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未來】星際擼貓指南 作者:槙日 (已完成)

 
li60830 2018-4-5 21:43:3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1 72310
li60830 發表於 2018-4-6 16:58
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一十章

  繆苗從夢中醒來之後,雙眼依舊緊閉。

  「最弱亮度。」她嘴裡唸了一聲,音控系統立刻識別出這是來自房間主人下達的開燈指令,隔著眼皮,她都能感受得到燈光照亮了整個房間。

  不同於同步衛星跟著行星自轉而轉動,高地軌道上的固定空間站是建造在行星相對於恆星那側的反面的,這裡沒有日出日落之分,她自然不能跟以前一樣任性地等待自然光來喚醒她。

  待眼球逐漸適應了亮光之後,繆苗緩緩抬起眼皮。剛睜眼,朦朧之中,她看見了一張自己無比熟悉的面龐,近在咫尺,就連對方眼瞼下方淡淡的烏青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繆苗用力地眨了眨眼,視野更加清明,而眼前的那張好看到過分的面容也變得更為真切。他還睡著,自己剛剛那聲指令也沒有把他吵醒。

  為什麼為什麼尤拉諾維奇會在她床上?不對,應該說為什麼他會出現她的房間裡?

  繆苗覺得頭部被什麼東西勾著,脖子也有些酸澀,就像是落枕了一樣。她微微側頭,發現自己竟然枕在了對方的手臂上。尤拉諾維奇的一隻手穿過了她的脖子下方,攬住了她的頭部,而另一隻手則搭在了她的腰上。

  繆苗想要用手撐起自己的上身,才剛剛弓起了手肘,抱住她的尤拉諾維奇便醒來了。睡眠不足的他從夢裡醒來後比剛才的繆苗還要迷糊,微微睜大了眼看清楚是她之後,又慵懶地眯起了那雙被水霧覆蓋的藍色湖泊,手上一用力,還沒找到平衡點的繆苗又被他帶到了懷裡,這回他摟得比之前緊多了,像是抱著抱枕一樣把她整個人圈在了胸前。

  是還沒睡醒嗎?繆苗的頭靠在他的胸膛前,聽著他心臟跳動的聲音,臉上開始發熱。

  「尤拉?」她小聲地叫了一聲。

  「嗯。」頭頂傳來了對方的回應聲,「我在這裡。」

  這句話讓繆苗愣住了,昨天發生的事情開始逐一在腦海裡回放,全部想起來的時候,她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那是一些想起來就會很痛苦得無法控制自己情緒的記憶,所以她一般都會自欺欺人,想要完全迴避掉它們。昨天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爆發,結果在她最想對之隱瞞的人面前,將它們帶來的傷痛一股腦地宣洩出來。

  繆苗立刻抬起手想要擦掉眼淚,然而尤拉諾維奇先她一步將她的頭摁回了他的胸口處,任她的眼淚打濕了他的衣服。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的聲音異常的平靜,一點苛責質問的意味都沒有,繆苗卻無端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壓力。

  繆苗強忍著沒讓哽咽染上自己的聲音:「你在說什麼?告訴什麼?」她尚存一絲僥倖,想要繼續掩飾下去。

  尤拉諾維奇聲音冷得可以結出冰渣:「夠了,還想騙人嗎?我都已經知道了。」

  ***

  上任不足三天就被勒令中止任務的指導員,除了繆苗以外,整個軍部估計也找不出第二個了。還好她不是被直接打發回家,她只是被短暫地放了個臨時假期,這段期間內的她不被允許自行使用機甲給中隊隊員進行操縱示範。

  這種因為個人原因無法及時履行自己使命的情況引發眾怒都不奇怪。意外的是,第八中隊的全體隊員表示非常理解,絕無任何意見和不滿。可是耽誤了訓練進程就是耽誤了訓練進程,正當繆苗過意不去的時候,崔真熙出現了。

  「不就是和蟲族戰鬥的技巧嘛。」應該在別的中隊就任的崔真熙代替了繆苗站在了主位上,「雖然這種東西我不如你們的繆指導員經驗豐富,只是『代課』一陣子還是沒有問題的。」

  「最近沒有蟲侵報告,中隊閒得發慌,所以我就在整備待命期間就來你這裡玩一下!」崔真熙在繆苗問她的時候這樣解釋道,「哦不不不,不是玩,我會好好代替你教的!苗苗你就在旁邊休息,看著就好了!」

  接下來的幾天,有時候是崔真熙來串場,她沒空的時候,艾德曼和海因茨也會偶爾來幫忙。繆苗不知道說些什麼。結果到了最後,她依然在被所有人照顧和遷就,這跟她的本意南轅北轍。

  還有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情是,尤拉諾維奇自那晚以後,強行搬到了她的房間裡。

  尤拉諾維奇如今在軍部裡的地位微妙。他算是一名空戰機師,但是軍部真正需要他的卻不是他作為機師的戰力,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待在密蘇里號上和戰艦進行配調同步。他的日常安排非常緊湊,據說在原有佩龍的基礎上,軍部最近打算開展另一項戰力擴充計畫,具體計畫是什麼還不得而知。作為主要實驗對象的尤拉諾維奇肯定是知道的,這回卻輪到他對所有人保持緘默。

  就是這個理論上應該每天一點時間也沒有的斯維爾德洛夫斯克中校,居然從密蘇里號上搬到了福特號上住,每天百忙之中還特地乘坐對接飛船跑到福特號上,就是為了跟她擠一張單人床。

  而且還反抗無效,因為尤拉諾維奇走了後門。

  每天晚上繆苗都被迫枕著他的手臂入眠。這種睡姿真是蠢透了,第二天早上起來她的脖子酸,他的手也麻,堪稱互相折磨的典範。

  然而繆苗不得不承認的是,雖然每天都在落枕般的痛苦中甦醒,但她的的確確比之前睡得更加安穩了。之前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情況也不再有,連噩夢都少做了很多。

  而且還有一點令人慶倖:一年未見,他在夢裡磨牙說夢話的毛病似乎已經沒有了,睡姿比她還老實。也不知道是真的完全根治,還是因為每天在密蘇里號上消耗的精力過多,疲憊過頭,倒下就直接進入深度睡眠狀態。

  繆苗偷偷地睜開了一條眼縫,看著沉睡著的少年。其實已經不太能用少年來稱呼他了,十九歲是接近男人的歲數,當初接近好看到雌雄莫辯的臉上也帶上了一絲棱角分明的硬氣了。

  好歹也是兩個成年人,為什麼要蓋著棉被純睡覺?繆苗舉起了手,看了一眼自己中指上的戒指。其實就算對她做出什麼事情,她也不會介意的。

  這樣想著的她,又在他的懷抱之中閉上了眼睛。

  ***

  尤拉諾維奇是半夜驚醒的。

  驚醒他的正是身旁睡著的繆苗。她在深夜裡忽然夢囈起來,那不是普通的夢話,她在夢裡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呼吸急促,一直在冒汗,嘴裡重複著幾個音節,他湊近一聽才隱約辨別出了「喬伊」,「季輝」之類的人名。

  尤拉諾維奇一看便明白她是又陷入夢魘之中了。在他伸手想要搖醒她之前,繆苗倏然睜開了雙眼。

  黑暗之中,只有他帶來的一盞夜燈在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尤拉諾維奇勉強能夠看清楚繆苗臉上的表情……跟那段視頻裡的她如出一轍的空洞。

  繆苗睜大眼看著天花板,然後直起了身,像是想要從床上起來去哪裡似的。

  尤拉諾維奇盯著她的一舉一動。那段視頻後來怎樣了?對了,後來她想從陽臺上跳下去,那麼現在的她想要幹什麼?他不敢繼續想下去了,一手按在了繆苗肩膀上,翻身將她按回了床上。

  被他壓在床上的繆苗毫無反應,只是睜大著那雙黑色的眼睛看著他。該死,她又開始了,跟那天晚上一樣,現在的繆苗不是完全清醒的。

  一股無力感將他淹沒,他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他以為這幾天下來她各方面的狀況已經逐漸穩定平和,然而沒有,全部都是表像,就跟她在這一年來偽裝的平靜一樣,是浮在水上的泡沫,輕輕一碰就完全破裂了。

  更糟糕的是,這一切也許都不是繆苗自身可以控制的。

  「喂,醒醒。」尤拉諾維奇搖晃著她的肩膀。

  繆苗忽然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哀求般地說:「對不起,我做不到。」

  在說什麼?她在對誰說這句話?尤拉諾維奇皺眉:「你看見了什麼?」

  不同於上次,這回繆苗半分回應都沒有施捨給他。她忽然咬緊了嘴唇,力道大得將皮肉直接咬破,殷紅的鮮血滲了出來。

  「別咬了!喂!別咬了!」尤拉諾維奇伸手鉗住她的下巴,在仍然得不到任何反應後,他俯身吻住了她的嘴唇。

  繆苗的牙關緊閉,她的身體繃得很緊,缺乏第二者的配合的吻沒有辦法繼續深入下去。尤拉諾維奇眯起了眼,一邊舔舐著她嘴唇上的血珠,一邊伸手探進她的睡衣之下,非常粗暴地揉捏起她胸前的柔軟。

  「喂,聽不聽得見我說話?」他趁著喘息的空隙用力地咬了咬她的耳垂,「再不醒來我就做了你。」

  做到這份上他自己也有點把持不住,可是不管怎麼樣,他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對她真的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身下的繆苗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尤拉諾維奇挫敗地收回了手,想要從她身上起來的時候,脖子卻被忽然勾住了。

  未等尤拉諾維奇反應過來,一個帶著腥氣和血味的親吻貼上了他的嘴唇,其主人的舌尖輕易地探進了他因為驚訝而微張的唇縫內,與他的舌頭交纏到了一起。

  「不要停。」繆苗從他的口中退出,她輕喘著氣,那股熱氣每拂在他臉上一分,他的理智就瓦解一寸,「繼續。」

  他的所有理智終於完完全全分崩離析。
li60830 發表於 2018-4-6 16:58
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十一章

  繆苗半掛在尤拉諾維奇身上,面色潮紅。

  「不要停,繼續下去。」她重複道。

  尤拉諾維奇聲音低啞:「你清楚你現在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繆苗環住他脖子的手更緊了,她揚起頭,嘴唇貼在了他的脖窩處,輕輕摩挲,「我想和你做,就是現在。」

  尤拉諾維奇依然沒有任何動作。他的確一直對她抱有著強烈的慾念,她是他打從對性懵懂的少年時期開始就日夜肖想的對象,也曾無數次在她不在的時候幻想著她的面容她的身體抒發自己的慾望。現在他們已經明確了戀人的關係,她也在自己的身下親口索取了這樣的請求,他卻退縮了。

  並不是他不想做,他現在就想要親吻她,觸碰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親手實踐他曾經對她做過的每一個幻想。他是那麼深愛著她,一直希望著她就像是現在這樣親吻著他,觸碰著他,眼睛裡面只有他的存在。然而他所眷戀的溫度已經貼在他的身上了,他卻不能對她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柯德莉慫恿過他這麼做,他卻總覺得這種事情應該在另一種情況下發生,不管具體是什麼情況,總歸不應該是現在這種。

  突然地,尤拉諾維奇感覺鎖骨上落下了冰涼的水珠,他不用看都知道那是繆苗的眼淚。他的身體實在是太燙了,抑或是她太難過了,連溫熱的眼淚此刻都顯得如此冰涼。

  「求你了。」繆苗在他身下哽咽,「跟我做。」

  尤拉諾維奇低下頭,順著繆苗的淚痕向下舔舐著她的眼淚,在她的唇畔邊停留了片刻,最後吻上了她顫抖的嘴唇。

  但是如果這是她所期待的,她所請求的話。

  ***

  次日,繆苗是第一個醒來的。

  昨夜裡做過之後也沒關燈,她眯了一會兒,混沌的大腦逐漸清醒過來,大腿之間的不適感也變得更為明晰。她掀開了被子,腿根處夾雜著血絲的白濁已經乾涸了大半了……做到最後的關頭竟然提出了那樣的要求,她自己也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和羞恥。

  羞恥過後,渾身的黏膩和肌肉的酸澀讓她迫切地希望洗一個熱水澡淨身。剛翻身下床,腰肢就被身後同樣轉醒的人摟住了。

  尤拉諾維奇也醒了,他剛醒便發現自己的戀人起身不知道要去哪裡,身體先於思想一步抱住了她,甚至差點對她說出「別去,哪裡都別去」這樣的話語。

  繆苗就著被他環住腰身的姿勢轉身,五指為梳理了理他的金髮:「怎麼了?」

  「你要去哪?」尤拉諾維奇將頭埋在她的腹部上,低聲問道。答案可最好別是跑去哪裡跳了。

  看著他孩子氣到了極點的舉動,繆苗忍不住笑出了聲:「身上黏,想洗澡。」

  昨日裡做出了那樣的事情,一向動不動就臉紅害羞的兩個人卻一點羞赧之意也沒有,普通地進行著這樣的交流。

  倒不是真的習以為常,只是還沒有完全清醒。尤拉諾維奇低頭看見了她大腿上晶瑩的痕跡,那是他昨天幹的好事,隨著她直起了身子,留在身體裡黏膩的液體也順著腿根滑落。他無言地看著這一幕,喉嚨聳動了一下,最後只是別過頭,咳嗽了一聲:「我幫你清理。」

  他說完便翻身將她抱進了浴室裡。

  ……

  今天起得太晚,兩人原本的安排都被打亂了,最後都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請假。

  洗漱完畢,穿戴整齊的兩個人坐在房間裡,一時誰也沒對誰先開口說話。最後是尤拉諾維奇終於按捺不住站了起來,拉住繆苗的手便往外面走。

  「你帶我去哪裡?」繆苗問。

  尤拉諾維奇冷冰冰地拋出了一個詞:「醫務室。」

  「醫務室?」繆苗站定,反拉住了尤拉諾維奇,疑惑道,「為什麼要去醫務室?」

  尤拉諾維奇一臉快受不了她的表情,扶著額頭,自言自語地低罵了一句繆苗聽不懂的話,然後扭頭對她說:「拿藥!」

  他是很想讓自己的戀人完完全全成為他的東西,但是,不是現在這種時候,一切還不明了,未來也尚不確定的時候。說到底他原本也沒有打算在昨天那樣情況下跟她發生關係,結果那麼多不可抗力出現,最後她還做出了那種事情,現在後悔也沒有用,只能這樣事後補救了。

  只是不知道那種藥會不會傷害她的身體。無論如何,昨天那樣的情況,他也不會允許它發生第二次了。

  繆苗露出了比他還要受不了的表情,她轉過身,反把他拉回了宿舍裡。

  「喂,你聽我說,不要任性了。」尤拉諾維奇匆忙地,「那個必須得吃。」

  繆苗沒有理他,她把尤拉諾維奇拉回房間後便放開了他,走到自己的書桌前拿出了一盒東西扔給了他。

  尤拉諾維奇伸手接住了它,這大概是某種藥物,打開一看裡面的藥錠只剩下一半了,包裝盒上只有藥物的學名,他哪知道這是幹什麼用的?

  他迷茫的臉不知道觸及了繆苗哪個雷點,她難得看上去有些生氣,走上前又從他手上奪下了那盒藥,一臉嫌棄地抱臂:「出去。」

  然後他就被踹出了門。

  ***

  尤拉諾維奇走在福特號上思考人生,周身經過的艦員都像是看見了瘟神一樣,保持著起碼三米的距離繞開他,太恐怖了,這個凶神渾身纏繞著人人欠了他幾百萬盧布的殺氣,彷彿只要湊近一些,就會被他直接踢到牆角進行勒索。

  而被人人避諱的尤拉諾維奇的確心情相當糟糕,到底是哪裡出了錯,完全無法理解自己到底哪裡讓她生氣了。但是回想起繆苗氣衝衝的樣子,他又鬆了口氣,只要恢復了正常就好。

  然而一旦想起昨天的情景,又開始有些焦躁難耐了,真是日了狗。

  暴躁到極點的尤拉諾維奇轉身對準艦船的牆壁就是一拳,路過的整備班成員看得心驚肉跳,明知道不可能,還是怕這匹凶獸一不小心就把船體鑿出個洞,那這樣整個外層的艦員都要被吸到外太空去。

  就在所有人都對他避之莫及的時候,一個肩章為中尉級的少女迎上了他,她身高不高,是介於女孩與少女之間的身材。

  「你在幹什麼?」聲音清冷。

  尤拉諾維奇扭頭,果然是椎名有棲那張撲克臉。

  「沒幹什麼。」不知道為什麼,一旦對上她那雙毫無波瀾的雙眼,尤拉諾維奇就有些心虛。

  「布萊克讓我來問你今天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不回密蘇里號?」椎名有棲挑眉,體貼道,「你需要借一步說話嗎?」

  兩人隨便找了個休息室進去,椎名有棲鎖好了門,掏出終端擺弄了一下,最後對他說道:「我暫時關閉了這裡的監控系統,你有話快說,待會估計就被發現了。」

  對象是椎名有棲的話,實話實說也沒有關係,她不僅不會外傳,大部分時候還能提出有用的意見。尤拉諾維奇沒有猶豫很久,便坦白道:「繆苗的PTSD沒有好。」

  「這個我早就知道了。」椎名有棲說,「真熙也發現了。上頭突然禁止她駕駛機甲也是這個原因吧,不然你幹什麼天天都跑來福特號見她,太明顯了。」

  「不僅沒好。」尤拉諾維奇咬了咬牙,無奈地摀住自己的額頭,「她想過自殺。」

  連一向淡定的椎名有棲聽完這句話後都忍不住睜大了眼:「你說什麼?」

  「她想過自殺,八次。」尤拉諾維奇說,「還有抑鬱傾向,偶爾會產生幻覺。」

  椎名有棲沉默了,許久,她發出了一聲輕嘆:「果然,跟真熙說的一樣,沒想到這次是我太天真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沒有什麼能立刻解決這種問題。」椎名有棲說,「其實,真熙最先開始也有過一些相同的狀況。」

  「崔真熙也有過?」尤拉諾維奇難以置信。

  「嗯。」椎名有棲閉上了眼,像是不想讓自己情緒暴露一樣,「真熙一開始也是這樣的,對外總是嬉皮笑臉,像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直到我發現她的櫃子裡放了大量的抗抑鬱藥物。」

  她現在回想起那個夜晚半夜驚醒後發現崔真熙摸著黑吃藥的情景,都會覺得非常難受。也許正是因為曾經有過同樣的經歷,崔真熙才能在繆苗回來的那一天如此迅速地察覺到她平靜下的波濤洶湧。

  「後來久了,真熙逐漸就恢復過來了,時間是最好的良藥。」椎名有棲繼續輕聲說,「但是苗不一樣,她經歷過的應該比真熙多得多,她太溫柔了,這份柔軟反而會在這種情況害了她。我也不知道能給你什麼建議,但是可以的話,儘可能地陪在她身邊,好好地看著她。」

  椎名有棲睜開了眼,看向了尤拉諾維奇,含笑道:「畢竟你是她的戀人,不是麼?」

  尤拉諾維奇彆扭地挪開了視線,嘴裡轉移著話題:「還有一件事……」他說出了今天繆苗給他看的藥盒上面的專有名詞,問,「這是什麼?」

  椎名有棲宛如看智障一樣地看了他一眼,伸出了手上的終端逐字輸入:「你不會上網查嗎?」

  尤拉諾維奇無從反駁,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終於翻閱到它的資料的椎名有掃了說明書一眼,抿唇,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尤拉諾維奇,後者似乎非常心虛,連看都不敢看她,椎名有棲瞭然了,勾起唇直接念出了上面的簡介:「本品為口服避孕藥,在月經週期第一天服用本品,連續服用21天……」

  「什、什麼?!什麼東西?!」尤拉諾維奇打斷了她繼續唸下去。

  椎名有棲一臉冷漠:「需要我給你簡單概括一下嗎?那是長期避孕藥,沒有什麼副作用,但是需要連續服用一段時間來達到避孕效果。」

  尤拉諾維奇回想了一下前因後果,後知後覺地理順了所有關係,徹底石化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4-6 16:59
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十二章

  第八中隊的第一小隊隊長,薇拉・N・杜哲闊布,這位被扣著第二個「斯維爾」帽子的少女,正焦躁地在福特號的機庫裡踱步。

  「你能消停一下嗎?」芙蕾雅頭也不抬地說道,她的視線不曾從手頭上的書本挪開,這個來自德區的少女鍾愛古典文學,在這個信息完全電子化的年代依然保持著非紙質版的書籍不看習慣,渾身上下都是老式貴族精英的氣息。

  薇拉勃然大怒,將手用力拍在牆上:「不能!」

  「她怎麼了?」趙同寶對著旁邊的西澤白竊竊私語,不知道這傢伙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故作壓低的悄悄話音量依然足以讓在場的每一名中隊員聽得一清二楚,「怎麼跟來了那什麼親戚似的?」

  西澤白瞥了這個天然黑一眼,手指在終端上敲擊了一下:【因為繆指導員。】

  「繆指導員?繆指導員怎麼了?」趙同寶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在裝傻。

  新上任的指導員是第一小隊小隊長的偶像,那個情商和身高一樣低下的小毛子在人家就任的第一天就「出於好意」給了對方一個下馬威,自作主張地提出了對戰申請,結果被碾壓式一頓吊打,迷妹本性暴露後恨不得天天黏在指導員身邊近距離觀摩人家的操縱方式,然而繆指導員除了初戰露了一手之後,就再也沒碰過機甲了。

  連很多訓練課程都由隔壁那些中隊的中隊長們代替指導,而自己只是在一邊旁聽。當然,這對隊裡不少他們的崇拜者是一種福利,經常有人在訓練之後圍著崔中尉求在某些不能見光的小黃本上籤名,或者是跟默克爾中尉像是邪教團體一樣圍成一圈小聲嘀咕一些聯邦內的秘聞八卦,然而對於薇拉而言,她還是更想跟繆中尉進行交談和互動。

  不過作為一個合格的迷妹,只要偶像天天都出現在視野裡就足夠她激動一整天了。訓練過後藉故去找繆苗談話,問一些問題,成為了她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她也不懂說一些能讓女孩們迅速拉近關係的密談,每天問的都是一些「要塞級的蟲族到底長什麼樣?」,「據說您親眼看過巢穴級的誕生過程,那巢穴級是怎麼汲取能量維持自身的?」……諸如此類,只有親身跟蟲族戰鬥過機師們才知道的問題。

  一方面的確是對這些事情相當感興趣,每次對蟲作戰後能夠生還的機師都了無幾人,比起看資料裡冷冰冰的數據,他們這些沒有實戰經驗的機師們都更希望從有實際經歷的機師口中親耳聽到這些故事,對傳奇經歷的嚮往是每一個新兵都有的獵奇心理。

  二是薇拉自以為問這些問題可以顯示出她作為一個軍人積極好學的一面,然而情商低下如她從來沒有注意到繆苗聽到這些問題時臉上一閃而過的僵硬,和後來趕來的某斯維爾德洛夫斯克中校發黑的表情。

  整個艦隊的人都知道那兩個人是戀人,但薇拉絕不承認這件事。那個混帳的軍二代毛子,名字取得奇奇怪怪的,還仗著自己比她多了那麼個S的評級走了後門混到了中校的軍銜,什麼人類未來的希望,唯一能讓精神力覆蓋整艘戰艦的人……她覺得都是瞎扯談,她對他唯一的認知就是遊手好閒,無事可幹,不在他的密蘇里號上好好待著為人類做貢獻,反倒是每在他們訓練結束之後就過來福特號這裡把她的指導員直接帶走。

  帶走幹什麼?一開始她也不清楚,直到昨天她吃完晚飯回到宿舍層數的時候,不小心瞥見了指導員被那個「遲早要發福・一定會酒槽鼻・將來肯定地中海」的垃圾壓在牆上親吻,還各種毛手毛腳不可直言。

  「哈啊……」她的指導員推開了那個垃圾。薇拉身體素質和視力都是極佳,還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兩個人唇舌分開之掛著一條銀絲,看得她臉紅心跳,直接躲到了牆後。

  「不要。」指導員說,「這裡是外面。」

  垃圾哼哼一聲:「那就進去裡面。」

  進去裡面幹什麼?!她在震驚之中久久不能回神,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回到了宿舍裡了。

  薇拉立刻跟上,整個人跟壁虎一樣貼在繆苗的房門前。憑什麼那個人可以進她的指導員的房間裡?他們兩個在裡面幹什麼!不行,隔音太好了,什麼也聽不見。

  在薇拉看不見也聽不見的房間裡——

  「嗯……哈——你今天又亂瞪那孩子了,輕……輕一些,好酸。」

  「那個智障!你管她那麼多幹什麼?是你咬得太緊了,放鬆一點。」

  「因、因為她很像你……嗯啊,還有……別要我做這種我辦不到的事情!唔!」

  「別管她,那個白痴,整天亂說話。」

  「我不是很介意那些事。」

  「別在我面前說謊,繆苗。」

  「……」

  身處空間站的他們是沒有晝夜之分的,然而為了艦員們的作息和生理著想,每個人都被分配了一個時間表。屬於一些人的「夜晚」,也許就是另一些人的「白天」,於是,不少福特號的艦員紛紛目擊了第八中隊小隊長蹲在繆苗宿舍門口長達四個小時,表情從焦躁,到泫然欲泣,最後變成一臉絕望,黯然離去。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被NTR了,某種意義上也的確是那麼回事。她可不是懵懂無知的小孩子,兩個人待一間房裡那麼久能幹什麼?當然是幹啊!呸!難道是蓋著被子純睡覺?!

  這就是導致了今天杜哲闊布少尉如此暴躁,恨不得殺人放火炸戰艦的原因。

  「你能不能不要那麼幼稚?」芙蕾雅推了推自己的細框眼鏡,「他們是戀人,成年人有那方面的生活是很正常的,你又不是指導員的誰,管那麼多做什麼?」

  芙蕾雅每次說話都能一針見血,直戳別人的痛腳,這天生的毒舌功力非常人能及,把薇拉氣得牙癢卻無從反駁。

  「我感覺指導員跟剛見的時候有些不一樣了。」趙同寶嘻嘻哈哈地插話進來,「當然剛見的時候也還好,但是最近感覺……嗯……氣色好?也不對,就是周身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了。」

  【是OO到XX的轉變。】西澤白面無表情地舉起了手上的投影。

  趙同寶:「西澤,你打了什麼?為什麼會被系統自動打碼掉?!」

  「都別吵了。」芙蕾雅「啪」的一聲合上了手上的書,「今天的訓練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們能不能有點軍人的樣子?」

  芙蕾雅呵斥所有人的時候氣勢十足,相當於隊裡半個管事人物的她在這方面有著相當的威信力,所有還在嘰嘰喳喳八卦的隊員們當即老實回到各自的隊列裡站好,包括薇拉。

  他們剛排好陣型,機庫裡便踏步進來了一個人。

  然而今天進門的既不是她們的指導員,也不是經常來串場的崔中尉,而是一個從來沒見過的死胖子。

  稱他為邋遢的死胖子都不為過,鳥窩一般的棕色頭髮,被橫肉擠成綠豆般大小的眼睛,臉上架著副銀框眼鏡,肚腩大得幾乎將軍服撐裂。只有肩章向在座所有人告示著,這是一位聯邦少校級的人物。

  「Hi。」死胖子朝他們揮手,「我是布萊克・沃克,軍銜少校,現在不是你們的誰,將來也不是你們的誰,我今天只是來通知你們一件事情的。」

  在座的所有人均是瞪大了眼睛。什麼?這一坨脂肪聚集物就是那什麼……那什麼沃克家除了如今的沃克上將外,在軍部裡最有名的布萊克・沃克?

  這個名字排在尤拉諾維奇之後,談不上婦孺皆知,但只要是軍部裡混的都聽過這個名諱,畢竟他正是完善佩龍計畫的真正功臣。大部分人至今都沒搞清楚佩龍到底是個什麼鬼玩意兒,因為聯邦也沒公開具體內容,他們只知道這是項用精神力覆蓋戰艦的技術,總之就是人類希望這種老調重彈的事,普通人不明覺厲,跟水軍一樣伸出手啪啪鼓掌全部叫好就對了。

  傳聞中這個計畫的負責人應該是一位風度翩翩儀錶堂堂斯文敗類類型的帥逼,怎麼會是眼前這樣的胖子?!他的嘴角甚至還有沒擦乾淨的甜甜圈糖霜!

  「咳咳,你們別那樣看著我,我知道我很帥很有魅力。」死胖子權當這些「熱烈」的視線都來自於對他的風姿的崇敬,「進入正題,軍部最近出了一項新的技術來幫助現在未出擊的、沒有實戰經驗的機師們進行訓練。」

  他說完,打了個響指。隨著那清脆的聲響落下,數台半台機甲大小的機器驟然從機庫的一角亮起了燈,走到了他們跟前。

  沒有人能確切形容出眼前這些機械到底是什麼,那看起來只是簡易的金屬骨架,形狀有些接近於鞘翅目的甲蟲,六條「腿」支撐在地上,就連行動模式都跟那些昆蟲挪動一般地迅捷。

  「這個是軍部以先前對於陸兵級資料進行統合,製造出的仿蟲族行動模式機器人。」布萊克解釋道,「對於大部分機師而言,缺乏實戰經驗是導致在早期戰場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之前你們的訓練幾乎都是人對人的戰鬥,那樣的訓練模式的確能培養出一群能將機甲耍出一朵花的馬戲團演員,但是在戰場上卻毫不實用。」

  「所以偉大的布萊克我,為瞭解決這一個難題,廢寢忘食,在這一年的時間裡,終於基於先前獲得的蟲族數據,製造出了這類訓練用機器人,沒有殺傷性,都是演練用的,但是行動模式跟蟲族基本一致。」布萊克激動地拍著那些機械的「蟲肢」,「怎麼樣,是不是被我的智慧震驚到無話可說?目前這類機器人還沒有大批量生產,但是數量暫時可以提供給空戰機師進行演練了。你們準備一下,待會我們就返回陸地進行對地訓練,你們的指導員也會來監督你們……」

  布萊克話說到一半,綠色的眼睛一亮。機庫的門忽然又打開了,一個黑髮的女人踏步進來,不是別人,正是繆苗。

  他立刻抬起了手,然而現在的他現在四肢臃腫,就連揮手的動作都很艱難:「對對對,你們的指導員來了!快讓她來這裡看看我的新——」

  布萊克的話沒能繼續說完,因為在繆苗在定睛看清楚他身後那些機械後,瞳孔驟然縮緊,嘴唇顫抖,喉嚨裡迸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她一邊後退,一邊從身後掏出了隨身的輕型光束手槍,對準布萊克的方向,沒有任何躊躇,扣動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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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十三章

  一切發生得太過迅速了,中隊員們完全來不及理解到底是個什麼狀況,只有其中出類拔萃的四個小隊長迅速反應過來。

  在繆苗拔槍的時候,四個人均是一怔,然而待到她瞄準布萊克的時候,薇拉和趙同寶同時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衝向她想要將槍從她手中奪下,可是距離太遠了,眼看著繆苗即將扣動扳機,離布萊克最近的西澤白當即往前者的方向一個飛躍,頃刻間伸手將那個體積過大的胖子撲倒在了地上,堪堪避開了繆苗的攻擊。

  打出了第一槍的繆苗露出了近乎崩潰的神情,她握著槍的手在顫抖,不可置信地左右搖著頭,像是一匹窮途末路的野獸,整個人也不斷地往後退。她的表現讓上前想要制服她的趙同寶和薇拉不敢輕舉妄動。

  「她怎麼了?」趙同寶小聲問。

  薇拉咬著嘴唇,雙眼緊緊地盯著繆苗的一舉一動,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扣動第一次扳機似乎用盡了繆苗全身的力氣,她單手捂著胸口,大口地喘氣。她所呼吸的似乎不是空氣,而是火焰,每喘一口氣,痛苦的神色就更添一分。

  終於,繆苗像是無法繼續承受這份痛苦一樣,舉起了握著槍的手。這個動作讓所有人再度緊張起來,然而這次她沒有對準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她將槍口緩緩抬起,手腕朝內,最後將它對準了自己。

  那一刻,她的臉上露出了片刻的安寧。

  「指導員!」

  「繆苗!」

  隨著兩個人的同時呼喊,有一隻手指微勾,扣下了扳機。一切塵埃落定之後,薇拉已經和趙同寶一起將繆苗雙手反剪,按在了地上,而原本在繆苗手上的槍也落在了很遠的地方。

  崔真熙蒼白著臉氣喘吁吁地站在了門口,手中的槍口有些發燙,她今天原本打算和往常一樣來繼續來代替繆苗訓練第八中隊的,走在半路上卻接到芙蕾雅緊急通訊,匆匆趕來,剛進機庫就看見了剛才千鈞一髮的一幕,沒有多想的她在事態向不可挽救的方向發展之前,掏槍擊落了繆苗手上的手槍。

  「按住她!別讓她亂動!」崔真熙朝他們大聲命令道。她目光凜冽地掃視了一圈機庫內部的情況,在看見布萊克和他身後的機械時,她便明白了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如今這樣了。

  崔真熙朝四個人使了個眼神,這段期間,她經常代替繆苗教導他們機甲的駕駛要領,四個人對她也已經相當熟悉了。西澤白當即朝她點頭表示明白,然後便抓起了布萊克的衣領,這個纖細的少年毫不費力地拖動一起足足有三個他大小的胖子往機庫外走。

  而趙同寶和薇拉將已經完全失神的繆苗押起,緊跟在西澤白和布萊克之後,芙蕾雅則是留在原地,朝剩餘的隊員們怒喝:「都在機庫裡待命,沒有指令之前誰都不許擅自離開!」

  出了機庫,崔真熙既沒帶他們去司令部報告剛才的意外,也沒有將明顯不太對勁的繆苗送去醫務室,她讓他們將繆苗送到了她的宿舍裡,關門之前囑咐道:「你們三個聽好了,關於繆中尉這件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起碼現在不要讓小隊裡的任何人透露出去,懂了嗎?」

  堂堂一個中隊指導員在公眾面前情緒失控、表現出強烈的攻擊性,肯定會惹來所有人議論,能不擴張就不擴張是目前崔真熙能想到最好的處理辦法。

  「知道了……」「瞭解。」【明白。】

  「哦,對了,把這個人送到椎名中尉那裡,讓椎名中尉處理他。」崔真熙指了指被西澤白托在手上的布萊克,冷聲道。

  「好的!」「沒問題!」【交給我們吧。】

  交待完這一切,崔真熙關上了門。房間裡的繆苗似乎還在發懵,受到巨大驚嚇的她直直地盯著眼前的牆壁,雙目卻沒有任何神采。

  崔真熙看她這幅模樣,蹙緊了眉間,她早就料想到了繆苗沒有恢復的事實,只是沒有想到她竟然惡化到了這個份上,僅僅只是相似形態的事物都能讓她爆發到這個程度。

  她走到繆苗跟前,蹲下,臉上是溫柔的笑容。崔真熙放柔了聲音叫喚著:「苗苗,苗苗?聽見我說話了嗎?」

  繆苗依舊保持著木然的姿態,沒有給予崔真熙任何回應,她沉溺於自己的世界裡,如今沒有人能將她從那個逃避現實的避風港裡喚出。

  隨著時間的流逝,崔真熙唇角的弧度終於慢慢抿成了一條直線,而她握緊的拳頭則越來越用力。最後,維持著崔真熙面上平靜的那根弦隨著她揮出的那一巴掌,「啪」地崩裂掉了。

  「你在想什麼?!你真的想死嗎?」崔真熙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打出這一巴掌的,將繆苗的頭都打歪到一側,「告訴我!你真的想死嗎?!」

  繆苗顫抖著手,拭去了唇角的血珠。

  「第二次,這是第二次了!這是第二次我打你!」崔真熙握住了繆苗的手腕猛地一扯,將她的身子帶正,好讓兩個人的目光對上,「既然沒有辦法承受,就不要回來!好好地待在後線渾渾噩噩地度過你的下半生,既然決定了要回來,又整天裝模作樣個什麼勁?!沒有人有義務要遷就你一輩子!盯著你的傷疤一輩子,唯恐它再次破裂!這裡是軍隊,不是你的桃源鄉!」

  繆苗回望著崔真熙,黑色的眼睛宛如一潭死水,沒有任何波動。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說你什麼。」崔真熙咬著唇,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樣東西,伸到了繆苗眼底下給她看,「我不敢說我能完全理解你如今的心情,你如今的痛苦,你如今的想法,但我覺得自己多少還是能明白一些的。」她手上拿著的是一個藥品,上面是某種抗抑鬱藥物的學名。

  這一次,繆苗的眼睛微微睜大了。

  崔真熙在繆苗面前搖晃了一下那個藥瓶,裡面沒有任何響聲,這只是個空瓶。崔真熙笑了笑,一向燦爛陽光的笑容裡此刻帶了一絲陰鬱:「已經吃完了,很久之前吃完的了,沒有再吃了,只是留在身邊當作紀念品警示一下自己而已。一開始我也很難受,很難過,覺得憑什麼,憑什麼是這樣的自己活了下來?我當時什麼也沒幹成功,還拖累了你一起墜回了那個該死的地方。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就是個拖油瓶,向你撒嬌,給你壓力,在你最需要別人支持的時候卻一直睡著,什麼也沒能為你做到。」

  「但我沒想過去死。雖然真的很難過,厭惡自己倒了極點,但一想到我如今能活著,畫自己沒有畫完的畫,做自己還想要做的事情……一想到這些是你拼了命,付出了巨大代價換來的,我就沒有辦法放棄它,連動這個念頭都會讓我覺得無法原諒。」

  「真熙……」繆苗無神的眼裡開始出現了水光。

  崔真熙也在強忍著眼眶中的淚水:「求你了,別再這樣了。我知道你比誰都難過,比誰都痛苦,既然痛,就說出來,告訴別人你在疼,別捂著它,讓它潰爛流膿越來越糟糕。」

  「苗苗,你告訴我,你是為了什麼回來的?」

  ***

  被扔到椎名有棲跟前的布萊克揉了揉發疼的屁股,不禁感嘆如今軍部真是後浪推前浪,一年沒混,沒想到如今新入伍的一個比一個暴力強悍。

  「事情我都知道了。」椎名有棲在布萊克剛站起來不久就一腳又把他踢回了地上,單腿踩住他圓滾滾的肚皮,「好久不見,你還真是個事故體質,每次出現都給別人帶來一堆麻煩。」

  布萊克被這一腳踹得幾乎岔氣,想要伸手挪開椎名有棲的腳,卻發現粗腫的四肢已經連這個簡單動作都辦不到了,他現在才不得不明視自己又肥成了一個胖皮球的事實。

  「行行好,抬個腳。」布萊克扯出了個討好的笑,別說繆苗,他都要有ptsd了,被踹出來的。

  椎名有棲也不為難他,把腿抬起,又一腳將他的背部踹直,就如他們初見時一般。做完這一切的椎名有棲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抿了一口還沒涼掉的紅茶:「這次你又想幹什麼?」

  布萊克在地上撐了半天才爬起來,嘴上碎碎唸著:「你們就不能對我這種腦力勞動者放尊敬一點嗎?都是為聯邦做貢獻,不能因為你出力我出智就差別對待啊!我只是來發表一下我的新的發明成果,幫助新兵們有效訓練,結果呢?動不動就對我拳腳相向,舞刀弄槍的!」

  椎名有棲冷笑一聲:「為什麼選第八中隊開始試驗你的『智慧結晶』?」

  布萊克裝傻充愣:「上頭批准了我隨便挑個中隊進行實驗,我這不是看第八中隊負責人名字眼熟,就選了唄!想著順便跟好久不見的老朋友打打招呼,這有啥問題?倒是你的老閨蜜,她那是發啥瘋,怎麼見人就想一槍崩?嚇死我了!」

  椎名有棲觀察著他的表情,眯起了眼:「你是故意的?」

  「故意?故意什麼,你怎麼老是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布萊克嘴上叨叨囔囔著,內心卻暗罵了一聲——眼前這個女人是有讀心術還是鷹眼之類的技能麼?怎麼每次什麼對話都還沒展開,她就能從蛛絲馬跡之間直接得出結論?

  「你是故意的。」椎名有棲這次乾脆用陳述的語氣重複了一遍。

  布萊克揚天長嘆一口氣,擺正了態度,坦誠道:「是的,我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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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十四章

  「是的,我是故意的。」

  椎名有棲危險地眯起了眼,她倒也沒問布萊克故意這麼做的原因:「你不怕尤拉諾維奇來找你麻煩?」沒直接說弄死他已經算是用詞委婉了。

  「怕啊,當然怕!我怕死那個小兔崽子啦!」布萊克揉著自己的肚皮道,「可惜的是,他沒有機會來找我麻煩。」

  椎名有棲一愣,她放下了手中的瓷杯,朝布萊德問道:「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布萊克油膩的臉上扯出了一個笑,「那傢伙最近有事,不會有時間來福特號的。」

  「怎麼回事?」椎名有棲蹙眉。

  布萊克壓低了聲音:「最近聯邦邊陲星域的蟲侵報告頻率越來越高,上頭猜測蟲族大規模的侵略也許馬上就要來了,現在正在擬定應對戰略。」而尤拉諾維奇這個關鍵人物無論如何都是必須在場的。

  一年前因為第二隻巢穴級的突然出現,聯邦預先準備的作戰完全作廢。人類一方不僅損失了第五艦隊下的兩個中隊,還讓原本計畫剿滅的那隻巢穴級逃走,前者也許還不算什麼,但是後者就事關重大了。

  這個以侵略為本能的種族,為了佔據別的星球而攻擊宇宙裡除了它們之外的所有物種。能夠孕育生命的行星正是它們最為偏愛的新巢,這也就是為什麼適宜人類活動的星域每次都是它們的主要目標。

  茫茫宇宙裡,沒有人能斷定到底有多少隻巢穴級存在,但是只要是人類所能探查的範圍內出現了它,只有兩個選擇:要麼遷徙,要麼反擊。

  百年之間,人類因為在跟蟲族的正面衝突中屢戰屢敗,一直沒能弄清楚它們到底是如何繁衍的,直到尤拉諾的出現,他是第一個轉機,而他的「兒子」尤拉諾維奇則是第二個希望。

  現在有了回擊的手段,人類聯邦自然是不會再一味逃竄了。這一年來他麼派出的探查組一直沒能成功發現對方的老巢,然而邊陲星域卻頻頻有小規模的蟲族入侵發生,這代表著蟲族一方也在派兵蜂進行探查,大規模的正面交戰已經不遠。

  「原來如此……」椎名有棲的右手輕輕握拳,抵在了唇上,這些年來她思考事情時的小動作從未改變過。只是思考了片刻,她再度目光銳利地看向布萊克,「但是這和你幹的事情有什麼必然聯繫麼?」

  「當然有!」布萊克試圖帶偏話題,「前線機師的不足是必然的,為了加速新兵的訓練,準備接下來的大戰,偉大而聰明的我不是又發明了新的成果麼來為聯邦做貢獻麼?」

  「別裝傻了,我是問你為什麼拿第八中隊開刀。」椎名有棲冰原一樣寒冷的聲音裡帶上了怒意,「你是不是已經知道她的情況,故意這樣做的?」

  布萊克頓時收斂起來,他往後退了幾步,連忙搖頭擺手,唯恐面前的女人又給他一個飛踹,:「聽我解釋!關於這個……我是有原因的!」

  ***

  繆苗孤身回到宿舍的時候,顯示時間的刻度針已經指向了九點了。今天尤拉諾維奇並沒有來接她,回到自己的宿舍也沒有看見他的人影,繆苗內心的期待有些落空,她也沒有特別期待什麼,她只是想要見到他,只要見到他就足夠了。

  她脫下衣服後,躺在床上發呆。

  在自己的下屬面前失控,還攻擊了他人,自己回到了軍隊後一件正事也沒有辦成,只是一味地添麻煩,讓別人為自己操心。真熙的問題在她的腦裡揮之不去,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回來的?

  她想著想著,眼皮愈加地沉重,今天倒也沒有耗損任何體力,只是精神繃得太緊了,連帶著身體也跟著疲憊起來,不一會兒,她就沉入了黑暗之中。

  ……

  繆苗獨自一人在一片虛無中跋涉,週遭沒有一絲光亮和聲音,死寂到她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在耳膜上鼓動。

  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於這片空間裡,她並不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但她的的確確是在「前進」著,儘管周圍根本沒有參照物彰示著空間的移動。

  遙遠的地方忽然出現了一絲火星,明明滅滅。繆苗走快了一些,離那火光越近,週遭也越發的明亮起來……直到站定在那個人的跟前,看清楚那個人的面容後,繆苗就已經知道自己並非在現實之中了。

  季輝嘴上叼著煙,單手半掩在打火機與香菸前,像是遮擋著這個空間裡並不存在的風。看見繆苗來了,他從嘴上取下還沒點燃的香菸,朝她笑問:「你怎麼來這裡了?」

  繆苗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凝視著季輝。又是這個夢。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已經將這個夢反反覆覆地做了無數遍了,不過她並不討厭這個夢,在這裡她可以見到舊時的同伴,比起那些重複著他們死亡場景的夢境,這個夢要溫柔太多了。

  季輝看著她發紅的眼,無奈地搖頭,將手上的打火機遞給她:「喏,你幫我看看能不能打著火,我試了半天了。」

  繆苗接過它。這是一支是非常復古老式打火機,銅質的機身,隔一段時間便要往內膽的棉芯裡手動注入燃油才能持續使用。

  她曾經問過季輝為什麼要使用那麼不方便的舊式打火機,他當時的回答是:「你嫌棄我打火機不方便?喂,這可是我省了好幾個月工資才買下的高級貨,老菸槍的情懷你懂嗎?」

  繆苗握著這隻打火機冰涼的機身,拇指按在了圓齒上,往下一按,火星一躍,緊接著一簇火苗便在她的手中燃起。

  「得。」季輝調侃道,「我試了半天也沒打燃,結果你一下就成了,這打火機是不是認人啊?來,幫我把煙點上。」他說完便又把煙叼回了嘴上,頭湊近了繆苗。

  繆苗突然理解了什麼,她倉惶地將手裡的打火機合上,扔回給了季輝,近乎哀求般地說:「對不起,我做不到。」

  她再也不敢看季輝的臉,轉身便往來時的原路跑了回去。真是奇怪,明明夢裡的她沒有再回過頭去看季輝,但眼前卻浮現出他極為失望,搖頭嘆息的表情。

  ……

  夢境在這裡戛然而止,喚醒她的是一陣急促的鈴聲。繆苗睜開了雙眼,將呼吸的頻率調整至正常,關閉了鬧鈴。

  剛伏在洗手台前往臉上掬水的時候,手腕上的終端又響起了通訊的提示音。繆苗倉促地用毛巾擦乾臉後接通了它,對面響起的聲音讓她嘴唇頃刻間血色全無。

  「嗨嗨!繆小姐!我是布萊克,沒錯就是昨天差點被你一槍崩掉的那個布萊克,好久不見,能否跟你今天一起敘個舊?」

  繆苗對這個聲音的主人沒有好感,倒也談不上厭惡,然而一旦想起他,腦海裡就不禁浮現起昨天他身後的那個「怪物」,呼吸再度急促起來。

  但接著,另一個聲音又立刻安撫住了她的情緒:「苗?苗,是我,有棲,你聽得見我說話麼?別緊張,去福特號的六層最裡面的會議室,我們在那裡等你。」

  ***

  繆苗最後還是選擇了赴約,讓她這麼做的原因是她對椎名有棲的信任。

  她坐在會議台的一端,而布萊克則坐在另一端,椎名有棲是站著的,正好處於兩人中間的位置。

  「把我叫過來有事麼?」繆苗低頭問。

  布萊克抬手撩了撩額前的鬈髮,這個動作要是消瘦時期的他做起來還有幾分風度翩翩的味道,可如今只是個死胖子的他做起來就只剩下滑稽可笑了:「繆小姐,我為昨天嚇到了你感到抱歉。」

  「為……為什麼要做出那種東西?」繆苗的聲音很小,幾近微不可聞。

  「當然是為了聯邦和為了他們著想,要迅速適應和蟲族的戰鬥,最有效的方式就是以『蟲族』為對象進行訓練,不是麼?」布萊克理所當然道,「據統計,對於所有軍人而言,初戰的死亡率是最高的,本質原因就是他們缺乏真正的對蟲戰鬥經驗,如果能在第一戰前便切身熟悉蟲族的攻擊模式,這對於新兵的存活率會有極大的提升……」

  「夠了,我不想聽這些!」繆苗放在桌下的拳頭用力握緊,她騰地站了起來,冷硬道,「如果只是為了這件事情的話,那我先走了。」

  她連椎名有棲都不再多看一眼,轉身就想離開。

  「苗……」椎名有棲輕聲呼喚著繆苗的名字,想要挽留她。

  「你想逃避嗎?」布萊克也站了起來,他的大肚腩將桌子都往前撞偏了幾釐米。

  「繆苗!你知不知道哪些東西是我基於什麼做的?」布萊克大聲地朝她的背影喊道,「你以為關於蟲族行動、攻擊模式那些資料是從哪來的?我無端自己生出來的嗎?!」

  死宅男硬氣起來氣勢十足,繆苗沒有回頭,卻駐足停步了。

  「昨天站在你面前的,不是『蟲子』,不是它們的複製品!」布萊克繼續吼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它們來自於你曾經的戰友留下的記憶卡!那些記憶卡記錄了他們自身戰鬥數據的同時,也記錄下了蟲族的行動模式!」

  繆苗的肩膀忽然聳動了一下,她微微弓起背,用手摀住了臉。

  「你搞清楚一件事情!那些都是他們用命換來的!」身後的布萊克還在繼續,「你沒辦法面對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是蟲族?還是他們亡靈的倒影!」

  終於,淚水決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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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十五章

  這一週,第八中隊的全體隊員們都無比懵逼。

  新任指導員不知道到底怎麼了,突然攻擊了沃克少校後失蹤了兩天,在他們以為她再也不會回來的時候,指導員在第三日又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地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從今往後,崔中尉不會再來了,接下來由我全程指導各位。」繆苗朝他們溫和地笑,並沒有解釋之前她失態的原因,「今天我們要回到地面和陸戰機師們配合訓練,週期半個月,對接飛船已經在等著了,都過去吧。」

  繆苗不明言,也沒有人敢多問什麼,誰叫隊裡的那個小霸王一直盯著他們,這段期間誰敢多嘴一下那件事情都會被揍到吐胃酸。

  這一段期間以來,在海因茨和薇拉的各種強制性科普之下,大部分人都對繆苗的背景有一個大致的瞭解,誠然她曾經的經歷讓人敬佩和惋惜,然而不管有怎麼樣的過去,都不是讓一個心理方面擁有嚴重問題的人成為教官的理由。

  就是在不少人都對此有些議論和不滿的時候,繆苗又一副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出現了,還宣佈了自己接下來會親身上陣,不會再有人代替她這個消息。

  「她又怎麼了?」趙同寶坐在對接飛船上,向身邊的薇拉說著悄悄話。

  薇拉懶得理趙同寶,她一直憂心忡忡地偷看著孤身坐在飛船一側的繆苗,後者正在看著窗外變換著的星空,並沒有注意到她熱烈的視線。

  經過了強烈的心理鬥爭後,薇拉站了起來,走向了繆苗,在她身邊站定,聲音有些緊張:「那、那個……指導員,我能不能坐在你身邊?」

  繆苗回過神,朝她笑著點點頭表示允許。

  「那個,指導員……為什麼……為什麼要去地面進行訓練?」薇拉對誰說話都是中氣十足,現在卻連語言都組織不清楚,她原意是想問繆苗是否已經沒事,結果一個問句連半個重點都沒提到。

  繆苗以為薇拉是不滿回到路面進行訓練,回答道:「我知道你們比起地面作戰更偏愛宇域訓練,但是行星保衛戰是對蟲作戰的側重點,即使是空兵級蟲族,也不會在真空宇宙裡進行長期停留,它們也需要在一顆星球上停留休息和補充能量。因為這個原因,蟲族都是有目的性地攻擊佔領一顆行星,所以陸戰機師和空戰機師在地面作戰時的配合就變得非常重要了……」

  薇拉想問的完全不是這些機師們早就爛熟於心的理論知識,然而繆苗講得詳細又耐心,看向她的眼神也非常專注,帶著對後輩的寵溺和無奈,這一切讓薇拉無法打斷她的說教,只能耷拉著頭安靜地聽繆苗講完。

  一番說教還沒結束,他們就到了地面。

  ***

  「她一個人真的沒有問題麼?」崔真熙隔著透明的玻璃看著已經遠去,化作一個小點的對接飛船,擔憂道。

  椎名有棲站在她身後,平靜地說:「那是她主動提出來的,我們要做的是尊重她的想法,相信她。」

  「尤拉親呢?怎麼這幾天都不見他的人影?」崔真熙問。

  椎名有棲回答道:「他被軍部的人絆住了,近期應該都不會有空。」

  「尤拉親真是靠不住,每次關鍵時候都不在。」崔真熙蹙眉,「而且我還是很擔心……」

  「信我!沒問題沒問題!我可是按照標準套路對她進行了嘴炮,熱血少年漫裡主角經過那番洗腦基本都能痊癒。」布萊克插嘴道,他不知道怎麼也在這個地方加入了目送大軍,手上抱著包薯片,吃得喀吱作響,「沒聽過有句話叫做不破不立嘛,破完之後就立啦,她又不是軟弱的人。」

  椎名有棲轉過身,伸手從他懷裡抽走了那包薯片後就走:「我贊同『不破不立』這句話,所以你也別再吃這些垃圾了。」

  布萊克揮舞著手想要奪過它,結果被緊跟有棲而去,經過他身邊的崔真熙用力地往肚子上揍了一拳。

  「這一拳是為了你之前差點弄出的意外。」崔真熙冷冷地看了一眼被她揍彎了腰的布萊克,接著又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腳,「這則是你之前弄哭她的代價。」

  臨走前,崔真熙朝已經趴在地上挺屍的布萊克露出了一個毛骨悚然的笑:「你小心點,要是再亂搞事,就算有棲阻止,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

  待兩個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見之後,布萊克才在地上翻了個身,將自己圓滾滾的肚皮朝上露著,喃喃自語:「吃力不討好,吃力不討好啊。」

  他還沒感慨多久,卡在手腕脂肪上的終端響起了通訊提示聲。布萊克接通,對面傳來的聲音讓他當即麻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站正。

  【布萊克。】那是非常溫潤的聲音,卻有著相當的威壓潛藏在那表層的無害之下。

  布萊克連忙道:「我在我在。」

  【無人機的進程怎麼樣了?】

  「收尾階段。」布萊克說,「前線機師反饋的數據已經讓整個數據庫基本完善了。但那個東西還不穩定,精神力遠程投射對於操縱者的精神力要求太高,這個問題還是沒有解決,聯邦裡的S級就那麼幾個……怎麼突然著急起來了?不是還有尤拉諾維奇頂著麼?」

  【他?他剩餘的使用次數已經不多了。】

  「……」

  【在他消耗完畢之前,把無人機弄出來。】對方冷漠地下完這個命令之後,便單方面斷開了通訊。

  布萊克無言地站在原地半晌,看了眼一望無際的宇宙,苦笑了一聲。

  「還真是苦命鴛鴦。」

  ***

  陽光之下的操練場上,一個黑髮女人帶著身後一群氣喘吁吁的機師們在跑道上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進行著一場沒有盡頭的馬拉松。

  「都跟緊我,這才第六十八圈,別掉隊!」繆苗難得厲聲朝他人呵斥,「都沒吃飽飯嗎?跑起來,掉隊一圈的人補跑十圈!」

  已經好久沒曬過太陽的空戰機師們就像是被扔到了地面上的魚,奔跑的同時不停地張嘴閉嘴大口呼吸著空氣。

  氣喘吁吁的趙同寶開始朝身邊還在咬牙堅持的薇拉連拋了好幾個問句:「她是怪物嗎?她是怪物吧!為什麼她還沒有流汗?為什麼她都不會喘氣!為什麼我們要跑圈?這有任何意義嗎?」

  「閉嘴,不要質疑指導員的任何命令。」薇拉瞪了他一眼,然後加快步伐追到了繆苗身邊。

  趙同寶遠遠看見薇拉跟個博美一樣搖著尾巴湊到了繆苗跟前。她好像對繆苗說了句什麼話,太遠了,他又累得耳朵發鳴,聽不清楚,但繆苗在聽完那句話之後竟然騰出了手拍了拍薇拉的頭,於是趙同寶看見那條金毛博美的尾巴搖得更歡了。

  一百圈跑完,已經成為了死魚的中隊員們都趴在了地上,只有芙蕾雅還堅持著自己的筆挺的站姿,她走到了繆苗跟前,扶著自己因為汗水幾乎滑落鼻樑的眼鏡:「恕我直言,指導員,我不明白這樣訓練的意義何在?」

  繆苗沒看她,對剩餘的中隊員拍著手:「不要給我躺在地上,全部都上機甲!陸戰機師和地面部隊已經在等著了!不要丟了空戰機師的臉。」

  所有中隊員們只好灰溜溜地爬上了機甲。被無視掉的芙蕾雅咬牙,也跟上了大部隊。

  一點喘息的餘地也沒有,累到懷疑人生的空戰機師們就被扔到了對戰場上。他們的指導員似乎真的一點事也沒有了,但是沒有事的指導員實在太恐怖了,這完完全全是地獄魔鬼式的訓練法。

  【各位,看你們的雷達盤。】繆苗的聲音在所有機師的機甲裡響起,【亮著的紅點代表著非我方的熱能反應,也就是我們的敵人,空戰機甲的雷達盤的覆蓋面積遠遠超過了我們的視距,所以我們在負責制空權確保的同時也擔當著偵查探測的任務,現在全部都飛起來!】

  繆苗一聲令下後,空戰機師們再不情願,也必須騰空飛起,排列好陣型。

  【陸兵級和戰車級是蟲族前面突擊的主力。要塞級的速度沒有那麼快,但無論是防禦力還是殺傷力都是最高的,一般處於中部位置。最後墊底的是光線級,光線級的有效攻擊距離太遠了,甚至有時候錶盤上還沒探測到它們的熱能反應,我們就已經進入它的有效射程內了】繆苗站在指揮室內,看著對戰場上監控器反饋的影像,實時指揮道,【對於我們空戰機師而言最致命的就是光線級……】

  繆苗滔滔不絕地說著,直到目光觸及到屏幕上忽然出現的擬蟲機械們,話語突然打住了。

  ——別挪開視線,不許挪開視線。

  這個短暫的停頓只持續了不到三秒。繆苗抿了抿唇,強迫著自己繼續看著它們,嘴上繼續向中隊員們發號施令:【所以剿滅光線級是我們的主要任務之一……】

  ……

  第一日的斯巴達訓練結束,地面基地的食堂裡,長期在宇域訓練的空戰機師已經跟陸戰機師友好地打成了一片。

  「你們的那個女指導員也太恐怖了吧?跑完一百圈再開機甲?」

  「可不是嗎?那種訓練量真的有把我們當人看麼!」

  「不過今天場上那個機械就是模擬蟲族的新型機器人?天啊,我還是頭一回見到那麼龐大的怪物,真正的要塞級真的和那種機械骨架一樣高嗎?」

  「誰知道,我們又沒有真的跟蟲族戰鬥過。」

  機師們狼吞虎嚥著盤中的食物,互相叨磕一些有的沒的話題。

  薇拉托著自己的餐盤,在食堂裡環視了一圈也沒有見到繆苗的身影,她不高興地皺起了眉。遠遠的一張桌子旁,有一個傻逼一樣的二貨站在了椅子上,搖著手上的勺子跟她打招呼,那是趙同寶示意讓她去那邊跟他們一塊坐,薇拉裝作自己沒有看見他,往室外走去。

  然後她在食堂外面看見了她找了半天的繆苗,剛想湊過去,卻發現繆苗的身邊已經有人了。

  同樣的金髮,金邊的眼鏡,那是她的同伴芙蕾雅・馮・裡希特。

  薇拉立刻閃身到一旁的灌木後面,偷偷聽著她們的對話。

  「指導員,關於今天的訓練方式,我有異議。」

  下了訓練場又恢復成平日那個溫柔好脾氣的爛好人繆苗小心翼翼地問:「我有哪裡做錯了麼?」

  比起薇拉那種一根筋的小霸王,眼前的少女才是第八中隊裡話語最有份量的小隊長,繆苗自然非常重視她的想法和意見。

  「您最先開始的時候說過,您是為了指導我們與蟲族對戰的操縱方式才來我們中隊的」芙蕾雅說,「但是您沒有教我們怎麼駕駛機甲,您只是給了我們一堆基礎訓練。就連和那些機械模擬對戰的時候,您也只一味地讓我們在遠程進行火力壓制,這些根本毫無技巧可言。」

  「裡希特少尉。」繆苗看著眼前少女,緩緩道,「跟蟲族戰鬥,是不需要技巧的。」

  「我不能理解您這話的意思。」

  「不需要技巧,也不需要你做出任何高超的機動,在戰場上發生的事情都在轉瞬之間,因為你沒有反應的餘地,也沒有第二次機會。」繆苗淡淡地說,「要麼在激光落在身上之前躲開它,要麼被擊落;要麼遠程火力壓制全殲它們,要麼做好近身被要塞級碾死的準備;要麼咬牙堅持到殺完最後一隻,要麼落單死於它們的嘴下……戰場不是競技場,你的敵人是野獸,它不會跟你講你來我往。它們的攻擊沒有任何技巧和規律可尋,只是一味地暴兵,殺完了一隻,又有另一隻立刻填上,好像永遠都殺不盡一樣。」

  芙蕾雅沒敢說話,她知道自己的問題又觸動了繆苗的回憶。她仔細地觀察著繆苗的表情,發現後者並沒有任何要爆發的跡象,情緒非常穩定,堪稱平淡地跟她解釋著這一切。

  「現在因為人員不足,就算是我們的中隊,裡面也已經有了不少精神閾值只有B級的空戰機師了。你可能不知道,對於我們這種精神閾值較低的機師,因為沒有辦法像你們一樣用精神力輕易地操縱機甲,駕駛時間一長,對體力的要求就會變得相當嚴苛。蟲族是不會因為你累了就停止攻擊的,無論如何都要咬牙戰鬥到最後一刻,否則就會因為體力耗盡而死。」繆苗說話的聲音很輕,因為她的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一天淅淅瀝瀝的雨聲。

  「我……我知道了。」芙蕾雅低著頭說。她一向是機師裡面的優等生,也一直認為駕駛技巧才是一名機師最重要的評判標準,聽完繆苗的話後卻開始覺得先前抱著挑刺想法來問繆苗這種問題的自己有些卑劣,然而她還是忍不住道,「但是我還是覺得訓練量有點過頭了。」

  「對不起,真的很難以忍受麼?」繆苗無辜地眨了眨眼,抱歉道,「啊,我只是依照我以前的訓練方式來訓練你們,沒想到原來這種力度對於你們而言會很累啊。」

  偷聽的薇拉覺得自己的天然呆偶像簡直帥炸,而優等生芙蕾雅內心則非常崩潰。
li60830 發表於 2018-4-6 17:00
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十六章

  「難得回到了地面,上面說如果已經完成了訓練指標,就讓中隊員們休息兩天,去放鬆一下吧。」

  在第六天繆苗和柯德莉例行彙報的時候,對方爽快地給他們放了個假。

  繆苗表示明白,當日在對中隊員們進行完「慘無人道」的訓練後,宣佈了這個消息。

  一群每天頂著張生無可戀臉的空戰機師們聽完這個消息後,立即原地滿血復活,嘰嘰喳喳地討論著要去哪裡玩,一點還在戰爭之中的緊張感也沒有。

  繆苗抱臂看著這些年紀並不比她小多少的機師們,露出了一個微笑。

  而某隻準備已久的金毛博美,還沒等人清空,便堵住了繆苗,絞著手指問:「指導員,能不能……能不能跟我一起去買點東西?」

  沒有什麼別的安排的繆苗點頭應允。

  ***

  金髮的露西亞少女渾身上下好像永遠充滿著活力,一路上蹦蹦跳跳得跟隻兔子一樣,一下子拉著繆苗去挑衣服,一下子又拉著她去吃甜點。薇拉的年齡只有十六歲,在平均年齡只有十八的第八中隊裡,也是最年幼的。

  這樣的薇拉讓繆苗忍不住想起了尤拉諾維奇。同樣天賦異稟,但也正因如此,他們這類人身上肩負的責任也比別人來得更為重大。看見薇拉的時候,繆苗會不禁有種悲觀和消沉的感覺,太年輕了……雖然繆苗的年紀還不足以讓她老氣橫秋地進行這樣的感慨,但這孩子還那麼稚嫩,卻隨時可能被遣送到前線和蟲族戰鬥。

  一如曾經還沒完全長大,就不得不面對自己殘酷的身世真相的尤拉諾維奇。

  無論是誰,在這個宇宙裡都只是滄海一粟,沒有任何個體可以做到力挽狂瀾,這是她在那顆死星上認清的現實。強大的敵人,壓倒性的戰力不足,無論怎麼努力都挽救不回的生命……為什麼明明這樣了,他們還要不斷地和蟲族戰鬥?

  「我要一份『塔克』!中間要碎番茄粒,芝士,萵苣,雞肉絲……」薇拉站在餐車面前指著屏幕上的配料表,向老闆說道,她忽然想起來了繆苗還在她身後,轉頭問,「指導員你要吃嗎?我幫你一起買了。」

  正在神遊的繆苗不自覺地點點頭,回過神的時候,一份熱騰騰的玉米捲餅已經被塞到她手上了。

  繆苗道了聲謝,在薇拉期待的目光下咬下第一口。

  「怎、怎麼了?!不好吃嗎!」薇拉慌張地看著眼前吃了口塔克後流下眼淚的繆苗,似乎只要繆苗一個點頭,她就會立刻跑回餐車那裡砸了老闆的攤子。

  情緒有些失控的繆苗拽住了薇拉的手,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笑著搖頭:「不是的,捲餅很好吃,你坐下。」

  沉溺於偶像竟然拉住了自己手的薇拉被瞬間擼順了毛,她乖乖地坐回到了位置上,心裡還是不禁疑惑究竟是什麼讓繆苗那麼難過。

  「我只是想到了……我以前的一個好朋友。」繆苗低頭看著手上被吃了一口的塔克說。這是她第一個失去的同伴曾經最愛的食物,就連中間的餡料選擇都那麼巧合地一致。

  然而他已經不在了,連同著尤克里裡的琴聲。

  回憶完畢的繆苗抬起頭,正好撞上了薇拉小心翼翼窺視著她的目光。

  「怎麼了?」繆苗問。

  薇拉遲疑了一下,然後說:「指導員,你會不會討厭我?」

  繆苗不解:「為什麼我要討厭你?」

  「我一開始那樣說你,還還還幹出那種事情。」薇拉結結巴巴地開始數落起了自己,「我當時沒有別的意思,真的,我只是覺得你沒必要再回來了,回來這種地方。」

  「這種地方?」繆苗繼續反問道。

  「我們遲早都是要上前線。」薇拉故作成熟地說,「雖然指導員你不用再回前線了,但我們終究有一天會離開這裡。」

  「所以呢?」

  「指導員很厲害。」薇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展開了另一個話題,「我第一次看見指導員是在兩年半前,我十三歲的時候,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家的宅邸。」

  那不是尤拉諾維奇的家麼。繆苗愣了一下,抿唇回憶了一下這段記憶,臉上開始發燙,那是她當年跟布萊克連情況都沒弄清楚就跑去瓦西里大本營搶尤拉諾維奇的事情了,她在那場晚宴上以相當委婉的方式直言了自己的感情,然後因為懦弱,繼續在對方希冀的目光下裝傻充愣,這段回憶被她納入黑歷史都不為過。

  「那個時候的我覺得指導員真是帥呆了。」薇拉變得意外的相當坦率,「我當時已經是烏拉爾分校的學員了,從那以後開始我不斷地查找著指導員的資料,觀看指導員當時在校的對戰錄像。」

  「一開始我知道指導員的精神閾值只有B的時候非常難以置信。」

  繆苗有些羞赧:「啊,抱歉,讓你失望了。」

  薇拉用力地拍上了桌子:「真的非常難以相信!好多AAA級都做不到的機動,指導員全部都能做到!那個時候指導員才只是一年級而已!」

  沒想到對方竟然是一味的誇讚,繆苗略微驚愕地:「什麼?」

  「指導員真的是很厲害的人!如果我也有指導員那樣的戰鬥天分就好了!」毫不吝嗇自己崇敬的薇拉眼裡彷彿都有星星在閃爍,可是這份光芒逐漸又黯淡下來,「但是指導員太溫柔了。」

  「指導員,我們遲早都是要上前線。」薇拉又回歸了最初的那句話,「死亡永遠跟我們相伴,戰役後機師的生還率根據統計是百分之三十二。指導員太溫柔了,如果跟我們在一起久了,產生了感情,有一天我們離開了你……」

  「別再說了。」繆苗突然打斷了她。

  薇拉咬牙,頂著繆苗逐漸發冷的視線,將自己心底的話說了出來:「指導員,你是我最崇敬的機師,但你不適合戰場,你不適合當一個軍人。」

  ***

  繆苗獨自走在寬廣的大街上,步行的人們逐漸變少,她卻渾然不覺。

  她沒有跟薇拉回去基地裡,而是選擇一個人在外面再停留一會。被一個比自己小六歲的孩子道出了心中也明白的事實,比起顏面掃地尊嚴受挫,繆苗更多的是對這樣自己的無力。

  心不在焉的她並沒有注意到頭頂上逐漸彙聚成小山一樣的烏雲,直到第一聲驚雷落下,她才如夢初醒地仰起了頭。

  繆苗站在原地,怔怔地望著天空中湧動翻滾著的烏雲。雲層之間有電光在閃爍,怪不得街上已經了無幾人,大概都是早先得到了雷雨提醒,進入室內避雨了。

  雨還沒落下,耳畔卻已響起了淅淅瀝瀝的聲音。繆苗清楚那是她的幻聽,她已經離開了那個地方了,永遠也不會回去了,可直至今日,她的精神也沒有從那場狂風暴雨之中逃出。

  滂沱的大雨落在了繆苗的身上。她在雨幕之中恍惚看見了一個火星,明明滅滅,跟夢裡如出一轍。現在她到底是在幻境裡,還是在現實中,她自己也分辨不清了。

  繆苗抬腿想要向那個方向走去,還沒踏出第一步,有人從身後一把抱住了她,中止了她前進的步伐。

  是她熟悉的懷抱,是她最眷戀的溫度,連回頭都不需要,繆苗便已經知道了這個擁抱的主人是誰。

  「尤拉。」繆苗輕聲呼喚。

  跟溫柔的擁抱截然不同,尤拉諾維奇的語氣暴怒到了極點:「你在這裡傻愣著是想感冒嗎?!又發什麼瘋!」

  繆苗看著他同樣被打濕的金髮,覺得這個傢伙並沒有任何資格來指責自己。

  一時之間,繆苗不想去問尤拉諾維奇這段時間去了哪裡,在幹什麼,也不想問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地面。她轉身環抱住了對方的腰,埋在對方的胸膛裡悶聲道:「我想你。」

  尤拉諾維奇盯著懷裡突然軟弱起來,跟他撒嬌的繆苗,硬是將怒意壓制下來:「先找地方避雨。」

  ***

  被淋成了落湯雞的兩個人沒有打算去餐廳或者是商場一類的地方避雨,他們乾脆地去了一家酒店,刷卡登記,直接開了一間房。

  門剛關上,那匹一直壓抑著自己情緒的凶獸終於朝繆苗亮出了爪牙,一把將她按倒在沙發上,撕扯起她已經完全濕透的衣服。

  第一次被這樣粗暴對待的繆苗其實沒有任何危機感,大概是清楚面前這隻張牙舞爪的凶獸再怎麼樣齜牙咧嘴,本質上仍然是一隻稍微被嚇唬一下就慫了的奶貓,比如說她剛剛在腰碰到沙發扶手時稍微皺了一下眉,對方就立刻緊張兮兮地將枕頭墊在了她的腰下。

  但是為什麼突然那麼生氣和暴躁,繆苗百思不得其解。

  這種事情兩個人已經做過了很多次了,但是這次跟以往不一樣,毫無前戲和潤滑就直接進來讓繆苗吃疼地「嘶」了一聲,咬著牙想要抽身離開,卻被對方握著腰按了回去。

  尤拉諾維奇俯身咬在了繆苗的脖子上,就像是貓科動物交配時,雄方咬著雌方的脖子防止對方掙扎逃跑。

  中途他用力挺弄她的時候,繆苗曾數次示弱,紅著眼看著他。也不是真的疼,只是這種情況下,人都會變得意外的嬌氣。尤拉諾維奇的動作輕柔了一些,隨即又反應過來這是繆苗的小手段,最後乾脆將她翻過身,不再看她的表情。

  沒有任何愛撫,單純的抽動並沒有多少快感可言。這樣的侵犯持續了很久,兩人才攀上了巔峰,在那股液體注滿了繆苗身體的同時,身體敏感到了極點的她感覺到有數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了自己的脊背上。

  唉?

  繆苗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
li60830 發表於 2018-4-6 17:00
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十七章

  繆苗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

  未等她說出什麼,做出什麼反應,身上的人已經躬身向前,雙手環住了她,嘴唇抵在她脖間摩挲。那溫熱的淚水便落在了她的肩上,順著她的鎖骨,滴落在了沙發上,形成了點滴的水印。

  繆苗看不見尤拉諾維奇現在的表情,但是她看得見身下逐漸擴大的那一小灘水漬,她看得有些出神,直到身上人幾近嗚咽的聲音喚醒了她的意識。

  「求……你。」他的聲音在發抖,不,應該說他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著,「不要離開我。」他很少以那麼卑微的態度跟別人說過話,不如說是從來沒有過,說出這種話的他彷彿都不再是他一樣。

  那一剎那,繆苗終於明白了:他知道了,知道了自己那天差點做出的事情。

  「別哭了。」繆苗翻過身,還沒看清楚尤拉諾維奇的臉,便伸手摀住了那雙貝加爾湖一樣蔚藍的雙眼,平日裡它總是結著冰,乾淨又透亮,現在湖面卻彷彿化開了一樣,只剩下殘冰和渾濁的水色,而她不想看見他這副模樣。

  「對不起。」她反抱著他,輕聲說。

  尤拉諾維奇的顫抖似乎被繆苗止住了,當她以為身上的人已經沒事的時候,對方揮開了她的手,暗潮翻滾的藍色雙眼凝視著她,以接近嘶吼的音量,近乎崩潰的語調,朝她質問:「『你是真的』,你不是跟我說過這種話麼!」

  她是他被製造出的人生當中僅存不多的真實事物,是她一手將他從那個深淵裡拽出來的,在他吐露「我的所有東西都是假的」時候,也是她親口向他說出「我是真的」。儘管不曾明言,但他對自己的否定,對自己未來的無望,都因為她得到了救贖。

  然而如今的她卻自身陷入了泥潭之中,捂著耳朵,閉上雙眼,拒絕自救,也不願將手放在他人向她伸出的手上。

  他有無數次,差一點點就失去了他唯一的「真實」了。

  「對不起。」繆苗擦拭著他眼角尚未乾涸的淚水,「不會了,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了,相信我。」

  她的瞳孔,在重逢了那麼久以來,終於真正地,倒映出了他的面容,而那個一向不可一世的人,如今在她面前露出了如此脆弱的表情。

  好燙,落在臉上的眼淚好燙。別哭了啊……繆苗仰起頭,吻在了尤拉諾維奇的眼角。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她嚥下了他的眼淚後,突然說,「一開始的我很迷茫,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每天思考的都是『為什麼是我這樣的人活了下來?』這樣的事情。」

  「你還在說這種話嗎?!」尤拉諾維奇狂暴地打斷了她。

  繆苗伸出手指抵在了他的嘴唇上,露出了一個淺淡的微笑:「聽我說完。」

  尤拉諾維奇噤聲,他看著繆苗,安靜地傾聽著她長久以來掩藏在心底的,真正的自白。

  「到底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偏偏是我活了下來?憑什麼是這樣的我活了下來?這樣的問題我問了自己無數遍,我找不到答案。但我馬上意識到了一件事情,或者說是自以為是地意識到了一件事情:活下來的我,無論是未來的人生,還是自己的生命,都已經不再是自己的東西了。」繆苗慢慢地回憶道,「所以我努力地復健,拼了命地站起來,我覺得不能辜負自己以無數代價換回來的生命。」

  「然而我還是找不到答案,渾渾噩噩地過著日子,持續拷問著自己的內心,陷入了死圈,質疑自己繼續生存下去的意義……直到我收到了你給我的那枚戒指。」繆苗舉起了自己的左手,上面的素戒在淚眼朦朧的雙眼中似乎也變得閃閃發光了,「我突然想到了還有你在,所以我就來找你了。」

  「然後我就開始變得肆無忌憚起來。」繆苗收回了手,「因為你在,所以我就開始肆無忌憚宣洩著自己的痛苦,肆無忌憚地向別人展示我的絕望,像是想要以此博取關注一樣。」

  「你還記得你問過我『你看見了什麼?』。」

  她當時聽見了尤拉諾維奇的呼喚,卻沒有回應他,因為她在他身後看見了亡靈,那個虛幻的影子臉在不斷變化著,喬伊,季輝,米格爾……無數逝去的同伴們逐一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在不斷地呼喚著她過去……然而那個幻影最後卻定格在了一張人臉上,而那是——

  「那是我自己,呼喚著我過去的人是我自己。」

  那個朝她伸出手,呼喚她過去的人;那個站在樓底,朝她招手的人;那個握著她的手,將槍口對準她自己的人……其實都是她自己。

  「我只是無法放過自己而已,好像只要無限地對自己的內心進行拷問,讓自己更加痛苦,就能更加理所應當地活下去。」

  「我沒有想過自殺。」繆苗朝尤拉諾維奇伸出了手,無比眷戀地用指尖摩挲著他的臉龐,「我現在還有很多未完成的使命,我將來還有很多想要幹的事情。無論是哪一次,我都沒有真的想過去死,我也不能死,不是因為我背負了『他們』的生命。我終於發現了,我只是單純活下來了,就那麼簡單,其實沒有任何原因,那些壓在我肩上所謂的生命的重量,從來都不是任何人強加給我的,那都是我的臆想,我的自我滿足。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永遠都是我自己的,我會為自己活下去,可我有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厭棄自己。」

  「你……」

  「一直以來,都是你給了我勇氣和信心。」繆苗順手撩起他垂在臉側的髮絲,這是他為她留的頭髮,已經留得很長了。

  她將它抵在唇上親吻著:「現在也是,未來也是,所以讓我為了你活下去,好嗎?」

  尤拉諾維奇躊躇了一下,然而在繆苗溫柔的目光下,他還是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說起來。」繆苗忽然別過了頭,「好冷,能不能先去洗個澡?」

  兩個人進了酒店目的不是為了清潔乾淨自己然後好好休息一天麼,為什麼會發展成剛進門就來了一炮?而且還有點疼,後面的確爽到了但前面真的有點疼,啊啊……而且又在裡面那樣了,雖然她也很喜歡那種感覺,但是她忘記把藥隨身帶在身上啊,誰知道他會從空間站上也跑下來啊,他不是大忙人嗎?

  說完這句話的繆苗遲遲不見尤拉諾維奇從自己身上起來,不禁有些疑惑地扭頭看回了他。

  然後她的嘴唇又被兇狠地吻住了。

  「唔?!」繆苗驚訝的呼聲都被吞沒進了這個深吻裡。

  被繆苗告白得滿臉通紅的尤拉諾維奇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再操她一次。

  「不要了。」繆苗嫌棄地推開了他,「腰痛,你剛才太用力了,那裡也很疼。」

  那隻剛剛耀武揚威到了極點的凶獸又慫回了奶貓。

  ***

  「給我點根菸吧,我自己點不燃它。」季輝手持著一根香菸,對她說道。

  他說完便又把煙叼回了嘴上,頭湊近了繆苗。

  繆苗卻像是被嚇了一跳一樣,用手護著火光,往後退了一步。她複雜地看著手中躍動的火光:又回到這裡了,又回到了這個夢境裡。

  毫無意義重複著的夢境,像是永遠逃不出的輪迴一樣。

  季輝不滿道:「你往後退幹嘛啊?」

  繆苗一言不發,只是沉默地搖頭。

  季輝看著她:「真是拿你沒辦法,就不能讓我吸完這根菸嗎?」

  「不能。」這回繆苗終於開口了。

  季輝每次都會做出同樣的動作,跟她說出同樣的話,而她每次都會拒絕他的請求,轉身逃跑,因為她知道,只要那根香菸燃燒完畢,他就再也不在了。

  季輝更無奈了:「給我個痛快行不行?都多少次了,讓我吸完這最後一根菸吧,然後你再也別來這裡了。」

  他的眼中充滿著懇求。繆苗無法再拒絕,她突然想起了一個金色的背影,還有別人,很多人……她掙紮了一下,最後還是伸出了手,幫他將那根香菸點上。

  然後她看著那根香菸的菸頭升起了冉冉白煙,它像是有實質的絲線一樣,往上,再往上,然後化作無形,徹底地湮滅在不存在的風中。

  最後的菸灰也從煙嘴上滑落,季輝嘴角帶笑,轉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別的地方吧,哪裡都好,別總來我這裡吸二手菸,對身體不好。」

  「嗯。」繆苗哽咽地應著。

  季輝將手收回,然後轉身。隨著他的轉身,整個空間更為豁然開朗起來,繆苗隱約看到遠方有好幾道熟悉的人影。

  繆苗朝著季輝的背影大聲喊:「你要去哪?」

  季輝沒有理會繆苗,徑直往遠處走去。他伸出一隻手,手指之間夾著已經燒禿的煙嘴,就這樣擺了擺,無聲地向她告別。

  繆苗沒有追上去,就這樣看著他的身影和那些她曾經的同伴們一同消失在白光之中。

  她決絕地向相反的方向奔跑起來。

  還有人在等著她,不能讓他們再等了。

  ……

  醒來的時候,滿臉都是淚水。繆苗嗚嚥了一聲,剛想抬手拭去眼角的淚珠,卻發現自己的手被人按住了。

  她側頭,被淚水模糊的雙眼,依稀看見了那隻中指上帶著素戒的手,堅定而溫柔地與她十指交握。
li60830 發表於 2018-4-6 17:00
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十八章

  清晨再洗一次澡是兩個人共同的習慣。尤拉諾維奇是單純在這方面有點貓一樣的潔癖,而繆苗則是平日裡起床後會去晨練,晨練完後滿身大汗不洗不舒服。這個習慣維持至今,即便今日繆苗沒有鍛鍊,她還是想洗個熱水澡。

  「你先洗?」繆苗從床上起來,向身旁尤拉諾維奇問道,下意識謙讓他已經是她的習慣了。

  後者也是剛剛起床,一看就知道還沒完全清醒過來,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略顯煩躁地撓了撓自己淩亂的金色長髮,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繆苗又試探地問了一句:「那我先洗?」

  尤拉諾維奇慵懶地眯著自己藍色的眼睛,他瞥了繆苗一眼,然後翻身抱住了她的腰,將頭埋在她的腹部,耳根在發紅:「一起。」

  「嗯?」

  「一起……洗。」他突然仰起頭,朝繆苗壯膽式的大喊,「一起洗也沒關係吧?!非得要我說得那麼清楚嗎!」

  繆苗:「……好好好。」

  他們兩個人如今的相處模式非常奇怪。尤拉諾維奇如同繆苗所言就是個膽小鬼,幹起來的時候是很放縱,什麼事情都敢幹,但幹完之後又分分鐘縮回了原樣,蹭得累,傲了那麼多年,還是個死傲嬌。

  得到了她的應允,尤拉諾維奇立刻從床上翻起,順便直接把床上的繆苗也給撈在了懷裡,進入了浴室裡。

  水已經將浴缸盛滿。繆苗直接被拖進了浴缸,金髮青年從她身後禁錮住了她,讓她坐在了他的懷中。

  氣氛有點微妙。好在水溫很高,蒸汽繚繞,繆苗不覺得身後的青年會察覺到她現在有些羞怯。

  當然,她自己也沒有發現她身後的尤拉諾維奇也是滿臉通紅,那絕非是水溫導致的。

  他心愛的姑娘就坐在他的懷裡,以他的角度還能看見她臉上被水汽蒸熏的紅暈,肩膀的皮膚跟凝脂一樣雪白細膩。她的溫度,她的吐息,她的身體……這是他的東西,已經完完全全是他的東西了。這幾年來,不斷肖想,不斷覬覦的人,已經是他的了。在福特號的那個夜晚和她第一次做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真切的認知感,因為她那個時候還不是真正的她,而如今卻不一樣了,她是真的回到了他的身邊。

  想要永遠這樣抱著她,她給他帶來了太多的期待和恐慌感,一旦前者變高,後者也會隨之攀升,恐慌感增劇,他就沒有辦法在她不在的時候繼續保持理智,正如他得知那件事情時一樣。

  她的背上佈滿了淡淡的紅色疤痕,脊椎上面的三處最為明顯,那是她的背脊曾經折斷過的地方,通過無數次手術已經基本癒合了,然而術後的疤痕她卻沒有故意消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銘記什麼似的,將那段記憶永遠地封存在了身上。

  尤拉諾維奇神使鬼差地伸手觸碰上了那道疤痕,繆苗微微回頭,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怎麼了?」

  「沒有。」他立刻將手抽回了。即使是他,也知道過多追問關於它們的過去,只會再度掀開她內心的傷疤。疼已經疼過了,就沒有必要再問她現在還疼不疼了。

  又是一陣無言。

  「對了。」繆苗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為什麼你會下來?」

  她指的是為什麼尤拉諾維奇會從空間站上下來,他跟繆苗不一樣,像是他這種身份特殊的人,軍部甚至很少會放他離開駐紮基地到外閒逛。

  「因為你差點幹出的蠢事!」尤拉諾維奇又炸起了毛。

  因為這檔子事他可是差點直接跟軍部裡的人打了起來,最後以「如果不放通行他就直接同步掉密蘇里號驅使它撞向恆星」為要挾,才讓那群死板的傢伙們讓他下了空間站。

  至於布萊克那個王八蛋,有時間再回去修理他。

  察覺到了尤拉諾維奇怒意,繆苗當即轉過了脖子,側頭親吻了一下他的嘴角:「對不起,但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原諒我好不好。」

  這招非常管用,對方頃刻間收聲,微翹的髮尾都彷彿捋順了不少。

  繆苗還沒來得及暗自慶倖,尤拉諾維奇便伸手拖住了她的後腦勺,朝他的方向一帶,原本停於唇角的一個安慰性的親吻就變成了一個極具暗示意味的深吻。

  既然這樣能夠讓他消消氣,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樣想著的繆苗乾脆完全轉過身環上了尤拉諾維奇的脖子,自主回應起他的親吻。比起一開始的生疏,現在兩個人都可謂是相當老道了,這種事情只要多幹,誰都能無師自通。

  再接下去就有些危險了。昨天的那一下讓繆苗對這件事情暫時性地有些抗拒,畢竟那裡還是有些不適,她微微推開了在她嘴唇上肆虐的尤拉諾維奇,搖頭表示拒絕。

  這次輪到尤拉諾維奇環住想要抽身離開的她了,意思不言而喻。

  繆苗搖頭:「不舒服。」

  慾望沖頭,又蓄勢待發,這讓尤拉諾維奇開始口無遮攔:「那就幫我。」說得非常順口和熟練,直接暴露了他這幾年來都是怎麼度過每個夜晚的。

  繆苗嘆了口氣。

  ***

  事後,繆苗深藏功與名地率先走出了浴室。

  即使已經用水再次淋浴過了,那份黏膩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胸上久久不能消失。早知道用這種方式就能快速解決問題,她也不用弄到手掌虎口發酸了。

  被剛才她突如其來那下衝擊到腦子發懵,至今還沒完全回神的尤拉諾維奇不久後也從浴室裡出來了,他剛出來便正好看見還沒將衣服穿好的繆苗坐在床上由上至下繫著襯衫的紐扣,黑色的內衣若隱若現,又讓他想起了剛才那一幕。

  她俯在他身下,幫他那樣做的那一幕……可惡這個女人到底是從哪裡學到了這種東西。

  即便做都做過了,可在這種細枝末節上面仍然忍不住害羞。尤拉諾維奇將頭別到了一側,不再看她。

  那是他年少時在夢裡曾經對她做出過的幻想,他還曾經羞愧過自己對當時一無所知的她抱有過這種下流的念頭,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這種事情竟然會在現實中發生。

  繆苗注意到了剛從浴室裡出來的尤拉諾維奇,也注意到了他的窘迫,而露出這種表情的他遠比態度強硬時候的他要來的可愛。這讓繆苗有些壞心地故意道:「你喜歡我這裡?」她指的是哪裡不用明言也能知道。

  「你、你你你在說什麼?!」尤拉諾維奇結巴地朝她叫嚷著,而這個反應等於承認。

  繆苗忍不住笑了出來:「說起來,你還記得嗎?那次我去露西亞找你的時候,在外面暫住的那個晚上。」

  尤拉諾維奇面色一僵,內心警鈴大作。為什麼她突然提起了這個?黑歷史,那完完全全是黑歷史,他人生的大部分黑歷史都彙聚在了與她相識的那一年,而這份記憶在所有黑歷史當中也能排進羞恥度前三的行列裡!

  「不記得了。」他斬釘截鐵地回覆。

  那就是記得了。從他一個眼神和小動作都能判別出他內心真實想法的繆苗唇角弧度加大:「那你還記得第一次對戰賽結束後大家給你舉辦慶功宴那件事情麼?」

  尤拉諾維奇的臉更黑了。她今天這是怎麼了?竟然連翻兩次舊賬,每一筆都是他不希望回想的!對戰賽結束之後?他當然記得!因為崔真熙那女人幹的好事,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對她抱有著超出同伴之情的念頭,那是他頭一晚肖想著她,開啟了人生第一次,她竟然現在又翻出來問他記不記得?

  然而口頭上依然堅決否認:「不記得。」

  「我現在還是不理解,為什麼你那天之後要跟我冷戰,我當時到底哪裡做錯了。」繆苗朝尤拉諾維奇眨眨眼。事情的原委她早就在崔真熙哪裡瞭解了全部,然而現在依然忍不住故意裝傻提出來,調侃尤拉諾維奇。

  尤拉諾維奇已經被她兩個問題弄得有點毛躁了,總不能說他當時拿只見他當做需要照顧的同伴的她作為wet dream對象吧?!這種羞恥的事實怎麼可能說得出口!當時的他因為不好意思和迴避現實故意避開她,現在就算確定了關係他也不可能將這段黑歷史坦白!

  繆苗張了張口,還想把扶桑那會兒的事情拉出來羞辱他一頓。尤拉諾維奇察覺到了眼前女人還想得寸進尺,乾脆直接走上前又把她壓在了床上,以此恐嚇她。

  「別問了!」他氣洶洶地朝她說。

  「好。」繆苗憋著笑答應道,她接著遲疑了一下,輕聲說,「尤拉,我喜歡你。」

  又是一個突如其來的直球表白打得尤拉諾維奇措不及防,這種時候清水一般的言語告白又比切膚的親密碰觸更加撓人心癢了。

  不給他喘息的時間,繆苗又拋出了第二個炸彈:「你是從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智障!又問這種無聊的問題。」尤拉諾維奇哼了她一聲,不想直接回答繆苗的問話。

  「那應該還是我先。」繆苗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是從……從你說你只承認我是你搭檔時候開始。」傾訴自己的真心是最艱難的事情,繆苗說不全剩下的話,要正視自己那麼早開始就對曾是少年的他抱有旖旎的念頭,有些令她難以啟齒。

  「比你想像的要早吧?」繆苗紅著臉露出一個淺笑。

  「別說了。」尤拉諾維奇悶聲道。

  如果真的正視自己的內心的話,不知道是哪一天,總歸是比她來得早,她站在那裡,因為話不利索,只能聲音柔軟地叫著他「尤拉」的時候開始,他就已經有了不一樣的念頭。

  不是尤拉諾維奇,不是尤拉諾的兒子,不是誰的倒影,也不是為了什麼而製造的產物。這個曾經被他嫌棄到死的暱稱,因為她而有了意義。
li60830 發表於 2018-4-6 17:00
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十九章

  兩個人在酒店裡因為各種不可抗力磨蹭到了幾乎十點鐘,才得以出門。離開之前,環繞在大廳時事報導新聞和氣象的投影廣播了今天下午會開始會氣溫驟低,並開始降雪。

  這種突然的氣節變化已經相當常見了,如今的地域劃分跟原先舊地球上已經截然不同了,屬於一個區的星球雖然依舊會按照舊時的古地名命名,然而無論是氣候還是地理都已經沒有任何可比性。科技發展至今,人類甚至連氣候都能完全掌控,近地軌道上的數個氣象衛星就是為此誕生的。

  這些氣象衛星不會過大干預星球本身的生態系統,它們只會監管地表上人類活動範圍內的天氣,在適當的日子進行調整,給已經離去地球的人類懷念舊時的氣節。

  按照聯邦統一的時間曆法來算的話,現在已經是十二月下旬了。福特號所屬的空間站是在諾福剋星球的正上方,這個時候的它「理論上」應該大雪飛揚了,然而直到今天才正式「降雪」,那麼應該就是因為某個特殊的節日已經到了。

  繆苗看見終端顯示的日期後眨了眨眼,不確定地向身邊的人問道:「十二月二十四號……今天是平安夜?」

  這樣一來,柯德莉給第八中隊放兩天假的原因也就說得過去了,中隊裡大部分歐羅巴人來自的區域都將這段日子視為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連這一天都不能喘息一會兒未免也太不人性。

  金髮青年從鼻子裡發出了哼聲:「不知道。」

  「就是聖誕節前一天。」繆苗解釋。

  「我們的聖誕節是一月七號。」尤拉諾維奇說,「誰管天主教的算法。」

  又來了,這種唯我獨尊式只有老子是對的態度。

  繆苗並不在意,她只是勾住了對方的手:「你今天著急著回去麼?」

  尤拉諾維奇毫不猶豫:「不。」其實軍部那群人只給了他一天時間,但是現在人下都下來了,誰管那群人定的規矩,他愛怎麼拖怎麼拖,有本事直接派人下來抓他。

  「嗯。」繆苗倚在他手臂上,「那陪我過聖誕吧,我已經很久沒有過過聖誕了。」

  她說的是實話,從十歲被征到了地方軍區之後,除了新年,她幾乎沒有回到家裡和家人過節的時間,中華軍區的傳統節日裡可不包含了聖誕節。

  尤拉諾維奇沒理繆苗,只是緊了緊手臂,帶著她往外繼續走。繆苗偏頭看著他的側臉,以及腦後隨著動作搖晃的馬尾,彎起眉眼笑了。

  其實節日的背景、其所代表的含義於現代人而言已經並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和親友一起共度時候的快樂。

  繆苗已經很久沒有像是這兩天一樣放鬆過了。

  也許是夢裡的訣別讓繆苗終於放下了一直牽絆著自己的巨石,她現在的腳步都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輕快。她至始至終都清楚著,他們其實從來都沒有將他們生命和未來壓在她的肩頭,她只是一廂情願地那麼做,如今她發現,比起自己臆想的重量,還有比那更重要的東西等著她去背負。

  比如身邊的人,還有她的未來,他們共同的未來。

  室外的雪已經積起來了,氣溫也驟然降低。衣物不夠緊實的繆苗瑟縮了一下,她看身旁的尤拉諾維奇不為所動,不禁問道:「你不冷嗎?」

  出生於遠東星域的尤拉諾維奇「哈?」了一聲,意思是就這點涼意還不夠讓他打個寒顫起身起皮疙瘩。然而就算一臉嫌棄鄙夷,他還是握住了繆苗的手,將她拉進了旁邊的商場。

  撇開性格問題,大概是因為膚色的緣故,他總給她一種近似於雪人一樣的冰冷感。而實際上,他的體溫總是比她高一點的,現在被牽著手也會感覺到暖意從交握的手心間傳來。

  幾乎所有室內都已經被調節成了宜人的恆溫,可進到裡面,尤拉諾維奇也沒鬆開繆苗的手。隨便找了一家服裝店把她推進了更衣室,把繆苗基本包成了圓球,然後刷錢走人。

  街上的人很多,這歸咎於諾福克是聯邦最主要的軍港星球之一,聯邦的好幾艘主力航母都停靠在這個星球的高地軌道上,上面的居民大多都身負跟軍隊相關的公職,大部分人的家鄉都遠在別的星域。這種重大的節日既然沒有辦法和家人度過,那麼就只能一同到大街上,和別的同僚們一起共度了。

  大家一塊總比一個人孤單地縮在家裡好。迫在眉睫的戰況,頻繁的邊境騷擾,這一切似乎都沒影響到節日的氛圍。城市的廣場上已經擺好了巨大的冷杉樹,不是偽造的全息投影,是真正的冷杉樹,經過的時候還能聞到淡淡的木香,上面妝點好了綵燈和絲帶。聖誕樹旁邊還有著調試著音調的小型管絃樂隊,小提琴手們正在試音,為待會的演奏進行準備。

  兩個人只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逛,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得無聊。片刻的安寧和休閒在這種時期對於他們這樣的人而言無比奢侈。

  「這算是約會嗎?」並排走在街上的時候,繆苗忽然朝尤拉諾維奇問道。

  為什麼這個女人在確定關係之後,無論是問的問題還是說的話越來越讓人感覺難纏了?尤拉諾維奇輕哼:「為什麼又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因為很高興。」繆苗眯起了眼,「感覺就像是在做夢,幸福得讓我覺得就像是……假的一樣。」

  又來了。

  尤拉諾維奇皺眉,可不等他說什麼,繆苗便鬆開了他的手。她看見旁邊有剛出爐的奶油玉米,還沒吃過早飯的的她拋下一句「我去買兩份」,就一頭竄進人群當中了,估計也是為了迴避他的呵斥。

  他們兩個人的性格可謂是南轅北轍,幾乎就是兩個極端。這三年下來,多少都為彼此改變了一些自己的缺陷,做出絕大部分改變來包容對方的是繆苗,然而在最關鍵地方妥協的大抵是尤拉諾維奇。

  繆苗將兩份玉米捧在花手上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了尤拉諾維奇被兩個棕髮女人堵在了路上,無論是身材還是長相都是相當的尤物,明顯是來搭訕的。

  走在路上的歐羅巴人不少,然而尤拉諾維奇的身高在其中也是翹楚。這些年來不知道他吃了什麼,後來分別的一年半裡突然拔高,曾經那個需要仰頭看她的少年,現在已經是比她還高出一個頭的青年了。仔細看一下,骨架和臉部輪廓都已經擺脫了少年抽條時期的雌雄莫辨感,肩膀也已經擁有男人該有的堅實挺拔。

  顏值也一直保持在線上,還是這個年輕的歲數,被搭訕也是理所當然的。

  繆苗沒有立刻上前,只是隔著人流看著他。

  尤拉諾維奇面色不耐,然而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可以仗著年齡對別人隨意惡言相向的毛頭小鬼了,對於女性該有的紳士風度不允許他直接甩完一張臭臉然後走人。繆苗看著他禮貌而冷淡地拒絕她們,在對方仍然想要糾纏不休的時候,終於踏步上前。

  「不好意思。」她橫進了他們之間,將手上的奶油玉米塞到了尤拉諾維奇手上後,伸手摟住了他的手臂,「你們找我的未婚夫有什麼事情麼?」她說這話的時候故意將左手搭在了身前,露出了中指上的素戒,和尤拉諾維奇左手上的正好是一對。

  對方也不是不解風情的人,看見目標已經有了對象,也不再多說什麼,聳了聳肩便走了。

  繆苗目視著她們離開,鬆了口氣。她想從尤拉諾維奇手上拿回那份奶油玉米,卻發現被她摟住的金髮青年臉上早已一片通紅。

  繆苗:「怎麼了?」

  「未……未婚夫……」他小聲地重複了一遍繆苗的措辭。

  繆苗難得皺眉:「不是嗎?」親手將這個戒指戴在她手上的可是他自己,難道是她理解錯了意思?這種事情也沒有和雙方長輩說過,她只是擅自地這樣判定了。

  「太、太直接了!你這個白痴!」尤拉諾維奇大驚小怪地朝她叫駡了一聲,然後將手上的玉米放回她手上,扭過頭,「快吃,要涼了!」

  繆苗保持著手環過著他手臂的姿勢,拿起勺子給自己舀了一口玉米放進嘴巴裡,奶油香醇的味道和玉米的清甜在口中蔓延。她一邊嚼著玉米,一邊偷看著身邊的青年。即便在別人面前已經有了成熟男人該有的樣子,在她面前卻一如當年初見時一樣,彆扭又孩子氣,一點也沒有變。

  不過她不討厭,不如說是很喜歡,如果能夠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過了一會兒,小半杯玉米已經被她吃掉了。尤拉諾維奇忽然問:「你剛剛……」

  「嗯?」

  「你剛剛……你剛剛是……」他支支吾吾,躊躇了許久,也沒說完。

  熟悉他的繆苗立刻反應過來他到底想表達什麼了,她放下了勺子,用理所當然的口吻說:「吃醋。」

  金髮青年楞了一下,臉上的紅暈幾乎蔓延到脖子上了。

  「你是我的東西。」繆苗輕描淡寫地繼續說道,「自己的東西被他人覬覦,不高興是理所當然的。」

  尤拉諾維奇被她的宣言弄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低罵了一聲後,將手樓得更緊了。

  繆苗:「你摟得太緊了,這樣我不好吃玉米。」

  「囉嗦!」尤拉諾維奇惡聲惡氣地朝她說,「你也是我的東西,我想怎麼來怎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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