擊潰對方,如同拿破崙面對奧地利的軍隊一樣,很難像以前那樣徹底擊潰對方,殲滅對方。
必須在戰場上消滅對方,或者讓對方有組織的撤退。
這種戰爭就變成了勢均力敵的拼消耗,拼本錢了。
贏是肯定的,週瑯兵出河西走廊,十萬大軍圍困哈密,用了二十天才攻克,三天打開城門,其餘十幾天發生了巷戰。
週瑯沒有選擇走西蒙古商道,因為經過考察,那條路能支撐的兵力不足兩萬,無法支撐週瑯大軍的行動,只能被迫選擇傳統的河西走廊,像歷代中原王朝征服西域一樣,一步一步打過去。
攻占哈密之後,軍事行動暫停了半個月,不是軍隊打不動,而是後勤補給跟不上。現代戰爭的消耗真的很要命,物資生產不用擔心,運輸十分困難。週瑯不但動員了十萬戰兵,還組建了三十萬輔兵配合,輔兵就主要用來沿著河西走廊運輸物資。沿著這些年修復的官道和驛站,一路路過去,運輸一擔糧食,一大半都要消耗在路上,這種運輸方式,跟秦始皇時代沒有本質的區別,依然是依靠牛車。
二十天后,攻占巴里坤。一個月後攻占古城、吐魯番,一步一步向伊犁推進。
然後還派出文官撫民,此時八旗在這些地方設置的農莊、牧場的管理機構還在,青壯抽走了大半,但老弱還在,他們還能組織起來抵抗,而周瑯總不能殺孩子。
人心惶惶的八旗村寨,接受了安撫,甚至願意提供糧食,他們這些年攢下了不少糧食,吃不完,賣不掉。大周軍隊給錢買走,比內地糧價提高了三成支付,因為他們在這裡多賣一擔糧食,就少從關內運輸一擔過來。成本大大下降。運輸壓力也大大降低。
發現在當地可以籌集到糧草後,就地徵糧成了一項重要任務。只要糧食這種壓重量的消耗品能夠就地解決,後勤運輸就只需要考慮武器彈藥的問題。奧地利的卡爾大公軍隊改革的一個重要議題就是糧草就地徵購。拿破崙的軍隊也是如此,糧草大多就地籌措。
滿清兩百萬人中,一大半都是屯墾的農莊,伊犁的耕地並不少,所以他們的糧食生產足夠支撐他們兩百萬人的消耗還有富裕,供應幾十萬大周軍隊也不是問題。單從生產上來講,這種兵農合一的製度,其實也很有可行性,類似於曹操的軍屯。
一項製度,好壞並不是看他們的組織思想是不是先進,而是看他們是不是合適。
從伊犁傳回來的消息讓周瑯想到了後世新制度經濟學的一個觀點:制度具有互補性。
即制度的順利運行依存於其所處的歷史、法律、社會、技術、政治和經濟環境,因此,一種制度的移植必須有與之互補的環境相配合。
日本人按照自己的傳統與歷史摸索出來的儒家資本主義表現優異,南美國家盲目移植英美資本主義則帶來了腐敗衰落,俄國人進行休克療法,結果直接休克。
基於中亞歷史、文化和經濟基礎的八旗制度,其實遠遠好過歷史上中原王朝對這裡的統治和管理。
發現這些情況之後,週瑯決定,消滅滿清政權之後,暫時原封不動的保留這一套制度。
只是俄國人似乎不打算給周瑯這個機會,他們介入了。
俄國人希望斡旋。
不知道是他們不請自來,還是受到了嘉慶的請求。
俄國領事表示不希望看到中國跟大清發生戰爭,希望雙方能夠保持和平,他們提出,希望大清通過割讓一部分土地,並繳納一些賠款來結束戰爭。
俄國人還強調,這次戰爭是毫無徵兆的,中國沒有任何理由去攻擊一個和平的國家。
是的,這次戰爭沒有任何徵召,沒有經過宣戰等西方程序。可中國的統一之戰從來就不需要這套程序,大家默認的是國家只能有一個皇帝,天無二日!所以在一方沒有消滅之前,戰爭從來不會結束。
隨著軍事行動的進行,滿清漸漸撐不住了,他們的丁口確實有八十萬,他們兵工廠儲備的武器也很充足,他們的軍隊也能在正面戰場上跟大周軍隊交戰不落下風,但落後必定是落後,即便按照火器部隊的模式組建出來的八旗軍隊,也依然是八旗軍隊,變不成英軍,變不成法軍。
因為八十萬丁口根本就無法維持長期的消耗,跟他們的祖先一樣,一旦軍事上無法短期內取得勝利,立刻就步入覆亡的危機。
大周軍隊則一路向西推進,沿著天山北麓,攻占了南土爾扈特的喀喇沙爾、烏嚕木齊,向著伊犁不斷挺進。
俄國人坐不住了,眼見調停失敗後,他們開始調兵,陳兵哈薩克草原,並且部署在跟滿清疆土交界之地,顯然他們打算一旦滿清敗亡,就打算越過邊界接收滿清的土地了。
就在三十萬大軍開進到伊犁城外,俄軍跨過了邊界,越過了巴爾喀什湖沿著伊犁河向上游推進。俄國領事還通告中國政府,願意出兵幫助中國滅清。
中國則表示強烈抗議,要求俄國退出國界,否則意味著戰爭!
俄國人沒有理會,戰爭就這樣爆發了,中國還是捲入了拿破崙戰爭的泥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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