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幻想] 骸骨武士 作者：接卡口 (連載中)

第二十章 雇佣




    森羅盤腿坐在建築的陰影之中，月光在他身前數尺之外。那女鬼咬了咬牙，消失了，不過片刻之後，她就拿著一個酒壺過來了。“酒？”森羅發出了雙重的笑聲，一具骷髏咧開了下顎骨，發出了這樣的笑聲，實在也是相當驚悚的畫面吧。

    “你看我這樣的妖怪，是能夠喝酒吃東西的麼？哈哈哈哈。”森羅這時候的表現相當灑脫，他並沒有為這個生氣，而是自嘲地敲了敲自己的下巴跟桶川胴，里面傳來空蕩蕩的聲音。“不一樣的這是不一樣的。”那清水姬低下了頭，只是這樣輕聲地說道，絲毫沒有了一開始那種花魁的艷色。

    “哦”這倒是讓森羅覺得十分好奇，他拿過了這小小的酒壺，取下了那頂端的小酒杯，從酒壺之中倒出來一小杯幽幽發光的酒水。“確實不一樣。”森羅贊嘆了一句，那根本就仿佛是天上的月光凝結成了水一般，傾瀉在小小的酒杯之中。森羅一飲而盡杯中的酒水。

    並不如同水一般，會從森羅的下顎這里漏出去，也不會順著他的脊椎骨從肋骨之下流失，而是進了他的骷髏嘴之後，便化為氤氳的光華，就如同森羅還有皮肉一般在他的口腔之中回旋，隨後順著脊椎骨一路下去，在他的胸腔之內化為雲霞，隨後逐漸地變成光點消失。

    這一口酒，卻讓森羅感受到了醇厚的美酒滋味，仿佛喝下了春夜的櫻花與月光，回味之下卻又有著淡淡的哀怨，再一回想，卻仿佛又是看盡了人世百態，最後化為醇厚的妖力，緩緩滲入森羅的骨骸。良久之後，這骷髏才感嘆了一句，“果然是好酒，倒是在下坐井觀天了。”

    說完這一句，森羅將酒壺還給了那清水姬，“已經夠了，一杯酒足矣。君子不奪人所好，我看這酒怕也是你多年沉浸，妖氣反復打磨所得。一杯酒怕是殺人已經夠了。”這骸骨的武士站了起來，“指路吧，告訴我要殺哪一個？”此時此地，無關善惡，只是為了這一杯酒，便是斬殺將軍恐怕這森羅也會干了。“果然好酒啊。”雙重的低低聲音輕柔地回響，最後消失在月光之中。

    越過河流，這對于森羅來說並不難，如果他不介意的話，完全可以從河底走過去。對面看來是公卿之家，在這和平的年月倒也是積攢了點家產，雖然不是武士，但是比起平民的話，不曉得高到哪里去了。“是這里的公卿殺了你？唉，也不用說，我不用知道其中的變故，你是要殺了公卿是吧？還有他的兒子？也罷，就這樣吧。”森羅只是如此一說，他大步邁入櫻花樹前的庭院，那些封印了櫻花樹的結界對他而言，只是讓他身上的黑色骨骸微微閃耀了一道光芒，然後一陣陣的白色霧氣從上面升起而已，也就到此為止了。

    看到這一切，清水姬頓時化為披著和服的骷髏，瘋狂地撲了過去，但是森羅能過去的結界，她卻結結實實地撞了上去，金色的雷霆灼燒著她的身體，在無聲的尖叫聲之中，清水姬無力地被彈飛到了櫻花樹下。森羅的骷髏腦袋扭過來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左手揮了揮，然後直接走了進去。

    公卿之家自然有服侍的下人，這些下人自然知道家宅的這一片是被封印的，平日里從來不來這里。大宅的這一片，實際上是被荒廢的。所以森羅一路走過來，一個人也沒有看見，這個時代蠟燭還是很貴的，下人們早已經各自去休息了。森羅的腳步聲是無聲的，只要他願意，哪怕是堅硬的骷髏腳，同樣可以無聲地移動，雖然從未來過這里，但是森羅覺得自己對這種日式大宅其實很熟悉。他來到了主人房之外，隔著拉門，他能夠感覺到其中復數的呼吸與活人的靈光。

    森羅站在門外，如果他還能呼吸，森羅覺得那該是多好，至少可以讓他感嘆一下。只是這樣想了一想，森羅直接拉開了門。門里的人並非是武士，在這樣的變化之下居然也沒有甦醒。森羅看著眼前的男女，這男人花白的頭發與胡子，看來就是一個老人了。骸骨的武士拔刀揮刀，隨後彎腰一抓，提起了頭顱轉身出了門，還將門小心地拉好。

    將人頭的辮子隨意地系在自己的桶川胴下方，森羅大步邁向另一方。另一處的庭院里，里面睡下的人比較年輕，看上去似乎是四十多歲的男人與二十多歲的女人，當森羅拉開門的時候，這男人已經被驚醒了，但是在女人與男人的恐懼驚叫聲之中，骸骨的武士只是一刀就解決了這個男人，隨後同樣提起了那頭顱走了，留下身後滿身是血，嚇到失神的女人。

    森羅來到櫻花樹之下，將兩顆頭顱放在樹前。那女鬼清水姬出現了，她將那四十多歲男人的頭顱抱在懷里，此時這女鬼現出的是和服骷髏相，抱著一個人頭，當真是鬼氣森森。森羅不欲多看，直接單掌合十為禮之後便自顧自地離開了。此時天色已近黎明，看來這一夜是離不開京都了，森羅站在街心，嘆息了一聲之後舉步向著一側的破廟走去。

    雖然京都和平已有數十年近百年，但是戰國時期荒廢的廟宇依舊還有，而這些地方也多半成為了城狐社鼠以及妖魔鬼怪藏身之地，哪怕是白天，也極少有百姓來此，恐怕只有那些浪人以及無賴漢才會盤踞此地為生。森羅舉步走入這處破廟，他沒有去大雄寶殿，而是拐了個彎往已經半塌的鐘樓去了。

    這骷髏的行動十分小心，森羅並不想讓其他人或者妖怪看到他的行蹤，拿著長槍的骸骨武士走進了塌陷得只余下半人高的狹窄空間的鐘樓，直接嘩啦一聲化為散亂的骨骸，連同武器與鎧甲滾落到了那空間下方倒塌的半人深的坑里去了。森羅進入了無念的境界，這一整個白天，他都將會如此度過。

   

第二十一章 離開

    即使是白天，這里一整片區域也是靜悄悄地，破廟這里已經算得上是這一塊地區的靠近中心的區域了。那些無家可歸的浪人跟無賴漢頂多了也就在外圍的破屋里聚集，根本就不敢來到這里的深處，這里也是無法之地，恐怕只有鬧得凶了，或許才會有勇敢的武士伴著陰陽師們來這里一趟，算是安撫一下這里的凶靈惡鬼，妖怪魔物，然後重新封印一下完事。

    森羅雖然化為了破碎的骸骨散落在這處鐘樓之下，但是這也讓他能夠看清楚周圍的情況。這寺廟那破碎的大雄寶殿之中，正有一個身上冒著淡淡的黑氣的和尚，穿著破爛的袈裟，背對著他在念經。充滿了寒意與怨毒的念經聲很輕，但是卻好像老鼠那嘁嘁喳喳的聲音一般無處不在。這和尚看不到面目，但是森羅能感受到他身上那濃厚的妖氣，甚至蓋過了透過了破碎的屋頂灑落的陽光的陽氣。

    森羅的雙眼透過了破碎的大殿，看到了後面的應該是存放經文的地方，在那里同樣有著濃厚的妖氣。不過這不是一個，而是有四個身材矮小，腦袋仿佛是老鼠與人融合的和尚，還拖著一條老鼠尾巴，它們在啃經文，啃著枯黃腐朽，但是仿佛永遠也啃不完的經文這里的佛門清淨之氣早已經被扭曲，化為了凶險的鬼寺，就森羅的感覺來說，這里的鬼怪妖物絕不僅僅只有眼前看到的這些。

    骸骨的武士只是好奇地看著這一切，他可沒想要什麼除妖，他自己就是妖怪。這里的氣息，反而讓這骷髏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經看見過這樣的景色。京都的天，黑得很早，黑得非常地不正常。還只是未申之交的時候，天空就已經陰沉沉地，陽光變成了蒼白色，被一絲絲的雲彩所遮住，而申時三刻的時候，就已經仿佛黃昏，需要點起燈籠了。

    京都仿佛分成了兩個地方，一個是如今燈紅酒綠，仿佛不夜天一般的花街柳巷——祗園，而另一邊則是森冷陰寒，唯有鬼火點點的廢棄之區，而位于兩者中間的則是人間世，是京都市民公卿所居之地。在這所破廟與那破廟之外，被過火的公卿之家廢墟之中，一個個的鬼物與妖魔紛紛現出了身形，寺廟的空地上，到處都是游蕩的無知無識的游魂，依稀可以看見它們生前的相貌。同樣也有著穿著破舊的僧袍或者身上插著斷箭，披著朽爛的鎧甲的骷髏鬼在四處游蕩，森羅出現的話一點也不會有所異常。

    散落的骷髏開始聚集，在黑色的妖氣之下穿著鎧甲的骷髏緩緩地站立起來，他拿起了平放在一邊的十文字槍，束好了腰間的五代國光，從倒塌的鐘樓下爬了出來，匯入到了那些妖鬼之中。在這些妖鬼之中穿行，讓森羅也覺得十分奇妙——他不是沒有見過如此多的鬼怪，當初那蜘蛛城的時候，他就已經見過如此多的鬼怪，不，是比現在要多得多的鬼怪。他覺得奇妙的是，他仿佛能夠感覺到這些人死前的一生，雖然似乎是氣泡一般虛幻，但是森羅真的能夠感覺到這些死者生前的喜怒哀樂，從而從其中獲得絲絲縷縷的妖氣

    “竟然還有這種增長妖氣的法門？隨心樂視，他化自在偏偏卻又沒有一絲魔氣。”森羅心中想著這樣的疑問，隨後他感覺到了胸腔之間的一絲溫暖，“原來卻是那一杯酒果然是美酒。”這骸骨武士感嘆了一聲，骷髏手輕輕地拂過自己的鎧甲，不過這感嘆只是一剎那，不多久之後這感應的法門就逐漸地淡化消失了，就如同飲酒醒來一般。

    雙重語調的輕笑聲響了幾聲，“卻是我賺到了”說完之後，這骸骨的武士已經跨出了廟門，在他的面前不僅僅是到處游蕩的死靈，還有那在荒蕪的大路上，被鬼火的燈籠所照亮的，百鬼夜行的隊伍。這隊伍之中可不只是一百種鬼怪，自古以來，這片土地就是妖怪們的樂園，數不清的鬼怪在這片土地上出現，八百萬神靈之中，絕大多數其實都只是鬼怪而已。森羅跟在它們後面，一言不發地前行，他將會在半路的時候，離開這個地方，他的路將會沿著地脈的靈氣，直到那匯集的地方。

    輕聲的笑聲在森羅的骷髏頭邊響起，“哎，真是奇怪的男人呢”

    骸骨的武士轉過了頭顱，在他的身邊，提著燈籠的花魁顯出了身影，那並非是和服的骷髏，而是打扮華麗的花魁。清水姬仿佛無骨的蛇一般，在森羅的身邊飛旋，隨後又輕輕地趴在他的肩膀，一張嘴還吻上了他鐵錆色的骷髏臉。“你這是為何呢？你我的因緣，一杯酒已經足夠了。你給予我的已經很多了，我看你心願恐怕也已經了了，是該去成佛解脫的時候了。”森羅“看”著眼前的女鬼。

    “你不想錯過時機，從而真正地變成這世間的妖鬼吧？不要像我這樣啊”森羅規勸那看上去心情很好的女鬼，雖然他對于自己的情況並不是十分清楚，但是他也明白，自己恐怕已經難以解脫了。“你是個好人呢，武士大人”清水姬嬌媚的聲音在森羅的“耳”邊回響，“但是，我也已經沒法離開了呀。”清水姬指了指遠方。

    森羅看見的是在那月光之下，原本枝繁葉茂的櫻花樹已經完全枯死，反射著白色月光的樹干就仿佛是骷髏一般，他看了看那清水姬，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那女鬼對著他眨眨眼，“那麼，奴家可就要跟著你了，武士大人。還請多多關照。”森羅半晌無語，最後也是自失地一笑，雙重的語調響起，“真是一步錯步步錯啊，這也是怪我自己貪圖口腹之欲吧，哈哈哈。你可還有一杯酒？”

    不過清水姬並沒有拿出來，而森羅也是一拍自己的骷髏頭，“沒錯沒錯，這里可不能拿出來。”隨後他離開了百鬼夜行的隊伍，大步向著城外走去，出了京都城，此地一路過去四十里，便是琵琶湖。

   

第二十二章 世間

    這一路上，山路起伏不定，月光之下的景色就連已經化為骸骨的森羅也為之感嘆不已，“已經是十月了啊”雙重的語調響起，在他的面前，是月光下的楓林。此刻楓葉已紅，不管是地面上還是樹枝上，都是滿滿的紅色楓葉，在月光照耀之下呈現出如夢如幻的光景。此時已經是陰歷十月了。

    森羅走到下山腰處，看了看天空之中的月亮，他盤腿坐下，“此處美景不容錯過，今夜便在此賞夜楓好了。”那清水姬化為一點磷火圍著森羅飛翔，隨後又直接現出了身形，纏繞著這個骸骨的武士，她捧出了小小的酒壺。森羅看著這個酒壺，發出了笑聲，隨後他輕輕地推開了這壺酒，“這是你的寶物，留著它吧。給了我這個粗魯的人，實在是暴殄天物了。”

    不過清水姬卻十分堅定地看著森羅的骷髏眼窩，“奴家別無什麼能夠侍奉大人的，唯有這一壺酒了。”森羅看著這個花魁所化的妖鬼，“倒是我著相了。那麼請幫我倒一杯酒。”淺淺的小碟子，里面倒上了月華般的美酒，森羅接過那酒壺，也為清水姬滿上了一杯，“我叫森羅是不是我活著時候的名字我也不知道。總之，你叫我森羅就行了。”清水姬凝視著森羅的骷髏臉，但是上面絲毫看不出表情，而森羅的雙重語調也听不出什麼感情，這女鬼嫣然一笑，“足夠了哪，森羅武士老爺。”

    森羅看著倒映了月光與紅楓的美酒，一飲而盡，那曾經嘗試過的氤氳之氣再度在他的身體里回轉。即使是以他已經沒有了血肉的骸骨之軀，森羅也感應到了生人才有的微微醉意，“一杯酒而已”他感嘆道，而在一邊的清水姬也已經陪了一杯酒，整個人仿佛完全化為了活著的女體，臉頰上都有了紅色的酒醉之態。

    森羅欣賞了片刻那醉酒的美麗女子的面容姿態，隨後他看著月光下的楓葉美景，“春觀夜櫻，夏望繁星，秋賞滿月，冬會初雪。此情此景，加上懷中美人，怎麼還會有更好的美酒良辰呢”這骸骨的武士笑了，他現在的姿態是據坐，並非是此時人們所習慣的盤坐與正坐，森羅此刻已經坐在了石頭之上，手中轉動著酒碟。那清水姬要再為他添上一杯酒，這骸骨的妖怪再度發笑，“如此美酒，一杯已經足夠了。再多，也只是牛飲罷了，品嘗不出美酒的妙處。”

    森羅的鐵錆色骸骨上浮起黑色的霧氣，在月光的照耀下，逐漸地被鍍上了一層銀色。恍若燃燒般的妖氣只是在身周數尺之內裊繞，那腐魂蝕骨般的妖氣卻絲毫沒有傷到就靠在他身上的清水姬。此刻的清水姬早已經半醉不醒，身上原本華麗的十二單也已經在月光下化為了枯朽的帶著破碎的長長和服，而她的容貌也一早化為了枯骨，長發的枯骨半摟著森羅，就好像已經睡去一般。森羅的妖氣引起了清水姬的妖氣共鳴，這女鬼的妖氣遠比森羅要淡薄，但是比森羅的顏色更黑，這里面是深深的怨毒憎恨，早已經刻骨銘心。

    “這已經少了很多啊”看著清水姬身上浮出的漆黑妖氣，森羅喃喃道——比起他第一次看見這女鬼的時候，她身上的這股怨毒之氣已經稀薄了不少了。“看來仇怨得報終究是有好處的只是可惜了那櫻花樹了。只怕那枯死的櫻花樹在充滿了你身上逝去的怨恨之氣後，日後也會化為妖鬼啊。”森羅感嘆了一句，“既然你托庇與我，那日後若是櫻花樹化為妖鬼欲尋你合二為一的話，我就幫你斬了它就是。”

    至于森羅自己，他身上的妖氣一絲一縷地被抽走其中的玄陰之氣，在這杯酒的作用之下，森羅逐漸地將這絲陰氣抽出，純化並且嘗試著將它轉化。這酒讓森羅在轉化妖氣的同時，也感覺到了欣欣然，微醺的感覺讓他突有所感，隨口便吟出了一首和詩，“一期榮華一杯酒，四十九年一睡間；生不知死亦不知，歲月只是如夢中。”雙重的語調十分奇特，但是低沉的聲音自有其獨到的魅力。而此刻那清水姬也似乎有點醒來，說了一句，“為何是謙信公的辭世詩？”

    “我不知道，只是想到了就說一聲而已。”森羅回答道，隨後都寂靜無聲，森羅就看著月亮一點點地移動，直到天邊出現了一絲絲的紅色光芒。骸骨的武士從石頭上下來，“走吧，我們走深一點。我不想嚇到了人——如果這路上有人來往的話”但是他沒有听到回答，清水姬已經消失無蹤，這骸骨的武士低頭看的時候，卻發現這女鬼化為了一小團鬼火，凝結在他桶川胴之中的肋骨胸腔之中。

    “我倒是忘了，你不能見太陽的。修行不到就是如此了。”森羅自己卻是無懼陽光，此時這里也是無人路過，他當即邁開大步在楓林之中向著前方而去。

    這個世界正在加速向著混亂滑落，黑暗之中的存在們紛紛現世，將一處又一處化為黑暗的深淵，戰亂在大地上蔓延，不管是哪一片土地，都沉浸在戰爭之中。在日本，就是統治天下的德川家，他們的統治之地到處都發生了叛亂。居然連德川的親藩都有叛亂的，這可是在上百年以來的第一次。而一切的起源都是在關原——那個已經死去的男人再度復活了，然後他的魔城再度浮現在這個世界上。

    但是森羅的方向並不是那里，他是沿著地下的靈脈而行動的。而且在如今的日本，天草的復活只是一個引子，還有著數不清的魔物與妖怪，從黑暗之中甦醒過來的妖怪們將此世變得跟平安時代跟戰國時代也差不多，人妖混居。妖怪們造成的戰亂在全日本都在蔓延，那些被削弱的大名或者看到了機會，或者被妖怪附身，紛紛掀起了叛亂。只屬于德川幕府的軍隊疲于奔命地忙著平定叛亂。到處都有著妖怪殺人劫道，如今的日本仿佛兩重世界——在那些大城市，尤其是江戶，歌舞升平頂多有百鬼夜行，而在鄉間與外地，根本就是戰國重現

第二十三章 對敵




    琵琶湖畔，森羅在陽光下看著美麗的景色與滿山紅色的楓葉，這骸骨的武士也盤膝坐下，將手中的長槍靠在樹上，從腰間拔出了五代國光，在通過楓葉的間隙灑落的陽光之下，五代國光折射著暗紅色的光芒。不過仔細看的時候，刀身卻只是微微發青罷了。陳舊的刀柄，破舊的劍鞘，森羅也忘記自己從哪里撿來的劍鞘了，但是這劍鞘能容納這刀而沒有被朽爛掉，看來也是有點來頭的。

    靈脈在琵琶湖周圍流動，森羅坐在地上，潛心感應著靈脈的氣息。這頭骸骨的武士從身體下方抽出一絲一縷的靈氣，緩緩地補入自己的骨頭之中，得益于依舊還在氤氳裊繞的靈酒之氣，這股被引上來的靈氣純淨無比，那些在靈脈之中流動的人間雜念都被過濾掉了——沒錯，靈脈同時也是鬼路，是人間的死者魂魄歸去地府的路。在森羅胸腔之內的清水姬，也安靜了下來，應該也是在用靈氣補足自身。

    “那個靈酒，是你自己所化的吧”森羅突然出聲了，雙重的語調在空中回轉，他低下了頭，看著從自己骷髏骨下一眼就能看穿的桶川胴跟肋骨之中那漂浮的靈火。清水姬沒有回答，只是似乎隱隱約約有笑聲出來，骸骨的武士並沒有繼續追問，只是說了一句，“何必如此”骷髏的手骨在刀身上撫弄，就仿佛是用手掌的骨頭在磨刀一樣。

    坐了一整個白天，到了夜間的時候，森羅站了起來，“該走了。”從他的胸腔之中飛出一團靈火，只是一眨眼就化為了漂亮的漂浮在空中的和服女子。清水姬跟在森羅身後，半步之遙的距離上。骸骨的武士大步沿著靈脈的方向走動，這是繞著琵琶湖的走道，很快，就在他們的面前出現了一處竹林。

    竹林之中有著一條用石板鋪設的道路，道路的兩側甚至還有石燈籠，而燈籠里還有著燭火——當然在森羅眼里，這些其實是鬼火。月光與這些石燈籠的燈光都十分清冷，照在路上與竹林的竹子上都是一種蒼白色的氣氛。森羅站在一邊沒有動，他看見了好幾個趕路的商人跟武士在看見這條路之後露出放松的神情，飛快地沿著這條路走著。他沒有讓清水姬出去——在這種環境下，出現了一個女性，還是花魁打扮的女性，這不等于是明著說這女人絕對有鬼麼。

    森羅只是小心地踏上這條路，遠遠地跟在這些人身後——竹林太密了，還是蠻難走的。而道路的深處，有著一座院子，看來是一座廟宇，那些商人跟武士紛紛就要入廟休息，不過森羅看來那純粹是大凶之地。這骸骨妖怪的雙眼看到的是衰敗不堪的廟宇，其中有著凌厲的妖氣在散發。清水姬小心翼翼地從他的身後看著那廟宇，“要去嗎？武士大人。”雖然森羅已經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了清水姬，但是她還是堅持稱森羅為武士大人而不直接叫他的名字。

    “去不了，這些人踏入那寺廟，就已經沒救了何況我去救人？我也是妖怪啊，清水姬，我要是進去了，恐怕他們會第一時間對我揮刀吧？”森羅嘆息了一聲，“不過，希望還是能打听到一點消息吧。”森羅曾經問過清水姬，她知不知道四魂之玉的事情，結果清水姬給他的回答是听說過有這種寶物，好像具體功效也是完成妖怪們的心願還是強化妖氣什麼的，但是在哪里？清水姬可就不知道了。畢竟她也只是一個想要復仇的女鬼罷了。

    從那寺廟之中傳來了刀的風聲，但是連一聲慘叫都沒有，只是無形之中，血腥氣已經蔓延到了道路上。“好快的刀，已經盡數血祭了麼。”森羅再不遲疑，直接在道路上大步前進，推開了眼前的門。呈現在他眼前的是地獄一般的景象，那些商人與武士都倒在血泊之中，身體都被斬開，那些武士雖然手里拿著刀，但是應該是一點用處也沒有起到。

    庭院里有著兩個架高的大火盆，為這蒼白而冰冷的所在帶來了一絲暖意，但是就森羅的感受來說，就仿佛是冰川下的岩漿，非常危險。而在兩個火盆的中間，有一個馬扎，上面坐著一位身穿當世具足的武士，面甲也放了下來，根本看不清面容。他的胴甲正面是一副鬼臉，惡鬼的鬼臉一般的裝飾，而在他的身邊插著一把太刀。森羅走了進來，站在火光之下，這骸骨的武士雙腳一分，前後踏定，雙臂一沉，已經握定了手中的十文字槍。

    槍尖對準的就是那當世具足的武士。“你可曾願意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知道四魂之玉麼？”森羅率先開口，雙重的語調在庭院之上回旋。對面的武士一言不發，緩緩地從馬扎上站了起來，拔起了身邊的太刀，在火光之下，他前身的般若鬼面似乎活了過來，滿是獠牙的大嘴開合不定。這武士站立而起的高度比森羅稍微矮了點，但是如果加上他兜上的鹿角裝飾，怕是要比森羅高了半個頭不止。

    這樣的妖怪武士，森羅是曾經見過的。那叫做骸羅的法力僧，就曾經在森羅修煉的洞穴前與類似的東西戰斗過。這是一具成為了妖怪的當世具足甲，甚至還要加上那把刀，這樣的東西年代久遠，吸飽了數不清的鮮血與靈魂，在某一個月夜就成為了百鬼之一，然後引誘活人穿上這樣的鎧甲，從而奪取他的神智成為殺人鬼，到處殺戮，最後將被鎧甲所困住的人也消化殆盡而森羅，現在就透過了對方的面甲，看到了里面那枯槁的骷髏——已經快要到了換一個人的時候了。

    “一個兩個，都不會好好說話嗎？這難道是這片土地上的常態？”森羅感嘆了一句，隨後他中平正直地刺出了一槍。這算是禮貌性的第一槍，並不以擊敗對方為目的，速度不快，力量也不強，但是干脆利落，算是一個禮儀。但是對面的那妖鬼很明顯是無禮之人，只是一個側身就準備欺入長槍的內側，用刀斬殺森羅。那清水姬已經快要驚叫出來了。

    森羅反手將槍尾擊出，抽在這妖鬼的刀上，將這怪物往後推開，隨後十文字槍的槍刃從下往上劃出了閃電般的弧線

第二十四章 對手


    槍刃劃出了新月一般的弧光，但是此刻那當世具足的武士已經往後一躍，避過了這開膛破腹的一斬。“已經是這幅模樣了，難道還害怕被開膛麼？”森羅的雙重語調帶有微微的笑意，骷髏的面容更是看著這個全副鎧甲的對手。對面的鬼鎧並沒有說話，就連森羅都不曉得這家伙到底有沒有說話的能力。鬼的鎧甲再一次將太刀豎起，雙臂環抱，立于自己臉頰之旁，擺出了架勢，而與此同時，從地下鑽出了數朵鬼火，圍繞著這具當世具足盤旋飛繞。

    森羅將十文字槍再度握緊，正當他準備刺出之時，對面的那鬼鎧武士手中的太刀卻脫手了。纏繞著鬼火的太刀仿佛有了自我生命一般，飛旋著對準了森羅就是一刀斬下，威力不在這鬼鎧武士自己手持之下。這一刀被一把十字槍的橫刃格擋而住，森羅在這刀斬下的時候就已經抬槍格擋。不過這刀身上附著的鬼火卻突然飛出，搭在了森羅身上。

    骸骨的武士發出一聲悶哼，往後退了幾步，第二朵鬼火飛過去的時候，被輪轉的槍身所擋住。森羅摸了摸被鬼火擊中的部位，那是桶川胴的胸口部分，只是一摸之下，這地方頓時腐朽而化為了灰燼落下，這個部分頓時就成為了新一代的大破口。不但身上的護甲破碎，就連森羅自身的妖氣，他也察覺到了一絲瘋狂的混亂，那是殺意，殺死所有生靈的殺意。這股瘋狂的殺意妖氣正在掠奪他的靈氣，不過似乎沒有後續，在消磨掉他的一部分靈氣妖力之後就消失了。

    “若是連續被擊中的話”森羅的語調之中也多了一些慎重，“我倒是托大了。”他對著露出身形，化為了裹著破舊腐朽但是依舊華麗的和服的長發骷髏女鬼——這清水姬露出了妖怪的形態，雙爪變得銳利而長大，應該是想要上來幫忙。“不用擔心，沒事的。呆在旁邊看就好了。”十文字槍三個槍頭，一豎兩橫，槍刃的長度足有一尺，兩邊皆是刀刃，實在也是一等一的利器。何況還是妖魔的武具，在戰場上流轉多年，不知道飲了多少鮮血，奪取了多少生命。現在在森羅的催發下，槍身與槍刃上緩緩升騰起黑紅色的氣息，森羅雙手握槍槍尾向前，槍刃在後。

    “那，你也接我一槍吧。龍卷斬！”森羅的槍刃從後往前，將十文字槍當作了巨大的長柄太刀，卷起了一陣狂風混雜著刀刃般的妖氣，形成了一個龍卷風沖擊而去。一般來說敵人要吃下這一斬之後還會被龍卷風卷到空中，身受風刃切割的同時，還會被後續的連招打中，確實是森羅的槍法的起手攻擊。

    太刀在被格擋之後就自動飛回了那鬼鎧的武士手里，隨後這武士發出了吼聲，開始了閃電般的突擊斬殺。不過這一次突擊正好迎上了森羅的龍卷斬，隨著巨大的金屬撞擊聲，森羅的後招停止，而那鬼鎧武士直接踉蹌後退，他身上的鎧甲也泄漏出來黑色的氣息——森羅的槍刃在這家伙的鎧甲上開了個口子。

    這家伙發出了淒厲的嘶吼聲，隨後一刀揮斬在空中，被它所斬中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武士的魂魄，跟生前一樣半截身體緩緩地滑落，隨後化為了鬼火貼在了它的鎧甲破裂處。“長好了？比我還方便啊。”森羅說了一句，“那麼，就先廢掉你這個本事吧！黃泉之槍！”森羅一槍刺在地上，並攏雙骨指，從上往下在槍桿上憑空書寫了一行字，他也不知道從何而學來的梵文字體。隨後整個廟宇之內數不清的鬼火紛紛涌出，就好像萬川歸海那樣聚集在十文字槍上。“好了，臨時封印了這里的冤魂野鬼。這下可以認真地打一場了。”森羅拔出了五代國光。

    現在是武士與武士之間的劍道較量，很明顯那鬼鎧武士的武藝更偏向與死靈法術一點——它的刀法之中總是伴隨著身邊飛舞的鬼火的各種攻擊與爆發，就好像是一個人在戰斗的同時，還有能夠隨意操控的手里劍從各個角度協助攻擊一樣。不過鬼鎧武士的移動速度倒是不快，但是它有著屬于它的各種突進攻擊，甚至就是在空中也能發起突進斬，而且有時候還會直接化為懸浮的巨大鬼面鎧發動撞擊，實在是攻擊手法多種多樣的對手。

    不過森羅在單純的武藝上遠過于那鬼鎧武士，不管對方的鬼火如何用詭異的線路發起攻擊，在已經見識過的森羅手下，都是先格擋了對方的突擊之後隨手一刀斬落的樣子。不過這鬼鎧武士身上的鬼火似乎無窮無盡，都被森羅斬落了十余朵，但是依舊在涌現。“每次只有有兩朵？最多四朵？”森羅也發現了對方的局限，即使是森羅一刀斬落四朵鬼火，對方也只能兩朵兩朵補充，而整個數量從未超過四朵。

    “那其實不值得太過于注意！”森羅刀法展開，直接就在對方身上制造了好幾處的破口——若不是這東西其實是個亡魂鬼怪，恐怕早已經重傷而亡。森羅甚至斬掉了對方的手臂，但是一股黑氣再度接起了這手甲繼續作戰，但是很明顯出刀的速度與力量都下降了。“倒是跟我很有點像不過，也差不多是時候送你成佛了！”

    一腳踹到對方的甲冑上，森羅收刀擺出了一個上段架勢，“妖氣不絕，鬼鎧不死那麼就試試看一刀兩段之後，如何個不死法吧！無限斬！一刀兩斷！”刀光化為波動，如同天上的閃電一般一閃而沒。那鬼鎧的武士頓時停止了動作，從它的鹿角兜的脅立上出現了一條筆直的細線，然後面甲上也是一條直線，一直下去，直到裙甲處。隨著黑色妖氣的噴發，整個鬼面鎧直接從當中被一刀兩斷。嘩啦地散落在地上。

    森羅收刀，穿著寒酸的桶川胴，帶著普通的星兜的骸骨武士低著頭看著眼前的破碎當世具足，“果然！沒那麼簡單”黑色的妖氣就好像噴泉一樣地爆發，強烈的妖氣就仿佛爆彈一樣地爆發，以破碎的鬼面鎧為中心爆發

第二十五章 鬼面鎧





    森羅刀刃一豎，妖氣的亂流在他的身前三尺處自動分裂開來，這骸骨的武士毫發無損地站在原地。不過他身後倒是傳來“哎呀！”的女人叫聲，森羅看見卻是遠在數丈之外的清水姬被妖氣爆發的風給吹到了更後面——在她面前的樹木對著風的這一面就仿佛被燒焦了或者奪取了精氣那樣地枯萎了。

    眼前的散落鬼鎧看上去仿佛已經失去了生氣，分裂開來的鬼鎧極為淒慘，那些原本算得上光鮮亮麗的表面現在變得仿佛歷經了百年風雨一般腐朽不堪，內里的那個骷髏一樣的人也已經從其中解脫了出來。這個人還算是人，但是皮包骨頭干枯不堪——早在森羅與鬼鎧一戰之前，這里面的被鬼鎧附身的可憐家伙就已經死了。

    “這個時候，要是能呼出一口長氣，恐怕才是最合適的吧真可惜。”森羅收刀入鞘，但是他卻沒有動，說了這句話之後也沒有動。風吹動外面的竹林，听上去卻仿佛是尺八的淒涼聲調。骸骨的武士沒有前進，他反而後退了一步，反手拔出長槍，雙指並攏，從槍桿上一抹而過。

    原本附著在槍身上的靈魂紛紛飛落，滲入到了地下。森羅反手將槍擲出，十文字槍仿佛流星一般落到了清水姬面前，“拿著這個，能護住你自己。”骸骨的武士說道。森羅雙手自然地垂下，靜靜地等待著。

    不知不覺地，地面上積攢了一層薄薄的流動著的蒼白色的霧氣，彌漫的霧氣之下，那些被鬼鎧武士斬殺的商人跟武士流出的血變成了黑色，干枯腐朽的黑色，就好象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一樣。而那些人的尸體，也干癟了下去，同樣就好象死了一段時間一般。

    風吹動竹林，尺八的聲音越來越淒厲蒼涼，地上的霧氣飛快地流動，就好象有一個漩渦在吸取一樣。森羅的骷髏頭左右轉動，“無形無影啊，只能是到那個時刻才行了。”刀光一閃，這不是森羅的五代國光，而是那把被握在鬼鎧手里的長刀。

    “原來如此，這一次，應該是本體的出現了吧。”森羅說道，那把刀前面也仿佛銹刀一般平平無奇地倒在地上，現在隨著妖氣的流轉變成了閃耀著紅色光芒，懸浮在空中的刀——但是現在森羅沒法擊斷它，因為這把刀現在不在現世。世人所見的只不過是這把刀在彼世投放到現世的投影而已，只有在森羅的眼里看來，那地方根本就是一片空無，空無與凡人的視覺重合——這就是骸骨武士獨特的視覺。

    原本被一刀兩斷的鬼面鎧也緩緩地浮起，在空中再度組合，並沒有恢復一開始的光鮮亮麗，但是變得更為猙獰可怖。而內里那原本的干枯尸體也化為了灰燼，現在穿著這套當世具足的是一個強壯的男子，皮膚呈現出鮮紅色的光澤，而原本覆蓋了全身的鎧甲，現在在手臂部分跟腿部部分也裸露出來這男子的皮膚——只不過那張臉依舊在面甲之下。

    “化虛為實了麼，不過，現在也是送你滾回那個世界的時候了。”森羅看著眼前的鬼面鎧甲，右手已經拂上了刀柄。鬼面鎧甲的武士先發制人，直接就展開了突進的斬擊，而它身上的鬼火也隨之而動，附著在刀身上，在整個突進的人影後面拉出了一連串的無聲咆哮的骷髏樣子。

    森羅冷哼了一聲，只是站立不動，當那鬼面鎧甲的武士突擊到合適的距離，而且恰好一刀斬出，即將砍到他身上的時候，森羅的右手動了。一步踏出，刀光同時亮起。“居合斬？”仿佛兩片生銹的鐵片摩擦的聲音響起，這是到現在為止那鬼面武士第一次說話。

    “是啊，居合斬。可惜還是沒能直接斬殺你，讓你滾回那個地方去。”森羅回答道，雙重的語調回響著，“原來你會說話，那麼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知道四魂之玉的下落麼？”說完之後，森羅已經轉身再度面對那武士，森羅的身上那破舊的桶川胴已經再一次在正面出現了巨大的裂縫，就連他的星兜也是如此，這鬼面武士的一刀終究不是兒戲，也是千錘百煉，斬殺過無數對手的武藝。

    而那鬼面的武士也已經轉身再度跟森羅對峙，在這鬼怪的腰間，同樣有著幾乎將它直接砍成兩半的傷口，現在那個傷口里正在冒出黑色的妖氣，流著顏色詭異——綠色的液體。那惡鬼一句話也不說，看來是完全不想回答森羅的問題。骸骨的武士發出無聲的嘆息，眼前這個妖鬼很明顯是死硬的家伙，並不會合作，看它的所作所為確實是那種凶殘的妖鬼。

    而且對方的武藝並不弱，森羅並不可能在留手的情況下擊敗它。全神貫注地投入決斗，一刀斬殺眼前的妖怪，這才是這場戰斗的主流。這個國度的決斗原本就是這樣的，殺與被殺，只在幾刀之中就決定了。換成雙方都是妖鬼也一樣，森羅雖然是個骨頭架子，但是他十分明白自己並非是不會被殺死的，對方如果粉碎了他的妖氣，破壞了他的“核”他也是要毀滅的——雖然他還是不記得自己的“核”在什麼地方，但是森羅明白只要繼續下去，他終究能想起更多的東西。

    而眼前的這個鬼面鎧甲武士，它的致命之處森羅卻是看得分明，在他的視覺里，只有那副鎧甲正面的鬼面——這個最為堅硬的地方以及那把刀，這兩個才是這具當世具足的真正致命點——只要斬了這兩樣東西，那麼這個妖鬼就會被再度踢回到魔界之中去！

    沒錯，在這里的並不是這鬼面武士的真身，不如說是某種化身，恐怕是魔界的某種妖鬼隔著兩界將自己的意志與妖氣附著在了原本就是鬼鎧的當世具足上——就如同森羅曾經見過那法力僧骸羅所除去的那種鬼鎧一樣。骸骨的武士開始在自己的骨骸上升騰起暗紅色的靈氣，森羅準備全力以赴，在下一刀就見分曉。

第二十六章 佛堂

    這扶桑的刀法，原本就是凌厲剛猛，一刀見分曉的生死之刀，在殺伐之上別具一格。而現在森羅就是在調息，調整自己的妖力，感應著對方的變化，當決定性的時刻到來的時候，就揮出那必殺的一刀。

    眼前的當世具足鬼面鎧並非此世之物，這一點森羅已經明了。他現在所要做的就是找到那鬼物的聯系，直接斬斷它，讓那家伙滾回魔界去。雙方恐怕都沒有想過和談，森羅恐怕也被這個國家的那種極端所感染，他現在想做的就是一刀兩斷。

    骸骨的武士，將刀刃向上，緩緩地橫在自己右側的臉頰骨頭處，他做出了一個刀尖向前，刀刃朝天的架勢，骷髏的雙眼是沒有眼皮的，他始終都是看著那在黑色的妖氣之中沉浮的鎧甲。但是森羅身上的妖氣卻逐漸地稀薄，逐漸地消失，這位骸骨的武士就仿佛化為了死物一般。

    鬼面鎧的恢復是很快的，這武士腰間那巨大的創口，被黑色的妖氣跟綠色的液體給封住了，但是依舊留下了巨大的刀痕。這鬼面鎧的武士雙手將刀高舉過頭，大上段的架勢擺出來之後，發出了野獸一樣的吼叫，一步跨出之後就是一刀斬下。

    這一刀帶著巨大的妖氣形成的切割光芒，形成了劇烈的刀刃的風暴，向著森羅籠罩下來。後方的清水姬發出了尖叫聲，直接就向著森羅沖了過來。“雲耀。。。。。。”森羅雙重的語調悠揚地響起，隨後他揮刀，這一刀先是微微下沉，隨後反撩而上。刀光就如同一條游魚，在鬼面鎧武士的巨大刀刃與附著在其中的刀刃風暴里穿行。

    “之太刀。”森羅的話語已經落下，游魚一般的刀光帶著森羅自己，解離著眼前的刀刃風暴。這能夠將大半個庭院化為飛灰的刀刃風暴，在森羅面前紛紛化為無害的光點——維續這些刀刃的妖氣已經被切斷。很快森羅就已經來到了對方那巨大的妖氣刀刃之前，只是一閃，對方的妖氣刀刃就已經支離破碎。“過于龐雜了，你應該更精煉一點的。”森羅的話語落下，而他揮出的這一刀也剛剛全部完成——森羅是邊揮刀，一邊就在游走的。

    這一刀的刀刃朝天，基本上跟森羅的額頭形成了六十度的夾角，到這里，這一發“雲耀之太刀”已經完成了。沒有什麼煙火氣，也沒有氣勢宏偉的壯觀景象，只是一刀而已。對面的鬼面鎧動作已經停頓了下來，隨著尖利的破碎聲，那把刀開始崩落上面的金屬。

    森羅並沒有繼續擺姿勢，他往後退了一步，收刀，然後就看著對面的鬼面鎧武士繼續。那武士手里的刀迅速地崩碎，很快整把刀就只有光禿禿的刀柄，而且連刀柄也在破碎。掉落下去的刀身金屬，在觸及地面之後就銹蝕了，化為鐵銹的殘渣。那鬼面鎧的武士身上那紅色的強壯軀體也在不斷地干癟下去，而鬼面鎧也在飛快地失去光澤，就仿佛在短短的一刻之中經歷數十年的風霜。

    鬼面鎧最後掉落在地上，那紅皮膚的武士一早已經化為了輕煙。森羅走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鬼面鎧前，他低頭看著這個鎧甲。原本的鬼面已經消失無蹤，恢復成了那朽爛生銹的黑威胴的模樣。森羅蹲了下去，用手摸了摸那些鎧甲，在他的手下，僅僅只是抹去灰塵的力量，就讓這些東西塌陷了下去，化為仿佛腐爛的灰燼那樣的東西。這個時候，清水姬才剛剛沖到了森羅身邊。

    “頂著妖氣沖過來很困難吧。”森羅沒有轉頭，對清水姬說道，“這個家伙已經被砍回去了。我看它怕是在魔界也討不了好——我听說魔界是無法之界，弱肉強食的。”這骷髏站了起來，轉過身，“這鬼怪被我一刀追魂，應該是本體也沒討到好處，至于受了多重的傷，會不會在魔界被干掉？這我可就不知道了。”

    他的手在動，示意清水姬往後退，隨後森羅正面面對著半塌的佛堂。“那個。。。。。。算了。”森羅嘀咕了一句，隨後他干脆地轉身，拉住了清水姬，在這座庭院入口的地方，揮刀斬斷了枯木橫在頭頂，夾在還沒塌下去的圍牆上，隨後盤腿在這下面坐好。

    “不，不需要酒了。。。。。。”森羅說道，“且與我一起賞月吧。可惜此地無琴。”但是森羅的手指卻在地上寫著，“佛堂有人，已經窺探良久。”漢字的句子，身為花魁的清水姬能夠看懂。

    森羅微微抬起頭，眼眶對著月亮，風吹動雲彩，仿佛奔馬一般不斷地在月亮前川流而過。風吹動竹子，傳出恍若尺八一般淒涼的音調。這怕是有人有意為之，特地在合適的位置砍斷了竹子吧。在佛堂里的那個“人”，森羅能感受到他身上與自己相近的“死”的氣息，這一位怕也不是什麼“活人”。只不過卻又不如森羅這樣，可以算是純粹的“死人”化為的鬼怪。

    “這股怨氣。。。。。。‘骸骨的武士想著，”這股怨氣可是很厲害，恐怕是極大的怨恨才能形成那佛堂里的‘鬼’吧？這一位的身上並沒有妖氣，不是活人但是沒有妖氣，森羅倒是不清楚這算什麼，但是或許連超度也難以超度這樣的存在。

    “只要他不出來，那多半也是相安無事。只是可惜了，要不要去問一聲關于四魂之玉的情況呢？”身為骸骨武士，或許也是劍豪的森羅現在也難以決定，從心里而言，他並不願意發起戰端——揮出那一記“雲耀之太刀”對于森羅而言也絕不是輕而易舉，沒有損耗的一件事。他的精氣神全部都集中在那一刀之中，現在的森羅只是還能維持著骨架的形態罷了——他也擔心萬一他散落了，那一位會有什麼樣的舉動誰也不知道，屆時他自己倒是無所謂，但是清水姬可就難說了——森羅還想著有朝一日，或許能找到讓清水姬解脫成佛的法子尼——這靈酒的“美味”，足以讓他如此做了。

第二十七章 活死人



    半塌的佛堂里確實有一位，一位從頭看到了尾的戰士存在。在那鬼面鎧出現斬殺眾人的時候，他就在了，但是面對外面的淒慘狀況，這位披散著頭，身材枯瘦，皮膚青黑，手里握著巨大的帶著鎖鏈的三刃手里劍的男子就如同視而不見一般。而森羅踏入此地，與鬼面鎧大戰的時候，他也視而不見，森羅後退到門邊的時候，這男人更是絲毫不動——不听、不聞、不見、不動。就如同他的皮膚所表現的狀態一樣，這個男人幾乎不呼吸，他就是個死人。

    不過在森羅身邊的清水姬再度浮現的時候，這個男人也微微抬起了頭，雙眼似開似閉地對著那個方向看了一眼，隨後再度低頭不動。就這樣，骸骨的武士與佛堂內那死人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在所屬的地方安靜了下來。骸骨的武士也在看那邊半塌的佛堂，“活死人麼。”他的聲音很輕，但是清水姬听見了，她好奇地看著那個地方。“極大的怨氣呢。”鬼姬說了一句話。

    “是啊，極大的怨氣。你看，我的身上幾乎就沒有怨氣吧，只有妖氣。”骸骨的武士的話音里帶著笑意，“戰陣之上力戰而亡，沒有什麼怨氣可言。倒是你仇怨報了之後，這怨氣消散之下，‘力量’可是降低了不少啊。”森羅知道清水姬只有在夜間才能現出身形，而如果放在過去，她應該是在白天陰暗處也能顯出身形的不過這個其實是好事，這樣的話，或許真的有一天能解脫成佛吧。

    但是佛堂里那個，這輩子——不對他已經死了，至少可見的將來是肯定沒有成佛的指望了。森羅的雙眼能夠看見里面怨氣的流動，他明白這一位秉承著最深的怨恨從死亡之中甦醒，但是恐怕即使大仇得報的話，他也已經無法安息了。“也是個可憐人呢。”這骸骨的武士嘀咕了一句。

    喀喇一聲，森羅的頸椎骨出了劇烈的扭動聲——他用了如此大的力量如此快的度扭動腦袋，差點扭斷了他自己的頸椎骨。“清水姬，趕快隱藏起來！有東西過來了！”這骸骨的武士說道，雙重的語調充滿了無奈感，“真是一個漫長而充滿了變化的夜晚！”森羅收斂了自己的妖氣，直接嘩啦地散落成了一地的骨骸，被斷牆的陰影所遮蔽著。

    在森羅的眼里，那佛堂之內的人動了。動作極為快而敏捷，絲毫不像是那些被喚醒的僵尸——很正常，他是活死人，並不是僵尸。滔天般的怨氣從這位的身上涌出，只是風吹動外面火盆造成的光芒一閃，這位活死人已經站在了佛堂前森羅與鬼面鎧大戰的空地上。森羅也是真的看見了這一位的樣子，“仿佛火山般的內心，如此熱切而狂怒的情感。看來就是這個讓這一位從死亡之中甦醒的。”

    至于他為何會如此，那是因為遠方有著如同火焰與雷霆一般的鬼氣正在迅地逼近。森羅感覺到了這股氣息，在他到目前為止遇見的妖物之中，這一股鬼氣是最為強悍的，完全就是如同鬼神一般的強悍，骸骨的武士覺得自己恐怕未必是對手，眼下他一點也不想要跟這股鬼氣的主人交戰——斬殺鬼面鎧所耗費的妖力可也不是小數。

    森羅听見了那活死人從咬緊的牙縫之中一字一頓吐出的話語，“壬無月斬紅郎！”話語之中充滿了最深的怨毒與最深切的憎恨。“仇人麼。”這是清水姬在森羅腦殼邊悄聲說出的話語——這女鬼化為了磷火，居然就這樣鑽進了森羅的顱骨之中，弄得這個骷髏武士也察覺到了類似于“癢”的感覺。“空空蕩蕩的呢”拉長了語調的女聲在森羅腦殼里響起，骸骨的武士只能出一聲低沉的苦笑聲。

    鬼氣過來的度非常快，只是片刻之間，沉重的腳步已經到了竹林之中。不過轉眼之間，森羅的骷髏頭已經看見了這名為斬紅郎的“鬼”。非常高大的身形，腦袋上也沒有長角，皮膚容貌一如常人——除了那特別高大強壯的身軀，頭同樣是披散的，被鬼氣激蓬開亂舞，身上穿著一身類似神官的武士服，腰間可是挎著一柄與他人相稱的大太刀。

    沒錯，壬無月斬紅郎身高過兩米五，確確實實是人間的“鬼”，手中的太刀“紅鋼怨獄丸”的長度幾乎有常人那麼高。在這個黑暗侵襲天下的年月，他以“鬼”的身份在日本游蕩，肆意地斬殺著眼前所見的生靈。邁著豪邁的步伐，這個“鬼”踏入到了佛堂前的空地上，在火盆搖曳的光與天上的月光之下，這高大的鬼打量著眼前的活死人。

    活死人再度說話，依舊是充滿了憎恨的，“壬無月斬紅郎！”。那高大的“鬼”只是一笑，森羅能看見他的眼眸里毫無感情，看來是根本就忘了眼前的活死人是誰——或許是他斬殺的劍士與凡人太多，他根本就難以一一記憶了。下一秒鐘，巨大的三刃手里劍飛出，夾帶著巨大的恨意飛向斬紅郎的頭顱。“鐺”地一聲，這三刃的手里劍無功而返，被那活死人拉動鎖鏈收了回去。

    那高大的鬼已經拔刀，這長長的大太刀，刀身上散著紅色的凶氣，確實是斬殺了無數人的妖刀。吸取了那麼多的生魂，飲下了那麼多的鮮血，即使曾經是一把凡間的寶刀，也應該已經化為噬魂的妖刀了。森羅也無聲地贊嘆了一句果然好刀，不自覺地就用來跟自己的五代國光相比，“不能比啊，寒酸太多了。”森羅自嘲了一句——雙方現在在對峙，怕是沒有空閑來關心森羅幾乎無聲的感嘆。

    論起凶戾來說，恐怕五代國光絲毫不差——曾經的，但是現在這五代國光已經在逐漸蛻變了，在吸取魂魄奪人精氣上怕是要不如這紅鋼怨獄丸了。斬紅郎用刀擋住了活死人的一擊，絲毫不猶豫地直接還以顏色，刀光如同瀑布一般，鋪天蓋地，直接就是一刀斬回去。

第二十八章 斬斷




    紅鋼怨獄丸的長度幾乎等于一個普通的武士身高，而在身高超過兩米五的斬紅郎的單手揮舞之下，傷害的範圍大到夸張，而且這高大的“鬼”在斬擊的時候，還使用出了秘步的踏前。原本那活死人的三刃手里劍加上鎖鏈，攻擊範圍達到了一丈多，但是在秘步的踏前之下，這高大的“鬼”一下子就將這活死人納入了自己最合適的攻擊範圍。

    就連森羅都暗自在感嘆這鬼的力量，這一刀看上去只是這斬紅郎隨意的反擊，但是威力與技巧方面幾乎已經無懈可擊，換成骸骨的武士自己森羅自己想著面對這一刀的話，他也只能硬架而已。“這一刀硬架的話，恐怕我也會失去架勢，如果不後退的話，恐怕就難以躲過下一擊了。”森羅想道，而活死人肯定也一樣，果然用三刃手里劍架下了這一刀之後，這活死人雙腳就離地了，而且往後面彈了一下。斬紅郎的力量真的非常大。

    然後這鬼順勢就是雙手握刀，當頭就是迎風一刀斬落下。這一刀頂天立地，從丈余高的地方直接鋪到了地面，斬紅郎這一刀的弧面直接抵達了他彎腰半蹲所能達到的刀刃觸地的程度。這一刀的威力就連森羅也要贊嘆不已，“基本上這一記重斬是擋不住的”身為劍豪的森羅自然能看出這一點，而且到現在為止，這個“鬼”還只是普通的揮刀，並沒有用出切合他身份的那些絕招呢。

    活死人當然擋不住，他的三刃手里劍雖然死死地頂住，但是依舊讓鬼的刀刃切入到了身體之中。發出了憤怒的吼叫之後，這活死人往後跳躍，飛快地跑了，消失在黑暗之中。身軀高大雄壯的“鬼”，在移動速度上，怕是有所不如的。那斬紅郎將刀收好，他也沒有進入那半塌的佛堂，在四座火盆的中間就盤腿坐了下來，陷入了那種沉寂之中。森羅的存在有沒有被他注意到？森羅不知道，不過以這個“鬼”可能的作風來說，應該是發起了挑戰才是。

    或許是因為森羅也是妖鬼的緣故？但是骸骨的武士相信絕不是這個原因，應該說可能是森羅真的比他自己想象的要更能藏入黑暗之中吧。就在森羅自己想的時候，不知何時，那高大的鬼也消失無蹤。骸骨的武士並沒有恢復，他需要更多一點的時間來調和自身。當再一次夜幕低垂的時候，骸骨的武士從斷牆之後走了出來，而在他的胸腔之中，飄出了清水姬。“繼續走吧”這骸骨的武士離開了這里，沿著竹林之中的小路繼續前進。

    琵琶湖的美景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月光下的湖面極為平靜，原本這應該是一個賞月賞湖的好日子，但是湖邊與湖水之中涌動的靈氣與妖氣讓凡人根本無福消受這樣的景色。這個世道黑暗蜂起，算得上是魔空君臨的年代，數不清的妖物在四野晃蕩，可怕的惡鬼在路上劫道，就是那繁華的大都市，夜間依舊有著百鬼夜行。這或許是最後的人妖雜居，神鬼皆在人間顯跡的年代了。

    確實，在琵琶湖的湖邊，有著穿著修驗僧的服飾在湖邊行走的妖怪這些都是在路途之上死去，而不能成佛的惡鬼，跟森羅曾經遇見過的七人御前是一樣的東西，但是在這里，這些可怕的干枯尸骸的惡鬼的數量足足有上百。而在它們前後，還有著其他相貌奇特而可怖的妖鬼在蠢蠢欲動。靈氣的變化，使得這樣的怪物大量地出現，由于黑暗蜂起，那被殺死在修驗道上的僧人與修行者，紛紛都變成了這樣的鬼怪。

    森羅沒有理睬那些怪物，因為他也是妖鬼，所以他即使是穿過這些妖鬼的行列，也不會引起它們的惡意如果他是活著的妖怪比如犬妖狐仙之類的，恐怕這些惡鬼會出于對生者的憎恨與貪婪羨慕而動手，但是森羅自己也是個骨頭架子，而且全無一絲生氣可言，所以在他面前，這些妖鬼不過是活動的木樁子而已。

    跟著大地的靈脈，森羅很快就脫離了那幫可能會永遠徘徊在琵琶湖畔的惡鬼，他轉了一個方向，向著連綿的高山走去。那是高野山的方向，也是日本的靈脈集中地之一，靈峰金剛寺是西日本的靈脈中樞，想要尋找到那魔城的蹤跡，必定要經過此地。“高野山啊”森羅雙重的語調也難得地出現了躊躇，高野山絕不是他這種妖鬼應該去的地方。

    難得地森羅也開始想，自己到底要做什麼？“我在這個世間，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呢？”這骸骨的武士想道，在他的身邊清水姬一聲不吭地倚靠在他的骨架上，這武士的手不自覺地摸著刀柄。“想要四魂之玉？即使是得到了，我想要它達成什麼樣的願望呢？我甚至連四魂之玉有沒有，能達成什麼樣的願望都不知道”他看著自己那骷髏的手掌，似乎是看見了那年輕而有力的紅白色的健康的手，但是現在就只有鐵錆色的骨頭而已。

    清水姬都能夠顯露出生人的樣子，雖然這基本上是虛假的，真的去接觸的話，多半依舊是紅粉骷髏，但是她至少能看見生前的姿態。而森羅自己就真的只能看見一副穿著破爛桶川胴，帶著星兜的鐵錆色骷髏而已，他活著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根本不知道。一時之間，這骷髏倒也迷惘了，做什麼呢？四魂之玉真的對他有用？他應該達成什麼樣的願望？

    森羅就這樣呆呆地看著眼前連綿的群山，迷惘之時，他腰間的五代國光卻開始了鳴動。這骸骨的武士手握緊了刀柄，心中亦有了決斷，“既然想不出日後的行止，那就秉道直行，讓我手里的刀，為我找出一條道路吧！”想通了這一點，這骸骨的武士挺直了腰背，邁開大步向著高野山走去。而在他的身後，那清水姬先是一愣，隨後發出嬌笑聲，飛快地飄著跟上了森羅的腳步。

第二十九章 地獄




    高野山，東密本山，真言宗傳法之地，也是日本靈山之一，靈脈集中點，餃接自富士山一路過來的總靈脈，收攏其他方向的靈脈，然後再散出去。這里多的是修驗僧，法力僧，算得上是日本國內妖怪的禁地——哪怕是在這個黑暗蜂起，百鬼夜行的年代。一般的妖怪根本就難以踏足到高野山的佛門結界之內——其實哪怕沒有結界，這滿溢著佛門的法力，幾乎將高野山化為曼荼羅城的法力也不是妖怪們能夠承受的。

    森羅踏在高野山入山的路上——不能說是路，只能說是落滿了葉子的沒有路的森林之中。剛剛踏入，他全身上下的鐵錆色骨頭就出了濃烈的黑色氣息，隨後又化為白色的氣息，骷髏的武士出了悶哼聲。至于清水姬根本就沒能跟過來，她一開始就被彈飛了，而且鬼魂之身明滅不定，變得透明了起來。骸骨的武士退了回來，“對不起啊，小清水。我高估了我自己。”他的骨頭上出現了龜裂一樣的痕跡，就好像被濃烈的酸液沖過一樣。

    森羅有點頭疼，如果他有這個感覺的話，“看來走林子里是沒轍呢，我們走大道吧。”高野山上當然有讓僧侶與信眾們行走的道路，在那里恐怕是不會有非常強力的結界進行封鎖，只不過這樣的話，恐怕森羅會經常遇見那些僧侶跟路人，這骸骨的武士決定走走看——畢竟高野山很大，來來去去的僧侶並不多，而運送糧食進來的廟宇的佃戶們也不會絡繹不絕。

    青石鋪就的道路並不寬，大約也只能讓一輛牛車通過，路上空無一人，隔一段時間樹立的石燈籠里也沒有任何火頭的存在，反正現在也還是白天，用不著這些東西。森羅踏上了道路，這里的佛門法力比起那林子里要弱太多，他完全能夠承受這些法力的沖刷——但是清水姬怕是不行，她又笑著躲進了森羅的肋骨之中。骸骨的武士感覺著奇怪的肋骨之中的那種充足感，在道路上一步步地走著，用手里的十文字槍當作是拐杖。

    大約走了三里多地，森羅的眉頭——如果他有的話，就該皺起來了，“一點點人跡都沒有？好奇怪？”身為妖鬼，森羅對于活人的氣息還是相當敏感的，他能夠感覺到這條路上前後都沒有人跡，路上的人氣也已經消散一空，地面上更是沒有任何腳印什麼的，相反還落滿了樹葉，一點點踩踏過的痕跡都沒有滿腹狐疑的森羅繼續前進，而清水姬也從他的脖子這里伸出來看，一時之間就好像森羅變成了雙頭骷髏鬼一樣。

    “哼。”骸骨的武士繼續前進，遠方有一種他相當熟悉的氣息在飄蕩，“亡者的氣息！高野山怎麼可能有這個怨氣？居然沒有成佛？”果然在繞過一個彎之後，森羅看見了地上已經干癟腐朽的尸體，不止一具，而是橫七豎八散落在道路跟旁邊的森林之中。以森羅那慣于戰場的雙眼隨便一掃，他就能看出這里至少有七個人被斬殺分尸。還能分辨的級跟破碎的衣服上看來，其中有三個應該是普通的信徒，而其余四個是僧人。

    森羅看著這個殺人場上那絲絲怨氣，即使是佛門聖地，這些怨氣依舊沒有被消除，而是纏繞在那已經現出骷髏腐朽像的靈體上——沒錯，七個人的魂魄都沒能被度，依舊在這里徘徊。森羅可沒法幫他們解脫，他只是自顧自地看著這些破碎的尸體。“這些切口都非常平滑，動手的家伙真是凶殘，但是武藝也確實是強——一刀斬開，不管是骨頭還是肌肉、脂肪，都是直接斬斷，沒有一點點拖泥帶水，也不會用第二刀。”

    “但是有點奇怪啊？動手的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抑或有更多？”森羅看著這些尸塊陷入了沉思之中。隨後這骸骨的武士開始將尸體拼合起來，不多久，七具缺乏了一部分軀體的尸體就排成一排躺在了地上。“高矮各有不同，但是”森羅仔細地看著切口的方向，“很高大的凶手啊。”如果不是高大的凶手，那麼就是這個凶手能嫻熟地使用刀，基本上每一個死者，身上都有著極為凌厲的袈裟斬的痕跡。

    清水姬的腦袋已經縮回了森羅的胸腔，她一貫對這個沒興趣，森羅看過了這些傷口之後，便在路邊的斜下去的地面上用自己的十文字槍開始挖坑，有著淡淡妖氣的魔槍還是非常銳利的，很輕松就挖出了一個大坑，而森羅將這七具尸體放到了坑內擺好，將泥土再度覆蓋上去。長槍一閃，便截斷了一根樹木，露出了白色的樹干，骸骨的武士以手指為刻刀，在木頭上書寫了“七人之墓”這樣的字跡，隨後將木頭削了之後插在了他們的墓穴前，單掌合十一點頭，隨後便沿著道路繼續去了。

    一路上森羅一句話也沒說，他一直都在想，誰會在高野山的大道上殺人？而且其中還有僧侶的存在，但是最關鍵的是居然這些尸體至少五六天了，居然無人收尸。“事情看來比我們見到的更嚴重。”雙重的語調響起，森羅的語調也難得地出現了沉重之感。不管是誰，敢于在這個佛門聖地，日本靈地之中殺人的，都絕不是什麼簡單的家伙。

    而森羅現在也愈地覺得輕松——如果說他剛剛進入高野山的時候，頂多只能揮十之一二的力量的話，那麼現在，他至少能輕易地揮灑出一半的妖力。眼前的佛門法力已經貧弱了下去，結界在這里受到了巨大的削弱，而眼前也同樣是一處新的地獄——眼前的高野山山路正好是一個大大的平台，平時怕也是那些僧侶跟信徒以及佃戶們歇腳喝水的地方——旁邊就有一處小溪。但是現在，這里成為了地獄，大量破碎的尸骸倒在這里，而這一次，森羅能夠看出是清一色的高野山的僧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