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百態] 尋人專家 作者:衣山盡 (連載中)

mk2258 2018-12-15 08:18:13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 7869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5 08:24
第十章奇怪的理由

    汽車行駛在柏油馬路上,風聲轟隆,說話用吼,但速度表指針卻指在四十公里的位置,五菱戰車真叫人無奈。

    我用眼角瞟了瞟副駕駛位置上的劉俊才:“老劉,你相信我嗎?”

    劉俊才:“我在養老院住了這麼多年,感謝政府,如果不是因為你們,我這個孤寡老人早就死在鄉下了,肯定相信你們。”

    我大聲說:“老劉,你的病是怎麼回事想來自己心理也清楚,不要諱疾忌醫。哎,就是要相信醫生,你說人家醫生想多賺錢才截你的腿,這不是冤枉人嗎?做一台手術人家又不多拿一分錢工資,犯得著費這個精神,還被你打。”

    “打了就打了,又怎麼樣?”劉俊才哼了一聲:“不服氣他也可以打回來,反正我看他不順眼。”

    你一把年紀了,人家敢還手嗎?我心中苦笑,看得出來這個劉老頭非常不講道理,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很讓人頭疼的:“不管怎麼說,打人是不對的。你先回院裡冷靜冷靜,我幫你給醫生倒個歉,手術該做還得做,你不要有任何顧慮。醫者父母心,任何一個醫生都盼望自己的病人好。”

    劉俊才:“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估計也活不了幾天了。”

    “老劉,既然你知道怎麼還不肯手術?這可是要死人的啊!”

    聽到我問,劉俊才慢慢挽起左腳的褲腿,說:“我也知道不截肢會死,可我已經是七十多歲的人了,就算沒有這個病也活不了多少年。人活到這個年紀,還會怕死,不就是人是卵朝天嗎?可是,砍我的腿就不行,老子可不想死了還被人戳著墳說這人死無全屍。將來就算去了陰間,也會被別的鬼罵是瘸子。”

    “死無全屍……這個……這個……”我的鼻端突然嗅到了濃重的腐臭味,禁不住轉過頭去,就看到駭人的一幕。

    卻見,劉俊才的左邊小腿已經變成了黑色,皮膚已經腐爛,露出裡面黑紅的肌肉。

    我渾身的冷汗如漿而出,手一顫,汽車幾乎衝進旁邊的的排水溝裡去。

    回到院里之後,安頓好劉俊才,就到了吃午飯的時間。

    一看到食堂大師傅做的茭白炒肉,突然想起先前所看到的劉俊才的小腿。我胃中一陣翻騰,幾乎吐了出來,這午飯自然是再沒辦法吃下去。

    整整一個下午我都好像是被人朝嗓子眼裡塞了一把棉絮,吞不下又吐不出。

    只能一口接一口喝著濃茶,一根接一根抽煙,但無論怎麼樣,都無法將心頭的煩惡壓下去。

    休息了很長時間,手機響了,一看是馬院長的。

    “餵,是小顧嗎,劉俊才打醫生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馬哥,這事我正想和你匯報呢。”我大概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和馬院長說了一遍。

    “什麼死無全屍,這是什麼歪歪理,這是迷信。”馬院長道:“小顧,這事你想怎麼解決?”

    我道:“先緩緩,等我慢慢做劉俊才思想工作,做通了再送醫院手術。”

    “做通,能做通還能等到現在?”馬院長的聲音聽起來很生氣:“小顧,你知道你做錯什麼了嗎?病人的身體隨時都有可能惡化,人命關天,這個時候就應該積極說服病人。也能馬上處理。現在好了,你卻把人給我拉回來了,你做事就不能動動腦筋。”

    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訓斥。

    馬院長是個好脾氣的人,今天卻發這麼大的火。我畢竟是年輕人,也有火氣,忍不住道:“馬哥,不弄回來又能怎麼樣,劉俊才不肯手術,難道我把他綁在手術台上。再說,人家不簽字,醫生也不敢動手術刀啊!留在醫院裡,又把人打傷了,算誰的?”

    “就算病人不接受手術,人在醫院裡,就算有什麼事,也能馬上處理。”

    我:“馬院,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就是不想負責任。人如果在醫院裡,就算不肯手術去世了,你也能脫了乾系。至於病人能不能治好,你老人家可不關心。就算將來家屬過來鬧,大不了單位賠錢,又不要你馬哥掏腰包,你說是不是?”

    說完話,我忿忿不平地紮了電話。

    放下電話之後我才覺得不妥,自己在氣頭上所說的話有點誅心,只怕把老馬哥給得罪到家了。

    果然,不片刻,馬院長的電話又過來了。

    “餵,院長,剛才我說話……”正要道歉。

    那頭,馬院長就罵了一句:“小兔崽子,你還扎我電話了,我先扎你的。”說罷,電話聽筒里傳來嘟嘟的忙音。

    “這真是倒霉的一天啊!”我的心中一片灰暗,這才福利院幾天啊,麻煩事就不斷。上次是三角戀愛,現在又是劉俊才死活不肯接受治療眼見著要死了。

    最叫人鬱悶的是,老馬好像對我有看法。這個和氣的跟安西教練一樣的老頭既然發了這麼大的火,顯然此事如果處理不好,將來會要大麻煩。

    我已經有點後悔把劉俊才接回來了,這事確實是當時犯了糊塗。可木已成舟,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

    那麼,怎麼說服劉俊才去截肢呢?

    想了半天,心中也沒個主張。老一代人,尤其是劉俊才這種文化程度不高的農民都很迷信,正如他所說,死無全屍在鄉下是很惡毒的罵人的話。要想叫他接受手術,談何容易?

    這頭正想著,那邊又出事了。

    原來,劉俊才的原來是和車家兄弟住一間屋的。

    老劉的腳不是腐爛了臭得厲害嗎,車家兄弟被臭得實在受不了,就要趕劉俊才出去。兩邊的脾氣都不好,說著說著動了真火,就抓扯到一起。

    我大吃一驚,車家兄弟身強體壯,又年輕,別把人打出好歹了。

    忙趕過去,勸了半天,小小地動用了手頭可憐巴巴的一點特權把劉俊才安排進單間,這才了結此事。

    正在這個時候,電話鈴又響了。我心中突然一陣緊張,以為是馬院長再次打過來罵娘。一看是桂花鎮派出所小黃的,這才鬆了了一口氣:“餵,小黃啊,啊,你在派出所……咱們隔壁鄰舍的,有什麼事你過來說不好嗎?”

    桂花鎮養老院、未成年保護中心、救助站、派出所都是挨在一塊兒的。

    我不但負責養老院,還負責流浪人員救助。上次未成年保護中心救助了一個流浪兒童,我找了派出所查了孩子的身份,又買了火車票,將他送上車,聯絡當地未成年保護中心接收。

    打過這一次交道之後,就和小黃混熟了。

    加上大家都是同齡人,倒是談得來。

    “顧哥,晚上有空沒有,到我家吃飯。”小黃說。

    我心中奇怪:“請吃飯,那感情好啊!不過,一頓豆花飯也就是百十來塊錢的事,至於在家做嗎,那麼麻煩?”

    小黃:“在家吃自然有原因,你來了就知道了。忘記跟你說了,今天晚上有好東西,在外面飯館裡可吃不著。我媽的紅燒肉做得很好,你來不了,不來別後悔。”

    我想起劉俊才的腿,聽到要吃肉,食慾全無:“好意心領了,我有點不舒服,就不過來了。”

    小黃:“真不夠意思啊,顧哥,你是不是瞧不起人,瞧不起就別來。”

    福利院工作中需要和公安干警密切聯繫,不然,遇到查訪流浪人員身份一類的事情還真變成聾子瞎子了。

    雖然小黃的話中帶著開玩笑的意思,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和他搞好關係,就很爽快地說:“好,下班之後我去嚐嚐伯母的手藝。”

    至於黃媽媽的紅燒肉,那還是算了吧!

    今天吃素。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5 08:24
第十一章基層不易

    小黃是本地人,家就在鎮中心,距離福利院和派出所最多走十分鐘。

    真是事少離家近,令人羨慕。

    他大學時讀的是警校,畢業後參加公務員考試,因為痛感成績夠戧,所以就考了警察。

    警察這工作強度大收入也不高,本地人興趣都不是太大。大約是因為值班太多,生活沒規律,小黃同學二十三歲年紀,發跡線已經有後退的趨勢。我剛走出福利院大門,就看到他亮閃閃的額頭。

    小黃今天換了便服,我和他走了一段路就鑽進一個買衣服的店。據他介紹,這是他父母開的,自家鋪面,生意馬馬虎虎也就賺點工資。爹媽年紀也大了,將來這裡也沒人繼承,估計過幾年就會關門出租。

    他父親是個很老實的人,話不多,倒是母親見了面就拉著我說個不停。問多大年紀了,結婚沒有,沒結婚啊,有女朋友沒有,要不要阿姨給你介紹一個,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我有點崩潰的感覺,大媽無處不在,未婚青年無論去哪裡都逃不過她們的魔爪。

    小黃見我局促,大感尷尬,拍案而起,對著旁邊的父親喊道:“黃光明,你管不管你婆娘,太吵了?”

    黃光明就是小黃的父親,他正叼著煙收攤子。慢慢地吐了個煙圈:“知道我喜歡你媽什麼嗎,就是批話多。”

    我忍不住扑哧一聲笑起來。

    本省人民的幽默在全國都是出了名的,小黃在工作上那麼認真的一個人,怎麼一回家就如此詼諧。

    黃媽媽:“好了好了,我這不是關心小顧嗎,不嘮叨了。”說完,橫了黃爸爸一眼:“你這個哈老耗兒,叫你收個攤子磨蹭到現在,吃飯,吃飯。”

    說著話,就揭門市裡杵在蜂窩煤爐子上的一口鋼精鍋的蓋子,卻見在汩汩的熱氣中是一鍋紅亮的燒菜,濃郁的香氣瞬間襲來。

    她笑咪咪地說:“小顧,你運氣真好,今天是板栗燒貂梁子,來來來,試試我的手藝。”

    我嚇了一跳:“這……是不是保護動物,可不能亂吃的。”所謂貂梁子就是松鼠,也不知道吃這種東西違不違法。

    小黃:“不算是保護動物,可以吃。”

    他大概解釋了一下,我這才知道,小黃的一個親戚是鄰縣的農民。

    那地方是個大林場,種了許多日本落葉松和杉樹,是當地的經濟支柱。這幾年生態好了,又沒有天敵,松鼠大量繁殖,啃食樹皮,致使大量林木枯死,農民損失慘重。

    於是,政府不但允許農民捕殺松鼠,還每隻給兩塊錢的獎勵。

    今天那親戚過來趕場,給黃家送了四隻嚐鮮。

    晚飯很豐盛,除了板栗燒松鼠,還有一盆鹵頭肉和一盆涼拌側耳根。擺開了,正要吃,就看到一個穿著皮茄克的中年人提著兩瓶酒進來,叫了一聲:“好香,老大,我還沒吃飯呢。一聞味道,就知道是嫂子的手藝。想過來蹭飯吧,兩手空空的,不太好意思,就賣了兩瓶就過來陪老大喝一口。”

    黃媽媽笑罵:“二叔你也別說這樣的話,每次提酒過來,最後還不是你一個人喝了的。我一家三口加起來都沒你的量。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咱們鎮福利院的小顧,顧闖。”

    原來,來的這人是小黃的二叔,現任桂花鎮衛生院院長。他家在市區,今天下班晚懶得再趕回去,就過來吃晚飯。

    老頭是個和氣又健談的人,不停勸我喝酒。

    我自從看過劉俊才的爛腿之後,心中正煩惡,肉也不肯吃。只一杯接一杯喝酒,麻痺著自己的神經。

    酒過三巡,黃院長就道:“顧闖,別看咱們桂花鎮離市區沒多遠,房子修得啊和省城都連成一片,說不定過得幾年,也要被包進大城市裡去。看起來,就是個現代化都市,其實,幾年前這裡也不過是個大鄉村,人民的意識和行為方式還停留在小農小市民階段,簡單說來就是素質不太高。我們這些做基層工作的人會遇到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新鮮問題,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尤其是對你這種剛從學校畢業出來沒兩年的新人,很多事情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我想起劉俊才所說的“死無全屍”就因為這個理由,他竟然不顧生命即將會發生危險,這就叫人無法理解了。

    黃院長又笑道:“你們民政還好一些,我這裡成天和病人打交道,你也知道這些年醫患關係緊張,很多事情都叫人哭笑不得。”

    他的已經喝得酒酣耳熱,話匣子打開了,說了自己當初到桂花衛生院工作後所遇到的許多奇事。

    在以前,黃院長是一家醫院的牙科醫生。牙科需要力氣,他一來是年紀大體力已衰,二是因為喝酒過多,手有點抖,就轉為行政,後來被派到這裡做院長。

    “鄉鎮上的很多人因為文化程度和素質的關係,很多人都不講道理。比如幾年前,一個HIV患者來院裡醫鬧,說我沒得這個病,我手上的瘡是乾活時不小心傷到的。叫你們治了這麼多天,不但沒好,反更加嚴重。我去區醫院查,如果真是這個病,我跟你沒完。”

    “這關我屁事啊,又不是我傳染給他的。可人家就是要鬧,你又能怎麼著,最後還不是院裡出於人道主義原則,給了他幾千塊了事。”

    說到這裡,黃院長有點委屈了:“還有,就拿現在的精準扶貧來說吧!我們院負責給貧苦戶抽血體檢。人家手一伸,十根手指,六根戴著金戒指,這也是精準扶貧戶?”

    聽他說起精準扶貧的事,我想起自己擺下的張長貴那個爛攤子,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基層工作是不太好做。”

    黃院長:“不過,這兩年好多了,就拿我們院來說吧!現在鎮裡的人生活好了,有錢了,就算是有個傷風感冒也會跑去區醫院甚至省醫院掛專家號,我那裡倒是清淨了許多。不過,新的問題又來了,病員不足,衛生院的日子不好過。顧闖,你們福利院不夠意思啊,那麼多老人。生了病,盡朝區醫院送,把我們這個老鄰居、兄弟單位給忘記了。”

    旁邊,小黃警官笑道:“二叔你醉了,顧闖不是才到福利院沒幾天嗎,工作還沒有走上正軌。還是剛才你老人家的那句話,大家都是 弟單位,自然要互相幫助。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病來如山倒,早一分鐘把病人送進醫院,說不定就能挽救一條生命。從市區到我們鎮,救護車再快也得半個小時,可把老人送欺侮衛生院,只要五分鐘。顧哥,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我醒悟過來,原來小黃今天這頓飯是早有安排,是幫他二叔拉生意的。

    桂花鎮總體來說有四家吃財政飯的,分別是鎮委鎮政府人大、派出所、鎮衛生院、司法所,大家都是要打一輩子交道的。

    福利院的所有支出都是財政撥款,每年年初核定一個數據,到年底花不完就要退回去。其中,最大一筆支出是老人的醫藥費。你想啊,院裡都是七老八十的老頭老太太,人老體衰,幾乎每人每年都要去醫院走一趟維修一下身體中的零件。

    遇到狀況不好的,甚至長期躺在病床上。

    藥費加一起,就是一筆天文數字。

    正如黃院長所說,鎮裡的人日子好過了,對於健保有更高層次的要求,得了病大多去區醫院和省醫院。如此一來,鎮衛生院的日子就不好過了,黃院長面上都愁出了皺紋,便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

    可我只是個小新人:“黃院,這事你還是去問馬哥吧,我剛到福利院,可做不了這個主。”

    黃院長哈哈一笑:“問過,他說老人醫療這塊顧闖你自己定就可以了,反正是公對公,依法依規。這個老馬,年紀大了,社會活動又多,不太愛管事了。”

    聽他這麼說,我才放心了:“既然馬院這麼說了,那沒問題,以後老人生了病,就送鎮衛生院來。”正如小黃警官剛才所說,救人如救火,早一點把病人送進醫院卻是好事。而且,據我說知,鎮衛生院的設備這幾年得到了很大提高,醫生的醫術都很好。前一鎮子好像才做了兩例子闌尾手術,效果很好。

    黃院長見我答應了此事,又敬了一杯酒,問:“今天你是不是將劉俊才接回福利院來了?

    我:“你也知道劉俊才,難道……”

    黃院長放下筷子,笑瞇瞇地說:“怎麼不知道,他身體本不太好,在養老院住了十多年,以前年事不高的時候,還經常出門在街上走動。前年有一件事鬧得厲害,區裡的醫生都知道他。”

    我好奇地看著他:“什麼事?”

    黃院長說,這個劉俊才比較怪,性格孤僻,因為年紀大了,腦子好像也不太靈光,有了事也不肯對人說,一個人悶著。前年的時候,老劉幹了一件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有包莖,平時生活不注意,**纏了進去。長時間勒著,竟將那器官給勒壞死了。最後沒辦法,送去區醫院切除半截了事。

    老黃又說:“幸虧發現得早,否則只能整個地挖掉。劉俊才家裡還有個侄兒,聽到這事不依,找院裡鬧過。院里為息事寧人,本打算賠錢。沒相當,劉俊才突然提起拐杖對著侄兒就是一通打,罵起娘來,說,老子當初說要結個婆娘回家,你死活不答應,不就是想著我將來死了好分我的房子和地。老子現在成了太監,還不是因為你這個龜兒子當年不讓我結婚,現在還好意思來要錢?就把他侄兒給打跑了。”

    說罷,他搖了搖頭:“這個劉俊才,真是有時擰得叫人想吐血,有的時候又糊塗得叫人哭笑不得。”

    小黃警官聽到這裡,“噗嗤”一聲將口中的酒噴了出去,然後被辣得不住咳嗽。

    黃媽媽拍了他後腦勺一巴掌:“未婚青年不要聽。”

    我聽得背心一寒,酒就醒了:這東西也能整個挖掉,那又是何等的慘事?

    轉念一想,為了救命,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反正劉俊才也用不著。

    咦,怪了,劉俊才切除那東西的時候怎麼不說害怕將來死無全屍?

    大約是看出我的疑惑,黃院長說:“和手腳還是不一樣的,手腳沒了,一眼就能看出。那東西卻是藏著的,面子上也不怕過不去。顧闖,劉俊才的情況我聽說了,這腿不截怕是活不了幾天,到時候你怎麼辦?”

    我有點喪氣:“還能怎麼辦,拖一天是一天,老頭性格古怪黃院長你又不是不知道。”

    黃院長:“要不,等下我派救護車過去把他接進衛生所,先用點消炎藥,掛兩瓶鹽水先把人保住,你們慢慢做老人的思想工作。做通了,就在衛生所做截肢,也不是多大的手術。”

    這院長,這麼快就開始拉生意,不去做商人可惜了。

    我正擔心老頭出院後一斷藥出了什麼好歹,聞言大喜:“多謝黃院,這怎麼好意思。謝謝,謝謝!”

    黃院長:“我這就打電話。”

    說好了這事,我心情稍微放鬆了些。

    也許是因為吃了一天素,癆得厲害,也許是因為心境的關係,我終於朝紅燒松鼠下了筷子,感覺味道甚是鮮美。

    我今天上午因為劉俊才的事受到馬院批評,和他頂了牛,心情實在不美麗。現在又敞開了吃酒,不覺微醉。

    過了一會兒,福利院那邊卻有壞消息傳來,劉俊才不肯去衛生所,同時也不肯打針吃藥。

    而據護工反映,老頭開始發燒,體溫還不低,看起來像是病情惡化的樣子。

    黃院長霍然變色:“糟糕,開始發燒了,劉俊才怕是挺不住了。快,快把人送醫院去,就算是綁也得把人綁去,實在不行,就在你們養老院輸液。顧闖,如果人死了,上級是要追究你的責任的。”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5 08:24
第十二章天生就是做群眾工作的人

    我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就杯子一丟,轉身就朝福利院跑去。

    因為酒喝得實在有點過量,才跑了幾步就喘得厲害,差點吐了。

    還好黃院長問侄兒借了部自行車趕上來,他老人家喝了快一斤酒,竟然沒有絲毫的醉意。

    到了福利院,就看到衛生所的救護車正停在院子裡,警報燈紅紅綠綠閃個不停,許多老人都擠在劉俊才房間外面的走廊裡,伸長了脖子看熱鬧。

    見到我,都亂七八糟地說:“顧闖你總算回來了,劉俊才是不是要死了?”

    “我看要糟,說不定熬不過今天晚上。”

    “死了也好,你看他腿都爛成什麼樣了,遭罪啊!”

    “什麼遭罪,你現在又可憐起他來,下午時你還罵人家身上臭。”

    我被他們吵得厲害,連聲道:“老劉沒事的,只要吃藥打針就會好的。各位爺爺奶奶,我求求你們還是回屋去歇著吧,這黑燈瞎火的,真磕著絆著,摔在你們身,痛在我心吶!讓讓,讓讓好不好。”

    “我不打針,我不打針,滾,滾出去!”屋中瀰漫著一股腐肉的氣息,劉俊才舉著拐杖不停揮舞。

    屋中還有一個拿血壓儀的醫生和舉著吊瓶的小護士。

    那醫生身手也是敏捷,顯然以前沒少和不講道理的病人動手,他提著血壓儀的鐵盒不住招架,護著一道過來的小美女,招式舒展優美,宛若白鶴亮翅。

    後來事實證明我的猜測,這位大夫以前是區紅會醫院的外科主治大夫,醫術甚是了得。前番為了保護同事,和醫鬧發生衝突被人投訴,最後發配到桂花鎮衛生所上班。據說,當時醫鬧被他揍得喊爸爸,經此一役,就得了個大俠的外號。

    小護士什麼時候見到過這種情景,抱著輸液瓶,不停尖叫,身體瑟瑟發抖。

    不得不說,小護士挺清秀的。

    劉俊才連這麼可愛的一個小姑娘也打,還有天理嗎?

    我熱血上湧,衝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拐杖,喝道:“劉俊才,你想幹什麼,還講不講道理。再這樣,我送你去派出所了。不,直接趕回家去。你擾亂福利院秩序,咱們不要你。”

    其實,我哪裡有這個權力,也就是嚇嚇他。

    在養老院裡,老人最害怕的就是因為犯事而被送回家去。

    劉俊才這才住了手:“顧領導,你別攆我回去,我不打人好了。他們想砍我的腿,我肯定是不干的。”

    “這才對嘛,大家都冷靜冷靜。”我和顏悅色地道:“老劉,誰說要砍你的腿,你的腿不是爛了,又發高燒嗎,大夫是我請過來的,就給你吊點鹽水退燒。”

    我定睛看去,只見老劉一臉通紅,額上全是汗水。可身上卻穿得很厚,冷得不住發顫,看起來情況不太好。

    劉俊才:“我不弔鹽水,鬼知道裡面放沒有放安眠藥。等我睡著了,把我往手術室裡一推,等醒過來,腿沒了,又找誰說理去?”

    大俠氣得笑起來:“安眠藥,還蒙汗藥呢?劉俊才,這種手術要做全麻的,還得有專門的麻醉師和專門的儀器,就連我也沒有資格給你麻醉。”

    我道:“老劉,你應該相信我。這可是個大手術,沒有你簽字,沒有人能截你的腿,聽話,你現在正在發燒,先輸液。你是不是感到很冷,頭也痛。先躺下,輸一瓶水就舒服了。”

    說著話,我手中微微用力,試圖奪過他的拐杖。

    上午的醫院的時候,劉俊才打傷醫生我在旁邊不住賠禮,他的出院手續也是我辦的。經過這件事,劉俊才在心中也是相信我的。

    他手一鬆,將拐杖交給了我。

    我鬆了一口氣,忙給大俠和護士遞過去一個眼色,示意他們上來給老劉打針。

    “弄好沒有,劉俊才,你要遵醫囑啊!顧闖,走,咱們接著喝酒。”一個聲音傳來,黃院長搖晃著身子進來。

    他剛才騎自行車劇烈運動之後,酒意終於湧上頭來。

    一看到他,我心中叫了一聲糟糕。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劉俊才就抓起床頭櫃上的一包米糕就砸到我頭上,大聲叫道:“果然是,顧闖,你果然是和醫院的人串通在一起,想砍我的腿賺錢。黃院長我認識,你們還在一起喝酒,肯定是要害我,你們壞透了!”

    這黃院長來得真是時候。

    我心中大苦。

    那包米糕乃是糯米做成,又鬆又軟,打到身上也不痛。但瞬間散成了粉末,撒得我滿臉都是,還鑽進眼睛裡去。

    我又氣有急,加上又喝了酒,再也忍不住了。

    沒錯,為人民服務,做人民的公僕,受點委屈不要緊,可你這老頭也太不講理了,怎麼連好歹都分不清楚了。

    下午才被老馬哥訓了一頓,我現在還心氣不順,頓時爆發。一把抱起劉俊才就扔在床上,喊道:“動手,給他打針。劉俊才,對,我們就是要給你下麻醉藥給你截肢,你又能怎麼樣?不就是怕死無全屍嗎,多大點事。你不是有個侄兒嗎,我去找他,在你們家的自留地給你起個墳。你截下了的腿先葬進去。等以後死了,把屍骨一拼不就全了。”

    說來也怪,這話一說出口,劉俊才眼睛一亮,也不掙扎了:“這話當真?”

    “當真。”

    “你能夠說服我侄兒讓他劃一塊地給我起墳,如果能夠辦好,就別說截一條腿,兩條你一起砍去就可以。”

    “我拿你那麼多腿去做什麼,做滷煮嗎?老劉你又不是飛天蜈蚣,能有多少條?”我哭笑不得:“這事院裡幫你辦,也不算是個事兒,人老了,提前起陰宅這不很正常嗎?”

    “那好,我答應了。”

    我心中一鬆,朝大俠一招手,示意他們過來給劉俊才用藥。

    果然,一瓶液體輸下去,劉俊才的體溫降下去了,人也安靜地睡去。

    和黃院長的酒自然是沒辦法再去喝,今天一天出了這麼多事,哪裡還有心情。

    我便回到辦公室值班,心中不覺得意:顧闖啊顧闖,你怎麼這麼聰明,連這種辦法都想得出來,你是個天才!

    我叫顧闖,指顧從容的顧,李闖王的闖。我天生就是做群眾工作的人兒。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5 08:24
第十三章思想工作不好做

    我叫顧闖,顧闖的顧,顧闖的闖,我為自己代言。

    本以為福利院是個清閒的單位,我到這裡來是因為得罪了局座而被流放。到了才發現事情真多,這幾日真是忙死我了。

    忙好,人一忙起來就不感覺到空虛。

    我也發現自己在做群眾工作上有一定的天分,並樂在其中。

    院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第二天老馬哥破例地來了個大早。

    看到院子裡停的寶馬車,想起昨日他在電話里大發雷霆,我心中就打了個突。急忙跑到辦公室去,又是泡茶又是打掃衛生。

    馬院長正坐在桌後看報表,過了半天,終於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小顧,你消停一點吧,我眼睛都被你晃花了,你是不是怕我罵你? ”

    我笑著將一支煙遞過去:“領導,你的批評那是對我的關心,怕就怕你不理不睬給我來個冷暴力。”

    “冷暴力可不是亂用的,那是夫妻之間。”老馬哥笑著唾了一口,點了煙,道:“也是,你才來沒幾天,工作還不熟悉,這事也怪不到你頭上,要怪就怪我沒交代清楚。”

    看他沒有責怪的意思,我心中一鬆:“怪我,怪我。”

    馬院長:“昨天晚上你這麼處理,挺好的,別開生面。小顧,想不到你腦子還真靈光,這樣的麻煩事被你三言兩語就解決了。”

    給劉俊才起墳,先把他截下的腿埋進土裡是我的得意之作,說不驕傲也是假話。

    按照國家政策,養老院的老人去世之後,一應喪葬開銷都由民政支出。老人去世之後送去殯儀館,然後將骨灰盒葬在公墓中。S區的人多迷信,不太能夠接受火葬這種喪葬方式,感覺這是搓骨揚灰,怎麼也得要用棺材裝了才能入土為安。

    我既然答應讓他先起墳,意思就是將來可以土葬,對老人來說可是優厚的待遇,直擊他的痛點。

    當然,將來劉俊才去世,採用何種方式入殮,一切按照國家政策來,難不成老劉到時候還能活過來找我的麻煩?

    馬院長:“我查了,劉俊才老家高溪村屬於土葬區。小顧,想不到你來我們這裡沒兩月,就已經將地方上的事弄清楚了,不錯,不錯,留心處皆是文章。”

    得到他的誇獎,我高興的同時又有點羞愧。

    還好高溪鎮是土葬區,否則欺騙老人,內心中未免有點羞愧。

    事不亦遲,還是早點落實這件事為好。我就跟老馬哥說等下忙完就去高溪村找劉俊才的侄兒商量,還請領導准假。

    “去吧,去吧,多在基層走走也是好的。”

    不一會兒,老馬哥又接到一個電話,是區人事局打來的,讓他過去開會。

    於是我這個直接領導又向螢火蟲一樣閃了一下,再次消失。

    看看時間已經不早,我就拿了車鑰匙下樓準備出發。

    但今天的罪惡戰車五菱宏光卻不爭氣,吼了幾聲,屁股上噴出一股黑煙就趴窩了。

    可憐我一個文科生,對於機械一無所知,沒辦法,只得打電話給汽修車讓他們過來拖車,然後點了一支煙鬱悶地站在那裡。

    “劉俊才,你還沒有死啊,我以為你挨不過昨晚。”

    “放屁,你死了我還沒死呢?我就算是死了,顧領導答應我可以土葬的,你們呢?哈哈,哈哈,好可憐!”

    聽到聲音,我轉過頭一看。劉俊才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和一群老頭老太太坐在走廊裡磨牙。今天陽光正好,投射過去,照得一片銀髮閃閃發亮。

    聽到劉俊才的反駁,剛才說他要死的那個老頭如受重擊,悶哼一聲,將頭轉到一邊去。

    其他幾個老頭老太太目光中且羨且嫉,都感嘆:“劉俊才,你還真是走了狗屎運,這一鬧就解決了喪葬問題。“

    “是啊,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按鬧分配,我們不服。“

    “不服忍著。”劉俊才一臉得意,又道:“也不是鬧出來的,誰叫我老劉碰到一個好領導呢?”

    這個時候,一個老太太發現了我,叫道:“顧闖,能不能幫我跟上頭說一聲,我也要土葬。”

    “是啊,我也要,顧領導你幫個忙吧!”

    我有點抵擋不住,忙道:“一切按照國家政策來,我也做不了主。人家老劉老家是土葬區,你們也不要羨慕。對了,老劉,你感覺怎麼樣?”

    劉俊才:“昨晚上輸了液,燒退了,等下衛生院的醫生就過來接我過去住院。”說完話,他揮舞著拐杖朝其他人瞪著眼:“不要鬧了,沒看到顧闖正忙著嗎?再鬧,老子要打人了。”

    我:“老劉,大家都是一把年紀,小 摔著,好好看病。”

    正說著話,汽修廠的皮卡車來了。

    汽修廠就在鎮裡,從接到電話到現在,先後不過十分鐘。

    工人檢查了一下,說是電噴器壞了,需要更換。

    看樣子今天是沒車可開,我只得出了門,準備乘公共汽車去高溪鎮。

    “嘀”一聲,一輛警車停到我身邊,小黃警官從駕駛室探出頭來,露出坦蕩的發跡線:“顧哥,去哪裡呢?”

    聽我說了去高溪鎮找劉俊才侄兒的事情之後,小黃將頭一偏:“我正好去高溪鎮,要不捎你一段。”

    “那感情好。”

    同車的還有個協警,姓郝。

    大家都是年輕人,又是鄰居,倒談得來,一路也不寂寞。只是大家抽煙太狠,吉利SUV的內部空間也小,直熏得人睜不開眼。沒辦法,只能開了窗,任冰涼的秋風翩翩吹我衣。

    再定睛看去,汽車的內裝飾早已經變成了黃色。警察工作辛苦,夜班、出勤,需要用濃茶香煙提神,不少人都有慢性病,這也是無奈的事情。

    正如前面說過,S區的地形地貌比較獨特,境內一大半都是山地,屬於平原和高原的過度地帶。在不到六十公里的距離中,海拔從三百直衝到一千五。

    高溪村位於一個山凹裡,有一條小河橫貫其中。

    正值秋初,山林中已有依稀黃葉,風景甚美。

    另外,這裡有一條國道,屬於交通動脈之一,有貨運許多大車在這裡來來往往。當地村民就在路邊自家屋裡開飯館、給汽車加氣補胎加水,收入不錯。於是,很多人都沒有像其他地方的人一樣出門打工,而是留在家裡做生意。

    劉俊才的侄兒叫劉軍,家裡開了個給汽車加水的加水站。我出發的時候特意給村兩委打過電話,在確定了這一點之後才過來的。

    小黃警官今天要處理的是有兩個飯館因為爭客源打架的事情,到了地頭,他問我那邊事情耽擱的時間長不長,如果不長,可以在村兩委等我。

    我說花不了多少時間,也就兩句話的事,黃警官你不會是想把我扔著山上吧,沒義氣。

    事實出乎我的預料。

    “劃一快自留地給劉俊才起墳,那我一家老小吃什麼喝什麼,你們養老院給負責嗎?”劉俊才的侄兒劉軍態度非常不客氣,他正將一根橡膠管子插進貨車駕駛室背後的水箱裡。因為來來往往都是呼嘯而過的重型貨車,說話必須要用吼。

    我耐心地說:“劉軍,起一個墳也就兩平方米,佔不了多少地。至於費用你不用擔心,老人將來去世,國家還有喪葬費,不用你負擔的。”

    “兩平方,兩平方還小了?”劉軍氣憤地指了指背後的一塊地,口中的唾沫幾乎噴到我臉上:“你看看我家自留地又有幾平方,起了墳,還剩多少?我一家三口可都指望這這快地種糧食吃飯,將來餓死了你負責啊?”

    他光著胳膊,顯示出結實的肌肉。

    順著他的手看過去,卻看到山腳下有一方小小的菜地,裡面種了油菜,也就半畝地的樣子,周圍都被石灰岩石包圍。一個中年婦女正背著一個背篼在地理施肥,想來是劉軍的老婆。

    高溪鎮的情況我來之前多少了解一些,這地方是山區,七山二水一分田。在幾十年前,山民生活極為困苦,只能在石頭縫裡種點玉米。

    後來,因為出產優質的石灰石,當地辦了許多小石灰窯和水泥廠,倒也活躍了一方經濟。問題是這裡距離省城實在太近,污染太大,這些鄉鎮小廠後來都關閉了。

    自然條件可圈可點,農業從來都是不賺錢的行當。

    劉家的自留地確實不大。

    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見他態度如此蠻橫,我心中生氣:“劉軍,你這塊自留地每年收兩季能收多少,加一起超不過兩千塊錢的糧食。你這個加水站一個月怎麼也得六七千塊,又算得了什麼?畢竟是你的叔叔,血緣至親。老人百年之後先要葉落歸根,難道你這個做晚輩的就不能滿足他這個心願?”

    我不說還好,一說,劉軍就紅了眼:“兩千塊的收入又怎麼了,天上不落,地下不長。你算什麼東西,關你屁事。我跟那老東西早就沒有關係了,反正人送到你們養老院,是死是活就不管了,少來找我,走走走!”

    說罷就伸出過來不住推我。

    “不要動手,劉軍,你幹什麼。”聽到這邊鬧起來,地裡的那個中年婦女急忙跑過來,拉開丈夫,不住向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老公脾氣不好。 ”

    “你這婆娘給我滾開,男人的事情你少管!”劉軍紅了眼將妻子扯到一邊,對我揮舞著胳膊。

    我心中頓時起了邪火,正要繼續和他理論。可看到劉軍老婆一臉哀求的樣子,心中一軟:“真是不可理喻,我找你們村支書說去。”

    “別說村支書,就算是找鎮長、區長也沒用,老子一家三口就靠自留地吃飯,不怕死的就來。”劉軍將一隻舊塑料桶扔過來,在地上摔成兩半。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5 08:25
第十四章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顧哥,今天不順啊!”小黃一邊開車一邊安慰著我:“只能回去慢慢想辦法了。”

    “也只有回去了。”我點了煙,鬱悶地抽了一口,然後將煙噴出車窗,看冷風將那一小團青色雲氣扯得粉碎:“剛才,村支書已經把話說得清楚,劉軍和他叔叔關係很僵,兩家已經反目成仇。這是劉家的家事,村上也不好出面做工作。”

    “難怪劉軍不管他叔叔,倒不是他不念血緣親情,實在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小黃感慨了一聲,又道:“小郝,幫我點支煙過來。”

    是的,劉俊才和劉軍到現在可說是已經成了仇家,其實,事情說起來也不大。農村的事情,很多所謂的冤仇都是由一點小事引起的。事情發生,你不我,我不讓你,最後不斷積累,終至再無協調的餘地。

    事情是這樣,劉俊才這人年輕的時候遊手好閒,性格又不好。六十年代老婆生病去世之後,一直想著要再婚。可惜別人嫌他不是個好人,加上家裡窮,誰肯將女兒嫁過來。

    這一拖,就拖到九十年代初,老劉也變成了五十來歲的小老頭。

    他無兒無女,以前一直在侄兒劉軍那裡搭伙,地裡還是加水站的活有一搭無一搭幫著做點。如果這樣下去,將來肯定是劉軍給他養老送終。

    事情就壞在女人身上。

    新世界的第一個十年,有人給劉俊才介紹了一個同齡對象。

    對方提出,要和老劉結婚也可以,首先你得把你住的房子大概修一下,才好住人。

    劉俊才在老家有棟小青瓦老房子,剛才我去找他侄兒的時候看過。因為已經又十年沒有住人,已經徹底垮塌。

    劉俊才光棍了N年,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且又是個浪蕩的人,房子破得厲害,確實不適合用來做新房。

    但維修老房子是需要錢的,劉俊才窮了一輩子,哪裡拿得出來,只能向劉軍開口。

    劉軍也不是個好性子的,對錢看得緊。如此,那年老劉前番下身做手術的時候也不可能跑養老院去鬧,要求賠償。

    兩叔侄就扯起皮了,劉俊才說我這些年幫你幹活,工資總得給吧,你當我是長工?

    劉軍則說,帳可不能這麼算,這麼多年你在我這裡吃飯,我都沒找你算飯錢,你反問要工資,世界上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到最後,修房子的錢劉軍自然是不肯出的,而劉俊才也是可惡,直接偷了侄兒的營業款三千多塊,跑了。

    他偷了錢也沒想過修房子娶老婆,出去浪蕩了一圈把錢花光了,渾身破爛地跑回來,又腆著臉要和侄兒和好,讓他養自己的老。

    這下,劉軍徹底憤怒了,那可是零幾年的三千塊。要知道,當時在工廠上班的工人,一個月的工資才七八百。

    兩人越說火氣越旺,最後竟動起手來。

    村兩委調解不下來,只得打了報告,把老頭送進了福利院。

    “你說得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唏噓一聲。

    小黃:“對了,劉俊才有沒有自留地,要不在他自己的地裡起墳好了。”

    “以前有,現在沒有。”

    小黃:“不明白。”

    我解釋說:“村里的土地都屬於集體,按照國家政策,五保戶老人住進養老院,由國家負責養老之後,土地要還給集體重新分配。當然,老人也可以指定一個繼承人,由其繼承。雖然政策上沒有這一天,但一個村都是親戚,大家也不好說什麼。問題是,當初劉老頭將土地還給集體的時候,劉軍還想過把那分地要過來,結果老頭死活不肯,和村兩委鬧了一氣,最后土地給了另外一個剛生了孩子的人戶。到現在,劉俊才名下也沒有自留地了。”

    “原來如此,難怪劉軍死活不肯讓劉俊才在他自留地起墳,原來還有這麼一段故事。這兩叔侄的冤仇大了,再化解不開。”

    “誰說不是呢?”我悶悶地哼了一聲。劉俊才性格人品都有問題,劉軍也不是什麼善良人,這回算是遇到大麻煩。

    可憐這事由我提議,事情沒辦成,灰溜溜回去,又如何向劉俊才向老馬哥交代。

    我心中彷彿有一個秤砣,沉甸甸地壓在那裡。

    先前我還得意自己天生就是做群眾工作的,基層工作,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現在不禁對自己的職業前途產生了懷疑。

    大約是因為被煙熏著了,汽車一路上都開著窗,走了大約半小時,我的腦袋隱約發痛,忙將窗戶升起來,又讓小黃他們別抽了。

    小黃:“怎麼,吹感冒了?顧哥,我看你的精神狀態不是太好,要不請個假,休息一天。晚上洗個澡,吃頓好吃的,睡一覺就好。”

    我也發現自己的心理狀態不是太好,需要休息放鬆,就在微信上給馬院長留了個口信。

    馬院長準了假,又問劉俊才侄兒的事情辦得怎麼樣。

    我自然不肯說已經談崩了,只道正在商議,劉軍說要考慮幾天再做答复,應該沒多大問題。

    馬院長說那就好,盡快把工作做下了,劉俊才的腿不能再這麼拖下去,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人命”二字讓我一陣心驚肉跳。

    車過市區,我讓小黃把我送去出租屋。

    是的,我的精神狀態實在不太好,我需要洗個澡,需要出去大吃一頓。

    這幾天事情太多,我也累了。

    站在出租屋的樓下,看著繁華的大都市,看到滿大街露胳膊亮腿的姑娘們,我心中稍微美好了一些。

    在養老院呆得久了,成天和老頭老太太打交道,人也未免沾了暮氣。

    還是市區好啊,讓人充滿活力。

    回到出租屋,我發現合租的室友已經搬走了,屋中空無一人,顯得有些凌亂。

    累了一天,自然沒有力氣再收拾,就撥通電話給局財會室的劉姐,問氣卡和電卡在什麼地方。

    劉姐回答說,電卡和氣卡原來的租戶已經還給了她,新租客已經找到,晚上就會搬過來。小顧,你一天到晚呆在桂花鎮,一個星期才回城一次,那卡我準備給新租客。將來房子所產生的水電氣費你和他商量著辦吧。放心好了,你的新室友是個正經租戶,還帶了孩子的,應該很好相處。

    說到這裡,又得說說這套房子。

    沒錯,這套房乃是民政系統土豪雙壁之一的劉姐名下的產業。另外一個土豪就是家中開著大藥房的,我桂花鎮敬愛的院長,老馬哥。

    劉姐的丈夫是某大公司的高管,年入豐厚。兩口子有一個女兒,現在已經工作,男友家條件也非常好。兩口子沒有什麼負擔,手頭的錢花不完。

    她有個癖好,喜歡囤房子,但凡有點閒錢就喜歡換成固定資產。到如今,名下有六套房產兩間門市,且都是在房價大漲之前入手。

    我嚴重懷疑這兩口子是舊社會地主投胎轉世。

    最近兩年,房價已經達到歷史高度,劉姐驚呼惹不起惹不起,這才收了手,地主家也沒有餘糧。

    我現在租住的房子位於城中村,都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老房子,三室一廳,八十來個平方,頗小。

    回想起老家父母住的那套一百三十多平迷的半躍,生活質量頓時下了一個檔次。

    不過,價格卻不能同日而語。劉姐這套房子位於鬧市區,就市場價格而言,足夠買我房子兩套還有餘。

    本來,我去桂花鎮民政福利院上班後,那邊有宿舍,還想著把這套房子退了。

    劉姐卻勸我說,小顧,你風華正茂,局裡像你這種年輕的又能做事的不多,遲早會調回區局,說不好就是這一兩年的事情。到時候,你又得去找房。現在房源緊張成什麼樣了,像劉姐這種地段好,租金便宜的可找不著了。再說了,年輕人哪裡有不談戀愛的,難不成將來你和女朋友約會,還得辛辛苦苦從那邊坐十站公交車進城?

    女朋友我是不想的,至少在三十歲之前沒這個念頭。道理很簡單,太窮。

    窮則獨善其身嘛!

    但是,劉姐的話提醒了我。是的,這地方口岸實在太好,距離區民政局走路也就十分鐘,如果能夠回局裡上班,爽得很。局裡很多同事因為市區房價太高的緣故只能將家安在二三十公里的衛星城裡,每天開車在路上跟人擠上一個小時,確實有點慘。

    再說,劉姐也夠意,一間屋才收我六百。要知道,同地段同面積的房子,起碼一千起步。

    不好拂了她的美意,我就打消了退房的念頭。

    進了屋,洗了個澡,換了乾淨衣服,已是下午五點。

    被熱水一燙,我身上舒服了許多,頭也不疼了。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經昏暗下去,天氣冷下去,白天的時間變短,我肚子感到有些餓,就給小米打了個電話:“小米,有時間沒有,陪哥哥吃個飯,放心,哥不是小氣的人。今天吃大餐,我們去世豪廣場吃日料。”

    那頭,小米笑道:“喲,顧闖,你難得大方一回啊!怎麼,不存錢討婆娘?想當初你考上公務員的時候,還意氣風發地說三十歲之前混個正科,買房買車,抱得美人歸。”

    我垂頭喪氣地說:“別說三十歲,四十歲之前能夠買房就算好的,到那個時候,這房價還不知道會高成什麼樣,還是吃到肚子裡穩當。”

    小米叫米家成,和我同齡,也是外地考進S區的,恰好和我一期。

    我和他是在公務員考試的時候認識的,考完兩人還在茶館裡對過題,探討了半天考試心得,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按照古代讀書人的說話,那是同年。

    走上工作崗位之後,米家成進了區計衛局,而我則去了民政。

    民政和衛生局是對口單位,我們在工作上有接觸過幾次,經常約飯約K歌,遂成密友。

    米家成:“算俅了,你也沒多少工資,窮得緊,還是我請吧!也別去吃日料,咱們去黃門街吃串串香。對了,等下還要多一個人,我女朋友,大美女,眼紅死你這個單身狗。”

    “啊,你有女朋友了。瑪德,請女朋友吃飯去吃鬼飲食,也不講環境氛圍。太摳了,也不知道人家看上了你什麼?”

    “你管我,來不了,我現在已經在路上了。”

    “去去去,怎麼不去,馬上出門。”我匆忙披上衣裳出了門。

    事後,我非常後悔自己這個決定,早知道就不去當這個燈泡了,這一頓飯給我吃出了一個麻煩。

    按照本地人的說法:“哦霍,糟起了哇!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5 08:25
第十五章姐姐你一點都不漂亮

    黃門街在老城區,距離我這裡有點遠,需要坐四站路。

    因為是老城區,房屋又破又小,擠得很。拆遷難度大,一直沒有改造。

    兼之這里人流量大,當地人等到天一黑就在街邊支了棚,撐開大傘,開始賣燒烤、麻辣燙,直到半夜兩三點才收攤。

    因為都是晚上營業,又被人親切地稱之為鬼飲食。

    城管來整治過幾次也整治不好,頭疼得很。

    據傳說,這裡在古代曾經住過一個宮裡的太監,故此得名。

    我自然對這個傳說自然是嗤之以鼻孔的,黃門是太監不假,可那是兩漢三國時的說法。到唐宋兩朝,宮裡的公公被人稱之為內侍。至於明清,則叫太監。

    S區以前就是個小縣,三國兩漢那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是否有公公在這裡住過,誰知道。

    說起太監,我想起劉俊才那個器官幾乎被醫生整個地挖掉,忍不住扑哧一笑。

    那頭,小米就高聲喊:“顧闖,這裡這裡。”

    在他身邊,有一個姑娘同樣地朝我不住揮手。

    這女孩子,小圓臉,長相普通,但熱情大方,很可愛的人。

    坐下,大家互相介紹了一下。我才知道,這個女孩子是當地土著,姓姚,現在在城關第二幼兒園做老師。

    小米是出了名的能侃,一坐下就國內小氣候,國際大氣候,***又跟普金掐成一團吹得飛天玄乎,直吹得老師兩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喝了一瓶啤酒,和他胡吹了一氣之後,頓時覺得世界美好起來。

    正是吃飯時間,整條街的燈都亮了,到處都是食客在猜枚划拳衝殼子。

    另外,還有不少人背著吉他過來請食客點歌。十元一首,歌聲極其洪亮,不把你耳朵整得嗡嗡響算他輸。

    食客點的歌都是流行一時的街歌,來來去去就那麼幾首,很叫人審美疲勞,但你也不能不接受這噪音的轟炸。

    人民群眾喜聞樂見,你不喜歡,你算老幾?

    我們自然也受到了歌手的騷擾,問題是我們都不懂音樂,只想安靜喝酒聊天。

    一連打發了幾撥之後,心中不覺煩惱。

    這個時候,一個女孩子捧著一束鮮花過來纏著小米:“大哥哥,大哥哥,姐姐好漂亮啊,買一朵花送給她吧!”

    我定睛看去,眼睛一亮。這小女娃子大約十二三歲,生得唇紅齒白,就好像是從年畫裡走出來一樣,非常可愛,這是個小美人坯子。

    只不過看得出來她家的條件很差,身上只穿了一套綠色的廉價運動裝,牌子是阿達迪思,拼夕夕爆款。

    聽小女孩子誇獎自己長得漂亮姚老師高興得眉毛都彎了,伸手在她胖乎乎的臉蛋上摸了一把:“這孩子真乖。”

    小米見佳人開心,很大方地說:“那好,就買一束吧,多少錢?”

    “謝謝大哥哥,五十。”小姑娘不住鞠躬。

    五十?是有點貴啊!

    就小丫頭手中的花來說,其實都是很廉價的薔薇,說不好還是在街邊的花壇裡摘的。

    這明顯就是吃準了小米不肯在在女朋友面前跌份兒,故意喊個高價。

    小米下不來台,得,掏腰包吧!

    本來我是很願意看到米家成同志吃虧的,未免是一樁笑談。

    但是,心中突然一動,職業習慣讓我敏感起來。

    據我所知道,這種在街上賣花的、乞討的小孩子背後多有大人操控,底下未必沒有乾什麼違法的事兒。

    我的工作就是把她們收容進未成年保護中心,送回父母身邊,沒有父母的則交由當地民政部門,該進孤兒院的進孤兒院,該讀書的讀書。

    責任所在,義不容辭。

    就溫和一笑:“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哪里人,父母是誰還記得嗎?告訴叔叔,叔叔是未成年保護中心的,我送你回家。簡單地說,我是政府機關工作人員,不要怕,沒有人能傷害到你的。如果有人敢傷害你,叔叔動他進監獄。”

    說著就掏出工作證在她面前晃了晃:“跟我走好嗎?”

    那小女孩臉色一變:“我又不是流浪兒童,我有爸爸媽媽,我在上學的,晚上出來勤工儉學不可以嗎?”

    她神色顯得慌張,甚至還偷偷朝後面看了看。

    這下更引起了我的懷疑,對,肯定有人在遠處偷偷跟著。

    我伸出手去抓住她:“你說你有父母有書讀可騙不了叔叔,做爸爸媽媽的怎麼捨得讓自己女兒晚上出來賣花,碰到壞人怎麼辦?先坐下,小米,報警。 ”

    小女孩力氣不小,猛地甩開了我的手,對著姚老師喊道:“阿姨,你一點都不漂亮。”

    說完話,咻一聲就跑了。

    我本欲去追,可剛站起身,感覺頭昏眼花,也不知道是醉了還是感冒還沒有好。

    再回頭,卻見小米氣得一臉鐵青:“這孩子,這孩子,怎麼這樣可惡。姚老師你別生氣,你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生,至少在我心目中是這樣。”

    勸了半天,才讓鬱悶的姚老師多雲轉晴。

    大家繼續吃串喝酒。

    轉眼,一箱啤酒被消滅乾淨,時間也到了七點半,天已經徹底黑下去。小米的女朋友接完一個電話,說是父母打的,讓她回家,然後抱歉地朝我一笑。

    米家成朝她揮了揮手:“回去吧,一個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多爸爸媽媽的確實不放心。沒有女人,我和顧闖也方便說葷段子。”

    姚老師抿嘴一笑,叫了一輛出租車。

    我心中好奇:“小米,你不是和姚老師在談戀愛嗎,她父母不知道?”

    米家成苦著臉:“知道啊,我天天去她家蹭飯的。可人家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怕被禍害了。尤其是她爸爸,看我的樣子就好像是看階級敵人。”

    我哈哈大笑:“岳父看女婿,那是越看越氣,不防著點怎麼行?啊哈,你居心不良,還想著禍害姚老師啊?”

    “好了,別開玩笑了,我上個廁所,幫我拿著包。”說罷,小米就把一個人造革黑色大皮包遞給我。

    “這什麼呀?”我問,這包做工材質極其低劣,醜得沒眼睛看。小米家境不錯,是個時尚達人,嫉醜如仇,這玩意兒他怎麼好意思拿在手中招搖過市?

    米家成拉開拉練,只聽得嘩一聲,裡面竟然是幾十個一次性注射器,笑道:“我今天和人約了在黃門街,這是工作,不然我也想去世豪廣場大吃一頓。”

    我頓時明白:“原來這樣,我說你怎麼突然變簡樸了,快去解手吧!老闆,再來一碟鹽花生。”

    米家成在區計衛局消毒殺菌科,這個科室的名字聽起來比較拗口。於是,大夥兒索性就簡化成“消殺科。”

    小米的主要工作是社區服務,對口吸毒人員。成天提著黑色公文包做那些爛仔苦口婆心宣傳:“你們要不要去戒毒所”“不如去衛生局領點替代藥物?”“進入工地要戴安全帽。”“記得穿雨衣啊!”“不要共用注射器啊,會得HIV的!”

    沒錯,他的工作中有一項是免費給爛仔發放一次性注射器,遏制流行病的傳播。

    因為成天在外面晃,自由時間多,大家都將消殺科稱之為“瀟灑科”語氣中甚是羨慕。

    可真叫大家去幹這個工作也瀟灑瀟灑,又不願意了。

    還沒等老闆鹽花生送上來,我突然小腹發漲,一股濃重的尿意襲來。

    這才是三急如山倒,忙向麻辣燙老闆問清楚公廁的位置,提著包覓了方向就鑽進旁邊的小胡同里。

    也許是因為胡同太黑,彎彎拐拐實在太多,跑了一氣,沒找著。

    又走了兩步,前頭卻是燈光大亮,定睛看去,竟將這片街區走穿了。

    我實在忍不住,就在小巷裡解決了,心中不覺羞愧。

    剛提好褲子,突然從後面衝過來兩條大漢,狠狠地把我給壓在地上。

    我的雙手被人背在後面,背心被膝蓋頂住,當真是痛不可忍。

    頓時大叫一聲:“幹什麼,幹什麼?”

    難道是遇到劫匪,又或者是剛才那小姑娘背後的大人來報復?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豈有此理?

    “不許動,我們是黃門街派出所民警,老實點。”背後有人發出一聲低喝。

    我聽說是民警,心中一鬆,側過頭去,果然是兩個穿著警察制服的人,一老一少。

    年紀大的那個正跪在我身上,年輕走過去揀我掉在地上的包。

    我忙道:“警察同志,誤會了,我是好人。”

    “好人不好人可不由你說了算。”年輕警察拉開皮包的拉鍊,只看了一眼,就發出一聲歡呼:“老羅,抓對了,是吸毒人員,好多針管。”

    我嚇了一跳:“弄錯了,弄錯了。”

    “有什麼話回所裡說。”年紀大那個叫老羅的麻利地給我上了手銬,一用力將我提起來,就朝旁邊的街上走去,推進一輛打開車門的警用麵包車裡。

    可憐我喝得有點醉了,想要說話,可腹中一陣翻騰,差點吐了出來。原來,剛才這一番折騰我的酒意湧了上來,頓時渾身無力,眼皮沉重得再睜不開,就這麼渾渾噩噩地被他們帶走了。

    我叫顧闖,我好像遇到什麼事了。

    我現在只想睡覺。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5 08:25
第十六章我成了香餑餑

    “嘿,醒醒,醒醒,你還睡著了。”也不知道過了久,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艱難地睜開滿是眼屎的眼睛看過去,正是那個老羅。

    我這人有個特點,剛睡醒過來的十來分鐘內,腦子好像一台剛接通電源的古董機器,斷片得厲害。要預熱半天,才能正常工作。

    就這樣,我進了派出所警務室:“能給我一杯水嗎,渴得厲害。”

    年輕的警官遞了個紙杯過來,我一口喝乾淨,感覺嗓子裡好受多了。

    這個時候,我已經清醒過來,正要說話。

    老羅警官的專線警務手機響了,因為警務室裡很安靜,那邊打電話來的人顯得很急,嗓門也大,說話的聲音清晰傳來:“餵,老羅啊,我是老雷,什麼'你是誰'你連我都不認識,上個月咱們還一起去學習過一周,怎麼說也是老同學了。老同學請你幫個忙好不好,聽說你那裡抓了個吸毒的,能不能把人給我。畢竟,這事兒吧,歸咱們緝毒大隊管。就這麼說定了,等下我帶人過來辦移交。”

    我嚇了一跳,咱好好的國家幹部怎麼成了爛仔了?

    老羅:“哈哈,原來是老雷了,哈哈,老同學你的消息夠靈通的,我前腳把人帶回來,你後腳就打電話,老實交代是不是在我這里安排了眼線。別別別,不過是嫌疑人,還得驗尿驗血呢!”

    “驗什麼驗,我們可以驗,就這麼說定了,有空請你喝茶。”

    老羅:“喂喂……”電話那邊傳來嘟嘟的忙音。

    他回頭看了年輕警察一眼,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年輕警官嚇得忙解釋:“老羅,你還不相信我嗎?”

    就在這個時候,老羅的電話又響起來,他一看,喃喃說:“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得,特警隊白隊的……餵,白隊啊,什麼事?”

    那頭的聲音很急:“老羅,你們是不是抓了個吸毒嫌疑人,我馬上過來帶人,這條線我盯了有一個月了,結果被你摘了桃子。麻痺的,搶功勞也不是你這麼搶的,就這麼著,掛了!對了,你小子當年參加工作的時候還是我帶的,怎麼,忘記師傅了?掛了啊,有時間一起吃飯,我讓你嫂子親自下廚做。”

    老羅抽了一口冷氣:“這……這下麻煩了。”

    我忙道:“什麼盯了一個月,那什麼白隊是騙你的……”這不廢話嗎,我好好的共和國公民,遵紀守法,敬業愛國,積極向組織靠攏,追求進步,有健康向上的三觀,怎麼可能幹壞事?

    不等我把話說完,老羅呵斥我道:“我還不知道,要你廢話。”

    這個時候,電話鈴再次響起,明顯看得老羅神色有點緊張,估計是怕半路再殺出個程咬金,截胡他今天晚上的工作成果。

    還好,那頭是自己人。老羅:“李所你好,我是羅偉。”

    打電話過來的那人顯然是黃門街派出所的所長,他的聲音裡有著掩飾不住的興奮:“老羅,聽說你抓了個吸毒人員,幹得好,咱們所這個月的工作指標算是完成了,記你一功。我問你,是不是有人來問你要嫌犯?”

    老羅:“緝毒隊和特警隊打過電話來,要么說這是他們的工作範圍,要么說這條線是他們盯了一個月的,想把人帶走。”

    那邊李所出離的憤怒了:“放屁,老羅,他們欺負你是個老實人。把嫌犯給我看好了,誰來都不好使。至於上面有什麼壓力,我給你頂住。如果人放走了,別怪老子翻臉不認人。”

    聽完老羅這幾個電話,我頓時明白過來。

    我省地處西南,省城又是西南三省的經濟文化政治中心,緝毒形勢甚是嚴峻。這幾年,國家下大力氣打擊毒品犯罪,成果顯著,社會反應很好。

    之所以如此成功,那是和上級將任務分解到基層,甚至直接分解到人頭。

    每年每月,區局、特警隊、緝毒隊和下面的派出所都有任務指標。

    上級的本意是好的,不過隨著犯罪分子紛紛落網,吸毒人員大多被送進戒毒所,再想完成指標就不那麼容易了。問題是,上級並沒有要壓縮指標的意思。

    如此一來,僧多粥少,通常是一個吸毒人員有好幾個公安機關盯著,為了抓人還鬧出過糾紛和笑話。

    昨天晚上我和小黃警官吃飯的時候,談到這事,他還說了些風涼話。

    說道,就拿我區來說吧,一個中隊,每月兩人指標。一個特警隊就有六個中隊。局裡有同樣指標的還有五個同級別單位,要完成一樣的任務。另外,我們區還有十三個鄉鎮,每個鄉鎮派出所有十個人指標。你算算,一個月得多少人,一百五十多個。

    再加上一些小範圍的指標,一共有兩百多人。

    我們區在籍人口七十萬,加上流動人口,不超過一百萬。

    也就是說,四千人當中你就得抓一個,這還是每月。以一年計算,四百人中抓一個,你叫我去哪裡弄那麼多吸犯毒人員,這不是要命嗎?

    但凡聽到線報,公安部都是兩眼放光,彷彿看到了香餑餑。

    當時我聽了,也就是一笑了之,心中暗想,這不是打遊戲時的搶野怪發育嗎?想不到我今天卻變成了野怪,變成了香餑餑。

    這事誤會大了,我開口:“老羅,你們搞錯了。”

    年輕警官喝道:“老羅也是你叫的,老實點。”

    老羅朝同伴擺了擺手,嚴肅地說:“姓名。”

    我沒辦法:“顧闖。”

    “年齡。”

    “二十四。”

    “年紀輕輕,就走上了不歸路啊!”

    我:“我沒有吸毒,你們弄錯了。”

    年輕警官:“吸沒吸毒,驗一驗尿就知道了。就算你沒吸毒,也保不准你不是販子。”他拍了拍放在桌上的那個人造革皮包,喝道:“那我問你,這麼對針管是怎麼回事,是供給吸毒人員使用的嗎?”

    這一年來,國家對吸販毒人員下重拳打擊,對一次性注射器管控得很嚴。去藥店買,基本沒貨,還要登記。

    再說了,誰沒事自己扎針玩,我的嫌疑是有點大。

    我心中有點生氣:“你不能誣陷好人,這事就是個誤會。老羅,還有這位警官,我是區民政局桂花鎮福利院公務員,今天正好在黃門街陪朋友吃飯。至於一次性注射器,是陪我吃飯的朋友啊,他上廁所去了,交由我保管。”

    話還沒有說完,老羅眼睛一亮:“你還有同夥?”接著又滿面懊惱,轉頭對外面喊道:“嫌犯還有同夥,快,去兩人看看,把人給我帶回來。”

    外面一通忙亂,只幾秒,就有兩個輔警開了小麵包匆匆而去。

    我苦笑一聲,道:“老羅,你真是弄錯了,把我那個朋友叫過來一問不就全清楚了,要不,我給他打個電話好了。對了,我身上還帶著身份證工作證,我給你看看。”

    老羅大約是看我的模樣不像是爛仔,心中產生了懷疑:“真的,你說你是公務員?”

    “還能有假……這… …”我伸手進茄克的口袋裡,一摸,手卻僵住了,裡面空無一物。手機、錢包不翼而飛。

    年輕警官捕捉到我表情的變化:“怎麼,沒有?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進所裡來就一通胡扯,老實交代問題,你的上線是誰,下線又是誰?”

    我心中突然有點慌張:“老羅,能不能讓我打個電話給同伴。對了,桂花鎮派出所小黃是我朋友,我可以讓他證明。”

    “你認識誰都不好使。”年輕警官一聲大喝:“老實回答。”

    他的態度不是太好,我也火了:“上線的名字我知道,下線的名字我也知道,可我就不告訴你。”

    “別弄得跟革命志士一樣,你不配。”

    老羅悠悠插嘴:“顧闖,姑且叫你顧闖吧,我們繼續做筆錄,姓名。”

    “顧闖。”

    “年齡。”

    “二十四。”

    “性別。”

    我感覺受到了侮辱,霍一聲站起來:“女!”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5 08:26
第十七章一方天地

    “咣”一聲,鐵門關上了。

    屋中一片黑暗,竟是什麼也看不見,只聽到蚊子嗡嗡飛舞的聲音。大冷天的,它們竟然還活著。

    沒錯,我被關進了派出所的一間房子裡,算是被拘留了。

    剛才做筆錄倒是快,先後用不了兩分鐘。反正我身上的身份證、駕駛證、錢包和手機都不見了,估計是先前解手的時候弄丟的。派出所也沒有人臉識系統,要查明我的身份只能等明天天亮再說。

    錄完口供,老羅他們又取了我的尿樣送去化驗,還說,如果檢查呈陽性還要進一步抽血核實。

    流年不利,無妄之災,我還能說什麼呢?

    既來之,則安之,只能在這里呆上一夜,等明天再說吧!

    “啪!”清脆的巴掌聲,有人在拍蚊子。

    屋裡還關有其他犯人。

    我心中一緊,作為一個守法公民,我一輩子沒進過派出所。

    桂花鎮派出所雖然就在福利院隔壁,我還一直沒機會過去坐。

    被關在拘留室裡的能是好人嗎,要和他們相處一夜,心中未免有點犯怵。

    這個時候,我的眼睛已經逐漸適應了黑暗。定睛看去,卻見這間拘留室不大,也就十來個平方。挑高大約三米,在最高處有一扇裝了鐵柵欄的小窗戶。

    有幽幽夜光投射下了,照在蹲在地上的三人身上。

    這三人的形象就不用描述了,反正用一個詞就能概括——歪瓜劣裂棗。

    “來了,叫什麼名字,犯了什麼事?”一個人率先發問:“帶煙沒有,關了幾天,憋死我了。”這人長得非常猥瑣,瘦高個,一口爛牙。看得出來,他是這三人的頭兒。

    另外一人道:“國哥,進來的人身上的東西都被清理乾淨了,怎麼可能還帶著打火機和煙。”

    那個叫國哥的拍了那人腦袋一記,罵道:“老子每年都要進來幾回,不比你清楚,這不就是隨便一問嗎,要你多嘴?”

    那人畏懼地一縮腦袋。

    我聽人說,犯人被拘留或者被關押的時候,都會被所謂的牢頭打一頓,殺殺威風,以宣示自己的地位。

    心中不覺一緊,看得出來,這個國哥顯然是不懷好意。

    再看了看三人,看看自己的身坯,我明顯比他們高半個頭,如果一對一較量,倒不會輸,怕就怕他們一湧而上,好漢難抵群狼。況且,我喝多了酒,正骨酥手軟,怕是要吃虧。

    要命的時候,這個時候,我的尿意又來了。一想,剛才起碼喝了七瓶啤酒,竟是把循環系統給喝通了。

    又看了看,發現牆角有一口用來給嫌疑人解手用的痰盂,心中一鬆。也不理睬國哥,忙脫了褲子坐下去。

    那國哥被我的不理不睬激怒了,罵道:“誰叫你坐上去的,弄髒了老子還怎麼拉屎,鬼知道你有沒有病,滾起來,憋著。”

    我故意用冷冷地目光看著他,良久不語。

    國哥:“狗日的,你看什麼?”

    我一拳打在水泥牆上,發出一聲悶響,回音裊裊。

    雖然疼得厲害,卻裝著若無其事的表情:“鬧什麼,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懶得跟你說我叫什麼。大家認識了也沒意義,反正我明天要轉去看守所。”

    被拘留在派出所和被轉去看守所性質不同,一般來說,如打架鬥毆一類的治安案件都會在派出所關幾天。而轉去看守所,那就是犯罪,等待判決了。

    這話成功地勾起了他們的好奇心,一個人問:“兄弟,你犯了什麼事?”

    “殺人!”我冷哼一聲,依舊用冷冷的目光看著國哥:“估計要被重刑,我也不想好了。”殺一個人是死,再殺一個也是死。

    國哥也明白這個道理,心中懼了,又坐了回去。口頭卻不肯服輸:“別把痰盂淋濕了,別人還怎麼坐?”

    見成功地震住屋中三人,我偷偷鬆了一口氣。看來,我要再這一方小小的天地呆上一夜了,罷,算是一次難得的人生經歷。

    我也只能怎麼安慰自己。

    這一泡尿的酣暢淋漓更勝先前,空氣中充滿了騷氣還有啤酒的味道。

    國哥抽了抽鼻子:“我嗅到了女人的味道,還是年輕女娃子。”

    這人是神經病嗎,如此蕩漾的味道他竟然能嗅出脂粉氣息?

    “咣”鐵門又開了,年輕警察押進來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

    我心中大駭,這國哥是狗鼻子嗎,這都聞得到,還有,這人霍然是先前那個賣花姑娘。

    這才是冤家路窄啊!

    小姑娘和先前的我一樣,眼睛一時適應不了眼前的黑暗,等到年輕警察關門走人,還呆呆地站在那裡。

    國哥突然怪叫一聲:“小妹妹,那邊風大,哥哥這裡暖和,坐這裡來。”

    小姑娘沒想到屋中還有人,禁不住尖叫一聲。

    又有一人笑道:“國哥,你是不是想讓小妹妹坐你懷裡啊!國哥,看來這小姑娘是不給你面子,要不我幫你把他請過來。”

    說罷,就站起身低笑著朝她走去。

    小姑娘的眼睛已經能夠看東西了,她叫著朝旁邊跳去:“別過來,別過來,幹什麼,我要叫了。”

    國哥:“你叫啊你叫啊,哥哥最喜歡聽了。小妹妹,你解手不,這裡有痰盂。”

    小姑娘繼續跳,可屋子就這麼大點,又能跳到哪裡去。

    我一把抓住她,低喝:“別怕。”

    小姑娘認出我來:“你……你……”

    “是我,別怕。”我放開她,用身體攔住那個靠過來的人: “滾!”

    那人一窒,停下來,看著國哥。

    國哥站起來:“那姓顧的,咱們自尋開心,關你屁事?”

    我:“我就要護著,怎麼,不服氣。”

    我和他的目光在空中碰在一起,良久,國哥在我一步不讓的目光中退縮了,嘀咕一聲又坐了下去:“不跟你這亡命之徒廢話,進看守所了不起啊,刑事犯了不起,殺人了不起啊?”

    “我就是這麼了不起。”我揚了揚下巴。

    監獄裡有一條鄙視鏈,重刑犯鄙視經濟犯,經濟犯鄙視小偷小摸,小偷小摸鄙視強姦犯流氓犯。至於吸毒鬼,那就是垃圾、狗屎,連人都算不上。

    殺人,那可是站在鄙視鏈頂端的。

    “哇,你殺了人,是行俠仗義,路見不平一聲吼嗎?”突然,身後的小姑娘一聲驚呼:“好厲害!”

    聲音中充滿了讚歎。

    我:“……”殺人犯罪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嗎,我得意了嗎?

    這小丫頭片子什麼三觀?
mk2258 發表於 2018-12-16 22:58
第十八章 原來如此

    屋子里一下子塞進來五個人,溫度頓時高起來,這讓蚊子更加猖狂。

    我本打算靠牆睡上一覺的,卻不想臉上被叮了好幾個包,當真是癢不可忍。這個時候,我的頭又開始隱隱著痛,也不知道是宿醉還是感冒。

    小姑娘受了驚嚇,一直縮在我身邊,她也在和其他人一樣不停拍著蚊子,拘留室里劈啪聲不絕于耳。

    實在是睡不著,小姑娘偷偷又手指捅了捅我︰“那個,大哥哥,先前對不起啊,我不該說那個小姐姐不漂亮的。”

    我記起了自己的責任,問;“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小姑娘︰“我叫邢蕭蕭,今年十三歲了。”

    “你家里還有爸爸媽媽嗎,怎麼不去讀書,跑街上賣花?”

    “我怎麼沒去讀書,我在四中初一六班讀書的。”

    “你有書讀,還上街賣花?”我瞪大了眼楮︰“不會是騙人的吧?”

    “我勤工儉學不可以嗎?”邢蕭蕭哼了一聲,突然臉色大變︰“糟糕,我明天還要上學呢,等下姑媽下夜班回家看不到人不知道會急成什麼樣子,糟糕了,糟糕了,我肯定會被打的。”

    “不要怕,給大哥哥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安慰著她,做群眾的思想工作我最擅長了。

    邢蕭蕭這才說,她和姑媽並不是本地人。

    事情是這樣,去年她的父母因為車禍去世成了孤兒,就跟著姑媽一起生活。

    因為家里實在太窮,小丫頭就和姑媽一起到省城S區。

    如今姑媽在一家大型商場打工,她也在住所附近的第四中學就讀。

    姑媽的收入不高,扣除住房租金,一日三餐和邢蕭蕭的學費之後,日子過得不是很寬裕。

    邢蕭蕭這個小姑娘在學校里屬于成績不好,比較調皮的那種學生。又正值十二三歲最虛榮的年紀,因為穿著土氣,身上又沒有錢,很傷自尊。

    前一段時間同學間流行耐克的新款運動鞋,邢蕭蕭便每天乘姑媽夜班不在家的機會,偷偷跑去夜市賣花攢錢。

    原來她有家長,並不是流浪兒童,我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邢蕭蕭,穿什麼鞋子或者家庭經濟條件並不能說明什麼。任何一個人都想追求更好的生活,這也可以理解。不過,每個人到了一定的年齡都有他需要做的事情。工作賺錢是大人的事情,你們這些小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學習。只有好好學習,將來才能找到好的工作,才能賺錢。一個階段做一個階段的事情。你晚上出來賣花,耽誤了學業,將來怎麼辦?”

    邢蕭蕭︰“大哥哥,你說的道理我也明白啊!不過,我的成績不好,再怎麼努力也沒用,反正都是班級最後一名。晚上家里有沒有人,一個人呆著無聊,出門勤工儉學也好啊!”

    “最後一名,成績很差,差成什麼樣子?”我問。

    小丫頭听我問她成績,神色忸怩,半天才說,基本都是一二十分的樣子,最困難的是英語,索性就是個鴨蛋。

    我哭笑不得,這個邢蕭蕭看起來挺精靈一個孩子,怎麼學習差成這樣。正要問她為什麼不找老師補習,可一想到她家里的情況,就閉口不語。

    是的,現在到處都是補習班,要想找好老師也容易,可補習費卻異常高昂。即便是每周一次的二十多人的大班,一個科目每月也得三千塊。如果是一對一教學,每個課時更是達到驚人的三百之巨,且上不封頂。

    以邢蕭蕭剛才所說的家庭條件,去補習顯然是不現實的。

    還有,這孩子的學習基礎實在太差,相當于從零開始,要想補起來已經沒有可能。

    我想了想,安慰她道︰“不管怎麼說,不管我們的條件是好是歹,只要做一個正直的人就好。”

    “是,大哥哥,你是個好人,我對不起你。”邢蕭蕭自進了拘留室之後都縮在我身邊,一步也不敢挪動,很依賴我的樣子。

    我知道她是在說先前罵姚老師的事,笑笑;“不要緊的,我同伴是個豁達的人,不會為這種小事生氣的。”

    拘留室的大門打開了,那個年輕警察進來,一臉抱歉地說︰“顧闖,你的身份核實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可以走了。”

    “你們打電話去問過了?”我苦笑道︰“你們啊,完全不听解釋就把我關這里來,這工作作風也未免太簡單粗暴了。”

    年輕警察連聲說︰“是是是,是我們工作的失誤,當時你不是醉了嗎,又找不到你的證件和手機。再說,這吸毒人員都是滿口謊話,根本就不值得相信。”

    見他態度誠懇,我又急著離開這滿是蚊子的小黑屋,也顧不得生氣︰“那算了,我還是早點回去睡覺吧!”

    “大哥哥,你要走,你不是殺了人嗎,就這麼被放了?”邢蕭蕭卻面色大變,一把拉住我的手。

    我微微一笑︰“大哥哥騙你的,我是個好人,怎麼可能是凶犯?”

    “別走,別走。”邢蕭蕭使勁地抓著我的手腕,指甲都快嵌進肉里去,能夠感覺到她的小手在微微顫抖。

    我心中一沉,是啊,如果我離開,這三個地痞流氓欺負她怎麼辦,那又是何等可怕的光景。正要對年輕警官說請他將邢蕭蕭換個地方關押,又想問問她究竟犯了什麼事,那個警察又道︰“邢蕭蕭,你也跟我走,你姑媽來接你了。”

    “啊,我姑媽……我不出去,我不要見她,我就住在這里……哇!”小姑娘突然大哭起來。

    小小年紀就因為違反治安法被關進拘留所,還讓家長來領人,可以預料邢蕭蕭回家之後肯定會被姑媽一頓臭揍。

    打孩子是不好的。我安慰她道︰“不要怕,不要怕,等下見了你姑媽,大哥哥會幫你說好話的。警察叔叔也會替你求情的,是不是啊警官?”

    年輕警察點了點頭。

    邢蕭蕭眼楮一亮︰“大哥哥這可是你說的,等下你可得替我求情啊!”

    等我們三人來到治安室,老羅和一個年輕女孩子坐在那里。

    那女孩子大約二十六七歲的樣子,身上穿著花格子外套,神色顯得憔悴,面上皮膚也有些暗淡。若非如此,以她端正的五官和高挑的身材看來,也算是顏值不俗。

    看到那女孩子,邢蕭蕭身體劇烈顫抖,蒼白著小臉,怯生生叫道︰“姑媽。”

    如果沒有猜錯,姑媽在她心目中很有威信,也畏之極甚。

    老羅忙走上前來,握住我的手不住搖著︰“顧闖,不好意思,你的身份我們已經核實了,是我們工作的失誤。職責所在,還請諒解。”

    我面上已經被蚊子叮出了四個大包,心情非常不美麗,氣道︰“老羅,你們的工作作風也太霸道了,我解釋半天你都不肯听。如果不是解除了誤會,看樣子你們是要把我關上一夜了?”

    看老羅尷局促的樣子,又連連道歉,我心中的氣順了些,說︰“你們打電話去單位問了?”

    老羅指著桌子上的一堆東西說︰“顧闖同志,你的錢包和手機我們找到了,里面有你的身份證和工作證。剛才你去解手的時候掉在巷子里,被我們找到了。還有,恰好衛計局的米家成打電話進來,一問才知道擺了個烏龍。你先查查,東西又沒有少?”

    東西也就那幾樣,一眼就能看清楚。至于錢包里的錢,現在都是電信支付,我錢包只有二十幾塊錢零錢,也懶得去看︰“都全了。”

    老羅又對那個姑娘說︰“邢雲,我們之所以叫你過來,是因為邢蕭蕭的事情。她是你佷女吧,先前為了爭地盤把另外一個賣花的小姑娘給打傷了,人家大人不依,報到派出所來,要賠湯藥。”

    原來,這個邢蕭蕭的姑媽叫邢雲,名字挺好听的。

    邢雲向老羅連連鞠躬︰“羅警官,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把孩子教育好,給你添麻煩了。”

    老羅︰“邢雲,這不是對不起我們的事情,處理治安案件是我們做警察的職責。就算你們的家庭條件再差,也不能讓這麼大點孩子就出來賣花,遇到壞人出了事怎麼辦?”

    邢雲一張臉漲得通紅,說︰“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沒把孩子教育好,以後不讓她出來賣花了。也不知道那個被打的孩子傷重不重,藥費是多少,我賠我賠。”

    說到這里,她神色有點緊張。

    老羅︰“就是把人打出鼻血來,也不重,考慮到你的情況也不太好,我做了傷者家屬的思想工作,賠兩百塊藥費就是。”

    邢雲松了一口氣︰“謝謝羅警官,我這就賠。”說著話,就掏出皮包,從一堆零錢里湊了兩百元錢遞過去。

    接著簽字辦手續。

    老羅嚴肅地說︰“你們這些做家長的,就是工作再忙也不能管孩子啊!才十幾歲的娃娃晚上就不回家,還打架,這已經是觸犯治安管理處罰法了。再听之任之,將來可是要走上犯罪道路的。”

    這是很嚴重的指責,邢雲滿面尷尬。

    我吃了這麼大苦頭,對老羅非常沒有好感,立即嚴肅地道︰“老羅,怎麼能夠這麼說話,不過是一個孩子而已,你上綱上線做什麼?”

    是的,孩子還小,將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老羅一來就說人家是罪犯,象話嗎?

    說完,我對邢雲道︰“邢雲,我是區民政局未成年保護中心工作人員顧闖,這事歸我管,別听老羅亂說。把蕭蕭帶回家去,不要過多責備孩子。”

    邢雲連連點頭︰“是是是,謝謝你。”

    然後抱住邢蕭蕭,柔聲道︰“蕭蕭是姑媽不對,姑媽天天加班不能陪你,你不是要買鞋嗎,姑媽給你買,咱們回家去,你可要乖乖的!”

    說著話,眼圈就紅了。

    邢蕭蕭兩眼放光︰“姑媽你真的要給我買鞋,可不許騙人。”

    邢雲微笑點頭︰“姑媽還會騙人嗎,走,回家去,明天天一亮姑媽就帶你去買。”

    “太好了,謝謝姑媽,謝謝姑媽,嗚哇!”邢蕭蕭尖叫一聲,歡喜地蹦起來在邢雲臉上親了一口。

    蕭蕭蹦蹦跳跳地跟著姑媽走了,臨行的時候還朝我揮了揮手︰“大哥哥再見,你跟那位姐姐說一聲,其實她還是很漂亮的。”

    邢雲疲倦一笑,搖了搖頭。

    看得出來,邢蕭蕭的姑媽邢雲是個溫柔的講道理的女子。只不過,生活的重擔幾乎把她給壓垮了,也沒有那麼多精力管教孩子。

    哎,這也是很無奈的事情。

    有一句話是怎麼說的,“我不像你們這些富人,天生就有優渥的生活條件,為了生存已經拼盡全力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12-20 21:55
第十九章你講不講道理

  

  



    “這個老羅,老子氣不過,得投訴他,必須投訴。”走在大街上,米家成氣憤難平。

    剛送走蕭蕭和她姑媽之後,小米就氣呼呼地進了派出所,對著老羅就拍了桌子。

    我腦袋正痛,又醉得厲害,只想早點回家睡覺,哪裡有心情看他們吵嘴,就拖了小米出來。

    “小米,算了,一場誤會,梁山好漢不打不相識,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我也就是到此一遊,也算是一場有趣的經歷。”

    米家成;“顧闖,你倒是好脾氣,果然是乾民政的。我不是氣他抓了你,這是他們的責任所在,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但他們要不按制度亂來,那就不可以,必須向上級反映情況。”

    我說:“不至於吧,怎麼就成了違反紀律了?”

    米家成:“顧闖,你大概還不知道我那工作的性質”

    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街上好多人,我們一邊在人群中穿梭,一邊聊起來。

    前頭說過,小米的工作就是防控疫病,重點是防止HIV在吸毒人群中傳播。他每天都提著一大包一次性注射器走街串巷免費發放,並做爛仔們的宣傳教育工作。

    這活兒乾得久了,這一街區的吸毒人員名單都裝在他心裡。

    我們區最近禁毒工作正在轟轟烈烈展開,各派出所目標任務很重。於是,派出所老羅就把主意打到小米頭上,想從他口中問出吸毒人員的名字,按圖索驥,一網打盡。

    為此,還想過請小米吃飯,打一打感情牌。

    米家成同志是久經考驗的革命幹部,如何肯上這個當。是的,禁毒工作重要,可我防控疫病的工作也同樣重要。如果我把名單交給你,失去了信用,以後爛仔們還敢過來領一次性注射器並聽我勸去戒毒所,疫情擴散開去算誰的?

    小米又說,當初他負責這個工作之後,上級就交代過這是一個獨立部門,只需要對計衛局負責,其他都別管,干好手頭的活兒就可以。

    兩個部門誰對誰錯,我也說不清楚,只能勸了幾句,說大家都不容易,都是為社會服務,算了算了。

    好半天,才平息了小米心頭的怨氣。

    小米說剛才折騰了半天,酒沒有喝爽,要不咱們繼續。

    我說不了,有點醉。

    米家成:“好吧,你的酒量實在不行,回家去睡覺吧!”

    我摸出手機,正要叫網約車,突然背心生出一層雞皮疙瘩,心中一陣翻騰,忙跑到垃圾桶邊上,“哇”一聲就把晚飯吐了出來。

    小米笑著拍了拍我的背心:“我說你不行吧,咱們區西部是高寒地區,不能喝酒可干不好工作。”

    “你這是混帳道理,酗酒還是為工作了?”我吐得滿眼睛都是淚花,心中又是奇怪,按說我不是這個酒量,今天怎麼反應這麼大,難道是上午去高溪村的時候吹感冒了。

    剛這麼一想,腦袋裡疼得厲害,忙道:“小米,我估計夠戧了,能不能送我去醫院看看。”

    到了社區醫院,一測體溫,有點發燒,我就回到了出租屋,準備睡一覺再說。

    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也就是感冒初期症狀,吃點藥,睡一覺就好。

    又是感冒,又是醉酒,走樓梯真令人痛苦。當真是跌跌撞撞,氣喘吁籲。

    抖瑟著手拿了鑰匙,好半天才伸進鑰匙孔裡,一扭,門開了,裡面有尖叫聲傳來。

    “別打我,別打我,嗚嗚!”

    “你膽儿肥了,賣花,賣花,不聽話不聽話!”

    竹條抽在人身上的聲音,小孩子的哭泣聲,大人的叫罵聲瞬間震得屋內回音不絕。

    我心中一驚:走錯房子了,醉了,醉了……不對,我是怎麼打開門的,沒走錯吧……“

    定睛看去,客廳還是那座客廳,電視還是那台電視,陳舊的布藝沙發還放在靠牆的地方,這就是我的租住的房子。

    這是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三間屋分別位於東、西、北三個方位。

    其中,北屋帶一個陽台,可以放曬衣服,面積最大,租金最貴。每月一千二百塊,我工資不高,自然是不能超前消費的;西面的房間第二大,卻當夕曬,一到夏天晚上就熱得叫人心中煩躁,因此價格最便宜,但我卻選了東屋。

    東屋最小,只能放一張床。住這個房間最大的好處是不怕睡懶覺睡過頭,因為一到早晨八點,太陽光照例會從窗戶外投射到你臉上,想不醒都難,正適合我這種瞌睡多的年輕人。

    卻見北屋的燈光亮的,哭喊聲正是從那里傳出來的。

    我癱坐到沙發上,用拳頭敲了敲自己 腦袋,禁不住喃喃道:“我這記性,還真忘記了,劉姐說今天有新房客要搬來。”

    大約是我進門的聲音驚動了北屋的住戶,裡面的人不鬧了,一個人走了出來。

    一看到人,不但是她,連我也楞住了,同時道:“是你?”

    原來,這人正是邢云,她竟然是劉姐的新租客。

    “你說……”我們又同時開口。

    邢云:“還是你先說吧,顧先生,你是怎麼進來的?”她面上帶著警惕。

    我揚了揚手中的鑰匙:“我已經在這裡住了一個多月了,聽劉姐說今天要來新租客,沒想到是你,這不是巧了嗎?”

    “原來是你,我先前聽劉姐說過你的名字,剛才在派出所的時候聽到你的名字,還有點耳熟,一時沒朝那方面去想。”邢云又朝我不住鞠躬:“孩子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對不起。”

    “哇,大哥哥,是你,想不到你要和我們住在一起。”一聲歡喜的大叫,一條小小的身影從北屋衝了出來,喜滋滋地挽著我的手不住搖著,又差一點把我搖吐了。

    不用問,來的正是邢蕭蕭。

    “放開顧叔叔,跪下!”邢云突然冷著臉厲聲喝道。

    “姑媽我……”邢蕭蕭嘴巴一癟,眼淚又落下來了:“我我我……”

    “怎麼,當著外人的面你不好意思了,在夜市賣花的時候你怎麼那麼厚的臉皮,你跪不跪,跪不跪?”邢云手中抓過一根老頭樂就使勁朝邢蕭蕭腿上抽去。

    這把老頭樂是我上次去旅遊時買的紀念品,有一尺多長,楠竹製成,又硬又韌,抽在人身上極痛。

    蕭蕭現在只穿了一條牛仔短褲,只幾記就看到她粉嫩的腿上出現了幾驚心動魄的血痕。

    可憐邢蕭蕭疼得不住跳著,尖叫到:“姑媽不要,姑媽不要啊,我錯了,我錯了!”

    我被這突然發生的一幕驚得幾乎呆住,忙站起身來,一把抓住邢云的手:“多大點孩子,就下這樣的死手。不就是勤工儉學嗎,沒那麼嚴重,教育下一下就算了。”

    邢云怒道:“什麼勤工儉學,你當我不知道在夜市賣花是怎麼回事,丟死人了。放開,我們家的事情不要外人管!”

    她力氣好大,一甩手竟把我甩開了。

    我又是醉酒又是感冒,正身子發軟,頓時被摔倒在沙發上。

    耳邊全是劈啪的聲音,蕭蕭終於扛不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姑媽,我跪,我跪,別打了!”

    邢云:“真是個不爭氣的東西,不好好讀書,偷偷去賣花,知道賣花的都是什麼人嗎,是騙子是沒廉恥的東西,你出息了。我們雖然窮,可窮得有志氣,有骨氣。就算你沒有志氣沒有骨氣,可也得做個好人。”

    說到激奮處,她手中的老頭樂又要抽下去。

    看她打孩子實在太兇,我提起力氣一把槍過老頭樂:“這東西是我的,不經過別人允許可不能亂動人家的東西。孩子不懂得,是該教育,可也不能這麼打。”

    “什麼虐待兒童,黃荊條子出好人,我打自己孩子關你什麼事?”看不出邢云在派出所是那麼溫柔又通情理的一個人,怎麼回到家就變了。

    她頭髮有點散亂,狀若母獅:“一邊去!”

    我剛才被她摔了一交,心中早已經騰起熊熊怒火,喝道:“住手,你這是虐待兒童,我是民政局工作人員,負責未成年兒童保護中心,我絕對不允許這事發生。”

    邢云橫了我一眼:“怎麼,你要告我虐待兒童嗎,有本事去告我把我拘留了?要不,你剝奪我對孩子的撫養權,把孩子送孤兒院去,我倒是省心了。”

    蕭蕭聽姑媽說要把自己送孤兒院,哭得更厲害,一把抱住邢云的腿:“姑媽,別趕我走,別趕我走,我就你這個親人了,我不當孤兒。你要打我就打吧,我真的錯了。”說著她又用哀求的目光看我:“大哥哥,你把竹條給姑媽吧,我願意讓她打我。”

    邢云:“跪一個小時,自己抽十下耳光,說我要聽話。”

    “是,姑媽。”蕭蕭哭著一記記抽著自己的耳光:“我要聽話,我要聽話,我要聽話。”

    我氣得嘴唇哆嗦,指著邢云:“你你你,你講不講道理……懶得跟你廢話。”

    一轉身回到自己房間,摔上了門。

    外面蕭蕭還哭:“我要聽話,我要聽話……”驚心動魄,讓我心中隱隱發痛。

    孩子做了錯事,是該教育,可要使用適當的方式啊!

    邢云同志,你教育孩子簡單粗暴,我對你有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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