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未來】星際擼貓指南 作者:槙日 (已完成)

 
li60830 2018-4-5 21:43:3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1 72305
li60830 發表於 2018-4-6 17:01
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二十章

  閒逛了一會兒,只吃了點玉米墊肚子的兩個人總算是餓了。

  諾福克是一個地表海洋覆蓋面積極為廣闊的星球,主要城市和軍事基地也建立在海港區域,以便汲取能源和測試武器。因此,城市裡的餐廳也主要以海鮮類為主,四處可見剛剛煮好的奶油蛤蜊濃湯被裝在挖空了內裡的酸酵麵包,放在櫃檯上出售。這裡的聖誕節過得不同於別處,餐廳商店都開著門,特別是餐廳,門口排著一串長隊的都有。

  繆苗隨便找了家餐廳,領號排隊。她拿到的號碼是一百多號,這個速度估計等到下午也未必能夠進去用餐。

  「不如回去吧。」對吃食沒有非常講究的繆苗提議道。軍部基地的食堂供應的餐飲並不比外面的差,這歸咎於軍人在聯邦裡地位相當之高,聯邦儘可能在他們短暫的「有生之年」內,提供給他們最好的物資享受。

  「不要。」尤拉諾維奇一口回絕。因為繆苗不在冬眠了接近一年的戀愛腦終於又犯病了,難得跟自己的姑娘出來約會,要是現在就因為吃不到飯提前回去簡直就是恥辱。不管是動用瓦西里的關係還是動用自己身份特權都要在外面吃上這頓飯,正當他打算打開終端「走後門」的時候——

  「指導員!」

  一道清亮的聲音和一個金色的身影跟閃電一樣霹進了他與繆苗之間,擁有著一頭和他同樣淡金色頭髮的少女直接無視了他的存在,雙眼發光地握住了繆苗的手:「為什麼昨天沒有返回基地?我們都很擔心你,你昨天去哪裡了?」

  被連拋了三個問句的繆苗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識往尤拉諾維奇身邊靠近了一步。眼前的少女睜大著海藍色的雙眼,纖長的睫毛隨著她的嘴巴一張一合,也一眨一眨的,她握緊著繆苗的手,那張好看到不可思議的臉巴不得貼到繆苗跟前。這種過分熱情的態度讓繆苗即便有些羞澀,也不好意思推開渾身上下都在散發著「我在擔心你」這個信息的少女。

  這個地方竟然會遇見自己的隊員,也算是相當碰巧了。

  尤拉諾維奇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那個名字:「Bepa・HиkиTичHa・Κοжeдyб!」(薇拉・尼基季奇娜・闊哲杜布)

  「哦,抱歉,剛剛沒看見你。你是在叫我嗎?」洋娃娃一樣的少女轉過頭,拋給氣急敗壞的尤拉諾維奇一個挑釁的眼神,同樣用標準的的母語叫出了對方的全名,「юpaHοвич・Cвepдлοвckaя?」

  兩個人性格幾乎如出一轍,然而每次一見面就針鋒相對,一點即炸。繆苗關鍵時刻看了尤拉諾維奇一眼,溫聲開口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尤拉。」待尤拉諾維奇哼聲扭頭一臉不和薇拉一般見識後後,繆苗轉向了薇拉問道,「杜哲闊布少尉,你怎麼會在這裡?」

  親疏立顯的稱呼讓尤拉諾維奇發黑的臭臉好轉了不少,同時也讓薇拉不甘地咬了咬嘴唇。但這點不滿在繆苗面前是不會發作的,她調整好情緒,揚起了笑臉:「我們是來吃飯的,不如一起吃吧?這樣指導員也不用等位置了。」

  「你們?」繆苗疑惑地抬頭。

  不遠處,站著三個人,金邊眼鏡的金髮少女,劉海過眉低頭按著終端的少年,以及一個一臉傻笑朝他們揮手的寸頭大男孩……

  幻想著可以繼續過二人世界的戀愛腦尤拉諾維奇,臉色更黑了。

  ……

  以繆苗的性格是不可能拂了自己隊員一番好意的,平安夜聚餐本來就是人越多越有氣氛的活動,她非常乾脆地答應了薇拉的邀請,拉著臉已經不能再臭的尤拉諾維奇一同落坐在了同一張長桌旁。

  繆苗和遠東毛子二人組坐在桌子的一側,而另外三個人則坐在另一側。她坐在薇拉和尤拉諾維奇中間,正好把湊近就要互相炸掉對方的兩個人隔開。

  六個人都是平日裡體能消耗極大的人,上來就把菜單上所有的前菜都點了一份,主食也從雪蟹到龍蝦連點了好幾隻,配上貽貝蛤蜊生蠔鮮蝦等等,這種點法直接導致了桌子都擺不下盤子了,菜都還沒有上齊。

  這邊店的吃法十分粗獷,海鮮類的食物是沒有處理掉外殼的,都是整隻煮熟後直接端上。店家給每個食客發配了一個木製的小鎚子,食用的時候自行敲碎硬殼,將沒有任何調味的海鮮蘸著熱乎乎的液狀黃油,就能直接放入口中品嚐了。

  「啪!」

  薇拉對準一個蟹鉗就是一鎚,力量大得讓桌子都連帶著晃了一晃,彷彿眼前的鄧傑內斯角蟹就是她的敵人。

  快說些什麼,快說些什麼話來引起她的注意力。薇拉機械地重複著手上動作的同時,不停地用餘光不停地瞄著繆苗。昨天她口出狂言,踰越了等級衝撞了繆苗,最後兩個人不歡而散。她一直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想要在繆苗回基地後親口跟她道歉,結果繆苗卻不知去了哪裡,她等了一整個晚上也沒有看見她的人影。

  直到今天再度看到繆苗,她一開始可謂是狂喜亂舞,然而狂喜之餘卻發現在她最喜歡的人身旁站著她最討厭的人。

  為什麼這個男人會跟繆苗在一起?薇拉又用餘光瞥了一眼臭著一張臉吃繆苗處理好的蟹肉的男人。

  吃軟飯!辣雞!那些都是她的指導員辛辛苦苦慢慢弄出來的,他憑什麼能乾淨著一雙手就等著投餵……可惡!她也想吃指導員親手剝出來的蟹肉!

  心裡已經酸得在冒泡泡的薇拉一個不留神,手上的鎚子落在了自己指尖上。她頓時一陣痛呼,鬆開了鎚子,握住了自己被砸傷的左手,幾乎疼出了眼淚。

  「怎麼了?」聽見了薇拉的呼痛聲的繆苗扭頭便看見美麗的小毛子淚眼汪汪舉著自己被砸得紅腫的手指,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怎麼那麼不小心?」迅速臣服於美色之下的繆苗立刻拋棄了身邊的尤拉諾維奇,她心疼地握著薇拉的手,哈了口氣,「很疼嗎?」

  「不……」剛想逞強搖頭說沒問題的薇拉在繆苗關切的目光下立刻將即將脫口硬生生地拐了一彎,浮誇的演技跟尤拉諾維奇比起來都有過之而無不及,「我疼!」

  繆苗當即直接把剛剛剝好的海鮮從尤拉諾維奇那一側推到了薇拉這一側:「別砸了,我幫你剝。」

  貓爪子剛剛伸出,想要開吃繆苗處理好的龍蝦肉的尤拉諾維奇手停留在了半空之中。

  「啊——」薇拉幸福地張開了嘴,等著繆苗把食物抵到她嘴旁,不忘暗搓搓扔給尤拉諾維奇一個「你這個過氣老毛」的眼神。

  可惡,弄死她,找個機會一定要弄死她!尤拉諾維奇氣得跳腳,又不好在所有人面前跟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姑娘針鋒相對,只能生著悶氣自己拿起了一隻還沒開殼的龍蝦慢慢剝。

  一旁因為修羅場氣氛不敢開口,只能一直暗中觀察的三個人:竟然還有這種操作?

  吃到後半場,肚子基本都已經半飽了。趙同寶忽然開口向繆苗問:「指導員,你今年多大了?」

  「22歲。」並不介意自己年齡暴露的繆苗回答道。

  「是我們當中最大的。」趙同寶指了指另三個人,「我和芙蕾雅都是18歲,西澤19,薇拉16。」都是和尤拉諾維奇差不多的歲數,而其中最顯小的西澤白竟然和尤拉諾維奇同歲。

  其實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他們都是沒有正式接受過空戰機甲訓練,就被從地方軍區裡選拔出來扔到了軍隊裡服役的機師。

  「有問題嗎?」繆苗問。

  趙同寶突然半俯下身,小聲地在繆苗耳旁說:「諾福克隸屬於美區,這裡要年滿二十一週歲才能買酒……指導員,難得平安夜,都吃了那麼多東西了,能不能買些啤酒助興啊?拜託了!」

  繆苗無言地看著趙同寶,想要搖頭拒絕,一扭頭,卻又對上了另外四雙期待的雙眼。

  薇拉還好說,芙蕾雅和西澤白這兩個平日裡話不多看起來比較冷漠的兩個人怎麼也摻和進來。剩下那個,剩下那個你都是聯邦中校了!到底有沒有一點身負重職的覺悟?

  敗給了集體力量的繆苗向服務員招了招手,同樣壓低音量跟身旁的幾個人告誡道:「好吧,但是只能喝一點點哦。」

  ……

  只是喝一點點,但事情為什麼會發生到現在這樣?

  繆苗舉著一紮啤酒慢慢喝著。她手上的杯子塊頭極大,這種啤酒杯容量足有一升,專給他們這種助興的酒客使用。

  起因是薇拉喝了小半杯後就開始上頭,往木桌上砸著杯子朝尤拉諾維奇連罵了幾句他是軟飯男軍二代後門狗,接著開始上升到區域高度宣稱要代表露西亞人民開出他的區籍。

  尤拉諾維奇不甘示弱,回罵薇拉沒有斷奶個子矮小只會哭唧唧裝可憐。兩個人後來罵著罵著乾脆就用上自己的母語開始互相言語暴力了,如果不是繆苗擋在兩個人中間,直接對掐上都是有可能的。

  這幫傳說中喝伏特加長大的怎麼戰鬥力那麼弱渣?淡定地吹了一紮又一紮啤酒的繆苗托著下巴慢慢地解決掉剩下的啤酒——都是花錢買的,浪費不好。

  芙蕾雅早就紅著臉倚在了椅背上休息,好歹家鄉也是盛產啤酒的地方,她算是所有人當中戰力除了繆苗相對較強的,喝到略微頭暈之後便克制住自己,不再貪杯。趙同寶,她的老鄉,也是最先鼓動她買啤酒的人,自己卻是一個一杯就倒的弱雞。西澤白倒是還保持著清醒,小口的啜著杯中的酒,然而以他那種喝清酒式的喝法,喝一晚上估計都喝不完那一杯,醉了才奇怪。

  「指導員,你聽我說……我區姑娘人生最大的夢想就是外嫁。」薇拉趴在繆苗的腿上,打了個酒嗝,「你別看他現在還人模狗樣的,再過五年……不,我賭再過三年就要開始發福了,我爸爸就是這樣,還沒熬過三十,頭都要禿了。再說了……長得好看,我也長得好看啊,論長相我比他差嗎?不要一直看著他,看著我嘛……我真的真的非常嚮往著指導員,一直一直希望有一天可以跟指導員一起戰鬥,指導員,你在聽我說話嗎?」

  「ΠοшлHaxyй!!」尤拉諾維奇一把抓住繆苗的手臂,將她往懷裡一帶,「你的指導員是我的女人,οTъeбиcь!去死吧,死小鬼!」

  「哈?你也才比我大三歲吧?!」

  因為繆苗突然被人扯開而一頭栽在了椅子上的薇拉氣呼呼地抬頭,然後便看見了讓她的玻璃心裂成了碎渣的一幕。

  「尤拉?!唔——」繆苗剩下的驚呼都被堵在一個混雜著酒氣和佔有慾的深吻當中。

  她被氣急敗壞的尤拉諾維奇以極為強橫的姿勢摟在懷裡。迫切希望宣示著自己主權的他也不管餐廳裡一堆人因為這邊的吵鬧看向他們,按住繆苗的頭便吻了下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4-6 17:01
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二十一章

  「啪!」

  繆苗幾乎是在尤拉諾維奇舌頭打算探進自己唇縫給她來一份法式舌吻的同時便伸手推開對方,接著直接往醉眼朦朧的他臉上揮了一巴掌。

  她沒有用上力氣,只是示威性的一掌,卻像是把他打懵了。尤拉諾維奇捂著左臉,睜大著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他藍色的眼睛有點濕潤,竟然有一點可憐兮兮委屈的意味在裡頭。

  早已看得一愣一愣的幾個人頓時噤聲,只剩下薇拉還在揮舞著拳頭朝尤拉諾維奇叫駡,如果不是繆苗隔著,她早就撲上去跟他扭打起來了。

  繆苗知道不能繼續這樣待下去了,這一個兩個都跟喝了假酒似的亂發酒瘋。果斷地結帳之後,喝得頭暈目眩的芙蕾雅還能堪堪扶著周圍的東西自行走路,西澤白則背著已經醉暈過去的趙同寶,剩下的照顧兩隻瘋貓的責任自然就落到了繆苗的肩頭上了。

  好在這兩隻貓只是發瘋,還沒到不能自理的程度。薇拉掛在她的脖子上繼續喵喵叫。尤拉諾維奇想要把前者扒下,奈何對方黏得太緊,數次嘗試未果後自己也不甘示弱,整個人也半靠在繆苗身上。

  繆苗:……

  原本今天就打算回到基地了,但就目前他們幾個人的狀態,回去直接挨處分都是有可能的事情,無奈之下只好又返回到原本早上剛退房的酒店裡,打算開了一間套房把這些戰五渣都先扔到裡面醒一晚上酒。

  回去的時候,之前聖誕樹旁邊的樂隊已經在奏歌了,前面站著一些穿著白衣的年幼孩童,清脆甘甜的童音重複著那首古老傳統的《平安夜》:

  「Silent night,Holy night.(平安夜,聖善夜)

   All is calm,all is bright round yon virgin mother and child. (萬暗中,光華射,照著聖母也照著聖嬰)

   Holy infant,so tender and mild. (也照著聖嬰,多少慈祥也多少天真)

   Sleep in heavenly peace,sleep in heavenly peace.(靜享天賜安眠,靜享天賜安眠)」

  人們圍繞著聖誕樹站了一層又一層,這裡是最重要的前線基地,幾乎站在這裡聆聽著歌聲的每個人都肩負著保護著整個聯邦安定的重職,然而此時每個人都像是遠離了戰火紛飛的世界一樣,臉上都是一片祥和。

  人造雪還在下,每個人的肩膀上都積了薄薄一層。繆苗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忍不住駐足在那棵冷杉樹前面,聽著他們的歌聲,遲遲不肯挪步離去。

  她已經在後線修養接近了一年,她以為那一年是她最平和的一段時光了。返回到軍隊之後發生了很多事情,認識了新的人,建立了新的關係,正視了過去一年逃避著現實的自己……這些事情都稱不上平靜的,但是她的內心在現在這一刻卻是前所未有的安寧。

  崔真熙問過她是為了什麼回來的,她當時也不清楚答案。為了自救?為了見尤拉?為了繼承同伴們的意志?為了代替他們繼續戰鬥?哪一個都不是正確答案。

  懷裡的薇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她安靜下來的時候臉上的戾氣全無,就像是油畫裡的天使一樣可愛,稚嫩的臉上不只是因為酒意還是涼意,泛著淡淡的粉紅。

  還是這樣年幼的孩子。

  「把她交給我吧。」被涼氣激醒了酒意的芙蕾雅說朝繆苗伸出了手,「我帶她回去酒店。」

  繆苗頷首,輕輕地將薇拉放在了芙蕾雅的臂彎中。接著芙蕾雅和西澤白一起,把已經不省人事的兩人組扛著帶離。

  「在想什麼?」身旁一直被她無視的尤拉諾維奇環住了她的肩膀,因為酒精而變得低沉沙啞的聲音在繆苗耳畔響起,距離近得可以聞見他嘴裡的酒氣。

  深色的虹膜更容易反射出其主人所見的光景。繆苗黑褐色的眼中倒映著聖誕樹上五光十色的綵燈,閃閃發光,像是將星辰刻在了眼裡。

  「沒有什麼特別的。」她倚在了尤拉諾維奇的懷裡,輕聲回答,「我在想……如果將來的每一天,都像是現在這樣就好了。」

  尤拉諾維奇垂眸看著她,最後也沒能將想要向她坦白的話說出口,他只是在繆苗看不見的地方用力握緊了拳頭。

  聖歌還在唱,孩童們比成人更加明亮清澈的高音像是自由飛翔的小鳥一樣,彷彿能張開羽翼飛躍到雲端之上,傳達到任何地方。

  「Silent night! Holy night!(平安夜,聖善夜)

   Shepherds quake at the sight!(牧羊人,在曠野)

   Glories stream from heaven afar,Heavenly hosts sing Alleluia;(忽然看見了天上光華,聽見天軍唱哈利路亞;)

   Christ,the Savior is born! Christ,the Savior is born!(救主今夜降生!救主今夜降生!)」

  正在福特號食堂吃著石鍋拌飯的崔真熙突然停下了手裡的勺子,仰起頭看向了正在播放著柔和歌聲的廣播器,向旁邊正在慢條斯理吃冷蕎麥的椎名有棲驚喜道:「是《平安夜》呢。」

  「嗯。」椎名有棲低頭看了一眼終端確認了日期,「我都快忘了聖誕節要來了。」

  空間站是一成不變的,在宇宙裡待久了連準確的時間和日期觀念都會逐漸淡薄,節日於他們而言並不重要,特別是這樣的關鍵時期。

  「啊啊——難得過節,艦隊除了給我們放放歌之外就沒有別的福利了嗎?」巨大的落差讓崔真熙垂頭喪氣起來,將勺子往碗裡一放,整個人趴在了桌子上耍起了脾氣,「苗苗也不在,我好想她!」

  這個時候,一個巨大的餐盤突然落在了她面前。裡面擺著的玉米粥都差點被晃了出來。

  崔真熙被突如其來的響聲驚得又從桌子上彈了起來,朝驚嚇到她的罪魁禍首怒駡:「艾德曼!你想幹什麼?!」

  「送福利。」艾德曼以嚴肅的態度說出了一點也不正經的話,「平安夜快樂。」

  被他端來的餐盤裡擺滿著各種食物,撒著果仁的烤玉米粥,酸燉豬腳,撒著咖喱粉的香腸等等……他身後跟著來的海因茨手上提著好幾紮啤酒。

  海因茨將手中的啤酒掄到了桌子上,然後努嘴解釋:「都是艾德曼找食堂借來的食材自己做的,說是難得過節,吃頓好點的像樣一些。」

  不同於出身極東的她們,身為歐羅巴人種的艾德曼和海因茨對這類節日更為慎重和嚴肅。

  「家庭煮夫這種屬性安裝到他這種死KY身上一點也不萌啦。」崔真熙一臉嫌棄,手上卻忍不住往盤子裡抓了一隻豬蹄,「而且啤酒就應該配炸雞好不好?」

  「炸雞也有。」艾德曼掏出了一個紙盒,「我第一次做這種類型的炸雞,不是很成功。」

  崔真熙伸長著脖子,往裡面看了一眼,面色更加嫌棄了:「呃,這個黑色的焦炭是炸雞?你能不能對炸雞放尊重一些?」

  嘴上是這樣說著,崔真熙還是相當給面子地叉了一塊,扔到嘴裡嚼嚼,差點吐了出來:「嗚哇,味道比賣相更噁心。」

  「我下次會調節好澱粉和麵粉比例以及油炸時間的。」艾德曼倒是一副虛心學習的態度,認真地記著筆記,「你看看鹹度如何?我一直不太能掌握適量的鹽和胡椒粉到底是什麼意思,下次做的時候會注意一些。」

  「都已經炸到發苦了我哪能嘗得出來!」崔真熙朝他翻了個白眼,「明年要做出稍微像樣一點的炸雞啊,不要再來荼毒本崔太太的味蕾了!」

  「好的。」

  崔真熙突然壓低了音量,小聲說了一句:「說好了,是明年的聖誕。」

  一旁一直默默無言的椎名有棲突然看向了她,藏在桌下的手探了過去,輕輕地握住了崔真熙的手。

  明年的今天又有幾個人能坐在這裡?

  崔真熙沒由來覺得眼睛有些酸澀,最後還是朝椎名有棲扯出了一個笑容:「吃吃吃,快點吃,都要涼了。」

  椎名有棲點頭,拿起叉子准便叉起一根香腸的時候,終端突然亮起了提示燈。

  她皺眉,別過身子打開了終端,一條信息躍了出來:

  【布萊克:平安夜快樂。】

  椎名有棲的眉頭舒展了一些,然而接下來蹦出的第二條信息卻又讓她臉色黑了起來——

  【布萊克:能不能給我實驗室帶點吃的來啊,我快餓死了,求你了!】

  椎名有棲倏地站了起來,她向艾德曼詢問:「不介意的話,這份炸雞可以全部給我嗎?」

  「可以是可以,但是這個是失敗作。」

  「沒關係。」椎名有棲罕見地勾起嘴角,「用來餵豬的,不用特別講究。」她端起了紙盒,「恕我先失禮了,回見。」

  ***

  薇拉是被悠揚的歌聲從夢中喚醒的。是《平安夜》,這首曲子在城市裡迴蕩到了現在都沒有停止,早先是人在唱,現在則是廣播在回放,也許直到午夜到來,它才會徹底停息。

  薇拉睜大著眼睛四處看看,她現在應該是在酒店套房的一間臥室裡,酒意褪去後她的腦子略微清醒了一些,但仍然覺得有些頭暈目眩,酒精的後勁還沒有完全消散,她現在只想去上廁所。

  晃晃悠悠地從床上起來,薇拉走到了廁所前,發現馬桶上伏著一個已經吐得昏天暗地完全昏死過去的芙蕾雅了,無奈之下只好去找客廳的廁所使用。

  卻發現打不開門。

  有人在用?

  ……

  「輕、輕一些。」繆苗連話都說不清楚,如今的她上身幾乎完全貼在了門上,雙手被人壓在兩側,被迫承受著身後的撞擊,「嗯……他們……在外面。」

  她原以為尤拉諾維奇是喝醉了,然而喝醉了的人哪裡有力氣剛回酒店就把她壓進廁所來一炮。

  出於之前打了他一巴掌的愧疚,再加上最近是她自己的安全期,繆苗沒有拒絕,結果對方變本加厲,換著姿勢發洩了好幾次都沒有停止。

  她的背部已經微微滲出汗水了,蝴蝶骨也隨著他的挺弄在顫動著。

  他低下頭,伸出舌尖順著她的脊椎向上舔舐到了她的脖子,最後落在了她肩膀處,而後在她耳邊不悅道:「你很在意那個死小鬼?」

  「嗯……」這個姿勢太深了,她要抑制住自己的喘息就已經用盡了全力,只能胡亂地應聲。

  「你一直在看著她。」他輕輕地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別看她,只看我。」

  這是在吃哪門子的飛醋?闊哲杜布只是個女孩而已!而且她一直關注著那孩子的原因明明是——

  忽然的,那個他們爭論的話題關鍵人物的聲音隔門響起:「裡面有人嗎?快出來!我要憋死了!」

  繆苗瞳孔一縮,連帶著身後的人也倒吸了一口涼氣。

  像是為了懲罰她上午一直向著薇拉一樣,他在她耳側咬牙切齒地低聲說:「回答她的話。」

  「嗯……」繆苗咬著嘴唇,深呼吸一口氣,壓抑著想要溢出嘴唇的呻吟,「抱、抱歉……我……我在裡面。」

  站在門外的薇拉之前囂張的態度頓時收斂了起來,她聽見了繆苗顫抖的聲音,擔憂道:「指導員嗎?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是喝太多了嗎?讓我進去看看好不好?」

  良久,繆苗的聲音再度響起:「嗯……不……我沒有問題,啊!」

  繆苗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麼一樣,最後一聲給薇拉一種近乎於哭叫的感覺了。已經不舒服到這個程度了嗎?薇拉更著急了,差點想直接把門板給掀了,進去查看繆苗的情況。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影突然閃現在了薇拉身後。

  西澤白按住了薇拉想要強行開門的手,聲音細弱蚊蠅:「想上廁所的話,去用我們房間的吧。」

  存在感極低,一向用終端代替說話的他還是第一次用本尊的聲音和別人交談,薇拉一時有些震驚,就這樣被西澤白帶離了廁所門口。

  門外的腳步聲已經漸遠,繆苗這才放鬆下了一直緊繃著的身體,牙關也才從幾乎被她咬出血的尤拉諾維奇的手背上鬆開。

  剛剛那樣緊張的情況讓她的雙腿有些打顫,在兩人分開之後,接近皮膚溫度的液體順著腿根滴落,繆苗也差點直接跌坐在了冰涼的地板上,如果不是身後的人在關鍵時刻托住她的話。

  「嘖,平安夜麼。」尤拉諾維奇含著她的耳垂喃喃。

  繆苗輕喘著氣,眼皮在打仗。因為疲乏而即將昏睡過去之前,她隱約覺得尤拉諾維奇應該還是有什麼話想對自己說的,但是太累了,她還沒等到,就閉上了雙眼。
li60830 發表於 2018-4-6 17:01

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早上好,杜哲闊布少尉。」

  一大清早就看見自己朝思暮想整天痴漢對象的溫柔笑臉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聖誕快樂。」繆苗用手摸了摸依然睡眼惺忪的薇拉的額頭,「稍微舒服了一點嗎?」

  「稍、稍微……好一點了。」薇拉下意識道。其實沒有,現在她也覺得胃部絞痛頭暈目眩,這種抱怨無法在繆苗面前開口。

  繆苗的眉間稍微舒展了一些:「那就好。」

  對了,昨天他們喝多了,然後回到了酒店,她半夜醒來過一次……醒來之後發生了什麼?好像是上了個廁所,具體不太記得了,後來昏昏沉沉又睡過去了。

  總之,也沒有必要在意那些無謂的小事。凝視著繆苗的薇拉如此想到,沒想到真的有一天,可以被繆苗用這樣輕柔的聲音喚醒。

  然而就在薇拉沉溺於「我的idol正在看我,她眼裡只有我」地時候,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打斷了她腦裡的小劇場——

  「嘖,醒來了嗎?醒來了就趕快收拾起來!別磨磨蹭蹭在那裡發呆!」

  是她最討厭的聲音!薇拉憤然抬頭,才發現不僅僅只是尤拉諾維奇,她的一眾夥伴已經穿戴整齊站在床邊,雖然個個面帶菜色,但只剩下她一個人在賴床了。

  這個認知讓她立刻羞紅著臉從床上彈了起來,衝進浴室裡開始洗漱。

  因為宿醉緣故,回到基地是傍晚時分的事情了,人們已經開始在正式慶賀聖誕了。今天基地裡沒有任何訓練,所有整備人員做完日常的維護後,便一同聚到演練場擺上餐桌,鋪好白布,放上土豆泥火雞薑餅等等,一起享用聖誕晚餐。

  「哇……」趙同寶看著眼前為了配合節日而被塗裝成紅綠交間擺在旁邊裝飾用的機甲,嘴角抽搐,「這個塗裝配色是想出來的?」

  芙蕾雅扶著鼻樑上的眼鏡:「是的,是誰想出來的?這個品味……值得稱讚。」

  趙同寶看了她一眼:「你認真的?」

  「有什麼問題嗎」芙蕾雅反問。

  「不,沒有。」趙同寶立刻搖頭。

  在他們對著軍隊審美進行討論的時候,薇拉正在一旁偷瞄繆苗。自打尤拉諾維奇出現後,她還沒逮著和繆苗獨處的機會,那個可惡的傢伙就沒離開過繆苗超過三米。

  直到後半場的時候,繆苗突然起身了,身邊的尤拉諾維奇本來也想起來,繆苗低頭在他耳邊說了什麼,他又一臉不爽,坐回了原位。

  一直在旁邊暗中觀察的薇拉發現了繆苗的離席,起身跟上了她。

  繆苗走向的地方是廁所,薇拉緊隨其後也進到了裡面。剛進門便看見繆苗站在洗手台前低頭從鋁塑藥板當中按出一枚藥錠,放入口中嚥下的一幕。

  她想也沒想就上前表達了自己的擔憂:「指導員!身體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料想到會有第二個人突然出現在廁所裡的繆苗被她嚇了一跳,立刻將藥板放進了口袋裡:「是杜哲闊布少尉啊。」

  「剛剛那個是藥吧?是什麼藥?」薇拉湊上前,「身體不舒服要和我們說啊,我們是你的隊員不是嗎!」

  繆苗尷尬地咳嗽了了兩聲,面對眼前少女單純的目光,她是絕對不可能將這個藥的真實作用告訴她的,臨機應變轉移了話題:「薇拉你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薇拉。

  薇拉。

  Vera。

  Bepa。

  她她她她……繆苗剛剛是不是直接叫了她的名字?!

  「那,那個您剛剛在說什麼?」薇拉顫聲問。

  繆苗:「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歪了歪頭,然後溫柔地朝她笑了,輕聲道,「薇拉?」

  血槽清零的薇拉・N・闊哲杜布直接陣亡。

  套路了對方有點小歉疚,但是好歹是把注意力從藥片上挪開的繆苗在心中小小地鬆了口氣。

  「其實、其實我有話想要和你說。」在思緒被震飛了幾乎一分鐘之後,薇拉才搶回了舌頭的控制權,拉住了正準備離去的繆苗的衣角。

  繆苗回頭,低垂著頭的金髮少女就跟一隻可憐兮兮的小動物一樣,讓她不由自主地點頭答應:「好。」

  ***

  談話自然是不能繼續在廁所裡談了,繆苗把身後的小獸帶到了機庫,這時候軍隊裡所有的人都在外面慶祝,沒有人還滯留在冰冷的機庫裡。

  薇拉躊躇許久,絞著手指頭:「之前頂撞了你那件事情,我很抱歉。」

  繆苗回想了一下,原來薇拉再見她以來一直欲言又止想要說的是這件事,但是她當時的重點不是被衝撞與否,而是……

  「不用道歉。」繆苗看著她,溫聲道,「你說得其實沒有錯。」

  她的性格不適合當一個軍人,她自己也明白。優柔寡斷,過於情感化,無法調節好自己的心態。往好聽的方面說是重情重義,但實際上只是固步自封,沉溺於自己的世界無法脫身。剛剛回到軍隊裡面,她的性格缺陷就原形畢露,就連一個十六歲的孩子都能看穿她的本質。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繆苗揉了揉薇拉的頭,「我知道你沒有惡意,我也知道你真正的意思是什麼。」

  這孩子的彆扭程度直奔當年的尤拉諾維奇,理解他們的話決不能從表面入手,只有思考他們說出這番話的目的是什麼,才能發現他們隱藏在尖刺之下的柔軟。

  從見面開始,眼前的少女就在不斷阻撓著自己繼續留在中隊裡,可她實際上卻始至終都對自己沒有抱有任何惡意。

  「抱歉,讓你擔心了。」繆苗堅定地,「但是即使這樣,我也會繼續留下來。」

  這番話讓薇拉仰起了一直垂下的頭:「唉?」

  「你還記得嗎?你曾經問過我『你為什麼要回來』,這樣的話。」

  薇拉錯愕地應聲:「我、我記得,當時我很失禮,抱歉!」那個時候的她只是抱著用尖銳的言語刺激繆苗的想法,才說出那句話的。

  「我沒有回答,因為那個時候的我也不知道答案是什麼。」繆苗平靜地坦露自己當時的心跡,「但是也許現在的我,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了。」

  同樣也是回答自己這個問題。

  「跟你們不一樣,我是一個沒有天賦的人,但是又是沒有天賦裡面的擁有才能的人。」繆苗面上露出了一絲無奈,「自從十三歲被篩選進入了地方軍區之後,『駕駛機甲』就成為了我人生的全部意義。我一開始非常討厭駕駛這種兵器,但是後來又逐漸喜歡上了它,它讓我發現,原來平平無奇的我也能做到那麼多別人做不到的事情。」

  機庫裡存放著很多機甲,繆苗走到了其中一架F/A-18下面,伸手撫摸著它冰涼的腿甲,就像是和一位老友勾肩搭背一樣:「它給了我力量,給了我信念,給了我一直向前的動力。也讓我認識了很多人……我的摯友,我的愛人。雖然發生了很多令人難過的事情,但是跟它在一起,更多的都是令人懷念的記憶。」

  那段無憂無慮的校園生活時光是她最珍貴的回憶,因為一些放到如今根本不能說得上是問題的事情而憂愁,靠著朋友們的支持走出自己內心的自卑,努力憑藉著自己的力量得到別人的認可,和同伴們一起在天空下乘坐清晨的第一縷清風飛翔。

  「我回來了,但是支持我繼續戰鬥下去的,不是對逝去同伴的負罪感,也不是作為機師的責任感,更不是為了某個特定的人……是對未來的希望,和大家能夠一起像以前一樣一起在天空之下歡笑的未來。我希望有一天,它能夠以不是戰爭兵器的身份繼續被我們所駕駛。」

  她看向了薇拉:還有為了眼前這樣年幼的你可以在將來不用面對她曾經經歷過的慘痛。

  薇拉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她,雙手交握。

  「抱歉,好像說了一些也許完全不能實現的空話。」講完那番話的繆苗忽然有點小害羞,「但,但……」她的目光再度堅定起來,「我經歷過很多離別,沒有再遇的離別,也許未來也會繼續重複這些痛苦的經歷。我不適合當個軍人,對死別無法忘懷的我大概未來再怎麼努力也不會成為合格的軍人。」

  「所以答應我好嗎?不要再讓我有這種經歷了。」

  回應繆苗的是金髮少女的一個飛撲,薇拉大力的環住了她,在她懷裡一邊嗚嚥著,一邊快速點著頭。

  「不要哭啊。」繆苗輕輕拍著她的背,這樣說道。

  ***

  回去的時候,尤拉諾維奇已經因為等了太久而相當不悅了。

  他看見了拉著繆苗衣角的薇拉,活脫脫一副「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別的貓」了的模樣朝繆苗質問:「你怎麼磨蹭了那麼久?!」

  還有一隻大的要應付,真是麻煩。這種腹誹也只敢在心裡小聲說的繆苗低下頭,在他耳畔小聲地撒著謊:「因為昨天沒有弄乾淨。」

  到底弄什麼弄乾淨也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了。作為罪魁禍首的尤拉諾維奇當即閉嘴,也不敢再跟繆苗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不休了。

  繆苗笑了笑,坐回了他身邊,在桌子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尤拉諾維奇先是一愣,然後看向了她。

  繆苗在朝他溫和地笑,是沒有任何陰霾的笑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乾淨明媚。

  他嫌棄地「嘖」了一聲,扭過頭,手上卻立刻反握,十指交纏。

  不管是多麼痛苦的過去,正因為有你在身邊,我才能繼續戰鬥下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4-6 17:02
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在所有人都沉溺於節慶的喜悅時,主艦隊指揮部的氣氛則是與外面的熱鬧歡慶截然不同的嚴峻。

  「西線破了?!」

  「是的,前線機師還在和蟲族進行拉鋸戰,沒有人意料到到有兩體母艦級攜帶著空兵級進行了自殺式攻擊,它們打破了戰線後大破了作為後方遠程火力支援的提爾皮茨和俾斯麥,接著迅速地構成了生物電波干擾屏障,在半徑範圍內的所有近軌上所有行星防衛的武器全部癱瘓。」投影上的軍官冷靜地彙報著戰況。

  「只是這樣還構不成戰線崩塌!」老上將厲聲道。

  軍官按了按帽簷,回答:「它們已經入侵到地面了。」

  「你說什麼?!要是讓它們在前線行星上駐紮補充能源的話……」接下來的整個週遭星域的淪喪是遲早的事情。

  「夠了。」主座上一直背對著他們,靜靜凝望著作戰示意圖的懷特轉過了椅子。示意圖上代表著敵方戰力的紅色箭頭已經開始逐漸形成包圍圈。

  「前線的物資已經快要耗盡了,要撤退放棄西線麼?」軍官試探性地提議道。縱然逃跑是懦夫的行為,然而看不見勝利消耗戰對於前線戰鬥的機師是無意義的。

  「不,如果這裡撤退了,它們侵略到聯邦軸心地區是遲早的事情,一個口也不能對它們開。」

  「那……」

  「準備一下,打開你們那邊的空間折躍對接口,諾福克會派主力艦隊進行支援。」懷特輕輕敲著桌子,「哦,用詞錯誤,是全面反攻。斯維爾中校呢?讓他現在回來。」

  ***

  聖誕節結束的第二天,尤拉諾維奇就被主艦隊派來的人給押回去了。

  說是押回去也不太準確,他在淩晨突然接收到了通知,自己一個人看完後,也沒通知繆苗到底發生了什麼,便動身準備跟著艦隊的人員返航了。

  繆苗是最後一個知道他要回去這件事的人,不告而別這個行為讓她相當惱火,在最後時刻才匆匆趕上攔截到了即將登上飛船的尤拉諾維奇。

  繆苗掠過了一眾護衛人員,也不管軍紀,直接徑直走向了被人圍住的尤拉諾維奇,大聲向他質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為什麼突然就一聲不吭準備回去?」

  「繆中尉,請你不要踰越等級。」一旁的護衛軍官上前打算攔下她。

  繆苗還沒動手,尤拉諾維奇就先行一步直接從那人身後一拳打向了他的腰窩:「不要碰她!」

  繆苗:「……」

  某現任中校根本不是可以講道理的對象,於是另一名軍官迎上,跟雖然明顯怒火中燒,但還是能夠溝通的繆苗嚴肅道:「西線破了。」

  「什麼?」繆苗難以置信地看回了尤拉諾維奇,後者別過頭,沒有對上她的目光,她理解這就是默認的意思了。

  「現在艦隊需要斯維爾中校。」軍官說。

  「抱、抱歉。」才意識到自己行為越過了界限的繆苗黯然垂頭。

  是的,跟只是一個連前線也許都不會回去的、現在僅僅只是一個指導員的她不一樣,他身上肩負著遠比她更沉重的責任,很多事情都要由他來做,很多希望和生命都寄託於他身上。自己已經任性地耽誤了他很多時間了,現在還無理取鬧未免也太不識事。

  在後線那段日子,她其實時不時都會從別人口中得知密蘇里戰列艦頻繁出擊的消息,只要有他在的戰場,勝利就會得到保障。這次大概也只是一次常規的出擊,但是她卻隱約有一股不好的預感,這股預感和當年在那顆星球上的太過相似,讓她僅僅只是有那麼一個念頭都會毛骨悚然。

  「尤拉。」繆苗的雙手背在身後交握,用力之大讓指甲都深深地陷進肉裡,「會沒事嗎?」

  繆苗用力地抿緊了嘴唇。其實已經察覺到了有些不對了,他那個時候的遲疑,以及後來數次的欲言又止。尤拉諾維奇有什麼東西在瞞著自己,但是他沒有說,她就相信他。

  以前千方百計瞞著他各種事情的自己,能夠理解他說不出口的理由,正因為理解,才如此不安。

  「相信我。」

  「唉。」繆苗倏然抬頭。

  但是她只看見了對方轉身留給他的背影,馬尾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度,然後和艦船的門一起同時落下。

  ***

  「Hi!小祖宗,我們總算是把您盼回來了。」

  雙腳剛踩在密蘇里號的艦橋上,尤拉諾維奇避開了迎面而來的圓滾滾死胖子,順帶著一腳踹到了他的屁股上。

  「布萊克。」尤拉諾維奇的聲音比西伯利亞的風雪還要寒冷,「你之前都幹了什麼好事!」

  布萊克額角開始滲出冷汗。內心OS無外乎「臥槽他總算是知道了」,「媽的怎麼那麼記仇」,「我靠老子的屁股好疼」之類的,還是裝死好了。

  盯著在地上挺屍的布萊克數秒,尤拉諾維奇抬起了腳,冷著臉走到了他真正需要面見的人跟前,目光比刀更凜冽。

  「長話短說,這次要我做什麼?」

  戴著金邊眼鏡的男人坐在艦長指揮椅上,聞言轉過了身,臉上是和尤拉諾維奇完全相反的一派溫和:「半小時後,會議室會展開作戰會議,到那裡詳談。」

  「嘖。」尤拉諾維奇不屑地,「弄那些有的沒的花裡花俏的程序,作戰計畫?反正你們除了出動密蘇里外也別無他選了吧?不然為什麼讓我回來?」

  「是這樣的沒錯,我的意思是,你待會去那裡走個過場。」懷特從座位上起來,向出口走去,「走完過場就準備出擊吧。」

  等到懷特的身影完全從門口消失後,布萊克才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

  「我不建議你出擊,你可以拒絕的。」他收起了平日裡的嬉皮笑臉,架在臉上的眼鏡鏡片在反光。

  尤拉諾維奇雙手插在口袋裡,態度惡劣:「幹你屁事。」

  「你自己也清楚不是嗎?」布萊克在終端上按下了一個鍵,「就算西線緊急,這種為了短期成效放棄長遠利益的過耗行為我是不支持的。叔叔不知道發什麼瘋決定動用你,但是你要是不想幹沒人能夠逼你去做。」

  兩個人之前的虛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全息投影,上面是一個曲線圖。曲線圖的線條由最初的高峰逐漸下滑,直到近期趨近平坦。

  「距離上次出擊已經多久了?」布萊克問。

  尤拉諾維奇竟然破天荒回答了:「三個月。」

  戰役初期為了平定邊亂和鼓舞士氣,密蘇里頻頻出擊,每次都大獲全勝,近期邊境的騷擾只增無減,可它卻再也沒有出擊過了。

  布萊克打開了另一個曲線圖,這份跟剛才的是兩個極端,前面那個一路下跌,而這份一路指數式上升,到最近已經是即將突破表格最大值的程度了。

  「這是你所有出擊以來檢測到的精神力數值。」布萊克看著尤拉諾維奇,「上次出擊的時候,已經有機師報告在戰場上發生了短暫失去意識的狀況,你的精神力已經處於過度開發而即將暴走的狀態了。就跟你當年第一次同步值超過百分百那時一樣,你在無意識連接上別人的意識,這不是好兆頭,這代表著你的精神力已經溢出了。」

  尤拉諾維奇沒有應聲。

  布萊克捂著額頭,長長地嘆了口氣:「我不知道這段修養的時間能不能讓你恢復,但是如果還是按照之前那樣的增長速度,不出三次,你可能會完全對你的精神力失去控制,那個時候會發生什麼我也不知道……最差的情況就是如我當初所言,你的意識可能會完全融化在戰艦裡,再也回不來。」

  「已經有尤拉諾前車之鑑的聯邦,到時候百分之一百會拋棄你。」布萊克沉下了聲音,「不,也許不用等到那個時候,為了防止更大的犧牲,以及對蟲族儘可能造成更大的打擊,他們可能會在你暴走之前就——」

  「不用說了。」

  尤拉諾維奇打斷了布萊克,他至始至終也沒有表達出憤怒抑或是不甘的情緒,彷彿布萊克口中的主角不是自己,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將將西線的缺口填上,這是我的使命。」尤拉諾維奇微眯起了冰藍色的眼睛,斜睨了一眼布萊克,「更何況西線代表的意義你難道不清楚嗎?你是以什麼立場來規勸我的?」

  西線已經不是邊陲地帶了,再靠下就是不列顛星域,前線被打破讓蟲族深入到人類的內部領域不僅僅是戰略角度的失利,好不容易堆積起來的軍心也會隨之瓦解。

  更何況只要一顆行星被佔領,得到了能源補充的蟲族就會打了激素一樣地瘋狂增長,屆時再度拋棄原有的家園進行無止境的又一輪遷徙和逃亡都是不無可能的事情。

  絕不能退縮。

  「你和你叔叔應該好好站在同一個陣營,我不喜歡沃克家族的人在我面前假惺惺。」尤拉諾維奇說完,也踏步打算離開艦橋。

  自動門關閉之前,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背著布萊克揮了揮手。

  「不過,謝謝。」

  「啥?」布萊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什麼,滾吧,死肥豬。」
li60830 發表於 2018-4-6 17:02

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二十四章

  在兩年前那次剿滅巢穴級的計畫失敗後,人類一直沒能再度探清蟲族巢穴的具體位置,反倒是蟲族一方頻繁地派母艦級和空兵級侵擾人類活動的星域,其中的西線是受侵最為嚴重的地區,自然也是抵禦蟲族的主要前線之一。

  雙方的交戰一直處於「小打小鬧」的狀態,蟲族持續很長一段時間都僅僅是斷斷續續地出動少量兵種進行試探性攻擊,這樣長時間的佯攻麻痺了人類的軍隊,沒有人意料到它們會突然有一天集成了相當可觀的兵力,對行星防禦系統進行了堪稱自殺式的攻擊,直接瓦解了前方防線。

  西線被破就像是整個防禦線出現了一道裂口,蟲族一旦往下繼續侵襲,這個裂口就會越來越大,等到它完全破裂之際,也就是整個聯邦內部被瓦解的時候了。

  「出動第四,第六,第八,以艾森豪威爾號,羅斯福號,杜魯門號三艘航母為核心編制的航母大隊,以及密蘇里戰列艦。」懷特敲著桌子,環視著周圍所有軍部最重要的將領們,「有任何意見麼?」

  一名少將站了起來:「這幾乎是諾福克百分之八十的兵力了,要是敵人這個時候突襲這邊的戰線該怎麼辦?」

  諾福克可以說是整個聯邦兵力最為雄厚的空間港口,這裡停泊了整個聯邦五艘重量級航母,這些艦船加上新建成的新銳福特號,說是聚集了聯邦最精銳的兵力也不為過。一次性調動三艘航母再加上其艦隊下屬的護衛艦,無異於抽空了整個基地。

  不需懷特回答,便有一個鬍子花白的老將開口道:「這裡有福特號和別的護衛艦鎮守。西線和我們這裡南轅北轍,蟲族在那裡突然集成了主部隊證明了它們的巢穴肯定就在那邊附近,這個時候就是要派出主部隊正面防禦甚至是反擊!」

  「反正有空間折躍裝置,瞬間跳轉對於我們而言不是難事,即便後方出現了問題我們也能立刻折回。」有人發言支持道。

  桌子的末尾坐著正在打哈欠的尤拉諾維奇,懷特看向他:「斯維爾中校,你有什麼意見麼?」

  「我?」尤拉諾維奇抬眼,嗤笑了一聲,「沒有。」意思是老子只是被你們拉來做個樣子的反正也沒有實際發言權就不要讓他多放屁了。

  「那麼密蘇里就交給你了。」懷特說。

  尤拉諾維奇鄙夷地:「除了給我還能給誰?」

  懷特打量他般地眯起了眼。他的視線很銳利,像是能穿透人,讓尤拉諾維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尤拉諾維奇正想發作,懷特又搖頭發出了一聲嘆息,轉而看向了別人:「通知下屬飛行聯隊的機師們,立刻集結,集結完畢我們就準備折躍。」

  會議完畢,任務下達便緊鑼密鼓地在艦隊裡開始了。

  坐在密蘇里負責主系統監管的椎名有棲聽見了身後自動門開啟的聲音,這一年來的配合和戰鬥讓她不需回頭都能判別出這腳步聲出自何人。

  「你來了。」她輕聲說。

  「嗯。」尤拉諾維奇回應了一聲,落座於屬於自己的座位上。

  椎名有棲默了一陣,然後緩緩開口道:「我沒告訴她。」

  「謝謝。」這是鮮少向他人直言謝意的他今天第二次對人重複了這個單詞。

  「不客氣。」椎名有棲怔怔答。

  這一年來在密蘇里上,椎名有棲是和他相處時間最長的人。作為胎死腹中超大和級戰列艦設計者的女兒,如今的她沒有成為戰鬥型機師,而是擔任著整艘戰列艦的主要控制系統監管者,因此她清楚著尤拉諾維奇近期的狀況。

  「這艘戰列艦上,除了你和我以外,所有艦員都已經被撤換成無精神力者了,就算是主控系統,也有隨時可以替換我的人在後方準備。」椎名有棲轉過身,凝視著他,「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尤拉諾維奇不鹹不淡:「我知道。」

  這代表著他們已經開始預防他精神力暴走的情況了,要是他的精神力再度發生過度溢出,只有精神力低下的艦員能夠不被他影響,擁有出逃的機會。

  椎名有棲搖頭:「我不該保守這件事情的,這不公平,對她不公平。」

  「我不怕死,我沒有什麼可以留戀的東西。」椎名有棲垂下了眼眸,「打從那天起……支持我唯一的動力就是殺光它們,但是你不一樣,你——」

  「呵。」尤拉諾維奇嗤聲道,「打斷一下你的自我沉醉,我可不打算去送死,我是不會死的。」

  「我會回來的。」他用力地握住了手。

  這雙手曾經觸碰過她的頭髮,她的臉頰,她的脖子,她的嘴唇……她曾經問過他能不能讓她為了他繼續活下去,他不應該答應的,但是他最後還是答應了,所以他不能送死。

  絕對不能。

  另一方面,艾森豪威爾號的機庫裡,崔真熙坐在自己機甲肩膀上,伏在它的頭部有氣無力地說:「怎麼突然就要出擊了,一點準備都沒有,我還沒有和苗苗告別……她後來怎麼樣了,在地上過得好不好,我都不知道,也來不及問。」

  「會好的。」艾德曼檢查著自己機甲的火力系統,順口回答道,「她不是軟弱的人,你應該比我清楚。」

  崔真熙捶著機甲堅硬的外殼:「廢話!我當然清楚!但是,但是……算了,反正她待在後線也好。」

  海因茨跳上了駕駛艙裡:「快速解決掉西線問題再回來看她開開你們的女子會不就好了?都準備一下吧,空間折躍待會就要打開了,不坐穩的話可不知道要被甩到哪裡。」

  他剛說完,響徹整個機庫的廣播聲響起——

  【我是聯合艦隊總司令懷特・沃克,我宣佈現在開始執行OCB計畫。】

  那個聽起來溫潤實則涼薄的聲音講完這句話後便消失了,馬上又有第二道聲音代替了他。

  【第八航母大隊的全體艦員,準備出擊,重複一遍,準備出擊,全體機師,整備組艦員請檢查好機庫彈射器和武器系統。】

  ***

  與此同時,諾福克的地面基地上,無需出擊的機師們坐在大廳裡,觀看著中央投影上諾福克空間站此時的景象。

  繆苗雙手交握在身前,她握得非常用力,將手背按出紅痕都毫不自知,此時的她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投影上,放在了那眾多星艦當中最為扎眼的密蘇里號上。

  很難有人不注意到它,那口徑可觀的陽電子衝擊主炮和脈衝高角炮已經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裡數次了,每一次密蘇里的出現就代表著勝利的保障,在它強大的火力下,就連強大的蟲族都是那樣的不堪一擊。

  所以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它擁有整個聯邦所有星艦裡最強大的裝甲,連空兵光線級都不能傷其分毫的波震防禦壁,那個星艦就是整個艦隊最安全的地方。

  但是為什麼她卻一直在冒冷汗?

  「指導員?指導員?」

  出神的繆苗被一道聲音呼喚回來。她匆忙地低下頭,嗯了一聲,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怎麼了?薇拉。」

  「你在緊張嗎?」薇拉眨著纖長的睫毛,擔憂地問。

  「嗯。」繆苗沒有掩飾,直截了當承認了。投影的廣播已經開始計時了,她沒有閒心去偽造自己的情緒。

  【全艦隊武器系統檢查完畢,主動力反應器處理上升,繫留系統解除,重力控制系統啟動。】

  【折躍裝置能量補充完畢,裝置啟動倒計時開始,3,2,1……】

  隨著倒計時完畢,四個折躍裝置從一個點開始向不同的四個方向飛去,它們的尾部彷彿拉起了一道屏障,光芒在整個艦隊的正前方亮起。那不是普通的白光,而是近乎於太陽電粒子流被磁場影響而產生的極光。多彩的光芒在擴散旋轉,空間被那極光扭曲,跟週遭空間截然不同的一片虛空展現在了所有人眼前。

  這就是空間折躍口已經打開的標誌了。

  【全艦!準備折躍!】

  所有星艦的動力系統大開,瞬間便飛進了折躍入口中。

  【距離躍出還有兩分鐘,躍出後以密蘇里為旗艦對敵人進行全面火力壓制,艾森豪威爾號,杜魯門號,以及羅斯福號的全體空戰機師立刻進行彈射,消滅一切想要靠近艦隊的蟲族,絕對不能讓它們構築干擾電波壁!靠近行星後護衛艦立刻投放陸戰機師進行登陸作戰!我們要把它們佔領的行星一個不剩地奪回來!】

  尤拉諾維奇將同步裝置放上了脖上,他沒有立刻啟動,而是將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心臟跳得很快,手都在隨著震動,不……他只是單純地手在發抖。

  尤拉諾維奇閉上了雙眼,眉間緊皺。腦海中浮現出她的面容,她喜悅時的微笑,低落時的愁眉苦臉,難過時的淚水……以及最後輕輕摩挲著他臉時,眼裡承載的依賴和信任。他用力地咬破了嘴唇,再度睜開雙眼時,眼底只剩下了堅定,伸手毫不猶豫地按下了同步開始按鈕。

  一道冰冷的機械聲在密蘇里的艦橋裡響起:【戰艦同步開始,精神力覆蓋啟動,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四十五,百分之六十……】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急促的聲音蓋過了機械聲。

  【緊急通知!緊急通知!躍出口有大量的熱能反應在向我們靠近!速度很快!我們可能會正面相遇!】

  尤拉諾維奇倏然睜大了眼。

  精神力全開的他能夠感知那是什麼。但它們怎麼會穿越到折躍道通道里?!

  沒有時間給他思考這個問題,大批的黑色已經出現堵在了艦隊正前方。但是它們沒有和疾速前進中的艦隊正面衝撞,而是彷彿有意一般地給只能在通道里單向穿梭的他們留下了前進的道路,然而它們自己,卻徑直掠過了艦隊,飛向了他們的來處——

  諾福剋星球。
li60830 發表於 2018-4-6 17:02
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的太快了,幾乎是轉瞬之間。

  「蟲……蟲族,是蟲族!這是怎麼回事!西線對接口那邊的駐紮人員呢?為什麼它們會進入折躍通道里!」

  「西線、西線無法聯絡!」

  「偏偏這個時候!」

  密蘇里號上各處嘈雜的聲音紛紛躍入尤拉諾維奇的腦海之中,他皺著眉判別著其中有用的信息。與此同時,整個艦隊已經完全和大批蟲族擦肩而過了。

  單向的空間折躍不存在通道里折返的可能性,那幫一向看見別的生物就瘋狂攻擊的蟲子們竟然完全不理會他們的存在,目的一致地衝向了他們的折躍入口。艦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逐漸消失在他們來時的方向。

  「讓戰艦開炮!」有人急衝衝地怒吼。

  「不行!那樣會影響通道穩定的!」

  「那讓艦載機師們全部出動返航支援!」

  「來不及了……」

  一切塵埃落定後,他們已經完全跳轉到了西線,空間折躍口在將他們吐出來的那一瞬間便完全閉合上了。此時,映入他們眼簾的滿目瘡痍的廢墟,整個對接空間站已經化作宇宙垃圾。從破敗的空間站完全可以想像得出他們在此之前遭受到了多麼強烈的攻擊,鐵壁上還有著被激光灼化的痕跡,堅硬的壁壘早被洞穿,裡面原先存在的東西都已經被真空吸了出來,死去多時的士兵漂浮在無垠的宇宙裡。

  這一切都在宣告著一個事實,西線完全淪陷了,在半小時前還和主指揮部報告一切毫無異常的西線,竟然在他們折躍的這幾分鐘內就被完全攻陷,他們甚至來不及將淪陷的通知彙報給他們,就徹底被蟲族殲滅了。

  然而現在更令人恐懼的不是西線的淪陷,而是蟲族竟然在他們打開折躍通道的時候,竟然從出口處反向而行,穿梭到了諾福克。

  「司令官!現在要怎麼辦?!」一名士兵跌跌撞撞地闖進了整個艦隊的中樞——旗艦惠特尼山號。

  坐在艦長位置的懷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聯絡諾福克指揮部。」

  「聯絡失敗。」通訊員立刻反饋道。

  懷特喃喃自語:「蟲族的生物干擾電波麼……」他皺著眉站了起來,「立刻啟用折躍裝置返航。」

  「做不到!對接口空間坐標點混亂!無法折躍!怎麼回事?那群狗娘養的對折躍裝置做了什麼?!」

  與此同時,諾福克空間站。

  僅存不多的士兵們站在空間站裡,眼睜睜看著在他們的艦隊離開不久後,有什麼東西從那即將關閉的折躍口裡蜂蛹而出,它們的背部有著紫綠交間的紋路,有些腹部在發著幽幽的白光,在白光亮起沒多久後,光線就隨之直直射向了他們!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無形的屏障阻斷了鋪天蓋地的光線攻擊。是波震防禦壁。作為前線基地,他們將艦船和空間站都以最嚴密的規格鋪設了電磁線圈,憑藉著防禦壁,他們足以抵禦一般光線級的攻擊。

  「和沃克上將取得聯繫了嗎?」

  「沒有!通訊被干擾了!」

  「該死!它們將折躍裝置破壞掉了!前方艦隊無法返航!」

  作為懷特不在而掌握著整個諾福克指揮權的臨時指揮官發令道:「現在的機師有多少?讓他們全部出動!以護衛福特號和空間站為優先作戰。近軌防護軌道炮充能,地面部隊做好接受衝擊準備!都打來我們大本營了,一定要讓它們有來無回!」

  指揮官話語高昂,這番發言瞬間鼓舞了軍中士兵的鬥志,任務的傳達和戰略部署即刻便展開了。

  環繞在近軌之上保衛著星球的陽電子軌道炮全部充能,炮口鎖定住蟲潮,發射了第一輪炮擊。他們的攻擊似乎湊效了,足以崩潰原子的衝擊力將蟲潮打出了幾個窟窿!所有人一陣歡呼,只是一輪炮擊的湊效,他們就覺得勝利已經落在了手上。

  然而作出那份激動人心發言的指揮官其實再清楚不過一切都是暫時的假像。防禦壁是有時限的,它的啟動需要耗費大量的能源,一旦能源衰竭,他們就是甕中之鼈。軌道炮拖延的時間也只是暫時的,蟲族的數量是如此龐大,不需多時這缺口就會被立刻補上。

  甚至不用等到那個時候……只要它們再近一些,再近一些,近到足以將他們籠罩在它們的生物干擾電波下,所有依賴著電子演算的武器和防禦系統都會癱瘓,屆時根本不攻自破。

  應驗他不詳的預感一般地,在那茫茫蟲海中突然出現了幾隻巨型的……已經完全看不出蟲子形態尖錐型生物,每一隻都足足有他們一艘護衛艦的大小,形狀也相當接近。

  母艦級。

  如果懷特站在這裡,他只要看見眼前這一幕,就會清楚西線究竟是怎麼陷落的了。

  它們的雙側展開了透明的膜翅,膜翅在真空中疾速震顫著,沒有空氣的推力,它們只是近乎裝飾作用的部位,在撲動沒有多久之後,它們的身後出現了近乎火箭燃氣一樣的火光,那才是真正推動它們前進的部位,接著它們便猶如導彈一樣,衝向了……諾福剋星球!

  那是他們難以想像的速度,大概超過了三十馬赫,就連電子軌道炮不能捕捉到它們的蹤跡。它們還在不斷地加速,這個堪比自殺的時速墜落地面只會玉石俱焚!

  「糟糕,它們想要登陸!」指揮官從位置上倏然站了起來,然而他已經無暇關照地面的狀況了,因為大批的空兵級和光線級已經向他們迫近,駐守的空戰機師們早已出動,將戰線堪堪拉至了空間站的前端。

  諾福克空間站是他們絕對不能放棄的母港,它是整個聯邦最大的星艦停泊港口,這裡儲存著大量尖端的機甲和武器,容納著整個聯邦最至關重要的星艦。它是整個聯邦軍部的精神像徵,是他們的心臟母港,失去了它就等於失去了最重要的後勤力量,連艦船的補給都將成為問題。

  指揮官咬牙揮手:「所有空間站裡的空戰機師聽令!優先保衛母港!絕對不能讓母港陷落!通知地面部隊……讓他們準備迎戰!」

  ***

  諾福克城市內,前幾天還一片歡慶的城市現在已經人走樓空。裝飾用的聖誕樹還在他們曾經待過的廣場裡樹立著,冷杉樹枝葉的末端已經微微發黃,滿地都是被腳印踩髒的綵帶。

  「這裡是第八中隊的繆苗,C區已經疏散完畢。」繆苗環視了一圈城市,對著通訊彙報著情況,「目前沒有遭遇到蟲族,以上。」

  畢竟是最重要的前線星球,駐紮在諾福克的地面部隊同樣不容小覷,他們的地面軍力很雄厚,別的基地已經紛紛派出軍隊進行防禦部署了,而第八中隊因為新兵眾多,則和下屬的陸戰部隊一起被分配去疏散平民。

  「據觀測第一批母艦級都是墜落在無人的山地區。」趙同寶揮了揮手上的機槍,「而且就算是蟲族,我可不覺得它們能在那樣的情況下活下來。」

  繆苗搖頭:「它們比我們想像的要聰明得多,我不覺得它們會做無意義的消耗。」

  「哇哦!」趙同寶立刻擦起了鞋,「不愧是中尉!我有點小興奮,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可能遭遇蟲族!它們的戰鬥方式真的跟沃克中校開發出來的那些機械差不多嗎?那種超簡單規律的攻擊方式,那我覺得勝算還是很大的啊。」

  這番不經過大腦的感慨觸怒了芙蕾雅,她怒斥了一聲:「趙!這種時候就不要開玩笑了!」如果可以,在座的誰會希望真的親身面臨可能的死亡?

  「是是——」趙同寶瞬間焉了。

  繆苗對他的粗神經同樣有些無奈,但是還是回答道:「攻擊模式基本是一樣的,但是它們的數量遠遠超過你們的想像。」

  壓倒性的兵力差距是他們當時在那顆星球上消耗到接近全滅的根本原因。不過現在情況不一樣了,這是他們的星球,只是一個第八中隊,就足足有含她在內二十一名空戰機師,接近四百名的陸戰機師。僅僅一個C區,就擁有超越當年那個偵察部隊的兵力。

  薇拉小心翼翼地提問道:「指導員,你真的不需要一起避難嗎?」

  她現在都記得繆苗在投影上出現蟲族身姿的那一刻蒼白的臉色。繆苗當時在發抖,雖然本人竭力忍耐著,但顫動的肩膀和驟然縮緊的瞳孔都在向他人宣告著她的恐懼。

  自那次機庫訓練事件後,整個第八中隊的人都知道了繆苗擁有PTSD而且尚未痊癒這個事實。儘管後來她面對那些訓練用的擬蟲機械已經表現得毫無異狀了,但沒有人敢直接質問她目前的狀況究竟如何。

  薇拉同樣無法放心,即便繆苗那一天已經跟她坦言了自己的心跡,

  更何況繆苗本身只是以指導員的身份回到中隊裡的,這種情況大可不必親身上陣,即使一同避難都不會有任何人譴責她。然而就是在這樣不穩定的危機狀況下,她居然在任務調配的時候自行向指揮部提出了繼續作為前線機師的意願。

  若放在別的情況,放在別人之間,這番問話已經堪稱侮辱了,但是繆苗知道她的意思,只是笑笑:「不要叫我指導員,叫我中隊長。」

  第八中隊本身就還沒有中隊長上任,作為他們的前任指導員,繆苗在戰役爆發後順理成章地直接接管了他們的中隊長一職。

  「我知道了,中隊長。」薇拉垂下了頭。

  【需要我去附近偵測嗎?】屏幕上彈出了來自西澤白的詢問。

  繆苗搖搖頭:「暫時不用。」

  目前他們依舊和衛星保持著良好的通訊,這代表著這一帶還沒有蟲族的出沒,她現在只能暗自祈禱躲避了軌道炮墜落到地面的蟲族不要太多。
li60830 發表於 2018-4-6 17:02
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二十六章

  距蟲族折躍到諾福克已經經過兩個小時了,臨近傍晚,平民疏散已經執行完畢,所有人都已經到地下避難,如今的諾福克港口只是一座空城。一切發生得太過匆忙,連廣告用的投影都尚未關閉,在一片昏暗之中散發著幽光。

  繆苗所帶領的第八中隊守衛的區域至今仍未發現任何異狀,而前線負責探查母艦級墜落地點的隊伍也尚未彙報任何探查進展。

  芙蕾雅坐在駕駛艙裡,手在胸口和額頭前劃著十字,做完最後一次禱告後,她肅穆著一張臉向繆苗問道:「中隊長,關於薇拉剛才的發言……」

  薇拉那看似瞧不起中傷她的發言麼?繆苗擺手:「沒關係,我不介意,她也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的。」芙蕾雅搖頭,「我是想問在那個時候為什麼中隊長選擇跟我們一起?」

  沒想到從來安分守己不過多追問別人私事的芙蕾雅竟然會問出這句話,繆苗微楞了片刻,思索清楚後認真回答道:「你們沒有實際的戰鬥經驗,訓練也沒有全部完成,這種情況和蟲族戰鬥太危險了。」

  相處了那麼久怎麼也有感情了,她做不到眼睜睜看著這群年輕的孩子上戰場自己龜縮在後方。

  「我們只是負責城市保衛,不是麼?」芙蕾雅皺著眉問,「前線已經有精銳部隊了,我們……我知道因為我們是新兵的緣故,指揮部才讓我們做這種後勤任務。」

  「不,你錯了,這跟是不是新兵沒有關係。」繆苗低聲說,「做好心理準備,如果前方探查部隊沒能全殲蟲族,那麼我們一定會跟它們對上。」

  趙同寶同樣有些詫異:「為什麼中隊長能那麼確定?」

  「能源補充。」繆苗回答道,「蟲族墜落的地點都是無人未開發的山林地帶,然而比起碳基,它們的主要的食物其實是金屬,特別是帶輻射的物質。」

  繆苗看向了諾福克的海港。這個海濱城市所有能源都來自臨海的一個巨型的反應堆,蟲族佔領一個星球的目的非常單純,掠奪資源,那麼這裡簡直是為它們量身打造的最佳餌食場。

  夜幕降臨,繆苗終於收到了來自探查部隊的通訊。

  「緊……緊急……」

  通訊相當不穩定,對方的聲音也一直若有若無,繆苗皺著眉,耐心辨別著對方的試圖傳達的信息。

  「蟲——母艦級……裡面!我們太……大……意……滋滋滋滋——」

  一片不詳的忙音。

  與衛星的通訊也斷了,她的預感終於應驗了,忙音的出現不久後,負責在城市邊緣巡邏的第三小隊傳達了來自趙同寶的緊急報告——

  【中隊長,雷達表上有大批的熱能反應在邊境出現!】

  來者是什麼東西已經不言而喻了。

  【怎麼辦?】終歸是毫無經驗的年輕孩子,剛剛還有心情插科打諢的趙同寶聲音在顫抖。

  他慌張的姿態讓繆苗不禁想起了第一次直面蟲族的自己。她穩著聲回答:「不要緊張,可能有光線級的存在,不要飛太高,能不能在掩護下儘可能探查到對方的陣型和兵種?」

  【瞭解。】

  很快地,趙同寶再度彙報導:【不行,林木太密集了,什麼也看不清!但是熱成像圖好歹有一些。】

  繆苗打開了他發來的圖片,因為間隔距離實在太遠,圖片非常模糊不清。

  然而繆苗只是一眼就判別出了上面的生物,她頓時煞白了臉,喃喃:「怎麼會……」

  【有什麼問題嗎?】

  「趙少尉,不要飛了!下降!你們快要進入射程內了!」繆苗呼喊道。

  她的話音還沒完全落下,對面就傳來了一陣爆炸的的聲音,震耳欲聾,完全淹沒掉了她的命令。

  「趙?趙?!同寶!」

  【我在!我在!差一點,好險好險。】趙同寶驚魂未定的聲音傳來,【突然就閃來幾道白光然後我旁邊的大樓轟的一下就塌了嚇死我了!】

  見他還有心情在那裡誇大著聲音耍寶,繆苗鬆了口氣,然後厲聲道:「讓第三空戰小隊往後撤退一段距離,保持低空飛行,繼續觀測,我們會立刻前往你的方向!」接著她當即打開了公頻,「蟲族在向我們逼近,南面方向,目測有陸兵級,光線級、戰車級和要塞級!全中隊機師聽令,現在往南發射導彈和炮擊!」

  「為什麼?但我們連它們具體坐標都不知道怎麼打?」有人質疑道,「這樣不是純粹浪費彈藥嗎?」

  「不要質疑上級的命令,往大致方向發射就可以了!現在就發射!」

  溫和的中隊長身上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威壓,隊員不敢過多質疑,當即往南方的空中打出了一輪拋物線形的炮擊。

  導彈還沒飛到最高點,無數道月光般的激光便劃破天際,密集得宛如一張蛛網,在半空攔截住了所有導彈!

  是來自光線級的攔截。

  繆苗微眯著眼:「趙少尉!看清楚了嗎?!」

  【看見了!】趙同寶興奮地回覆道,【稍等一下!】

  片刻後,所有人的通訊屏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組合數字。

  趙同寶解釋:【這是我根據剛才的光線的攔截狀況,判斷出的大致光線級分佈坐標點!】

  「做得很好。」繆苗點頭,轉而向別隊繼續發佈任務,「光線級一般會在蟲潮末端,只要解決掉光線級,就沒有可以威脅到空戰機師的兵種了,闊哲杜布、裡希特、西澤下屬的空戰小隊從側翼包抄蟲潮尾部,以擊殺掉光線級為優先進行作戰,需要注意的是光線級身邊偶爾會有要塞級護衛。」

  「路面部隊現在往前推進,速度不要太快,在蟲潮頭陣的陸兵級和戰車級進入火力範圍後,陸戰機師儘可能遠程壓制對方的主力部隊,機械步兵繼續進行遠程炮擊支援。」

  薇拉早已聽得一愣一愣的了,用炮擊來判別光線級的分佈這種戰術繆苗曾經在演習給他們說過,在和擬蟲機械對戰時也實踐過,但掄到實戰時他們都沒能反應過來。繆苗堅持留下不是沒有原因的,要是真讓他們這群摸不著頭腦的二愣子直接上陣,估計現在也只能在原地幹跳腳。

  遲遲沒有得到回應的繆苗皺眉:「理解了嗎?」

  「瞭解!」「明白。」【好。】

  空戰機甲的速度很快,就算繞個大側彎也不需花費多少時間。正當繆苗打算帶頭前進的時候,薇拉攔住了她。

  「你在幹什麼?」繆苗聲音冷硬。

  薇拉毫不退縮:「殲滅光線級這件事情交給我們,大部隊沒有主指揮坐鎮是不行的,中隊長你待在這裡。」

  繆苗沉思片刻,點頭:「那就拜託你們了。」

  目送著兩個小隊的空戰機師離去,繆苗握緊了拳頭。

  儘管極為羞恥,也不願意承認,她在點頭的那一刻,內心其實鬆了一口氣。

  戰鬥出奇的順利。午夜時分,在陸戰機師嚴防死守拖住蟲族主力部隊沒多久後,薇拉那裡便傳來了全殲光線級的消息,待機的第二空戰小隊立刻出動直接展開轟炸,沒有了光線級的威脅,即便是摧城級別的要塞級都對他們產生不了實質性威脅。在兵力充足,熟悉地形的情況下,他們直接對蟲族形成了包圍圈,一隻不剩地全殲掉了它們。

  作為指揮和處於隊伍後方的繆苗,甚至沒有親眼再度見到它們,公頻裡就已經是一陣歡呼了。

  「中隊長!我們做到了!」薇拉銀白的機甲早已被蟲族綠色的血噴濺了一身,不難想像她在前方究竟斬殺了多少隻蟲子。

  芙蕾雅臉上帶著一絲得意的笑:「跟沃克中校提供的機械一樣,它們的行動模式實在太單一了,只要習慣了就好。」

  繆苗拭去了額角的冷汗,心底有些許欣慰:的確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這裡不是那顆死星,這裡是他們保衛的星球,所有東西都是不一樣的。

  就在繆苗想要迎上他們的時候,雷達盤上的警報聲再度拉響了。

  其中的間隔連一秒都沒有,一陣衝擊波撞擊到了不遠的城市的正中間,宛如隕石墜落到地面一般,巨大的能量將半徑十公里內的一切夷為平地,而在它爆炸中心不遠的他們,即便坐在機甲裡,也被擴散的衝擊波掀飛到了一旁。

  繆苗的機甲在空中打了個轉,翼甲的噴進器打開,堪堪讓她在空中保持平衡而不是跟別人一樣七零八落的撞到了建築上。

  她瞪大著眼看著眼前的一幕,她終於是知道當時跟她失去通訊的人究竟想要表達什麼了,也知道那些憑空出現的陸兵蟲族究竟出自哪裡了。

  眼前是一隻蟲族,母艦級的蟲族,體積比起福特號有過之而無不及。

  它自身的軀殼也早就因為那堪比小型核爆般的墜落而四分八裂了,堅硬的外殼逐漸脫落,一片煙塵繚繞中,宛如石柱一樣粗細的前鄂切割開了無形的霧霾,一隻足有四層樓高度的要塞級的身影,逐漸顯露出來。

  不僅如此,僅僅只有十公里的距離,繆苗清楚地看見了煙塵之後,有一道白光在黑夜之中被點亮。

  那是一個開頭,一如兩年前的那一天,無數個白光追隨著第一個信號,逐一亮起。

  繆苗以為自己已經克服了,已經不再懼怕了,已經不會逃避了,然而實際上,切身親眼再見它們的時候,顫抖不止的身體在告訴她,她本能地懼怕在它們。

  彷彿時間再度被定格到了一般。
li60830 發表於 2018-4-6 17:03
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二十七章

  3 a.m

  諾福克空間站被絢爛的火光圍繞著,來自空兵光線級的攻擊接連不斷地被無形的波震防禦壁抵消在半空中,擴散開來的能量化作一朵朵不詳的花火,在無垠的宇宙中綻放。

  環繞著星球的軌道炮早已全部掉到了前線方向。瞄準,充能,齊射,這樣的循環進行了無數遍,這樣強大的火力也僅僅只能將蟲潮堪抵禦在兩個月距之外。蟲潮主力還在不斷迫近,其中時不時出現的母艦級攜帶了大量陸兵避開了防禦網,直接墜落地面。

  這是一場消耗戰,在百分之八十的主要兵力在外的情況下,他們遲早會因為能源耗盡而敗北。

  臨時指揮官清楚地明白這個事實,為了穩定軍心,他不得不將所有的焦慮壓抑在鎮定的表面下。

  「聯絡上惠特尼山指揮艦了麼?」他沉聲向通訊員問道。

  「不,沒有。」通訊員擦拭著額角的冷汗,忽然地,他的眼睛睜大,驚恐道,「司令官!我們和地面的通訊也中斷了!」

  「什麼?!」

  觀測員焦急趕到了指揮席前:「您快看後方的全息投影!」

  指揮官眉頭一皺,揮手在投影前一劃,指揮臺上半空的虛擬成像便從前方的蟲潮調轉到了空間站背後的星球表面上。

  投影上顯示著星球大氣層上方的近軌狀況,通訊用衛星和氣象衛星……已經被密密麻麻的蟲族覆蓋了。

  和主艦隊失去聯絡的他們,如今將要面臨與地面部隊都完全失聯的絕境。

  「咚!」

  「該死!」他的拳頭重重落在了指揮臺上,手背青筋暴起,目光如炬,仔細看清楚投影上的狀況之後,他臉上浮現出驚愕的神色,「等等,它們沒有摧毀衛星。」

  蟲族擁有可以輕易劃開鐵壁的前鄂,然而它們僅僅只是覆蓋在衛星之上,沒有任何動靜。

  「為什麼?」指揮官自語道。

  同一時刻,諾福克城市內。

  煙塵消散之後,隨著母艦級外殼的剝落,被其保護在裡面的陸兵級蟲族從煙霧中蜂擁而出,光線級的腹部已經開始發光,那是它們正在充能準備攻擊的象徵。

  「中隊長!」

  有誰在公頻高聲尖叫呼喚著她,然而繆苗猶如木雕一般,只是呆滯地望著那隻墜毀的母艦級。探測輻射值的儀錶盤已經發出了警告,眼看著致死的激光即將擊中在飛在半空中靜止不動的繆苗,一道閃電般的身影掠過將她撲倒在了地上。

  在兩架機甲重重跌落在地上後,密集的光線從他們的頭頂呼嘯而過。

  「中隊長!你在想什麼?!」通訊屏上彈出了薇拉焦急的臉龐。

  繆苗渙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她牙關在顫抖,握著操縱柄的手也彷彿不再屬於自己的身體,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再度面對蟲族這件事竟然會讓她害怕得難以自已。

  腦海裡不斷回放著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那是舊時同伴支離破碎的遺骸和淒厲的慘叫,幾乎癒合的傷疤再度被強硬地掀開,當時的痛苦和絕望席捲了她的思緒。

  「趙!」屬於薇拉的機甲站起,她將繆苗一同拉起後推給了匆匆趕來的趙同寶,「你照顧中隊長。」

  「好的。」趙同寶接住了繆苗,往部隊後方撤退,而剩餘趕到的大部隊則正好與之擦肩而過。

  芙蕾雅接替了繆苗,連上了公共頻道,打開了最高權限向全體隊員冷靜道:「不要緊張!母艦級的體積有限,攜帶的陸兵數量不足為懼,繼續按照之前的戰略,全部衝上前優先擊殺線級,不要讓它們有機會接近反應堆!」

  在繆苗失神的現在,他們當中最為冷靜的芙蕾雅接任了指揮一職。

  被先前的衝擊打亂了陣腳的軍隊已經重整了隊列,機械步兵迅速退到城市後線用迫擊炮向母艦級墜落地點打出一輪炮擊,而陸戰機甲則打上頭陣掩護他們。在這性命攸關的情況下,這幫才剛剛經歷過初次實戰的機師們卻拿出了老兵才有的水準,一切都按照當初模擬演練時有條不紊地展開了。

  現在是比任何時候都要黑暗的深夜,被炮彈和激光交雜燃起的火光卻幾乎將整個城市點燃。前方戰火紛飛,被趙同寶攜著後退的繆苗虹膜倒映著燃燒的夜空,終於徹底回神。

  「不行……不能跟之前一樣打了,太近了!」繆苗掙開了趙同寶,不顧他的阻止,疾速衝上了前線。

  近距離作戰不能再以擊殺光線級為優先了,在城市建築的掩護之下激光反而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對他們產生威脅,然而與之相對的是要塞級和戰車級的危險性則會大幅度提升……先前他們的戰鬥能如此順利展開的根本原因是他們早在蟲族主部隊接近之前便以火力優勢全殲了敵方,然而一旦近身,那些行動模式單調緩慢的要塞級則擁有將他們輕易碾死的實力!

  這個中隊的確看上去相當訓練有素了,僅僅只是看上去而已,作為他們指導員的繆苗再清楚不過他們現在勇猛的衝鋒其實是被先前的大獲全勝矇蔽了警惕之心,沒有任何近戰經驗的他們這樣貿然上前就是尋死。。

  「回來!都回來!」繆苗在大部隊後面大喊,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隊員衝鋒上前。所有人都聽見了她在公頻的指令,然而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的他們只是一股腦地提著機槍,恨不得和蟲族近身廝殺。

  繆苗當機立斷打開翼甲的推進器,F/A-18飛躥上了空中。在對方的光線級存在的情況下飛到空中是自尋死路的行為,然而這是她唯一能瞬間躍往火線前的手段了。

  果不其然,剛剛飛騰到半空中不足三百米,儀錶盤就一片飄紅。繆苗咬牙,在激光亮起前,被無數次實戰錘煉到已臻化境的反應力讓她在分秒之內判斷出光線攻擊的軌跡,機甲在空中旋轉迴避,數次與能將鋼鐵灼化的激光擦身,硬是挨過了第一輪攻擊。

  地面的中隊全員也注意到了在空中飛舞被所有光線攻擊的那架屬於中隊長的機甲,然而他們會錯了意,在見識了繆苗避開所有攻擊的英姿後士氣大幅度高漲,帶頭的薇拉更是直接抬搶瞄準了已經出現在視距之內的蟲族:「三點鐘方向,五隻光線級!」

  她扣下了扳機,動作一氣呵成,五隻光線級瞬間被她精準擊破。薇拉勾起了得意的笑,卻渾然不知在重重建築的遮掩下,有一隻要塞級正從側面向她靠近。

  然而飛在半空中的繆苗發現了,她瞳孔一縮,比起開口警告,她的身體更快一步,F/A-18超越音速幾倍的速度跟炮彈一樣墜落在了薇拉身側,製造的氣流和音爆將砂石都和煙霧盡數排開。

  被塵土模糊了視野的薇拉只聽見了一聲巨響,那是什麼東西轟然倒地的聲音,等到眼前終於恢復了清明的時候,她只看見了白色的機甲佇立在她身側,端在身前的激光槍口冒著煙。倒在不遠處的是一隻已被擊殺的要塞級,它足足有三層樓的高度,頭部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被燒焦的血窟,正潺潺往外流著綠色血液。

  繆苗在剛才那個速度落地的同時,一槍就擊中了它最為薄弱也是唯一致命的部位。

  她本身就宛如一道最牢固而堅不可摧的防線,擋在了所有人面前。

  「中隊長……」薇拉不禁喃喃。

  她的通訊屏上很快躍出了盛怒到了極點的繆苗。當初連她多次無禮挑釁都能夠溫和相待的繆苗此時幾乎被怒火扭曲了表情和聲音:「都聽我的指令!退下!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

  繆苗以不可違抗的氣勢向所有人說完這句話後,轉身對上了蟲潮的正面。

  對蟲族的恐懼依然紮根在她的心中,但是那份恐懼現在被更為強烈的東西覆蓋住了。

  不會讓你們得逞的,不會讓你們奪走任何人的。

  芙蕾雅說的沒錯,一艘母艦級的體積不大,能攜帶的蟲族有限,比起她當年見識過動輒以萬計數的蟲潮,眼前不過區區百隻,是不足為懼的數量。

  「都看清楚了。」繆苗深呼吸一口氣,另一隻手臂甲中的高頻振動粒子刀彈出,「現在是近戰的教學時間。」

  話音還沒從所有人的機甲中消散,她便如子彈一樣衝進了蟲海。

  這大概是他們見識過最為殘暴野蠻的戰鬥方式了。他們的中隊長利刃般切入了蟲潮的中心後,便化作了絞肉機,手持著光束槍以原點為軸心旋轉,蛀空了蟲族部隊中心的同時也將所有蟲子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這次無需等待繆苗的指令了,他們當即舉槍上前,瞄準了蟲族,鎖定開火。

  殲滅數百隻蟲子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雷達表上最後一個熱能反應消失之後,所有人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被蟲血完全染綠的機甲站在重重蟲族屍骸的正中央。精神力消耗過大,又經歷了那樣一場激烈的戰鬥,繆苗伏再操縱臺上氣喘吁吁,即便這樣,她也滴汗未流。

  「對不起,中隊長,剛剛是我獨斷行事……」是芙蕾雅的聲音。

  繆苗眼皮都在打顫,疲憊至極道:「沒關係。」她仍然強撐著意識,現在還不是完全放鬆的時候,戰場的直覺這樣告訴她。

  「等等……」公頻裡突然出現了一個細微弱氣的聲音,在戰鬥期間,為了不延誤指揮,只有隊長級別才能對所有人發號施令,排除掉整天嘻嘻哈哈放開嗓門的趙同寶,這個聲音只能是——

  「西澤?」芙蕾雅試探地問道。

  「是我。」西澤白斷斷續續地說,「氣溫,突然,下降了,還有,天空,雪。」

  繆苗猛然仰頭,機甲內的無死角的全息屏幕上,有雪花正從上方落下,落在他們的上面,周身建築物的頂層也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白雪了。

  剛剛因為激戰的緣故,沒有人注意到諾福克這場突如其來的降雪。現在所有人都休憩下來,沒有了炮火的高溫,這場暴風雪就變得格外明顯了。

  繆苗垂眸看了一眼,操縱臺上顯示著外面如今的溫度。

  零下三十。

  不是她滴汗未流,是這樣寒冷的氣溫甚至影響到了機甲內部。
li60830 發表於 2018-4-6 17:03
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二十八章

  接近黎明時刻,第一縷破曉之光還未落在大地上,呼嘯的大雪便遮掩住了光徑。

  顯示屏上的溫度數值在飛速下降,颶風攜帶著堪比硬幣大小的雪花席捲了整個大地。繆苗望著被積雨雲遮擋住的天空,那顯然不是自然形成的。

  近軌上的同步氣象衛星——她的腦中無端浮出了這個關鍵詞。

  它監管著人類活動範圍氣候,無論是降雨、降雪還是整體溫度調整都能控制,如今它將整個城市化作了一個速凍冰櫃。

  為什麼氣象衛星會突然暴走?

  繆苗嘗試著和基地進行聯繫,無果,在沒有得到新的指令之前,他們只能選擇留守在自己負責的區域。

  暴風雪模糊了所有人的視野,唯一能探測敵人的手段只剩下了熱能探測雷達。在殲滅掉上一批蟲族之後,他們雷達錶盤上已經沒有顯示任何威脅性紅點了,繆苗乾脆讓全體部隊打破牆壁,進入到了城市建築物的內部躲避風雪。

  溫度實在是太低了,即便駕駛服為了保護機師擁有保持人體恆溫的功能,在這樣極寒的情況之下也只是形同虛設,他們從機甲裡面出來匆匆解決完基本的溫飽等生理問題後,就全部龜縮回去了。

  「中隊長,你稍微休息一下。」芙蕾雅向繆苗勸說道,後者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精神力輕微透支的她全憑著自己的體力撐到了現在。

  「不行。」繆苗搖頭,「還不能放下警戒,裡希特,你和你的空戰小隊負責南面警備,西澤北面,趙負責西面,闊哲杜布……你跟我來一下,我有點在意反應堆那邊的情況,剩餘的路面部隊留在原地。」

  偵查任務並不危險,他們駕駛的空戰機甲雷達覆蓋面積比陸戰機甲更為廣闊,超音速的機動性足以讓機師在發生遭遇戰前全身而退。

  薇拉看著一臉倦容的繆苗:「我不累,這種簡單的事情一個人也能完成,隊長你留下來休息就好了。」

  「不要質疑上級的話。」繆苗瞥了一眼薇拉,「這是軍校教給你們的第一件事,不是嗎?」

  她的話沒有任何溫度,待人溫和是一回事,屢次被下級違背指令就是另一回事了,這是相當沒有軍紀的表現,無論他們的出發點是否是為她著想。

  薇拉噤聲,乖乖地跟在了繆苗身後。

  她們趕到反應堆附近時,整個城市都被雪覆蓋了。

  一架機甲高度大約八米左右,而雪的厚度,已經積累到足足有腿甲的一半了。

  「為什麼突然決定來反應堆這裡?」薇拉問。

  「剛剛母艦級墜落地點是在城市中心。」繆苗回答道,「我們也許沒有將那批蟲族全殲。」

  「但是雷達上並沒有顯示這裡有任何生物的反應。」

  繆苗環顧著四周,嘴上回答著薇拉的提問:「因為溫度太低了……」基於探測生物熱能來反饋敵我情況的雷達,在這樣的極寒情況下是否還能跟平常一樣正常運轉完完全全是一個未知數。

  她想向薇拉詳細解釋,然而剛一轉身,便覺得血液都被這寒風凍結了一般靜止住了。

  雪對日光的反射是極高的,在大地已經被白雪皚皚取代,視野也被風雪模糊的情況下,夾雜在其中的那道閃爍的亮光是那樣的不起眼,幾乎完全融入在那一片白芒裡。

  它被掩藏在雪原之下,近在咫尺,然而她們兩個人的雷達卻沒有發出任何警告。

  只有繆苗在發現了它,那閃光是貫穿她這兩年人生的噩夢。

  但是太晚了,它已經瞄準了站在繆苗旁邊對危機仍然一無所知的薇拉。

  「薇拉!彈射!」

  繆苗近乎嘶吼地叫出了金髮少女的名字,屬於她的F/A-18推進器功率爆發到最大。最後關頭,她擋在了薇拉身前,抬搶扣下了扳機。

  ***

  諾福克空間站。

  指揮室裡一片死寂,通訊失聯已久,他們無法將蟲族干擾了氣象衛星這件事情通知地面部隊,只能幹瞪著眼看著星球對流層上的那片積雨雲越來越大。

  蟲潮還在迫近,空間站的能量已經見底,為了節省消耗,他們已經將防禦半徑縮減到了百米之內,在前方和蟲族苦戰已久的空戰機師們大多都已體力不支,苦苦堅守著最後一道防線。

  「和惠特尼山號通訊對接上了麼?」

  「沒有。」

  這樣的對話已經重複了無數遍了,指揮官除了反覆詢問這件事情外,已經無計可施。

  只要主艦隊在,只要大部隊在,全殲這個數量的蟲族也不在話下……然而現在他們已經折躍到了南轅北轍的西線,空間折躍的對接裝置已經被蟲族破壞,就算以最大麯速前進趕回也來不及了,等待他們的將會是另一個完全陷落的「西線」。

  「指、指揮官!」

  「又怎麼了?」祈禱上帝,可又別是什麼噩耗了。

  「和惠特尼山號的通訊連接上了!」

  「你說什麼?」指揮官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指揮臺上,浩浩蕩蕩的主艦隊出現在了全息影像中。

  很快,它閃了一下,艦隊的圖像被一個帶著金邊眼鏡男人取而代之。

  「司令官!」臨時指揮官幾乎熱淚盈眶,也顧不得詢問對方是通過什麼手段疾速趕回母港了。

  懷特沒有心情聽他抒發感情,只是冷聲道:「彙報現狀。」

  ***

  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鐵腥味。

  從短暫暈厥中清醒過來的薇拉睜開了雙眼,目光所及的不是自己熟悉的駕駛艙,而是完全陌生的白色天花板。

  最後的記憶逐漸清晰起來。她和繆苗被一隻光線級偷襲了,繆苗擋在了她身前,然後……然後光線級的攻擊洞穿了繆苗的機甲後也射中了她的,她在完全被擊中之前按下了彈射按鈕,然而還是被爆炸引起的衝擊波震暈了過去。

  對了,繆苗!怎麼樣了?!

  薇拉慌張地從地上撐起身子,卻發現還有另一個人坐在她身旁,正是她掛念的繆苗。

  見她醒來了,繆苗朝她笑笑:「感覺還好嗎?」

  繆苗也沒事這個事實讓她鬆了口氣,薇拉搖頭道:「我沒事,但是這裡是?」

  她們現在顯然處於某個室內。

  「發電站的監控室。」繆苗站起來解釋道,「還有力氣嗎?我們不能乾坐著了。」

  從繆苗那裡,薇拉得知了她們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的:當時的情況相當危機,繆苗在那道光線擊毀她的機甲之前就比薇拉更為迅速地從駕駛艙內彈出,而她最後的攻擊也成功命中了那隻光線級,在雪地裡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薇拉之後,繆苗將她扛進了室內躲避風雪。

  沒有了機甲保護的她們無法在那樣的大雪下返回主部隊,現在只能尋找別的辦法和中隊聯繫請求救援,以及通知可能有殘存蟲族存在這個事實。

  前往附近的廣播室是她們最後的手段。

  兩個人沉默地走在空曠的走道里,薇拉忍不住開口:「抱歉,我總是拖後腳。」

  「沒關係,不是你的錯。」繆苗溫聲說,「我當時也沒有察覺到。是我太自負了,明明知道雷達可能失靈,卻只帶了你一個人來這裡。」

  這番話沒有讓薇拉好受一些,她只是小聲說:「還有,謝謝。」

  短短一天內,她就被繆苗救了兩次了。

  繆苗詫異地:「為什麼要道謝?」

  「其實,」薇拉覺得喉嚨有些梗塞,「沒必要這麼拚命救我的。」

  「不要說這種話。」繆苗的聲音嚴厲起來,「好好珍視自己的性命,你當時不是答應過我了嗎?」

  薇拉羞愧地垂下了頭:「我不能理解,為什麼中隊長對我……那麼好。」

  第一次為了救她孤身對上了要塞級,第二次為了救她差點命喪在光線級的突襲下,怎麼看都是完全超過了對一般隊員的關照了。

  繆苗沒有說話。

  「因為我和他很像,對嗎?」薇拉艱難地開口,言語中的「他」不用明言,兩人也心知肚明。

  片刻後,聲音恢復溫和的繆苗輕聲說:「嗯,你跟他很像。」

  過度驕傲,脾氣很壞,口出惡言……用一身刺來掩飾著自己柔軟的內心這些方面如出一轍,看見如今的薇拉,就像是看見了三年前的他。

  只是愛屋及烏嗎?薇拉失落道:「中隊長就……那麼喜歡他嗎?」

  「嗯。」繆苗沒有否認,「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她話音一轉,「但是不要多想,這跟他沒有關係,你就是你,我沒有把你當成他過。」

  「唉?」薇拉驚喜地又抬起了頭,看向了嘴角噙著溫柔微笑的繆苗。

  就在這個時候,繆苗唇角一抿,目光凜冽起來,她伸手擋住了想要繼續前進的薇拉,對著一臉茫然的後者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噓。」

  地面開始輕輕顫動,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由不遠處向她們靠近。

  城市早已清空,來到反應堆這裡的又只有她們兩個,產生這個動靜的原因只剩下一種可能性了。

  「蟲族……」薇拉臉色發白,回天無力的絕望感籠罩在她身上,沒有了機甲只是血肉之軀的她們現在要是對上蟲族毫無勝算。
li60830 發表於 2018-4-6 17:03
卷四 極冬之雷 第一百二十九章

  那令人不寒而慄的聲音在向她們靠近,薇拉雙腿發軟打顫,一時竟然站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應,直到繆苗用力地攬住了她的肩膀,將她半拖半拉著往來時的方向撤退。

  她們不敢跑起來,生怕弄出聲響引起對方的注意。這是生死攸關的時刻,人的腿力不可能勝過蟲族,一旦被發現,等待她們的只有死。

  繆苗帶著薇拉又折回了樓梯口,兩個人背抵在牆上,氣溫已經低到了室內的一絲水汽都會凝聚成霜的程度了,薇拉卻一點也不覺得寒冷,恐懼讓她的心臟在瘋狂跳動著,手心甚至溢出了汗水,喉鼻一直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腥氣縈繞著。

  「應該只是一隻陸兵級。」僅僅是從膜翅振動的聲音就判斷出了對方的兵種的繆苗冷靜地說。

  薇拉一點也沒聽進去,沒有了機甲的她們在蟲族面前跟渺小的肉蟲無異,無論是什麼兵種,都沒有差別。她顫聲問:「我們要死了嗎?」

  「薇拉。」繆苗輕喚著她的同時握住了她的手,繆苗的手很冷,幾乎是冰雪一樣的溫度,卻一絲顫慄也沒有,連聲音也平靜得不可思議,「我們必須提醒中隊這件事情。」

  「但是……」薇拉欲言又止。通往廣播塔的只有那條通道,那裡正有一隻死神徘徊著,保不準下一刻便會發現躲藏在這裡的她們。外面是極度的嚴寒,出生極東的她再清楚不過這樣的溫度下在外面走不出百米就會被凍僵。

  「你不會死。」繆苗的眼底是跟週遭極寒截然不同的溫暖,「我去將它引開,你去廣播室。」

  「不行!」薇拉一口否決。

  繆苗溫和而無奈地看著只是一昧搖著頭的薇拉:「聽我話。」

  「會死的,你會死的。」

  「繼續留在這裡遲早會被發現。」繆苗說,「不能讓別的隊員遇上我們剛才的情況。」

  薇拉咬了咬嘴唇,然後毅然地:「那我去引開它!」

  「這是命令。」繆苗的聲音倏然冷了下來,「我是在向你下達命令,闊哲杜布少尉。」

  薇拉不再說話,只是倔強地看著繆苗,看起來並沒有聽從她意思的打算。

  「薇拉,想想芙蕾雅,想想同寶,想想白。」一貫只是生疏地稱呼他們姓氏的繆苗又柔下了聲音,「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了」

  「況且。」繆苗站了起來,從身側拿出了隨身的光束槍,「我沒打算送死。」

  繆苗說完,沒給薇拉反應的時間,便側身將自己暴露在走道之中。薇拉慌忙地伸出手想要將繆苗拉回來,繆苗輕易地避開了她,舉手將槍口對準天花板扣下扳機。

  「砰!」

  幾乎是下一秒,那令人打從心底發寒的膜翅振動聲再度響起,繆苗故意製造的聲響顯然驚動了那端的蟲族,地面再度顫動起來。繆苗最後瞥了一眼薇拉,然後轉身向截然不同的方向跑去。

  巨型生物爬動的聲音已經趨近,薇拉下意識屏住呼吸,瑟縮回手,下一刻,蟲族巨大的身軀從眼前呼嘯而過,它沒有注意到躲藏在牆後的薇拉,鎖定了製造聲響的繆苗後便只管向她奔去。

  薇拉坐在原地發怔了片刻,繆苗最後那個飽含著信任和決然的眼神支撐著她顫巍巍地扶著牆壁站起。

  一定要完成繆苗託付給她的任務,不然繆苗做出的一切都會變得毫無意義。她握緊了拳頭,卻突然感覺到手心裡有一股不同尋常的黏膩感。

  薇拉在眼前攤開了手,一片鮮紅。她垂眼看向了這雙手剛剛扶住的牆壁,那是繆苗剛剛背靠著的地方,已經被血染紅了。

  她居然沒有發現,那股打從她醒來就一直環繞在周身的鐵腥味不是她的錯覺,繆苗的手出奇的冰冷也不是畏寒的緣故……繆苗受傷了,也許是在光線級突襲的時候就受傷了,那一定不是輕傷,否則也不會直到現在都在流血。

  但是繆苗什麼也沒說,還以自身為誘餌換取她最後的一線生機。

  眼眶裡湧出了淚水,令人徹骨發寒的冷氣讓她的淚水還沒完全地落在地便結成了冰了。

  薇拉邁開第一步,接著發狂地往廣播室的方向全速奔跑。

  ……

  耳鳴,眼前發黑,休克前的症狀已經逐一出現在身上了,繆苗奔跑的速度卻絲毫不減。即便如此,那令人頭皮發麻的爬行聲也在向她迫近,人的腳力是遠遠比不過蟲族的,更何況她其實早已體力不支。

  被光線級突襲那時的情況太過危機,她的確做到迅速彈出了,可那道激光還是擦破了她的後背。所幸的是背部的舊疾讓繆苗對身體對疼痛的感知變得非常麻木遲鈍,一切都在還能忍耐的範圍之內。

  一陣冷風忽然向她上身襲來,危機感和身體本能讓繆苗下意識折下腰肢。一對巨鄂下一刻便從上方揮過,力道之大穿透了被砸中的牆壁。繆苗喘息之餘微微回眸,蟲族巨大的雙鄂陷在了牆壁之中,它的口器近在咫尺,剛剛只差一點點,她就要被橫腰截斷了。

  那隻陸兵級的雙鄂被卡在牆壁之中無法拔出,但這只是暫時性的,與死亡擦身而過的繆苗沒有過多喘息,拔腿再度奔跑起來。

  不遠處就是走道的盡頭,風雪在窗外呼嘯。

  劇烈的運動沒能讓她身體溫暖起來,反倒是持續不斷的失血讓她越來越冷,她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暈過去,但意識又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清醒。她想儘可能將它完全從那片區域引開,這樣即便她不在了,它也不會折回原先駐留的地方。在又一次避開蟲族攻擊之後,繆苗舉槍打破了眼前玻璃壁,直接從四層樓的高度往已經積了足以覆蓋一個人高度的雪地躍身跳去。

  寒風將她包裹在其中的時候,繆苗的內心意外的非常平靜。在墜落的那幾秒中,遠方廣播塔的燈光忽然亮起了,在這能見度不足十米的暴風雪中,那道亮光被無限模糊,落在她眼裡的時候只剩下了微弱而柔和的光暈。

  繆苗有一種使命完成的解脫感,接著便因為墜地的衝擊力短暫地失去了意識。

  ……

  「喂,你們聽到了嗎?」趙同寶連接上了芙蕾雅和西澤白的通訊,向他們兩人不確定地問道。

  「噓。」芙蕾雅皺眉。

  風雪之中,那個聲音又重複了一次,音量微弱——

  【警告……對方…有殘存兵……,注意……情況!】

  芙蕾雅驚訝地:「是薇拉。」

  能夠用機甲內部的通訊系統聯絡的薇拉卻選擇用簡單粗暴的廣播,其中的原因不難猜出。被命令駐守北面的西澤白沒有猶豫當即調轉了方向,跟下屬隊員開口道:「都跟我來。」

  他的推進器還沒打開,通訊公頻冷不防響起了一聲爆炸,緊隨而來的是自趙同寶的警告:「西澤!不要飛!可惡,有埋伏的蟲族!」

  西澤白微微一愣。在他發愣的片刻裡,漫天雪花中有一個黑色的巨大身影撲向了他,探測雷達卻沒有任何警告,對危機一無所知的西澤白直到最後關頭,才將臂甲擋在了身前,險險擋住了蟲族的雙鄂。

  原本站在他身旁的中隊員立刻反應過來,或是抬搶或是揮舞著光刃想要上前支援他們的小隊長,然而一片潔白之中憑空出現了無數個黑影,向他們同時襲來。

  ……

  薇拉嘶啞地一遍又一遍地試圖將自己的警告傳達給駐城的同伴們,直到喉嚨已經發痛,什麼話也喊不出來,她關閉了廣播,雙腿發軟地跪坐在地上。

  他們有沒有事?他們注意到了她的警告嗎?他們會來救她嗎?繆苗呢?繆苗怎麼樣了?那隻蟲族怎麼樣了?她不敢出去確認,她不知道外面等待著她的會是什麼。

  近距離肉身接觸蟲族和坐在機甲裡時是完全不同的感受,那令人窒息的壓力至今都盤旋在她周身,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廢物。

  然而繆苗相信了這樣軟弱的她,一旦想起繆苗最後留給自己的眼神,她內心又燃起了一點點的勇氣和希望。

  如果繆苗還活著,那她一個人又能拖住那隻蟲族多久?她現在是不是需要別人的支援?

  薇拉用力地打了自己一巴掌,用痛意將恐懼短暫地從身體當中驅除,她堅定了眼神,推門而出。

  陸兵級並不在走道里,而走道盡頭的牆壁也已經不見了,刺骨的寒風從缺口竄進,已經習慣了冬天的薇拉都有些難以忍受。

  她一邊警備著,一邊疾步走到了斷口旁,微微探出頭俯身向下方看去。

  隔著風雪,令人發悚的一幕躍入眼中,那隻蟲族在雪地裡肆虐著,它似乎在尋找著什麼東西,這個行為反而讓薇拉鬆了口氣。

  薇拉掏出了槍,這種隨身的光束槍甚至不能在蟲族堅硬的外殼上灼出一個洞,但那也無所謂,只要將它的注意力引向自己就好了。

  她瞄準了那隻陸兵級,穩住了發抖的雙手,咬牙打出了一槍。

  受到了攻擊的陸兵級被激怒了一般鼓動起了鞘翅,周身的雪花都被氣浪推開,它的膜翅並不能帶它飛起,所以它做完這個示威性的動作後就飛速爬上了牆壁,往薇拉所在的方向掠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光束從天而降精準地打穿了它的腦袋,綠色的鮮血飛濺到了站在斷壁旁的薇拉。失去了生命的陸兵級鬆開了節肢,從牆上重重地砸在了雪地裡。

  薇拉怔怔地看著象徵著友軍的銀白機甲在眼前降落,它腿甲和翼甲的噴進器散發的熱量融化了積雪,被埋藏在下面的繆苗逐漸暴露在了她的視野內。

  F/A-18的駕駛艙彈出,從裡面躍出的金髮青年跳下了機甲,他看也沒看站在上方剛剛被他救下的薇拉,只是徑直衝到了生死不明的繆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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