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練過後吃了早飯,張賢便隨著自己的老爸去明峰舅家商量事情,雖然明峰舅並不是張賢的親舅舅,而是他外公的侄子,但也算是關係比較近的親戚,過年都是要送禮拜年的。明峰舅現在是山水村的村支書兼村長兼民兵隊隊長,有這一串聽上去好像很厲害的樣子的頭銜在,張賢要在山水村幹什麼事,找他就對了。
山水村的家宅都分佈在燕尾山腳下,只不過村里有兩個姓氏,張姓的人家基本坐落在燕尾山的左翼,而徐姓的人家則是坐落在燕尾山的右翼,所以張賢從家裡到明峰舅家需要穿過整個村子,好在山水村的人家本來就不太多,因此燕尾山下的“住宅區”並沒有多大,橫穿過去並不需要多長時間。
到了明峰舅家裡,叔外公和叔外婆正在打掃屋前的坪子,估摸著是準備晾曬什麼東西,張賢跟他們打過招呼,老爸則是簡單地聊了幾句,隨後他們便進屋找明峰舅去了。
到了屋裡,張賢發現舅娘正在洗碗,想來他們是剛吃完早飯,不過沒有看見表弟徐德傑,估摸著已經去學校上課了,張賢的印像中這表弟應該在讀小學,明峰舅則是在那無聊地吸著煙,要不是之前老爸提前給他打了電話說不定他這時候都已經出門幹活去了。
一陣招呼過後,老爸跟明峰舅說起了正事,張賢則是在旁邊充當打醬油的角色,只有在必要的時候補充兩句,沒辦法,在老爸看來,這種正事自然是他親自出面溝通比較適合,不怕徐明峰會不給自己這個當姐夫的面子。
當然,兩家的關係挺好,面子什麼的只是說說而已,有事幫忙自然不在話下,不過聽明白事情的徐明峰依然奇怪張賢這打算,哪有大學生往山溝子裡跑的?所以他便直接問道:“我說姐夫,阿賢可是大學生,村子裡幾年才能出一個啊,你就由得他回我們這山溝子裡?”
張代盛卻是作苦惱狀:“哪是我由得他,是他由不得我,現在翅膀硬了就知道讓當老子老娘的操心。”
旁邊的張賢很是無奈,只好倚小賣小出口攪渾水說道:“明峰舅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都流行大學生支援家鄉建設,你這當村幹部的應該支持我才對啊。”
徐明峰被張賢逗得哈哈一笑,把煙頭摁在地板上滅掉,起身道:“好,既然你們家都商量好了,我就不說了,走,這事還得去村委才能辦,公章都在那邊,剛才姐夫你在電話裡沒說什麼事,早知道就讓你們在村委等著就行。”
徐明峰所說的村委在整個村子的中間,剛才張賢和老爸來的時候還經過了,這會只好又去一趟。不過說是村委,其實就是一間老房子,坐落在以前生產隊打出的一個大曬穀坪上,現在家家戶戶門前都有自家的坪子,這村委的曬穀坪自然沒人來曬東西了,倒是變成了村民們飯後納涼聊天吹牛扯淡的場所。
村委的老房子同樣是大生產時代留下來的東西,頗有點歷史滄桑的味道,牆頭上“生男生女都一樣,女孩也是傳後人”和“放火燒山,牢底坐穿”的標語若隱若現,門前還貼著一張用毛筆寫的大紅紙告示,張賢一眼看過去,標題貌似是“冬季山林防火須知”,不過字跡已經模糊,大紅紙也泛白了。
徐明峰掏出鑰匙打開了大門,招呼張代盛和張賢隨便坐,他自己則是去找公章和村里的文書去了。
沒過一會兒,徐明峰就拿著一堆東西出來了,他坐在桌子前翻了一陣子,才從幾張快要發霉的紙張裡找到需要的東西,拿出來抖了抖,對張賢兩人說道:“找到了,駱駝山那塊山頭,我看看,正好五十五畝,不對,我記得那五畝能種東西的地塊本來就是你們家的吧,那就正好五十畝,不過阿賢啊,那剩下的山地可種不了莊稼,你真要承包啊?”
“明峰舅你就放心吧,我又不種東西,頂多是養點山貨什麼的,對了,駱駝山後面的山谷算不算在內,我是想著把整個駱駝山都承包下來的。”張賢解釋道,順便說了下自己的要求。
“後面的山谷?指縫大的山坳子你想要來幹什麼,不過都包下來好,到時整個駱駝山都算你們包的,想幹啥也不怕村里人說閒話,過會一塊寫到承包合同就行,後面的山谷就不算面積了吧,反正這文書的面積都是估算的,多點少點都無所謂。”徐明峰絲毫不以為意地說道。
張賢也明白像村子裡的大面積荒山野地都是隨便估算的,只有那種良田劃分到戶時才會仔細丈量,所以他也不在意沾點小便宜,而且後面的山谷是狹長形的懸崖峭壁,佔地面積並沒有多少,於是又和明峰舅商量著山腳下那段村河怎麼承包。
徐明峰皺眉想了一下,說道:“從上頭那塊河洲到下面的國道橋,大概五六百步的距離,算你五畝好了。”
張賢想著五六百步大概就是三百米左右,河的寬度算平均十米好了,就是三千平米作用,按一畝六百多差不多七百平方來算,其實不到五畝,不過要知道河道可是彎彎曲曲的,而且明峰舅肯定是往小了估計的,所以實際面積肯定是超過五畝的,老是佔便宜讓張賢有點過意不去,他說道:“是不是有點算小了?要不要去量量啊?”
徐明峰卻是搖頭一笑,說道:“去了也是用步子量,村子裡可沒有那麼長的尺子,你放心好了,你舅舅當了好幾年的兵,正步不知道走了多少遍,這步子算得還是挺準的,不會差太多,當年村子西嶺上那千畝竹林的面積都是我用步子量出來的。”頓了頓,彷彿怕張賢不信,又補充道:“不信的話你回去燒香問問你太公。
張賢汗了一下,明峰舅說的是張賢的曾祖,也是張代盛的親爺爺,他是山水村在大生產形式解組改革後的第一任村長兼村支書,不過在張賢上小學前他就過世了,所以對自己的太公張賢的記憶是比較模糊的。
張賢知道明峰舅開這個玩笑不過是想告訴自己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便宜,不怕留下啥話頭的,有便宜就放心的佔好了,他又不是迂腐的人,而且山村里辦事通常都是這樣隨意,所以就臉不紅心不跳的接受了明峰舅的好意。
然後徐明峰又跟張代盛、張賢商量了下承包價格,幾個來回定了下來:山頭的地基本都是只能長灌木叢的荒地,一共五十畝,算每年八十塊華夏幣一畝,河段面積一共五畝,考慮到村民一般都不會跑到這邊的河段打漁什麼的,也不會影響到村子裡的用水,算每年三百塊一畝,所以全部加起來一年的承包費是五千五,充分體現了明峰舅化零取整的愛好,按照他的說法是這樣算起數字來比較省心省力。
這土地面積和這價格要換在城裡那就是天方夜譚,不過在山村里卻是比較公道的,張賢只是佔了熟人熟地的便宜而已,要知道整個山水村的荒地不少,誰要想用來養點東西直接用就好了,哪用得著搞承包這種形式,只不過張賢要的面積實在太大,而且要長期發展,這才走了官方程序。
事情商量完畢,徐明峰找來筆紙,現場擬了一個簡單合同,接著在另一張紙上照抄了一遍當做留底,弄完又打了一個電話把村里的會計叫來,像這種有賬目過手的東西都需要會計做個見證。
事情差不多辦完,徐明峰跟張代盛張賢兩人聊著天:“你們這個時候來也挺好,過完年咱村子就要來個大學生村官當村支書了,到時候蓋章可就不那麼方便說話了。”
大學生生村官是這幾年才開始流行的,想不到山水村居然這麼快就趕上這潮流了,張賢之前就已經聽奶奶提過一次,他對這個大學生村官的製度也有點了解,知道每年會有兩次選拔,第一次在大四的第一學期,大約跟國家公務員考試時間差不多,第二次在大四的下學期,大約在省級公務員考試期間,山水村這個村官過完年就來,那參加的應該就是第一次的選拔了,不過大多數大學生村官都是去當村長助理這樣的職務,只有小部分才能當上村支書或者村長,估摸著要來的這位應該是在學校比較厲害的人物,就是不懂以後在山水村吃不吃得開。
張賢隨口問了句:“哪個大學來的?”這是當學生的後遺症了,學生們遇著不認識的同學都習慣問下對方是哪所大學的。
“好像是漓水師範大學吧,來了也正好,咱村委終於能湊夠三個人了,要知道按規定村委都要最少三人的,對了,阿賢你這不是要回來了嘛,要不我把村長這位子也給你,這樣咱村就要有兩個大學生村官了,到時候去鎮裡開會多有面子啊,哈哈……”徐明峰倒是想得開,並不因為村支書的頭銜沒了而著惱,要知道山村子裡的村幹部可不是那麼好當的,補貼不一定有,有時說不定還得自己往裡面貼錢,平時雞毛倒灶的事情不算,倒霉點遇上個山林火災什麼的那就等著背黑鍋吧。
張賢感覺腦門都起黑線了,無奈說道:“我可不敢搶明峰舅的位子,你還是安心為大家服務吧。”
說了一會閒話,屋外響起了一人的聲音:“明峰哥,叫我來幹什麼,家裡的豬都還沒餵咧。”話一說完,人已經進屋來了。
張賢趕緊打招呼,叫了聲“美鳳姑”,來的正是村子裡的會計兼婦女主任張美鳳,也是張賢二叔公的女兒,所以他要叫聲姑媽,值得一提的是這張美鳳在一次鎮裡組織的鄉村幹部培訓活動中到縣里的函授衛校學了兩手扎針的本事,之後就回村里在家開了一個小診所,村民有個頭痛腦熱的小毛病就去那打上一針或是掛個吊瓶,這是張賢的外公去世後村里唯一能看病的地方了。
“咦,是阿賢啊,這麼早就放假了?哎,大哥,你怎麼也在這?”張美鳳說的大哥正是指張代盛,他是他們那一輩中的老大,張美鳳見了自然要叫一聲大哥,不過張美鳳後來也是嫁在村子裡的徐姓人家,姑父雖說不是張賢外公那一脈的,但也算是徐明峰的兄弟家,所以張美鳳嫁過去後也要稱呼徐明峰為哥,於是屋子裡眾人的關係就有點繞。
張代盛接過話頭解釋了一番,張美鳳自然也是大吃一驚,回過神後勉勵了張賢一番,最後瞄了一眼合同二話沒說就在上面籤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後以還要回去餵豬為由又走了。
之後徐明峰和張賢雙雙也在合同上簽了名,徐明峰再往上面戳了村委的公章,這合同就算成了。
事情辦完,張代盛對徐明峰說道:“那行,就這樣,哪天明峰你有空過去吃個飯,第一年的承包費明天讓阿賢拿給你。”
合同籤的是三十年,但是承包費是一年交一次,其實按照他的本來意思是簽一年看看情況再說,因為他原本就只打算給張賢一年的時間來折騰,但張賢堅持簽三十年,說就算是以後不包了不交承包費就得了,張代盛一想也是,這樣比較省事,他和徐明峰似乎都沒有違約金的概念,合同法什麼的玩意在這裡是敵不過村民們淳樸的邏輯判斷的,張賢也樂得裝糊塗。
告別明峰舅,拿著合同回了家,張賢的心情自然是愉悅的,不過在雞犬相聞的山村里,還沒超過一天,他這個重點大學的大學生要回山溝溝的事蹟就傳遍了整個村子,別人說了啥張賢是沒工夫理的,自己按部就班地實行計劃就好,到時候什麼閒言碎語都將成為浮雲。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8-12-8 19:2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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