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風華路 作者:山下出水(已完成)

 
BloomCaVod 2018-2-26 19:3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9 294101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23:46
第548章 滾遠一點,你不能進

    她是堂堂大唐皇后,身份高貴異常,這一跪頓時令所有人震驚,旁邊幾個正妃哪裡還敢遲疑,個個都隨著長孫跪了下去。

    皇后和正妃們跪了,皇子和宮女誰敢坐著?

    霎時之間呼啦啦跪了一地,不管心裡願不願意表面必須恭敬。

    李建成哈哈大笑,遠遠對著長孫輕喝一聲,點頭道:「跪的好,今日我為大哥,自古長兄如父,你們都是家中弟媳,跪我一下也可以。」

    長孫眼淚橫流,臉上卻帶著開心的笑,她遠遠給李建成施禮磕頭,溫聲道:「大哥,您說的對。」

    此時李世民終於反應過來,皇帝目光不斷閃動,顯然內心還有些猶豫,他面色變幻沉吟半天,終於輕輕吐出一句話,語帶趕集道:「大哥,謝謝你……」

    相逢一笑泯恩仇,沒有什麼比這事更令人開懷。

    李建成衝著眾人點了點頭,忽然反身走進店舖之內,他再次拿起自己的大勺子,張口大聲招呼道:「大家來吃啊,關隴羊肉泡饃,便宜實惠,好吃不貴……」

    這是他第三次喊廣告詞,模樣依稀還是那個招攬客人的小商販。

    然而此間再也沒人敢把他當成小商販。

    這可是當年大唐的太子儲君,幾乎要成為二代皇帝的人物,就算玄武門戰敗丟權,最大的原因也是因為心軟。

    連長孫皇后都要跪下致謝,所有正妃還有皇子公主都得跟隨。

    ……

    就在這時,忽聽美食廣場門口處傳來一陣嘈雜,似乎有人輕聲呵斥道:「趕緊滾遠一點,這裡你不能進。」

    呵斥聲雖然刻意壓低,但是依舊傳進了來。

    在場眾人全都一怔,李建成臉色忽然一冷,他遠遠瞥了李世民一眼,目光帶著一絲意味深長。

    李世民臉色頓時變幻,陡然大怒轉頭對門口厲喝,怒吼道:「是誰在那裡聒噪?為什麼不准別人進門?店舖開門營業,是人都可以進出,速速給朕滾蛋,門口不准設障……」

    皇帝之所以如此暴怒,是因為感覺在李建成這裡丟了臉。今天一整天他都在表現自己的愛民之心,恰恰在表現最完美的時候被人打了臉。

    這事擱在誰身上都感覺暴怒,更何況是李世民這種好面子的皇帝。

    門口被呵斥之人似乎有些委屈,眾人只聽他可憐兮兮的解釋聲音遙遙傳來,恭敬道:「陛下恕罪,小人覺得此人真的不能進去……」

    這話讓眾人再次一怔,心中隱隱約約開始猜測起來。

    皇帝都已經暴怒表示不准攔人,他還堅持自己的行為,這種情況一般只有兩個可能,要麼來人帶有威脅,要麼帶有極壞影響。

    李世民目光閃動幾下,臉色明顯帶著沉吟。

    也就在這時,門口陡然又響起一個粗滾滾的聲音,雖然聲音粗滾滾,但是語氣卻帶著祈求,弱弱道:「官人不要暴怒,求您把刀拿開。小人這就帶著妻子離開,俺們再也不敢進這種場所了。」

    李世民臉色一變,忍不住怒道:「混賬東西,竟然對百姓動刀?」

    只聽門口那個粗滾滾聲音帶著膽怯和自責,隱隱約約似乎又說了一句,喃喃道:「唉,原本想帶你進去見見熱鬧,但是你的病症實在不該來此。阿秀咱們還是走吧,相公先把你送回家,然後再拿折扣券來換東西……」

    韓躍忽然心中一動,高聲喝道:「且慢,放他進來。」

    門口一陣沉寂,似乎阻攔之人猶豫不決。

    韓躍再次高喝一聲,微微有些怒氣道:「耳朵聾了嗎?我讓你放他進來。今日本王和幾個妹妹的店舖開張,每一個大唐子民都可以進出。」

    門口終於傳來解釋,聽語氣應該是個百騎寺的將領,只聽他小心翼翼道:「殿下,這人進去沒事,但是他妻子恐怕不行。陛下和娘娘都在廣場上,小人怕他妻子散播病疾……」

    韓躍頓時一呆,下意識道:「聽你這話意思,莫非他妻子有傳染病?」

    門口百騎寺輕咳一聲,小心道:「咳嗽不斷,臉色蠟黃,小人觀看良久,估摸怕是肺癆。」

    嘩啦!

    美食廣場上的所有人陡然倒退一步,就連李世民和長孫都輕輕後退。

    這種後退乃是下意識動作,完全是發自人的本心行為。

    「肺癆,竟然是肺癆……」

    李世民輕吐口氣,目光微微一掃羊肉泡饃點。他這個動作帶有深意,明顯是跟李建成做個解釋。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無非是告訴李建成一個意思,不是他的手下苛待百姓,而是這個百姓的妻子有肺癆。

    李建成點了點頭,臉上的冷淡和嘲諷悄然隱退。

    什麼事肺癆?

    肺癆就是後世的肺結核。

    這個病症即使在七八十年代尚且是不治之症,直到九十年以後科技醫療發達才算解決。後世尚且頭疼無比,擱在大唐純屬絕症。

    絕症也還不算嚴重,最嚴重的是肺癆能夠傳染。一人發病如果不曾隔離,很可能會把一個村子莊子傳染,厲害一點的甚至影響縣城市城,造成幾千人幾萬人的大瘟疫。

    李世民輕輕吐息,口中喃喃說出一句話,道:「昔有河南某縣,縣令之子肺癆,因疼子嗣不願隔離,任其在城中遊逛玩耍,一年之後,全城死絕……」

    皇帝說到這裡黯然擺了擺手,輕聲對門口道:「讓他們夫妻離開,不要放進這裡。」

    今日店舖開業,滿城百姓聚集而來,如果把一個肺癆病人放進此處,一個不好就會形成瘟疫。

    「且慢!」空氣裡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打斷了皇帝的命令。

    說話之人正是韓躍,只見他目光帶著堅定和決然,鄭重道:「兒臣剛才說過,店舖開業誰都能來,無論販夫走卒,又或肺癆病人,只要她想進來這家店舖,那她就是兒臣的客人……」

    李世民微微一怔,李建成也微微一呆。

    韓躍突然對皇帝躬身一禮,小聲道:「父皇恕罪,再有三天就要過年了,昨日兒臣在太極殿樓頂跟您說過,我想讓百姓們過個好年。」

    「但是那女人有肺癆!」李世民明顯有些擔憂。

    旁邊長孫也點了點頭,勸解道:「躍兒不要胡鬧,肺癆不是鬧著玩的。」

    韓躍傲然一笑,語氣堅定道:「在兒臣面前,肺癆不是病……」他說完陡然轉身,對門口大喝道:「百騎司何在?請本王的顧客進來。」

    用的是一個邀請的『請』字,而不是放行的『放』字。請是躬下身子的尊重,放是高高在上的施捨。

    如今韓躍心性和境界早已到了某個高度,就算一句話他也要讓人心暖和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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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9章 高度酒的神奇

    遠處門口一陣腳步聲,眾人終於看見有人慢慢走過來。

    那是個衣衫襤褸的中年漢子,身材高大魁梧,走路落地有聲,此人身高足有八尺,擱在這個時代堪稱強之人。

    然而他臉上明顯帶著膽怯和拘謹,身軀也有些瘦弱嚇人。這幅景象給人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這個人很久很久沒有吃飽飯了。

    但是眾人的關注點不在漢子身上,而在他背後背著的一個柔弱女人身上。

    這女人臉色蠟黃一片,蠟黃之中又帶著蒼白,她趴在丈夫背上垂頭不敢看人,身上裹著一張破舊發黑的破被子。

    現在已是冬末春初,天氣說不上暖但是絕不會冷,結果她裹著被子仍然瑟瑟發抖,顯然生病時間已經很久,所以導致病體虛弱不耐寒冷。

    就是這個女子,被門口百騎司斷定患有肺癆。

    她被丈夫背著一路走來,所過之處人群急急閃開,每當女人輕咳一聲,人群頓時驚慌一片。

    韓躍遠遠而觀,心中升起一股悲涼。

    不是大唐的百姓不夠仁厚,而是百姓窮苦不敢生病。大家躲避女人並非恨她怨她,而是害怕自己會染上肺癆害了家人。

    這個時代的百姓生不起病,一旦生病可能就拖累全家,比如這個女人的丈夫身高足足八尺,結果卻瘦弱的枯瘦如柴,他為什麼吃不飽,最大的原因肯定是沒有錢。

    沒有錢的原因也很簡單,明顯不是因為漢子懶,而是他把所有的錢全都買了藥材給妻子治病。

    錢都拿去治病了,自然買不到足夠糧食,就算有糧恐怕也會先讓妻子吃,所以漢子才會餓的骨瘦如柴。

    韓躍突然發出一嘆,輕聲道:「昔日戲言窮苦事,今朝都到眼前來。衣裳已施行看盡,錢箱猶存未忍開。尚念舊情不忍棄,每曾因病盼錢財。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

    「好詩!」

    周圍幾個儒生脫口而出,忍不住搖頭晃腦重複幾下,陡然感覺這詩有些悲涼,頓時臉色訕訕不再開口。

    原本躲離羊肉泡饃店舖的大儒岑文本一聲輕嘆,忽然拱手對李世民遙遙一禮,讚歎道:「陛下有子如聖,心性悲憐天人。微臣欲著書予以彰傳天下,教導世人效仿西府趙王。剛才那一首詩,蘊含著濃濃的慈悲之心。」

    李世民吐了口氣,面色有些不自然,皇帝沉默一下,緩緩道:「他的慈悲之心,卻是朕的艱難責任。讓百姓吃飽穿暖已然很難,聖皇也做不到人人看得起病。」

    岑文本大點其頭,黯然道:「陛下說的是,病乃人間惡魔,可傷人,可破家,縱有家財萬貫,很可能一病潦倒。」

    君臣對話之間,襤褸漢子已經背著妻子慢慢接近。

    他本來還想往前再走,背上的女人突然使勁摟他脖子,柔柔急切道:「相公快快停下,咱們不能害了貴人。妾身能進來看一眼已經滿足了,相公背著我趕緊回家吧……」

    這話讓在場眾人一陣心酸,心酸之中又有幾分敬佩和同情。

    女子病重如此,肺癆說不定哪天就死,但她首先想到的竟是害怕傳染別人,連相公想多走幾步都要阻攔。

    長孫皇后心性柔軟,聞言忍不住想上前關懷一下女子,旁邊忽然伸出一隻大手將她拉住,卻是李世民衝她搖了搖頭。

    雖然同情這對夫妻,但是女人畢竟有病,皇帝攔下長孫並非心狠,他怕自己的妻子被傳染肺癆。

    韓躍呵呵一笑,陡然對漢子招了招手,溫聲道:「不要怕,儘管過來,肺癆雖然傳染,只需小心便行。我看你妻子口上綁著一塊手帕,顯然你們接受過高人指點,知道肺癆不能對著人咳嗽……」

    漢子連連點頭,小聲道:「這位貴人說的不錯,小人正是受人指點,所以每時每刻都給妻子用手帕遮嘴,據說只要唾沫不在空中飛舞,就算和病人接觸也不會染病。」

    他說著語氣忽然一黯,懦懦道:「可惜鄰里鄉親大多不信,每次看到我們就遠遠躲開。阿秀她自己也心腸柔軟,生怕會給別人帶來災禍。自從診斷確定肺癆,阿秀已經大半年不曾出屋……」

    這人說話語氣懦懦,而且帶著十足的拘謹和膽怯,但是他說話之時條理分明,似乎並不是那種沒有見識的土夫。

    如此截然相反的表現集於一身,只能用一種情況可以解釋,那就是這個漢子以前不是如此,他是被長久的困頓生活打壓折磨,最後才養成種膽小謹慎的性格。

    他妻子在背上更加膽怯,枯瘦的雙手使勁攔著丈夫,小聲道:「相公你不要亂說,咱們不能再過去。就算罩著手帕也不行,妾身憋不住的時候總會咳嗽……」

    漢子連連點頭,背著妻子站在原地。

    韓躍嘆了口氣,溫聲道:「不要躲的那麼遠,我說沒事就沒事。」

    他猛然轉頭輕喝,對著不遠處的高度酒作坊大聲道:「程家妹子在不在?煩請拎過來幾壇高度酒……」

    那邊清脆答應一聲,但見程綰綰帶著幾個小廝飛快過來,這丫頭一臉歡天喜地,竟然連肺癆也不顧不怕,小臉紅紅對韓躍道:「殿下喚小妹何事,哦哦哦對了,這是您要的高度酒,小妹專門撿取的六年陳釀,都是最早釀造的一批。」

    韓躍呵呵一笑,道:「消毒用酒,年份不年份的差距不大。但是本王依舊要謝謝妹子,你出手一向比你老爹大方。」

    程綰綰嫣然一笑,小手輕輕揉搓自己衣角。

    韓躍伸手從她手裡接過酒罈,隨即又對躲在遠處的李承乾和李泰輕喝一聲,道:「不要躲那麼遠,越是怕死越有可能早死。現在都給我過來,拿著酒罈子四處噴酒。」

    「噴酒,幹啥?」兩個被點名的貨色有些茫然。

    李承乾弱弱搖頭,小心翼翼找藉口道:「大哥,小弟自由腎虛,身體很是不佳,我不是推脫您的命令,我是怕自己扛不住肺癆。」

    旁邊李泰連忙也大點其頭,道:「小弟身體也不好,您看我不吃東西都胖成這樣,有人說這也是一種病,胖病!」

    「廢話少說,給我過來!」

    韓躍被兩個蠢貨氣笑了,拎著酒罈子大吼一聲,怒眼圓睜道:「再敢推推啦啦,小心巴掌伺候。」

    他的巴掌可不是一般人能挨,李承乾和李泰同時打個哆嗦,想起不久前被韓躍暴揍的事情。

    兩人愁眉苦臉磨磨蹭蹭,忽然哇哇痛哭流涕,跪在地上對長孫搖尾乞憐,嗚嗚道:「母后您看大哥,他想讓我們得病去死。」

    這次長孫沒有支持韓躍,反而開聲幫兩個兒子求情,道:「躍兒不要胡鬧,肺癆畢竟不是鬧著玩的。你自己身有內力不害怕,但你兩個弟弟嬌生慣養。就算你要找人噴酒,這裡有不少隱藏的百騎司……」

    韓躍緩緩搖頭,一臉肅重道:「世人談癆變色,憑什麼讓百騎司來做。兒臣今天就是要兩個弟弟和我一起,堂堂皇族不能領頭,如何安撫百姓們畏懼之心?」

    這話讓長孫啞口無言。

    旁邊李世民卻若有所思,忽然道:「莫非這噴酒能消滅肺癆?」

    韓躍看了皇帝一眼,微笑搖頭道:「不能。」

    李世民一怔,有些生氣道:「既然不能,那你為何讓弟弟們涉險?此事莫非別有隱情,朕知道你不是無的放矢的性格……」

    韓躍嘿嘿一笑,點頭道:「父皇說的沒錯,兒臣確實不是無的放矢。實話跟大家說了吧,肺癆之所以傳染,乃是因為病人的唾沫之中有一種病毒,這種病毒肉眼難見,但是烈酒卻可以將它殺死。」

    李世民目光陡然一亮,脫口而出道:「所以你要在此地噴酒,殺死傳染肺癆的病毒?」

    皇帝猛然走上前來,伸手從一個小廝手裡拿了罈酒,鄭重道:「此事算朕一份,臭小子說的沒錯,要想消除世人的畏懼,先得皇族不再畏懼,噴酒一事朕和你一起幹,讓百騎司干達不到宣揚效果。」

    羊肉泡饃店裡李建成大步而出,伸手對著一個抱酒的小廝道:「也給老夫一壇。雖然我是隱太子,畢竟也是皇家人,如果能破除民心恐懼,老夫縱死無憾……」

    皇帝和李建成站出來了,在場眾人就算再怕也不敢躲,李承乾和李泰咬了咬牙,硬著頭皮也走上前來。

    片刻之後,全體皇族人手一個酒罈。

    皇族畢竟人少,做這個事情代表意義大過實際意義,真正做事的還是百騎司隱藏在人群裡的探子,還有那些想要討好皇帝的朝臣官員。

    不管如何,總之短短時間之內場中聚集幾百人,程家高度酒鋪子的酒罈全被半空,所有人全都等著韓躍指示。

    韓躍突然一聲令下,道:「大家不要怕,噴酒能消毒……」

    他當先仰頭灌酒,然後對著空氣猛力一噴。

    旁邊李世民和李建成哈哈一笑,同時抱起酒罈子灌下烈酒,然後對著四處的空氣噴吐。

    這種場景慢慢延綿,漸漸變成一場聲勢浩大的行動。

    那個衣衫襤褸的漢子滿眼淚水,忽然扭頭對妻子哽咽出聲,道:「阿秀你看見了沒有,大唐皇帝不躲你,大唐的王爺不躲你,咱們只是升斗小民,擱在以前死就死了,可是你看看現在……」

    他哽咽不能再說下去,臉上已是滾滾熱淚。

    經年飽受窮苦和磨難,原本已然被生活壓彎了腰身,陡然享受被人重視的感覺,忽然覺得真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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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0章 我們儒生就是天

    整個噴酒活動持續了足足半個時辰,等到結束之時眾人才駭然發現,大家竟然不知不覺噴出去幾百罈酒,諾大店舖到處瀰漫著醉人的酒香。

    一個食客雙眼有些發直,臉上帶著肉痛和不捨,道:「一壇高度酒五斤,每斤售價五十文,整整幾百罈酒就這麼浪費了,俺滴個老娘,有錢人真是亂造。」

    他是勁砸了砸嘴巴,手指頭撥動半天,最後愣是沒有算出幾百罈酒售價如何,恰好旁邊經過一個白面少年,看穿著似乎是個讀書人。他一把少年小聲道:「小娃娃給我過來,大叔出個題目考考你……」

    他伸手一指諾大廣場,接著道:「一罈酒五斤,每斤售價五十文,這裡按照八百壇計算,你給大叔算算造了多少錢!」

    少年一臉神氣,傲然道:「此題粗鄙,吾不屑計算。」

    「這麼狂?」食客愣了一愣。

    少年越發神氣,哼哼道:「吾自幼飽讀詩書,鑽研的乃是聖賢儒學。自古聖賢有雲,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儒學是聖人傳下來的學問,研究的是治國治世之學。」

    他越說越驕傲,小小臉蛋帶著濃濃嘲諷之色,忽然對食客呵斥道:「吾之志向乃是治國平天下,你卻讓我算幾百壇高度酒?此乃商賈粗鄙之事,吾孺子不宵研習……」

    食客被他呵斥的頭腦發懵,好半天陡然反應過來,這小子口上誇誇其談,實則壓根不會計算。

    他臉色變幻一下,猛地怒罵啐了一口,道:「說的很是厲害,原來是在吹牛逼。還要治國平天下?你平個卵的天下?給你大軍你會帶兵嗎?恐怕連人數你都算不清……」

    這話有些扎心,少年頓時大怒,指著食客道:「吾乃儒學門生,你這販夫安敢欺我?」

    「我去你媽了個蛋,滾回家吃奶去吧!說誰是販夫呢?看清楚了,老子是個將軍……」

    這食客的脾氣明顯粗獷,他才不管對方是不是儒生,雙眼一翻粗鄙一罵,不屑道:「連個賬目都不會算,你算什麼讀書人?當年咱家王爺像你這麼大的時候……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但是意思已經明白無誤,這貨最後嘿嘿一笑,滿臉不屑道:「嘖嘖,人和人的差距真是大!」

    少年氣的瑟瑟發抖,小臉漲紅一片,大聲道:「商賈之事,有辱斯文。吾乃儒學門生,學的是治國平天下。」

    可惜食客看都不看他一眼,踏著步子晃晃悠悠走了。

    少年只覺受到極大恥辱,對著他的背影大吼大叫,怒聲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商賈之事,有辱斯文……」

    他大喊大叫半天,發現還是不能讓食客轉身向他道歉,少年胸口彷彿要炸裂一般,陡然生出一股無邊怒火。

    這怒火無法發散,似乎燒的他頭腦有些發昏。

    突然被他瞥見那個漢子背著妻子站在那裡,少年頓時勃然大怒,指著漢子大聲喝罵:「都是你們該死的兩個賤民惹事,如果今日你們不來此,西府趙王便不會讓人噴酒,趙王不讓大家噴酒,剛才那蠢貨便不會求問於吾,該死該死,你倆賤民都該死……」

    襤褸漢子無端被罵,忍不住想要反唇相譏,他背上妻子連忙使勁摟他的脖子,苦苦哀求道:「相公不要惹事,這小公子穿著不俗。」

    言下之意很明白,這是一位大戶人家的公子,雖然開口辱罵他們賤民,但是他們得乖乖忍著。

    襤褸漢子仰天長嘆,魁偉的身軀慢慢變得彎腰。

    剛剛韓躍帶著所有皇族噴酒給他的感動,在少年的惡毒辱罵聲中消散無蹤。

    「阿秀,咱們始終是賤民!」

    剛剛離開的那食客陡然又走了回來,目光森森盯著少年,冷聲道:「小娃娃,你想罵我沒問題,老子微微一笑不和你在乎,但是你無端辱罵這對夫妻可不行,你那儒學師傅就是這麼教你做人的?」

    少年雙拳攥起,傲然道:「我的坐師乃是國子監儒生,你這粗漢最好趕緊道歉。剛才你口出狂言辱我儒門,小心天下讀書人口舌殺你!」

    食客愣了一愣,納悶道:「老子只不過說你兩句,何時辱罵儒學儒門了?」

    少年咬牙切齒,道:「吾乃讀書人,我說你辱了你就辱了。儒門執掌口舌刀筆,你不想身敗名裂就給我跪下……」

    食客眼角抽了一抽,陡然臉色有些猙獰,他愣愣看著少年,口中語氣已然有些不對勁,道:「你讓老子給你跪下?」

    「對,跪下道歉!」

    食客猛然狂笑,道:「小娃娃找死,你可知道我是誰?」

    少年昂首挺胸,驕傲道:「我知道你是個將軍,但是將軍也得給儒生跪著。吾學聖賢之言,執掌刀筆口舌……」

    他話未說完猛然住嘴,隱約感覺身前氣氛不對。似乎有一股殺氣憑空而生,讓他下意識打了個冷戰。

    下一刻只聽食客一聲大吼,狀若瘋狂道:「小子死來!」

    宛如餓虎撲食,蒲扇大的巴掌直接扇了過來。

    少年連反應都不曾反應,直接被一巴掌丑妃騰空,噗通一下摔倒地上,口中鮮血不要錢一般噴出。

    食客狂吼一聲,縱身又殺過來。

    今日是皇族產業開門,豈能讓人廝殺見血?場中瞬間跳出來十幾個百騎司暗探,並肩圍攏阻擋食客。

    哪知這食客當真威猛,一接手就打飛十幾個百騎司暗諜,周圍眾人嚇了一跳,陡然跳出來兩個太陽穴鼓鼓的大內高手。

    食客大吼一聲,瞬間和大內高手戰在一起。

    這等動靜何其突兀,頓時驚動了剛剛噴酒歸來的皇族等人。

    李世民目光陡然一驚,震顫道:「薛英也來了,他怎麼又發了瘋?」

    薛英是誰?

    他是薛仁貴的老爹,也是大唐有名的瘋子。

    當初韓躍攻打東部突厥,這貨也曾發瘋一次,當時程咬金秦瓊等四五個國公都按不住他,需要韓躍用獅子吼讓他清醒。

    此人乃是絕代猛將,偏偏患有瘋癲之病,他上了戰場就是一個絞肉機,身邊三丈之內不留活口,敵人他殺,自己人他也殺。

    功勞很大,錯誤也很大,所以至今不曾封為國公,勉強封個侯爺還差點被擼了。

    李建成顯然也知道薛英,同樣震驚道:「不能讓他發瘋,速速阻攔於他。這傢伙老夫記得他,當初玄武門事變,他一個人殺了我十幾個大將。」

    李世民自信挺胸,傲然道:「大哥放心,朕的大內高手不是吃素的……」

    皇帝話音未落,猛聽砰砰兩聲悶響,眾人愕然看去,發現兩個大內高手倒在地上噴血。

    這簡直是打了李世民的臉,他剛吹牛逼說大內高手厲害,結果轉眼就被薛英打飛擊傷,皇帝猛然怒聲一喝,道:「乾天坤地何在?給朕制住這廝。」

    乾天和坤地乃是兩個老太監,也是大內高手之中最厲害的兩人,其中乾天主要負責李世民安危,坤地則一直負責保護皇后。

    這兩人今天自然也來了,而且就扮作普通農夫老頭隱在廣場之中。可惜他倆也不是對手,上前之後只能勉強抵擋發狂的薛英。

    但聽場中轟轟隆隆巨響,三個人打的罡風肆虐。

    李建成目光閃爍,忽然輕輕吐出口氣,對李世民感嘆道:「世之猛將,盡歸你手。自從咱們四弟仙去之後,當世威猛的將軍也就剩下宇文都成和薛英了。」

    李世民微微有些得意,不過下一刻臉色又陰沉下去。猛將是猛將,卻是一把雙刃劍,薛英這貨動輒發瘋,除非逼不得已,否則誰敢用他。

    不受控制的猛將,再厲害也只能養起來供著,否則上了戰場殺敵一千,自己人也給他剁死八百,這到底是勝利了還是失敗了,買賣怎麼算似乎都是虧。

    眼見場中薛英和乾天坤地轟隆交戰,薛英越打越猛,乾天坤地卻苦苦後退,眾人臉色但有一片。

    這時拎著酒罈去遠處噴酒的韓躍終於歸來,見此情況陡然縱身向前,他如今內力剛猛無儔,武功也已進入當世超一流境界,這一次再也不用獅子吼,只是運掌轟隆與薛英一接,直接將薛英鎮翻在地。

    下一刻,他縱身上前連擊薛英胸前大穴,掌上內力透入其身,將薛英體內翻騰的熱血壓下去。

    薛英瘋狂的眼神漸漸清明。

    韓躍這才輕喝一聲,訓斥道:「你發什麼瘋?這裡不是戰場……」

    薛英茫然一震,隨即發現是韓躍將他制住,連忙道:「殿下恕罪,麾下是被人氣的。」

    「被人氣的?」韓躍微微一怔,不遠處李世民等人也面色驚訝。

    是誰這麼有種,竟然干撩撥這頭大唐瘋虎?

    這時那個少年早已嚇得滿臉蒼白,一邊吐血一邊打哆嗦,忽然哇哇大哭道:「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不知你是薛英,我不知道你是薛英。我收回先前的話,我收回先前的話,啊啊啊啊不要打我了……」

    他說話語無倫次,褲襠裡有黃色尿液流淌出來。

    眾人看這情況頓時明白過來,肯定是這個少年說了不該說的話,所以才會惹得薛英發瘋,先是發瘋將他打傷,再把百騎司十幾人掀飛。

    單看連乾天坤地都無法阻攔,就知道這次薛英受的刺激不輕。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23:46
第551章 一口一個小畜生

    韓躍心中微微一動,附身將薛英從地上拉了起來,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溫聲道:「說說吧,別人怎麼氣你了?」

    薛英垂頭喪氣,悶哼道:「這小畜生說話不講理,而且心性涼薄睚眥必報,麾下只不過想找他幫忙算一筆賬,結果他又是蔑視又是吹噓。本來麾下也沒打算和一個孩子置氣,結果他卻開口辱罵那對可憐夫妻。」

    「你說他罵那對夫妻?」韓躍眼神一冷。

    薛英點頭道:「是啊,罵的很是難聽,直接貶做賤民。麾下就是生氣他看不起百姓,所以才回頭說了他兩句,誰知這小畜生竟然讓我跪下道歉,還說什麼他是儒門儒生,掌控刀筆喉舌,如果麾下不肯道歉,他想讓我身敗名裂我就得身敗名裂。」

    韓躍終於明白過來。

    薛英為什麼發瘋,最大的原因並不是惱怒那個小儒生辱罵他,而是暴怒對方要搞壞他的名聲。

    這個時代的人把名聲看得比性命還重要,尤其是薛英這種人物,因為患有瘋癲之病,曾經在戰場殺過很多同袍,他心中本就飽受煎熬痛苦,所以更加在乎別人怎麼看他的名聲。

    「但是你也有錯!」韓躍伸手拍拍薛英肩膀,語重心長道:「別人罵人你生氣,可是你自己也一口一個小畜生。本王認為這個詞彙不該在你口中出現,你先給那個書生施禮道歉……」

    韓躍是一個青年,而薛英的年紀跟李世民差不多,青年訓斥中年,然而眾人卻沒有一絲突兀之感,就連薛英都恭敬點頭,鄭重道:「殿下說的是,麾下這就過去給他道歉。」

    說著突然提手抽了自己一個巴掌,發誓道:「以後俺再也不說小畜生這種詞,否則天打五雷轟。」

    韓躍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記住了。

    薛英大踏步走到那小儒生跟前,先是將對方從地上拉起來,然後鄭重彎腰施禮,大聲道:「小娃娃對不起,大叔不該發瘋打人。」

    小儒生面如土色,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連連搖頭道:「不敢不敢,您是薛英……」

    薛英吐了口氣,繼續道:「還有剛才罵了你兩句小畜生,此事殿下已經訓斥於我,大叔再給你道歉一次,以後咱保證不會罵人。如果我罵,你可以殺我。」

    小儒生嚥了口唾沫,膽顫心驚道:「不敢不敢,您是薛英……」

    他褲襠裡還有潮濕尿液,風吹變涼哆嗦不斷。

    薛英大踏步回來,甕聲對韓躍道:「殿下,俺道歉完了。現在您可以任意懲罰,麾下保證毫無怨言。今日是皇家店舖開業大喜,俺不該發瘋擾亂秩序。」

    韓躍搖頭一笑,溫聲道:「發瘋非你本願,誰能責怪於你?皇帝尚且不罰餓兵,況且你患有瘋病!」

    他說著轉身扭頭,遠遠對李世民喊了一聲,詢問道:「父皇您說兒臣說的對不對?」

    李世民咳嗽一聲,鄭重道:「躍兒說的不錯,發瘋怪不得薛英。」

    皇帝沉吟一下,忍不住又補充一句,道:「不過他明知自己患有瘋病,竟然還往熱鬧之處湊來,此事須得說道說道,以後最好減少出門。」

    薛英連忙躬身行禮,大聲保證道:「陛下仁厚,麾下以後閉門不出。」

    「也不用閉門不出,該出來走走還是得走走!」李世民寬慰一句,感慨道:「否則整天把你關在家裡,朕心裡也覺得很是難安。」

    他看了一眼薛英,陡然又道:「但是你出門不準到人多之處,否則發起瘋來又是一場禍端。」

    「是是是,陛下說的是!」薛英連連點頭,臉上帶著感激。

    這時韓躍終於想起一事,語帶好奇問道:「你先前說想找那個儒生算一筆賬,所以才發生了後面的衝突?」

    薛英臉色頓時漲紅,扭捏道:「殿下恕罪,您也知道小人貪財。我欠了許多同袍的命,須得照顧他們家人。剛才我見大家噴吐了幾百罈美酒,忍不住就想算算這得多少錢。」

    韓躍心中更奇怪,忍不住道:「當初攻打突厥,你一人力斬兩千七百敵首,當時本王定下規矩,一個人頭二十貫,按理你應該得賞五萬四千貫……」

    「都花了!」薛英訕訕一聲,腦袋垂了下去。

    韓躍嚇了一跳,目瞪口呆道:「這才不到一年半,五萬四千貫你全都花了?」

    就這花錢速度,似乎比他都要厲害。

    薛英臉色越發脹紅,然而眼睛裡似乎有晶瑩在閃,他猛地長長吐出一口氣,神色黯然道:「麾下一生,數次發瘋,死在我手上的敵人有數萬,但是死在我手上的同袍同樣也有數萬,唉,他們的妻子兒女……」

    韓躍頓時不再詢問,他已聽明白了薛英所說。

    殺了自己的同袍兄弟上萬人,這些人留下的孤兒寡母有多少?別說是五萬四千貫,五十四萬都不一定夠用。

    薛英忽然訕訕一笑,小聲道:「麾下就是因為缺錢,所以才會見了高度酒浪費而心疼,我心中貓抓一樣好奇,總想知道這一下噴吐耗費了多少錢。」

    「這有何難?」韓躍哈哈一笑,他心中稍微盤算一下,隨即便道:「一壇高度酒八斤,每斤售價五百文,那麼一壇大約是四千錢,折合約莫是五貫。剛才我們噴塗了大約八九百壇高度酒,加起來應該不到五千貫錢……」

    「五千貫錢!」

    薛英嘴巴張了一張,想說浪費又不敢說。

    韓躍自然看出他心中想法,微笑道:「雖然耗費五千貫有些多,但是近日店舖裡有幾萬人遊逛。本王將整個場所進行消毒,我覺得這筆錢花的很值。」

    薛英嚥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這些錢加起來足夠給那個肺癆女人買兩大車藥草……」

    韓躍看他一眼,悠悠吐氣道:「是啊,能買兩大車草藥,但是大唐不止一個肺癆病人,我花這五千貫乃是增強百姓的信心,讓他們以後不再畏懼肺癆。」

    薛英若有所思,臉上又帶著一絲茫然,他是個勇猛武將,對於這些治國政事領悟不足。

    韓躍忽然又道:「你就是因為這點小事跟儒生起了衝突?」

    薛英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道:「請他算賬只是引子,最主要還是他辱罵那對夫妻和麾下。這小畜……這小子明明胸無點墨,卻裝出一副才華橫溢的架勢,連個賬目都不會算,真是白瞎了有錢讀書。」

    這話涉及儒生信仰,那個少年終於忍不住開口,滿臉通紅反駁道:「算賬之道,乃商賈低賤下事,吾飽讀儒門詩書,學習的是治國平天下之道。」

    他瞳孔還有畏懼,褲襠裡的尿液尚未乾涸,然而小臉卻一片堅定,鄭重道:「唯有治國平天下才是真本事,儒生豈能去學商賈低賤之道?」

    韓躍啞然失笑,道:「算賬是低賤之道?此言我還是首次聽聞,嘖嘖,儒門的信仰控制挺厲害啊,簡直快比上東渡佛那廝。」

    他看了一眼少年,接著道:「你這小娃明明害怕薛英,竟然還敢咬牙反駁他的說法,看來讀書才能治國平天下這個理念已經深入你心,想要更改怕是很難很難了?」

    少年連忙一停胸口,大聲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他剛才被薛英打傷,口角還沾染著吐出的鮮血,然而涉及信仰辯論,整個人宛如打了雞血一般擁有鬥志。

    哪怕對方是名傳天下的西府趙王,少年覺得自己也要和他辯駁一番,為了儒門榮耀,何當死不足惜。

    韓躍再次失笑,微微搖頭道:「不能說你不對,讀書畢竟還是有用的。」

    「那麼殿下的意思是?」

    韓躍大有深意看他一眼,忽然語帶所指道:「你們儒家說過,想要治國平天下,先得修身齊家,什麼是修身齊家,本王認為乃是提升自己的品格,然後修養自己的道德。」

    少年目光微滯,隱約覺得這說法和他師傅所教的不一樣。

    韓躍接著又道:「當一個人的品格和道德皆都提升,並且又擁有能力的時候,這時他才可以考慮去做一些大事。但不能算是治國平天下,能治理一個縣域就很不錯了……」

    少年張了張嘴巴想要反駁,卻忽然覺得自己的學識沒法跟對方反駁。

    韓躍呵呵一笑,意味深長拍拍少年肩膀,語重心長道:「記住了,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想要成為對國家有貢獻的大人物,你光靠學習儒學不行,還得掌握綜合性知識!商賈之道怎麼了?讓你算賬怎麼了?這些都是民生民食,你如果一點不會,將來給你個縣府你如何治理?」

    少年吶吶道:「我可以請幕僚!」

    韓躍哈了一聲,道:「如果他們騙你呢?」

    少年頓時呆滯,臉上茫然無措。

    今天韓躍這番言語帶給他的衝擊太大了,讓他一時之間無法適應。

    便在這時,猛聽場中有人厲聲一喝,大怒道:「西府趙王你安敢擾亂學術?我儒門雖然低頭與你合作,但是涉及學問不能退讓,本人要和你論上一論,商賈,賤民,百姓,窮人,他們只適合被治理,他們治不了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23:47
第552章 顏師古幫韓躍打儒家的臉

    韓躍聞聲看去,見到一個中年儒生踏步而來。

    那少年歡喜一聲,跑上前去迎接道:「坐師您可算來了,徒兒似乎被殿下的魔語侵擾。」

    中年儒生傲然一笑,道:「此事無妨,吾儒門有浩然正氣,且看為師和王爺論道,你在旁邊聽聽,立馬就能心性清明。」

    他拱手對著韓躍施了一個儒生之禮,雖然施禮卻依舊傲然,道:「殿下,請論道……」

    然而韓躍轉身便走,直接留給她一個後腦勺。

    中年儒生嘴巴張開,他過來之前預測了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就是要靠自己的口舌之利和韓躍爭鋒,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甚至想好了如果皇帝和皇后阻攔,他就佯裝衛道士撞死此地。

    然而他怎麼也想不到,對方竟然直接不給他機會,竟然就這麼轉身走了,彷彿他只是一團空氣。

    「殿下留步……」

    這儒生陡然張口,如今他騎虎難下,只能再次出聲挑釁,急急道:「吾乃儒門張雪峰,身居國子監祭酒,殿下剛才侮辱儒門,吾要和您戰論道。」

    韓躍嗤笑一聲,冷然道:「跟你論道瞎白話,我吃飽了閒的?」

    他撇下儒生不看,一路慢慢走遠,口中卻嘿嘿幾聲,嘲諷道:「本王一秒鐘幾千萬上下,我哪裡有功夫和你論道?如果是你的小徒弟也就罷了,他現在年輕還有救,本王心軟可以教他。但是你這種中年儒生麼……嘿,食古不化,回國子監讀書等死吧!」

    儒生微微一怔,隨即勃然大怒,吼道:「殿下,你竟然說讀聖賢書乃是等死?」

    雖然韓躍手握重權,但是這一刻儒生毫不畏懼。

    便在這時,猛聽不遠處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嘆息道:「他說的一點沒錯,如果儒門讀書都像你們這樣讀,那麼真得讀著等死了,甚至不同等死,該當直接自殺。學問做成這樣,不如死了乾脆……」

    另有一個也很蒼老的聲音藉口,鄭重道:「的確如此,死了乾脆!」

    這兩個聲音讓在場眾人都是一呆,那中年儒生張雪峰滿臉大怒,轉頭道:「是哪個老不死的大放厥詞……」

    他一個『詞』字尚未說完,陡然臉上驚慌變色,口中的話再也不敢說出,整個身體都震顫起來。

    但見人群中有兩個老者慢慢走來,左邊一人面色奇古,頭上的頭髮都掉個精光,看他顫巍巍行走的架勢,一個不好怕是就要摔死地上,這年紀實在有些太大了,比大理寺卿裴矩還要大。

    右邊那人也不年輕,看那滿臉蒼老之色,最少也得六十出頭,但他比左面老者還是不行。

    這兩個老人慢慢走過來,那個頭髮掉光的老者忽然張口一笑,露出已經沒有牙齒的口腔,他笑呵呵對儒生道:「你這娃娃說的沒錯,老夫確實是個老不死。」

    另一個老者也呵呵輕笑,點頭接口道:「人到六十稱花甲,老夫也是個老不死。」

    儒生滿臉惶恐,垂頭澀聲道:「兩位大賢怎麼來了?」

    第一個老者顫巍巍一笑,忽然目光緩緩掃視店舖廣場,笑眯眯道:「人老了,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入土,所以臨死之前突然喜歡湊湊熱鬧,恰好李剛小娃娃邀請我出門遊逛,忍不住就逛到了皇家的這個店舖……」

    第二個老者正是被他稱呼為小娃娃的李剛,他如今也六十歲的年紀,然而被人稱作小娃娃完全不敢反駁,只是苦笑一聲道:「顏師須得給我留一下顏面,學生的嫡孫都要娶親了。」

    「呸,在我跟前要顏面!」

    第一個老者猛然噴他一臉口水,恨鐵不成鋼道:「等你什麼時候學問到了再說,讀了一輩子詩書,到現在還不曾成儒,得虧老夫現在沒有力氣,否則每天用戒尺打你三頓!」

    李剛抓了抓花白的頭髮,像個小學生一樣乖乖低頭。

    這第一個老者不是旁人,赫然是號稱大唐人瑞的顏師古。此老不但活的時間長,而且還是儒門最知名的大賢,一生著書立傳,堪稱桃李萬千。

    至於李剛也不是普通人物,後世有個我爹是李剛,那是一個坑爹笑話,這個李剛可非同凡響,他在隋朝時期就是宮廷大儒,教導皇子公主,連隋煬帝都要躬身。

    就是這麼一位大儒,在顏師古面前也要乖乖聽訓,可想而知那個中年儒生更加不堪,他臉喘氣都不敢大口。

    這時李世民等人也反應過來,皇族一家子呼啦啦都圍了上來。

    皇帝親自扶著顏師古手臂,溫聲道:「老師今日怎麼有空暇出門,怎麼也不讓人通知朕去迎接?」

    旁邊長孫皇后帶著嬪妃們屈膝行禮,同時喊了一聲老師。

    最後還有楊妃單獨給李剛行了一禮,恭敬多喊了一聲,對李剛道:「老師也來了,學女多年不曾見您,每每記起幼年教導,對老師很是感激懷念。」

    李剛呵呵一笑,點頭道:「你很不錯,嫁入皇家,相夫教子,我聽聞你的兒子在淮南當差,身為王爺卻做了一個鄉鎮小官,不錯不錯,令人堪慰。」

    楊妃嫣然一笑,但卻不再接話。她已經完了師生之禮,如果再說話就是搶皇帝和皇后風頭了。

    李世民雙手扶著顏師古,再次溫聲道:「老先生身體還很硬朗啊,您今年怕是已經九十高壽了。」

    「是啊,快死了!」顏老頭完全不顧及身前的是不是皇帝,張口就說了一個死字,偏偏李世民還得乖乖聽著,繼續討好寬慰道:「老先生說哪裡話?朕覺得您能活過一百歲……」

    顏師古呵呵而笑,露出掉光了大嘴的牙齒。

    他忽然掃視一眼店舖廣場,目光看似渾濁,卻又深邃悠遠,陡然說出一句誰也不明白意思的話,感慨道:「真熱鬧啊!」

    大賢說話如金如玉,每一個字你都得琢磨,眾人全都皺眉沉思,以為這話富含著濃濃深意。

    顏師古再次呵呵,忽的滿臉帶著調皮之色,得意道:「老夫只是發個感慨,完全沒有任何深意,看你們這一個兩個皺眉深思的架勢,莫非都想去考博子學士?」

    眾人面色一呆,臉色有些精彩。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23:47
第553章 你這娃娃的額頭上長了角

    李世民訕訕輕笑,自己給自己找台階道:「老先生的感慨不同尋常,哪怕只是打個哈欠也是妙音。朕等潛心琢磨,說不定就有收穫。」

    這種馬屁聽著就虛假,如果換個人來說恐怕要招來一地唾沫,然而拍馬屁的是大唐皇帝,眾人只能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好在顏師古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老頭忽然打個哈欠,目光顫悠悠看向李建成。

    明明只是一個快要入土的老頭,然而李建成卻覺得對方目光猶如利劍,他連忙挺胸直身,恭敬道:「顏師!」

    顏師古點了點頭,道:「很好啊,大唐的隱太子終於活了,人活著就是好事,讓老夫少了一場擔心。」

    李建成輕咳一聲,鄭重道:「老師的意思吾已明白,請您大可放心,朝堂不會內亂,我如今不是什麼隱太子,只是個賣羊肉泡饃的小販。」

    「賣羊肉泡饃不丟人!」顏師古陡然伸出一隻手,示意李建成來扶他。此舉讓李建成大為欣喜,不滿刀疤的臉上全是榮光。

    顏老頭開頭又道:「百姓吃喝是大事,當皇帝要讓百姓吃飽,作小販也可讓小販吃飽。無論皇帝和乞丐,在老夫看來無非是吃吃喝喝的事……」

    李建成和李世民同時點頭,滿臉肅重道:「老先生教訓的是,吾等皇族謹記此言。」

    顏師古似乎非常滿意,忽然目光又掃了一掃整個店舖,再次感慨道:「真熱鬧啊。」

    這是他第二次感慨熱鬧,頓時讓眾人留意於心。

    皇帝目光閃動幾下,終於忍不住詢問道:「老先生莫非別有所指?」

    「是!」這次顏師古沒有反駁,而是緩緩點了點頭。

    皇帝頓時精神一振,恭聲道:「不知老先生有何教我?」

    顏師古渾濁的目光盯著他,沒牙嘴巴呵呵一笑,道:「你兒子……」

    這三個字讓李世民微微一怔,茫然道:「我兒子?」

    顏老頭不再管皇帝,突然伸手向韓躍招了一招,道:「你這娃娃給我過來,讓老夫看看你額頭上有沒有長角。」

    韓躍瞠目結舌,下意識道:「我額頭怎會長角,老先生說的什麼話?」

    李世民連忙訓斥一句,大聲道:「臭小子閉嘴,對老先生恭敬一些。你對別人嘻嘻哈哈可以,但是在老先生面前不准如此。否則就算朕能答應,天下的百姓不會答應。」

    韓躍也知道這老頭不能惹,只能乖乖走到老頭跟前,不過他還是忍不住解釋一句,小聲道:「老先生您看清楚,學生額頭平坦一片,我沒有長角,也沒有肉瘤……」

    哪知顏老頭卻不斷搖頭,他目光直直盯著韓躍,笑眯眯道:「怎麼沒有長角,老夫分明看見有角!」

    這話讓眾人都是一呆,李世民生怕韓躍炸刺,連忙用嚴厲眼神看過來,那眼神裡的意思很明白,分明是說臭小子你給我安生一點,老先生有可能老眼昏花,你順著他的口吻說話討好就行。

    韓躍無奈苦笑一聲,點頭道:「老先生說什麼就是什麼吧,您說我有角就有角,哪怕說個瘤子也沒問題,只要您老開心,學生毫無怨言。」

    顏師古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自嘲,忽然把扶著自己的皇帝和李建成全部推開,然後顫巍巍伸出手臂,命令韓躍道:「還不扶著我,如果摔死了你們皇家擔不起。」

    這口吻大的嚇人,偏偏眾人卻覺得理當如此。

    韓躍連忙小心扶著老頭,笑嘻嘻道:「老先生您氣勢不凡,學生真是有些羨慕,我啥時候才能這麼擺譜,這感覺真是太爽了。」

    顏師古瞥他一眼,忽然語帶深意道:「不用急,你快了。」

    老頭顫巍巍被韓躍扶著,笑眯眯接著又道:「老夫先前說你額頭有角,小娃娃還以為我罵你不成?」

    韓躍哪敢承認,腦袋要的像個撥浪鼓,發誓賭咒道:「沒有沒有,老先生不要瞎猜。」

    顏師古嘿了一聲,渾濁目光似乎看到韓躍心裡。韓躍臉色有些訕訕,裝作打哈欠躲開他的目光。

    在場眾人都不指這老人瑞想要干啥,陡然聽他悠悠開口,意味深長道:「自古皆有傳聞,聖賢額角崢嶸。老夫苦苦求索一輩子,臨到快死了都想額頭長角,可惜我始終沒有這個資格,反而你這娃娃年紀輕輕就長了……」

    這話說出之後,大家終於懂了。

    原來顏師古所說的額頭有角是這個意思,他分明是在誇讚韓躍是個聖人。

    自古至今都有這個形容詞彙,動輒說某某之人額角崢嶸,其實這個詞純粹是在亂用,它真正的用途只有一個,那就是用來形容聖人。

    聖人觀天之道執天之行,所以聖人是龍,以人之身代表為龍,所以要形容他額角崢嶸,說白了也就是額頭上長角。

    這種讚譽讓韓躍很不敢接,連忙搖頭擺手道:「老先生勿要謬讚,學生今年正要及冠,我年方二十歲,哪裡敢稱額角崢嶸?」

    然而顏師古卻不在繼續這個話題。

    老頭被韓躍雙手扶著,周圍聚攏這皇族,在邊緣是問詢而來的各家大人物,有朝堂大臣,有世家貴族,有儒門大儒,也有販夫走卒。

    這場面夠大,擺譜夠大。

    但是顏老頭卻恍如未見,反而懶洋洋打個哈欠,他渾濁目光再次眺望整個廣場店舖,忽然又發出一聲感慨,道:「真熱鬧啊……」

    已經是第三次發出這種感慨。

    連續發出三次同樣感慨,哪怕是再平凡的句子也有深意,在場眾人下意識掃視廣場,都在琢磨老先生到底什麼意思。

    韓躍忽然心中一動,扶著顏師古溫聲試探道:「老先生,反正現在閒來無事,不如讓我給您說說這間店舖的格局,您若想聽就點點頭,如果不想聽咱們就隨便走走。」

    這本是一句試探之言,哪知顏師古竟然展顏一笑,點頭讚許道:「所有人都沒明白,就你娃娃懂了。呵呵呵很不錯,老夫正要聽聽你為什麼要開這個店舖……」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23:48
第554章 恐怖的肺癆莊

    「老先生,咱們先從這邊看……」

    韓躍扶著顏師古慢慢而行,既然老頭別有目的,那麼韓躍就敞開了讓他觀察,反正自己開店舖本就開在明處,壓根就沒想著隱藏居心。

    李世民等人相互對視一眼,隨後也都跟上了遊逛的不乏。

    顏老頭走了幾步忽然回頭,伸手向那個襤褸漢子顫巍巍一招,笑呵呵道:「背著你的媳婦跟上來……」

    眾人目光一閃,韓躍有些汗顏道:「還是老先生想的周到,學生差點忘了這對夫妻。看來做善事必須發自本心,我的本心尚不夠純正。」

    顏師古看他一眼,笑呵呵搖頭道:「不要矇騙老頭,你其實一直記著。」

    韓躍嘿了一聲,扶著老人不肯接茬。

    那對夫婦還是站在原地踟躇,襤褸漢子很想跟上去,但他媳婦卻使勁摟他脖子阻攔,這女子性格善良,生怕自己會傳染別人。

    顏師古呵呵一笑,再次招手道:「過來吧,沒事。你妻子本就以手帕遮嘴,即便咳嗽也很難飛濺唾沫,現在整個廣場全是烈酒,更加不虞傳染之事。快快跟著過來,今天的機會可不多……」

    老頭說話很慢,刻意把『機會』兩個字咬的很重,韓躍一臉若有所思,忽然小心翼翼試探顏師古,低聲道:「老先生認識這對夫妻?」

    顏師古沒有正面回答,反而顫巍巍看向天空,黯然道:「長安郊外,有肺癆莊,天下各城,皆有肺癆莊!老夫別的地方沒去過,但是長安的肺癆莊每年都去。」

    老頭陡然長嘆一聲,落淚道:「人間慘事啊,家家骨瘦如柴,日日臥床嘔血,鄰人驚恐而不敢見,宛如鬼魅躲避驚慌!」

    他看了一眼韓躍,悲慼道:「人若不能活在陽光底下,就算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娃娃,這事你得好好想想辦法……」

    韓躍目光發怔,喃喃道:「肺癆莊?」

    他如今雖然位高權重,手中也掌控一隻暗諜,表面看來大唐的大事小情全都知道,但是這個肺癆莊他還真是首次聽說。

    後面李承乾看了李世民一眼,然後小心翼翼湊到韓躍身邊,乾咳解釋道:「大哥您不曾在朝堂監國,所以有些瑣碎政務難免疏忽,這個肺癆莊歷朝歷代都有,乃是朝廷專門劃地建設的莊子,用來…用來……」

    他忽然期期艾艾不願意往下說。

    韓躍心中一動,鄭重問道:「說下去,這莊子用來幹什麼?」

    李承乾垂著腦袋,小聲道:「凡是患有肺癆者,一律驅趕肺癆莊。其實不止肺癆,其它傳染之疾也要進去。」

    「我明白了,原來是隔離村……」韓躍點了點頭,沉吟說了一句。

    他陡然想起剛才李承乾所說的一個字眼,忍不住驚訝轉身,質問道:「你剛才說的是驅趕?」

    驅趕這個詞帶有強制性,在後世人權發達的時候尚且要用強,在大唐時代恐怕更加不講理,估摸這個驅趕只是一種弱化的形容,實際情況恐怕是用刀槍強逼。

    李承乾嚥了口唾沫,訕訕道:「有些人不願意進去,只好採用強制辦法,死一個人總好過死一個城市的人。大哥您不要生氣,歷朝歷代都是這麼做的,此例並非大唐先有,春秋時期就存在肺癆莊。」

    這貨雖然不靠譜,畢竟當過五年監國太子,如今對政事娓娓道來,不免讓周圍眾人刮目相看。

    韓躍一臉若有所思,喃喃道:「既然是朝廷強制,想必看管很嚴……」

    他猛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轉頭對顏師古試探道:「老先生,這對夫妻是您弄出來的吧?」

    既然是朝廷的肺癆莊,肯定要設置監管,這對夫妻能出現在長安城內,不用說也是有人給予了方便,聯想一下顏老頭的種種表現,韓躍再傻也能猜出是老頭動了手腳。

    果然顏師古並不隱瞞,直言不諱道:「娃娃猜的沒錯,正是老朽拉了一把。」

    老頭忽然輕嘆一聲,回身指了指遠遠跟著的那對夫妻,特別介紹襤褸漢子道:「你不要看他現在落魄,此子乃吾生平最得意弟子,他自幼飽讀各種詩書,三十歲已算大儒。可惜眷戀妻子病患,五年前甘心情願陪妻子住進肺癆莊……」

    「難怪!」

    韓躍點了點頭,微笑道:「學生先前就覺得這位師兄言辭縝密,感覺不是個普通農夫。我見他雖然性格膽怯甚微,那是因為飽受生活壓迫的原因,不過人的靈性和底蘊不能磨滅,這位師兄說話條理分明。」

    顏師古仰天一聲嘆,遠遠對漢子招了招手,道:「你聽到沒有,當世最才華橫溢的殿下在誇你。」

    襤褸漢子彎了彎腰,澀聲道:「徒兒現在不在乎名聲,我只想拿折扣劵換點錢財!」

    他單手拖著背上妻子,另一隻手從懷裡掏出一沓折扣券,羞愧看著韓躍道:「殿下,能不能施捨一些……」

    這話說的消沉無比,語氣讓人一陣悲涼。

    ……

    ……

    一個三十歲就能成為大儒的人物,現在卻被生活壓彎了腰,別人是誇是罵他都不在乎,眼中只關注著能不能賺錢。

    韓躍撇過頭去,感覺眼角一陣發酸。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轉頭看向漢子,微笑道:「施捨談不上,按照規矩來。你手中既然有本王的折扣券,那麼今日在此間店舖可以任意消費。」

    他目光一掃漢子手裡的折扣券,接著道:「先要恭喜你一聲,師兄手裡的折扣券有一張乃是中級特殊劵,此劵價值五十貫,即可採買也可換錢。」

    「能買藥材麼?」

    漢子脫口而出,連他妻子也渴盼望過來,夫妻兩個目光之中帶著濃濃求生渴望,眼巴巴盯著韓躍道:「殿下的店舖裡有藥材麼?」

    韓躍心中一嘆,不過卻鄭重點頭,緩緩道:「有!」

    其實壓根沒有,他撒了個善意謊言。

    這處店舖說是一間店舖,其實不如說是後世那種商業綜合體的購物廣場,建設之初收購了朱雀大街最繁華的三十六間鋪子,佔地足足有四十多畝。

    其中左邊是拆了十二間店舖建造的餐飲美食廣場,右邊同樣是拆了十二間店舖建造的服裝廣場,至於中間十二間則是在原有基礎改建,最後打通成為精品購物場所。

    吃喝穿,精品店,整個商場的架子已經全了,這個店舖在大唐時代絕對超前,可是韓躍依舊沒有設置藥店。

    長安城裡有藥店,不需要他這間店舖再設。

    但是這漢子今天找來了,人家手裡拿著折扣券。韓躍不用猜也知道原因為何,這漢子肯定手中沒錢,去其它藥店他買不到藥。

    唯有他的店舖贈送了折扣劵,所以才給了這對窮困潦倒夫妻最後的希望。

    顏師古突然黯然一嘆,對韓躍道:「娃娃你不要嘲笑老朽,又或懷疑老朽為什麼不能資助徒兒。自古有句良言,救急不救貧。尤其是患病之貧,這是一個無底洞……」

    韓躍緩緩點頭,表示自己明白這個意思。

    救急,用一句古諺就可以解釋:渴時點滴如甘露,醉後添杯不如無。

    急乃迫在眉睫,燃眉之急,急救才能化解眼前困惑,所以救人就應該救急。

    不救窮,是因為貧窮給錢是治標不治本,其中患病之貧更是如此,這是一個無底洞,根本無法滿足。

    所以說救急不救窮!

    然而遠處的跟隨的漢子卻急急解釋,鄭重道:「殿下莫要誤會顏師,顏師救濟吾家多矣。家妻患病足足五年,耗費出去的銀錢足有千貫……」

    他眼中忽然又熱淚盈眶,哽咽道:「當初同時和家妻患染肺癆之人,如今已經全部病發離世,唯有家妻至今還活著,這是顏師接濟的功德。」

    韓躍愕然一怔,想不到顏老頭剛才撒了謊。

    偏偏顏師古卻黯然一嘆,搖頭道:「錢財帶來的功德,哪裡能算功德?況且老朽能力有限,我賙濟一個徒弟已然困難,完全無法兼顧整個肺癆村。而這個肺癆村只是長安之村,大唐各道各府各縣,又有多少肺癆村?」

    老頭說到這裡停了一停,渾濁的目光隱隱有晶瑩閃爍,痛苦道:「苦難啊……」

    韓躍陡然轉頭,對漢子和他妻子道:「兩位師兄師嫂匆匆而來,恐怕尚未吃飯吧?」

    漢子垂頭下去,小聲道:「能有藥材就行,飯就不吃了。殿下請您放心,我們臨來之前吃的很飽,到現在還感覺很撐……」

    雖然如此說,喉嚨卻忍不住滾動幾下。他妻子趴在背上使勁低頭,但是韓躍分明看見這女人的眼角老是偷撇周圍食鋪。

    這對夫妻不是不餓,他們是想把所有折扣券全都換購藥材。

    韓躍哈哈一笑,忽然轉身對李世民道:「父皇,您的責任來了。今日顏師在此,可不要讓老聖賢看到百姓餓肚子。」

    李世民咳嗽一聲,面色有些不自然。

    他是一國皇帝,最大的責任就是讓百姓吃飽穿暖,雖然這種任務歷朝歷代都沒有皇帝完成,但是這種事不能拿出來明說。

    韓躍當著眾人說李世民的責任來了,他自己以為是個笑言,然而眾人卻忍不住覺得這是打臉。

    李世民幾次想掄起巴掌抽他,最終還是覺得該給大兒子留點顏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23:48
第555章 長孫認個義妹?

    長孫忽然瞪了韓躍一眼,笑罵訓斥道:「臭小子就會打你爹的臉,回宮之後看我怎麼收拾你……」

    皇后突然接話,這是幫李世民找個台階。

    下一刻她蓮步輕移,大膽走到那對夫妻面前,溫聲對女人道:「這位妹子能不能下來走路?讓我帶你去四周找些吃食。不是本宮跟你顯擺,我家兒子這個店舖號稱美食天下,有許多好東西本宮都未吃過。」

    身為一國皇后,卻出聲邀請一個民婦,不但語氣溫婉柔和,而且還可以喊人家妹子。長孫皇后這一番左派,看的眾人敬佩不已。就連顏師古都點了點頭,輕讚一句賢惠。

    偏偏那肺癆女人渾身打個哆嗦,連連搖頭拒絕。

    她語帶恐慌急急阻攔,驚恐道:「娘娘萬萬不要過來,您的心意民婦心領了。奴家真的不餓,我真的不是不餓……」

    說著使勁去摟丈夫脖子,示意丈夫趕緊向後躲開。

    這是心善的表現,明顯發自內心,這女人生怕自己的肺癆傳染皇后,她今天受到的尊重已經太多了。

    長孫其實內心也有些懼怕,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韓躍。

    韓躍輕輕點頭一笑,鼓勵道:「母后不要擔心,肺癆傳染需要途徑。只要您不曾吸入她唾沫,那便沒有染病的可能……」

    想了一想接著又道:「而且此地噴灑了大量高度酒,空氣中就算有點病毒也被殺死了。」

    長孫吐出口氣,笑道:「躍兒說的在理,為娘相信你的判斷。」

    她大膽主動上前,一把握住那女人的手,溫聲道:「下來走走吧,老是你被丈夫背著他也很累。你口上有手帕遮擋,本宮不怕你會傳染。」

    女人這次再也不好推辭,她猛然轉頭衝向別的方向,用另一隻手捂著嘴巴使勁咳嗽,似乎要把最近一段時間的痰液全部咳出,如此才能保證和長孫相處的時候減輕飛痰。

    旁邊一個百騎司眼力勁十足,連忙拎著一罈子高度酒奔跑過來,他拍開泥封呵呵一笑,小聲道:「咳嗽完了用酒洗洗手,殿下說這個能夠消毒。」

    這馬屁拍的有水平,遠處李世民暗暗點了點頭。

    女人終於把所有的痰液咳出,然後小心翼翼用一塊破布包著,那百騎司連忙倒酒幫她沖洗手掌,然後把破布也扔進了酒罈。

    「走吧!」長孫一直靜靜在旁邊等著,直到此時才溫聲說話。那漢子小心翼翼蹲下身體,讓妻子緩緩從他背上下來。

    「你們想吃些什麼?」長孫用手扶著女人,感覺對方身體很虛,皇后心性仁慈,語氣越發柔和。

    女人用手使勁揉搓衣角,弱弱道:「如果能有兩個糙餅子最好了,奴家吃了半年糠餅,喉嚨都被扎壞了,我真是有些懷念糙餅子的味道。」

    這話讓人聽著心酸。

    糙餅子是什麼?

    乃是用最粗的糧食磨面而成。

    這種餅皇家是不吃的,世家大族也是不吃的,你別看今天李建成的羊肉泡饃店全是糙麵餅子,事實上糙餅子只有老百姓才會吃。

    然而女人卻懷念糙餅子。

    因為她吃的更差,她吃的是糠餅。

    糠餅嚴格來說不是糧食,乃是老百姓的一種自嘲說法。

    這種餅的主料是各種糠,谷糠,豆糠,小麥康,貧賤之家甚至連選擇哪種糠的權利都沒有,家裡有什麼糠就用什麼糠。

    先是磨碎成粉,然後去挖寫野菜根莖同樣磨碎,如果運氣好可能會弄到一些野生堅果,最後混合在一起做成餅子。

    這種餅聽起來就嚇人,擱在後世喂牲口都嫌孬,人若吃上一口滿嘴發麻,需要用極大毅力才能嚥下去。

    糠餅扎喉嚨,而且還沒有營養,這東西只能填飽肚子,但卻算不上糧食。如果常年吃糠餅,身體會越來越差,喉嚨也會被扎壞。

    「娘娘,是不是奴家要的太多了?」女人見長孫臉上變色,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小聲道:「其實一個糙麵餅子也行,奴家飯量並不大。」

    她說著弱弱低頭,有些羞澀道:「奴家要兩個餅,是想給我相公要一個,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飽飯了,有時候我真想死了不再拖累他。但是奴家又捨不得相公,我真是捨不得離開他啊……」

    長孫只覺眼角酸楚,她作為一國皇后想要保持溫婉典雅,然而這一刻眼中的淚水卻怎麼也止不住,後面楊妃更幾個妃子更慘,比如韋貴妃竟然哭昏過去了。

    這位貴妃早年也挨過餓,顯然被女人勾起了童年的記憶。

    長孫忽然使勁抹了一把眼角,大聲道:「吃什麼糙餅子,糙餅子有什麼吃頭?今天姐姐帶著你吃肉,吃糕點,這家店舖有什麼咱們吃什麼,挨家挨戶去吃,每一樣全都嘗嘗。」

    女人連忙搖頭,語帶心疼道:「不行不行,民婦不能這麼吃。剛才殿下說了,這裡要按照規矩來。我相公好不容易得了幾張折扣券,需要儉省著買藥救命,不能用來吃吃喝喝……」

    她說到這裡停了一停,羞愧看著長孫道:「娘娘您不要笑話我,民婦並非畏懼死亡,我只是捨不得相公,留著他自己活在世上太可憐了。」

    眾人都是一怔,這才發現女人為什麼一直不敢要東西吃。

    原來她還記著剛才韓躍說的那句話,這家店舖要按照規矩來。所謂的規矩也就是你只要拿著折扣券,那麼就可以在店舖消費或者換錢。

    這本是安撫漢子的一句戲言,想不到女人卻留心當真。

    不遠處韓躍一臉愕然,好半天才苦笑摸了摸鼻子,悻悻道:「這位師嫂的領會能力這麼差麼?」

    長孫惡狠狠瞪他一眼,氣怒道:「你閉嘴,不要說話。」

    皇后還是首次這麼訓斥兒子。

    韓躍完全不生氣,反而拱手鄭重一禮,道:「勞煩母后辛苦一下,帶著這位師嫂吃飽喝足。」

    「本宮知道怎麼做,用不著你這裡瞎指揮。」長孫輕哼一聲,繼續訓斥道:「收起你的嬉皮笑臉,顏師還等著你招呼呢。」

    韓躍連忙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長孫這才轉頭看向肺癆女人,溫聲道:「妹子不要擔心,今天本宮免費請你。」

    身為一國皇后,有些稱呼可不是隨便喊的,她連續喊了幾次妹子,周圍那些有心已然留查於心。

    比如某個勳貴就暗暗拉了自己管家一下,低聲吩咐道:「記住這個女人相貌,列入家中必走的門子。以後年逢四節都要有禮物送上,待遇就按照娘娘的義妹劃定……」

    能讓長孫皇后稱呼妹子,女人的身份已然再不是民婦。

    那管家連連點頭,對自家主人發誓保證道:「老爺您放心,小人回去就讓人記下此事。」

    他臉上有些羨慕,忍不住又道:「這女人命好,竟然入了皇后法眼。老爺您說她是不是裝的啊,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可憐的女人,可憐也就罷了,偏偏性格還如此溫柔,一個民婦知禮得體,小人總覺得是在偽裝。幸虧她得了肺癆,說不定啥時候就死……」

    勳貴反手一巴掌,怒道:「再敢胡說八道,立馬給老子滾蛋。肺癆怎麼了,在大殿下眼中肺癆不是病。至於她知禮得體又如何,你沒見她相公是顏師的高徒?三十歲能成大儒,娶的妻子豈能差了。」

    管家被抽了個趔趄,瞥見家住滿臉冷厲,他陡然打個哆嗦,才知道自己不該在這種場合吐槽。

    此時長孫已經拉著那女人走近一家店舖,後面那個漢子亦步亦趨跟著,眼中既有溫柔也有擔心,最深處似乎還有著濃濃的愧疚。

    身為一個男人,不能讓自己妻子吃飽,這種悲傷讓人痛苦,他使勁攥了攥手中的折扣券。

    終於,他大聲說出了一番話,擲地有聲道:「娘娘,我們不用您請!」

    他突然走到店舖門口,小心翼翼抽出一張折扣券,鄭重對店舖主人道:「請問這家鋪子賣的什麼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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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6章 坑人,坑吐蕃來的蠻子

    店舖裡面站著兩個小廝,聞言先是看了一眼皇后,然後才恭聲回答道:「這位客人您聽好,咱家售賣的是灌湯小籠包,肉是純瘦肉,湯是老鍋湯。秘方來自西府趙王精心研製,吾家產業的主人是夔國公劉弘基……」

    古代勳貴不言經商,就算有商舖也是掛外人的名頭,然而韓躍漸漸把這個風氣改掉了,如今許多豪門都以經商為榮。

    這小廝故意說出夔國公劉弘基還有一個目的,他是在向皇帝皇后討好,也是在向韓躍邀功。

    漢子目光望著蒸汽氤氳的籠屜,鄭重把一張折扣券遞過去,道:「請來一籠包子,吾今日要管足妻子的吃喝……」

    他說到這裡想了一想,咬牙又抽出一張購物券,接著道:「另外再來一籠,我要請娘娘品嚐。」

    長孫皇后微微一怔,不遠處眾人也都微微一怔。

    襤褸漢子吐出口氣,他回望妻子一眼,夫妻兩人對視點了點頭,漢子隨即對長孫恭敬一躬,行的乃是儒門大儒之禮,颯然道:「家妻貧賤病膏,幸入娘娘法眼,承您開口喚一聲妹子,吾夫妻頓覺與有榮焉。今有折扣券在手,雖然取自皇家,尚可借花獻佛,一籠包子料表心意,誠請娘娘莫要笑話……」

    這話說的古風當然,昭顯出他厚重的學識根基,此時他哪裡還像個襤褸漢子,分明是個飽學儒雅的大儒。

    顏師古悄然點了點頭,老頭輕咳一聲,語帶深意道:「迫而彎腰,骨不能折。生來皆有苦,不該畏如虎。吾徒能走出自卑,數年之內必成宗師……」

    老頭忽然看了韓躍一眼,笑眯眯道:「娃娃,你麾下還缺人手麼?老夫聽聞你在東北建有研究院,但是光教格物可不行。學問要包容並蓄,才能蘊養真正的人才。」

    韓躍心中一動,隨即笑逐顏開。

    顏師古忽然轉移話題,笑呵呵問韓躍又道:「娃娃,老夫見你這美食廣場很是不凡啊。雖然格局不算很大,但是一家家店舖的主人來歷非凡,豬雜湯是河間郡王的,高度酒是程知節的,賣羊肉泡饃的大唐隱太子,蒸籠灌湯包是劉弘基。」

    老頭目光深邃看著韓躍,接著再問:「你給老朽好好說說,開舖子的莫非都是國公勳貴?如果都是國公勳貴,你之目的又是為何……」

    韓躍展顏一笑,點頭道:「老先生說的沒錯,此事確實有幾分綢繆。」

    他左手小心扶著顏師古,右手慢慢一指整個美食廣場,傲然道:「此間共有美食鋪子十六家,雖如麻雀不上檯面,然而租用的主人個個不凡,最低是朝堂國公,大多是皇族勳貴。」

    顏師古看了過去,繼續笑問道:「你讓這麼多大人物行商做賈,不怕他們暗地裡抱怨於你?都說商賈是低賤之事,這些的身份豈不抗拒?」

    韓躍哈哈一笑,道:「老先生您也說過,吃吃喝喝乃是天大之事,他們身居高位太久,需要俯下身子接接地氣了。如果坐在雲端時間太長,晚生怕他們會說出何不食肉糜這種蠢話,身為皇族勳貴,這是最大的恐怖……」

    顏師古若有所思,好半天才點了點頭,老人轉首看了一眼李世民,笑呵呵稱讚道:「陛下生了一位好兒子,有他幫著大唐歸化,百世傳承也是有的。」

    李世民大喜,連忙道:「就不是顏師能不能垂憐,把我們李家這事寫進顏失史書。」

    老頭沉吟一下,點頭道:「可!」

    皇帝身子一晃,心中著實興奮。

    古代史書有兩種記載,一種是官方修訂,這個可以通過權力來影響,說白了就是想怎麼寫就怎麼寫,想怎麼美化就怎麼美化。

    另一種就讓皇帝們頭疼了,因為這種史書乃是大儒大家編訂。這些大儒秉承古訓,記載史書嚴格遵照史實,有一寫一有二寫二,想讓他們更改一個字都不行。

    顏家恰恰就是編撰史書的儒門大家,一旦被他們的史書美言幾句,那可真是流芳百世的文章,就算以李世民的沉穩和心性,乍聞此事也忍不住振奮。

    皇帝大手猛然攥了攥,忽然對韓躍道:「臭小子愣著幹什麼?這邊都是美食廣場,看了一遍也就算了,還不趕緊扶著老先生到那邊走走……」

    皇帝使勁給韓躍遞眼色,口中繼續大聲道:「你從突厥救回八萬漢女,苦心發展了紡織產業,那些羊毛製品利國利民,既能讓百姓穿著暖和,又能讓漢女們有個收益。而且此業還能控制草原異族,把他們變成我中原漢人的牧民。」

    這是想把所有的好東西都拿出來顯擺,好讓顏師古全都給寫進史書。

    旁邊李建成輕輕『嗤』了一聲,對自己這個二弟悄然翻個白眼。

    不久前李世民還說羊吃人的策略不該用,用了會讓韓躍權利大大飆升,然而這一刻為了能記入顏家史書,李世民自己推翻了自己的決斷。

    偏偏顏師古竟然真的對羊毛產業很感興趣,老頭笑眯眯點頭道:「正該前去看看,免得老死都有遺憾。」

    李世民大喜,過來和韓躍一左一右恭敬相扶,一群人終於離開這邊的美食廣場,呼呼啦啦去往對面售賣羊毛衣物的店舖。

    這邊同樣是大型廣場,不過卻是購物廣場,格局仿照後世服裝精品店裝飾,雖然每間鋪子佔地不大,但是鑲嵌了玻璃的幕牆讓人眼花。

    眾人還沒接近此處,陡然聽到前面一陣喧鬧嘈雜,但聽一個粗獷聲音扯著喉嚨破口大罵,凶狠道:「滾你奶奶個蛋,這間店舖老子說了算。漢人百姓半價,你們想買就得翻番。一件羊毛衫一貫錢,如果批量購買還得加錢。別跟我說什麼貨物充足,咱鋪子裡就算積壓也是這個規矩……」

    又聽一個人忍著怒氣,聲音帶著濃濃異族鼻腔,道:「漢人怎能如此無恥,你們店舖上寫著一件毛衣五百文。」

    先前那個粗獷聲音哈哈狂笑,道:「蠢貨你聽好了,五百文這叫國內營銷,翻一番乃是出口創匯,聽不懂什麼叫出口創匯吧?老子就知道你們都是土鱉!嘿嘿嘿實話告訴你們,這是咱家王爺發明的詞彙,俺第一次聽的時候就覺著老帶勁了……」

    異族鼻腔之人咬牙切齒,道:「出口創匯就要翻番?你們這擺明是在坑人。」

    「啊哈哈,你們吐蕃又冷又寒,不賺你們錢賺誰的錢?廢話少說,想買毛衣快快掏錢,不買趕緊給老子滾。」

    異族鼻腔之人勃然大怒,道:「漢人安敢欺我?」

    「懆你姥姥個蛋,我劉弘基怕你不成?蠢貨土鱉看清楚了,這裡是大唐天下,不是你們西域吐蕃,某家乃是大唐夔國公,我的後台是西府趙王。你他娘的再敢嘰嘰歪歪,明天咱就去求殿下發兵,帶著西府三衛去你們家門口走一圈……」

    李世民等人恰好走來,聽著這番吵鬧全都臉色精彩。皇帝臉皮抽搐幾下,訕訕道:「劉弘基這混賬真是丟人,怎麼這間貿易店讓他負責?」

    韓躍咳嗽一聲,道:「當初兒臣攻打突厥,所有的大將全都入股紡織產業,這邊的鋪子一家一間,家家都在售賣羊毛製品。劉弘基辦事最為上心,所以給了他一家最好的鋪面。」

    皇帝輕哼出聲,不悅道:「這蠢貨教了這麼多年也沒教出來,就算他想欺負異族,也該放在暗地裡欺負。如此冠冕堂皇說出來豈不讓人笑話,我大唐漸漸成為天朝上國,今日之事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原來皇帝不是生氣劉弘基坑異族,而是生氣他不懂得暗地裡坑。

    韓躍嘿嘿一笑,摸摸鼻子不置可否。

    顏師古同樣呵呵一笑,忽然對李世民道:「老朽倒是覺得夔國公沒有錯,剛才聽他明言要坑異族,老朽只覺得渾身一陣舒暢,這種舒暢就算死了也會大笑三聲。」

    老頭顫巍巍漫步前行,忽然蒼老的臉上笑容一收,感慨道:「昔年五胡亂華,異族屠戮中原,我漢家百姓被他們殺了當牛羊烤著吃,還專門取個稱呼叫人炙,老朽每每讀此記載,每次都是老淚縱橫。大恥辱啊,活活的人被烤著當牛羊吃,我漢家兒郎在他們眼中就是畜生,殺,該殺……」

    這老人別看九十多歲了,然而骨子裡卻有一股血腥,剛才還有說有笑,一轉眼就變得咬牙切齒。

    看他面色脹紅激動難耐,眾人都怕他一個不順就喘不上氣,皇帝連忙用手輕撫老頭胸口,連連寬慰道:「顏師莫要暴怒,今時不同往日。」

    「是,今時不同往日!」老頭順了一口氣,忽然又哈哈而笑,指著皇帝訓斥道:「剛才夔國公明坑異族,老朽聽著十分帶勁,這是大功不是大過,陛下須得收回你的語言,還要表彰夔國公幾句。」

    李世民哪敢不聽,鄭重點頭道:「顏師放心,朕回頭就給劉弘基寫個表彰的聖旨。」

    老頭這才滿意,沒牙的嘴巴笑不合攏,突然邁步道:「走,咱們去看看夔國公坑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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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7章 全都殺了

    進入這家小店才發現,裡面劍拔弩張站著十個人。劉弘基身上穿著一件毛衣,下身穿著毛褲,外面還披著兩件羊毛大衣,乍一看上去傻不愣登像個土鱉。

    另外四個人穿的也很土鱉,各個身上裹著一張羊皮襖,上面油頭麻花烏烏髮黑憑顏色一看就是好幾年沒洗了,老遠就聞著一股沖人異味。

    最後五人卻是五個面色發白的小姑娘,這全是當年從突厥解救回來的漢女,此前都在渭水紡織作坊做工,最近被選中來店舖做店員。

    這五個小姑娘雖然駭的臉色發白,但是仍然鼓足勇氣站在劉弘基身邊,小姑娘們一手握著小拳頭,另一隻手卻使勁捂著自己的鼻子。

    為什麼什麼捂著鼻子?

    被對面四個異族身上臭味給熏的……

    身有異味,還是異族,最囂張的是這四人腰裡竟然還帶著彎刀,雖然沒有拔出來握在手中,但是仍然讓眾人感到不爽。

    比如李世民就當先冷喝,冷冷道:「在我大唐長安帶刀,誰給你們的膽量。如果今天不給朕說出個一二三來,你們四個人土鱉不用走了。城外有塊亂葬崗,正合適各位去埋骨。」

    皇帝也是人,也愛護犢子。

    這句話不問對錯上來就是指責,話裡話外透著一股不講理。

    四個異族明顯一冷,其中領頭那人語氣有些僵硬,道:「你是大唐皇帝?」

    李世民看都不看他一眼,負手慢慢走到劉弘基面前,忽然訓斥道:「趕緊把大衣脫了,穿成這樣像什麼話?你是我大唐的國公,代表的是朕之臉面。」

    劉弘基訕訕一笑,扭捏道:「陛下恕罪,微臣現在是模特……」

    「模特?」李世民微微一怔,臉色有些茫然。

    劉弘基連忙解釋,面帶得意道:「模特就是穿著衣服讓人看,讓人發現咱家店舖羊毛製品的好處。這是殿下專門指點的策略,俺和家妻琢磨好幾天了。為了搶奪這個模特權,老劉還揍了家裡娘們一頓。」

    「你這……」李世民目瞪口呆,張了張嘴巴卻說不出話來。

    皇帝陡然轉頭看向韓躍,怒道:「看看你教的什麼東西?一個大男人穿成這樣,別跟朕說模特有益銷售。」

    韓躍無語翻個白眼,痛苦解釋道:「父皇豈能怪我?兒臣確實說過店舖裡要設立模特,但我專門說過要找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夔國公他……」

    忽然覺得自己也很生氣,破口對劉弘基喝罵道:「蠢貨,你看看你穿成什麼樣了?如果店舖模特都像你這麼搞,東西沒賣先把客人嚇跑了。」

    劉弘基縮了縮腦袋,不過臉上明顯帶著一絲得意,道:「殿下您這次可沒說對,麾下今天賣出去三千多件毛衣。整個服裝購物廣場十八家服裝店,就俺老劉家的生意紅火,嘿嘿嘿……」

    韓躍也目瞪口呆,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過去之後,韓躍才喃喃自語道:「不應該啊,怎麼是你這憨貨賣的最好?」

    他忽然看了一眼劉弘基,質問道:「莫非你私自降價了?」

    劉弘基頓時把腦袋搖成撥浪鼓,大聲道:「那哪成?雖然各家都銷售羊毛製品,但是價格乃殿下統一制定,俺老劉哪裡有膽子降價……」

    韓躍越發稀奇,忍不住道:「這就奇怪了,你沒有降價,還穿的如此膩味,為什麼銷量竟然比別家都好?」

    劉弘基嘿嘿一笑,十分得意道:「俺提價了,別人都是一件毛衣五百文,麾下直接把價格翻了一番,一件毛衣一千文。」

    韓躍呆了一呆,陡然想起一個可能,點頭道:「這麼說倒是可以解釋了,世人喜貴厭賤,同樣的東西你翻倍售賣,反而會讓人覺得這東西很好。」

    劉弘基更加得意,眉飛色舞道:「麾下不但提價銷售,而且還拿了殿下的名頭做文章,不管誰來咱家店舖我都讓店員告訴他,這家店舖主人是夔國公劉弘基,俺的大後台是西府趙王……」

    眾人面色呆滯,全都傻傻看著這貨。

    李世民突然輕哼一聲,笑罵道:「你倒是終於聰明了一回,知道借別人的名頭耍花腔。吾兒在長安聲望高絕,你故意說自己的後台是他,這是暗示你家店舖有吾兒入股,給人產生一種誤會和錯覺!」

    劉弘基咧開大嘴,憨笑道:「陛下說的正是,那些客人一聽俺家鋪子有西府趙王入股,頓時認為這裡的貨物肯定最好,咱一上午就賣出去三千多件,忙的頭昏腦漲水都沒喝一口。嘿嘿嘿,別家賣五百文,我家賣一千文,收入是別家一倍,買賣好不紅火。」

    韓躍猛然反應過來,呵斥道:「胡鬧,我定五百文一件,乃是想讓百姓買得起穿的起,你加價銷售固然好賣了,但卻違背了本王的初衷。」

    眾人一想正是如此,頓時都對劉弘基怒目而視。

    ……

    ……

    劉弘基嚇了一跳,連忙解釋道:「殿下勿要發貨,麾下豈敢坑害百姓?我這店舖雖然提價銷售,但是所有百姓全都按照規矩來……」

    他突然指了指店舖門口的牌子,小心翼翼道:「您看上面寫的很清楚,羊毛毛衣五百文一件,若有百姓採買,一律半價銷售。王爺啊,麾下賣給百姓的時候是兩百五十文一件,有時候看見清苦的兩百文也賣,這已經算是虧本了。」

    韓躍登時一怔,下意識道:「你虧本賣給百姓?」

    「是啊!」劉弘基有些得意,挺胸抬頭道:「百姓半價,世家大族提價。百姓兩百五十文,有錢有勢的一千文。」

    這時那四個異族突然開口,惱怒道:「為什麼我們要兩貫?」

    可惜眾人全當沒聽見,似乎這四個人在大家眼裡乃是牛馬牲口。你會和牲口解釋你做事的理由嗎?當然不會解釋。

    上至李世民韓躍顏師古,下至皇子公主和那些大臣,所有人全都覺得這是應當應分,和幾個臭烘烘的異族搭話平白丟了身份。

    四個番子終於壓不住火氣,領頭那人對李世民叫道:「你就是大唐的皇帝嗎?」

    這話他先前已經問過,可惜李世民再次不予答覆。

    番子咬了咬牙,又道:「你的麾下光天化日坑人,你當皇帝的也不管管?」

    這話讓眾人全都發出一聲輕『嗤』,李世民負手走到顏師古身旁,溫聲邀請道:「顏師是否要仔細看看這家店舖,朕扶著你挨個摸一摸羊毛製品……」

    很明顯,皇帝依舊不理會番子。

    顏老頭也很腹黑,又或者人上了年紀都會調皮,這老人笑眯眯點了點頭,意味深長道:「正要陛下扶著挨個看看,這可是搶奪了突厥羊毛紡織的衣物。老朽活了九十多年,至今還沒搶過異族東西。」

    說著顫巍巍伸出手臂,示意李世民扶著他在店舖裡看看。

    那四個番子面面相覷,只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領頭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對李世民道:「大唐皇帝,吾等乃是吐蕃使臣。」

    這是刻意表明身份,要拿國與國之間說事。

    李世民終於瞥了四人一眼,冷冷道:「吐蕃使臣?」

    四個番子胸口一挺,大聲道:「正是!」

    李世民嗤笑一聲,淡淡道:「朕不久前接到吐蕃國書,言稱吐蕃大相將要出使大唐。朕有消息探知,那位大相乃是中年白臉。你們四個帶刀的黑臉青壯,竟敢騙朕說是使臣?」

    四個番子愕然一呆,連忙道:「我們也是使臣,是幫大相打前站的使臣。」

    李世民冷哼一聲,不悅道:「小小祿東贊,擺譜倒挺大。既然遞交了出使國書,就該按規矩入我長安,現在他算怎麼回事,自我提高身份麼?這種虛偽之人,寡人不見也罷……」

    四個番子頓時一驚,領頭那人悄然咽口唾沫,小聲解釋道:「貴我兩國曾有交戰,吾等不放心大相直接前來。」

    李世民陡然大怒,斥喝一聲道:「滾!」

    四個番子先是呆了一呆,隨即也變得惱怒,使臣代表國家,縱死也要挺直腰桿。這四人猛然都抽出大刀,厲聲大叫道:「大唐皇帝陛下,安敢侮辱吐蕃?」

    從他們抽刀一刻,他們就沒打算活著。畢竟在大唐的帝都對著皇帝拔刀,這種罪名足夠死上一百個死。

    但是他們不能不拔刀,因為他們是使臣。

    皇帝單手扶著顏師古,另一隻手輕飄飄揮了一揮,淡淡道:「都殺了……」

    語氣悠然彷彿在說一件微不足道小事。

    下一刻,夔國公劉弘基哈哈一聲狂笑,跳起來就是兩個醋缽大的拳頭。

    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在場眾人陡然聽到一聲咆哮,但見一人宛如猛虎撲出,雙掌轟隆出擊,一下就打死兩人。

    李世民嚇了一跳,連忙對韓躍喝道:「快點攔住他,千萬不要讓他再發瘋。」

    原來衝出來殺人的不是旁人,赫然是大唐瘋虎薛英。

    這貨雖然勇猛無敵,但是動不動就會發瘋,在場眾人誰也不想看到他虐屍體,因為那個場面太過凶殘了,一個不好能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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