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風華路 作者:山下出水(已完成)

 
BloomCaVod 2018-2-26 19:3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9 294098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23:53
第568章 朱雀門的刁難更狠

    紈袴們趕到朱雀門之時,發現吐蕃使團早已經到了,事情並不出乎意外,這個城門已然不讓進。

    不過相比紈袴們在青龍門刻意刁難,人家朱雀門守兵玩的足夠漂亮。

    但見領頭也是一個年輕小將,一看臉色就不是什麼好鳥,但是人家氣勢做的很足,身上穿著明晃晃的明光鎧。

    眾紈袴面面相覷,長孫沖捏著下巴咂了咂嘴,忿忿道:「早知道咱們也穿明光鎧,你看看房遺愛多麼威風。」

    原來朱雀門的守將換了房遺愛,他身邊還站著幾個明光鎧青年,眾紈袴挨個看去,發現有杜如晦的兒子,有柴紹的兩個公子,陡然看到一人女扮男裝,分明竟是程咬金的閨女程綰綰。

    看那丫頭手持一把大斧頭,架勢比當朝猛將還要威武,幾個紈袴吐了吐舌頭,其中程咬金最小的兒子程處弼悄悄後退幾步,小心翼翼道:「大姐怎麼來了?她不是在店舖裡等著勾搭殿下麼?」

    說完忽然意識到自己洩露機密,連忙使勁用手摀住嘴巴。

    可惜他收口已經晚了,幾個壞種笑得齜牙咧嘴,劉弘基的兒子劉仁實嘿嘿壞笑,大手向前一伸道:「十兩銀子,否則告訴你姐……」

    程處弼打了個哆嗦,苦著臉哀求道:「劉家哥哥能不能減減,十兩銀子是我兩個月的零用。」

    劉仁實趾高氣昂,忽然把手指頭一番,道:「因為你討價還價,現在需要二十兩了。」

    程處弼小臉一抽,垂頭喪氣罵了一句。

    眾紈袴在門裡打鬧,門外房遺愛卻攔住了吐蕃使團。要說房遺愛的外形絕對夠威猛,乍看之下還真是守門將軍的氣勢。

    祿東贊一時也沒有察覺不妥,拱手道:「這位將軍有禮,老夫乃是吐蕃大相祿東贊,吾此來乃是出使大唐,希望閣下能放關進門……」

    他說完這話之後,目光期待看著房遺愛。

    結果等了半天傻眼了。

    只見房遺愛昂首挺胸,手裡握著一桿丈八長矛,氣勢無比威猛,眼睛四十五度望天。

    這形象一看就是個猛將,祿東贊心中也忍不住讚歎一句,但是猛將你就猛將啊,趕緊接本相的話茬行不行?

    偏偏房遺愛就是不接。

    不接也就罷了,還在那裡擺姿勢。手握丈八長矛,身上明光皚皚,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一尊門神,守衛的乃是天庭門戶。

    「將軍,小將軍……」祿東贊無奈一嘆,只得繼續出聲。

    這次房遺愛終於『啊』了一聲,似乎才察覺身邊有人。祿東贊心中一喜,靜靜等著對方點頭放行。

    哪知下一刻他肚子差點氣炸了。

    只見眼前這威猛小子雙目茫然,手握長矛滿臉迷惑,傻乎乎道:「你誰啊?來幹啥?」

    「啊哈哈哈哈……」

    朱雀門內發出一陣哄笑,長孫沖笑的連眼淚都崩飛出來,這貨一邊擦眼一邊狂笑,使勁捶打身邊的劉仁實,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綰綰妹子選擇讓房遺愛攔人,壓根就是想直接氣死祿東贊。」

    大唐所有二代之中,有紈袴,有無良,有精於算計的,也有心思陰沉的。但是房遺愛絕對是個奇葩,他是唯一一個天然呆的二代。

    祿東贊似乎也察覺這個問題,這位吐蕃大相使勁吸了幾口氣,再次拱手介紹自己,道:「小將軍,老夫乃吐蕃大相,此來是出使大唐,我欲進入長安,去見你們陛下。」

    再次介紹一遍,而且故意大聲說出,他心想這次你就算呆子也該有所反應吧,然而下一刻還是失望了。

    但見房遺愛茫然回頭,傻乎乎道:「程姐姐,這人不會說人話,文縐縐的聽得俺腦殼疼……」

    噗嗤

    朱雀門一片噴水之聲。

    長孫沖幾人笑得彎下了要,相互使勁捶打對方肩頭,此外還有一些看熱鬧的百姓,這時不斷高叫歡呼。

    甚至還有人來瘋的,高聲喊了一句道:「小哥兒不錯,再唱上幾段。」合著他以為房遺愛是在唱戲,畢竟古代唱戲都是演繹情節的。

    就連程綰綰都笑得咯咯亂顫,手中大斧頭一個把握不住,轟隆一聲砸在地上,地上石板頓時碎裂一片,看的眾吐蕃武士眼角直抽抽。

    「這女扮男裝的少女好猛!」倉央嘉隆目視倒地巨斧,隱約覺得自己都用不了如此沉重兵器。

    在場所有人心思不同,但是唯有祿東贊頭皮發麻,他號稱精明陰沉,偏偏給他遇上個天然呆子,這比秀才遇到兵還難受,兵痞是不講理,呆子直接聽不懂。

    但是再難受還得爭取,否則吐蕃使團會成為整個天下的笑柄。

    「小將軍,老夫要進城,請你放行……」

    這次祿東贊不再彎彎繞,直接大馬金刀說出要求。

    房遺愛終於笑了,如釋重負咧開大嘴,點頭道:「你早這麼說不就好了,俺一聽就能聽懂?」

    祿東贊心中一喜,道:「那麼老夫可以進城了?」

    哪知下一刻差點再被噎死,只見房遺愛咧著大嘴憨厚直笑,忽然腦袋搖了一搖,傻乎乎吐出兩個字,道:「不行。」

    「我去你嗎的……」祿東贊差點罵了出來。

    他咬牙忍氣吞聲,質問道:「為什麼不行?」

    房遺愛呆了一呆,似乎在回憶有人教他的話,好半天終於想起來一般,手拍腦門做恍然大悟狀,鄭重道:「程家姐姐說了,俺今天是朱雀門的保護神。大唐百姓可以進,異族虎狼不准行。想要進入朱雀門,除非你有正當國書。」

    說著還看了祿東贊一眼,滿臉嚴肅道:「你有國書嗎?」

    祿東贊吐出口氣,忽然伸手向後面一招,忍怒道:「把國書拿過來,本相要給這位小將軍看。」

    後面長隨越眾而出,急急忙忙掏出一本折冊。

    這折冊就是吐蕃國書,乃是祿東贊親筆所書,然後蓋上了吐蕃的皇帝印璽。祿東贊鄭重將國書遞給房遺愛,滿臉堆笑道:「小將軍仔細看看,老夫的國書乃是用漢子撰寫……」

    言下之意不說自明,那是暗示房遺愛你別找藉口啊,我連國書都拿出來了,這次看你怎麼阻攔。

    可惜祿東贊還是小覷了房遺愛,只見這貨伸手把國書接過,但是拿著國書看都不看一眼,不但不看一眼,而且腦袋還搖的跟個撥浪鼓一般,憨聲道:「俺不識字!」

    「你不識字?」祿東贊直接傻眼,下意識道:「那你要什麼國書?」

    噗嗤

    整個朱雀門再次一片噴水聲。

    程綰綰笑得小腰都彎了下去,剛剛撿起來的大斧頭再次掉落。

    祿東贊就算城府再深,這一刻終於也俺耐不住,他一把奪過國書,大聲咆哮道:「跟本相說清楚,你這小子到底是誰?」

    房遺愛抓了抓腦門,竟然開始責怪祿東贊無禮,大聲道:「你這老頭不要小子小子的亂喊。俺叫房遺愛,俺爹是大唐的宰相。你們吐蕃的大相都是這般無禮麼?俺爹從來不喊俺小子……」

    這話說的猶如繞口令一般,祿東贊聽得眼睛直冒星星。

    好半天之後他才反應過來,突然咬牙切齒道:「堂堂大唐宰相之子,房玄齡名傳天下,你竟然敢跟老夫說你不識字,真欺老夫不懂漢人的家教麼?」

    房遺愛目瞪口呆,忽然回首看了朱雀門眾人,慌張道:「程姐姐怎麼辦,他看出來了?」

    程綰綰等人笑的腰都直不起來。

    這是祿東贊總算明白了,原來朱雀門也是一群大唐勳貴子弟在刁難。不過這一門的刁難比剛才青龍門更加噁心,那邊只是不講理,這邊直接派出個呆子。

    他遙遙衝著程綰綰等人拱手,鄭重道:「老夫吐蕃國師,我要進入長安。汝等再敢刁難,小心兩國交兵……」

    程綰綰撇了撇嘴,咯咯輕笑道:「這位大人說的哪裡話?想進城門可以啊,只要您說服守城的將官放行,我們自然不敢攔著。」

    守城的將官是誰?自然是傻乎乎的房遺愛。

    其實這小子並非真傻,他只是性格有些天然呆,剛才那翻演繹有九成九都是裝的,只不過他裝起來比別人更像而已。

    畢竟本色演出嘛。

    祿東贊只覺得胸膛又有火氣蹭蹭直冒,他隱約覺得這個朱雀門今天恐怕也進不去了。不過梟雄做事大多堅韌,他按著性子繼續做最後一次努力,大聲對房遺愛道:「房小將軍,可否放行?」

    下一刻,終於迎來了房遺愛第一次靠譜回答。

    這個回答只有兩個字!

    「不行!」

    「為什麼?」祿東贊眼中火光吞吐。

    房遺愛昂首挺胸,手持丈八長矛,身上明光皚皚,他陡然一聲厲喝,宛如當空咋響一個霹靂,道:「此乃大唐帝都,今日吾為值守,但有異族想寇關,須得踏著某家身軀走過……」

    這話煌煌大氣,有一股昂然戰意肆虐而生,這一刻的房遺愛怒目圓睜,恍如當世戰神駕臨,他口中所說之話也不呆傻,分明有拳拳報國之心。

    祿東贊呆了一呆,實在想不帶眼前小子竟有這種翻轉。

    後面朱雀門眾紈袴也呆了一呆,彷彿第一次認識房遺愛。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23:53
第569章 祿東贊和紈袴們卯上了

    「但有異族想寇關,須得踏著某家身軀走過?這話聽著怎麼如此解氣啊……」柴紹的大兒子砸了砸嘴巴,忽然伸手輕拉程綰綰衣角,小心翼翼道:「程家姐姐,這話是您教的?」

    程綰綰面色異樣搖頭,語氣同樣有些吃驚,道:「這話我可沒教,是房遺愛自己說出來的。」

    幾個國公子弟面面相覷,心中忍不住嘖嘖稱奇。

    倒是長孫沖一臉若有所思,忽然語帶深意道:「當初房夫人心疼次子憨傻,所以進宮苦苦哀求皇后娘娘,最後皇后被她愛子之心打動,強逼著大殿下收了房遺愛當徒弟……」

    這話讓眾人都是心中一動。

    程綰綰點了點頭,滿臉敬佩道:「房遺愛性格憨笨,據說小時候連認字都難,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能將頑石打磨成寶,估計也只有殿下那種奇才可行。」

    她口中幽幽讚歎,不知不覺就流露出女兒家心思。幾個壞種嘿嘿壞笑,想要出聲打趣幾句,卻又害怕程綰綰髮飆。

    畢竟他們都曾吃過這位程家大姐的虧,幾十斤的大斧頭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時房遺愛還像天神一般攔在朱雀門前,他身軀本就高大,又是天生神力,剛才那一聲厲喝,當真有楚霸王在世之威。

    祿東贊目光炯炯看著房遺愛,但見這年輕小輩雖然憨厚,但是手中丈八長矛卻一直遙指自己,對方身上明光鎧灼灼升輝,彷彿一具天神阻斷他進城的門路。

    他下意識回頭看了看自己的五百武士,發現眾人臉色都帶著警惕和慎重,顯然房遺愛一夫當關的氣勢很足,竟然讓五百武士都覺得不好對付。

    「很好,老夫認栽!」祿東贊陡然吐出一口長氣。

    他大有深意看了一眼朱雀門眾多大唐二代,目光一個一個挨著看過去,忽然長笑一聲,再次道:「長安有四座城門,大唐有無數勳貴,老夫今日倒要每個大門都要試試,看看是不是每座城門都有勳貴子弟阻攔……」

    這算是跟刁難他的勳貴子弟卯上了。

    眾多紈袴面面相覷,實在想不到這人竟然是個愈挫愈勇的性子。看來能成為吐蕃大相,確實非等閒之輩。

    祿東贊忽然轉頭上馬,大聲喝令道:「眾兒郎聽令,咱們去玄武門。」

    東方青龍門不能走,南方朱雀門也有刁難,現在他要直接去玄武門,今天打定主意要進入長安。

    為什麼他有這種自信?

    因為刁難這種手段不能重複使用。

    比如青龍門用的是不講理手法,那麼朱雀門就得換個辦法才行。否則你兩個城門全都一種辦法,傳出去只會讓天下人嗤笑大唐沒有手段。

    這個限制紈袴們都懂,所以長孫沖等人用了不講理的辦法之後,朱雀門這邊就得換上房遺愛裝傻充愣。

    一個城門一種辦法,就算刁難祿東贊也得吃著,但是如果重複了手段,那麼這場交鋒大唐就輸了。

    「走!」祿東贊狠狠一抽馬鞭,大喝道:「去玄武門!」

    「等等……」朱雀門口突然有人發聲,急切阻攔了祿東贊等人。

    祿東贊在馬上回望一眼,發現說話的正是程綰綰,他剛才已經隱約察覺此女不凡,這麼多勳貴子弟彷彿都聽她的。

    祿東贊勒住即將揚蹄奔跑的健馬,意味深長道:「這位姑娘突然阻攔老夫,莫非你準備放行認輸?」

    現在他不急了,故意說出認輸二字。

    程綰綰微微一笑,道:「認輸不可能的,大唐從來不會認輸。本姑娘之所以攔住大相閣下,是要好心告訴你別再碰壁。玄武門你們去都不用去了,那個城門吐蕃進不了……」

    「哦?是麼?」祿東贊淡淡一笑,道:「老夫倒覺得未必如此,姑娘為何會如此篤定?」

    程綰綰悠悠一笑,隨手將大斧頭扔給弟弟程處弼,鄭重道:「玄武之門,自武德九年開始不准持械進出。此律乃是大唐最大的潛規,不管是漢人還是異族都得遵守。」

    她目光忽然變得凶狠,冷冷道:「但有誰犯,定斬不饒,無論吐蕃大相,還是西域國王……」

    祿東贊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這位吐蕃大相眉頭輕皺,不過腦袋卻輕輕點了幾下,沉吟道:「玄武門不准持械,而且是武德九年才有的規矩。是了是了,老夫明白了。」

    他忽然看向程綰綰,點頭致意道:「這位姑娘說的不錯,玄武門老夫確實不能進。吾等乃是吐蕃使團,出使的身份不允許自己卸刀進城。偏偏你們玄武門頒布此規,看來吐蕃注定不能走此門戶。」

    程綰綰嘻嘻一笑,語帶慫恿道:「但是白虎門就沒有問題了。西方白虎主殺伐,不限制攜帶刀柄進出,本姑娘建議大相去走白虎門,那裡也是你們最後的機會……」

    祿東贊深深看她一眼,忽然失笑道:「姑娘如此說話,堪稱步步為營。你先打消老夫去玄武門的念頭,再建議我去白虎門試試,看來這個白虎門肯定設有手段,說不定正等著老夫前去出醜。」

    程綰綰閉口不言,她身邊眾紈袴卻目光灼灼,其中程處弼最為囂張,揮舞著小拳頭叫囂道:「那麼你這個老頭敢不敢去?」

    祿東贊哈哈狂笑,猛然一抽手中馬鞭,大聲喝令道:「吐蕃兒郎何在,隨我前往白虎門。這座大唐長安帝都,今日本相進定了。」

    這話別有深意,明顯蘊含兩個意思。一個意思是他要進入長安城,另一個意思卻是暗指吐蕃可以打進大唐,打進長安。

    馬蹄狼煙塵土,五百騎士轟隆離開。朱雀門到白虎門大概有五里地,從城外繞過去需要兩盞茶時光。

    眾紈袴相互對視一眼,忽然拔腿直往城內跑,一人邊跑邊大聲呼喊,急吼吼道:「快去看快去看,白虎門的熱鬧才是最大的熱鬧。」

    轉眼之間,朱雀門口只剩下房遺愛和程綰綰,這小子忽然一收身上氣勢,提著長矛宛如小狗般走到程綰綰跟前,討好道:「程姐姐覺得如何,小弟剛才表現不錯吧。」

    程綰綰翻他一個白眼,沒好氣道:「我忽然發現只要是跟著大殿下混過的人,沒有一個能用正常情況對待,你這臭小子當初何等憨厚,想不到現在也學會演戲騙人了。」

    房遺愛滿臉得意,口中嘿嘿笑了幾聲,再次模仿剛才和祿東讚的對話,傻乎乎道:「俺不識字」

    這話讓程綰綰噗嗤一聲,忽然想起要去白虎門看熱鬧,她連忙拎起大斧頭就跑,口中急吼吼道:「快去快去,白虎門那邊最精彩。」

    一個女娃,手裡拎著一柄巨大斧頭,這種強烈對比讓路人無不側目,偏偏房遺愛竟然搖頭晃腦一下,咽口唾沫道:「真俏佳人也,奈何心有所屬……」

    就他這審美的眼光,估計被房玄齡知道直接能氣死。

    不過房遺愛也只是感慨一句,下一刻他陡然發足開始狂奔,高大的身軀轟隆隆奔跑,宛如一輛人形坦克。

    這貨邊跑還邊叫嚷行人讓路,大聲道:「讓開讓開,不要擋著俺去白虎門看熱鬧。」

    他不說還好,一說反而勾起百姓們好奇。

    要知道自古國人就有湊熱鬧的習慣,許多百姓今日連續見到有名有號的紈袴全都奔向白虎門,這種詭異情況頓時惹得人人好奇,不少百姓甚至連逛街都顧不上,也不知誰突然喊了一聲,大叫道:「還愣著幹什麼,去白虎門看吐蕃吃癟啊……」

    霎時之間,人群呼啦啦猶如潮水。

    無數百姓人頭攢動,各個興奮的滿臉通紅。

    你要問他們為何興奮,十個有十個答不上來。比如一個中年百姓就拽著一個年輕小子,語帶激動道:「你知道是什麼熱鬧麼?」

    年輕小子傲然一笑,擺出一副萬事通架勢。不過口中說出的話能氣死人,哼哼唧唧道:「不知道,但是去看看就知道了。這麼多大唐勳貴子弟扎堆,肯定白虎門有大事可看……」

    「是這個理!」中年百姓一拍大腿,撒丫子也跟著人群狂奔。

    剩下的事情不用說了,今日又是一個萬眾矚目的場景,但見無數百姓齊聚長安白虎門,規模比當初韓躍征戰歸來絲毫不差。

    這算是紈袴們事先沒有想到的情況,人人臉色都帶著一絲謹慎。

    他們小打小鬧折騰一下無所謂,刁難祿東贊算是出出一口惡氣。但是現在這種情況就不同了,場面鬧得如此之大,一旦壓不住祿東贊,那麼大唐必定丟人。

    這情況換做祿東贊等人同樣如此。

    整個白虎門無數百姓扎堆,今日如果他不能成功進城,那麼吐蕃使團必然貽笑大方,輸贏似乎已經升級變味。

    吐蕃和大唐,在一座白虎門之前先要展開一種別樣的戰鬥。

    「綰綰姐,你覺得咱們勝算大不大?」長孫沖也得喊程綰綰叫姐,這貨臉色明顯帶著擔憂,小心翼翼道:「如果被祿東贊進了白虎門,咱們今天怕是犯了大錯啊。」

    程綰綰目光堅定,忽然輕輕吐氣道:「你要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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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0章 這一場仗,不能不打

    萬眾矚目,人頭攢動,偏偏城門之外卻截然相反,不但沒有任何百姓,就連守城兵卒也不存在。

    城門之外,似乎被專門清理出一片空曠的場地。

    而從城門外到城門內的廣闊道路上,卻負手昂然站著一個人。他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身上穿著普通的粗布長衣。

    料峭寒風悠然襲來,吹起他衣擺烈烈作響。

    青腰間還挎著一柄長劍,看外形似乎是普通之物,這種劍在長安任何一家打鐵鋪都可以買到,應該是古代儒生的禮儀佩劍。

    五百吐蕃騎士終於來了。但聽馬蹄轟隆震天,揚起肆虐塵土,老遠就傳來一股憤戰意。

    突然祿東讚一聲輕喝『停』,整整五百騎士同時收攏韁繩,胯下健馬一起前蹄騰空人立而起。

    從狂奔到靜止,前後只是一瞬間。這等控馬之數極其精良,幾乎和世代生長馬背上的突厥人毫無區別。

    然而布衣青年只是負手靜靜站著,平淡的臉色似乎還帶著一絲悠閒。

    祿東讚這次沒有翻身而下,而是高居健馬手持馬鞭,他目光炯炯一掃四周,突然用馬鞭遙指青年,大聲道:「無兵也無將,莫非閣下就是此門值守?」

    他不等青年搭話,猛然長吸一口氣,大聲又道:「來吧,今日老夫連吃兩個戲弄,但是宛如清風拂過山崗,絲毫不能動搖人之毅力。這白虎門吾要進,這白虎門擋不住吐蕃……」

    說完此話,這才翻身下馬,鄭重拱手道:「吐蕃大相祿東贊,敢問閣下姓什名誰?」

    對面青年同樣面色一肅,鄭重還禮道:「吾乃大唐白虎門守卒,韓大愣子。」

    「韓大愣子?」

    祿東贊腳下一個趔趄,差點翻出白眼罵娘。

    一個舉止悠閒的青年,翩翩宛如謫仙,就算布衣長袍,仍然難掩神駿。哪知取名卻叫韓大愣子,這樣的轉折何等離譜,一聽就是故意偽裝的名字。

    祿東贊心中罵了一聲,臉色漸漸有些不好看。

    後面城門內卻響起震天哄笑,無數百姓笑得前張後合。一個賣茶的漢子砸了咂嘴,總覺得這青年在哪裡見過,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俺滴老娘,這是咱家王爺……」

    一個王爺的『爺』在還沒說完,旁邊突然有人用手摀住他的嘴,呵斥道:「看破不說破,好戲有的做。今日王爺親自出馬,咱們乖乖看戲就成。你若暴露王爺身份,他如何去戲弄吐蕃?」

    賣茶漢子連連點頭,示意自己該死亂說。

    原來白虎門前的青年正是韓躍,他其實並沒有刻意喬轉,只是把身上的錦袍換成了布衣,然而威高權重日久,身上自有一股氣勢。

    韓大愣子這個稱呼也不是隨口而起,乃是當初在遼東初遇新羅公主之時的化名。

    對面祿東贊咬了咬牙,忽然失笑道:「韓大愣子這名字好,乍聽似乎很土,細品卻又親切。恍如春秋聖賢,有人叫老子,有人稱孟子……」

    這話隱隱已經有些暗示了。

    韓躍哈哈一笑,負手道:「大相說的不錯,名字只是一個稱呼。」

    祿東贊點了點頭,漸漸將遭受戲弄的怒火壓下去,他突然又拱了拱手,鄭重喝道:「閣下孤身阻門,不知有何見教?」

    韓躍同樣雙手一拱,禮儀上沒有絲毫或缺,他笑眯眯道:「你們遠道而來是客人,我大唐守卒不能欺負人。大相在前面兩門受到刁難,說起來只是一種迎客的趣味。」

    祿東贊冷哼一聲,道:「這種迎客趣味未免太過別開生面了,老夫也曾精研漢家詩書,我沒見過書裡有此類記載。」

    「那你想怎樣?」韓躍陡然厲喝,上一刻還笑眯眯宛如鄰家小哥,下一刻身上已經迸發出森森殺氣。

    他突然抬手遙指祿東贊,大聲道:「爾等出使大唐,由劍南道策馬入關,一路途徑三府七縣四十二個村鎮,汝麾下武士放肆張狂,殺我百姓,衝撞民居,前後共有七人喪命爾手,皆大唐手無寸鐵的農夫……」

    祿東贊瞳孔猛然一縮,只覺得脊背一陣發寒。韓躍所說一件也沒錯,他們這一路確實由劍南道進入大唐,路上也確實途徑了三個府七個縣,至於是不是四十二個村鎮,祿東讚自己也沒有去記。

    韓躍冷聲又道:「今日清晨,你帶兵衝擊打鐵鎮,殺我百姓一人,傷幼子一個。事後惶惶而逃,一個時辰之後又在藍田縣牛家鎮出沒,吐蕃天性凶殘愛搶,大相去牛家鎮想必不是觀光……」

    隨著韓躍一件件曆數,城門內響起山呼海嘯的辱罵。

    祿東贊輕吸一口氣,感覺不能任由對方再這麼說下去,他陡然冷笑一聲,道:「莫非這就是閣下的手段?如此可阻不住本相進城。」

    韓躍同樣輕吸一口氣,緩緩搖頭道:「豺狼不講理,我也只是做最後的努力。既然大相心中沒有慚愧,那麼咱們就依照該有的規矩來。」

    「哦?」祿東贊淡淡輕笑,道:「不知是何規矩。」

    韓躍看他一眼,同樣淡淡輕笑,接著道:「你們遠道而來是客人,大唐守卒不能欺負人……」

    猛然面色變換,怒氣陡然勃發,大吼道:「但是該報的仇不能不報,今日在這長安白虎門,我大唐要和你講講規矩。」

    祿東贊反身躍上戰馬,氣勢一點不弱,同樣大吼道:「不管你想怎麼來,本相我都親自接。」

    韓躍陡然轉身,對著城門之後厲聲一喝,怒吼道:「兵來……」

    轟隆隆

    城門大開,有鐵蹄緩緩馳出。

    這一隊鐵騎不多不少,恰好也是五百人。

    韓躍負手站在最前方,對祿東贊大喊道:「兵對兵,將對將,你們有五百武士,我們亦出五百鐵騎,咱們在這白虎門一場廝殺,贏了你進長安城,輸了你跪地給死去百姓道歉……」

    祿東贊瞳孔猛然一縮,望著奔湧而出的五百鐵騎倒抽一口冷氣,脫口道:「玄甲騎兵。」

    韓躍傲然長笑,大聲道:「不錯,玄甲騎兵。」

    祿東贊臉色快要滴出水來,咬牙道:「這就是閣下所說的不欺負人?玄甲騎兵乃是大唐最精銳戰力,老夫拒絕一對一廝殺。」

    「不行也得行!」

    韓躍陡然一聲厲喝,道:「說沒欺負你,就沒欺負你。爾等吐蕃五百武士就很差麼,我知道他們全是吐蕃皇族衛隊的精銳。」

    祿東贊瞳孔再次一縮,陰冷道:「你連這事也掌握了?」

    他剛才故意示弱,其實並非是避戰不想打,今天這種情況不打不行,誰不打誰就丟了整個國家的榮譽。

    所以祿東贊故意示弱,是想讓玄甲鐵騎作戰之時產生輕視之心。

    韓躍目光炯炯看著他,冷然道:「我大唐是禮儀之邦,說沒有欺負人就沒有欺負人。玄甲鐵騎和你吐蕃皇庭武士戰力相當,大相勿要再從語言上尋求開脫。」

    他說到這裡微微一停,冷哼又道:「如果真想欺負你,那麼今日不會出動玄甲鐵騎,我大唐還更加強大的戰爭部隊,此事大相應該有所耳聞。」

    祿東贊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西府三衛?」

    「不錯,西府三衛!」

    韓躍目光冷冷看著他,森然道:「既然大相覺得用玄甲騎兵是欺負你,那麼我們可以換一換部隊,西府三衛有火槍營騎兵,更有神臂弩騎兵,這兩支部隊隨便你們選。」

    他臉上故作大方,接著道:「如果大相敢選,本人做主可以一百對五百,你們吐蕃出動五百武士,我們大唐只出一百騎兵,這買賣大相應該有得賺。」

    「老夫信了就是傻!」

    祿東贊陡然出口阻攔,這位梟雄目光冷冷陰厲,好半天才咬牙道:「好,就選玄甲鐵騎。」

    他猛然轉身看著身後武士,大聲道:「麾下兒郎聽令,爾等是吐蕃最高貴的武士。我們傳承天神榮耀,氣勢不容丟失……」

    五百吐蕃武士面面相覷,硬著頭皮抽出腰間彎刀。

    今日不打不行,不打會丟失國體。但是對戰天下聞名的玄甲鐵騎,他們沒有任何的信心。吐蕃敢滋擾大唐靠的不是武勇,靠的是天時地利和不要臉。

    韓躍同樣轉身看著身後,他沒有說什麼榮耀不榮耀的話,而是直接抽出腰間長劍,莊重道:「同胞們,今日之戰,有死無生。你們腳下站著大唐的土地,這是祖宗們篳路藍縷一點一點開闢,用血和淚拼下的家業,祖宗傳承給我們,我們就要守護好。」

    「喏!」五百玄甲鐵騎仰天怒吼。

    韓躍長劍再揮,怒目圓睜道:「祖宗傳下的家業,是我們子子孫孫吃飯生活的依憑。誰敢來和我們搶,我們就和他拚命,有刀用刀,有劍用劍,如果沒了刀沒了劍,我們就用牙齒咬,我們就用頭顱撞。不管誰來欺負我們,不管他他和強盛,只要膽敢侵犯中原,要讓他付出血的代價……」

    「喏!」五百鐵騎再次怒吼。

    韓躍忽然眼中含淚,仰天大哭道:「兒郎們,今日五百對五百,你們許多人會死,怕不怕?」

    沒有一個戰士開口,只有無邊戰意滋生。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23:53
第571章 只可站著死,不准跪著生

    「好!」

    韓躍流淚大喊,猛然把長劍重重往地上一插,大吼道:「漢家恥辱已有千年,從今之後改改規矩,只可站著死,不准跪著生。爾等今日用一腔熱血澆築根基,本王要給你們立個碑!」

    他陡然沖城門狂呼,道:「碑來……」

    轟隆,轟隆

    白虎門內忽然傳來沉重腳步!

    但見四個力士抬著一塊巨碑吃了走來,然後重重砸在地面之上。

    韓躍拔劍上前,體內內力透過劍鋒,他在石碑上瘋狂書寫,漸漸有字跡顯露。

    當眾一行大字,上書:漢家血肉長城,異族見碑卸甲。

    卸甲也叫繳械,這是立碑在白虎門定個規矩,以後不管哪國異族來此,必須乖乖卸下自己的兵器。

    祿東贊眼角抽了一抽,忽然冷聲道:「閣下立此石碑似乎太早了,我吐蕃武士未必會輸。」

    韓躍陡然回頭,大笑道:「殺光你們,立碑正當。」

    祿東贊咬了咬牙,對此不置可否。

    韓躍持劍立在石碑旁邊,篆字又道:「從此之後,此碑是漢家脊樑,我今手持天子劍,特此命名英雄碑……」

    他篆刻完畢,奮力把長劍一插,大吼道:「兒郎們,漢家的骨氣,靠你們了!」

    「殺!」

    五百玄甲鐵騎怒目圓睜,人人仰天怒吼一聲,突然策動胯下戰馬,發起集團衝鋒。

    對面五百吐蕃武士咬牙持刀,武士頭領同樣一聲大喊,叫囂道:「天神榮光,永照我身……」

    馬蹄轟隆,盡起衝鋒。

    韓躍和祿東贊同時閉上了眼睛。

    他們都是當世最出色的權勢人物,有些事還沒發生就能預料到結果。

    今日之戰雙方戰力相當,玄甲騎兵固然厲害,但是吐蕃武士也非浪得虛名,能夠選出來出使大唐,這幾乎是整個吐蕃最精銳的武士。

    戰力不相上下,人數也一般無二,這種對戰最為殘酷,幾乎是一比一拿著人命去拼。

    「殺……」

    陡然一聲狂吼,彷彿震動天地。

    兩支騎兵轟隆交接,瞬間就有戰士倒下。

    騎兵是冷兵器時代最強大的戰力,乃至在後世二戰時期還倨傲戰場。這個兵種一旦衝鋒有往無前,不是敵人死,就是自己死。

    因為在馬速狂奔之下,你不可能有太多的閃避和退讓,唯一能做的就是砍掉對方騎兵,然後自己才能活著。

    五百對五百,第一波交接就倒下來三分之二的人,剩下騎士不足三百之數,而且個個身上都帶著傷。

    韓躍眼中熱淚滾滾!

    他雖然沒有睜開眼去看,但是聽聲音就知道落地戰士不在少數。這裡面肯定有吐蕃的武士,但是同樣也有大唐的子民。

    只是今天不能不打,唯有打才能打出氣勢。

    剩餘的玄甲騎兵在慢慢調整陣型,準備做第二次衝鋒交戰。剛才第一波他們並未佔得便宜,幾乎是一比一損傷比率。

    整個戰場之上,到處瀰漫殺氣。

    韓躍陡然仰天狂吼,唱出了一句歌子,大吼道:「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我願守土復開疆,堂堂中國要讓四方……來賀……」

    這一句高歌,宛如給剩餘玄甲騎兵注入了無邊力量,眾戰士猛然一聲怒吼,咆哮道:「兄弟們,殺啊,今日我們是漢家的脊樑,今日我們是漢家的骨氣,千百年來彎著的腰身,今天由我們開始直起來。」

    「殺!」

    最後的玄甲殘兵,毅然決然衝向對方。

    韓躍熱淚盈眶,陡然仰天狂放大呼,道:「白虎之門,主殺伐不利,今有大唐英兒五百喪身於此,為國征戰,無限榮光,我再此立誓定言,從此世間城池改規移習,天下不准再有白虎門……」

    下一刻,玄甲騎兵和吐蕃武士交鋒。

    熱血四濺,慷慨悲歌。

    有料峭寒風凌冽吹來,偌大的戰場上只剩下三個騎兵。

    這三人的形象都很淒慘,但見一人斷了胳膊,一人胸前有個血窟窿,最後一人上身無礙,但是他的腿卻被吐蕃武士砍斷了。

    雖然受傷如此之重,然而三個戰士臉上帶著濃濃驕傲。

    因為他們是活下來的漢人。

    他們活下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代表著五百同袍活下來了。

    「大唐,萬勝,大唐,萬勝……」白虎門前原本靜悄悄鴉雀無聲,也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句,瞬時之間,山呼海嘯。

    無數百姓熱淚盈眶,忍不住雙手攥緊了拳頭。房遺愛嗷嗷大哭,陡然一把抱住身旁站著的程綰綰,語無倫次道:「程家姐姐,我們贏了!」

    五百對五百隻是一場小戰,放在軍中大佬眼中也許算不上什麼。但是這場小戰打出了大唐的威風,這場小戰也打出了漢家的骨氣。

    祿東贊渾身都在顫抖,臉色陰沉的幾乎要滴出水來。

    韓躍猛然睜開眼睛,顧不得擦一擦眼角的熱淚,他指著祿東贊哈哈狂笑,大聲道:「吐蕃大相,你們輸了。按照規矩,你給我跪下……」

    祿東贊孑然一身,眼中帶著濃濃悲憤。此事五百武士全部身死,四周只有他的長隨和倉央嘉隆兩人。

    倉央嘉隆咬了咬牙,怒聲道:「大相,這次出使咱們取消吧。」

    他雖然不服祿東贊,但是更不想祿東贊跪倒漢人。因為在這裡跪一次,等於是整個吐蕃向大唐跪拜。

    戰場上的血氣漸漸凝固,同時凝固的還有祿東讚的雄心。這位吐蕃大相目光緩緩看著戰場,最後看向三個伸手重傷卻咬牙不倒的戰士。

    他忽然輕嘆一口氣,語義模糊問道:「如果本相今天不跪,你們會不會一直堅持下去?」

    三個戰士其實都以陷入重傷欲要昏迷狀態,此時完全憑著毅力騎在馬上堅持,一人咬牙道:「漢家兒郎,從此只可站著死!」

    祿東贊點了點頭,忽然仰天再吐一口氣,讚歎道:「真當世虎狼也。」

    下一刻,他陡然一甩衣擺,鄭重跪了下去。

    也就在這一刻,場中忽然響起三個噗通噗通聲音,三個玄甲騎兵戰士直直從戰馬上摔倒,口吐鮮血溘然而逝。

    他們拼著命不死,就是要幫漢人贏。

    此副景像一生,頓讓跪下去的祿東贊心中更加膽寒。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民族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23:54
第572章 我真叫韓大愣子

    一群身穿縞素的戰士忽然從城門走出,人人義憤填膺,個個眼中含淚,但是這群戰士沒有一人張口說話,只是默默無聞打掃戰場。

    韓躍突然悠悠吐氣,輕聲道:「塵歸塵,土歸土,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生前我們是敵人,死後仇怨自分散。把這群吐蕃武士的屍首也收殮了吧,漢家雖然痛恨異族,但也犯不上讓他們暴屍荒野……」

    一群戰士默不作聲,然而卻沒人去動那些吐蕃屍體。

    韓躍猛然厲喝,道:「大國要有大國的氣度,我們的尊嚴要從戰場上拿來,不是暴屍別人的屍首,我現在再說一次,把這些武士的屍首殮了。」

    再次下達命令,終於有戰士不情不願開始動手。一個年輕小將臉色還是有色不甘,忍不住道:「殿…公子,這些人都是豺狼……」

    「活著的才是豺狼,死了的只是屍首!」韓躍深吸口氣,諄諄教導道:「爾等以後記住了,要想漢家不受豺狼欺負,那就奮起熱血和他戰,殺光那些豺狼,把他們變成屍首。」

    小戰士拱了拱手,昂首挺胸滿臉激盪。

    韓躍負手站在城門之前,目光緩緩掃視整個戰場,忽然意味深長道:「這些吐蕃武士不該扔在這裡,可以把他們找塊官地葬了。在我大唐眼中他們是異族仇人,但是在人家吐蕃眼中他們也是英雄。」

    他忽然把目光投向打掃戰場的戰士,鄭重告誡道:「我大唐固然不怕異族,但我大唐也得敬重英雄。一個不懂得敬重英雄的國家,永遠都沒有真正的骨氣。我曾在夢中見過一個大國,最擅長的就是跟人打嘴仗,整天批評這個抨擊那個,看似鬥志昂揚,實則欠缺血性……」

    「殿下夢中的大國?」眾戰士心中暗暗一呆,人人臉上若有所思。

    大家以為這是韓躍創造個故事教誨他們,並沒有想到韓躍說的是自己親身經歷,不過眾戰士終於壓下憤怒之情,開始心甘情願收斂吐蕃武士屍體。

    韓躍微笑點了點頭,讚許道:「不錯不錯,過了心中這一關,爾等再無畏懼和膽怯,異族豺狼又如何,把他們殺光變成屍首就行。變成屍首之後我們還要大度,大唐有的是土地,可以幫他們埋葬屍體……」

    話說到此處,大家漸漸明白過來,原來韓躍並不是心善才收斂吐蕃屍體,他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噁心祿東贊。

    此時祿東贊已經跪地準備道歉,聞言面色一抽,冷冷道:「收斂敵人屍首,泱泱大度之策,老夫剛才還想稱讚閣下此舉讓人心服,但是我現在只想撕咬你身上的肉,閣下的言辭太讓人痛恨了。」

    「痛恨你也得受著!」韓躍冷冷瞥他一眼,驕傲道:「我漢家兒郎贏了,用熱血洗刷了恥辱,吐蕃大相,你磕頭吧……」

    祿東贊面色赤紅,咬牙憤怒急速磕了三下,然後他猛然從地上站起來,大聲吼叫道:「老夫這三個頭只代表自己,和我吐蕃沒有任何關係。是我的麾下武士殺了百姓,這個道歉只能由我來做。」

    言下之意很是明白,他雖然認輸磕頭,但是道歉只代表自己,至於吐蕃則堅決沒有關係,這是表明不向大唐低頭。

    韓躍似乎對此早有預料,臉上帶著淡淡悠然,他忽然大有深意看了祿東贊一眼,微笑道:「只要跪下一次,以後就會上癮的。大相這次是代表自己,說不定下次就代表吐蕃……」

    祿東贊大怒,雙手緊握拳頭!

    然而下一刻他臉上怒氣猛然一收,忽然淡然輕笑道:「時至此刻,尚未請教閣下身份?」

    不愧是當世梟雄,隨時可以控制自己的憤怒。

    韓躍仰天打個哈哈,笑眯眯道:「好說好說,在下大唐城門一小卒。」

    祿東贊憋了一口氣,剛壓下的火氣似乎又要冒出來,高喝道:「大家都是明眼之人,不要再拿韓大愣子這種俗名來羞辱我。」

    他忽然一指不遠處的石碑,然後又指了指碑旁插著的長劍,大聲道:「剛才本相聽得很清楚,你自言手持天子劍,然後命名英雄碑。老夫倒是要問一問,大唐哪個普通小卒能手持天子劍?」

    韓躍哈了一聲,負手轉身走到石碑旁邊,他忽然將地上的長劍拔起來收回腰間,滿臉無所謂道:「我說天子劍你就信了?沒看到這只是一把普通長劍麼?」

    祿東贊鄭重搖頭,道:「劍身材質無所謂,劍上的權利才是真。哪怕是一根燒火棍子又如何,只要大唐皇帝說它是天子劍,那麼它就是代表大唐權威的天子劍,閣下不要胡攪蠻纏,老夫不是傻子……」

    這話已經很是露骨了。

    韓躍沉吟一下,忽然語帶深意道:「這我俺爹的劍。」

    這話同樣很是露骨了。

    祿東贊目光微微一縮,點頭道:「果然如此,不愧西府趙王。」

    他剛才就已經猜到了韓躍的身份。

    ……

    ……

    韓躍哈哈大笑,邁開步子抬腳欲行,後面祿東贊臉色一怒,高聲道:「趙王就這麼走了?」

    韓躍頭都不會,大踏步道:「臉已經打完了,本王渾身都覺得舒坦。不走難道我還留下來陪你吃飯不成?本王是第一王爵,你只是個吐蕃大相。」

    這話說的足夠氣人,分明嘲諷對方身份不夠。

    祿東贊悶哼一聲,衝著韓躍背影高聲道:「如今打也打了,歉也道了,趙王是不是安排本相進城,吾欲盡快去見大唐的皇帝。」

    韓躍陡然駐足,笑眯眯轉身道:「不好意思,馬上要過年了,如今整個朝堂全都休沐,至少要到上元節才會辦公。額,辦公你聽不懂對吧,就是開朝會的意思。我家老頭其實很懶,這次明著是給大臣們放假,其實是他自己像偷懶……」

    滿大唐也只有韓躍敢這麼說李世民了,城門之內某個隱蔽角落裡,李世民恨恨攥了攥拳頭,怒而轉頭對一個雍容女子喝道:「觀音婢你看看,這就是你教育的好兒子。」

    旁邊躲著觀看的女子正是長孫皇后,聞言嬉笑瞥了丈夫一眼,吃吃道:「臣妾覺得大兒子說的很對,陛下您可不就是想偷懶。這才休沐第三天,您已經換了三個妃子的寢宮休憩。嘖嘖嘖,到上元節還有整整十八天,陛下最好小心自己的老腰……」

    李世民悶哼一聲,悻悻轉頭不再接茬。

    此時外面祿東贊還在和韓躍交鋒,這位吐蕃大相今日算是一敗塗地,但是梟雄自有梟雄的堅韌,祿東贊仍舊不放棄堅持進城。

    他繼續道:「老夫此次出使,並未想著急急回轉,吾有國書需要遞交,更有大事需要商討。就算大唐休沐也無礙,老夫完全可以等,等到上元節大唐朝會召開……」

    說到這裡深吸一口氣,忽然彎腰對韓躍施禮,鄭重道:「趙王乃大唐第一王爵,除了皇帝你權勢最大,閣下莫非連一個異國使臣都不敢收留,此事傳出去怕是讓天下人恥笑,」

    韓躍心中暗暗一驚,對祿東讚的重視又提升三分。難怪此人能輔助松贊乾布一統高原,其人心性果有堅韌之處。

    祿東贊悄悄觀察韓躍臉色,微笑又道:「老夫出使而來,按理當入住鴻臚寺。今日我吐蕃在三座城門連續吃癟,所受的羞辱已經完全足夠了。趙王何不大手高抬,安排老夫去鴻臚寺住下?」

    他這要求合情合理,擱在哪裡都說不出個錯字。大唐建有九寺,其中鴻臚寺正是主外賓之事,雖然吐蕃和大唐有仇怨在身,但是自古使臣必須鄭重對待。哪怕是正在交戰之中,使臣出使別國也要活得應有待遇。

    但是韓躍不想讓祿東贊太過輕鬆。

    此人所來目的為何,韓躍完全心知肚明。歷史上曾有文成公主出嫁吐蕃的記載,說起來好像是兩國邦交友誼,其實骨子裡還是和親。

    和親!

    這是漢民族最大的恥辱。

    男人打不過別人,就拿自家的女性去受苦。

    也許大唐能打過吐蕃,但是歷史上的李世民還是嫁了文成公主。究其原因很簡單,大唐能打過吐蕃,但是也會國力大損。

    李世民那種皇帝眼中只有利益,犧牲一個女子換取國家大利,這在帝王眼中純屬可以。

    但是韓躍不同,他對和親深惡痛絕。

    讓自己的妹妹去嫁給一個吐蕃人,這種事韓躍想想就來氣。

    他負手沉吟半天,忽然輕輕吐出一口氣,冷然道:「鴻臚寺年久失修,好多房屋都已倒塌。偏偏不巧日前有西域諸國使臣來朝,那裡已經住的滿滿噹噹了。嘿嘿嘿,大相乃是吐蕃權臣,吐蕃又是當世大國,像您這種身份高貴之人,總不會去和西域鬍子擠在一起吧。」

    祿東贊臉色一呆,他推算了韓躍所有回答,就是沒想到對方會耍無賴。

    鴻臚寺乃是大唐九寺之一,乃是和大理寺並駕齊驅的府衙,這種地方也會年久失修,說出去怕是三歲娃娃都不會信。

    偏偏韓躍就這麼說了。

    睜著眼說瞎話又如何,他就是要阻攔祿東贊進入長安。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23:54
第573章 大唐終於有了自己的屬國

    可惜祿東贊同樣堅韌無比,這位吐蕃大相眼珠轉動幾下,忽然輕笑道:「既然鴻臚寺年久失修,那麼本相也可以找間客棧駐足。此次出使我也帶著不少盤纏,就算長安繁華不易居,但是老夫相信還不至於淪落街頭。宿費再貴,總該有個價格吧……」

    這是不依不饒,說什麼也要進入長安了。

    兩人都是當世出色的權勢人物,一個想進長安,一個想要阻攔,話語之間各逞機鋒,看的城門處一群貴族子弟暗暗咋舌。

    比如長孫沖就雙目放光,連連自語道:「這等唇槍舌劍,真是讓人嚮往。」

    杜如晦的長子杜荷滿臉羨慕,目光閃閃道:「將來總有一天,我也要和異族如此爭鋒……」

    程綰綰則是輕咬嘴唇,眸子中帶著濃濃異彩。

    唯有程處弼年幼不太懂,扯著長孫沖問道:「沖哥你跟我說說,殿下為什麼要聽那個吐蕃嘰嘰歪歪,要我說咱們人多一窩蜂上去暴揍,讓這老小子乖乖滾回吐蕃……」

    長孫沖緩緩搖頭,輕聲解釋道:「你年紀還小所以不懂,有些東西可以靠武力,但是有些東西不能靠武力。比如今天五百玄甲騎兵對五百吐蕃武士,一場廝殺何等慘烈,難道殿下心裡就捨得讓自己人死嗎?」

    他說著拍了拍程處弼肩膀,諄諄教誨道:「這裡是大唐的地界,咱們完全可以調動大軍圍剿對方,但是圍剿了無法服人,必須一對一把對方打服氣。」

    程處弼惡狠狠揚了揚小拳頭,叫囂道:「如果換做是我,我才不管什麼一對一。兵多就是本事,我直接揍他滿地找牙。」

    長孫沖失笑一聲,旁邊幾個公子哥也微笑起來,長孫沖摸了摸程處弼的小腦門,意味深長道:「所以你不是殿下,那個層次你永遠不懂。就算我也一知半解,都是邊看邊學才有所悟。」

    這次程處弼點了點頭,道:「那是自然,要不怎麼說殿下厲害呢。我大哥那麼囂張的人物最服他,我大姐那麼凶悍的女人喜歡他……」

    忽然覺得身邊有殺氣,這小子猛然反應過來程綰綰還在,小屁孩大叫一聲不好,呲溜一下躲在長孫沖身後。

    眾公子哥哈哈大笑,拎著他脖子抓小雞一般送到程綰綰面前。

    紈袴們嬉笑打鬧,唯有房遺愛滿臉沉思,忽然出聲道:「其實殿下未必真想一對一,他心中更喜歡的暴揍吐蕃這群雜碎。剛才五百玄甲鐵騎戰士,殿下眼中熱淚盈眶。我知道殿下從來不喜歡犧牲麾下,這個命令未必是他的主意……」

    眾人微微一呆,忍不住沉思起來。

    不是韓躍的主意,那會是誰的主意?眾人腦中忽然閃過一個人,頓時人人臉色僵硬變色。

    皇帝!

    唯有那位高居龍椅之人,才會下達這等強勢命令!雖然韓躍已經位高權重,但是有些事他依舊不能左右。

    這時外面祿東贊還在和韓躍掰扯,一個不斷找藉口阻攔,一個拚命找漏洞要進,兩個人口中都是長篇大論,無數典故隨口而出,旁徵博引,精彩萬分。

    最後祿東贊突然反身走到他的長隨旁邊,伸手直接從長隨那裡要來一塊黃金,他手舉黃金大聲道:「老夫現在不按使臣身份,我以吐蕃客商名義進城。聽聞大唐長安繁花錦繡,總不會有人拿著金子都不敢做買賣吧。」

    話已至此,再攔著真沒必要了,就算成功將他阻攔,天下也會嘲笑大唐小氣。

    韓躍想明白此點,臉上猛然換出一副笑容,哈哈道:「原來大相是來消費,那你可來對地方啦。啊哈哈哈,大相你聽好了,大唐風華路,錦繡在長安,只要你們吐蕃有金有銀,本王保證讓貴國滿載而歸……」

    他笑容滿面,忽然走上前一般攔住祿東贊肩膀,兩人宛如多年未見老友,勾肩搭背一起進城。

    祿東贊同樣笑容滿面,但是心中卻更加警惕三分。

    他剛才已經聽出了韓躍所說含有歧義,自己表示是按照客商身份進城,韓躍立馬給他回覆一句歡迎吐蕃,祿東贊說的是個人,韓躍說的卻是國家。

    這事讓祿東贊心中踹踹,踟躕半天終於按耐不住,出聲試探道:「殿下方才所說,句句不離金銀,老夫聽聞你乃商道奇才,莫非又想玩一手物資傾銷?」

    當年韓躍在關外建立互市,硬生生用物資傾銷搞垮了頡利,此事被天下各國引為警惕,列為危害國家的第一惡事。

    韓躍哈哈一笑,連忙打消祿東贊心思,故意轉開話題道:「大相,你聽說過手錶嗎?滴滴答答能走時間,大唐的國公勳貴都要買上一塊。你聽說過琉璃麼?日光之下耀花人眼,如果鑲嵌在吐蕃皇宮將會何等雄壯?還有高度美酒,還有去臭香水,還有精鋼農具,鑄鐵大鍋……」

    他每說一件,祿東贊心中就膽寒三分,這些東西全是消費品,沒一件是吐蕃可以生產的。偏偏一停就知道全是好東西,只要韓躍想賣吐蕃肯定會買。

    就算他和松贊乾布強行威逼,國內照樣有人偷偷販賣。

    「老夫看的一點沒錯,你果然要傾銷吐蕃!」

    祿東贊只覺得自己喉嚨發澀,他忽然鄭重看著韓躍,幾乎用一種哀求語氣道:「我吐蕃地處高原山麓,國內民眾比大唐百姓更加窮苦,殿下能不能大發仁慈,把你的商品銷售別國……」

    韓躍腳下一停,同樣鄭重看著祿東贊,忽然冷笑道:「不買東西,那你來幹啥?我大唐不是以前那些朝代,誰來說上一句天朝上邦就給好處。我大唐務實,要錢,眼中只有利益,不聽虛頭巴腦。吐蕃動輒侵擾劍南道,這筆賬咱們還沒算呢。」

    祿東贊咬了咬牙,他感覺不能任由韓躍這麼打壓自己其實,奮力道:「我吐蕃有天然屏障,大唐最好不要招惹。否則年年歲歲侵擾寇邊,就算打不過你們,但是能煩死你們……」

    說到這裡再次咬牙,目中似有凶光閃爍,狠厲道:「大唐總不可能長久在劍南道駐守大軍吧?老夫知道貴國皇帝雄才大略,從來不會計較一地一城得失。短時間在劍南一道駐守大軍可以,但是長久駐守會削弱國力,這是任何一個帝王都不願意的事情……」

    他說的一點沒錯!

    歷史上大唐之所以和親,其實並非打不過吐蕃,而是沒法一戰而定,因為漢人軍隊上不了高原。

    國與國之間一旦不能平定,那麼接下來肯定被煩的不行。

    祿東贊目光冷冷,繼續深化這個優勢,再次道:「吐蕃進可搶,退可守,大唐將會無比頭疼,而且不是一年兩年,也許會是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我吐蕃舉國侵擾,看你能承受幾時。貴國皇帝目光深遠,想來不會派兵去死耗……」

    韓躍目光同樣變冷,反擊道:「如果你們真敢如此,就算父皇不駐兵,本王也會駐兵。大相你應該知道,我的西府三衛都是什麼出身。」

    祿東贊輕哼一聲,傲然道:「老夫知道他們是突厥人,但是突厥人也上不了高原。」

    韓躍心中嗤笑一聲,暗暗道:「我有熱氣球隨時能飛,早就打定主意天天去你們皇宮上空轉一圈,到時誰弄誰還說不定呢,但是這種事我會提前跟你說?」

    兩人都是心懷鬼胎,不斷算計對方的國家。

    偏偏表面卻又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相互對視一眼突然哈哈大笑,勾肩搭背繼續前行,彷彿剛才爭鋒的不是他倆。

    如果套用後世一句網絡名言,分明就是臉上笑嘻嘻,心裡麻賣批,雙方都知道對方不爽,就是不知當講不當講。

    四周的紈袴和公子哥們面面相覷,既覺得今日旁觀大有收穫,同時又覺得如果是自己對上祿東贊,那麼無論手段言辭肯定白搭。

    韓躍和祿東贊勾肩搭背繼續前行,眼看便要進入長安城中。

    也就在這時,忽然遠方有塵土狼煙升騰,但見幾匹快馬奔騰狂衝,馬上騎士背後插著一根紅翎。

    「紅翎急使?」韓躍和祿東贊同時脫口而出。

    韓躍是因為認識紅翎急使的穿著,祿東贊則是分辨出那根紅翎,各國都是急信傳輸的飛騎,祿東贊作為吐蕃大相自然聽過大唐紅翎急使的名頭。

    但見那幾匹快馬狂奔而來,一人在馬上突然高聲大喊,語帶濃濃激動和歡喜,不斷高呼道:「遼東大捷,陣斬三十萬,遼東大捷,陣斬三十萬……」

    嘩

    整個城門口先是一靜,隨即暴起衝天歡呼。

    遼東大捷了,漢人終於戰勝了高句麗。從隋朝之年留下的恥辱,今日終於一掃而平。

    韓躍目光悠悠,靜靜看著紅翎急使奔來。

    祿東贊則是目光閃爍,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似乎是故意讓他更加難堪,那紅翎急使喊完遼東大捷之後,陡然又換了一個語調,大聲道:「高句麗一戰平定,新羅遞交屬國國書,另有百濟和東瀛暗中勾結,西府三衛一戰削之。兩國膽寒欲裂,特派使臣來朝……」

    嘩

    城門再次嘩然,響起山呼海嘯般的歡呼。百姓們滿臉都是興奮,個個挺起了腰桿。

    「你聽聽,多解氣。高句麗狂了幾十年,這一回終於讓咱家王爺給揍了。還有那個啥啥的百濟和東瀛,一聽名字就不是好鳥,看看吧,這回也乖乖來出使求饒了。」

    百姓們歡呼,韓躍也停下駐足,他眉頭輕輕皺了一下,臉色分明帶著沉吟。

    百濟和東瀛?

    那不就是後世的棒子和日本?

    想不到這倆貨色也派出使臣來朝……

    韓躍忽然放下勾著祿東贊肩膀的手,語帶深意笑眯眯道:「這還真是巧了,大唐正要過年,結果什麼牛鬼蛇神都來了,看來今年必須大放鞭炮,好生震一下魑魅魍魎。」

    這話連祿東贊一起圈進去了,畢竟吐蕃也是出使而來。

    時大唐貞觀五年年末,距離貞觀六年春節僅餘三天,吐蕃,百濟,日本,三個國家使臣皆要到達長安。

    又有新羅國同樣派出使臣,意欲遞交屬國國書,大唐立國十五載,終於有國家主動上請屬國。

    雖然這個屬國有些奇葩,它的國王是韓躍岳父,順位女王是老婆,次順位女王是閨女。

    但是這一切都無妨礙,因為大唐終於有屬國了。

    這是霸主的象徵。

    當年韓躍遼東一睡,睡來一個新羅媳婦,睡來一個大唐屬國,某一日長孫皇后與眾妃閒坐,忽然戲稱曰:吾兒有胯下之能。

    言語之間,極其得意。滿宮嬪妃,莫不點頭。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23:54
第574章 過年?過年

    孤苦誰相問,寒燈獨可親。一年將近夜,萬里未歸人。遙望遼東事,征袍掩風塵。輝火闌珊夜,誰見英雄墳。

    戰士們在前線浴血奮戰,馬革裹尸埋骨他鄉,將軍百戰經有死,只為同胞過安年……

    三日之後,大唐除夕。

    大年之夜,萬家燈火,這是中國百姓最重要的日子,骨子裡就有一種嚮往。無論貧窮與富貴,無論悲歡與離合,在大年夜這一晚上家家戶戶都要保持歡笑,保持樂觀。

    富人家且不說,就說窮困潦倒之家,哪怕家裡已經家徒四壁,哪怕家中糧筐已經見底,但是在大年夜這一晚,窮苦百姓總要想盡千方百計弄一點好吃的。

    要給孩子扯一塊布做件衣裳。

    要給閨女買一根帶色彩的頭繩。

    如果實在太窮買不起,那麼當母親的就算把自己衣服拆了也要做到,一年辭舊迎新,孩子是家裡希望。

    但是還有更窮的,家無隔日糧,身無替換衣,一家幾口只有一條褲子,誰出門誰換上穿著出去,此種情況叫做赤貧。(這不是山水亂寫,咱們中國五十年代還有這種窮人,全家穿一條褲子典故就是這麼來的。)

    赤貧窮人是最苦的,大年夜也是最難熬的,不但沒有糧食吃,而且沒有衣服穿。人的最大痛苦不是窮,而是窮的沒有指望,並且還看不到生活的目標。

    每當發現這種窮人的時候,就需要大唐官府出面了。

    ……

    今夜是大年夜,忽然有零碎的雪花飄蕩,入夜寒風吹拂呼嘯,將長安城大街上的燈籠吹歪。

    長安西北有曲江,今夜曲江燈火燦。

    十日之前李世民就曾說過,今年大年夜皇家要在曲江之畔設立大宴。這宴會既是酬功之宴,也是打壓世家儒門之宴,同時還是皇帝臣子交流之宴,更是情誼聯絡之宴。

    這種宴會一年才有一次,無論是朝中大臣又或國公勳貴都可參加,另外家中的貴婦正妻也可以參與,不但貴婦正妻可以參與,就連嫡脈甚至庶出的子女都可以參與。

    大年夜曲江之宴,有一個目的就是相互選擇聯姻。

    這種宴會自然極其繁華,剛剛入夜已經人頭攢動。幾有燈火輝煌,時見高歌吟唱。

    然而就在這繁華熱鬧的曲江西北五里之地,卻有一個村莊一戶窮人全家嘆氣。

    ……

    這個村子叫華家村,全村總共四百口人,說不上貧窮,但也不算富裕。唯獨村西頭有一家赤貧人,大年夜的熱鬧似乎和他們沒關係,全家縮在草鋪上瑟瑟發抖。

    不發抖不行啊,因為實在太冷了。

    雖然屋裡土爐裡燃著幾根木柴,但是難敵門縫擠進來的寒風,兩個六七歲的小娃娃可憐兮兮看著母親,其中小一點的妹妹還在嗚嗚咽咽,不斷道:「娘親,我餓,妞妞餓……」

    當娘的蓬頭丐面,聞言忍不住悲從中來,忽然放聲一陣悲號,用同樣嗚嗚咽咽的聲音安撫丫頭,道:「妞妞忍一忍,忍一忍就睡著了。睡著了就不會餓,明天娘再辦法挖野菜給你吃。」

    其實這話她自己也沒有信心,如今是冬末時節,田地裡哪有野菜可以挖,就算有那也是別人家地裡的野菜,自己家早被翻找了很多遍。

    草鋪最裡面忽然響起一聲黯然嘆息,但聽一個男子消沉聲音道:「月娘,要不你再去東頭孫嬸家裡走走?今天是大年夜,不能一點吃喝沒有。咱倆可以餓著,但是孩子得吃一點……」

    這男子聲音說到這裡越發低沉,喃喃道:「畢竟過年了啊。」

    妻子聞言哭的越發傷心,嗚嗚道:「讓我怎麼去開口?前年借的糧食今年還沒還。你斷了手斷了腳,我一個女人就算當牛做馬,可是家裡的地還是種不出太多糧食。」

    男子黯然一嘆,黯然躺在草鋪不再說話。土爐裡的柴火微弱燈光傳來,依稀照亮他臉龐上的熱淚。

    「月娘,你帶著孩子改了吧。在這樣撐下去,咱們全家都得死。」

    蓬頭丐面的妻子目光呆滯,雙手使勁摟著瑟瑟發抖的女兒,忽然臉上淒苦一笑,幽幽道:「等到過年之後,我去尋個願意上門的漢子。希望能找個惇厚的,不會嫌棄妞妞和石頭。」

    斷手斷腳的男子眼淚橫流,顯然心中悲傷無限,不過他卻咬牙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反而勸慰妻子道:「你放心,一定會找到好男人的。到時你們住在屋裡,幫我在門口搭個草棚子就行!」

    「哇……」女人悲從中來,哭的越發大聲。

    古代女人忠貞守節,如果不是窮的實在沒有辦法,哪家人妻願意找上門漢子?她不是水性楊花想養漢子,她是想用身體換個男人來養她們全家。

    門外寒風似乎越發冷厲。

    其實今晚的風雪並不大,風只是微微寒風,雪只是細小碎片,這種天氣擱在文人墨客眼中,那是值得大書特書的景色。

    然而擱在這一家赤貧人身上就完全不同,家中常年不得飽餐,身體自然極其虛弱,稍有寒冷就抵抗不住,所以覺得今夜寒風特別的冷。

    遠遠的曲江之畔忽然有轟隆聲,近處的村子裡也有噼啪啪聲響,這是有百姓在火堆裡燃燒竹子,寓意用聲音祛除一年的污穢。

    「過年了!」男人忽然一聲黯嘆。

    「是啊,過年了!」蓬頭丐面的妻子幽幽淒笑。

    兩個小孩子雖然懂事,然而卻耐不住腹中飢餓,小女孩可憐兮兮縮在母親懷裡,又道:「娘親,妞妞餓……」

    女人眼中的淚水涔涔而下,然而她卻沒有任何辦法。

    「吃我的肉!」

    草鋪上躺著的男人陡然張口,大聲道:「月娘,你去拿菜刀,割一塊我的肉。」

    ……

    ……

    女人嚇了一跳,然而男人卻掙紮著想要做起來,他臉上有滾滾熱淚,眼中有濃濃自卑,不過這一刻胸膛卻挺得很直,大聲道:「過年了,不能讓孩子挨餓。吃我的肉,讓孩子吃個飽……」

    這是一種何等悲涼的感覺?

    又是怎樣一種強大的父愛?

    「相公,不能,不能啊!你快躺下,你快快躺下,咱家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你動一動都會衰弱身子……」

    女人嗚嗚大哭,抱著孩子使勁搖頭。從這種語氣裡可以看出,她深愛這自己的男人。哪怕男人已經廢了殘了,但是在大唐女人心中男人就是自己的天。

    便在這時,忽然屋外有急匆匆的腳步傳來。

    聽聲音似乎還不是一人,應該是兩三個人同時來此。

    女人和男人對望一眼,心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莫非有人來討債了?

    下一刻男人忽然搖了搖頭,輕聲道:「應該不是討債,月娘不要擔心。村裡雖然沒法救濟咱家,但也不會在大年夜讓人過不去,就算他們想要討債,那也得等到開春……」

    女人點了點頭,心中略略安心。

    她也覺得相公說的有理,畢竟這是這個時代的民風。哪怕你欠債欠糧再久,哪怕對方債主家裡也馬上揭不開鍋,但是大年夜絕對不會有人討債,總歸要讓人安安穩穩過完這一年。

    既然不是討債的,那又是來幹啥的呢?

    男人和女人對視一眼,忽然想起了一個傳說。每年大年之夜,官府要賙濟一些赤貧人。

    也就在這時,外面傳進來一個溫和的聲音,只聽有人道:「請問這裡是華老三家吧?咱們是長安縣衙裡的差役,今晚過來有點事情要辦,再有兩個時辰就要過年了,朝堂上有規定,再窮的人也不能缺了這口吃喝。屋裡有人嗎,出來領接濟吧……」

    接濟?

    這兩個字眼本來帶有一種施捨意味,然而男子和女人聽了卻眼中發亮,人窮的久了不太在乎顏面,夫妻倆更渴盼的是能讓孩子有口飯吃。

    外面人駐足良久,發現屋裡沒有聲音,說話那人忍不住再次開口,溫和又道:「在家嗎?」

    能被選出來賙濟窮人,自然知道窮人需要什麼尊嚴。哪怕華老三家只有一件破草房,哪怕這間破草房完全擋不住用手一推。然而前來之人只是靜靜在門外站著,沒得主人同意始終不肯進門。

    「在家嗎?屋裡有人嗎?」幾個差役再次問了一句,語氣越發顯得敦和。

    「在的在的!」

    蓬頭丐面的妻子終於從驚喜中驚醒,連連道:「家裡有人的。」

    她歡喜從草鋪上站起來,急匆匆就要出門迎客,忽然想到自己沒有穿衣服,連忙又急急跑回草鋪,先用茅草掩蓋自己,這才羞澀道:「家裡窮苦的很,不方便出去見人……」

    今天是大年夜,她家裡唯一的褲子穿在相公身上,原因並不是相公需要出門,而是過年不能讓男人光著身子過。

    雖然他男人是個殘廢,但是再殘廢也是自己相公,大年之夜不能讓相公光著,家裡唯一一條褲子就是相公的尊嚴。

    至於女人則無所謂,光著就光著吧。等到過完今晚大年夜,明天她再穿褲子出門找活幹。

    這種事情若是擱在豪門大族或者不懂,但是能被選出來賙濟窮人的百姓肯定懂。

    外面幾人一聽就知道這家窮的連衣服都缺,最先說話那人呵呵一笑,溫聲道:「那麼我們也就不進去了,今夜拎來了十斤粗糧,半斤精細白面,另外還有二兩肉膘和一捆韭菜。東西放在門口,等會你們自己拿。」

    另有一人同樣溫聲而笑,接口道:「東西不要嫌少,這是衙門定額。畢竟大唐的窮苦實在太多,每家每戶只能救一救急,暫時還救不了窮。」

    自古救急不救窮,救急是一時之事,救窮則要花費大力氣,長安縣衙未必就不想多發一些糧食,但是縣衙要照顧的窮人實在太多。

    女人躲在草鋪子裡歡天喜地,然而眼中卻有滾滾熱淚,邊哭邊拜謝道:「感謝各位大人,可惜不能見客。」

    外面幾人呵呵輕笑,對此並不責怪生氣。他們小心翼翼把東西放在門口,臨走再說一聲道:「你家的情況村上已經跟我們說了,十斤糧食能撐三天,省著點吃應該能吃到初五。但是半斤精細白面不要省,還有二兩肉膘和韭菜也不要省,因為這三樣東西是陛下和娘娘發下的仁慈,讓你們今晚包一頓嬌耳吃,畢竟過年了嘛……」

    嬌耳就是後世的餃子,古代不叫水餃而叫嬌耳,雖然名稱不一樣,當時過年吃餃子的習俗卻一樣。

    女人歡天喜地磕頭,不斷發出感謝。

    ……

    ……

    幾個差役轉身離開,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他們今晚要走的不止這一家,需要賙濟的窮人還有不少。

    茅屋之中,小妞妞忽然抱著母親胳膊,小心翼翼道:「娘親娘親,是不是要有東西吃了?」

    女人使勁親了閨女一口,歡喜點頭道:「丫頭不要急,娘親這就給你們做飯。」

    她使勁擦了一把眼淚,再次道:「今晚過年,咱們吃角耳。」

    兩個娃娃眼睛閃閃發亮,她們從來沒有吃過嬌耳,但卻無限期盼,她們覺得這東西肯定很好吃。

    女人急急從草鋪子上爬起來,準備推門去拿縣衙的接濟,偏偏這時外面又有聲音響起來,這一次似乎是車輪碾壓積雪的聲音。

    下一刻,韓躍的聲音淡淡傳進屋中,溫和道:「家裡有人嗎?過年好啊……」

    屋裡華老三和妻子同時一呆,女人下意識又躲回草鋪子上。

    韓躍在外面等了一會不見動靜,張口再次道:「今夜是大年夜,在下帶著兩個妹妹在曲江逛街,忽然聽人說這邊有個村落,所以想看看百姓如何過年。你們不要擔心,在下和兩個妹妹不是壞人,我們能進去嗎?」

    華老三的妻子使勁用稻草掩蓋自己下身,語氣慌張道:「家裡窮苦的很,不方便開門迎客。」

    韓躍心頭微微一怔,隨即黯然發出一聲嘆息。

    他後面忽然小跑著走上來一個百姓,看穿著應該是華家村的宿老,這位宿老直接站到茅屋門前,語帶激動道:「老三家的不要害羞,你們今年好過了,快點開門迎接貴人,萬萬不可失了禮數……」

    宿老並不知道韓躍身份,但是並不妨礙他猜到韓躍是個貴人,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韓躍隨身跟著一輛裝滿糧食肉食的大車。

    可惜華老三的妻子還是很羞澀,躲在屋中幾乎用哀求聲音道:「家裡實在窮苦的很,真是不方便出門見客。」

    所謂窮苦的很,也就是暗示家裡連衣服都缺。一個女人連衣服都沒得穿,你讓她如何出門迎接客人?

    宿老急的直跺腳,但他身為村中長輩又不能推門直接進屋。

    韓躍再次發出一聲黯然嘆息,忽然轉頭對身邊跟著的兩個女孩道:「長樂妹子,讓你準備的衣服都準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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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我韓躍,當上門漢子

    長樂聞言輕撫一下額前髮絲,先是幽幽發出一聲輕嘆,然後屈膝向韓躍恭敬一禮,這才語帶羞愧道:「大哥,想不到您說的都是真事,以前妹子們覺得自己在宮…在家裡過的淒苦,現在才知道天下還有更苦之人……」

    她眼角依稀有晶瑩在閃,分明是被華老三家的窮苦所感染。

    韓躍揮了揮手,溫聲道:「你和襄城把衣服送進去讓那位大嫂穿好,然後為兄再進門與主人說話。」

    「謹遵大哥命令!」

    長樂和襄城再次屈膝一禮,然後從牛車上拿出一個小包裹,兩女拿著包裹在門口清喚一聲,這才小心翼翼推開華老三的家門。

    今晚韓躍帶來的兩個女孩都是公主,一位是秀美大方的長樂公主,另一位是柔柔弱弱的襄城公主。

    之所以大年夜還要出來,主要是韓躍想看看大唐百姓如何過年,而兩位公主則是想要躲避某些事。

    屋裡光線有些昏暗,但是隱約也能看清。華老三的妻子蓬頭丐面躲在草鋪上,見到有人進門更加羞澀。

    她雙手緊張的抓起幾把茅草,然後使勁往自己下身掩蓋。兩個小娃娃則是畏懼之中帶著好奇,躲在母親身後探頭探腦。

    那個殘疾漢子華老三表現也不好,他同樣躲在鋪子上不敢轉身,看那弓著腰渾身僵硬模樣,顯然心中帶著極大緊張。

    長樂公主秀美絕倫,而且身上蘊養有迫人貴氣,雖然面帶優雅微笑,但卻壓迫的一家幾口不敢動彈。

    無奈之下,還是柔柔弱弱的襄城公主走到草鋪邊,溫聲道:「這位大嫂,我們送來幾件衣物。」

    女人羞澀垂著頭,弱弱道:「奴家,奴家……」

    她似乎很想拒絕,然後眼角餘光卻不停偷看襄城公主手裡的包裹。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包裹裡有她極其渴望的衣物。

    人若窮的久了,志氣也就弱了。雖然心裡想要尊嚴,但是生活壓得不得不低頭。

    「我來幫你選一件吧!」

    襄城柔和一笑,上前幫華老三妻子穿衣。

    她動作極其輕柔,臉上也帶著淡雅的輕笑,這種表情讓人如沐春風,華老三妻子漸漸變得不那麼羞赧。

    襄城公主公主面貌生的一般,再加上從小就沒有母親,所以她在宮中生活一向孤獨,自然也就蘊養不出迫人的貴氣。

    換了長樂公主就不同,雖然長樂也很心善,但她舉手投足流不經意露貴氣,這種貴氣別說是窮苦之家,就連小門小戶都不敢面對。

    「大哥,進來吧!」片刻之後,襄城公主朝著門外喊了一聲。

    韓躍咳嗽一下,拱手對那宿老致謝,邀請道:「不如咱們一起進去坐坐?」

    宿老很是想進,但是最終搖了搖頭,嘆息道:「老三家過得可憐,此事小老兒也有責任,作為村中宿老不能賙濟窮苦,吾羞愧不能進也。放在平日也就罷了,但是今晚乃是大年之夜……」

    大年夜村裡有人吃不上飯,這位宿老覺得自己良心上過不去。

    韓躍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道:「此事不是你的責任,而是朝堂上皇帝和大臣們的責任。天子牧守一方,大臣身居要職,民間百姓受窮受苦是他們的罪,你一個村莊宿老哪裡有能力擔負?」

    張口批評朝堂和皇帝,這話說的實在嚇人,宿老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臉色都變得蒼白起來。

    這一下他連留下也不敢留,慌裡慌張拱手道:「貴人自去進屋,小老兒要回家過年。」

    說完也不等韓躍張口,抬腳就跑進夜色之中。

    韓躍苦笑搖了搖頭,仰臉望著天空的飄雪。今夜雪花不大,飄搖有些迷人。

    下一刻他再次輕咳出聲,舉步推門進屋。

    才一進門就覺得屋中瀰漫一股異味,韓躍抽了抽鼻子,忍不住去看長樂和襄城,他臉色微微有些詫異。

    長樂驕傲一笑,嘻嘻道:「大哥是不是認為我們吃不了苦,受不了民家屋裡的味道?現在見到兩個妹妹毫無感覺,所以心裡感覺很是震驚?」

    韓躍哈哈而笑,讚許道:「妹子能如此說,為兄十分欣慰。」

    這時華老三的妻子已經從草鋪站起,她拘謹朝著韓躍行了一禮,然後躡手躡腳走到門口,羞赧道:「貴人且先坐著,容奴家稍後弄飯。」

    說著推門出屋,吃力去拿放在門口的粗糧和精面。

    只不過十斤粗糧和半斤精面,然而這女人竟然有些吃力才能拎起,韓躍看的眉頭微微一皺,兩個公主卻茫然有些不解。

    「這是餓的……」韓躍黯然吐出口氣,輕聲道:「人若餓的久了,哪有力氣在身。」

    他忽然走到門口,一把將女人手裡的糧袋子奪過來,溫聲道:「大嫂不要忙碌,讓我兩個妹妹弄飯。」

    這話讓長樂和襄城同時臉紅,兩個公主雖然心地善良,但是公主從小到大可沒學過做飯。

    女人也覺得不妥,連連搖頭道:「讓奴家來吧,哪裡能讓貴人動手。天幸今晚衙門裡有賙濟,能讓奴家招待貴人們吃食。」

    說著努力從韓躍手裡爭過糧袋子,羞赧又道:「貴人不用可憐我們,奴家有手有腳能幹活……」

    這話說的讓人心酸,韓躍忍不住別過頭去。

    女人倒是十分歡喜,吃力拎著糧食走到鍋台旁邊,她小心拿出菜刀磨了半天,開心道:「感謝陛下娘娘仁慈,竟然賜下二兩肉膘和韭菜。奴家的孩子自小就沒有吃過嬌耳,今晚讓孩子們知道什麼叫過年。」

    韓躍怔了一怔,指著那點肉膘道:「這是陛下和娘娘送的?」

    女人輕捋一下額前髮絲,小聲道:「衙門裡的差爺這麼說,奴家覺得應該是。」

    韓躍聞言點了點頭,輕輕吐口氣,點頭道:「甚好!」

    他忽然又指了指那袋子粗糧,繼續問道:「我剛才掂量一下袋子重量,發現頂多也就十來斤重,這些糧食能夠吃用幾天,吃完之後你們怎麼辦?」

    女人手中菜刀一頓,澀聲道:「貴人莫要多問了,只要我們能頂過這幾天,那麼家裡生活肯定會變好,奴家,奴家我有養家的門路……」

    「咦?」

    韓躍好奇起來,忍不住道:「幾天之後也還是冬末,田地不能耕種,大戶不雇短工,不知大嫂你有什麼門路?」

    女人羞澀扭頭,手拿菜刀輕輕切肉。

    「我知道,我知道娘親要干啥……」忽然草鋪上那個小女孩蹣跚站起來,睜著圓圓大眼睛脆聲說話。

    她剛被長樂公主用彩色帶子紮了個馬尾,此時顯得十分開心和興奮,小孩子天生自帶敏感,能感覺好人還是壞人,這小姑娘搖搖擺擺跑到韓躍身邊,小手抱著韓躍大腿,脆生生道:「妞妞知道娘親要幹什麼。娘親跟爹爹說她要找一個漢子,這樣妞妞和哥哥就不會挨餓了,不過爹爹卻要搬到門口去住。」

    韓躍心中一抽,下意識看了看鍋台方向。

    微弱光火之下,但見那女人滿臉羞紅,張口正要呵斥女兒不要亂說,哪知小妞妞抱著韓躍大腿又道:「大哥哥,娘親要找的漢子是您麼?能不能別讓我爹爹搬到外面住,爹爹斷了手,斷了腳……」

    童言無忌,觸人心酸。

    韓躍只覺得眼角一陣難受,彎腰一把將小妞妞抱起來,鄭重道:「妞妞說的沒錯,那個漢子就是我。」

    這話讓眾人都是一呆,長樂公主和襄城公主嘴巴張的大大,殘疾的華老三也從草鋪上翻了個身,鍋台旁邊那女人『呀』了一聲,手中菜刀噹啷掉在地上,她自己也捂著臉蹲在了地上。

    「貴人,貴人您莫要開玩笑!」女人蹲在地上又羞赧又苦澀,淒婉道:「奴家知道找漢子不對,可我家裡的情況實在是,嗚……」

    話未說完,悲從中來。唯有小妞妞歡天喜地,摟著韓躍脖子天真問道:「那你會幫我們家幹活麼?你會養媽媽和爹爹麼?還有還有,你會不會討厭妞妞和石頭哥哥。」

    她口裡的石頭哥哥則是小拳頭握緊,氣呼呼站在草鋪上看著韓躍咬牙。

    鍋台邊的女人原本嗚嗚低泣,此時忽然哇的一下放聲大哭,哭聲帶著濃濃酸楚和淒惶,顯然小丫頭天真的語言讓她難受。

    韓躍瞥了女人一眼,隨即轉頭對妞妞一笑,他低頭用鬍子茬蹭了蹭小妞妞,故意道:「我可以養你們啊,但是我不會幹活。」

    小妞妞頓時變得很擔心,嬌憨道:「那可怎麼辦?你不會幹活就沒有糧食,沒有糧食就會挨餓。我爹爹沒手沒腳才不能幹活,你有手有腳為什麼不能干?」

    依舊童言無忌,然而令人心酸,小小年紀就知道沒有糧食會挨餓,這種話不是大人能教出來的,而是自己挨餓才能餓出來的。

    韓躍抱著妞妞走到門口,伸手一指外面停放的諾大牛車,溫聲道:「我雖然不會幹活,但我帶了很多糧食,這些糧食夠不夠養你們全家?」

    小妞妞頓時笑逐顏開,扭頭對母親喊道:「娘親娘親你快看,這個哥哥帶了很多糧食。娘親不用去找漢子啦,這個漢子就很好……」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23:55
第576章 人行好事,莫問前程

    小孩子壓根不懂什麼叫找漢子,她只是覺得韓躍讓人感到溫暖,所以慫恿母親找韓躍上門。

    韓躍哈哈大笑,長樂公主和襄城公主也輕笑出聲,女人蹲在鍋台旁邊羞赧不起,華老三卻躺在草鋪上黯然一嘆。

    這位殘疾的一家之長明顯產生誤會,他真以為韓躍看上了自己女人。

    這時夜色已經有些深了,韓躍轉頭又看了一眼屋中,忽然對外面駕車的車伕喝道:「你們眼睛瞎了還是耳朵聾了?趕緊把吃的喝的給我卸下來,東西早早搬進屋,咱們還得回曲江。我知道你們今晚眼巴巴跟著過來有何目的,但是想娶我妹子先得過了我這關……」

    幾個車伕悶哼一聲,臊眉耷眼扭捏過來。

    這時若有豪門大戶在場恐怕要大吃一驚,因為這幾個車伕的身份實在非同凡響。

    領頭一個壯碩青年,赫然是當初長安第一紈袴程處默,他身邊站著的青年是長孫沖,左邊是柴家兄弟,後面還有李靖的兒子,李勣的兒子……

    個個都是國公勳貴之子,而且最低也是嫡長子。

    這些人大半夜追隨而來,要說還是李世民做得惡事,皇帝鐵了心然要和功臣聯姻,以此來鞏固自己的權勢。

    但是公主之間有美有丑,這群公子哥的父輩拒絕不了皇帝,公子哥們只能自己想辦法娶個好公主。

    宮裡哪個公主最好?

    大家自然盯著長樂。

    韓躍抱著小妞妞橫眉怒眼,突然冷哼道:「愣著幹什麼,趕緊搬東西。」

    一群公子哥懦懦答應,七手八腳開始卸載車上的糧食。

    其中程處默和韓躍交情最好,忽然提議道:「我說兄弟你是不是傻?咱們明明可以把牛車送給這家,她家男人是個殘疾,正好留下耕牛種田……」

    韓躍登時一呆,好半天才失笑道:「程哥說的在理。」

    他轉身輕輕放下小妞妞,對鍋台邊的女人輕聲道:「大嫂先不要忙活,嬌耳我們不吃。今晚在下帶來一輛牛車,裝的是粗糧和肉食,所謂相逢一見便有緣,這些東西就當是拜年的禮物吧。」

    女人滿臉吃驚,下意識從地上站起來。

    韓躍向她擺了擺手,隨即又沖屋裡招了招手,接著道:「長樂,襄城,你倆也跟主人告一聲別,為今時辰已經不早,咱們該回曲江那邊了。」

    兩個公主有些不願意,長樂公主撅著小嘴道:「大哥,我們想在這裡過年……」

    韓躍眼睛一瞪,搖頭表示不行。

    長樂氣呼呼跺了跺腳,站在茅屋不肯出來。

    韓躍無奈嘆了口氣,小聲勸慰道:「躲避總歸不是辦法,女孩哪能永不嫁人?最多大哥幫你們撐腰坐鎮,讓你們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人。」

    話已至此,兩位公主不能再推辭,當下對鍋台邊的女人告一聲別,然後雙雙走出茅屋房門。

    四周那群公子哥剛才豎著耳朵傾聽,自然聽到韓躍說要給公主撐腰。

    大家深知韓躍秉性,知道他言出必行,撐腰這種話既然說出,那麼十成十肯定能夠做到。當下一群壞種全都湊到公主身前,各自開始表現自己引人一面。

    韓躍最後又看了一眼茅屋,忽然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位大嫂開春之後可去渭水之畔,那裡有羊毛紡織作坊,你拿我的名號到那裡作坊上工。記住了,我叫李躍……」

    「李躍?」女人重複一句,將這個名字牢牢記住。

    韓躍再次看她一眼,沉吟又道:「你相公殘疾不能勞作,那麼家裡的地可以租賃出去,誰幫你家種第,你讓他免費用牛……」

    牛在古代是重要生產工具,更是普通農家買不起的大財產,如果免費讓人用牛,這家的田地會有無數百姓搶著租種。

    女人眼中異彩漣漣,忙不迭失點頭道:「奴家記住了,誰給我家種地,免費讓他用牛。」

    韓躍點了點頭,轉身輕喝一聲『走』,他自己領頭在先,大家踏步離開這個村莊。

    後面華老三的女人伏在門框遠遠眺望,直到韓躍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她眼角有滾滾熱淚不斷流下,口中喃喃輕聲道:「貴人,祝您長命百歲。」

    此時陰暗角落裡有腳步聲響,卻是先前那位宿老帶著一群百姓走出來。

    宿老走到牛車旁邊伸手摸牛,滿臉都是羨慕和開懷。

    他忽然對華老三女人鄭重道:「老三家的,從你以後你家終於不用受苦了。這頭牛是貴人所贈,就算縣上的官差都不敢過問。這頭牛要好好喂養,咱們全村都會跟著受益。」

    女人連忙點頭,隨即又小聲道:「貴人說他名叫李躍,開春之後讓我提他名字去渭水做活。」

    「李躍?」宿老聞言一驚,眼中閃著濃濃驚喜,脫口而出道:「他讓你去的地方是不是羊毛紡織作坊?」

    女人歪頭想了一想,然後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

    宿老使勁一拍大腿,滿臉震驚道:「我的老天爺,這是咱家王爺啊。」

    咱家王爺這稱呼在大唐只有一個人能叫,乃是民間百姓專門給韓躍的親切稱呼。四周村民全都驚呼一聲,有人忽然道:「王爺帶了兩個妹子,豈不是皇家裡的公主,俺滴個乖乖,虧咱們還擔心他們是壞人,眼巴巴守在老三家門口防備。」

    茅屋裡小妞妞步履瞞珊跑出門,一把抱住宿老大腿,甜甜道:「二爺爺,那個哥哥要做我娘的上門漢子呢。他說會養我娘,而且不討厭妞妞。」

    這話本是童言之語,然而落到村民眼中又有不同。宿老對華老三女人肅然起敬,小聲小氣道:「老三家的…額……劉月夫人,以後還請多多照顧咱村,大家都是有親戚的同族。」

    華老三女人無比羞赧,慌裡慌張跑回了茅屋。她知道這只是一個誤會,但是她實在不願意把誤會挑明。

    宿老轉頭對幾個村民呵斥一聲,鄭重道:「此事都給我爛到肚子裡,誰敢亂說饒舌,村規定然不饒。」

    眾人連連點頭,臉上都帶著拘謹。

    宿老再次發一聲,手指牛車道:「你們幫忙把糧食卸下來,然後把牛車給停在院子後面。等待今晚大年夜過去之後,明兒個大家再來出工搭個牛棚,以後這牛全村都有責任喂養。」

    牛是重要生產工具,怎麼善待都不為過,眾百姓又是一陣點頭,看向華老三家的目光已經帶著羨慕。

    這一次大年之夜,整個華家村注定無法安眠。

    所謂人行好事,莫問前程,韓躍在華家村留下一車物資之後,並不知道自己小小行善已然改變了一個赤貧之家。他帶著兩位公主和一群國公子弟趁夜回轉,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又到了曲江。

    而今夜曲江之畔的皇家宴會,完全可以用刀光劍影來形容。

    李世民準備了這麼久,終於要拿出一些真正的東西來。

    當韓躍帶人歸來之時,宴會其實已經開始了一陣,不過這個開始並不是開席,而是皇帝下令要在宴前做一個詩歌比賽。

    大年之夜,辭舊迎新,恰好今夜有微雪飄蕩,正適合文人墨客吟唱賦詩。

    有人眼尖看到韓躍出現,頓時高呼一聲站起來,大聲道:「常聞西府趙王詩才滿天下,今夜曲江宴會豈能少了王爺的詩?老夫從吐蕃不遠萬里而來,萬萬不可讓人徒勞往返矣。」

    說話之人不是別個,赫然是吐蕃大相祿東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23:55
第577章 松贊乾布想幹什麼?

    韓躍目光微微一掃,赫然見到祿東贊竟然和幾個世家族長比鄰而坐,雖然皇族和世家的爭鬥已經佔了上風,但是仍有太原王氏幾個大族在硬抗。

    祿東贊身邊幾張宴桌後面,坐的正是太原王氏之人。

    韓躍嘴角輕輕一瞥,笑眯眯道:「想不到大相今夜竟也來此,而且還混的如魚得水。果然民間諺語說的有理,臭味相投者,一見便相歡……」

    祿東贊臉上笑容一抽,略略顯得有些尷尬。

    韓躍慢慢走到幾張宴桌之前,陡然怒目圓睜一聲大吼,厲喝道:「速速給我滾蛋,本王要坐這桌。」

    這話語氣何等囂張,直把那大臣弄得一臉羞憤。

    此人只不過稍微遲疑一下,韓躍猛然飛起來就是一腳,口中冷哼道:「奶奶的原來聽不懂人話,太原王氏都是屬驢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大臣被他一腳踢飛,頓時空出靠近祿東讚的宴桌,韓躍一屁股坐了上去,滿臉笑眯眯整理自己的衣裳。

    旁邊太原王氏的王照眼角抽動幾下,忽然憤怒出聲道:「殿下氣焰囂張,眼裡可還有禮節法度?您是大唐第一王爵,須得給皇族做一個表率。」

    「喲呵,王照大人您最近口舌見漲啊!」

    韓躍半真半假讚歎一句,嘿嘿道:「如果讓你再這麼努力下去,怕是有一天真能學全王珪的本事……」

    說到這裡目光陡然一冷,口中語氣卻故作好奇,繼續道:「對了對了,你家王珪老族長死掉快有一年了吧?墳頭草有沒有派人清除,是不是已經變成冢中枯骨?」

    「你這……」王照怒髮衝冠,睚眥欲裂。

    他身旁一個族人使勁抱著王照手臂,驚恐道:「族長不要上當,趙王又想藉口殺人。」

    當初在朝堂大殿之上,韓躍正是找藉口撩撥他們老族長,最後才一劍削掉對方腦袋。

    現在韓躍再次舊事重提,王照被他撩撥的怒氣充盈,身邊之人卻察覺到不妥,心中紛紛膽寒暗道:「不妙不妙,趙王又要殺人。」

    在大唐百姓眼中,韓躍是和藹可親的咱家王爺。但是在豪門世家眼中,韓躍絕對是個暴虐屠夫。

    眼見眾人氣勢都被自己壓下去,韓躍這才心滿意足點了點頭。

    他忽然伸手一把攔住祿東贊肩膀,宛如狐朋狗友勾肩搭背,笑眯眯道:「大相剛才讓我作詩?」

    祿東贊被他用胳膊按住肩膀,只覺渾身壓力驟然變大,這位吐蕃大相使勁扭了扭身軀,最後發現無法逃脫韓躍的魔掌。

    他頹然一聲輕嘆,面皮抽搐道:「王爺詩才,冠蓋天下,老夫雖為使臣,亦喜漢家文化。」

    說到這裡陡然感覺韓躍手掌有些用力,連忙改口道:「是老夫自己喜歡漢家文化,不是整個吐蕃喜歡漢家文化。」

    這話必須解釋清楚,否則他怕韓躍發瘋幹掉他。

    說自己喜歡沒什麼大礙,畢竟這時代仰慕漢人文化的異族太多太多,就算韓躍再怎麼不講理,那也不可能用這個藉口發飆。

    但是說整個吐蕃都喜歡漢人文化就嚴重了,你舉國都喜歡漢家,是不是想侵佔我們領土?想要侵佔我們領土,那麼本王可以殺你了……

    這幾日祿東贊已經領教了韓躍的不講理,他不想給韓躍留下任何口舌。

    果然韓躍面色有些悻悻,很不甘心的放開了祿東贊肩膀。

    「大相何不堅持自己的貪婪,明言整個吐蕃有入侵之心?」

    祿東贊咳嗽一聲,轉移話題道:「今夜是漢家大年之夜,老夫是異國出使之臣。我來此宴乃是貴國陛下相邀,王爺難道不願意給自己父皇一個面子嗎?」

    這話表面聽起來似乎示弱,其實暗中卻隱藏著挑撥之意。祿東贊號稱吐蕃一呆梟雄,他能成為大相絕非浪得虛名。

    可惜韓躍不接這個話茬,反而繼續又道:「你們吐蕃也是當世大國,本王聽說松贊乾布號稱天神之子,他一統草原只用了十年時間,真是一位梟雄般的人物。偏偏巧得很,本王也是神仙子弟,我真想和他這天神之子玩上兩手……」

    所謂玩上兩手,基本上就是干仗的意思。

    交鋒到了這裡,祿東贊如果再示弱就要丟失國體,這傢伙猛然深吸一口氣,滿臉鄭重道:「如果王爺真有此心,老夫可以代國內答應,高原有萬年冷凍之土,正適合讓人埋骨安眠。」

    韓躍嗤嗤一笑,口中喃喃道:「吐蕃高原?喜馬拉雅山!」

    祿東贊面帶驕傲,大聲道:「我吐蕃有天神賜下的護國屏障,世間沒人能打得進吐蕃。所以天下各國只有我們可以侵擾別人,偏偏別人不能縱兵報復我們。王爺你雖然身負內功,但你麾下可沒有強橫內力……」

    韓躍哈了一聲,頻頻點頭道:「大相所言,十分在理,吐蕃屏障,確實無敵。」

    他忽然大有深意看了祿東贊一眼,笑眯眯道:「其實本王也就是過過嘴癮,我才不會把兵馬拉到高原上送死。」

    偏偏他越是這麼說,祿東贊心中卻越覺的不對勁,這位吐蕃大相面色明顯抽搐幾下,忍不住踟躇試探道:「王爺號稱天下奇才,莫非你已經找到克制吐蕃屏障的辦法?」

    韓躍哈哈大笑,連連搖頭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裡幹得過天神?對了大相你不是要作詩麼,先來一首讓本王聽聽。」

    祿東贊目光炯炯盯著韓躍,似乎很想從韓躍臉上看出蛛絲馬跡,然而韓躍卻一臉悠閒端起酒杯,笑眯眯低頭喝了一杯。

    「想看出我的心思,你這老頭水平還差點。」

    半響之後,祿東贊終於覺得韓躍只是在嚇唬自己。

    他滿臉又堆起笑容,慢慢點頭道:「既然王爺想要聽詩,那麼本相可以拋磚引玉。吾也曾熟讀漢家詩書,勉強能做出一兩首詩賦。」

    「那你來啊!」

    韓躍端著酒杯仰頭一灌,笑容裡似乎又變回早年那個混混浪蕩兒。

    祿東贊深深看他一眼,感慨道:「明明位高權重,為什麼不肯蘊養氣勢。王爺行事出人意料,老夫真不知哪個是你!」

    韓躍哈了一聲,語帶深意回敬道:「你最好不要知道哪個是我,否則整個吐蕃都會哭泣,松贊乾布想幹什麼本王心裡明白,大相你心裡想必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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