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642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20:15
第一百一十六章 這算是贏了嗎(下)

  冰川荒原,血骸谷某處。

  “鐺啷——!”

  鋒利的刺劍掉落在一旁,滿口鮮血的守夜人單膝跪地,右手陷在深深的積雪中支撐著身體,逐漸模糊的視線掙紮著看向面前的人影。

  該死……

  艱難的掙紮著,一向冷漠的愛德華此時此刻眼神中只剩下驚恐,還有眼前那人猙獰的“微笑”。

  那搖搖晃晃的步伐,蒼白瘦弱不堪一擊的模樣,散發出的氣息卻是如此的令人渾身顫慄!

  法內西斯抬起頭,抽搐的表情獰笑著看向絕望的守夜人,喉嚨裡不斷的發出幽邃而又低沉的嘶鳴。

  “你…在害怕嗎?”虛浮的步伐,甚至不能在雪地上留下多深的腳印,但每一步彷彿都像是一柄利劍,扎穿了愛德華的胸口。

  “能在數以萬計的腐屍魔進攻下發現我的氣息…不愧是惡名昭彰的守夜人,德薩利昂家族的忠誠走狗…我覺得非常有必要誇獎你一下!”

  肺部好像被扎穿了,右臂挫傷,後背好像還有兩處傷口…真是糟透了。

  倒在雪地中的愛德華死死摁住被貫穿的胸口,身體的顫慄讓他連站穩都辦不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敵人朝自己走過來。

  雖然洛倫曾經提醒過法內西斯很可能還活著的,但是……

  “身為聖十字教會的主教,居然也會成為邪神的走狗。”奄奄一息的愛德華冷哼一聲:“您可真是一位虔誠的神之僕。”

  “那你呢,野狗?”

  頓下腳步的法內西斯不以為然的瞥他一眼,很是不屑:“你們這些所謂的‘守夜人’不也在覬覦虛空的力量…只不過就憑你們,也只能掌控非常微弱的力量罷了。”

  “無需掙扎,無需受苦…我這就來賜你一死。”

  倒下的愛德華渾身顫慄,計算著自己距離刺劍和法內西斯之間的距離——現在的身體狀況若是偷襲,機會只有一次。

  “已經想好遺言了嗎?”

  緩緩漫步,法內西斯的手掌再一次凝聚起猶如實質的黑霧,在掌心化作鋒利的長劍;沙啞的嗓音猶如從地獄中傳來的呼喚。

  “向聖十字祈禱了嗎?”

  顫抖的愛德華微微頷首,好似臨終前的禱告;陷在雪地當中的右手已經微微抬起,全憑藉膝蓋和雙腿保持身體的平衡。

  “不回答我嗎?”法內西斯微微眯起眼睛,緊繃的右手猛然攥緊,化作利刃的黑霧猛然揮下:

  “那…就去死吧!”

  就在黑霧劈下的剎那,猛然暴起的守夜人奪回了刺劍;閃避的瞬間劍尖已經對準了法內西斯的身影。

  下一刻,精鋼鍛造的劍身突然作響,無形的氣流凝聚成一束從劍尖刺出!

  “原力衝擊”——!

  雪地裡,法內西斯的胸口突然炸開;愛德華立刻抓住機會,猶如殘影般撲向對方。

  那一瞬間,兩個身影交錯而過。

  “噗——!”

  滾燙的熱血從愛德華的口中湧出,無力的雙臂垂在身側,雙膝跪地撲倒在大雪之中。

  “這是回贈給你的禮物——後背穿心,還記得嗎?你在埃博登的時候曾經用過同樣的招數,讓我與九芒星聖盃失之交臂!”

  “穿心、割喉、灌腦,我可是一個都沒有忘記。”

  冰冷的話語傳來,法內西斯的陰影籠罩在愛德華的身上,看著倒在雪地裡的守夜人掙紮著抽搐:

  “你得感謝我避開了要害,沒有直接賜你一死。”

  口吐鮮血的愛德華除了抽搐之外,根本無力反擊,只能用那依舊冷漠的眼睛注視著對方。

  “因為我會盡情的蹂躪你,虐殺你!”

  陷入瘋狂之中的法內西斯表情扭曲到了極致,興奮的笑容變得恐怖而怪異,無數的黑霧已經將守夜人殘破的身軀徹底包裹。

  動彈不得的愛德華已經猜到了自己即將的“下場”,萬念俱灰的嘆息了一聲。

  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滋味嗎?

  我果然…還是怕死的。

  猶如實質般的黑霧逐漸纏繞在他殘破的身體上,那感覺是刺骨般的冰寒…並不是體表的寒冷,而是另一種層次的…從意識中傳來的森森寒意。

  就在這一瞬間……

  “鐺——!”

  奄奄一息的守夜人聽見一聲刀劍相碰的聲響,逐漸模糊的視線中只看到法內西斯的面色一變,猛然回過身。

  下一秒,纏繞在身上的黑霧突然撤去,甚至連半點預兆都沒有,法內西斯的身影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等、等一下……”

  話音中斷,雙眼一黑的守夜人徹底昏死了過去。

  …………………………………………………………

  眩暈、寒冷、飢渴、麻木、疼痛……昏迷中的愛德華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究竟有多難受,只能確定自己的確還活著。

  因為死人是不會感到餓肚子的。

  他突然想起了在埃博登的陰溝巷討生活的日子;自己在酒館後面撿到了一根掉在污水溝裡的肉骨頭,結果被幫派裡的另外幾個人發現了。

  餓極了的自己奮起反抗,結果自然不用說…當時倒在臭水溝裡的自己差不多就是現在的感覺。

  那是他第一次接觸這個“道理”——只有不做多餘的蠢事,才能活的長久。

  竭力睜開眼睛,守夜人突然愣住了。

  自己的面前,正放著一根肉骨頭。

  不知道是什麼動物,但似乎烤的人並不太懂得怎麼做飯,整根肉骨頭的表面烤的焦黑;濃烈的味道不斷的鑽進自己的鼻子,讓胃部一陣陣的痙攣。

  “吃點東西吧,你肯定餓了。”

  只愣了一下,毫不猶豫的愛德華立刻抱起拚命的啃——短短不到一分鐘,整根烤焦的肉骨頭就只剩下骨頭了。

  直至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是在一個山洞裡,面前的篝火堆上還架著大半個沒有烤熟的肉塊,外面是還在呼嘯的暴風雪。

  當視線逐漸聚焦,抬起頭的守夜人呆呆的看向眼前人的長相。

  那是一張冷峻的面孔,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是完好的,空蕩蕩的左臂上掛著一柄斑駁的長劍。

  “我在來的路上碰到的這頭冰原狼人,費了些力氣才殺死它…雖然肉不好吃,但至少能果腹取暖。”

  此人一邊念叨著,一邊擺弄著篝火堆上的烤肉;這時候愛德華才發現自己剛才就躺在一張冰原狼人的皮毛上。

  “很意外嗎,守夜人?”抬起頭,面無表情的護衛騎士看著他:“我們又見面了。”

  沉默…死一般的寂靜。

  一言不發的愛德華呆住了半晌,過了將近五分鐘才清醒:

  “怎、怎麼會是你?!”

  他不是法內西斯的護衛騎士嗎,為什麼會救自己?!

  究竟發生了什麼?!

  看出了他驚詫的護衛騎士同樣沉默著,面色陰沉:

  “我也不知道。”

  “我唯一知道的是…法內西斯大人已經不是曾經的他了;現在的他已經失去了曾經的信仰,完全變成了追逐野心的惡犬,可以為了目的不擇手段!”

  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護衛騎士的表情愈發落寞:

  “休息好了就趕緊走吧,這裡距離你們的營地並不算太遠,一刻鐘就能走到地方——回到營地你就安全了,眼下的法內西斯大人還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現。”

  “但是!無比要記得你看見的事情…我知道你們守夜人的職責,你一定要提醒艾克哈特二世陛下和聖十字教會的大主教,讓他們清楚如今的法內西斯是多麼危險的存在!”

  停頓了片刻,面色蒼白的愛德華還是點了點頭。

  “那你呢?”

  “我?”

  面無表情的護衛騎士站起來,看向外面還在呼嘯的暴風雪:

  “我有我的使命!”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20:16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何為真理(上)

  “難吃。”

  嘎吱嘎吱的嚼著嘴裡的面包,艾薩克毫不客氣的評價著盤子裡的食物,表情皺巴的好像是在行刑一樣:

  “面包硬的能咯斷牙,土豆湯裡居然連鹽都沒有,雞蛋糊的像塊碳餅,野菜和洋蔥拌在一起,還有這塊鹹肉…你瞧瞧,都臭了,怪不得我剛進來的時候就聞到一股子餿味兒!”

  翻著白眼兒,艾薩克用叉子插著一塊鹹肉在小個子巫師面前晃來晃去:“我在埃博登被人關起來的時候吃的都比這個好,敢問我這是在坐牢嗎?”

  “不想吃就別吃!”氣呼呼的艾茵瞪了他一眼:“這裡可是斷界山要塞,又是在沒有後方補給的嚴冬,能有這麼豐盛的晚餐已經很奢侈了!”

  “說什麼鬼話呢,我都看見了!”

  搖了搖頭,艾薩克擺出一副“你瞞不過我”的表情,直直的盯著小個子巫師的臉:“一瓶燒酒,兩塊烤羊排,烤面包、燉兔肉濃湯和黑布丁——沒想到吧,你悄悄溜進洛倫房間的時候我就在你後面!”

  憤慨的抱著肩膀,艾薩克將盤子推到艾茵面前:“作為你的朋友之一,我拒絕這種區別對待!”

  “這、這怎麼能一樣呢?!”

  侷促的小個子巫師紅著臉,只是支支吾吾的低著頭:“他受了這麼多傷,而且疲憊成那個樣子…稍微吃點好的東西補充營養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你知道我也差點兒就在巨龍王城沒命了…對吧?”

  艾薩克瞪大了眼睛,詫異的不能更詫異:“簡直不可理喻……我們三個人都到了尼德霍格,都是一次次的死裡逃生,都差那麼一丁丁點兒就沒命了——為什麼在你眼裡就只有洛倫需要被‘特別照顧’,我和這個早熟小鬼呢?!”

  片刻的沉默,兩個人幾乎同時將目光看向一旁還在大口吞嚥,嘴裡還嚼著鹹肉的灰瞳少年。

  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的路斯恩側過臉,同時被兩個人盯著看的他有點兒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那個…羊排要是還有的話,可以分我一些嗎?”

  “……”艾薩克。

  “……在後廚。”艾茵。

  默不作聲的端起盤子,一臉歉意笑容的灰瞳少年起身,轉身離開。

  輕輕嘆了口氣,小個子巫師默默地將整整一沓羊皮捲軸堆在桌子上:“這是你委託我的,你目前所有提出的設想和研究計畫,我已經全部整理出來了。”

  “這可是花費了相當多的時間,還有這麼多的羊皮紙……斷界山的煉金術師們甚至特地將一部分庫存送給我了,要不然根本弄不完!”

  “那個啊……”

  把玩著手裡的叉子,像是才想起來的艾薩克漫不經心的開口道。

  “沒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些就是我們日後要完成的成果——按照你的說法,我們要讓這些東西變成真正有用的。”小個子巫師很是認真的點點頭。

  “把它們都燒了吧。”

  “什、什麼?”

  “燒掉,毀掉,砸了扔了撕了或者送人東西,隨便你,留著當個紀念也不錯。”搖了搖頭,艾薩克嘆了口氣:“反正這些東西已經不重要了!”

  “你…你在說什麼?!”艾茵驚愕的看著他:“這些可都是你全部的心血…也是我和洛倫兩個人全部的心血,怎麼能……”

  “就是因為這些東西都是我們‘以前’的研究成果,所以它們已經不重要了,更重要的是未來!”

  艾薩克非常用力的“強調”道:“這些東西…視野太狹隘了,我們不能被它們擋住自己前進的方向!”

  “我不明白!”

  “好吧,哪個地方不明白?”一副很無奈的模樣,艾薩克聳聳肩膀:“是‘視野’還是‘狹隘’?”

  “都不明白!”小個子巫師沒好氣的盯著他,一副“不說清楚就要讓你好看”的表情。

  真不相信自己居然為這個傢伙擔心過!

  “看來解釋起來會很麻煩啊……”艾薩克小聲嘟囔著。

  “那還麻煩您稍微說的簡單些,‘天才’的艾薩克·格蘭瑟姆!”

  冷哼一聲,抱著肩膀的艾茵不高興的撅著嘴:“沒辦法,誰讓我們沒有您那麼聰明呢!”

  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艾薩克的表情非常彆扭…甚至比以前更彆扭,硬要解釋的話過去自己還能和艾茵正常的聊天,像欺負低齡兒童一樣欺負小個子巫師和別的土豆們……

  那現在的他,簡直就是連調侃對方的興致都沒有了。

  “艾因,你還記不記得道爾頓導師和伯多祿院長曾經說過這樣的話——‘虛空因不存在而存在’,沒有規則更沒有常理,一切都是最純粹的虛幻,你不能憑藉經驗去接觸和瞭解它的力量。”

  “記得,怎麼了?”小個子巫師挑挑眉毛:“難道他們說錯了嗎?”

  “不,這一點很正確,但關鍵在於…我認為他們其實也並沒有完全理解這句話的意思。”艾薩克嘆了口氣:“或者說,他們僅僅是理解了‘沒有規則’這個很淺顯的部分。”

  “最關鍵的是我…我也不知道我現在應該如何跟你解釋!我以前以為自己明白,事實卻是我其實根本就不明白,我就和道爾頓導師或者埃博登的弗雷斯沃克大師一樣,只是‘以為’我明白!”

  越說越激動的艾薩克語速越來越快,額頭上也是冷汗彌補,一副緊張的快要昏過去的表情,手舞足蹈的比劃著。

  但艾茵卻隱隱有些明白了:“你是不是在尼德霍格發現了什麼非常高端的‘神秘學知識’?”

  “應該說…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巫師體系,一套遠遠比我們現在所接觸的對虛空力量運用方式高效無數倍的體系;相較之下,我們所用的方式簡直愚蠢且效率低下到了極點!”

  “我看到了…真理,艾因,你能明白嗎?我看到了真!理!”

  “曾經我以為前往尼德霍格是為了找回失去的知識,找到第一巫師羅根之所以會開啟‘巫師紀元’的原因;但是當我真正到達那裡的時候,我找到的卻不是這些,我看到的不是這些!”

  “我看到了屬於我的使命…或者說,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才能辦到的事情,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命運,一件也許我耗費一生也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以前我不會說這種話,但這次艾因你可以盡情笑話我……我這輩子就沒有相信過任何命運、或者‘使命’之類的玩意兒,只有聖十字教會的教士們才會不厭其煩的和別人說這些鬼話,好讓那些倒霉蛋兒們心安理得的相信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

  “但現在我明白了…時間這個概念有時候也許並不是筆直向前的,它更像是一張巨大無比的網,你做的每一個選擇都在觸及身旁的絲線;當你能看清每一根絲線的顫動,每一次自己選擇的結果,你就會真正領悟到自己的‘使命’是什麼!”

  “羅根開啟了‘巫師紀元’,那麼我的使命就是那個將其帶入‘下一紀元’——告別低效的施法和對虛空無窮無盡的恐懼,真正讓這個世界用理性的眼光去看待他們所本應掌握的力量!”

  “艾薩克……”

  “所以這些,還有這些…繼續研究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罷了,甚至會讓我再一次走進死胡同的泥潭當中。”擺弄著桌子上的捲軸,艾薩克很是疲憊的嘆了口氣:

  “所以我要將一切都忘掉,然後從頭開始!”

  “而我們終將革新這個世界!”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20:16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何為真理(下)

  濃郁的奶油味,混雜著新鮮出爐面包的小麥氣息,還有烤羊排一股淡淡的焦香,匯聚成足以讓人垂涎三尺的誘人味道,幽幽然飄蕩在鼻尖。

  安心享用著小個子巫師為自己精心準備的美食,總算放下心來的黑髮巫師很是慵懶的撥動著自己的勺子,享受著片刻的安寧。

  雖然依靠各種各樣的方式,自己總算避免了被邪神們察覺到自身存在的可能,但也埋下了“法內西斯”這個極其不穩定的因素。

  巨龍王城的陷落,就是自己和他互為死敵的開始。

  為了“閥門”的力量,為了他的野心;只要自己還活著,法內西斯和他背後的“黑十字”塞廖爾就會尾隨而至。

  黑髮巫師唯一能想到對方不會直接殺死自己的理由,也只有他希望能夠一次得到兩個“閥門”這個原因了。

  根據守墓人所說,真正意義上的“閥門”和巫師本身的“閥門”是完全兩種意義上的概念。

  在巨龍王國時代(雖然他更樂意稱之為‘龍王高塔時代’),能否開啟自身的閥門被看做是否具備成為“巫師”的資格;只有跨過了“物質與虛空的界限”,才能真正成為一名得到所有人認可的巫師。

  如果是按照這個標準,整個薩克蘭帝國百分之九十九的巫師都是“不合格”的……

  而九芒星聖盃,則是能夠打開兩個世界隔閡的“大門”……

  對於想要徹底完成自己的野心,甚至是將聖十字“取而代之”的法內西斯,這是他必須得到的力量。

  “有人關心真好呢。”

  慵懶至極的腔調還帶著幾分打趣的意味,讓洛倫微微側目看向一旁同樣在看著自己的某個少年,正趴在床上晃著小腿,猩紅的眸子裡倒映著自己的面孔。

  一身紫色流蘇長裙的艾莉兒就坐在一側,安安靜靜的“深情”注視著黑髮巫師,讓洛倫後背一陣陣的發涼。

  同時攤上兩個邪神,還被另一個給盯上了…自己究竟該說是“運氣好”還是命太苦……

  “雖然我知道很可能問了也是白問……”輕輕放下手中的勺子,洛倫默默的皺眉注視著這傢伙:“不覺得我們應該繼續之前那個沒有說完的話題嗎?”

  “呃…什麼話題,阿斯瑞爾怎麼不知道?”少年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故意裝傻怔怔著問道:“我們之前曾經說過什麼嗎?”

  “塞廖爾……”洛倫的眼角抽了抽:

  “關於‘黑十字’塞廖爾…你究竟知道多少?”

  “關於這個嘛…親愛的洛倫,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

  阿斯瑞爾很是無奈的攤了攤手,輕輕的嘆息一聲:“雖然理解,你是不會相信可憐的阿斯瑞爾的,可是,唉……沒辦法,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

  “那是因為你從來都不肯說實話!”

  始終安靜的艾莉兒突然開口了:“就是因為你滿口謊言,洛倫才不會相信你的!”

  少年的嘴角不停的抽搐著,猩紅的眸子翻了又翻,很是無奈的攤了攤手。

  “但是……”艾莉兒頓了頓,平靜的目光看向面帶疑惑的黑髮巫師:

  “笨笨的阿斯瑞爾這次所作的事情是正確的,至少…這次他沒有故意欺騙洛倫。”

  “哦…哦!天吶,我剛剛聽見了什麼?!”猛地回過頭,一臉不可思議的阿斯瑞爾看向身旁的少女,目瞪口呆:

  “尊敬的冒牌貨小姐,你剛剛說你…同意我?”

  輕哼一聲,艾莉兒把頭扭過去,對他不屑一顧:“人家才沒有那麼說…但是你可以這麼理解。”

  阿斯瑞爾都驚呆了,洛倫還真是第一次見到他詫異成這副模樣。

  根本不屑於理會某個傻乎乎的笨蛋,一臉憂慮的艾莉兒回首看向黑髮巫師:“親愛的洛倫,‘黑十字’塞廖爾…那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敵人,如果可以的話艾莉兒同樣不希望你會知曉它的存在。”

  “阿斯瑞爾之所以會不願意告訴你,是因為它的力量…非常的特別。”

  “關於這個,阿斯瑞爾已經和我說過一些了。”洛倫微微頷首,凝重的開口道:“是涉及到時間的,對嗎?”

  那一剎那,洛倫很確定自己面前的兩個邪神對視了一眼,隨即少女輕輕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洛倫只知道這些,不幸中的萬幸。”輕輕低嘆一聲,艾莉兒緩緩抬起頭:“洛倫能這麼理解真是太好了,看來阿斯瑞爾總算是做了一件很正確的事情。”

  “面對‘黑十字’有多麼謹慎都不算過分,尤其是幾乎注定與它為敵的情況下。”少年理所當然的瞥她一眼,但很快就灰心喪氣的癱了下去:“但如果有可能,還是不希望碰上那個傢伙啊!”

  “等等,能不能解釋一下…你們究竟在說些什麼?”

  “親愛的洛倫,用這種方式來告訴你真的是非常不好意思。”先開口的是阿斯瑞爾,扁著嘴搖了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用你能理解的方式來說…塞廖爾的能力非常特殊,你對它的瞭解越深,就越不可能戰勝它,所以你只需要知道它的能力涉及到時間就足夠了,知道的越多反而會害了你!”

  “非常抱歉,但…這的確是最好的辦法。”察覺到黑髮巫師表情細微的變化,艾莉兒面帶歉意的款款上前:

  “但還希望洛倫可以明白,‘黑十字’塞廖爾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敵人,甚至於幾乎不可能被戰勝的敵人,艾莉兒也只是希望能夠儘量讓洛倫遠離這種危險的傢伙……”

  “越是瞭解,就越是不可能戰勝嗎……”

  不自覺的自言自語著的洛倫陷入了沉思。

  “準確的說就算一無所知,戰勝塞廖爾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少年精緻的面頰甚至在微微抽搐,彷彿陷入了某種恐懼之中:

  “我們能做的也只有寄希望於‘墜落’的他和我們一樣,已經虛弱到連維持夢境世界都非常困難的地步了。”

  片刻的死寂,直至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嗯…伙食不錯嘛;休息的怎麼樣了,我的巫師顧問閣下?”

  帶著幾分打趣的口吻,笑的比陽光還燦爛的皇子殿下不請自來的走進了房間,雙手插著腰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空蕩蕩的屋內只有洛倫一人……外加床頭上的黑羽鷹,和一隻始終“不懷好意”盯著那隻黑羽鷹的月影貓。

  “有問題?”挑了挑眉毛的洛倫,手中還端著盛滿濃湯的勺子。

  “沒什麼,只是隨便過來轉一轉,然後聊一聊關於你的‘報酬’問題。”不停的左右而言他,眼神忽閃的布蘭登堂而皇之的坐在了洛倫對面,拿起一塊面包小口吃著。

  察覺到對方表情的洛倫眼角閃過一絲警覺…他絕對有別的事情。

  但現在還是不要說破比較好…擦了擦嘴角,黑髮巫師平靜的看著他:“請講。”

  “我是這麼安排的…你先和我返回帝都戈洛汶給你弄個正式的‘顧問’頭銜,然後我再想辦法安排,給你找個能立功的差事——我相信憑你的本事,絕對能讓那些尸位素餐的貴族老爺刮目相看!”

  “你對我可真是信心十足。”

  “別太小看自己了,你可是我欽定的巫師顧問。”布蘭登嘴角微微揚起:“等到有了理由,想給你弄個伯爵頭銜就是分分鐘的事情了。”

  “雖然不該這麼說…但我非常懷疑您有沒有這個能力……”

  “也麻煩給我點兒信心好嗎,洛倫。”一拍桌子,笑的燦爛的布蘭登轉身離開;頭也不回的洛倫在心底默默倒數:

  三、二、一……

  “哦,對了!”停在門口的布蘭登突然回頭,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撓撓頭:

  “那個…康諾德回來了…活的。”

  “……”

  “沒問題的話能陪我一起去一下嗎,我…有那麼點兒害怕。”

  “嗯…就一點,一點點。”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20:16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災(上)

  北風呼嘯,斷界山要塞的北城門外。

  要塞內僅存的數百名軍團士兵們站在城門兩側,頂著呼嘯的暴風雪在寒風中巍然屹立,每一個人都是右手持戟架盾,左手懷抱頭盔;猶如鋼鐵鑄造的雕塑般一動不動,任由風雪吹打。

  能讓他們這樣做的只有一個人,也只有一個人值得他們自願這樣做。

  帝國的皇儲,薩克蘭親王康諾德·德薩利昂…他回來了。

  沒有一個人開口,更沒有交頭接耳的人…死寂的城門外壓抑非常,氣氛肅穆到了極點。

  當然,凡事總有例外。

  一臉不高興的布蘭登·德薩利昂抱著肩膀站在暴風雪之中——作為斷界山要塞地位最高,同時也是康諾德的血親,於情於理他都必須親自在這裡“恭迎”兄長返回。

  雖然他極其非常萬分的不情願。

  當然,同樣不情願的還有被他強拉上的黑髮巫師,“迫不得已”頂著嚴冬的寒風一動不動的站在皇子殿下的身後。

  “放鬆,都已經到這裡了就別不高興了。”嘴角掛著微笑的布蘭登,還很無所謂的朝一旁的恩斯特揮了揮小手很是寬心的“安慰”著自己的巫師顧問,讓洛倫忍不住翻了白眼兒。

  這種耍無賴一樣的嘴臉,簡直都快變成布蘭登的“獨有標誌”了!

  皇子殿下慵懶的開口:“更重要的一點…這裡是斷界山要塞,康諾德的態度幾乎可以決定一切——如果希望能夠得到一個好點兒的結果,我覺得我們也需要拿出更多的誠意來。”

  “……”

  “你是我的巫師顧問,你發現的尼德霍格可是關鍵性的證據;即便敬愛的皇兄大人不會可以為難我們,總得給他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對吧?”

  “……”

  “你可以儘管放心,我敢保證皇兄大人絕對不會輕易對你動手——當然,如果他決定對我動手的話你也要儘可能保護我才行…呃,問一下,我這麼一說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突然變得很重要了?”

  “……沒有。”面無表情的洛倫僵硬的轉過頭,用近乎殺人般的目光看向這位皇子殿下:“但是我都在這兒了,難道現在還能回去?”

  “嗯…就是嘛。”

  布蘭登揚起嘴角,朝洛倫豎起了大拇指:“我就知道,我們果然很合得來!”

  “……”

  洛倫非常希望拔出亮銀直接給這位皇子殿下來個透心涼,然後就地焚屍——不過代價太過高昂,會讓自己的腦袋變得比等重的黃金還要值錢。

  就在這時,遠處響起了一陣悠揚的號角聲;幾乎同時,洛倫和布蘭登的目光看向那白茫茫一片的冰川荒原。

  雖然還不明顯,但已經能看到地平線上緩緩出現的火光和人頭攢動的黑影;風雪之中鐵王冠的旗幟在迎風飄揚,還有那連綿不絕的馬蹄聲和踏步聲。

  布蘭登長出了一口氣,一改剛剛嬉皮笑臉的模樣,嘴角掛著淡然的微笑雙手交叉於身前,一舉一動有板有眼,就像是一位皇子殿下該有的風範。

  疲憊的黑髮巫師也只好回過頭來,凝重的看向那已經從遠處疾馳而來的一隊騎兵,雙眼眯成了一條縫。

  北風呼嘯,從未停歇。

  一身戎裝的康諾德翻身下馬,隨手將背後的大氅扔給了侍從;在十幾名同樣全副武裝的騎士陪同下向他們走來。

  黑髮巫師挑了挑眉毛,就在那一瞬間他明確看到了布蘭登有想後退的意思,下意識按住了他的後腰,皇子殿下渾身一顫,立刻恢復了正常。

  “看來斷界山守住了……”

  面帶冷峻的康諾德·德薩利昂聲音蒼勁有力,神色中的疲憊也不能掩蓋那份威嚴,猶如火一般的雙瞳凝視著站在他面前的布蘭登:

  “你……做的很好,那是個正確的決定!”

  布蘭登倒吸一口冷氣…他當然知道那個“正確的決定”究竟是什麼。

  自己沒有前往血骸谷去救援被雪崩困頓的北征軍團,而是選擇返回了斷界山要塞。

  拍拍身上的積雪,腦子迅速轉起來的布蘭登趕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等我趕到的時候戰鬥已經快結束了,就那些個腐屍魔還不夠米拉西斯做個飯後運動什麼的…呃……”

  康諾德身後的騎士們一個個神色肅穆,那冰冷的眼神簡直能讓人瞬間窒息而死;劍身上的血跡,殘破的盔甲,皴凍的面龐…都證明他們究竟經歷了何等慘烈的戰鬥。

  布蘭登非常確信,要是繼續這麼“毫不在乎”的吹下去,除非皇兄出手阻止否則絕對會有人站出來一劍捅死自己。

  “哦對了…既然皇兄毫髮無傷的回來了……”看著那一張張面色不善的臉孔,布蘭登趕緊換了個話題:“那一定在血骸谷贏的很漂亮吧?”

  他話音剛落,黑髮巫師就看到康諾德的手臂猛然繃緊!

  “贏的漂亮?”

  康諾德眯起了眼睛,皺緊了眉頭:“光是在血骸谷紮營,我就在暴風雪中損失了將近一個旗團的兵力!”

  “緊接著雪崩不斷,營地接連垮塌…幸好都只是哨站,後勤的輜重沒有受到波及,不然我身後的士兵們,得有四分之三都要活活凍死在冰川荒原!”

  “至於贏的是不是漂亮,你也親眼看到了,看到那些怪物究竟是怎麼戰鬥的了!”

  嘆息一聲,康諾德的聲音很平靜,卻透露著一股森森的寒意:“和我們相比,它們不需後勤,沒有輜重,可以不計傷亡;既是全數陣亡,剩下的怪物依舊會毫不猶豫的撲向我們,撕咬我們。”

  “和這樣的敵人作戰,真的有可能‘贏得漂亮’嗎?”

  語氣沉重的薩克蘭親王低聲喃喃,話語中都帶著一股悲涼。

  “為了牽制住它們,我讓兩千名軍團士兵堵住了從冰川到血骸谷的出口,我親眼看到他們組成的盾牆,在數不勝數的怪物面前一點一點被絞殺成血肉!”

  “就是這樣,我才為工兵爭取到架設弩炮的時間,才讓騎兵能夠有機會迂迴到兩側的山坡上,和弓弩手輕步兵從兩翼圍堵封鎖……用盡了所有的火油和石砲,將魔物們碾成碎片!”

  “你不妨問問他們,問問那兩千名沒有一個活著回來的軍團士兵,是不是也覺得‘贏的漂亮’?”

  氣氛突然變得沉重了,周圍的軍團士兵們默默頷首,尷尬的布蘭登扯了扯嘴角,半天才說了一句:

  “抱、抱歉,我…不知道居然是這樣……”

  “不!布蘭登·德薩利昂,你做的很好!”

  語氣沉重的康諾德兩步上前,一把按住了布蘭登的肩膀,沒反應過來的皇子殿下差點兒癱倒在地!

  “我不會過問原因或者任何別的,我只看結果,你做了一個非常明智的決定。”頗有些感慨的康諾德注視著自己的血親弟弟:

  “無論如何,薩克蘭帝國都不能承受失去斷界山要塞的結果!”

  相互對視的二人沉默了足足一分鐘,直至康諾德主動鬆開了按在他肩膀上的手。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不再小看了你了,布蘭登。”

  “你是個真正的德薩利昂。”

  “毫無疑問,你也應該獲得一位德薩利昂應有的待遇——我會寫信向父皇呈明整件事的全部過程,我會告訴他你…才是拯救了斷界山要塞的那個人!”

  “等等,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有些驚疑的布蘭登還沒來得及弄清楚,康諾德就就已經轉身走到黑髮巫師的面前,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至於您,洛倫·都靈閣下……

  有個人要見您。”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20:16
第一百二十章 天災(下)

  “我們有麻煩了。”

  這是洛倫走進房間時,愛德華的第一句話,強咬著牙關很艱難的說出了第二句:

  “很大的麻煩。”

  黑髮巫師微微蹙眉,眼前的守夜人狀態非常不好——光是能看到的傷勢就不下三處,從頭到腳幾乎沒有一處是完好無損的;

  但是…相較於這些能夠癒合的皮肉傷,精神上的創傷明顯更為嚴重……儘管他一直都在刻意掩飾,但洛倫仍舊能察覺到守夜人有些恍惚不定的眼神。

  這個一直以來冷靜到極點,甚至一度讓洛倫懷疑他是不是個面癱的守夜人愛德華,居然…也會害怕?

  “你遇到法內西斯了?”雖然是試探的詢問,但黑髮巫師的語氣卻非常的篤定。

  沉默的愛德華沒有言語,只是鄭重的點點頭。

  “那…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這句話說的很直接也很冒犯,甚至會讓不知內情的人摸不著頭腦——但有過“親身經歷”的愛德華非常清楚,洛倫的問題不無道理。

  面對一個幾乎擁有不死之身的邪神使徒,就算是逃命也依舊勝算渺茫。

  “我運氣很好。”躺在床鋪上的愛德華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輕聲喘息著。

    洛倫可以理解…能從如今的法內西斯手中逃出來,除了“運氣好”之外可能真的沒有更多充足的理由了。

  兩個人沉默了很長時間,一言不發的守夜人只是冷冷的盯著洛倫。

  就在氣氛愈發凝重的時候,愛德華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這是我的過失…如果在埃博登的時候沒有那麼固執己見,也許就不會……”

  “自我檢討也不是現在,以後你有的是時間後悔。”洛倫抬抬手打斷了他:“眼下我們有個更嚴重的問題——就像你說的那樣,很大的麻煩!”

  法內西斯……

  冷漠的愛德華眼神中閃過一絲痛苦的糾結。

  更嚴重的問題在於…這件事幾乎完全是因為埃博登的守夜人“失誤”所造成的後果——先不談魯特·因菲尼特是否會相信這番說辭,假定他相信了結果又會如何?

  教會的醜聞,帝國的恥辱,守夜人的失職……若是法內西斯的事情徹底曝光,對薩克蘭帝國而言都是一記無法接受的重創,作為失職者的守夜人難辭其咎。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愛德華已經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了,但這樣做的結果必然會牽連到彼得·法沙他們…按照魯特·因菲尼特的處理方式,下場是不言而喻的。

  但如果隱瞞…這樣一個近乎定時炸彈般的存在,而且是擁有不死之身的邪神使徒,一旦他決定不計後果的釋放力量……

  那將會是天災般的存在…數以萬計,乃至十萬計的生命將會白白枉死;埃博登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將會以更猛烈,更殘忍也更恐怖的方式,在帝國的每一個角落不斷上演!

  如果不盡快做好準備,誰又能有這份能力去阻止這個天災的瘋狂?

  一方面是成千上萬的無辜者,和一個對帝國知根知底且不擇手段的瘋子;

  一方面是朋友的性命,以自己即將背負的代價;

  黑髮巫師很清楚,愛德華現在究竟是何等的痛苦糾結,那張僵硬的表情下掩蓋的並不是惜命的恐懼,而是因為自己的“一個小疏忽”造成的後果。

  “這件事…絕對不能被魯特·因菲尼特知道,絕對不行。”沉思了片刻,洛倫輕聲開口道:“不僅僅是你和彼得他們,也是為了帝國。”

  看到愛德華眼中閃過的一絲困惑,黑髮巫師嘆息一聲:“想想看,如果我們把這件事情告訴魯特·因菲尼特,結果會怎樣?”

  “聖血藥劑,還記得嗎?”

  守夜人心頭一沉,表情僵住了。

  沒錯,如果按照這個守夜人頭子的思維方式,他肯定還會用和奪取聖血藥劑同樣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因為魯特·因菲尼特也很清楚一旦法內西斯身份曝光的後果是什麼,又會對帝國產生何等可怕的動盪!

  教會和信仰是維繫帝國和諸公國的唯一紐帶,信仰的穩定就是帝國的穩定,信仰的崩塌…就是帝國分裂的開始。

  洛倫仍然記得上輩子的一些殘餘印象,記憶裡那些史書中關於不同信仰,甚至是不同教派之間的爭端;無一不是以戰爭和暴動開始,以屠戮和血祭為結束。

  魯特·因菲尼特肯定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一定會嘗試用非常隱蔽的手段來解決掉法內西斯…但這樣做是絕對不會成功的,連一丁點兒的可能都沒有!

  “黑十字”塞廖爾可不是什麼尋常的,如麥茲卡那般無腦的邪神;那是連阿斯瑞爾也要為之忌憚非常,甚至一手策劃了巨龍王國毀滅的天災!

  漫長的死寂和沉默,二人面面相覷。

  “那我們應該告訴誰,誰又會相信我們,並且擁有對抗一個邪神使徒的力量?”冷漠的愛德華輕聲開口,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答案。

  “聖十字教會的大主教,會相信我們嗎?”

  “埃博登的九芒星巫師塔,那十二位巫師元老們會伸出援手嗎?”

  “亦或者我們應該直接告訴康諾德殿下,或者他弟弟布蘭登?”

  “還是說…艾克哈特二世陛下?”

  守夜人微微頷首,藏在陰影中的面龐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聽到他咬牙切齒的聲音。

  雙眼眯成一條縫隙,黑髮巫師微微搖了搖頭。

  “只有一個人我們能夠絕對相信,並且有能力解決這個問題。”洛倫平靜的開口道:“除此之外,一切的後果都不是我們可以接受的。”

  “誰?”

  “你。”洛倫微微翹了翹嘴角。

  冷漠的愛德華緩緩側過頭,看了黑髮巫師一眼:

  “我記得剛剛某個人還說,我們沒有時間耽誤了……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

  “而我也沒有在和你開玩笑。”理所當然的洛倫搖了搖頭:“想想看吧,你是唯一一個曾經和法內西斯正面對峙過的守夜人,你很清楚他有多危險。”

  “除了你,還有誰最適合做這件事?”

  慢條斯理的語調,洛倫淡淡的開口道:“還記不記得我們在埃博登的時候聊過的那個‘假設’…我說過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我們再商量一下這個想法是否具有可行性。”

  “你不覺得…現在就是最合適的時候嗎?”

  愛德華緊抿著嘴,額頭佈滿了冷汗,雙手都在微微的顫抖。

  “我…我……”

  就在守夜人掙紮著要爬起來的時候,洛倫再次抬手打斷了他的話,淡然的開口道:“不用立刻就回答,我也不打算用這件事情來要挾你;這僅僅是我的一個想法,彼得·法沙同樣是我的朋友,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們出事。”

  “同樣,不論法內西斯打算幹什麼…我都不想看到他得逞。”

  深深地看了愛德華一眼,洛倫拍拍他的肩膀起身,向門走去。

  現在的愛德華已經到了崩潰邊緣,繼續逼迫下去是不會有好結果的;要等到他徹底冷靜下來,然後再商量接下來的事情。

  除掉魯特·因菲尼特…這是洛倫從前往埃博登之後,始終沒有放棄過的目標之一。

  “等一下!”

  身後的守夜人突然開口,攔住了即將出門的黑髮巫師。

  “救了我的人…是法內西斯的護衛騎士,他在離開前留了一句話讓我轉告你。”愛德華死死盯著沒有轉身的洛倫,深邃的目光彷彿能穿透他的後背,看見他的靈魂:

  “無論你究竟想要做什麼,無論你在尋找什麼……

  千萬…不要變成法內西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20:16
第一百二十一章 決斷(上)

  輕輕關上身後的房門,站在走廊之中的黑髮巫師陰沉著臉,心情複雜到了極點,緊皺的眉頭沒有絲毫鬆懈的意思。

  護衛騎士還活著…很難說這個結果究竟算好還是不好;雖然如今的他不會再繼續為法內西斯效忠,甚至可能會在必要的時候成為自己的助力;

  但另一方面,對方的存在同樣是隱患,雙方別說盟友甚至連朋友都不算;一旦被他發現自己身上的九芒星聖盃和邪神標記,後果同樣嚴重。

  不過無論如何,目前來看依舊是對自己有利的——有他去追蹤法內西斯的下落,至少會讓這位“教士大人”不會善舉妄動,極大的降低了“黑十字”所帶來的風險。

  對自己而言,眼下最直接的問題依舊是魯特·因菲尼特……布蘭登會知道自己的存在,完全是因為這位守夜人頭子,洛倫才不會相信這是什麼“善良慷慨”的示好舉動。

  能夠威脅利用自己一次,就肯定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而自己絕對不會再給他第二次機會,而要在他準備動手之前,先拿下他。

  埃博登,法內西斯,守夜人,巫師,教會……接連不斷的名詞流入黑髮巫師的腦海,就像是一個個節點一樣張開巨大的網。

  這些,還只是剛剛開始…自己究竟能走多遠沒人能知道,即使是自己也不知道。

  而在一切開始之前,自己要先積蓄足夠的力量,一點點的攢集籌碼——魔法也好,地位也好,頭銜也好,金錢也好……

  自己不會再任人擺佈,不會被堵在懸崖峭壁上進退兩難,甚至眼睜睜的看著連身邊的人也無法保護,再落得一個淒涼悲慘的下場。

  沉思的洛倫背對著走廊嘆息了一聲,鏗鏘有力的腳步聲漸行漸近,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自己剛剛離開愛德華的房間就出現,來的可真巧啊……

  面無表情的黑髮巫師平靜的轉過身,就看到恩斯特·德雷西斯正一臉嚴肅的盯著自己,僵硬的神情甚至讓他想起了道爾頓導師。

  “德雷西斯大人?”洛倫的臉上掛著公式化的微笑,故意露出了一絲驚訝的神色:

  “今天是康諾德殿下率領軍團返回斷界山要塞之後,第一次的軍團會議——作為要塞副司令,您現在不應該在殿下身旁嗎?”

  “當然,不過會議取消了。”

  陰沉著臉的中年騎士冷冷道:“為了打贏這場魔物入侵,北上的軍團和斷界山要塞都付出了相當慘重的傷亡和大量的物資,後勤需要清點核算,軍團需要修整——眼下這才是最重要的。”

  “原來如此,那我就不打擾您了,告辭。”

  “鐺——!”

  黑著臉的恩斯特側身按劍,雪亮的劍鋒露出森森銀光。

  “洛倫·都靈閣下,我沒心情和你開玩笑。”中年騎士眼帶殺意,一字一句的開口道:“你最好也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我也知道守夜人的事情,我還知道布蘭登殿下的衛隊長就是安插在他身旁的守夜人,而你和愛德華明顯關係匪淺。”

  “告訴我,為什麼他這麼著急要和你見一面?”

  黑髮巫師眼神微微閃過一絲警覺。

  作為康諾德身邊的親信,會知道這種秘密並不奇怪;但關鍵在於…他究竟知道多少?

  這可能是個試探……

  “為什麼…因為我也曾經為守夜人效力過,而且我身上至今還帶著守夜人標誌的螢石戒指。”洛倫故意上前一步,表情凝重:

  “恩斯特·德雷西斯閣下,您就沒有奇怪過為什麼我會突然決定,前往冰川雪山尋找巨龍王城嗎?”

  中年騎士目光閃爍,那表情告訴洛倫他明顯是知道什麼了。

  很好,他要是一點兒都不知道那就難辦了……

  “你是說巨龍王城…真的存在?”

  “不是真的存在,而是這次魔物入侵一開始的目標就是那裡——它們打算尋找那個古老王國的遺產,企圖從中得到能夠毀滅斷界山要塞的力量!”

  洛倫的語速很慢,但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

  “要是讓我來說您真的應該感到慶幸,機緣巧合才沒有絞死路斯恩,這個最後一個曾經到過尼德霍格的人,也是諸位口中的‘逃兵’。”

  “恕我說的誇張些,這位‘逃兵’才是真正拯救了薩克蘭帝國的英雄!”

  恩斯特的目光停在黑髮巫師的臉上,和那雙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四目相對:

  “是嗎,那請問您是如何拯救了帝國,沒有讓巨龍王國的遺產落入魔物的手中?”

  “很簡單。”洛倫同樣看著他:“只要讓所有人都拿不到,就可以了。”

  “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您……那個傳說中的尼德霍格已經跌入冰川裂縫,只剩一片廢墟!”

  中年騎士沉默了半天沒有說話,似乎在竭力的讓自己保持鎮定——因為那雙眼神讓他十分確信,對方並沒有說話。

  過了將近一分鐘,他才緩緩開口:“也就是說,您其實並沒有什麼證據?”

  洛倫輕輕一笑:“我也不需要證明什麼。”

  “順便再多說一句,恩斯特·德雷西斯閣下;您是親身經歷過上一次魔物入侵的,難道您就沒有發現這次的入侵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嗎?”

  眉宇間微露詫異,恩斯特意味深長的看了黑髮巫師一眼:“你是說……”

  “我什麼也沒說,只是提醒您…順便也提醒一下那個特地讓您來試探我的人,這場入侵遠遠不能稱之為‘入侵’,甚至連原本應有的十分之一的水平都沒有;”

  “拼盡全力浴血奮戰的我們,僅僅是清理了對方隨手扔出來的一群雜魚罷了,連前哨戰都稱不上。”

  “我只是布蘭登殿下身旁一個小小的巫師顧問,當然不應該在您面前多嘴;但既然您開口問了,那也就請我提醒您一句,千萬不要將這場‘勝利’當成是勝利,否則只會讓斷界山要塞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鏗鏘有力的話音落下,沉默不言的中年騎士始終沒有多說一句,只是將腰間的劍重新放進了鞘中。

  “我明白了…洛倫閣下,您認為是康諾德殿下派我來試探您的對嗎?”

  難道不是嗎?

  洛倫嘴角揚起一抹微笑:“這只是您的猜測,我並沒有那麼說。”

  “不,您就是這個意思。”

  恩斯特依舊沒有放他走的想法,魁梧的身影攔在走廊的正中央:“洛倫閣下,我敬重你是因為你的實力;因為在斷界山我們永遠缺能拿劍的人。”

  “但是…也同樣因為您的祖先,羅蘭·都靈——也許您已經知道了,沒有那位‘黑公爵’,斷界山要塞早就已經不復存在了!”

  “您究竟想說什麼?”

  “康諾德殿下已經同意了——送往帝都戈洛汶的信使已經派出去,待到凜冬結束,布蘭登殿下就可以返回帝都,覲見陛下。”

  恩斯特·德雷西斯慢慢開口:“但是,這不是結束…康諾德和布蘭登,兩個德薩利昂之間,永遠不可能結束;而帝國十三世代的歷史已經證明了無數次,參與到皇子相爭,帝位之爭的人,永遠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您的祖先羅蘭·都靈就是如此,在他之前的人同樣如此……難道您就沒有得到一點點的教訓,還覺得自己很特殊嗎?”

  “這次我沒有得到任何命令,是私下裡過來想給您一個提議。”中年騎士深深的看著他:

  “您和您的朋友可以留在斷界山要塞,為帝國的軍團效力;皇子殿下能夠許諾的任何前途,您在軍團當中同樣可以得到。”

  “請好好考慮一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20:16
第一百二十二章 決斷(下)

  “親愛的洛倫,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純白的精神殿堂之內,托著腮幫,盤腿坐在地上的少年一臉鬱悶扁著嘴,看向黑髮巫師忙碌的背影,猩紅的眸子裡閃爍著某些異樣的光澤。

  “說真的,先拋開別的不談,難道你不覺得那位別有心機的中年老男人說的很有道理——你完全沒必要去把所有的賭注都押在一個皇子的身上,在一個最安全的地方做你最擅長的事情,難道不是很好嗎?”

  “更何況你才剛剛找到了一處巨龍王國的遺蹟…既然連尼德霍格都能倖存,那麼說明冰川荒原之中還有許許多多並沒有被發現的角落——埋沒的遺產,上古時代的武器,聞所未聞的知識……”

  “萊曼特斯也好,其它的邪神也罷…它們的力量已經衰弱數百年,即便發現你也不可能將你怎樣……更何況你還擁有可愛的阿斯瑞爾,冒牌貨小姐以及對你忠心耿耿的朋友們,無數的冒險在等著你啊!”

  “究竟是什麼讓你願意放下這一切,也要前往南方的薩克蘭帝國?難道說……”

  “難道說超越了九芒星聖盃…被巨龍王國用來創造‘聖十字’所用的‘閥門’並不在冰川荒原,而是在南方的薩克蘭帝國?”

  勾起嘴角的黑髮巫師微微側過面頰,挑起目光瞥向身後表情僵住的阿斯瑞爾:“我說…‘親愛的’阿斯瑞爾,這才是你特別想知道的對吧?”

  “怎麼可以這麼懷疑可愛的阿斯瑞爾呢,我這是在為你著想啊!”

  一瞬間,那雙猩紅的眸子無辜的就像兩顆璀璨的紅寶石般純潔,淚眼婆娑好像被冤枉似的少年一臉委屈,表情要多傷心有多傷心。

  當然,對如今的黑髮巫師而言他已經都懶得翻白眼兒了。

  不留在斷界山要塞,是因為如今的自己完全沒有背叛布蘭登的必要——經歷過這場北方的動盪,布蘭登·德薩利昂在帝國的地位和聲望雖然還沒有徹底改觀,但絕對會出現很多不一樣的聲音。

  地位、實力、權勢、財富……都是力量的一種;恩斯特說的沒錯,留在布蘭登身邊一定會參與到這場權力的爭鬥之中;但這同樣是篡取力量最方便,也最快的方式了。

  即便是為了身邊的人,自己同樣不能放棄——不論是得到了巨龍王國“最後知識”的艾薩克,還是在煉金之路上日益前進的艾茵…他們的研究都是需要大筆的金錢和很多花錢也得不到的援助。

  在回到斷界山要塞之後,洛倫已經從小個子巫師口中得知她和康諾德的事情了……雖然只是有這種可能,但對方拉攏自己的同時,未必沒有拉攏艾茵的意思。

  任何一個人只要能稍微瞭解他們,就不難發現他們所蘊含的巨大價值。

  哪怕只是為了不讓他們被別人,尤其是科羅納和康諾德甚至是阿爾托·貝利尼這種人利用,自己也絕對不能停下腳步。

  “好吧…既然這是洛倫的決定,那麼可憐的阿斯瑞爾也只好答應了。”金發少年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右手扶著蒼白無血的面頰,嘴角滑過一抹輕魅的笑:

  “沒辦法,誰讓洛倫是阿斯瑞爾最好的朋友呢?”

  “不過話說回來…你在幹什麼啊?”

  猩紅的眸子疑惑的眨個不停,看著坐在那兒的黑髮巫師身邊攤開的無數本羊皮紙書卷,在他的身旁擺放成一個詭異的螺旋形狀。

  與其說是書卷,更像是洛倫本身記憶的“具象化”——借助阿斯瑞爾的力量,黑髮巫師自身的精神殿堂已經越來越接近於“夢境世界”,可以通過“翻書”這種方式快速的閱覽自己腦海中的記憶。

  “很簡單,就和之前一樣。”隨手將一本捲軸扔在一旁,黑髮巫師頭也不回的開口答道:

  “我還要自創一個高階魔咒。”

  “我還是不明白,這樣做有什麼意義。”金發少年搖了搖頭,表情無比的困惑:“你不是已經有了一個‘都靈之火’這種威力強大的咒語了嗎?”

  聳聳肩膀,洛倫輕輕嘆了口氣:“沒錯…作為最直接的攻擊手段,‘都靈之火’甚至是‘原力衝擊’都已經足夠了,而且非常實用。”

  “但是,這僅僅是針對‘普通’的敵人而言——在邪神甚至是邪神使徒面前,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擊破;同樣…擁有秘銀武器的敵人也可以辦到這一點。”

  “威力強大,手段直接,是這種咒語的優點;而容易被破解和躲閃,就是這種咒語的缺點。”

  面色平靜的黑髮巫師若有所思,淡然的開口道:“我極其討厭面對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既然以後肯定還會遇上這種敵人,那麼就必須有可以限制他們的底牌。”

  阿斯瑞爾眨眨眼,腦袋一歪:“所以……”

  “我發現自己以前的思維被‘某種東西’侷限了…魔咒最終的原理都是依靠虛空力量欺騙物質世界,那麼為什麼一定要用最直接的方式體現出來呢?”

  轉過身來的洛倫讓阿斯瑞爾怔了一下,臉上掛著十分狡猾的笑容:

  “想想看,既然可以無中生有的出現土牆、氣浪、火焰和爆炸……”

  “那麼想來折射光線、感知翻轉、製造幻覺…應該也是可以辦到的。”

  “以此類推,甚至可以扭曲一定範圍內的法則,讓大地能夠融化,影子變成實體,水能夠燃燒……”

  “甚至是設定全新的法則…就像遊戲一樣,猜拳、木頭人、二十一點……也不是不可能的,對吧?”

  沒有察覺到阿斯瑞爾的表情,洛倫平靜地開口道“在這樣被扭曲的法則之下,對規則完全知曉的我就能佔盡優勢…即便對方可以強行突破,我也不會再像上次那樣被逼得走投無路,只能匆忙逃命……”

  “當然,這還只是個不太成熟的想法,想要完成的話絕對不可能只靠我自己——我已經和艾薩克提過這個想法了,他非常感興趣……所以我也想問問你,是不是…嗯,阿斯瑞爾?”

  挑了挑眉毛,洛倫看向突然呆住的少年:“怎麼了?”

  “哎…呃,啊、啊沒什麼,沒什麼沒什麼!”

  像是突然驚醒似的阿斯瑞爾拚命晃著小手,臉上掛著討好似的微笑:“只要是能夠幫助到洛倫的事情,阿斯瑞爾絕對不會有任何推脫。”

  “真的?”洛倫一臉不相信。

  “真的!”少年猛的點頭,生怕他會懷疑似的。

  不對勁,非常的不對勁……

  過去的阿斯瑞爾即便是驚訝,也絕對不會露出這種明顯失態的表情…即便是艾莉兒,他那種表情更像是裝出來的,而非像現在這樣。

  也就是說…他剛剛突然想起了某個讓他印象深刻的回憶,以至於變成這副模樣?

  難道……

  沉默下來的黑髮巫師故意裝作沒有察覺到對方的異樣,準備將這件事掩蓋過去,繼續從自己的記憶當中尋找可以借鑑的知識。

  而清楚自己失態的金發少年也沒有自討沒趣的開口,繼續像剛剛那樣打量著黑髮巫師,嘴角依舊掛著狡黠的微笑。

  就像是…已經看穿了洛倫的“小心思”,故意不願意說破罷了。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嗯…好像是午夜了吧?”阿斯瑞爾聳聳肩膀。

  “我問的不是天色。”洛倫頭也不抬,淡然的開口道。

  金發少年撅了噘嘴:“從血骸谷開始算的話…大概是月末。”

  “是嗎,已經到月末了嗎?”洛倫自言自語著:

  “冬天,就快過去了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20:17
第一百二十三章 嚴寒之末(上)

  自斷界山要塞之戰一個月後。

  呼嘯的暴風雪終於間歇,黑色的鐵王冠旗幟依舊飄揚在斷界山要塞的螺旋峰峰頂。

  帶著隨從們的薩克蘭親王身披大氅,站在斷界山要塞的南城門外;與他站在對面的布蘭登·德薩利昂臉上依舊掛著無比燦爛的笑容,毫不示弱的和“敬愛的兄長”對視著。

  在他身後,是經歷了血骸谷大戰之後碩果僅存的百餘名軍團士兵和洛倫一行人。

  就在他身側的黑髮巫師偷偷瞥了一眼,嘴角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表面上一副鎮定自若的布蘭登,背在身後的雙手一直都在抖個不停。

  “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也是父皇的意願…今天你就必須離開斷界山要塞,離開冰川北境,渡過寶石河返回帝都戈洛汶。”

  神色嚴峻的康諾德冷著臉,沉頓的嗓音猶如鋼劍磨鋒:“畢竟…讓帝國僅有的兩名繼承人都在斷界山要塞,實在是過於危險了。”

  “這點我舉雙手贊同……北境的風雪真是令人印象深刻,我這輩子都不會忘掉的!”

  布蘭登故意咬重了字眼兒,臉上燦爛的笑容卻絲毫未減:

  “需要讓我替你給父皇和菲特洛奈小姑帶句話嗎?我猜我可能就這麼點兒作用了——而且有你的囑託,也能讓他們對我這個‘丟臉皇子’稍微有那麼一丁丁點兒的期盼之情呢!”

  “我覺得不必了,你隨便應付兩句就可以。”康諾德很是不以為然。

  突然一下子,布蘭登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曖昧的笑意,還很刻意的比劃了兩下:“我說…就算父皇那裡沒有,菲特洛奈小姑那裡總不會也沒有吧?要知道我來之前可是被她囑託了我好幾遍要……”

  話還沒說完,看到康諾德那冰冷的表情,布蘭登就很知趣的乖乖閉嘴了。

  薩克蘭親王淡淡的掃了他一眼:“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我會在傍晚前離開,在那之前需要籌備一些路上的必需品,不介意吧?”布蘭登聳聳肩膀。

  康諾德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然後……”

  布蘭登拖著一個長音,笑容愈盛:“沒有問題的話,從斷界山要塞到寶石河這段路,可不可以派遣一隊斷界山要塞的守衛護送我一下?”

  “你有自己的護衛。”康諾德淡然開口拒絕:“你還有巨龍米拉西斯,不需要另外護送了吧?”

  “沒錯,但就這樣我來的時候不還是差點兒死在了北境的荒原裡?”布蘭登歪了歪腦袋,有些挑釁的看向康諾德:“有斷界山要塞的軍隊在,至少能讓我放心不少。”

  “敬愛的兄長大人,我可是差一點點就死無全屍了。”

  康諾德微微皺眉,冷哼一聲。

  “這次不會了。”

  薩克蘭親王眯著眼睛,壓低了嗓音:“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你還在薩克蘭親王領境內,就不會再遇到任何一支會襲擊你的軍隊!”

  “但是…你也得保證熔爐鎮的事情不會再次上演!”

  “我、我儘量!”

  面色一陣青白的布蘭登踮著腳尖,臉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輕輕的嘆息一聲,呼著冷氣的康諾德·德薩利昂踏步向前;布蘭登幾乎本能的想要向後躲一下,卻被他直接按住了肩膀。

  康諾德看著他,看著那和自己一模一樣,卻又毫不相同的赤髮紅瞳;四目相對的二人幾乎是臉貼著臉。

  忐忑不安的布蘭登瞪大了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用力嚥了咽喉嚨。

  “布蘭登,你想要奪回屬於你的東西我不反對,甚至我很敬佩這一點——這證明你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德薩利昂了,而不是那個胡作非為的布蘭登。”

  “掙脫了束縛在身上的枷鎖,有時候並非完全是件好事。”康諾德頗有深意的看著自己的弟弟:“從今天起,我不會再將你看做是我的弟弟。”

  “而是布蘭登·德薩利昂…能明白其中的區別嗎?”

  皇子殿下很僵硬的朝兄長笑了笑,只是嘴角一直都在抽搐。

  “願聖十字庇護你一路順風…我會一直看著你的一舉一動。”

  “記住,你是一個德薩利昂…但,也不僅僅是一個德薩利昂!”

  不等布蘭登開口說什麼,扯起大氅的康諾德就已經轉身,獨自一人朝著要塞的方向走去,兩側的衛兵猶如被劈開的波浪般整齊劃一,為薩克蘭親王讓出了道路。

  站在衛隊前列的恩斯特·德雷西斯卻沒有一同離開,回過頭看向布蘭登身後的黑髮巫師,眯成一條縫的目光有些冰冷。

  沉默不言的洛倫察覺到對方的視線,背著雙手朝中年騎士露出了一副公式化的微笑,帶著幾分歉意的微微頷首。

  顯而易見,他並不打算聽從自己的“建議”……恩斯特遺憾的搖了搖頭,但也沒有過多糾纏的打算,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走向黑髮巫師身後站著的灰瞳少年。

  “真的準備離開嗎?”中年騎士輕輕蹙眉,看著這個甚至都不願意抬頭看他一眼的灰瞳少年:

  “康諾德殿下已經在軍團會議上主動坦誠自己的錯誤,為你和那些被絞死的士兵們洗刷了罪名——你還是帝國最年輕的旗團長,在軍團裡,在斷界山要塞依舊擁有遠大的前程。”

  “未來的事情誰知道,再過十年我的位置也許就是你的…現在就這麼離開,真的對得起對你寄予厚望,提拔重用的殿下嗎?”

  頭也不抬的路斯恩面色冰冷,死死咬著牙。

  “我感謝殿下的看重,但我也發過誓了。”路斯恩一個字一個字崩出來:“洛倫·都靈救了我一條命,我會盡我所能去報答他。”

  “對不起了,德雷西斯大人,我終究是個艾勒芒人…我們說到做到!”

  “就當一個巫師護衛…我記得你來到斷界山要塞的時候,說再也不會讓別人小看你。”

  “如果我食言了,那才會讓別人小看我!”

  中年騎士就這麼靜靜的看著他,突然朝身後招了招手;始終站在後面的一名侍從走上前來,將兩柄短劍遞到了灰瞳少年的面前。

  路斯恩一驚,詫異的抬起頭看向沉默的恩斯特。

  “這是和艾勒芒的回信一起送回來的,你那位哥哥,艾勒芒公爵尤利·維爾茨。”恩斯特目光意外的複雜:

  “他寫了封將近一千字的長信,從頭到尾把你罵的一無是處;告訴我們對你會被當成逃兵這件事毫不意外,如果一切屬實,維爾茨家族不會對你被絞死這件事有任何意見,也不會向皇帝陛下抗議。”

  “但是……”中年騎士頓了頓,掃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灰瞳少年。

  “他也請求我們不要妄下決定…並且告訴我們整件事情當中有很多疑點,如果就這麼冒然對你行刑,你肯定會心有不滿;所以請求我們一定要調查清楚,務必要拿出足夠的證據讓你心服口服,只有這樣才能向其他人以示帝國的公正!”

  “為了讓我們重視這件事,他還特地把自己的佩劍一起送了過來。”恩斯特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始終站在旁邊的黑髮巫師微微側目,從那封密密麻麻,字跡公正的信箋上掃了一夜,忍不住搖了搖頭。

  艾勒芒公爵尤利·維爾茨,路斯恩的哥哥,真是…好彆扭的一個人啊。

  “好好保管這兩柄劍,這是你應得的。”面無表情的中年騎士將武器遞給了還愣在那兒的灰瞳少年:

  “本來是打算等你恢復職位之後才告訴你這件事,現在看來…沒有這個必要了。”

  話音落下,恩斯特·德雷西斯邁開沉重的步伐,只留給路斯恩一個落寞的背影。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20:17
第一百二十四章 嚴寒之末(下)

  “所以…終於結束了。”

  長長吐了口氣的布蘭登·德薩利昂站在要塞的城門外,看著那些城牆上對自己眼神複雜的守衛們,還不忘了朝他們笑著擺擺手。

  沒有一個理他的。

  不以為惱的皇子殿下聳聳肩…他還沒指望憑一次“救命之恩”,能讓這些軍團士兵們改變對自己的看法。

  在他們的眼裡,康諾德·德薩利昂才是帝國真正的繼承者,未來的第十三世代至高皇帝陛下。

  而自己…只是多餘的那個。

  不遠處,隨行的衛隊正在愛德華的指揮下收拾即將離開的馬車和行禮;捧著那兩柄短劍的路斯恩則坐在原地發呆,像是陷入了回憶的狀態中。

  艾薩克還是在一如既往的和小個子巫師鬥嘴,似乎又是為了某件事吵了起來…這種事情在維姆帕爾的時候洛倫就已經見怪不怪。

  “沒錯,終於結束了。”在他身旁的黑髮巫師很是坦然,淡然的開口道:“雖然過程和想的不太一樣,但至少結果還是好的。”

  當然…只是表面上,洛倫在心底暗暗說了一句。

  未能真正被打敗的“使徒”法歐達,隱藏在冰川荒原之中的邪神們,死而復生的法內西斯,守墓人臨終前的囑託……洛倫突然感到一陣心累。

  以後的道路,還真是一片黑暗啊。

  上輩子看過那麼多的小說,每次成功完成一次冒險主角們都能得到不少好東西,或者走上人生巔峰,不是神器就是寶具……

  可為什麼只有自己得到的是一大堆空口許諾的白條,外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原地爆炸的定時炸彈?

  這樣細想,原本因為結束了北方之行的好心情立刻變得沉悶了不少。

  “喂,我說你怎麼愁眉苦臉的?”看著表情無奈的黑髮巫師,一歪過頭的布蘭登露出了無比燦爛的笑容:

  “我們可是要去的地方可是戈洛汶,帝國的都城,薩克蘭的心臟——這麼比喻可能有點兒誇張,但也應該是全世界最有意思的地方之一了,至於這麼不開心嗎?”

  “雖然我覺得不太可能,但…你該不會是喜歡上這兒了吧?”皇子殿下的表情活像是在看一個傻子,紅彤彤的眼睛裡還帶著幾分憐憫般的光輝。

  “咳咳咳……”嘴角抽搐的洛倫連連咳嗽幾聲,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

  “只有這個我可以保證,沒有,絕對沒有!”

  點點頭,還有些不太相信的布蘭登拍了拍小胸口:“這就好,我還以為你在冰川雪山把腦子都凍壞掉了……除了那幫狂信徒和某些精神不正常的瘋子,誰會喜歡上這種鬼地方?”

  “酒館、劇院、音樂廳、咖啡館、集市、餐館、賭場、競技場、賽馬場……我是說整個文明,什麼都沒有!讓我一輩子待在這種地方,還是殺了我比較乾脆。”

  “……”

  看到黑髮巫師那嘴角抽搐的尷尬模樣,輕輕咳嗽兩聲的布蘭登終於嚴肅了起來:

  “但是,回到了帝都戈洛汶不等於我們就絕對安全了…接下來的威脅只會比在斷界山要塞更甚,也更加凶險。”

  “在薩克蘭親王領,在斷界山要塞——哪怕只是明面上的,我也很清楚敬愛的兄長大人絕對不會,也不敢背負弒親的罵名。”

  “但是那些貴族們,對皇兄忠心耿耿的臣屬還有居心叵測之徒,他們為了達到目的絕對不會顧及自己的手段…皇室成員遭遇暗殺,也不是沒有先例的。”

  “而我們在斷界山要塞的所作所為,也給了他們動手的藉口和一個絕佳的機遇。”

  面色凝重的洛倫看著一臉嚴肅的布蘭登,默默的點了點頭。

  沒有人能夠預料的北方入侵,原本不應該出現的“丟臉皇子”成為拯救了斷界山要塞的英雄,這樣的結局可能比魔物更難令人能夠預料的到。

  原本局勢穩固的帝國必定會出現動盪,即將返回戈洛汶的布蘭登·德薩利昂必定會成為所有人的目標;或是投靠效忠,或是獻媚求助,或是成為眼中釘,肉中刺。

  “就和在埃博登的時候一樣,只有小心穩妥的謹慎才能讓我們不至於落水。”洛倫平靜的開口道:

  “甚至是利用這種局面,讓原本一丁點兒希望都沒有的殿下您能夠左右逢源,甚至成為一個別人眼中合格的帝國繼承者。”

  “咳咳咳…那個‘一丁點兒’是多餘的。”

  翻了個白眼兒,布蘭登沒好氣的看著他:“我沒指望他們會因為這麼一場勝利就對我改變看法…觀點這種東西,一旦確定就很難被改動了。”

  “就像是…標籤,就像教會總說巫師是邪惡的,所以絕大多數人就認定巫師是邪惡的,而不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應該確認一下。”

  深以為然的洛倫點點頭,輕輕嘆了口氣:

  “非常遺憾的是…布蘭登殿下您身上的‘標籤’實在是有些多,而且每一個都和‘正面評價’無緣,想要讓他們扭轉觀點簡直比登天還難。”

  “基本上除了向聖十字祈禱,您的巫師顧問實在是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改變這一點了。”

  再次翻了個白眼兒,一臉無所謂的布蘭登攤了攤雙手:“那敢問我的巫師顧問閣下,除了這種絕對沒用的辦法之外,就沒有任何別的方法了嗎?”

  抿了抿嘴,猶豫片刻的黑髮巫師轉過身來,鄭重的看向布蘭登:“只有一個辦法。”

  “既然您的形象已經在帝國境內‘深入人心’,那麼我們再怎麼彌補都是多餘的,反倒會顯得很扎眼,甚至會讓對您有成見的人嗤之以鼻。”

  “對薩克蘭帝國的貴族和那些平民們來說,薩克蘭親王康諾德·德薩利昂是一位完美的繼承者,幾乎符合所有人心目中帝國皇帝的形象。”

  “您要做的,您能做到的就是表現的和他截然不同甚至是正好相反!從現在開始樹立一個和康諾德完全不一樣的,帝國繼承者的形象!”

  那一瞬間,布蘭登的臉上再次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能夠符合所有人心願的人,也不相信一個人能夠滿足所有人——當滿足一部分人利益的時候,肯定會要犧牲另外一群人,這是必然的。”

  洛倫深深吸了口氣,語氣愈發沉重:“所以在帝國境內,肯定還有另外一群人會對康諾德心生不滿;只不過也許是數量太少,也許是因為沒有話語權,也許是因為看不到希望……不得已,選擇了屈服。”

  “您要做的,將這一群群少少的人集中起來,給他們充足的話語權,讓他們看到希望…讓他們看到一個能夠讓他們絕對信賴和支持的繼承者,看到帝國的十三世代還有另一種可能性,結果尚未可知!”

  臉上掛著笑容的布蘭登又歪了歪腦袋:“真的有可能嗎?”

  “我不知道,也許根本就沒有。”聳聳肩膀,洛倫輕笑了一聲:“不過但凡是人,就會有賭徒心理;特別是在他們覺得自己還有贏面,還能一把定勝敗的時候。”

  “我們都是賭徒,都在拿未來做賭注…只不過我們手裡沒有本錢,該去擔心輸贏,患得患失的人是那些有本錢的人,不是我們!”

  話音落下,怔怔的布蘭登突然抱著肩膀,很是仔細的打量著自己的巫師顧問:“洛倫·都靈閣下…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在說那些話的時候,特別像那種處心積慮,想盡辦法坑蒙拐騙的大壞蛋?”

  “不過…我喜歡!”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3 23:36
第一章 萬城之女王(上)

  在薩克蘭親王領以西,越過奔流不息的河水,那片被寶石河所環繞的土地就是薩克蘭帝國最為繁榮也最為富饒的土地,也被薩克蘭人稱之為“新薩克蘭”,或者“西薩克蘭”的地方。

  同樣,也是帝都戈洛汶所坐落的地方。

  如果帝都戈洛汶是宮殿,那麼親王領就是它的圍牆和屏障;

  若再將戈洛汶比作一位睥睨天下的女王,親王領就是她的騎士。

  對於薩克蘭帝國,或者說尤其是薩克蘭人而言,這片最早被命名為“新薩克蘭”的土地不僅僅是他們的新都城,更是寓意著一個在“北方巨龍”的威嚴下俯身盤桓數百年的古老王國,第一次走向了他們征服世界的腳步。

  就在十三世代之前,被布蘭登·德薩利昂稱之為“運氣爆棚”的德薩利昂家族的祖先,為了迎娶“巨龍女王”布倫希爾德,在當時聖十字教會的建議下在這片新徵服的土地上修建一座新的都城。

  戈洛汶,寓意為“偉大的勝利”。

  帝國,由此開始。

  沿著奔騰不息的寶石河是一條綿延不絕的道路,遠處是無邊無際的麥田、果園和籬笆溝渠組成的,大大小小的教堂、莊園在這片土地上星羅棋布;墨綠色的常青樹猶如屏障一般,聳立在道路的兩側;

  豔陽高照的穹頂之下,北國的肅殺在這片土地上銷聲匿跡;只有裹挾著水潤的暖風從寶石河上源源不斷的湧來,吹拂著兩岸的常青樹。

  斷界山要塞之戰十數日之後,前往帝都戈洛汶的大道上,一支不大不小的隊伍正在緩緩前行著。

  “至尊貴的德薩利昂十三世代,帝國第二順位繼承者,被聖十字庇佑的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嘖嘖嘖,能為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傢伙想出這麼多個頭銜來,真是委屈這群傢伙了!”

  馬車裡,一邊打趣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巫師顧問,手裡還在翻看著信箋的布蘭登連連搖頭,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

  “我們很榮幸…這地方用錯了,他們應該想寫很遺憾才對…得知您已經抵達西薩克蘭的皇家領地境內,並且已經在前往帝都戈洛汶的路上;”

  “在您之前十五日,北方的戰事已經傳到了帝都;聽聞您憑藉一己之力抵禦魔物入侵,帝國的貴族們無不驚喜非常…嗯,我已經能想像到他們下巴掉地上了。”

  “得知您毫髮無傷,您卑微的臣子們皆是喜極而泣,舉杯歡慶…這句要是換成嚎啕大哭,或者咬牙切齒什麼的我可能會更高興一點兒…並且衷心的祝願您此行無比一路順風;”

  “願聖十字庇佑著您…剛剛不還說我是被‘聖十字庇佑的’嘛,前後矛盾這是精神分裂了嗎…我們懷揣著激動非常的心情,恭候著您的到來…嗯,怕不是臉上笑嘻嘻,心裡……”

  黑髮巫師翻了個白眼,很是無力的伸手打斷他:

  “你真的每一句都要吐槽一次嗎?”

  “生活的樂趣就在於能夠尋找到樂趣,不然還有什麼樂趣可言?”理所當然的皇子殿下聳聳肩,很是不在意的隨手將那封信扔出了窗外:

  “總而言之,就是說上到敬愛的父皇陛下,下到隨便哪條街頭的流浪狗都知道我已經到哪了——這麼備受矚目,還真是讓我這個‘丟臉皇子’受寵若驚!”

  看著滿臉笑容的布蘭登,神色淡然的洛倫沒有開口,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

  雖然在來之前就已經有所預料,但只有真正踏上西薩克蘭這片土地之後,才能真正感受到斷界山要塞之戰所帶來的變化。

  從寶石河下船之後收到的信箋開始,幾乎每天都能看到不少人在營地附近徘徊遊蕩,小心翼翼的觀察和跟蹤著他們。

  根據愛德華所說,只有極少數的一部分是帝都戈洛汶的守夜人在確保布蘭登的行蹤;但更多的則是各個勢力,尤其是那些貴族們的密探。

  雖然不能確認每一個,但其中的確不乏好手,即便是遇上了也不確定一定能贏的傢伙——如果不是因為有阿斯瑞爾,洛倫甚至都不能確定他們的存在。

  魯特·因菲尼特的守夜人,行蹤詭異的刺客、身手了得的殺手、疑似巫師的密探……幾乎帝都之內所有的勢力,都已經在默默等候著布蘭登·德薩利昂的到來。

  原本默默無聞的布蘭登·德薩利昂突然如此“備受矚目”,真的很難講究竟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讓布蘭登·德薩利昂成為整個事件的核心,自己置身之外…這應該就是康諾德一開始的計畫,除此之外洛倫也想不到任何其它的可能。

  “人的一生,應該有一個‘終極目標’,其餘的一切都是必須為此而服務……

  但他們都不清楚自己的目標是什麼,就像就像逆流而上的魚,尋找能夠乘勢而起的浪花,越過一個又一個險灘,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們看不到,所以他們不會明白我是如何動手的,不會猜到我的計畫,這就是他們的弱點……”

  洛倫已經不記得當小個子巫師告訴自己這些的時候,當時的自己究竟是什麼表情;

  究竟什麼…才是康諾德·德薩利昂的“終極計畫”?

  作為幾乎十拿九穩的帝國繼承者,他能夠得到的一切都已經得到了;即便布蘭登真的會嘗試著挑戰他的位置,概率也是微乎其微。

  讓薩克蘭帝國更進一步?確實有這種可能,但應該不是他現在會去想到的……艾克哈特二世陛下尚且建在,以後的事情尚未可知;

  現在就去想以後的事情,似乎也只是在做無用功,像康諾德這種人怎麼會去做無用功?

  就在兩個人一個苦思冥想,一個悠然自得的時候,行進中的隊伍突然停下;冷漠的愛德華突然走了過來:

  “布蘭登殿下,有人來了!”

  警惕的黑髮巫師率先離開了馬車,漆黑的瞳孔微微眯成了條縫,倒映著遠處的地平線。

  就在道路的盡頭,豔陽下的煙塵之中一隊騎兵正在朝快速的接近著。

  而在那最前面的,是一位舉著旗幟,輕裝前進的騎士。

  三頭巨龍托舉的鐵王冠……

  長舒了一口氣,黑髮巫師朝身旁的愛德華擺了擺手——這個冷漠的守夜人大概是還記得在前往斷界山要塞時候發生的事,才會緊張成這副模樣。

  騎兵們在隊伍的最前列停下,走在最前面的騎兵將手中的旗幟扔給了身後的侍從,而後翻身下馬,兩翼的衛兵們紛紛為他讓開了道路。

  站在馬車一側的洛倫挑了挑眉毛,打量著來者的身影。

  對方的個頭不高,甚至稱得上有些瘦弱,但膚色和走路的樣子卻證明他身體十分健康;年齡不大臉上卻有些皴紋,明顯是那種常年在外飽經風霜的旅者。

  最重要的一點…雖然他舉著德薩利昂皇室的旗幟,但卻穿著一身標準的聖十字教會的長袍,舉手投足間也明顯是一位教士的模樣。

  而且洛倫總覺得這個傢伙…看得有點兒眼熟。

  面容清瘦的教士帶著和氣的笑容走到黑髮巫師十公尺左右的距離,很是刻板的微微頷首:“以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的名義,向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及諸位先生們致以真摯的問候。”

  “在下是聖十字卑微的僕人,添為大教堂的一名新晉教士,諸位稱呼我為韋伯就可以,還請不用多禮。”

  說完這些,年輕的教士抬頭微笑的走向還在一臉莫名的黑髮巫師:“洛倫·都靈閣下,自晨星林一別之後,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面了。”

  “您不會已經把我這個古木鎮的小教士給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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