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一十章
繆苗從夢中醒來之後,雙眼依舊緊閉。
「最弱亮度。」她嘴裡唸了一聲,音控系統立刻識別出這是來自房間主人下達的開燈指令,隔著眼皮,她都能感受得到燈光照亮了整個房間。
不同於同步衛星跟著行星自轉而轉動,高地軌道上的固定空間站是建造在行星相對於恆星那側的反面的,這裡沒有日出日落之分,她自然不能跟以前一樣任性地等待自然光來喚醒她。
待眼球逐漸適應了亮光之後,繆苗緩緩抬起眼皮。剛睜眼,朦朧之中,她看見了一張自己無比熟悉的面龐,近在咫尺,就連對方眼瞼下方淡淡的烏青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繆苗用力地眨了眨眼,視野更加清明,而眼前的那張好看到過分的面容也變得更為真切。他還睡著,自己剛剛那聲指令也沒有把他吵醒。
為什麼為什麼尤拉諾維奇會在她床上?不對,應該說為什麼他會出現她的房間裡?
繆苗覺得頭部被什麼東西勾著,脖子也有些酸澀,就像是落枕了一樣。她微微側頭,發現自己竟然枕在了對方的手臂上。尤拉諾維奇的一隻手穿過了她的脖子下方,攬住了她的頭部,而另一隻手則搭在了她的腰上。
繆苗想要用手撐起自己的上身,才剛剛弓起了手肘,抱住她的尤拉諾維奇便醒來了。睡眠不足的他從夢裡醒來後比剛才的繆苗還要迷糊,微微睜大了眼看清楚是她之後,又慵懶地眯起了那雙被水霧覆蓋的藍色湖泊,手上一用力,還沒找到平衡點的繆苗又被他帶到了懷裡,這回他摟得比之前緊多了,像是抱著抱枕一樣把她整個人圈在了胸前。
是還沒睡醒嗎?繆苗的頭靠在他的胸膛前,聽著他心臟跳動的聲音,臉上開始發熱。
「尤拉?」她小聲地叫了一聲。
「嗯。」頭頂傳來了對方的回應聲,「我在這裡。」
這句話讓繆苗愣住了,昨天發生的事情開始逐一在腦海裡回放,全部想起來的時候,她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那是一些想起來就會很痛苦得無法控制自己情緒的記憶,所以她一般都會自欺欺人,想要完全迴避掉它們。昨天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爆發,結果在她最想對之隱瞞的人面前,將它們帶來的傷痛一股腦地宣洩出來。
繆苗立刻抬起手想要擦掉眼淚,然而尤拉諾維奇先她一步將她的頭摁回了他的胸口處,任她的眼淚打濕了他的衣服。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的聲音異常的平靜,一點苛責質問的意味都沒有,繆苗卻無端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壓力。
繆苗強忍著沒讓哽咽染上自己的聲音:「你在說什麼?告訴什麼?」她尚存一絲僥倖,想要繼續掩飾下去。
尤拉諾維奇聲音冷得可以結出冰渣:「夠了,還想騙人嗎?我都已經知道了。」
***
上任不足三天就被勒令中止任務的指導員,除了繆苗以外,整個軍部估計也找不出第二個了。還好她不是被直接打發回家,她只是被短暫地放了個臨時假期,這段期間內的她不被允許自行使用機甲給中隊隊員進行操縱示範。
這種因為個人原因無法及時履行自己使命的情況引發眾怒都不奇怪。意外的是,第八中隊的全體隊員表示非常理解,絕無任何意見和不滿。可是耽誤了訓練進程就是耽誤了訓練進程,正當繆苗過意不去的時候,崔真熙出現了。
「不就是和蟲族戰鬥的技巧嘛。」應該在別的中隊就任的崔真熙代替了繆苗站在了主位上,「雖然這種東西我不如你們的繆指導員經驗豐富,只是『代課』一陣子還是沒有問題的。」
「最近沒有蟲侵報告,中隊閒得發慌,所以我就在整備待命期間就來你這裡玩一下!」崔真熙在繆苗問她的時候這樣解釋道,「哦不不不,不是玩,我會好好代替你教的!苗苗你就在旁邊休息,看著就好了!」
接下來的幾天,有時候是崔真熙來串場,她沒空的時候,艾德曼和海因茨也會偶爾來幫忙。繆苗不知道說些什麼。結果到了最後,她依然在被所有人照顧和遷就,這跟她的本意南轅北轍。
還有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情是,尤拉諾維奇自那晚以後,強行搬到了她的房間裡。
尤拉諾維奇如今在軍部裡的地位微妙。他算是一名空戰機師,但是軍部真正需要他的卻不是他作為機師的戰力,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待在密蘇里號上和戰艦進行配調同步。他的日常安排非常緊湊,據說在原有佩龍的基礎上,軍部最近打算開展另一項戰力擴充計畫,具體計畫是什麼還不得而知。作為主要實驗對象的尤拉諾維奇肯定是知道的,這回卻輪到他對所有人保持緘默。
就是這個理論上應該每天一點時間也沒有的斯維爾德洛夫斯克中校,居然從密蘇里號上搬到了福特號上住,每天百忙之中還特地乘坐對接飛船跑到福特號上,就是為了跟她擠一張單人床。
而且還反抗無效,因為尤拉諾維奇走了後門。
每天晚上繆苗都被迫枕著他的手臂入眠。這種睡姿真是蠢透了,第二天早上起來她的脖子酸,他的手也麻,堪稱互相折磨的典範。
然而繆苗不得不承認的是,雖然每天都在落枕般的痛苦中甦醒,但她的的確確比之前睡得更加安穩了。之前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情況也不再有,連噩夢都少做了很多。
而且還有一點令人慶倖:一年未見,他在夢裡磨牙說夢話的毛病似乎已經沒有了,睡姿比她還老實。也不知道是真的完全根治,還是因為每天在密蘇里號上消耗的精力過多,疲憊過頭,倒下就直接進入深度睡眠狀態。
繆苗偷偷地睜開了一條眼縫,看著沉睡著的少年。其實已經不太能用少年來稱呼他了,十九歲是接近男人的歲數,當初接近好看到雌雄莫辯的臉上也帶上了一絲棱角分明的硬氣了。
好歹也是兩個成年人,為什麼要蓋著棉被純睡覺?繆苗舉起了手,看了一眼自己中指上的戒指。其實就算對她做出什麼事情,她也不會介意的。
這樣想著的她,又在他的懷抱之中閉上了眼睛。
***
尤拉諾維奇是半夜驚醒的。
驚醒他的正是身旁睡著的繆苗。她在深夜裡忽然夢囈起來,那不是普通的夢話,她在夢裡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呼吸急促,一直在冒汗,嘴裡重複著幾個音節,他湊近一聽才隱約辨別出了「喬伊」,「季輝」之類的人名。
尤拉諾維奇一看便明白她是又陷入夢魘之中了。在他伸手想要搖醒她之前,繆苗倏然睜開了雙眼。
黑暗之中,只有他帶來的一盞夜燈在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尤拉諾維奇勉強能夠看清楚繆苗臉上的表情……跟那段視頻裡的她如出一轍的空洞。
繆苗睜大眼看著天花板,然後直起了身,像是想要從床上起來去哪裡似的。
尤拉諾維奇盯著她的一舉一動。那段視頻後來怎樣了?對了,後來她想從陽臺上跳下去,那麼現在的她想要幹什麼?他不敢繼續想下去了,一手按在了繆苗肩膀上,翻身將她按回了床上。
被他壓在床上的繆苗毫無反應,只是睜大著那雙黑色的眼睛看著他。該死,她又開始了,跟那天晚上一樣,現在的繆苗不是完全清醒的。
一股無力感將他淹沒,他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他以為這幾天下來她各方面的狀況已經逐漸穩定平和,然而沒有,全部都是表像,就跟她在這一年來偽裝的平靜一樣,是浮在水上的泡沫,輕輕一碰就完全破裂了。
更糟糕的是,這一切也許都不是繆苗自身可以控制的。
「喂,醒醒。」尤拉諾維奇搖晃著她的肩膀。
繆苗忽然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哀求般地說:「對不起,我做不到。」
在說什麼?她在對誰說這句話?尤拉諾維奇皺眉:「你看見了什麼?」
不同於上次,這回繆苗半分回應都沒有施捨給他。她忽然咬緊了嘴唇,力道大得將皮肉直接咬破,殷紅的鮮血滲了出來。
「別咬了!喂!別咬了!」尤拉諾維奇伸手鉗住她的下巴,在仍然得不到任何反應後,他俯身吻住了她的嘴唇。
繆苗的牙關緊閉,她的身體繃得很緊,缺乏第二者的配合的吻沒有辦法繼續深入下去。尤拉諾維奇眯起了眼,一邊舔舐著她嘴唇上的血珠,一邊伸手探進她的睡衣之下,非常粗暴地揉捏起她胸前的柔軟。
「喂,聽不聽得見我說話?」他趁著喘息的空隙用力地咬了咬她的耳垂,「再不醒來我就做了你。」
做到這份上他自己也有點把持不住,可是不管怎麼樣,他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對她真的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身下的繆苗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尤拉諾維奇挫敗地收回了手,想要從她身上起來的時候,脖子卻被忽然勾住了。
未等尤拉諾維奇反應過來,一個帶著腥氣和血味的親吻貼上了他的嘴唇,其主人的舌尖輕易地探進了他因為驚訝而微張的唇縫內,與他的舌頭交纏到了一起。
「不要停。」繆苗從他的口中退出,她輕喘著氣,那股熱氣每拂在他臉上一分,他的理智就瓦解一寸,「繼續。」
他的所有理智終於完完全全分崩離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