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626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19:01
第四十六章 北上的路(下)

  在當天的傍晚,前行的隊伍終於頂著暴風雪抵達了他們最後一處休整地——那座在突襲中慘遭全滅被毀的哨塔。

  凜冬的寒風中,厚厚的積雪將哨塔覆蓋在下面,卻依舊能讓人從那僅存的痕跡中看到曾經發生的事情。

  沒有群鴉的哀嚎,沒有腐爛的氣息,血漿早已冰冷乾涸,冰封的屍骨被積雪覆蓋——在極北之地,一切失去生命的存在都會在風雪中被掩埋化作虛無,只剩下冰冷的軀殼和僅剩的殘骸。

  還有永恆的死寂。

  騎在馬背上的洛倫默不作聲的看著眼前僅存的斷壁殘桓,一旁的布蘭登也逐漸失去了臉上的笑容,挑了挑眉毛默不作聲,一同打量眼前這片人間煉獄,或者說…被屍骸堆滿的廢墟。

  從破敗坍塌的哨塔,到死去士兵的姿勢和“形狀”,還有那些和他們糾纏在一起,已經無法分開的怪物的骸骨……光是看著,就令人心寒。

  “我們可以在此地休憩一晚,明日清晨再繼續北上,皇子殿下。”教會騎士納澤勒住韁繩,停在了布蘭登的身側:

  “就在這裡,斷界山要塞的最後一處哨塔也是帝國最靠近北方的據點,無數位虔誠的信徒和勇士們曾經到訪過的地方,卻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襲擊和失職的逃兵,令它和數以百計的英雄變成了一片埋骨地!”

  說話的同時,納澤還不忘了冷冷的瞪一眼黑髮巫師身側的路斯恩,言語中儘是鄙夷痛恨之色。

  面色微微一變的路斯恩面無表情,只是默默的垂下了目光,攥緊了手中的韁繩。

  “讓士兵們稍微清理一下周圍的廢墟,儘量不要驚動這些陣亡勇士們的屍骨吧。”布蘭登輕輕嘆了口氣,直接無視了納澤的後半句話:

  “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就在哨塔外面找片空地紮營就可以,還是儘量保持這裡的原樣——等到冬天結束,再讓要塞的人來將他們的屍首帶回南方。”

  “在空地紮營?”納澤皺起眉頭:“恕我直言,殿下。您可能忘記了我們現在正在斷界山的北方,怪物橫行;一旦遇襲的話……”

  “一旦遇襲還沒等那些怪物衝到我面前,米拉西斯就能從天而降,把它們變成活烤的野味兒,根本用不著擔心什麼。”

  “但要是……”

  布蘭登擺擺手,嘴角掛著些許慵懶的笑容:“要是怪物多到連巨龍都束手無策的地步,我覺得一座變成廢墟的哨塔也沒法挽回多少局面——您覺得呢,首席騎士長納澤閣下?”

  “……遵命,殿下。”

  接連兩次被打斷的教會騎士面色沉悶的冷哼一聲,重重點下頭便離開了原地,帶著兩隊士兵前去安排行營。

  直到把他“趕走”,布蘭登臉上的笑容才微微鬆弛然後長舒一口氣,還不忘了朝教會騎士的背影翻了個白眼,讓洛倫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看著布蘭登翻身下馬把韁繩交給了一旁的衛兵,洛倫也趁機朝著哨塔廢墟的裡面走去,四處觀察著周圍的斷壁殘桓。

  艾薩克似乎對那周圍的景色更感興趣,欣賞著遠處即將垂入地平線的夕陽;而察覺到什麼的路斯恩,則悄無聲息的跟在了黑髮巫師的身後。

  從哨塔的入口,直至兩側的長廊、柵欄和拒馬樁,中央的空地……冰封的屍骸遍地皆是,相互糾纏。

  倒在拒馬樁上被貫穿胸膛的軍團士兵,手中還緊緊攥著斷裂的長戟;

  手持戰弓的年輕人被冰原狼人咬斷了腦袋,手中的箭矢也戳瞎了它的眼睛;

  昂首挺立的號手;只剩半個身子被凍住在瞭望台上,伸手去觸碰他再也碰不到的號角;

  糾纏廝殺的兩隊軍團士兵,和他們敵人的屍骨一起堵住了哨塔內堡的大門;

  …………黑髮巫師微微眯起雙瞳,眼前的景像似乎讓那一夜發生的事情重現在了他面前,耳畔冷風的呼嘯也變成了淒厲的怒吼和廝殺的聲響。

  “洛倫…閣下?”站在後面的灰瞳少年不知道應不應該開口打擾,試探著伸頭看向黑髮巫師的表情:

  “您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洛倫本能的點了點頭,轉身看向外面。

  最開始發生戰鬥的地點在大門。

  從雪地裡殘留的箭矢可以看出,哨塔的守軍們直至怪物接近之後才發現它們的存在,並且毫無預料和準備。

  臨時衝上來的弓弩手們慌忙中向敵人射箭,但並沒有起到任何效果;而且他們也並不清楚敵人有多少——因為到此為止,哨塔都沒有派出任何一個求援的遊騎兵。

  怪物們的攻勢非常的猛烈,甚至在哨塔內的守軍反應過來之前就攻破了大門,讓軍團士兵和精銳的遊騎兵們只能依託著門洞和周圍的柵欄拒馬防守。

  “然後,他們就不得不撤退到了中央的空地,並且在一輪又一輪的攻勢下節節抵抗;於此同時更多的怪物爬上了木牆,一邊倒的屠殺著弓弩手們。”

  喃喃自語著,洛倫不由自主的走向中央的空地,目光從周圍的護欄上逐一掃過——旁邊的路斯恩看他的表情有些發愣。

  面前這位黑髮巫師的表情,簡直就像是他此時此刻正身處那突襲發生時一樣。

  洛倫沒有理會他,低著頭繼續四下探索著周圍殘存的,還未被冰雪徹底掩埋的痕跡。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緣故,明明有很多求援機會的哨塔始終沒有派出向後方報信的遊騎兵,周圍倒下的屍骨幾乎全部都是朝向大門,沒有一個是逃跑中被殺的。

  這非常的詭異,簡直就像……

  “就像是他們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於是奮力一搏竭盡所能的在拖延時間。”黑髮巫師低聲開口道。

  “您是說…他們不是沒有,而是發現自己已經逃不掉了?”很是猶豫的路斯恩難以置信的開口問道:

  “那究竟是為什麼…這不可能啊!”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這絕對是最有可能的結論之一。”洛倫搖了搖頭:“之前的一次我也遇到過類似超乎想像的情況,而我的經驗告訴我在找到證據之前,哪怕事實再不可思議,那也是最後和唯一的答案。”

  看了一眼表情詫異的灰瞳少年,洛倫伸手指向哨塔的最頂端:“而那個號手…就是最好的證明!”

  “號手?”路斯恩看向他所指的位置,瞭望台上那位只剩下半截身體,早已被冰封的屍骸,還在伸手去碰觸那永遠碰不到的號角。

  “如果不是陷入了最後的絕望,到了最最無可挽回的地步,他們都有時間派出遊騎兵,點燃狼煙或者做任何有機會做的事情,向後方通報最後一次消息。”

  洛倫默然的看著那位號手,眼神中還帶著幾分敬意:“但他拚死也要爬上高塔去吹響號角,把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能讓趕來的援軍聽到……我覺得這就能說明很多事情了。”

  因為這是僅存的可能…嗎?

  路斯恩如此猜測著。

  “總之,這場突襲中肯定發過很多意外,但肯定和偵查不力沒什麼關係。”回過神來的洛倫搖搖頭:“而且這裡是那些怪物們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繼續搜查下去肯定能找到更多的線……”

  話說一半的洛倫突然停住了,讓路斯恩有些好奇的回過頭看見他正半蹲在地上,撥弄著一處角落裡的篝火堆。

  “一個小問題。”背對著路斯恩的洛倫輕聲開口道:“最近…會不會有遊騎兵曾經來過這裡?”

  “應該沒有,怎麼了?”

  “沒什麼。”面無表情的洛倫回答道,右手還未從篝火堆中拿出來。

  這個篝火堆…居然是新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19:01
第四十七章 怪物的腳印(上)

  “一派胡言!”

  午夜營地中央的帳篷內,聽完黑髮巫師匯報的教會騎士納澤猛然一拍手,整個桌子都隨之一陣巨響,瞪著他那雙銅鈴般的眼睛:

  “我不知道您究竟發現了什麼證據,但我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您,洛倫·都靈閣下一直都在拚命給那個該死的逃兵洗脫罪名,讓他不僅能夠逃過軍法的嚴懲,還能讓他在聖十字面前也挺起胸膛,告訴所有人他不是個逃兵!”

  “我所說的,僅僅是我所看見的。”

  洛倫雙手撐著桌子,面無懼色的和這位教會騎士對視著:“並且根據我所看到的事實作出推斷——如果您不相信,儘管可以拿出更加切實有力的證據。”

  “這根本就不需要什麼證據,因為這就是事實!”教會騎士納澤漲紅了臉,唾星飛濺噴得到處都是:“即便在任何人面前,在聖十字的面前我也能告訴您,這就是事實,板上釘釘的事實!”

  “以聖十字的名義我可以作證,那個叫路斯恩的逃兵害死了他們所有人——就算您讓他逃脫了最後的懲罰,找到再多的偽證也沒用!”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納澤身後的幾名教會騎士也一同點頭表示認可。

  洛倫的眼底閃過一絲的煩躁,他真的很討厭和這種固執的狂信徒交流,因為他們根本就聽不進半句他們不想聽的。

  如果可以他當然更希望直接和布蘭登商量,但整個隊伍半數都是教會的人,而且他們還是在北地常年征戰的老兵,加上十二名教會騎士就組成了隊伍的主力。想不和他們商量就直接行動根本不可能。

  最麻煩的是,到現在這群人都還在揪著路斯恩是個逃兵這件事不放,完全沒有注意到這裡也是那些怪物們最後曾經出沒的地方。

  容忍這群固執到不可理喻的教會騎士,也是他和布蘭登願意讓隊伍被康諾德摻沙子不得不承擔的代價。

  但現在洛倫有點兒後悔了。

  “……好吧,就先讓我們不要爭執這件事情,把目光重新放在我們的任務上面。”洛倫嘆了口氣:“我在哨塔的殘骸裡,還發現了一個……”

  “不,我知道您想幹什麼;您打算就這麼糊弄過去然後找機會讓那個逃兵立功,就能讓他將功折罪了!”

  教會騎士納澤立刻開口打斷他,直接無視了黑髮巫師的白眼兒,目光灼灼的盯著他的臉:“如果不能讓路斯恩為此事付出代價,我們就不能繼續討論下去——這無關好與壞,而是正義與邪惡,而正義絕對不能遲到!”

  半個營帳都激動的在發抖,教會騎士們紛紛鼓動著;而一邊“衛隊長”愛德華身後的軍官們,則一個個沉默著始終沒有開口。

  氣氛越來越朝著一個詭異的方向發展著。

  這是一群無法用語言說服的人,就算是洛倫把鐵一般的證據擺在他們面前,他們的眉頭也絕對不會多皺一下,甚至依舊瞪大了眼睛反駁自己。

  相較之下,那位法內西斯的護衛騎士的“寬容程度”,簡直稱得上是個異類!

  雖然他一直想殺了自己……

  “到此為止。”

  坐在正中央的布蘭登模仿皇兄,十指交叉手肘撐在桌上,嬉笑著看向兩邊的納澤和自己的巫師顧問:

  “我說,這個話題到此為止;讓我們繼續討論關於那些怪物們行蹤的事情怎麼樣?”

  “殿下,這和軍規或是世間的任何律法無關,而是正義與邪惡的問……”

  “抱歉,相比於正義和邪惡,我更在乎的是薩克蘭帝國的存亡;除此之外我不需要任何意見,如果有,請保留到我們回到要塞之後;在那之前我們討論的任何問題都必須和魔物入侵有關,除此之外一切擱置!”

  “殿下……”

  “如果你真的這麼想討論正義與邪惡,大可回到要塞之後向帝都的英諾森大主教上書,指控懷疑我對聖十字的忠誠!所有人都可以聯名控訴我,說我一意孤行不顧你們的建議,你們可以乾脆寫一封告罪信,我保證會在上面簽名怎麼樣?!”

  一邊說著布蘭登已經站了起來,挺起胸膛和教會騎士納澤對視:

  “不要再讓我提醒您一遍,這裡誰才是真正的管事人。”

  片刻的四目相對,沉默的教會騎士納澤默默的坐了下來,選擇了服從。

  他不可能反抗一個薩克蘭帝國的繼承人,哪怕…只是第二順位的繼承人。

  營帳內恢復了平靜,看著一臉威嚴坐下來的布蘭登,和周圍那一張張詫異的表情不同,洛倫的臉上只有一份古怪。

  沒錯,剛剛布蘭登的表現非常的有氣場,甚至比他上一次在埃博登的自由議會表現的還有氣場;但完全不是他的風格,就好像在刻意的模仿某個特別熟悉的傢伙。

  康諾德·德薩利昂…他在模仿自己的哥哥。

  察覺到自己巫師顧問的眼神,布蘭登的眼角閃過一絲的狡黠,不經意的瞥了洛倫一眼。

  下一秒,布蘭登的臉上再一次露出了猶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搓了搓手看向在座的軍官和教會騎士們:“好了諸位先生們,請問我們有什麼計畫嗎?”

  教會騎士們相互對視了一眼,那面面相覷的表情讓洛倫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顯然除了面對敵人的時候,這幫狂信徒是不可能有任何計畫可言的。

  “我們可以展開搜索網,向周圍四處派出遊騎兵偵查。”

  就在同一刻,自始至終沉默的愛德華突然站了起來,神色冷漠的看向坐在正前方的布蘭登:“既然這裡是那群怪物們最後停留的位置,那麼附近肯定有它們的蹤跡——只要找到線索,我們很快就能發現它們。”

  “您想要將我們不多的兵力分散開來,散到周圍各處嗎?”

  皺著眉頭的教會騎士納澤再一次站起來,盯著剛剛開口的愛德華:“這種冒失的行為你知不知道會造成力量的分散!一旦遭遇敵人的襲擊,殿下身旁甚至可能連足以保障他安全的兵力都沒……”

  “殿下身旁有一頭巨龍,這正是布蘭登殿下不得不親自來到北方的原因不是嗎?”冷漠的愛德華反駁道:

  “作為帝國的馭龍者,難倒這世上還有能打敗一頭巨龍的怪物嗎?”

  “就算是巨龍,那也不是絕對無敵的!”納澤厲聲反駁道:“血骸谷之戰就是最好的證明!整整兩頭巨龍隕落在了那裡,當年那場戰爭的慘烈程度,甚至是……”

  “如果真的遭遇到如此強大的敵人,殿下完全可以騎乘巨龍離開;”愛德華不緊不慢的反駁道:“而散開的我們也能在看到殿下離開之後,緊急向南疏散——事實上,面對數量眾多的敵人,分散反而能提高存活的概率。”

  “我覺得這個提議不錯,至少…聽上去不錯”布蘭登“啪!”的一聲打了個響指,眨眨眼看向其他人:“誰準備再說兩句?”

  “殿下,請允許我最後再提議。”

  冷漠的愛德華再一次站了出來:“如果可以,我提議由諸位教會騎士們負責向周圍搜查,讓您的衛隊在哨塔駐紮——和我們這些南方的士兵相比,諸位聖十字教會的老兵顯然對北方更為熟悉,也更容易發現怪物們的蹤跡和線索。”

  布蘭登點點頭,看向自己的巫師顧問:“洛倫?”

  黑髮巫師沒有回頭,困惑的目光始終盯著面無表情的愛德華,緩緩開口道:

  “我贊同衛隊長閣下的觀點。”

  這傢伙…有些不對勁。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19:02
第四十八章 怪物的腳印(下)

  會議結束之後,黑髮巫師並每有任何留下來的意思,轉身離開營帳朝自己的帳篷走去——作為皇子殿下的巫師顧問,他當然有權擁有一個單獨的帳篷,而不用和軍團士兵們去擠那八人一頂的“窩棚”。

  薩克蘭帝國的軍團編制,每個軍團由六到十個旗團不等組成,每個旗團至少兩個中隊,中隊下轄兩到三個百人隊,每個百人隊十個小隊,每個小隊一般五到八個人。

  所以如果很不幸的分到了人比較多的小隊,你就能在不透風的防水羊皮帳篷裡,享受濃郁芳香的腳臭和汗臭味了。

  當然,更不幸的是如果哪個弟兄還有狐臭和淌腳汗的毛病……

  真的很難想像路斯恩那個看起來挺愛乾淨的傢伙,是怎麼熬過參軍第一年的。

  “惡意滿滿”的黑髮巫師一邊遐想一邊微微勾起了嘴角,眼角的餘光已經瞥到了某個人的人影,卻依舊故作不知的繼續向前走。

  “你的演技還是那麼拙劣……”

  一聲輕輕的嘆息,某個站在陰影中的人走了出來,眼神中還有些複雜:“發現我了就儘管說出來,至於用這麼彆扭的方式嗎?”

  “愛德華?”故意裝傻的洛倫“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微笑著開口道:“你誤會了,我剛剛絕對沒看見你,話說…你在這兒幹什麼?”

  “如果你打算裝傻,我們可以在這裡站一個晚上,然後等到明天被布蘭登殿下盤問我們在幹什麼。”

  冷漠的守夜人背起雙手,壓低了聲音開口道:“洛倫·都靈,用你的話來說——我們可不可以都對各自信任一些?”

  “不。”

  “你說什麼?”

  “如說是之前的愛德華,我或許可以毫無顧忌的和他交流一下感情,不對他有任何的隱瞞。”洛倫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

  “但現在的情況是,你背叛了我們之間的友誼——在熔爐鎮的時候,你告訴我你的任務僅僅是監視布蘭登·德薩利昂的一舉一動;但很明顯,現在情況已經有所改變了。”

  在斷界山要塞的時候洛倫就曾經懷疑過,既然康諾德不可能相信自己,那麼他肯定就把暗殺布蘭登的任務交給了另一個人,另一個他可以絕對信任或者相對信任的人來執行。

  正因如此,在得知愛德華成為了布蘭登的新任衛隊長,而康諾德沒有拒絕向布蘭登的隊伍裡派人摻沙子之後,黑髮巫師覺得答案已經近在眼前,只是他是否願意相信而已。

  “你得到的任務是監視布蘭登殿下。”洛倫冷冷道:“只是暗中監視的話,應該不需要成為‘衛隊長’這麼顯眼的目標吧?”

  一瞬間,愛德華的眼角閃過了一絲無奈。

  “而我當時說這些,也是真心的——我不想摻和到兩位殿下之間的矛盾當中,但就像和你一起去爭奪九芒星聖盃一樣,這是身不由己的事情,由不得我多想。”

  一向冷漠的守夜人皺了皺眉頭:“還是說你覺得康諾德殿下能給我第二種選擇?”

  “真的?”洛倫挑了挑眉毛:“他這麼信任你?”

  “不,他根本不相信我,或者說他不相信所有人。”愛德華搖了搖頭:“所以他……”

  守夜人頓了頓,似乎非常的猶豫,還謹慎的看了周圍一眼才緩緩開口道:“所以康諾德殿下‘收買’了一位不可能被收買的人,來達成這項使命!”

  收買了一位不可能被收買的人……洛倫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詫。

  “該、該不會是……”

  “很不幸,你猜對了。”守夜人不緊不慢的開口道:“打從一開始,他就很清楚布蘭登殿下是絕對不會讓要塞的軍團士兵加入他的;你們那天看到的軍團會議,只是這位殿下自導自演的一場話劇而已。”

  “很簡單,他都不需要做什麼就能讓教會騎士納澤主動站出來,三言兩語的挑撥足以使得布蘭登殿下把整個會議變成一場鬧劇,最後成了殿下主動攬走隊伍的指揮權。他特地安排好的人也順理成章的加入到隊伍當中。”

  “從頭到尾,你都絕對看不到和康諾德殿下有關的半點痕跡。”

  愛德華微微蹙眉,表情非常凝重:“我不知道康諾德殿下安排的人究竟是誰,但既然他就在教會的人當中,那麼至少要讓他們不會有正當理由接近布蘭登殿下。”

  “總而言之,絕對不能小覷任何一個德薩利昂。”

  黑髮巫師瞪大了眼睛,直至愛德華說完他才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一陣冰冷的觸感從脊背升起直衝頭頂,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康諾德·德薩利昂…不僅僅是我的想法,就連我們接下來會做什麼都猜到了嗎?

  不…不不不,這可不像是猜的,而是他確切的對我們的一舉一動都一清二楚,甚至是我們能夠想像到的選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從踏入斷界山要塞的那一刻,我們就已經進入了他的節奏。

  現在回想一下,自己之所以會遇上路斯恩也絕對不是因為什麼幸運與否的問題,而是因為他把自己和這個灰瞳少年關在了同一個地牢裡。

  這些都是他安排好的?

  不論是布蘭登還是自己,對這位薩克蘭親王殿下的判斷都出現了嚴重的低估!這絕對不是一個可以輕易放倒的對手,而是足以隨時將他們逼入死境的強敵!

  “他是怎麼收買了一個聖十字教會的狂信徒,願意替他殺死布蘭登的?”

  本能的開口問道的洛倫,下一秒立刻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伸手攔住了守夜人:“不用解釋,我已經知道了。”

  沒錯,還是那個原因。

  如果真的如康諾德所料,北方的魔物即將發動一場足以危及薩克蘭帝國的入侵,那麼以為帝國皇子的死就是最好的戰爭號角,兵器能夠讓整個帝國都毫無間隙滿腔怒火的團結在一起。

  只要用這個理由,他就能說服任何一個願意為聖十字去死的狂信徒。

  所以洛倫才會這麼討厭這群傢伙。

  “能確定這個人的身份嗎?”

  “我告訴你了,他不信任我。”愛德華直截了當的開口道:“他只命令我利用職務的便利,在那人行動的時候為他準備好‘充足的條件’,僅此而已——我猜你重獲自由時應該也得到過類似的命令。”

  洛倫默然的點了點頭,腦海中回想起離開地牢前,那位康諾德殿下說過的話。

  “我不指望你的忠誠,洛倫·都靈閣下;但我也相信,你對我的弟弟並不像你表現出來的那樣忠心耿耿;所以我只要求你一件事……

  ……不准插手。”

  “作為朋友,我會在職責範圍內儘可能的給你提供便利。但是洛倫·都靈,前往不要把這個當成是理所當然。”冷漠的守夜人壓低了聲音:“我不會參與到任何涉及兩位殿下矛盾的事情,但你也休想指望我會幫忙。”

  “我也絕對不會提出這麼過分的請求。”

  洛倫微微一笑,至少知道愛德華並沒有背叛他,這就是自己眼下能得到的最好的情報了——雖然康諾德的佈局還是讓他忍不住打冷戰,但起碼自己並不是腹背受敵。

  “那麼…作為朋友,能不能麻煩你幫一個小忙呢?”

  “什麼?”

  “哦,只是一個很小的請求,不用太刻意的…只不過這件事和你也有所關聯。”洛倫勾起嘴角:“我在哨塔的廢墟內發現了一處還很新的篝火堆,結合之前的經歷來看,很可能是那位法內西斯的護衛騎士,還有……”

  “……他身邊那位疑似法內西斯的先生。”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19:02
第四十九章 來自“地獄”的線索(上)

  第二天清晨,佔據了半個營地的聖十字教會軍隊很快完成了集結;在教會騎士納澤洪鐘般的訓話結束之後,就在各個教會騎士的率領下以哨塔廢墟為中心,向周圍展開擴散式偵查,尋找任何一處有可能留下痕跡的地區。

  儘管有不少人對布蘭登的命令頗有怨言,認為這是“殿下排斥異己,讓非親信的軍隊冒險”;但更多的教會軍隊依舊忠心耿耿的執行了任務,冒著猛烈的暴風雪向遠處的荒原進軍。

  不管布蘭登或者洛倫再怎麼反感教會的固執,也不得不承認這些“虔誠的信徒”確實是非常優秀的士兵,甚至可以拋棄一切只為了向聖十字獻身而加入斷界山要塞的軍團,執行任何一個看起來幾乎是必死無疑的命令。

  對他們來說,人世間的一切都不過是聖十字對自己的考驗,死亡才是生命真正的開始——越是慘烈悲壯的犧牲,就越能證明自己對聖十字的虔誠。

  這樣的想法和動力,用“狂熱”形容都簡直太過蒼白無力。

  對洛倫而言,這樣做的唯一好處就是讓教會的軍隊暫時遠離了布蘭登的周圍,並且讓那位教會騎士納澤無法再繼續幹預自己的行動。

  而這些狂信徒們的自律和虔誠,也能讓他們毫無保留的執行搜查任務,替自己尋找線索;而不用擔心他們會像傭兵混混們那樣敷衍甚至坑騙自己和布蘭登。

  與此同時,哨塔廢墟的一百五十名軍團士兵們也在周圍展開了搜查工作,逐步清理那場血戰留下的斷壁殘桓,並且在某位守夜人的指揮下極其細緻的尋找任何有可能的蛛絲馬跡。

  對軍團士兵們,愛德華宣稱的是“調查哨塔遭遇全滅的真相”,而實際上他真正要找的是法內西斯的護衛騎士曾經到過這裡的證明。

  不論他究竟是為了什麼才來到北方,這位擁有正面屠戮整個百人隊實力的護衛騎士都實在是太危險了。

  更重要的是,愛德華無法相信那位法內西斯主教居然真的有可能還活著!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親手刺穿了法內西斯的心臟和頭顱,割開了他的喉嚨,就算命再怎麼硬也必死無疑才是;

  但問題在於,眼下的各種情報都在證明他很有可能沒死。

  在埃博登和護衛騎士一同離開的痕跡;而後是熔爐鎮暗中保護了重傷護衛騎士,甚至將他帶走的“神秘人”,以及哨塔廢墟尚且未冷的篝火堆……

  一個聖十字教會的主教,更何況是在逃主教並不會對守夜人造成多少影響;但問題是對方已經發現了自己,而且很可能從已經被滅族的貝利尼家族手中,掌握了埃博登守夜人組織遭受重創前後的情報!

  到現在魯特·因菲尼特都還對此一無所知,可一旦守夜人組織因此蒙受損失,愛德華他自己,外加薇拉和彼得這幾個僅存的埃博登守夜人,都肯定不會有任何與“美好”兩個字有關的結局。

  魯特·因菲尼特的凶名,可是建立在纍纍屍骸之上的!

  …………………………………………………………………

  哨塔廢墟的空地,在搜查行動開始之後,這裡就成為了臨時安置屍體的地方;忙碌的衛兵們開始清理周圍戰鬥的痕跡,並且將所有還能找到的屍骨全部堆放在臨時搭建的木架和空地周圍。

  這是一項極其艱難的工作。

  不光是人手和資源匱乏,絕大多數骸骨早已在暴風雪和嚴寒中徹底凍僵,用力掰扯甚至會直接碎成肉塊;北上的搜索隊並沒有攜帶多少乾柴,讓這些屍骨恢復原狀。

  他們能做的,也僅僅是將這些死去的袍澤暫時放置在這兒,等待冬季過去,要塞的援軍能夠趕來將將他們火化後的骨灰帶回南方。

  面無表情的守夜人站在空地中央,用一個又一個簡單而有力的命令指揮協調著周圍的士兵,搜查細緻的程度連一塊碎屍,一根斷箭都不放過;整個搜索工作都在一種有序而井然的氛圍下不斷的進行中。

  站在他後面的黑髮巫師微微頷首,不得不承認愛德華能夠成為衛隊長確實是有原因的——這樣的效率,換成是自己也不可能做的更好了。

  埃博登的守夜人三人組,彼得·法沙是後勤和首領,薇拉是刺客和尖兵,而冷漠的愛德華則是最優秀的執行者;

  那盡本分和儘量不惹事的性格,也讓他擁有常人無法比擬的高效率。

  “有什麼新發現?”洛倫站在他身側,漠然的看著那堆砌的冰冷屍骨。

  冷漠的守夜人瞥了他一眼,目光意味深長:

  “基本上都被你猜中了。”

  “基本上?”

  “沒錯,正如你所說,哨塔內的士兵們完全沒有料到會有敵人突襲,倉促迎戰之後不到半刻鐘就被攻破了大門;隨即他們就陷入了絕望,從開始到結束都只是垂死的掙扎,我想他們可能自己都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沒有派出遊騎兵。”

  “因為他們知道,即便派出去結局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洛倫平靜的開口道:“出於…某個我們可能不知道的原因。”

  “至於為什麼沒有點燃狼煙,很可能是因為當天正好是極為嚴酷的暴風雪天氣——屍體的傷口都被凍住了,證明那天晚上的風雪一定很嚴重,以至於柴火都濕透了;慌亂之中也不可能弄乾它們。”

  點了點頭,愛德華繼續開口道:“然後…就是關於那位護衛騎士的事情,我們在哨塔內堡找到了不少線索。”

  “他至少在這裡停留了五天左右,並且還想辦法蒐集了不少儲備;而且你又猜對了,絕對不是一個而是兩個人,並且他們就在我們前一天剛剛離開。”

  “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嗎?”

  “很抱歉,不能。”愛德華搖搖頭:“即便真的有過什麼痕跡,也早就被暴風雪吞噬了。”

  “護衛騎士和那位疑似‘法內西斯’的神秘人幾乎和我們同時抵達斷界山要塞,並且搶在我們之前離開並且到過這裡——更準確的說,他們幾乎每次都搶先了我們一步。”

  “不,不是這樣的。”洛倫意味深長的看了愛德華一眼。

  “什麼意思?”

  “我們只能證明他們來過,但並不能證明他們已經離開。”洛倫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管他們究竟經歷了什麼,這位護衛騎士的實力已經增長到了一個堪稱可怕的地步。”

  “我在熔爐鎮的倉庫裡和他打過一次,雖然當時是我大意了,但他確實悄無聲息的走到我身後,甚至等到那柄劍落在我肩膀上的時候我才察覺到自己被人監視了。”

  “在洛泰爾的時候,他絕對辦不到這一點。”

  “關於這個…你可能對教會騎士不太瞭解。”愛德華皺著眉頭:“所有真正虔誠的教會騎士都會許下一個誓言,而這些‘誓言’本身就具備強大的力量,讓他們可以施展‘聖十字的神蹟’。那位首席騎士長納澤閣下就是其中之一,他甚至……”

  “不,不是那種強大——雖然那份‘誓言’的力量同樣很驚人。”洛倫擺擺手:“這件事暫且擱置,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

  “你說…‘基本上’都被我猜中了,什麼意思?”

  愛德華緩緩轉過身,在確認周圍沒有人看他之後才瞭然的點點頭,指了指旁邊的屍骨堆:“你數過這裡有多少具屍體嗎?”

  “有不對勁的地方?”

  “按照要塞的說法,當時這裡至少有將近兩百多名軍團士兵,但我們找到的才剛剛一百出頭。”

  洛倫目光一滯,他知道愛德華要說什麼了。

  要麼是衛兵們的搜查不力,或者遺漏了什麼地方;要麼……

  就是這裡並非搜查隊第一次遇襲的真正地點!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19:02
第五十章 來自“地獄”的線索(下)

  沒錯,就是人數……洛倫終於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究竟在哪兒了。

  從一開始,他就被路斯恩“矇騙”了——當然這個詞用得不好,因為實際上灰瞳少年自己也並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們所見到的僅僅是一個遭遇突襲全滅的哨塔而已。

  先入為主的觀念使得他們都沒能察覺到這一點——沒錯,在離開之前搜索隊確實給了路斯恩和後方他們會向哨塔後撤的命令,但實際上他們真正撤退的原因是因為他們遭遇了突襲。

  不是在血骸谷就是在前往哨塔的路上,整個搜索隊就已經遭遇了毀滅性的重創,按照愛德華在廢墟內發現的遺體數量來判斷,真正撤退到哨塔的恐怕屈指可數!

  黑髮巫師不用閉上眼睛都能聯想到,那些在猛烈的暴風雪中拚死趕回哨塔的殘兵面對一臉茫然的哨塔守衛們,還沒等解釋清發生了什麼就遭遇了第二次突襲;哨塔瞬間失守,絕望之下只能寄希望於吹響號角,將最後的消息送給即將趕來的援軍。

  很可惜,他們失敗了。

  換句話說整件事的過程根本就不像他們所想像的那樣,是因為某些突如其來的怪物襲擊了哨塔;這是一起計畫嚴密,步驟詳細的突襲——從襲擊遊騎兵到圍剿和追捕搜索隊,最後利用暴風雪天氣和援軍的麻痺大意,發動了突襲。

  哨塔才是的目標,搜索隊只是誘餌。

  不僅僅是要摧毀斷界山要塞的眼睛,更要讓要塞毫無察覺甚至在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的情況下摧毀這座哨塔!

  ……………………………………………

  “可以確定嗎?”

  哨塔營地的營帳內,坐在篝火堆旁烤火的布蘭登聽著巫師顧問的匯報,背對著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基本上都是推測,沒什麼直接證據。”洛倫皺著眉頭,語氣沉穩:“但應該和我們推測的結果相差無幾——搜索隊不是撤退,而是被圍剿追殺,逃竄到哨塔的!”

  “知道它們是從哪來的嗎?”

  “目前還不知道,用不了多久聖十字教會的軍隊就能在周圍找到他們慌忙撤退——或者說被追殺的證據,換句話說我們就能有確鑿的證據證實,北方的確有一支即將南下入侵的魔物大軍!”

  “也就是說,理論上我們已經完成任務了?”

  “沒錯……”黑髮巫師意味深長的開口道:“就算康諾德殿下不相信我們,凜冬將至,入侵的敵人會替我們‘作證’的。”

  出乎預料的,在說完這句之後皇子殿下自始至終保持著沉默,安靜的凝視著篝火像是陷入了某種沉思狀態。

  這個狀態的布蘭登實在是不多見。

  過了很久,在洛倫平靜的目光中佈蘭登一臉糾結的站起來轉身看向他,赤紅的瞳孔瞪得很大,雙手叉腰還咬著牙:

  “我很猶豫,應該說…非常猶豫!”

  看的出來…洛倫不著痕跡的挑挑眉毛。

  “我的理智告訴我,我該收手了——他說布蘭登你已經做得足夠多了,繼續下去就是冒險之舉,就算有一支軍隊和幾位忠心耿耿的騎士和一頭巨龍,也不可能保護一個主動送死的大傻瓜!”

  “最主要的是,這就是我敬愛的兄長康諾德最希望看到的一幕。”

  純淨如紅水晶般的眸子死死盯著洛倫的臉,那裡面有複雜、困惑和遲疑,緩緩開口:

  “但這真的就是我想要的嗎,或者說…這就是我來到北方的原因?”

  遲疑片刻,黑髮巫師勾起嘴角,依舊是那意味深長的語氣:“您這句話究竟是疑問句,還是反問句?”

  一秒鐘,布蘭登的臉上露出了最最陽光的笑容。

  “如果說在過去一年中我做過什麼特別明智的決定,那就是讓你成為我的巫師顧問——我們還真是一對兒親密無間,相互瞭解的組合!”

  “回去?不不不不…怎麼能回去呢,這才哪到哪?!我甚至都能想到等我回到要塞,我敬愛的兄長還有他那一幫狗腿子們不屑一顧的鄙夷嘴臉,把我當成逃兵然後繼續讓我在帝國臭名昭著下去!”

  “在以前我才不會當回事,他們想笑就笑好了;但現在…我得嚇的讓他們半張臉掉地上才行——我得讓他們知道,是誰終結了這場入侵!”

  張開雙臂,皇子殿下聳聳肩:“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我死在了這個該死的地方,或者說那樣最好——因為就算皇兄再怎麼噁心我,為了薩克蘭帝國他也得把我說的像是個英雄!”

  “所以說…有什麼可怕的?”

  洛倫忍不住扯扯嘴角,這位皇子殿下勇敢起來,還真是有點兒…混不吝的味道。

  “既然他們是被追殺的,那麼敵人是從哪來的?”

  沒等巫師顧問回答,皇子殿下直接擺擺手打斷:“沒錯,還用得著問嗎?”

  “除了血骸谷還能是哪——這倒是正好,順便可以去瞻仰和弔唁一下那位和我同名的祖先戰鬥過的地方,看看那場第六世代的‘北方大戰’究竟有沒有書中描寫的那麼慘烈悲壯!”

  洛倫點點頭:“那什麼時候開拔?”

  “明天吧,還得等教會騎士們搜查證據完畢趕回來,加上他們修整也需要時間,我們明天傍晚出發。”

  根本想都不想,布蘭登立刻做出了決定:“衛隊長!”

  聽到命令的愛德華立刻走上前來,就看到皇子殿下一臉微笑擺擺手:“別那麼正式,就讓你幫忙去送個信——派幾名遊騎兵去通稟外出偵查的教會騎士,讓他們在明天清晨向營地集結!”

  “遵命!”

  冷漠的守夜人和黑髮巫師對視了一眼,毫不遲疑的轉身離去。遠遠的還能看見他朝幾名軍官招手,呼喝著下達命令。

  洛倫長長的吐了口氣。

  接下來就要等教會的軍隊了,一旦隊伍完成集結就繼續向北挺進前往血骸谷——護衛騎士的蹤跡,北方魔物的線索,當然還有最重要的……

  前往尼德霍格的道路。

  尋找魔物軍團的線索,然後再和布蘭登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前往尼德霍格,並且甭管他們想幹什麼,都不要讓那位護衛騎士繼續阻撓自己。

  洛倫真的是由衷的希望接下來能有這麼順利。

  就在此時,一個遊騎兵從他的視線中衝入了營地,焦急的將一封捲軸交給了愛德華;同時察覺到的布蘭登也好奇的瞥了一眼。

  下一刻,一向冷漠的守夜人突然面色劇變,猛地轉身朝洛倫和布蘭登的方向狂奔而來!

  一種強烈的不安情緒湧入洛倫心口,背起的雙手死死攥緊;皇子殿下臉上的笑容張豔紅也多了一絲的凝重。

  直至布蘭登面前,愛德華才停下腳步並且一臉嚴肅。像是準備緩解下氣氛的布蘭登還不忘了聳聳肩膀:

  “我猜…不是啥好事?”

  “我不敢妄加形容,但…您說的沒錯。”愛德華重重的低下頭,但還是能感覺到他身上肅殺的氣場:“就在兩刻鐘之前,教會騎士的首席騎士長納澤閣下,在靠近血骸谷的一條道路上找到了一具屍體,是上一次搜索隊的隊長,那位教會騎士。”

  “而且…只剩下腦袋。”

  “真不幸,不過這算好事吧?”布蘭登笑了笑:“不光洗清了路斯恩的罪名,還找到了入侵的線索,接下來……”

  “他們沒有回來,而是繼續向北挺進了!”愛德華厲聲打斷道:“半數的教會軍隊都加入了他,剩下的恐怕還沒有得到消息,現在納澤閣下已經在營地一天的路程之外!”

  “如果他找到了線索,當然是好事;但如果他撞進了魔物的伏擊…就像上一個搜索隊一樣。”

  洛倫冷冷的開口道:

  “那我們的下場,也不會比哨塔好多少!”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19:33
第五十一章 血骸谷(上)

  冰荒谷,薩克蘭帝國的最北方,地獄和人世間的大門,也是最後的交界處。

  或者說它另一個更為帝國所銘記的名字——“血骸谷”。

  薩克蘭帝國第六世代,“賢者”布蘭登一世親率五萬大軍北上,拋棄了斷界山要塞的防守優勢,出其不意的在這裡和入侵的魔物大軍打一場近乎於賭博的戰爭。付出了一條巨龍和兩位大公的代價,數以萬計的大軍僅存兩三千人,甚至連他自己也身負重傷,以至於晚年不幸。

  但不論付出了多少,結果都是他贏得了最後的勝利,並且是一場令他載入史冊,永遠被後世銘記於心的勝利。

  不論在他執掌帝國的時代出現過多少錯誤,又因為他種種魯莽的舉動造成過多少糾紛,一場無與倫比的勝利改變了一切,所有正確活錯誤的舉動全部都被歸為了英明之舉,留下了足以讓一個世代的人去追溯的回憶。

  也鑄就了他“賢者”的威名。

  不是仁君也不是暴君,而是“賢君”——被後世永遠讚美賢明,可謂一個皇帝能夠得到的最高禮讚,薩克蘭帝國的開國君主也未曾得到過的榮譽。

  甚至因此連血骸谷也變成了朝聖之地,每年都會有些許狂熱的信徒一路北上,在盛夏季節跟隨巡邏的遊騎兵來到此處附近向英靈禮拜,或是乾脆加入了斷界山要塞的軍團。

  但實際上血骸谷就像它原本的名字“冰荒谷”一樣,只是一處北方冰原上略微出現的突起而已——就像當年的布蘭登一世不是因為這個地方有多特殊,只是剛好可以將全部軍隊展開,又能限制敵人的進攻方向,才選擇將它作為最後決戰的地點。

  而在這片冰冷肅殺的荒原,鐵王冠的旗幟再一次飄揚在凜冽的暴風雪當中。

  沿著舊時留下的古老道路,一路不斷收攏分散出去的軍隊一邊前進的隊伍終於在兩天之後抵達了血骸谷的附近。

  之所以說“附近”,是因為這片地區很小,但卻也很大——嚴格意義上的“血骸谷”僅僅是那片突起,但實際上通常這個地名還囊括了周圍所有的地區。

  因為教會騎士納澤突然離開,也讓布蘭登瞬間失去了選擇;如果他不想立刻回頭走人或者落到和哨塔守衛們相同的下場,就必須盡快北上和教會的軍隊匯合,才能避免雙方有被分頭擊破的可能。

  布蘭登不能冒著失去半數軍隊和教會騎士的風險,這些人是他軍隊當中為數不多的精銳——更重要的是,他們才是真正熟悉北方的老兵,剩餘的半數主力都是南方的軍團士兵。

  為了掩護地面的隊伍,甚至連原本經常“失蹤”的巨龍米拉西斯也緊跟著前進,行進中的士兵們經常能看到巨大的陰影從地面掠過,雖然那身影巨大到可怕,但有一頭巨龍保護著自己也讓士兵們十分的安心。

  畢竟,這裡已經是血骸谷,即便立刻有成百上千的冰原狼人或是腐屍怪出現也一點兒都不值得驚訝。

  ……………………………………………………

  “雖然各種文獻史書將北方描述的猶如地獄,但實際上自斷界山要塞建立之後,帝國就再也沒有面對過真正的‘邪神入侵’——即便是第六世代布蘭登一世陛下的北方大戰,他也並沒真正和那些邪神們正面對峙,否則他根本不可能回得來!”

  前行的道路上,布蘭登一邊在馬駒上來回彆扭,一邊向身旁的巫師顧問介紹他們即將面對的“敵人”:

  “就像我們之所以將他們稱呼為‘魔物’,也是為了和南方諸地的邪神區分開來,除了實力之外二者應該不存在什麼區別,全都是傳說中猙獰可怖的魔鬼!”

  使徒?

  回想起手腕上被阿斯瑞爾留下來的蛇形符文,洛倫警覺的皺了皺眉頭,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非常可怕的東西。

  “在帝國現存的文獻當中,當年摧毀了古老巨龍王國的邪神們同樣付出了巨大而且慘重的代價,所以他們只能將各自的力量寄託一部分在某個確切存在的生靈身上,而他們當中每一個都擁有極其特殊而強大的力量!”

  皇子殿下聳聳肩膀:“某種意義上說…真正會給帝國造成威脅散播恐懼的,其實是這些所謂的‘邪神使徒’們——每一次的入侵也都是由他們主導,而不是像許多帝國貴族認為的一樣,真的是所謂的邪神。”

  “那麼,這些所謂的…使徒們。”洛倫平靜的問道:“究竟有多少個?”

  “摧毀巨龍王國的一共是四位邪神,書上是這麼說的。”布蘭登眨了眨眼睛:

  “所以應該也就有四位使徒…至少我知道的是這樣。”

  四名邪神,四名使徒…聽起來就像是自己和阿斯瑞爾之間的一樣。

  洛倫皺著眉頭,一時間突如其來的信息量讓他實在是有些茫然,甚至有些後悔為什麼當初在維姆帕爾的時候沒有選修歷史學。

  “其實就算你不知道也沒什麼可奇怪的——倒不如說如果你知道這些,才是真的會嚇死我!”

  察覺到自己巫師顧問的表情,皇子殿下嘴角勾起些許的微笑:“剛剛我告訴你的這些即便在帝都戈洛汶,也是只有德薩利昂家族和極少數的權貴外加教會頂層才瞭解的‘真相’,絕大多數的史書是不會記載這些的!”

  “哪怕是在斷界山要塞堅守的士兵也不清楚?”黑髮巫師反問道。

  “應該說…正因為他們堅守於此,才更不能讓他們真正清楚自己的敵人是誰!”布蘭登的表情難得嚴肅了一次,指了指身旁經過的一隊軍團士兵:

  “不管再怎麼勇敢無謂,他們依然是普通人,他們依然會恐懼會害怕,會因為不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而感到茫然——最重要的是,讓他們相信自己的敵人只是突變的怪物,總比告訴他們敵人是一群邪神要強得多!”

  洛倫微微皺起眉頭,他隱約想起了之前在古木森林中發生過的情景——晨星林的精靈長老們,也做過類似的決定。

  即便到了最後一刻也沒有告訴那些勇敢奮戰的精靈戰舞者們,他們真正的敵人其實是一個墜落的邪神,僅僅是將那場大戰當成了又一次食人魔的入侵。

  “既然如此,這些所謂的‘使徒’又是如何誕生的?”洛倫繼續追問道:“還有他們或者說…它們的軍隊,那些數以千計的魔物們,又是如何出現的?”

  “不知道,也沒人知道——就像千年前的巨龍王國,他們也同樣不知道為他們降下滅頂之災的邪神究竟從何而來。”

  布蘭登聳聳肩膀,淡然的微笑道:“我們所知道的僅僅是這些魔物們徘徊在斷界山以北的冰原,並且無時無刻不想著重複他們在千年前曾經完成過的豐功偉績,將整個薩克蘭帝國乃至全世界毀於一旦!”

  不,並不是這樣。

  這些所謂的邪神們並不是無腦的屠戮,它們僅僅是在聖十字的光輝面前做最後的垂死掙扎,用恐懼和威懾來維持自己在世間的存在,不至於徹底消亡。

  並不是降臨,而是“墜落”到了這個世界,二者之間存在著非常明顯的差距。

  為了維持自身的存在,這些魔鬼和邪神們能夠做出一切超乎想像的舉動。

  “而對我們來說,要做的也僅僅是一次次將它們的入侵擊潰,不論付出多少代價——就像那位和我同名的第六世代先祖一樣。”

  微笑著開口道,布蘭登舉起右手指向正前方,那荒原之中出現的突起正好形成了一片較大的緩坡:

  “血骸谷,我們到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19:33
第五十二章 血骸谷(下)

  “這裡就是血骸谷……那位‘賢者’布蘭登一世和北方入侵的魔物大軍血戰的地方?”

  使勁渾身解數才沒從馬鞍上摔下來的艾薩克,一分鐘後就立刻忘記了自己之前差點兒摔斷脖子的教訓眺望著遠處那一覽無遺的緩坡,向一旁的路斯恩開口問道。

  “沒錯,就在這裡,當年力排眾議為斷界山要塞修葺了哨塔和馳道的布蘭登一世陛下,利用狼煙和遊騎兵提前得到了入侵的情報,並且立即送往帝國所有的軍團長和大公的手中——三個月內,五位大公率兵與布蘭登一世陛下在薩克蘭親王領匯合,五萬大軍即刻北上。”

  翻身下馬的灰瞳少年半蹲跪地,捧起了一把腳下的雪,混雜其中的泥土似乎稍稍帶著些許紅色。

  “而後,拒絕在斷界山要塞堅守的布蘭登一世陛下一路向北,經歷了二十天的征途後終於在冰荒谷,和入侵的魔物大軍正面相遇。”

  路斯恩回過頭,墨藍色髮梢下的雙眼目光深邃,看向仍舊一臉茫然的艾薩克:“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或許是‘賢者’布蘭登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東西,催使他做出如此冒險的決定。”

  “於是…那場決定帝國命運的‘北方大戰’,就在這裡開始了。”

  說著,路斯恩很用力跺了跺腳:“我們腳下所站的地方,就是當年五萬大軍的行營,也是‘賢者’布蘭登一世陛下指揮戰鬥的地方。”

  “那是…絕無僅有的大戰。”

  談到那場戰爭的歷史,路斯恩的眼神中多了一種莫名的眷戀,表情就像是想起了某些埋藏在心底的回憶。而一旁的艾薩克卻只是盯著遠處的荒原,神色中還帶著幾分好奇。

  “十個軍團的士兵們在緩坡上組成‘黑色城牆’,一次又一次的抵禦魔物們的衝擊,一次又一次,就像在用血水洗刷他們的身體。”

  “艾勒芒的劍盾手就在軍團士兵的身後,每一次盾牆輪替的間隙發動一次衝鋒,每一次的衝鋒都不會有人活著回來;”

  “洛泰爾的長弓手和他們的騎士們,在埃博登的僱傭兵和教會狂信徒們組成的左翼方陣崩潰之後,立刻頂替了他們的位置;數以百計身著皮甲的輕步兵瞬間被撕得粉碎,後排的弓手要踩在袍澤的身上,把魔物放倒二十碼內才能讓箭矢穿透它們的頭顱;”

  “阿爾勒的披甲獵手,隨他們的厄德大公一起和洛泰爾的騎士擋在了最前面,為長弓手們的最後一次‘箭雨’和兩頭巨龍爭取了時間;”

  “波伊的驃騎兵一次又一次的在外圍游弋,如凜冬的狂風般在陣線上來回橫掃;可當中央陣線崩潰的時候最快趕來的卻是他們,幾乎不穿甲冑的騎手們如撲火的飛蛾,讓布蘭登一世陛下有了一刻鐘收攏陣線的機會;”

  “待到戰時焦灼,‘賢者’布蘭登便放棄了拖延戰,率領拜恩的重裝騎士發動了最後的衝鋒,在無數士兵和兩頭巨龍的掩護下向敵人的陣線反擊。”

  “一天一夜,他們奮戰了一天一夜!”

  “兩位大公和一頭巨龍留在了這片土地上,還有數以萬計對‘賢者’布蘭登忠心耿耿的士兵們。”

  路斯恩凝視著冰原盡頭的地平線,那接連成片被白雪覆蓋的黑色峰巒,輕聲喃喃自語著:“而這裡,就是他們的埋骨地。”

  艾薩克挑了挑眉毛,歪過頭看向一臉感慨的灰瞳少年:

  “這些事情為啥你會知道的這麼清楚?而且…我總覺得你語氣怪怪的!”

  “當年那位維爾茨家族的艾勒芒公爵同樣是我的祖先,和阿爾勒的厄德公爵一起戰死在了血骸谷——這些在我小時候,都是聽到耳朵長繭的。”

  “你小時候?”看了看身旁頭髮被雪花染白的少年,艾薩克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兒:“你是說你還沒斷奶的時候吧?”

  路斯恩沒有反擊,反倒很是自嘲的笑了笑:“你說的對——也只有還沒斷奶的時候,我才能覺得自己和其他維爾茨家族的孩子沒什麼區別,忘記自己其實是個私生子。”

  聽到路斯恩的這番話,反倒是換成艾薩克心裡不好受了。

  “其實…當私生子也沒什麼不好,也有不少人巴不得呢!你比如說我——如果我是個私生子,那我逃到維姆帕爾當巫師學徒的時候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還得惦記著家裡;而且你還是個貴族的私生子,也就是又是貴族又有自由,魚和熊掌全是你的,我要是你早就高興壞了好嗎?!”

  面色愕然的路斯恩,微微翹了翹嘴角,尚且稚嫩的面孔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謝謝你,艾薩克。謝謝你安慰我。”

  “我不是在安慰你!”某位天才搖搖頭,反而瞪了灰瞳少年一眼:“我這是由衷的在表達我有多嫉妒!”

  灰瞳少年也只能無奈的聳聳肩。

  一邊說著,走到一旁的艾薩克準備翻身上馬。就是一次無意識的回頭,挑了挑眉毛指向不遠處的一片荒野:

  “我說…那邊那片白色的雪花,怎麼好像會動的樣子?”

  會動?

  略微有些詫異的路斯恩皺著眉頭,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下一秒,灰瞳少年突然瞪大了眼睛。

  遠處的冰原上,一片白色的“身影”正在緩緩的朝它們所在的方向接近過來。

  是冰原狼人!

  “敵襲——!”根本不容多想的路斯恩無視了艾薩克的抱怨,直接將他拽上馬鞍;等到他是自己騎上戰馬的時候,急促的號角聲已經從隊伍的最前列的傳來。

  一聲號角,是集結的命令!

  路斯恩的眼中閃過一次詫異,按說在血骸谷遇上成群的冰原狼人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大多時候巡邏隊也只是儘量避開他們,完全沒有必要與之交戰。

  但就在下一刻,灰瞳少年立刻明白為什麼了。

  就在突起緩坡的下方,一面鐵王冠的旗幟被數以百計的冰原狼人們團團圍在中央!

  “是教會的軍隊,他們被圍困了!”攥緊韁繩,右手按住劍柄的路斯恩看向身後的艾薩克:“快去找洛倫,戰場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那個聖十字教會的狂信徒騎士,叫…納澤什麼的?”

  艾薩克的眉毛都快要褶皺到一起了:“你們不是要準備去救他吧?我不是說信了聖十字的都是沒良心的壞蛋,但這個傢伙顯然也不是什麼好人——最起碼換成是你要是遭難了,他肯定也不會去救你,所以幹嘛……”

  “但他是教會騎士的首席騎士長,也是布蘭登殿下半數軍隊的指揮官,我們還得指望這個‘混蛋’呢!”

  路斯恩嘆了口氣,苦笑著回答道:“這完全是兩碼事。”

  “好吧,反正我也不懂這些;順便一提,我覺得就算你救了他這傢伙應該也不會感激你的。”

  “我絲毫不懷疑這一點。”

  艾薩克“啪”的一聲按住了路斯恩的肩膀,另一隻手用近乎能勒死人的力氣抱住馬脖子:“所以答應我一件事,甭管他怎樣保住你的小命——重複一遍,我不是在關心你的死活,而是你死了我就去不了尼德霍格了明白嗎?!”

  “我不會忘記的,艾薩克·格蘭瑟姆閣下。”灰瞳少年揚起嘴角,用握劍的右手朝他行了個軍禮。

  下一秒,長嘶的戰馬就朝向血骸谷的方向疾馳而去。

  而就在號角聲吹響之後,緩坡上數以百計的軍團士兵們也如黑色的潮水般,在巨龍米拉西斯的陰影下向山坡發動了衝鋒!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19:34
第五十三章 聖十字的誓言(上)

  撕心裂肺的狼嚎響徹整個血骸谷,撲向猶如一葉孤舟般的教會騎士們。

  或許早有預料,或許沒有;一路追蹤線索至此的教會騎士納澤目光灼灼,盯著那些狂吼著向他們撲來的冰原狼人們,臉上沒有半分的懼色和凝重,只有無法抑制的狂熱。

  教會的輕裝步兵們在最外圍組成了兩條單薄的陣線;手持戰弓的射手們站在了第一排,他們的長戟就插在身旁的雪地裡隨時準備著舉戟衝鋒,身後則是架盾列陣的袍澤。

  隨從而來的六名教會騎士就站在陣線之後,雙手舉起閃爍著銀色光輝的長劍,火焰般的戰意從劍鋒後的瞳孔中不斷湧出。

  “所有人,做好準備!”

  低沉怒吼的教會騎士納澤大步向前,手中的秘銀大劍插在了身前的雪地裡,環顧身後高舉右拳:“向聖十字……

  證明你們的信仰——!!”

  “為了聖十字——!!!!”

  僅有百餘人的隊伍卻爆發出毫無懼色的咆哮,甚至默契的向前跨出了一步!

  嘶吼的冰原狼人猶如潮水般用來,凝視著手中劍鋒的納澤卻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向聖十字許下“捍衛之盾”誓言的那一天。

  許下這份誓言的教會騎士必須永遠止步於帝國的北方,永遠擔任斷界山要塞的守衛並且不得南下,也必須和家人和過去的一切斷絕關係,不能生育後代也不能繼承和傳承頭銜,作為聖十字的騎士戰鬥到最後一刻,流光最後一滴血。

  而堅守這份誓約的騎士,將獲得施行“神蹟”的力量——吟誦聖十字的威名他必然戰無不勝,再可怕的力量也很難造成致死的傷害;而越是流血,他便愈戰愈勇!

  就像他所許下的誓言一樣,他將成為捍衛信仰的堅盾。

  教士們用經書傳經布道,而騎士們用誓言捍衛信仰;依靠著這樣的體系,聖十字教會的勢力才會在整個薩克蘭帝國不可動搖。

  納澤想起了自己的小兒子,那個不聽話的小兒子最終選擇成為了一名巫師,在帝都戈洛汶的皇家學院進修煉金學。

  他還記得在自己正式許下誓言的那天,小兒子戴恩那遺憾而嘲諷的眼神,認為自己這個愚昧迷信的父親徹底拋棄了家庭,寧可躲到北方也不願意接受巫師們洞察世界發現的“真理”。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這樣吧。

  讓孩子們去做他們想做的事情,而守護著帝國讓他們不受傷害,則是聖十字和自己這個當父親的使命;他們只需要去追尋自己的夢想就夠了,永遠都不需要知道魔鬼、邪神和怪物究竟是怎樣可怕的存在。

  因為他們永遠都不需要,也絕對不會面對這一切——這才是自己的信仰,自己的使命!

  “聖十字啊,我由衷的讚美您;請您賜予我懲戒的威能,向您的仇敵……”

  首席騎士長納澤從雪地中拔出了大劍,雙瞳綻放著狂熱的光芒:

  “降下神裁——!!!!!”

  …………………………………………………………………………

  第一個衝上來的冰原狼人剛剛躍起,就被迎面而來的大劍瞬間劈成兩瓣,散亂的碎肉和血漿噴湧著灑在教會騎士納澤的身上,讓首席騎士長的咆哮猶如鬼神!

  劍鋒橫掃,被撕扯的空氣淒厲的咆哮甚至蓋過了凜冬的冷風,將陣線的正中央浸染一片血紅。

  更多的冰原狼人發起了進攻,嘶吼著從四面八方撲向教會軍隊單薄的陣線,猶如白色的暴風雪般掠向那單薄的陣線。

  “為了聖十字——!!!!”

  在狂熱的吶喊聲中,衝在最前面的冰原狼人紛紛中箭,哀嚎著倒在被血水浸染的雪地之中;

  但他們也只有射出第一箭的時間;下一秒這些弓弩手們便扔掉了戰弓,拔出插在雪地裡的長戟怒吼著發起了衝鋒。兵刃的撞擊和怪物的嘶吼交織在了一起,綻放著嬌豔鮮紅的花朵;

  後排舉盾的士兵們隨即迎上,用單薄的蒙皮圓盾為袍澤擋下第二輪的進攻;咆哮的冰原狼人們一次又一次的衝擊撕扯著陣線。

  不斷的有人倒在血泊中,也不斷的有人衝上來頂替倒下的士兵;毫無懼色的狂信徒們高呼著聖十字的名號,視死如歸的進行著這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

  從一開始這就不是拖延時間的戰鬥,高聲吶喊的他們甚至放任陣線一次次的被撕裂,然後再在之後重新集結,視死如歸的揮舞著手中染血的黑色長戟!

  “聖十字啊,請賜予我與您仇敵戰鬥的力量——!!!!”

  後排的六名教會騎士紛紛拔出長劍,義無反顧的從步兵陣線中衝了出去;沒有任何花哨的劍術更沒有所謂精妙的步伐,身披重甲的就像他們手中的長劍,無情而決絕的刺向面前的敵人!

  劈斬、直刺、揮舞……所謂戰場廝殺的劍術,也就僅此而已;但不論有多少冰原狼人嘶吼著,咆哮著發起進攻,他們仍舊佁然不動,揮舞著融入秘銀的長劍,猶如切開黃油般無情的撕裂怪物們的血肉。

  原本因為突變而生長出來的強壯身軀,在秘銀的力量面前反倒成了它們最為致命的弱點——就和那常見的形容詞一樣,教會騎士們撕開它們的皮毛並不比切開黃油困難多少。

  但是不論教會騎士們有多麼強大,聖十字教會的士兵們有多麼的悍不畏死,信仰的力量有多麼頑強……事實依舊無比冷酷。

  他們只有一百餘人,而敵人卻是四倍以上的冰原狼人,再怎麼頑強掙扎被消滅也都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噗——!”

  大劍順勢劈砍,將正面衝上來的冰原狼人撕碎;教會騎士納澤猛然踏步,橫起的劍鋒向身後一記輪舞,幾乎就差半步能咬斷他脖子的怪物被瞬間腰斬!

  嘶吼著張開血盆大口的上半身直接騰空而起,在冰冷的地面上摔成了一灘散發著熱氣的爛肉。

  僅僅一次轉身的功夫,身後緊隨而來的一名輕步兵就被剛剛的怪物斬落了大腿,混雜著哀嚎的吶喊,拼盡最後一口氣投出了手中的長戟。

  並沒能命中,而是被另一個撲上來的狼人一爪子撕成了碎片。

  納澤緊緊皺著眉頭,他知道自己麾下的士兵們已經要堅持不住了。

  一切都是自己的決斷,是自己決定要搶先一步北上而沒有等待布蘭登殿下的命令,因為自己認為那位殿下並沒有統御這支搜索隊的資格。

  即便他是德薩利昂家族的後代,即便他擁有一頭無可匹敵的巨龍——布蘭登·德薩利昂依舊只是個胡鬧的孩子,而不是能夠守護帝國北方的士兵,更不是一名合格的統帥!

  榮譽和責任感讓自己選擇了最冒險的方式,納澤和他麾下的戰士們不懼犧牲,死亡本就是他們誓言的終點;但最關鍵的是必須將最後的情報帶回去。

  上一次的搜索隊並不是在哨塔,而是在血骸谷,就在自己所站的地方遭遇了突襲並且全軍覆沒,整個事件就是一個誘餌,它們的目的是摧毀哨塔讓要塞無法繼續監視北方!

  必須衝出去,即便只有極少數的人能夠突圍也也行,然後將情報送到布蘭登殿下的手中讓康諾德皇儲殿下知曉,否則斷界山要塞根本無從準備抵禦這一次的入侵!

  就在那一瞬間,一聲突如其來的集結號角響徹了整個山坡,猛抬頭的納澤立刻看到了那面從地平線上湧出的鐵王冠旗幟。

  布蘭登殿下,他居然真的趕上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19:34
第五十四章 聖十字的誓言(下)

  “突圍,向山頂突圍——!”

  教會騎士納澤高舉大劍,向身後猛喝一聲:“跟緊我,向山頂的鐵王冠旗幟衝過去!”

  下一秒,原本還停留在原地,依靠陣型和周圍冰原狼人廝殺的教會戰士立刻拋下了面前的敵人,跟隨在首席騎士長的身後義無反顧的發起了衝鋒。

  衝在最前方的教會騎士猶如利劍的尖鋒,凌厲的大劍在他的手中不斷的撕扯著淒厲的呼嘯,成群結隊的冰原狼人猶如雪崩般,撲向這已經傷亡慘重的隊列。

  最前列的五頭魔物幾乎同時盯上了這位身披重甲的首席騎士,四肢著地從上向下狂奔而來,淒厲的狼嚎淒厲如風!

  “吾主,若有榮幸知曉您的威名……”

  瞪大雙眼的納澤用洪鐘般的聲音吟誦著,拖在身後的大劍在雪地上不斷捲起白色的“煙塵”,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正面撞了上去。

  最前面的兩頭狼人已經從原地躍起,張開血盆大口從上空撲來;狂奔的教會騎士依舊沒有停下腳步,依舊向前大步前進。

  剎那間,狂奔的首席騎士長和身後的隊列脫節;躍起的狼人出現在了他身後,和正面的另外三頭將納澤包圍在了中央,冰冷的利爪和淒厲的咆哮從四面八方而來!

  “砰——!”

  一記沉重的踏步崩起無數的雪花,全副武裝的教會騎士納澤猶如猛然停步的鋼鐵戰車,飛舞的白雪瞬間遮蔽了所有的視野。

  “我必將高聲讚美——!!!!”

  巨大的銀色大劍以身為軸,血紅色的圓弧瞬間將崩起的白雪“腰斬”,慘叫的狼人變成了永遠叫不出聲的肉塊!

  血漿迸濺,再一次被染成紅色的納澤依然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咆哮著繼續向前發起衝鋒。

  緊隨兩側的教會騎士們僅僅只比這位首席騎士長“晚”半步,在撲向隊列兩翼的狼人撕開陣線之前,擋下它們。

  而位居陣線正中央的主力輕步兵們也早已拋棄了累贅的蒙皮圓盾和戰弓,平舉長戟和重劍猶如翻滾的浪花般不斷的“逆流”湧上。

  那就是一道血紅色的逆流!

  漫長的緩坡,每前進半步都會和從上而下撲來的魔物們正面相撞;悍不畏死的狂信徒們高呼著聖十字的名號,用長戟和他們的血肉之軀為身後的袍澤鋪路!

  每一步都要倒下一個士兵,每一次的吶喊都是最後一次;

  傷痕纍纍的士兵刺出了自己手中的長戟,貫穿了怪物的同時也被揪斷了腦袋;身後的袍澤毫不猶豫將陣亡的弟兄和魔物一同刺穿!

  沒有呼喊更沒有命令,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著首席騎士長納澤的背影,拼盡全力的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滾燙的血漿潑灑在地,腳踏弟兄屍骨的狂信徒依舊瞪大了眼睛,即便右臂已經被冰原狼人硬生生撕開,僅存的左臂還是拼盡全力揮舞那冰冷的長戟,硬生生用戟刃砸穿了怪物的腦袋,喊出了最後的口號:

  “為了聖十字——!!!!”

  ………………………………………………

  山坡上,急行軍的布蘭登衛隊已經列陣進發,朝著教會騎士納澤的方向衝鋒準備接應,少量的遊騎兵也已經疾馳趕來救援。

  但他們是來不及的,從血骸谷的突起到緩坡的這段距離將,就是教會騎士們的死地——沒等到雙方匯合兩面夾擊,他們就會被四倍於己的冰原狼人徹底絞殺!

  身旁的教會騎士們一個接一個被周圍蜂擁而上的冰原狼人們拖住了腳步,這些怪物們終於察覺到他們的目的,不再直接接觸而是轉而選擇了圍困的方式不斷的糾纏,讓他們應接不暇而無法掩護身後的士兵們。

  而與此同時,還在不斷前進的輕裝步兵們,卻遭到了無比迅猛的攻勢,瘋一樣的狼人們嘶吼著從四面八方衝入陣線,一次又一次的撕開血淋淋的口子,將任何一個落單的士兵瞬間變成一灘碎肉!

  “衝過去,跟隨納澤大人一起衝過去,為了聖十字——!”

  高聲呼喊的士兵衝出了陣線,拼盡全力將手中的長戟砸向面前的撲來的怪物,卻沒有注意到另一頭冰原狼人已經等待了他太久。

  剎那間,高聲吶喊的士兵就只剩下了半個身子倒在血泊裡,被狼人的血盆大口死死咬住的上半身不斷抽搐,直至流乾了血徹底斷氣。

  就在那士兵的身後,還有更多士兵義無反顧的重複著他剛剛的舉動,咆哮著吶喊著發起猛烈的衝鋒,但在蜂擁而至的狼人面前除了付出更多死亡和鮮血的代價之外,根本無法讓他們繼續前進半步!

  已經到盡頭了,教會騎士納澤很清楚這一點。

  如果他還能有一個百人隊供自己調遣,如果不是在緩坡的正下方……沒有那麼多如果,因為這是他自己做出的,魯莽而且毫不理智的決定。

  自己可以死在這兒,但情報必須送到布蘭登殿下的手中!

  “噗——!”

  大劍攔下了即將捅穿頭顱的利爪,帶著淋漓的血漿將狼人的爪子連帶腦袋一起斬落!

  下一刻,兩隻怪物幾乎同時從左右兩側撲向那鋼鐵戰車般的身影,最迅猛的一頭甚至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

  “鐺——!”

  剎那間,身上的護甲為納澤擋下了最致命的一爪,迎頭落下的大劍瞬間將狼人腰斬,腰間的甲冑卻被另一側的攻擊瞬間撕裂,鮮血從盔甲的裂縫中噴湧而出。

  面不改色的教會騎士猛然轉身,橫起的大劍從那張開的血盆大口捅穿了狼人的腦袋!

  拔劍的同時,垂死掙扎的怪物又在他的大腿上留下了兩道傷痕;從頭到腳被染成紅色的納澤身上同時混雜著怪物和自己的血,卻依舊無法遮掩那雙狂熱的目光。

  但睜眼所見,殘存的教會軍隊已經遭到了滅頂之災!

  噴湧血漿的殘肢斷臂;嘶聲力竭吶喊的垂死士兵;染血的斷戟旁倒下的屍骨,還有正在大口咀嚼,被血水染紅的冰原狼人……

  再有不到兩分鐘,他們就要被全部殺光了!

  “宛若聖光的奇蹟,讓朝陽帶來新生……”

  傷痕纍纍的教會騎士納澤低聲喃喃,身上的甲冑已經是破爛不堪,胸口和後背都留下了被撕咬和利爪的痕跡;

  “照亮這黑暗如地獄的世界……”

  手中的大劍被擊飛,那魁梧的身影只用雙手攔下了撲向身後袍澤的怪物!

  “喚醒愚昧盲目,卑微弱小的我們……”

  身後的怪物一口咬住了肩膀,卻被厚重的肩甲硬生生磕斷了獠牙;渾然不覺的納澤和面前角力的狼人四目對視,右手一把攥住了它的喉嚨!

  “待聖十字降臨之時,不信神的狂徒們……”

  右手猛然發力,哀嚎的狼人垂死掙紮著,鋒利的爪子在納澤的臉上留下了數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必將齊聲讚美吾主——!!!!”

  瞬間,噴湧而出的血漿迸濺在納澤的臉上,冰原狼人倒下的瞬間,六頭怪物幾乎同時從正前方向他撲了上來。

  “轟——!!!!”

  沸騰的火焰就在教會騎士的面前崩裂開來,甚至來不及慘叫的六頭冰原狼人瞬間變成了焦炭,炸裂的金紅色光芒讓納澤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就在那一剎那,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身後剛剛被崩了牙的怪物,已經在一次撲了上來!

  “噗——!”

  聽到聲響的納澤猛然回頭,倒在雪地裡的狼人腦袋上赫然插著一柄雪亮的艾勒芒短劍!

  “我告訴過您,也不介意再告訴您一遍。”

  衝入陣線的灰瞳少年翻身下馬,盯著教會騎士的臉從牙縫裡崩出這幾個字:

  “我不是逃兵!”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19:34
第五十五章 寫作“線索”(上)

  趕在夜晚的暴風雪降臨之前,軍團士兵們終於搭建好了簡陋的臨時營地——沒有足夠的木材,就用積雪和冰水俢砌了臨時的圍牆,隨意找些還算干的樹枝撐起帳篷,倉促中還不忘了搭建幾個取暖用的篝火堆。

  戰鬥已經結束了。

  依偎在一處篝火旁的黑髮巫師眺望著不遠處的戰場,軍團士兵們已經陸續返回軍營,只有教會的士兵們還在繼續打掃戰場,將袍澤們的屍骨…或者說碎塊蒐集起來。

  但洛倫看到的不僅僅是這些。

  在洛泰爾的時候他曾經無數次和教士們打交道;在古木森林和埃博登的時候,他從阿斯瑞爾的話語中感受到了他們對“聖十字”的恐懼;在九芒星巫師塔,他能夠體會出巫師們對教會勢力的深深忌憚……

  雖然種種跡象都表明聖十字的力量可怕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但對於聖十字教會…洛倫僅僅將它當做一個勢力龐大,並且資本雄厚的宗教組織,就和上輩子的種種勢力龐大,資本雄厚的教會組織並沒有什麼區別。

  自己完全沒有考慮過如果沒有展現過真正的“神蹟”,如果沒有足以捍衛他們地位或者說證明聖十字存在的力量,聖十字教會又憑什麼成為帝國境內唯一的信仰,並且讓阿斯瑞爾這種根深蒂固的魔鬼消亡到幾乎沒有人知道它們的存在?!

  誓言騎士,就是聖十字的“力量”。

  熔爐鎮與護衛騎士的戰鬥中,洛倫已經見識過了一次,而這回則是第二次。

  只需要“祈禱”,他們就能恢復傷勢,擋下魔咒甚至是愈戰愈勇——這種簡直稱得上“不講道理”的力量完全超乎了黑髮巫師的想像,甚至感到嚴重的匪夷所思。

  僅僅就靠著所謂“誓言的力量”,七名教會騎士就能率領著一百餘名輕裝步兵抵禦四倍於他們的冰原狼人,在鏖戰之後還有餘力突圍和前來的援軍匯合。

  還有比更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嗎?!

  當然,得到這份力量的教會騎士們並不是不毫無代價的——“誓言之劍”需要永遠放棄身份,“捍衛之盾”需要一輩子堅守在北方,都需要付出犧牲。

  所以與其說是力量,更像是一種“身份”,一種“枷鎖”;禁錮著這些得到了力量的教會騎士,讓他們一輩子必須全心全意的完成“聖十字交付的使命”。

  不過毫無疑問,這依然是一種強大的力量,並且比任何高階魔咒或者煉金術都要強大——魔法總歸是要付出代價的,而“誓言”則不需要。

  或者說他們本身信仰的堅定程度決定了他們力量的強弱,那麼信仰是否堅定又該如何判定呢?亦或者……

  “洛倫·都靈閣下!”

  洪鐘般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黑髮巫師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誰;沒有詢問他的意見,面色沉重的教會騎士納澤直接坐在了他身旁。

  故作驚詫的洛倫用目光的余角打量著這位首席騎士長——在戰鬥結束的時候,他親眼看到納澤渾身是傷,腰部、胸口還有肩胛骨和面部,全部都是深可見骨,稍微偏一點點就足以致命的傷勢,而現在……

  完好如初。

  “你們趕來的很及時,差一步我們就要全軍覆沒了。”納澤凝視著遠處還在打掃戰場的教會騎士,緩緩開口道:“是因為你向布蘭登殿下進言,才讓他立刻開拔的嗎?”

  “不,是替您送信的遊騎兵及時趕到了。”

  洛倫面無表情的回答道,平靜的瞥了他一眼:“至於讓我們北上急行軍的人,是您——我們不可能冒著半數軍隊盡滅的風險。”

  “您冒失而不考慮後果的舉動,讓我們別無選擇!”

  納澤皺起眉頭,但隨即卻又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你知道…我在一開始的時候並不相信你們——即便這是康諾德殿下的命令,我依然將這看成是一個錯誤。”

  “然後,我們就付出了代價。”

  “那是個意外,沒有人能猜得到。”洛倫淡淡的開口道:“而且聖十字的戰士們的確戰鬥的非常勇敢,否則也不可能堅持到我們趕來。”

  “我知道這麼說或許非常的不合適…但是如果沒有他們的犧牲,我們也不可能這麼心平氣和的坐在對方面前,相互理解,並且讓我們真正的合作起來,而不是各自為戰並且不斷的給對方找麻煩!”

  “讓我再重複一遍,納澤閣下,我們並不是來給您找麻煩的;我們來到北方唯一的目的,就是解決這場隨時會威脅到帝國安危的入侵!”

  “您這麼說的確非常不合適,洛倫·都靈閣下!”

  抬起頭的納澤面色陰沉,冷眼盯著面前的黑髮巫師:“但至少有一點您說對了——為了聖十字的信仰和帝國的安危,我們必須摒棄雙方的矛盾和嫌疑,並且真正的攜手合作;即便是…即便是我們各自依舊厭惡對方。”

  洛倫的臉上露出了真誠的笑容。

  相信這些狂信徒?那根本不可能…尤其是在他們當中很有可能埋藏著某個定時炸彈的情況下。

  為了聖十字的信仰和帝國的安危,他們可以選擇與自己和布蘭登合作;那麼為了同樣的理由,在痛下殺手的時候他們也不會有片刻的猶豫,甚至絲毫的憐憫。

  話說回來,為了聖十字的信仰和帝國的安危……

  永遠都是“聖十字”在前面呢。

  “說的沒錯,納澤閣下。”嘴角掛著公式化的笑容,洛倫主動伸出了右手:“我向您保證,從今天開始我一定會儘可能聽取您的建議,並且會儘量勸說布蘭登殿下不再繼續為難您的。”

  “勸說布蘭登殿下?”

  教會騎士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的不明所以,搖了搖頭:“除了他們自己,誰也不可能勸說一位德薩利昂家族的後代,這是他們的天性如此。”

  “只有一點,您必須讓布蘭登殿下相信,我們聖十字教會並不是他哥哥的走狗,斷界山要塞也不是他哥哥的領地;我們為康諾德皇儲而戰,是因為他對聖十字,對帝國忠心耿耿。而他也的確為了守護帝國賭上了一切!”

  “所以我希望您這麼告訴布蘭登殿下——告訴他,如果他能夠堅定的捍衛我們的信仰,捍衛這個來之不易,強大而又脆弱的帝國,聖十字教會也絕不會介意向他遞上我們的忠誠!”

  緩緩站起身,納澤漠然的指向那一片染血的焦土:

  “如果您能夠做到這一點,他們的犧牲才不是被白白浪費了!”

  片刻的安寧,篝火堆中崩出些許璀璨的火光,猶如聖十字的形狀。

  揚起頭的黑髮巫師,依舊用那雙平靜的黑瞳凝視著對方:“我會盡我所能。”

  “但願如此。”

  轉過身的教會騎士猛然回頭:“還有…您的那位護衛,維爾茨家族的私生子叫路斯恩的小子。”

  “他確實不像個逃兵,也的確不是個逃兵——等回到斷界山要塞,我會作為您的證人為他擔保這一點,讓康諾德殿下恢復他的軍團職務並且給他升職;這些都是他應得的,斷界山要塞需要他這樣的戰士!”

  “沒有任何不尊重您的意思,但這樣的好兵不應該只當一個巫師的護衛。”

  “感謝您的好心,但路斯恩已經不再需要證明什麼了。”洛倫淡然的回答道:“他決定離開斷界山要塞,再也不會回來。”

  “是麼,太可惜了。”

  等到黑髮巫師再次抬頭的時候,納澤已經轉身離開,頭也不回的走向那片染血的戰場,只在黑夜中留下一個無比落寞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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