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潔努加得玫瑰 作者:葡萄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6 21:17:3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0 11604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2:34
一六〇

  “……能起來……一下嗎?……”聲音怪怪的,不像自己的,有些啞,有些破……

  冰律沙慢慢爬起來,長長的銀色頭髮遮著臉,看不出表情。

  漂亮的白玉般的身體上有著曖昧的痕跡,不用看,雷婭知道自己肯定也是。

  不好意思再看他的裸體,雷婭竭力想不動聲色地把自己藏起來,最好連同臉一起,但又不想表現得像沒見過世面驚慌失措……

  強做鎮定和無所謂狀拉過被子蓋住自己好不容易脫離他的箝制的身體,鬆了一口氣。

  冰律沙低頭看了眼他們歡好過的床單。

  氣氛突然一變。

  雷婭敏感地發覺了,疑惑地睜開眼,看著他。

  他俊美的臉此刻很僵硬,眼睛裡閃爍著壓抑的,莫名的東西,語氣也極力壓抑得平穩:“……不是處女 ?……”

  新婚夜2

  雷婭腦子裡轟的一聲。

  蒙哈伏大陸極為重視未婚女子的貞操,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不管是貴族還是平民,如果自己娶的新娘不是處 女,都是種奇恥大辱,而貴族尤甚。

  在這種情況下,平民還好,退婚而已,而在貴族中,只要取得女孩父親或兄長的同意,就可以把這個貴族女孩殺死。而這個父親和兄長也往往都會同意。

  這是為了家族的榮譽,當然是不算謀殺的。

  而已婚女人的風流事蹟卻往往沒有人管,不但沒人管,還經常被行吟詩人們傳唱,因為貴族之間的聯姻往往都是為家族利益,很多夫妻都毫無感情,各自都有情人還不止一個。上流社會的貴婦人們都有些年輕的騎士們對她們效忠,為她們決鬥,他們往往以此為榮,而騎士們的夢想也都不是公主而是年輕貌美熱情的公爵伯爵侯爵夫人們。

  花花公子們勾搭貴婦頂多只是引來決鬥和仇殺,勾引未婚的姑娘卻會成為身敗名裂的醜聞。

  雷婭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低頭看看床單,雖然有著讓自己臉紅的不堪痕跡,卻紅色哪怕是粉紅色都沒有。

  冰律沙的臉色已經算是鐵青,湛藍的眼睛裡壓抑著怒火。

  雷婭抬頭看著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胸膛起伏,套上一件什麼東西就突然轉身摔門而去。

  雷婭懊惱地坐在床邊。

  自己怎麼可能不是處 女呢?

  難道是失去記憶之前?是和安洛卡?如果是那樣,為什麼日記裡沒有紀錄?是不好意思?怕洩露出去?

  那那個附在肯亞身上的惡魔,也沒能把自己怎麼樣啊。

  也許是什麼時候劇烈運動的時候不小心?或者是之前受傷的時候?這種事情,好像也聽過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正苦惱迷茫時,門突然又打開,冰律沙大步走進來,關上門,一言不發走到床邊,拿出把匕首。

  雷婭吃驚,冰律沙難道會是那種不顧切要殺不貞的妻子來恢復自己榮譽的男人?

  卻見冰律沙輕輕一刀劃在他自己的手肘內側,擠出點血,抹在床單那些痕跡上,暈染開。

  垂著眼睛,他聲音毫無起伏地:“別讓人發現。”

  雷婭有點疑惑,突然明白床單明天要給人檢查的,終於明白,心裡震動了下,抬頭看著他,那張年輕美麗的面孔遮蓋在頭髮和眼睫毛的陰影下,看不見眼睛,只看到薄薄的嘴唇,緊咬著。他不算最高大,但也挺高的,隨意披著的睡袍很零亂,精壯的胸膛?裸赤?著,銀色充滿光澤的長發糾結著。

  冰律沙,很傷心很氣憤吧?

  任何一個男人,只要是從小出生在蒙哈伏大陸的,沒有不在意這種事,不引為畢生之恥的,他又一貫很驕傲,卻遇到這樣的事情……這麼氣憤的時候,還能想到為自己遮掩……

  是因為這是一場十分重要,不容出現紕漏的政治婚姻嗎?

  不,雷婭直覺知道不是,冰律沙根本不是那麼有政治覺悟的人,他身上也沒有什麼野心的味道,他總是皺著好看的眉,很冷淡,很不耐煩。

  在冰原的相遇,覺得自己有些瞭解他,他喜歡那樣獨自在茫茫冰原修煉,完全依靠自己的努力和超出常人的毅力去變得比任何人都要強,他喜歡戰鬥,不喜歡陰謀,其實和他精緻美貌的外表很不一樣。

  那樣淡淡著堅定無比的話的冰律沙才是真實的他,“……拋出性命去修行,去變強,哪怕頭破血流,百死一生,也要親手打倒他。”

  那樣的堅定,彷彿理所當然,連少年的倔強都不帶一絲。

  這樣的他,不可能是為了一場政治聯姻那麼在意的人。

  那麼,他真的是一個溫柔的好人。

  真是……沒有看出來……

  想起自己在烏雅加納初遇他時的觀感,真是太先入為主。人,果然是不能簡單分類的。

  冰律沙從垂下的眼簾注視著自己坐在床邊的新娘,身上不著一縷,?裸 赤?的身體彷彿大自然最美好的傑作,潔白玲瓏的身軀上有自己留下的嫣紅,黑色的長發覆蓋著姣好的,貫如雪白的鵝般的驕傲的頸項,垂到胸前,半遮半蓋著形狀迷人的胸脯,美麗得令人心痛……

  仰著脖子注視著自己,漂亮的黑眼睛水瑩瑩的,卻沒有羞恥或哀求,只有震驚,迷茫,苦惱和一絲別的什麼東西。

  冰律沙只覺得有一隻任性而無情的小手,正在把自己的心臟揉來搓去,又痛又麻又酸又難受,憋悶,又有些發軟,好像拳打到棉花裡無處著力。

  瞬間,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覺得實在忍耐不下去,轉身要離開。

  “冰。”雷婭在身後喚他。

  冰律沙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

  “你去哪?”雷婭的聲音很輕柔。彷彿一隻手在拽著自己的衣角。

  是在央求自己留下嗎?是在害怕嗎?

  冰律沙打開門,卻還是回答:“去書房……你先睡吧……”

  到書房的冰律沙,什麼都看不下去,吹熄燈火,在黑暗中睜著眼。

  回答就回答吧,為什麼還要加句先睡吧,關心不像關心,莫名其妙,自己怎麼變得麼軟弱,不知所謂……

  雷婭在自己身下嬌喘的模樣和剛才的裸 體及眼神在他眼前交替浮現,讓他很浮躁,一向清如止水的心難以寧靜,想到曾經有人也見過樣美麗的景緻,撫觸過那樣動人的身體,甚至佔有過,又覺得止不住驀然升起的怒火和殺意……

  雷婭呆呆坐半天,實在理不出頭緒,乾脆倒在床上睡覺。

  算了,就算想也不可能想出來,明天會怎麼樣,到時候再見機行事吧。

  可能是精神肉體都很疲累,很快就陷進了深度睡眠,而這一覺,睡就睡到陽光照在臉上。

  父母大人的教誨

  雷婭在侍女們服侍下梳妝打扮完畢,下樓去的時候,已經略有些晚了。

  染著冰律沙的血的潔白床單被侍女小心地收起,估計要送到婆婆那裡過目的。雷婭皺皺眉,又看到上面的褶皺和污穢,覺得個風俗很討人厭。

  盛裝下樓的時候,雷婭再次產生不真實的恍惚感受:新婚第一天。

  自己結婚了。

  而且是貨真價實的結婚。

  突然想到最糾結的處@女問題,雷婭心又沉一下,一會兒怎麼面對冰律沙呢?她想和他談談,但是又不知道能說什麼。

  馬修,馬蒂爾德,冰律沙在等吃她早飯,朱裡安那孩子不在。

  馬蒂爾德穿一身銀灰色的裙裝,非常美麗高雅,笑眯眯一臉慈愛看著她,雷婭回以合適的帶點羞澀的甜美笑容,果然,婆婆大人的笑容更加慈愛了。

  馬修還是比較嚴肅,面如鐵木,但是看向兒媳婦的眼神也還是比較溫和。

  冰律沙則看都沒看她一眼,目不斜視。

  “雷婭,親愛的,快來吃早飯,朱裡安要晨練,等不及你,已經先吃過了。”

  “謝謝媽媽,爸爸媽媽,對不起,我起來晚了。”雷婭略微緊了幾步走過去,到餐桌旁,在彬彬有禮的白鬍子管家為拉開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沒關係,咳咳,不晚……”馬修開口:“我們也剛到,冰律沙孩子,新婚還去晨練,沒把吵醒吧?”

  雷婭一愣,看冰律沙一眼,某人卻微微回過頭,面無表情,避開她的目光。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2:34
一六一

  雷婭有些訕訕,面孔微紅,下頜微低,睫毛輕顫,看在公公婆婆眼中,自然以為新媳婦害羞,都含著笑意,互看了一眼,掃視著這對璧人,兒子俊美精緻,儀態沉靜高貴,兒媳美貌奪目,高雅又不失可愛,十分般配,都心中大慰。

  雷婭看出冰律沙心中彆扭,不欲理睬自己,暗暗嘆息,面前美味且充滿家庭氣息的早餐也覺得難以下嚥了。

  冰律沙第一個吃完,面無表情說:“我吃完了,有事先告退,爸爸媽媽……雷婭,你們慢慢吃。”

  他起身離開,大家都愣了一下,尤其是他父母,終於發現兒子不是害羞,確實有些出乎意料的冷漠。

  雷婭很勉強地維持著笑容和禮儀。

  三人也吃完早飯,馬蒂爾德給丈夫一個眼色,自己很熱情地對雷婭說:“雷婭親愛的,我帶你參觀下府邸,跟我來吧。”說罷攜起雷婭的手,帶她離開。

  馬修接收到妻子的眼神,明白她的用意,暗暗嘆了一口氣,起身去找兒子。

  雷婭隨著婆婆逛完所有的地方,用了一個多小時。

  這座府邸年代久遠,外觀並不美觀,內部陳設也不奢華,卻很有品位,舒適清潔,井井有條,十分有家的氣息。

  下人人數不多,還不如雷婭家裡多,規矩也不嚴格,很多灑掃的僕婢都不穿統一的號服,見主母也不慌張,雖然尊敬,卻面帶笑容地問好,馬蒂爾德也一一親切問候,並不高傲。

  這是一個有著溫柔細緻,有大把時間的女主人才能打理出來的家,很讓人舒服安心,也很完美。

  雷婭十分喜歡。

  她想,如果自己的母親在,會不會也是個樣子?

  雷婭家並不一樣,侯爵大人雖有品位,卻是個不會理家的人,雷婭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管理家務,但她年紀尚幼,雖然聰明,卻毫無經驗,分寸拿捏就不是那麼簡單,有時候也有鐵錘砸蝴蝶的舉動,再加上課業繁重,又要研究魔法,也沒那麼多心思,只能是做到懾服有野心的,偷懶的,不規矩的僕人,保證家裡的秩序和整潔,隨時有熱水,飯菜不至於難以下嚥,僕人不至於偷雞摸狗,欺瞞主人而已。就算她再長大一些,她的性格也不可能像馬蒂爾德樣把整個家庭當作事業來經營,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家務上,她的能力和天分也不會允許她只做一個家庭主婦,更何況是樣的多事之秋。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自己做不到而又希望能做到的事,看著別人做到了,自然是歆羨歡喜的,而出於與婆婆搞好關係的需求,雷婭自然不介意讓婆婆知道自己這樣歡喜的心情。馬蒂爾德已經得知雷婭從小喪母,把她的表現立刻理解為缺乏母愛的可憐孩子,頓時對這個兒媳婦又愛又憐。

  參觀完家裡,馬蒂爾德把帶到起居室,這裡有大片玻璃,陽光充沛,是馬蒂爾德平時最經常停留的地方。她總是在裡做些針線活,為丈夫和兩個兒子縫製各式衣物。

  “來。”馬蒂爾德對雷婭招手,一邊讓下女取出自己的針線盒,“好孩子,咱們娘倆做會兒針線活,再去廚房看看午飯。”

  針線?

  雷婭愣住了。

  她從來沒做過針線,雖然一般上流社會的少女都會一些,但她從小沒有母親管教,又一直都很忙,怎麼可能有時間做這種消磨時間的東西?

  就算有時間,她也沒興趣啊。

  現在是什麼時候?怎麼可能有空做針線,應該去看看冰族的守護神器,商量怎麼對抗亡靈才是正經。

  可是對著一點魔法武功都不會,也對政治全然不敏感的婆婆,又怎麼能說這些?

  應該和自己商量的冰律沙現在又不肯理自己,難道和公公商量?

  看到馬蒂爾德用企盼的眼神溫柔地看著自己,雷婭嘆了口氣,認命的坐了下來,拿起針線。

  畢竟是結婚第一天,算了,就聽她的吧。

  馬修則在書房裡找到冰律沙,果然,兒子好像不開心。

  冰律沙孩子從小就喜歡擺出冷冰冰的樣子,但是他實則很敏感,感情也很豐富,作為父親,馬修雖然不是心細如髮的人,卻基本可以發掘出他冷淡外表下的情緒起伏。

  比如之前議會建議他和雷婭聯姻的時候,冰律沙什麼都沒時,也沒有表情,只是點頭說:“好。”

  但是馬修知道他心裡是有些高興的,至少是全然不牴觸的。

  “冰律沙。”馬修做出父親的威嚴模樣,嚴肅地開口,心裡卻很鬱悶,他一點也不喜歡現在的差事,也不想幹涉兒子的私生活,但老婆的交代不能忽略……

  “父親。”冰律沙抬頭。

  “……你怎麼了,對雷婭不滿意嗎?雖然是政治聯姻,我看你之前的表現,還以為你很喜歡她呢……”

  冰律沙顯然不希望談這樣的話題,但是父親平時不怎麼找他談心,一旦找他,就不那麼能輕易打發:“……沒有,父親,你們不用擔心,我沒什麼不滿的……”

  “我和你媽媽也看雷婭這孩子很好,和你很般配,希望你們能幸福。”

  冰律沙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說:“父親,請母親放心吧,雷婭她……很好……”

  月下出浴

  雷婭的新婚生活不能算很順利。

  冰律沙這兩個晚上也不來她的屋裡,她就算想和他溝通也無法做到,想到這憋悶的事情,雷亞只能自己嘆氣,也不能怪他,他幫自己隱瞞已經很不容易,換了隨便哪個男人也很難做到。心裡有芥蒂是難免的。

  公公婆婆都通情達理,人又很好,從小缺乏母愛的雷婭很喜歡他們,尤其是天天和自己膩乎在一起的美女婆婆馬蒂爾德。

  但是道不同不相與謀,馬蒂爾德的世界就是這個家,事業就是老公和兒子們,愛好就是刺繡,雷婭卻不可以這樣。

  她本不是那種能在玻璃房子裡做一下午針線,關注著廚房的美食打發漫漫時光,挖掘生命小小樂趣的女人,或者說,就算她能做到,現在的形勢如此險峻,又怎麼能安心做這些。

  她已經手握魔杖,打算隨時去戰場,做好九死一生的準備,已經有了戰鬥的經驗和覺悟,不在乎流血和死亡……如今卻被困在這溫室裡,天天被不聽話的針紮著手指頭,看著上面笨拙地沁出的血珠……

  自己的雙手,不是用來做這些的呀,調試藥劑或者操控魔法才是自己的本職……

  冰律沙和馬修似乎很忙,卻一點也沒有找她幫忙的意思。

  半夜月過窗楹,一點點灑在她冷清的床上,灑在她還如玫瑰般嬌豔怒放的面容上,照著她緊蹙的雙眉和難以入睡的清醒的雙眸。

  雷婭嘆口氣,明天就是結婚第三天了,如果還是這樣,自己只好直接開口了,也顧不得什麼新媳婦的嬌羞矜持了……都是什麼時候了。

  直接和公公馬修開口吧。

  做出決定,她深吸一口氣,覺得好些了,煩亂的心也稍微平靜了下來。

  伸出雙手,纖長的手指在虛空中糾纏著銀絲般的月光,微微粉紅的指甲尖尖的,修長瑩潔,在月光下的反光有種異樣的熟悉感,是什麼時候……?

  是那個山谷……肯亞帶自己去的,純樸的肯亞,滿山谷的月光和天籟般的風鈴草,英俊的肯亞,和位高權重,顧忌良多的勒弗不一樣,從不吝於說出愛來。

  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真的,連靈魂都不存在了嗎?

  自己辜負的人裡,以他為最甚。

  從來不瞭解,也沒有給過他機會,雖然信誓旦旦去救他,卻連一點去瞭解他的願望都沒有……只是被動地想要回報恩情,想要拒絕他時顧忌的也不過是不要傷害他的自尊,因為和自己不同嗎?

  因為和勒弗不一樣,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所以才沒有把心放一點在他身上嗎?

  那次在葡萄園,他花了多大的努力才控制住惡魔,救了自己?

  對不起了,肯亞,真的很對不起,你和那個惡魔的戰鬥很慘烈吧?你,很絕望很痛苦吧?

  我卻什麼都沒能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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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雷婭披衣起床,踩著月光出去,黑髮披散在她背上,她輕手躡腳,還是吵醒了棲在屋簷下的阿秀,睜開眼睛朝她嘟噥了一聲。

  “沒事,阿秀,我出去走走,馬上回來……不要讓小火發現,你繼續睡吧。”雷婭柔聲說。

  阿秀閉上眼,拍拍翅膀,繼續睡覺去了。

  夜間寒涼,雷婭的薄薄的鞋底很容易感覺到鵝卵石小道的凹凸不平,長長的睡袍拖曳到腳下,沾滿露珠。

  不知不覺,走了很遠,走到了那條玉帶般的河邊,籠罩在月色中,周邊樹木鬱鬱蔥蔥,有好些斜斜伸向水面,因為姿態窈窕,在這靜謐夜色裡,倒也不覺得陰森,反而有種童話般的感覺。

  雷婭漫無目的地走著,忽然聽到水聲。

  水聲離她很近,有些詫異,她往那方向走了幾步,就站住了。

  月光下,俊美的銀發男子立在水中,那銀發和月光融為一體,又更為閃耀,以至於一瞬間雷婭都懷疑那上面被施了某種魔法。

  他俊美的面孔,形狀如出自名家雕塑的鼻子,下巴和嘴唇都輪廓分明,但是表情卻難以看清。

  站立的姿勢很美,精壯結實的肌肉條條分明,任何女人看了,都由不得不心跳加速。

  雷婭臉紅,尷尬,止步,想要退回去。突然想起面前這位出水美男正是她的丈夫,而且還是名至實歸的,自己完全沒必要這麼小家子氣……

  “雷婭。”冰律沙已經看到了她,出聲喚她。

  他都兩天沒理會她了,她不是正想要找他溝通嗎?

  雷婭停下了腳步,勇敢正視:“冰,那麼晚你怎麼在這裡游泳?”她的語氣經過努力達到幾乎若無其事。

  冰律沙不語,凝視著她,心裡在颳起什麼風暴無從得知。

  雷婭小心翼翼在河邊找塊地方坐下來:“我……想和你談談……”很多事要和他說的,而且,畢竟是丈夫,自己也不討厭他,為了以後,保持良好的關係是必要的……

  冰律沙還是不語。

  雷婭就說不出口了,先說什麼呢?

  他的心結她很明白,但是這種事怎麼解釋也沒用吧?結婚那天晚上的事歷歷在目,雷婭只能臉紅了又紅。

  “你想讓我再確定一遍嗎?”冰律沙突然開口,聲音有點譏誚,有點沙啞,有點緊zhi。

  雷婭張口結舌,花了兩秒鐘才明白他的意思……這真是冰律沙嗎?說出這麼邪惡放……肆的話……

  喝酒了嗎?

  為什麼每次她以為自己已經吃透了他時,總是會覺得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冰律沙緊緊盯著她,夜色裡看不出顏色的眼眸只覺幽深急迫。

  雷婭被他盯得臉和身體一起發熱。

  “……如果你想的話,就過來吧……”他的聲音輕輕滑過,裡面卻帶著些很不輕盈的感覺,雷婭現在確定了,他真的在挑 dou自己……

  冰律沙居然會挑 dou女人嗎?

  “如果你不過來,我過去也可以。”他輕輕說完,就舉步朝她走過來。

  那個,水下是全 luo的,雷婭再怎麼樣也還不想在光天化……月下直視某些部位,連忙摀住眼睛叫:“別……”

  冰律沙站住了,帶了些微笑意:“那你過來?”

  雷婭放開手,站起來,不情願地朝他走了幾步,足踝沒到水裡,睡袍下襬都濕了,她站住,抱怨說:“我會著涼的!”

  “也是……”冰律沙點點頭,“還是我過去吧。”

  雷婭沒來得及叫,沒來得及後退,他已經一掠而至,她的腰已經被緊緊摟住,他的身體已經完全貼住她。

  好在他速度夠快,她什麼不雅的東西還沒來得及看到,雖然現在緊緊相貼也能感覺到,但總比看到好些。

  冰律沙低頭,只看得到她嫣紅的雙頰。

  他知道自己的心跳是太快了些了。

  這本不是他的初衷的。

  離得遠遠的,調笑的話還說得出口,此刻人已入囊中,卻躊躇了。

  調戲女人的事情,冰律沙想都沒想過,他也沒想到人的本能如此強悍,體內熱熱的又酸澀的感覺會驅使他作出平時決不會做的事情,說出決不會說的話。

  人已經抱在懷裡了,下一步要怎樣,還像前天晚上那樣把她壓在身下?

  砂石會不會硌著她?

  她又會不會哭鬧掙扎?

  想要伸進她衣裙的手難以決斷,突然間他很奇怪前天自己為什麼動作那麼流暢?

  雷婭腰被緊緊勒住,勒得喘不過氣,人被對方緊緊按在懷裡,臉紅著慶幸某些不值得慶幸的事。

  但是並沒有被肆意輕薄。

  她有些詫異,抬頭看到他臉上的猶豫。

  月光清冷,足以讓曖昧全消,她突然又想嘆氣。

  她突然伸手,捧住冰律沙的臉,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沒想到她會這麼做的冰律沙驚詫地望著她。

  “冰,”雷婭嘆氣說:“我知道我所說的你也許聽都不想聽,但是我當時聽說嫁的人是你的時候,還是很高興的,我想好好過,也不希望你難過……”

  冰律沙突然伸手摀住了她的嘴,神色變成嚴肅:“別說了。”

  雷婭不解地看著他。

  他避開她的眼睛:“……我知道你們兩情相悅,勒弗他,本性是個熱情跳脫的人……,他一直大局為重,忍耐很多事情……這傢伙很有責任感,一定是覺得自己肯定會娶你才這麼做……他會死這種事情,只怕誰都不會想到。你放心,雷婭,我已經想通了,不會責怪你,以前的事,都當沒發生過……”

  雷婭呆呆看著他。

  原來以為自己和勒弗……

  她看著少年的側臉,有些感動。

  冰律沙這麼驕傲又有潔癖的人,能說出這樣委屈求全的話,實在是……

  勒弗真的是他看重的朋友吧?

  一時間,雷婭猶豫起來。

  有個聲音說,別再說了,聽他的好了,以後都不提了,這件事就這麼過去吧。

  達成默契

  “冰。”雷婭遲疑下開口,聲音輕輕的,卻毫無猶豫:“我和勒弗,什麼也沒有做過。”

  冰律沙與緊緊相擁的身體果然僵硬下。

  雷婭伸手摟住他的腰,聲音輕而快,但充滿懇切的溫柔:“聽,冰,我知道我所說的未必能讓人相信,不過我不想騙你……”

  冰律沙第一次被樣主動地抱著,潔白細軟的雙臂環住自己的腰,仰面看著自己的美麗面孔在忽明忽暗的朦朧月光裡唯見誠懇認真,讓他的心不知不覺被撼動。他慢慢軟化下來,一言不發,靜靜看著她,等她解釋。

  “……你知道我之前上過戰場?去年的事情……後來醒過來被人救了,但是根本不記得自己是誰。其實到現在也不記得,我知道是雷婭只是被認出來而已,很多以前的事情都是看到自己以前的日記才知道的。”雷婭有些苦澀地笑笑:“聽起來很奇怪是不是?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現在所有的記憶里根本沒有和任何人親密的舉動,而的日記裡也是毫無紀錄,自己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冰律沙震動下。

  “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雖然在笑,還是可以看出迷茫苦惱……

  他伸手撫摸上的臉,指尖在細白的肌膚上輕輕撫觸。

  雷婭不解地看著他。

  他的手指撫摸到嫣紅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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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雷婭遲疑著想要開口,卻被他的手指輕輕按住:“你……害怕嗎?”

  “……什麼?”

  “不知道自己是誰,可怕嗎?”他聲音很輕柔。

  雷婭似乎被催眠,低下頭,很久才輕輕:“嗯,可怕。”

  他緊緊擁抱的雙臂,低聲:“以後不要害怕……沒事,過去就算吧。”

  雷婭心裡顫抖下。

  過去……就算嗎?

  他樣的時候,是指的回憶?還是貞節的問題?

  抑或是勒弗?

  霎那之間,彷彿有許多許多念頭紛紛雜雜湧上來,好多聲音在叫囂,怎麼能就算呢?

  活到十七歲的那些滴滴,怎麼能就樣丟?

  別人對的愛,還沒出口就已經再也不能得到的愛……死亡所浸染的東西,怎麼可以算就算?

  怎麼忍心遺忘?

  可是心頭卻好像還有清明,告訴遺忘才是唯的方法。

  真的,應該算。

  人生要遇到多少不堪的事情?如果不能丟開,遺忘,開解掉,大概只能把自己逼瘋吧?

  所以此刻伏在個自己並不能愛,卻打算過輩子的人懷中,輕輕“嗯”聲。

  當初遇到,自己對他的不屑和暗地的嘲笑,何曾想到會有樣的呢?

  冰律沙靜靜擁抱著,兩人似乎可以直擁抱下去,直到明太陽升起。

  無關愛情,只是個靈魂對另個靈魂的慰籍。

  很久很久以後,他低頭望著,“雷婭?”

  “嗯?”抬頭。

  “快亮。”

  “嗯。”

  “想,我們可以成為很好的一對。”他注視的眼睛帶著矢車菊藍寶石的澄淨明豔,又彷彿雨後深藍的空。

  這刻,雷婭被種美麗所震撼,久久才喃喃:“是的,答應嫁給你的時候,我就想過,我們可以成為關係不錯的夫妻……”

  冰律沙微微皺眉,但是什麼都沒有。

  “抱你回去吧。”他聲音裡帶著種令人沉膩的味道。

  雷婭臉紅:“你……還什麼都沒穿……”

  不管怎麼,冰律沙還是成功穿好衣服,如願把新婚的妻子抱回房,並且在路上只遇到個早起的園丁而已。

  把妻子安置在床上之後,他求歡成功,兩人纏綿一陣子。

  雷婭雖然不好意思,但還是很理智地服自己是自己以後必須盡的義務,還是趁早習慣比較好。

  而且這次痛楚更低,甚至還開始慢慢產生種異樣的熱潮和愉悅感。

  冰律沙事後倒在了床上,一向緊繃的肌肉都完全放鬆,動都懶得動一下,看得出來很滿足。

  性慾和食慾一樣,只要滿足了就會使人脾氣變好。

  雖然他還沒好意思問雷婭感覺怎麼樣,但是可以看出她並不抗拒和自己歡好,而且他有把握會使她日漸沉迷,這一點認知令他心情愉快。

  就在這個時候,雷婭卻提出了關於亡靈的問題。

  沉重壓抑嚴肅的話題,頓時把春閨裡所有曖昧纏綿的氣氛全部驅逐。

  冰律沙也冷靜下來,沉默一會兒之後,說:“現在我們聯盟和你們國家正在組織聯軍,為了編制和利益分配吵得天翻地覆的……”

  就知道會這樣。雷婭暗自嘆氣。

  “……所以,我想著時候不管是我們家還是你加入都不好,乾脆這陣子先保持低調。等他們吵得差不多了咱們再加入。”

  雷婭想了想,點點頭。

  其實有些話冰律沙沒有說。冰族雖小,馬修雖然不是擅長玩弄政治陰謀的人,但是為了族人和未來,該爭該算計的也必不可少,他們也有他們的考量。

  但是,這次出征,他們作為東部冰原的領主,又擁有絕對防禦的神器,該參加肯定是要參加,該出力也是要出力的。

  至於事成之後的利益分配,議會的意思是想要把冰原整個交給冰族作為報酬,但是冰原既無資源也無人煙,實在不算什麼好東西。

  潔努加得這次和黑暗聯盟同盟,出兵的要求和姿態都很高,要求把索翠裡周邊原先因為戰敗割讓的部分都交還,還有戰爭賠款統一取消,還要黑暗聯盟支付他們出兵的所有費用。

  具體數目雖然還都在吵吵嚷嚷,但最後黑暗聯盟肯定都會同意的。

  冰族幾位長老的意思是希望最後能爭取一下把索翠裡的賦稅作為雷婭的采邑嫁妝。冰族地處偏遠,錢還是比較缺的,能多一處固定收入當然好些。

  這一點,當然不能和擔憂著目前局勢和人類命運的雷婭明是。

  要說冰律沙自己,當然也是希望所有人都能以大局為重,先合力消除危機,但是大勢如此,只能希望大家都不要過分要求。

  比如是冰族的這個打算,雖然會提出來,但是如果遭遇到堅決反對,他們也還是會妥協去抗敵的,畢竟這是一次嚴重的危機。

  而各族幾乎都有自己的一點小打算,地族要承擔大部分的經費開支,他們以商為重,希望得到免稅權。

  暗夜精靈則希望把擅長冶煉兵器的高崗矮人以後劃為他們的附庸種族。

  電族靠海,希望得到更大的漁區。

  只有火族……只要能報仇,什麼要求都不要。

  冰律沙沉默了。

  雷婭卻在說著她的打算:“冰,你們的防禦神器可以讓我去看看嗎?”

  冰律沙又沉默了一下,冰族神器守護嚴密,不會讓人輕易看:“好,明天我跟父親說。”

  “冰,我從日記得知,我還有個師父,是暗夜精靈路德瓦納公爵的弟弟,雖然我不記得了,好像從小就對我很好……大戰在即,我有一些魔法上的問題想要去請教他。”

  冰律沙再次沉默後開口:“好,我陪你去。”

  出發前的意外

  “這根本也不怕人偷竊啊,何必那麼小心,不讓人隨便看到?”雷婭看著眼前發出隱隱的五彩光芒的巨大寒冰狀柱子,感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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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巨柱不說高聳入雲,卻也需人努力抬頭方可瞻仰全貌了。雖然樣子彷彿寒冰,觸手卻並不寒冷,一看就知道是天地聖物,不可輕辱。

  冰律沙輕輕把手放到柱身上,神情肅穆:“這個到底是何時在這裡的,怎樣被我族祖先發現得到,已經不可考了,有很多傳說,不過大多是什麼深情的男人或女子化身此柱守護情人或家鄉之類的無稽之談,也有個說法是當年元素之神愛上了我族一個女人,贈送此物,永守平安……

  我們冰族,魔法天賦罕見,雖有血緣相承,能夠成為法師的人也很罕有,一千個裡面不足五人,比起火族地族,動輒就有上萬法師不能相比,就算人數比我們還少的電族,法師數量也比我們要多。雖然冰系法師戰鬥力很強,我們的戰士也很強悍,但若非有此柱,我族千年以來也已經隕滅多次了。

  這柱我們管它叫聖柱,擁有絕對防禦能力,凡是對我族心存惡念的人都無法進入我族領地,尤其是邪惡的亡靈,因為元素之神是生命之神的盟友,代表著生生不息,對於邪惡之徒深惡痛疾,這千年來,所有心存歹念之徒都不能越雷池一步。

  至於說偷竊它或毀掉它,那就是個笑話了,此柱深入地心,刀槍不毀,遇火不焚。我們之所以小心秘藏,只是出於對它的尊重,我們冰族的孩子,十五歲的成年禮,都是要在這裡舉行的。”     冰族的絕對防禦神器看來果然足夠依仗,而且不怕有人偷竊或惡意損壞,難怪女皇要用自己來緊緊聯繫住冰族。

  雷婭覺得微微有些放心,如果,僅僅是如果,真的亡靈席捲大陸,萬劫不復,至少這裡,還可以為人類保存住一點血脈和希望。

  但是當然,希望永遠不要有這麼一天。

  現在,人類各族幾乎都統一到一起,對抗亡靈的力量是很充足的,問題就是那個掌控了強大的空間力量,基本無敵的虛無之神。  雷婭一直認為對抗空間力量的只能是時間魔法,足以挑戰神的力量和威嚴的時間魔法。但是時間魔法能否被一個人類真正掌握是很值得商榷的問題。

  當然,人類擁有智慧,可以通過一些技巧和謀略來解決問題,說不定在力量不足的情況下也可以解決問題,這一點,在歷史上,故事裡,都非常非常多。

  可這不是雷婭的擅長領域,雷婭雖有幾分聰明,卻從來不體現在這些彎彎繞的地方,雖然有時候也會有些隨機應變的小手段,她的性格還是比較傾向於正面對敵,用足夠的實力來說話。 這一點,和勒弗,冰律沙都差不多。

  人類從不缺少高明的謀略家,比如說安洛卡,也算在這領域略有小成,前途無量。比他老成持重,爐火純青的,想必還有好些大政客們。

  所以,這方面的努力,雷婭決定還是交給專家們來處理。  她所能做的,就是去尋覓更強大的可能性,在自己擅長的魔法領域。

  因此她一定要去見那位已經毫無記憶的師父,暗夜精靈的最高統治者路德瓦納公爵的親弟弟。根據冰律沙告訴她的,路德瓦納公爵只有一個弟弟,就是暗夜精靈族的戰神祭祀,卡菲大人。

  這位卡菲大人在暗夜精靈族是一個相當傳奇和神秘的存在,暗夜精靈供奉夜神,月神和戰神,其中以夜神為主神,夜神主祭往往是一族長者,月神被女性的暗夜精靈們所供奉,並沒有太大的用處,只是作為夜神的妻子存在。

  戰神信仰則是後期才加入到暗夜精靈的信仰系統裡的,因為暗夜精靈是崇尚武力的種族。戰神祭祀和前兩位神的祭祀完全不同,不需要任何清修之類的儀式性的東西,要娶妻生子也毫無問題,只是甄選本族中武力最強大者,所以是一個被年輕人所崇拜嚮往,代表了巨大的榮譽和高貴地位的職位。

  不過卡菲大人並沒有娶妻,他今年四百多歲,至今獨身,很多同族地位高貴的女子向他求愛,都被拒絕。

  對於這位師父,雷婭對他的印象完全來自日記,但是從日記看來,這位從她很小時候就收了敵國的她為徒的師父,對自己是異常愛護,所以雷婭頗為期待見到他。

  而那本記錄時間魔法的古書,也是師父那裡所出,現在也只有這唯一的線索了。

  和冰律沙商量何時啟程,冰律沙表示完全聽她的,這次光暗聯軍顯然不打算太重用冰族,冰律沙很閒,不過他雖然容貌出眾,作為冰族這樣一個小族的繼承人,也是從來不像勒弗那樣萬眾矚目的。

  可是,等到說好的那一天之前,卻發生了一件事情。

  在光暗聯盟為了利益分配磨磨蹭蹭的時候,亡靈終於開始大規模出擊了。

  而它們的第一個攻擊目標,就是電族。

  電族地處冰族之南,一邊靠海,算是個小族,但是個體攻擊力強大,亡靈也是有腦子的,避開不可能攻下的冰族,直接攻擊南部的電族,打算迅速以滅族之威來震懾人類。

  而到現在還沒有確定下統馭權的光暗聯盟軍根本無法作出適當的反應。

  “潔絲藤娜……”雷婭的腦子裡顯現出那個驕傲美豔的女子形象,這樣的女子,被令人噁心的殭屍骷髏亡靈們逼到絕境,乃至死亡是多麼讓人類難以容忍的事情。

  馬修一臉沉重。

  冰律沙也緊緊皺著眉,這一刻,雷婭看到了他的猶豫和焦慮。  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又一直愛著他的美女,就算刁蠻,就算死纏爛打,讓他避之唯恐不及,但人非草木,誰能無動於衷?   晚上回房的時候,雷婭抓住他伸過來打算擁抱自己的手腕說:“去救她吧,既然想救,就去救她,別讓自己後悔。

  冰律沙抬眼看著她的眼睛,沒看到虛假和試探,也沒看到嫉妒,只有一片平靜,不由皺了皺眉,心中說不出的滋味,有些欣慰,又有些苦澀,沒再多說話,只是把她緊緊摟在懷中。

  【第七卷 暗夜精靈】

  親手做羹湯

  盛夏之時,幸好是北方,不過太陽照舊明晃晃地晾在半空,曬得人口乾舌燥,想要流汗又有些流不出來,皮膚熱辣辣地灼得疼。雷婭騎在騎獸身上,雖然帶著寬邊的亞麻遮陽帽還是覺得曬得難受,她的長長黑髮沒有如平時放下,而是梳成髻保持脖子的涼爽,本白色精緻的帽子點綴著蕾絲,還有短短的面紗垂下,遮到尖尖的下巴,別有幾分動人。

  她的騎獸是一種白色的,叫做月白虎的生物,頭顱很像虎,也是肉食的,四肢卻非常有力,更善於奔跑,體型也不小,在騎獸中算是非常兇猛的生物,冰族的高級軍官們使用它的非常多,但是武力不足的法師們很少能駕馭得了它,更不要女眷們了。

  冰律沙並不希望她騎這個,但是雷婭覺得時間太緊張,一定要堅持己見,實際上,這只被雷婭騎著的月白虎在旁邊小火的震懾下一路戰戰兢兢,十分可憐。

  雷婭帶了一支二十人的護衛小隊,本來冰律沙和他父母也希望雷婭能多帶些人,雷婭說就算帶了很多人,遇上大股亡靈也不見得有用,反而招搖,可能有危險,她所需要的,不過是能夠在她的魔法吟唱時間保護她的武士而已。況且冰族打算去率先支援電族,這個時候,雷婭也不希望就此分掉可貴的戰鬥力。

  冰律沙為她挑選了合族最強大精悍的戰士,因為她不需要法師,而支援電族的戰鬥裡也更加需要儘可能多的魔法師。她的護衛隊除了副隊長是一位魔武雙修的戰士,其餘都是沒有魔法天賦的純戰士。

  冰族對抗亡靈,防守有餘,卻缺乏有效的攻擊,因此雷婭把鳳凰阿秀借給了他,阿秀不太願意離開雷婭,不過對於消滅亡靈這種明顯有為主人報仇意味的事,它還是有點積極性的。

  雷婭的護衛隊長叫做弗拉德里,是一位四十多歲,沉默寡言的大漢,不會魔法,但武力之強大可以在冰族排到前三,行軍佈陣也很有好看一套,有很強的野外生存能力,用馬修的話說,是位任何時候都可以信賴的戰士。

  副隊長艾裡克,三十歲左右,魔武雙修,總是嬉皮笑臉,很不像冰族人,以花心著稱,在姑娘們那裡很吃得開,對著雷婭也不見他拘束,冰律沙對於安排他當雷婭的近衛頗皺了番眉,最後大概是出於對自己的自信,還是讓他來了。不過有他的地方總是不缺笑聲,讓整個隊伍的氛圍輕快了不少。

  天快要黑了,弗拉德里決定宿營,於是士兵們忙碌開了,搭帳篷,生火,做食物……這裡面只有雷婭一個女人,大家曾經覺得不變,認為她帶上自己的侍女,是雷婭知道黛西手無縛雞之力又膽小,帶了她除了添亂毫無作用,所以拒絕了。幸好這些兵們都是冰律沙和馬修千挑萬選出來,不會有什麼犯上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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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開始大家對於離未來的主母這麼近很彆扭,有好多人見了她還沒說話臉就紅了,慢慢幾天下來,倒也習慣了。

  弗拉德里交待了注意事項,很嚴肅地自己轉悠到林子裡去了。過了一會兒…… “雷婭夫人!”艾裡克興高采烈地跑出來,捧了一堆蘑菇,跑了出來。“快看,弗拉德采到了好吃的魚爪菇! “魚爪菇?魚還有爪子嗎?”雷婭很疑惑,站起來看著那些灰撲撲的蘑菇。

  “哈哈,夫人開玩笑呢?這蘑菇形狀有點像魚,看,這是頭,這是尾巴,下面的根部又長得有點像爪子……夫人,別看它長得難看,可好吃了,和黑暗森林的漿栗,希望森林的面包榕樹汁並稱三大野外美食,一會兒您就能嘗到了!”雷婭聽到他提起漿栗,又想起當初和蜜挨勒一起 初遇葉時候的情景,忍不住嘴角露出了笑意。連帶著對這個被冠以如此高評價的醜蘑菇也興致勃□來,問:“這個一般怎麼吃呢?”  艾裡克一愣,抓抓頭:“怎麼吃?煎了吃吧……”求助地看看弗拉德里。  神態端莊的護衛隊長大叔丟過來一句話:“可以和肉類一起燉,很美味。”這麼點蘑菇,煎了吃還不夠一個人塞牙縫的呢,還是作為調味品比較好。 雷婭有了興趣,欣然說:“那麼我來給大家做吧。弗拉德里大叔,您在旁邊指導我注意事項就可以了。”

  從儲物戒指裡取出數量可觀的肉類,出發前,雷婭把一路的補給大部分都存入了空間戒指裡,托這枚戒指的福,他們一路上都能吃到新鮮肉類和蔬菜,否則的話,一般士兵行軍時只有乾糧和肉乾可吃,不可能帶上重量如此可觀的新鮮食物,何況也無法保鮮,而在空間戒指裡,時間是停滯的,所以所有活物都不可以放入戒指裡。 “牛肉可以嗎?”雷婭仰面看著弗拉德里大叔笑道。她笑容璀璨,這一笑,不但首當其衝的弗拉德里呆了呆,所有聽說夫人要親手為自己做飯聞訊圍過來的士兵們也都帶成一片。艾裡克誇張地大聲抽氣:“夫人,到了暗夜精靈的地方您可不能隨便這麼笑,他們個個身手不凡,又擅長刺殺之類的勾當,我們可不想天天和您危險的愛慕者打架,畢竟我們才二十個人呀……”  露骨的奉承把雷婭逗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搖頭說:“艾裡克,你這張嘴真是……”頓了頓,她嫣然一笑,神態間有些倨傲:“至於那些暗夜精靈,也得有這個本領才行……”素手輕揮,一大團火焰把大鐵鍋下面架著的木柴瞬間點燃,火勢兇猛。這一手雖說不上十分漂亮,雷婭卻是氣勢十足,士兵們轟然叫好,其中有幾個曾經和一起參加過首次北征亡靈之役的,繪聲繪色跟同伴們描述起她當時聲勢駭人的大規模火焰攻擊來。

  說起雷婭,作為潔努加得玫瑰從小時候就以天才聞名大陸,幾乎沒人不曉得,這次冰律沙帶著屠龍的戰利品回來,得到族中眾人的由衷崇拜,個個說起來都覺得臉上有光至極,作為他屠龍的夥伴,雷婭這麼一個弱質少女也強橫至此,當然在人們心裡就很有傳奇色彩了。及至冰律沙把她娶回來,大家又看到她外表出眾,氣質高貴,又對大家和藹可親,足以配得上他們才貌雙絕的少主人。短短幾天,已是得了無數人心。現在這裡的士兵們能成為少夫人的貼身護衛,都覺得足以誇耀,出發前胸脯都挺得格外高。

  雷婭之所以露出這煞氣卻是因為對安洛卡的心結,她心中隱隱懷疑自己不是處子之身和安洛卡恐怕脫不了關係,要不為什麼安洛卡這麼一個看起來根本不急色也不輕浮的人每次見到自己舉止卻這麼可疑啊?而他如果當年就得到了自己的身體,和自己已經有了這種近似婚姻的親密程度,卻還是為了戰爭利益毫不猶豫地利用自己,使自己陷入險境,險些喪命,更加背上不義不忠的惡名,難免這個人就該死得很了。她心中隱藏著這股惡氣,又想到這次去不免要見到他,他恐怕也會繼續糾纏自己,心裡就多了幾分殺意。

  弗拉德里和士兵們當然不會知道這些,大叔斟酌開口說:“雷婭夫人,暗夜精靈是最為記仇的種族,又驕傲嗜血,不到不得已,我們還是低調些,同時保持警惕……”他們此行只知道要保護夫人去暗夜精靈那裡拜訪故人,並不知道故人是誰,和雷婭什麼關係,弗拉德里心裡的想法是這是一次重要的秘密的有政治使命的會晤。雷婭細細思量,若有所思點點頭。  弗拉德里鬆了口氣,指著西方說:“夫人您看,還有兩天我們就要進入他們的領地了。” 雷婭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觸目黑黢黢的一片密林。

  食物已經做好,果然比起尋常的燉肉來鮮美濃香,眾位士兵吃得陶醉不已,都在誇獎夫人的手藝,對於這位親手給他們做吃的貴夫人更加心悅誠服,打算回去後要作為誇耀的談資。  雷婭也覺得非常好吃,雖然切肉之類的基礎工作是士兵們做的,但是烹調確實是她親手所為,看到大家吃得高興,也心情極佳。小火把自己的份吃掉,又偷吃了幾人的,引來一片笑罵,最後挺著圓溜溜的肚子,在夕陽下靠著雷婭的腿睡著了。

  暗夜部族的故人

  暗夜精靈,原是南方的希望之林裡的大精靈的後裔,和如今的白精靈份為表親,和白精靈

  樣,有著俊美的容貌,悠長的生命,極佳的魔法天賦,擅長弓箭,敏捷度極高。在很久以前,暗夜精靈從白精靈裡分裂出來,投靠黑暗陣營,皈依夜神的信仰,所以對於白精靈來,他們最討厭的不是不對盤的矮人,而是玷污精靈們崇高形象的暗夜精靈。作為元素之神的寵兒,居然墮落到投靠黑暗陣營的神,所以白精靈們只要看到暗夜精靈發黑的皮膚,就控制不住先生理上的厭惡。暗夜精靈對此卻不屑一顧,他們繼承白精靈的驕傲,並且發展到傲慢的地步,他們銀發黑膚,身形矯健,是黑暗的穿行者,雖然因為失去元素之神和生命之神的寵愛,不能再使用生命魔法,但其敏捷度和肉體的強橫程度遠遠超過白精靈,是最好的刺客,擅長匕首和潛行。他們性格桀驁嗜血,睚眥必報,不死不休,所以下敢於得罪暗夜精靈的人還真是不多。暗夜精靈曾經式微,只能躲藏在沙漠地帶的洞窟裡生活,自從七八百年前在路德瓦納公爵的帶領下加入黑暗聯盟,佔據黑暗森林作為根據地,暗夜精靈逐漸發展成為黑暗聯盟的大族,擁有著強大的武力和聲勢,反倒是白精靈,縮在希望之森裡,數量很少,露面的時候就更少。

  雷婭看著面前的暗夜精靈衛兵,心中暗自想:要分清暗夜精靈的長相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基本個個都是英俊面孔,銀色長發,淺黑色皮膚,曾經見過有限的些暗夜精靈,基本都是安洛卡的近衛,個個長得差不多。安洛卡在裡應該很受排斥吧?你們要見卡菲大人?雖然只是個衛兵,但是也很桀驁不馴,當然,暗夜精靈的衛兵並沒有穿士兵的制服盔甲,穿身黑色的不知道什麼魔獸的皮做的軟甲,雖是皮甲,卻十分精緻,暗夜精靈和白精靈樣,對於美的東西難以抗拒,衣服東西都是花紋繁複,精益求精,不過他們不喜歡長袍,而是更加喜歡利索的打扮,這個衛兵背上還背著精美的弓箭,手中拿著把寒光閃爍的匕首,整個形象非常符合他們的外號:黑夜的遊蕩者。個衛兵,或者巡邏者是從林子裡突然冒出來的,他們走進林子才不過幾百米,巡邏者態度囂張,還沒露面就看到把寒光閃閃的箭頭,幾乎是對準第個人的鼻子尖,然後個冷冰冰的聲音有些懶洋洋:站住,此地是暗夜精靈領地,擅入者殺無赦。顯然是個規矩上的例行警告,而巡邏者的語意似乎是:反抗吧,

  們就能大開殺戒。

  這是一個巡邏小隊,只有十幾個人,精靈生命悠長,生育艱辛,人數始終不算多,個體戰鬥力卻非常驚人。弗拉德里不善言辭,外交性的任務都交給艾裡克,艾裡克就把事先準備好地說辭番,

  是寒冰族派雷婭過來見卡菲大人,有事相商。卡菲大人顯然很得到尊崇,那個巡邏隊長的臉色很不屑,一副你們也配求見大人的樣子,若非打著冰族的旗號,雷婭的知名度又非常高,恐怕直接清理他們。  英俊而危險異常的精靈們帶著雷婭行人來到他們的聚居地,中間還要求蒙上眼睛,不過

  麼複雜的地形,陷阱,還有些魔法設置,就算不蒙眼睛雷婭他們也不可能找進來。

  暗夜精靈的聚居地建築得非常美,和白精靈只喜歡居住在樹屋不同,他們依樹而建,卻是石頭建築居多,和自然環境渾然一體,非常迷人,但是整個村落都帶著種肅殺陰沉之氣,令人很難有心情欣賞美景。雷婭他們被領到最宏偉的建築,領進議事大廳,坐下,然後有性的暗夜精靈給他們送上不出名的飲料。雖是女性,一樣散發著彪悍的陰沉之氣,容貌美麗,身材窈窕健美,雖然不像蜜埃勒那麼性感,卻樣幹脆利落。臉上的神色也絕對算不上和藹可親。就麼坐著乾等差不多兩個多小時,很多戰士都不耐煩,有些年輕些的露出忿忿之色,覺得暗夜精靈麼對待他們的少夫人實在欺人太甚,但是些蠢蠢欲動的戰士都收到雷婭或弗拉德里警告的眼神。雷婭自己也很頭痛,以前小時候是怎麼來見師父的?肯定不可能這麼麻煩。如果能想起來就好了,可連師父的領地在黑暗森林的哪

  部分都不記得。暗夜精靈生性多疑,雖然同為盟友,也沒有像其餘各族樣把自己的主城像盟友開放,和他們聯絡太麻煩。這樣等到太陽西斜,終於有腳步聲匆匆響起,就看見個暗夜精靈帥哥沖

  進來,居然還微笑下,:不好意思,讓貴客久等。雷婭便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雖暗夜精靈都長得很好看,位在暗夜精靈裡大概也算帥哥,般精靈身高都不算太高,他卻很有些佼佼不群,眼睛比別人格外明媚,輪廓也要更加深邃。還有著別的暗夜精靈絕不會有的微笑。雷婭想的卻是:暗夜精靈走路都悄無聲息,位卻故意步履匆匆,是為讓大家知道他是匆匆趕來的。

  難道這就是師父?

  不會吧?

  從無論哪種描述裡,也看不出師父是樣玩弄小手段的傢伙。

  於是雷婭皺著眉,等待他下輪的發揮。

  果然,暗夜精靈帥哥接著和藹地:此地偏僻,屬於我的轄下,得到消息就趕來,不過實在太遠。

  他又微笑下,接著:雷婭小姐,現在改稱您夫人,是奧吉,還記得嗎?您很小時候咱們在黑暗森林偶遇過。然後朝著眾人微微鞠躬:鄭重地自介紹,各位,是奧吉路德瓦納,路德瓦納公爵第二子,純種暗夜精靈。

  被安洛卡帶走

  聽到他說“純種暗夜精靈”,雷婭立刻覺得他有所指。

  這個所指,大概還是安洛卡。

  看來安洛卡在這裡混得還是很艱難的。

  畢竟,不是純種的暗夜精靈,母親是卑賤的舞女,要和同父異母的兩個哥哥爭奪權勢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他的容貌美則美矣,在崇尚力與優雅,以自己血統為傲的暗夜精靈們看來是很不入眼吧?

  所有人都是銀發只有你一個綠發。

  所有人都是黑膚只有你一個白膚。

  更不要說就算很努力提高身體素質,敏捷和反應力也不能喝純種的暗夜精靈們相比。

  在遭受普遍的種族歧視和排除異己之餘,還有更加嚴重的利益爭奪……

  雷婭突然對安洛卡所處的境地有些了悟,不過雖然了悟,卻也無關愛恨,知識單純感慨。

  畢竟,不是純種的暗夜精靈,母親是卑賤的舞女,

  要和同父異母的兩個哥哥爭奪權勢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他的容貌美則美矣,在崇尚力與優雅,以自己血統為傲的暗夜精靈們看來是很不入眼吧?

  奧吉閣下的招待算得上週道,他的態度也比較和藹,雖然也脫不了暗夜精靈深藏在骨子裡的驕傲,但對於一個暗夜精靈來說,他已經算是彬彬有禮了。

  雷婭當然不可能記得什麼時候見過他,奧吉也沒有再提。

  奧吉說卡菲叔叔正在閉關中,已經好幾年不見人了,有什麼事情跟他說也是一樣。

  雷婭一臉為難,“奧吉閣下,我來見卡菲大人並非代表冰族或者潔努加得,純粹是我個人的一點私事,而且我與卡菲大人是舊識,他一定會見我的。”

  奧吉就露出更加為難的神色。

  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突然外面有些嘈雜,但聽不清楚為了什麼事情,奧吉臉上變色,站了起來,殺氣騰騰的。

  然後外面大步走進來幾個人,為首的正式安洛卡,他的墨綠色頭髮在一片銀發中極其顯眼,身後跟著幾個暗夜精靈的護衛,和所有的暗夜精靈一樣,都是一臉冷酷狀的帥哥。

  奧吉臉色很不好看,沉聲說:“安洛卡,你闖到我的領地來幹嘛?”手放在腰間的匕首柄上,身上迸射出一種無形殺氣。

  安洛卡毫不示弱,卻面帶微笑:“二哥,我是來看望老朋友的,不用對我這麼戒備吧?”

  奧吉冷笑:“誰是你這雜種的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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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此言一出,安洛卡身後的近侍們都勃然變色,雷婭幾乎看不清動作,就見他們紛紛匕首在手,弓箭在弦了。

  迅捷的動作,不但奧吉的人變了顏色,就連雷婭的近衛隊也為之動容,艾裡克悄悄湊近雷婭,說了一聲:“夫人,這些新來的身手很了不起。”

  安洛卡看到這個動作,眼神停頓了一下,才揮手喝止了自己的手下,微微一笑說:“二哥,我們是一家人,動刀動槍讓人笑話,父親也會生氣的……”

  奧吉聞言哼了一聲,但是想來他最後一句話說得是實情,所以雖然悻悻,手也從腰間放下,一臉不屑嫌惡地看著安洛卡,揚著下巴說:“你來幹嘛的?”

  安洛卡也不生氣,雪白的面孔目靜唇嫻,墨綠頭髮紋絲不亂,顯出一副平心靜氣說:“師傅讓我來接雷婭小姐。”

  和雷婭作為卡菲的笛子是個高度秘密不同,安洛卡是卡菲的弟子這一點人盡皆知,他是卡菲找回來的,這一點在暗夜精靈內部也有不少人知道。

  對於這一點有著利害衝突的安洛卡的兩個哥哥是頗有些怨忿之心的,雖然他們從小都以這個唯一的叔叔為偶像,也忍不住懷疑叔叔別有用心了。

  奧吉的神情絕對算不上愉快,而他身後已經有暗夜精靈小聲嘟噥:“卡菲大人消息真靈通……”

  奧吉冷冷回頭瞪了一眼,後面的人閉嘴了。

  雷婭皺著眉頭,暗夜精靈雖然對外很團結,內部傾軋卻也非常厲害,這個已經不存在於記憶裡的師傅,從日記上看與自己是非常親厚的,自己只是不得已才貿然找來,並不希望給這位師傅帶來任何不好的負面影響。

  奧吉冷笑說:“雷婭小姐已經是雷婭夫人了……既然叔叔讓你來,你就把她接走吧。”手一揮,做出請便的手勢。

  安洛卡朝她轉身,凝視她片刻,面無表情,說:“走吧。”

  雷婭心中猶豫了一下,她並不想和安洛卡有什麼進一步接粗,但此刻顯然不跟他走就見不到師傅,也便只好站起身來,跟奧吉道別。

  奧吉對她卻很親善,也不吝嗇微笑,甚至還說:“雷婭夫人,我第一次見到您您還是個小姑娘呢,在黑暗森林迷了路,見到我還管我叫叔叔,算算該有十年了吧,哈哈……”

  雷婭甚汗,精靈們得天獨厚,擁有長達兩千年有餘的生命,四百歲才成年,此後就一直是年輕美麗的麼樣,知道快死才露出老態。

  而與此相對應的就是極其低的繁殖率,精靈們大都厭棄結婚和性,雄性精靈一生最多可以有三個子嗣,而雌性精靈們生育的難度則非常大,難產死亡的幾率高達百分之五十以上。

  這位奧吉看著年輕,怎麼也該有五百歲以上吧,區區十年,對他們不過彈指即過,而人類百年的生命,在他們看來無異於朝生夕死的蜉蝣。

  雷婭看了安洛卡一眼,心裡想,不知道作為混血兒的安洛卡能有多長壽命?如果和人類一樣,那在這裡爭權奪勢對他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們隨著安洛卡一行人走出去,牽騎獸,拿行李,飛快出了村子,一路疾行,安洛卡他們都不多說話,一路只見黑色披風飄揚,氣氛凝重,雷婭手下的戰士們雖然心中疑惑,因為雷婭不發問,他們也不好多說。

  直到離那個村莊很遠了,安洛卡才似乎鬆了口氣,他的護衛們也鬆弛下來,似乎剛剛脫離險境。

  雷婭莫名其妙,聽到有一個暗夜精靈甚至用責備的語氣對安洛卡說:“大人,您太冒失了,奧吉大人以武力見長……”

  安洛卡用眼神制止他繼續往下說,然後回首說:“雷婭……”

  雷婭抬頭,看到他的神色凝重複雜,呆了一下。

  弗拉德里克他們怒氣勃發,這個安洛卡從見面 就對雷婭夫人十分不敬,什麼客氣話都沒有,用命令般口氣說走,現在又直呼其名……

  主辱臣死,已經有脾氣暴的按捺不住,開口喝斥:“難道暗夜精靈就如此無禮!我們夫人的名字怎麼能隨便叫!”

  這以整個暗夜精靈為攻擊對象的話雖不是十分不客氣,但此刻地處他們的老巢,北方的黑暗森林,雷婭看到那些暗夜精靈的臉色後也不禁冷汗,連忙制止自己的手下。

  安洛卡臉色也不好看,但還是解釋說:“我和你們夫人是老朋友了。”

  不想生事端的雷婭只好點頭承認。

  安洛卡又看了她一眼,說:“雷婭,我需要和你單獨談談。”

  雷婭雖不願意,但也知道此刻確實該單獨談談,戒備地看了安洛卡一眼,不情願地和他單獨走到樹林裡,為了安慰自己滿腹疑慮的手下,還要裝作欣然同意的樣子。

  一進樹林,只剩兩人,雷婭就冷下臉來。

  安洛卡注視著她:“你竟然真的嫁給了……”

  雷婭不耐煩地揮手:“請不要說不相干的問題。”

  安洛卡咬住嘴唇,眼神發冷,面色幾乎可以用氣憤來形容了。他眼神在雷婭身軀上流轉,心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雷婭對著他就心煩意亂,乾脆轉過身去,不再理會他。

  安洛卡看著她曼妙身姿,不經意中就會流露出的驕傲儀態,想像終究自己當初騙過她,累她受了許多苦,很多話衝到嘴邊,就難以出口,終於嘆了口氣,和歡樂聲音說:“你為什麼跑這裡來了?”

  雷婭看他肯好好說話了,才轉過身,簡短地說:“我要見師父,有事。”

  安洛卡也有些焦躁:“我知道,但你為何不直接去見師父,跑到奧吉這裡來幹嘛?”

  雷婭愣住,猶豫了一下才說:“我記不得了,師父所在的地方。”

  安洛卡一臉震驚不解。

  雷婭指指後腦,輕聲說:“這裡受了重擊,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番外:年幼的領主

  下雪了。

  安洛卡討厭下雪。

  下雪有很多不愉快的記憶,尤其是那種刺骨的寒冷,你會不停挪動著,企圖把手腳往破破爛爛遮不住嚴寒的衣服裡縮得更緊一點,卻發現衣服裡沒有足夠的地方,總有一部分皮膚會露出來,於是就必須要公正地對待自己的皮膚,這一塊凍一會兒然後縮進去換另外一塊露出來凍。

  否則的話,一直露在外面的那塊皮膚和下面的血肉都會凍得壞死。

  這是一種本能,也是母親告訴他的。

  母親就凍死在一個下雪的晚上。

  據說,母親年輕時很美,有著發著絲綢光澤的墨綠色長發和雪白的皮膚,是一個成功的舞女,很多人都說她有妖精的血統。

  然而她已經老了,墨綠色的頭髮看上去像髒兮兮的水草,皮膚慘白而鬆弛,掛在被脂粉毀掉的臉上。

  安洛卡花了太長時間長大。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2:35
一六七

  好像前後花了三十年才長成十歲的孩子的模樣,以至於不能及時長大來養活年老色衰的母親,以至於本來打不過他的孩子都長得比他高大,足以欺負他。

  與眾不同的人是要受到排擠的,他被人稱為妖怪,母子倆被從一個地方驅趕到另一個地方,記憶裡永遠是飢餓,寒冷,疼痛,破衣爛衫,顛沛流離。

  安洛卡自己也曾經很驚訝為什麼長得那麼慢,問母親,母親已經很難發現昔日美麗痕跡的臉上就會露出恍惚陶醉的幸福笑容,用秘密的口氣輕輕告訴他:“小安洛卡,你是精靈的後人哦。”

  當年母親雖然很紅,也沒有想到會遇到這樣高貴英俊的客人,雙方的地位彷彿雲泥,於是產生了卑微的心願,鬼使神差沒有採取任何避孕模式,之後客人當然毫不留戀地去了,而母親懷孕整整三年才產下他,舞女的事業也被毀了。

  直到她凍死,大概也沒有後悔吧?

  安洛卡一個人又流浪了好幾年,然後被找到。

  幾十年在人間已經足以嘗試很多東西,明白很多道理,雖然他看上去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孩,但心已經很累,堆滿灰塵和髒東西。

  找到他的人是高貴得像太陽一樣,要眯起眼睛才敢直視的男子,雖然皮膚很黑。

  安洛卡一直以為自己的父親是白精靈,因為自己的皮膚很白,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擁有的是暗夜精靈的血統。

  暗夜精靈血統的半精靈數量比白精靈的半精靈略多,因為喜愛殺戮,血腥,掠奪,權位的暗夜精靈在肉 欲方面也比白精靈多看重些,雖然不能和人類,獸人相比。

  不知道為什麼,安洛卡很害怕。

  其實他也不是因為暗夜精靈的恐怖名聲而害怕,但就是害怕,他手舞足揮,一路被那個暗夜精靈提回去城堡,發現他是個地位很高的暗夜精靈的貴族。

  在他的城堡裡,他還遇見了一個十一二歲的漂亮的小女孩,長得很像人類,那個小女孩對他很好奇,但他很排斥她。

  後來他才知道,這個小女孩真的是個人類,而且是這個把他帶回來的,他當時以為就是自己的父親,其實是自己叔叔的卡菲大人的徒弟。

  在以後的幾年裡,安洛卡經常想,如果自己的父親就是卡菲師父就好了。

  卡菲總是很沉默,從不給他任何暗示或指點,卻很認真地教他武功和魔法,直到很後來,安洛卡才有些明白他的立場和苦衷。

  出乎意料的是,路德瓦納公爵對於這個私生子並不討厭,反而很有興趣,不過暗夜精靈的半精靈人數本來也不少,雖然純種暗夜精靈都不免有些鄙視他們,卻也很能適應他們的存在。

  路德瓦納公爵甚至親自給他安排了皈依精靈樹的儀式,這個儀式,就是承認他是真正的暗夜精靈了。

  儀式很特別,不僅僅是個儀式而已,精靈樹是精靈們的信仰和力量來源,他的肉體在這裡經過了精靈樹神秘力量的改造,更加敏感迅捷,對魔法的操控和感受力也大大提高。

  最關鍵的是,從此他也有了長達千年的生命和不老的容顏。

  本來,半精靈們雖然壽命比人類強,也不過活個二三百年而已。

  安洛卡走在雪地裡,心情很複雜,周圍是一個很小暗夜精靈的村落,想起這一年多來的經歷,好像做夢一樣。

  暗夜精靈,以前只存在於酒館裡醉了的冒險者們的冒險經歷裡的危險存在,居然自己要生活在這裡了。

  而且,他們的生活方式和自己想像中也很不同。

  比如說,暗夜精靈們喜歡吃甜食,他們所有的食物都是偏甜的,尤其喜歡蜂蜜。

  比如說,他們中很多人結了婚也不住在一起,如果有一方不滿,也可以隨便再找別人,離婚非常方便。

  比如說,他們雖然以刺殺的能力著稱,卻還是更以成為法師為榮,而弓箭手這個職業卻像他們的遠親白精靈一樣不被他們所偏愛。

  比如說,暗夜精靈實則等級分明,也有奴隸,暗夜精靈裡個體和個體的差異,和人類社會中的高手和普通人一樣大,只不過暗夜精靈的普通人,也還是身手不錯而已。

  不過,暗夜精靈絕不會將本族奴隸外賣,因為對於他們來說,即使最卑賤的奴隸也擁有高貴的暗夜精靈血統,絕不能被外族驅使。

  年幼,身量未滿的安洛卡在雪地裡繼續走著,心中充滿異樣感覺。

  到了暗夜精靈這裡一年多後,安洛卡終於因為良好的被父親獎勵了這個小村落作為自己的領地。

  他小小的個子站在村子的外沿,覺得這村子很大。

  有的屋子裡還飄出炊煙,看上去顯得自己周圍更加冷了。他忍不住縮了縮肩膀。

  過來之前兩個哥哥以及其他對他不友好的暗夜精靈的嘲笑還猶在眼前。

  “果然雜種就配得上這樣的地方,哈哈。”

  更多時候他們不會逞口舌之利,而是直接使用武力和陰謀,暗夜精靈本不是喜歡動嘴的種族,他們只相信血與匕首,這一年來自己能活下來真是不容易,不過更主要的是哥哥們根本不認為自己一個半精靈能對他們構成什麼威脅,沒有太認真吧?

  只是像對待一隻蟲子,嫌惡鄙視,隨便踩兩腳,踩死了就算,如果沒踩死,也不過詫異一下,不會“不死不休”。

  安洛卡走進了村子,這果然是一個破落的小村子,村裡的居民都是非常下層的貧民,也有些奴隸和半精靈,他們看著自己的眼光,雖然面部還是帶著暗夜精靈傲慢的特徵,但眼光還是退縮……

  他們沒有足夠的食物,他們在寒風裡瑟瑟發抖,暗夜精靈雖然不像白精靈一樣嬌弱,終究還是敏感的精靈,對於抵抗寒冷的能力,還不如人類。

  師父說,如果你想要得到什麼,就要知道怎樣努力。

  好吧,我會讓這些改變,會讓你們過上夢想中也不曾有過的生活。

  而我,既不想凍死,也不想再被人當成蟲豸。

  安洛卡露出一個好不容易練出來的笑容,朝著他的屬民伸出手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6 22:35
一六八

  唯一的光

  安洛卡始終是不喜歡雷婭這個人的。她的無憂無慮,理所當然,彷彿身後只有陽光,毫無陰影。她佔盡了世上的好處,出身,財富,美貌,才華,勇氣,智慧,什麼都不缺,對比起自己,安洛卡只能覺得這樣的孩子是上天造出來讓人嫉妒和怨恨的,然而他又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就像暗總是被光所吸引。

  在這一片黑暗的森林裡,她的歡笑聲,她美麗的各色裙襬,她充滿活力的身影,她和她本人一般熊熊燃燒的魔法,都像透過重重枝丫的陽光。 於是他忍不住開始接近她。一切都很順利。

  他一生中,從未有得到一件期盼的東西如得到雷婭一般輕而易舉,也從來沒有失去一件東西如失掉她這般容易。

  年幼的她好奇的眼光,經常追隨著他,要吸引她的注意力,得到她的好感,一點都不難。面對骷髏和殭屍,她不肯躲在他身後,雖然年幼,卻一直沉住氣,作戰到自己的極限。本以為她那麼嬌生慣養,一定會嚇得瑟瑟發抖的……面對這樣的孩子,安洛卡再怎麼嫉妒,也討厭不起來了。

  他們整個少年時期都是一起度過的。在潔努加得皇家魔武學院那一段光陰是安洛卡最幸福的時候:潔淨明亮的圖書館,典雅的雕花弧形樓梯,許多個午後在那裡消磨,陽光下有故紙的灰塵輕輕飛舞;離學校不遠的試練小樹林,裡面有些故意投放的奇特魔獸,但危險度很低,他們曾經結伴去抓過很多,找過很多材料……

  太過漫長的童年成了他沉重的記憶,和暗夜精靈的哥哥們爭權奪勢壓力太大,只有她,是他唯一的光芒

  他墨綠色的發絲和她黑色的長發絞纏在一起很相稱。她的嘴唇也如同玫瑰花瓣芳香柔嫩。

  火翎鳥的翅膀撲扇著飛過,帶著春日午後慵懶的風,空氣裡瀰漫著曼來諾紫菱花的香味……初吻的那天,化成聲音,嗅覺,觸覺的一切細微記憶,融入到記憶深處,大概一輩子都無法忘掉,難以擺脫。

  只要聞到曼來諾紫菱花的味道,只要看到火翎鳥,只要到了春天……都會想起來,都會讓心臟沉浸在一種痠痛的悵然裡,明知道這種不太強烈但深刻的痛楚是一種致命的劇毒,卻捨不得忘掉,甚至在痛的時候,還要細細回味……

  安洛卡小時候有個不為人知的小小習慣,當他特別希望得到什麼東西的時候,就會在心裡大聲對自己說相反的話,比如說,他流浪乞討的時候,餓得胃像刀割般疼痛,極度渴望能好運地討到些食物,就會在心裡對自己說:我什麼也討不到,我今天肯定什麼都討不到!

  他覺得,老天是比較喜歡和他對著干的,他想要的就會得不到,他不希望的都會發生,只要他在心裡這麼吶喊,老天聽到了就會以為是他的願望,然後就不會實現,那麼他隱藏的真實心願就可以狡猾地實現了。這雖然不說百發百中,但總有個百分之八九十的概率,於是,小時候的安洛卡就像對待某種神秘的信仰一樣,依賴著這個難以說出口的小習慣。後來,等他慢慢有了自己的力量,能夠更多地被自己左右,而不是要依賴命運的時候,他才漸漸不再如此了。然而從將近兩年前雷婭在戰場上生死不明到八九個月前他再次遇到她為止的這一年時間,他幾乎每天睡前都在心裡大聲喊:雷婭死了!雷婭一定已經死了!而最近兩個月則在喊:雷婭嫁給那個人了!雷婭和別人在一起了……

  結果,小概率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雷婭真的結婚了,不但結婚了,還把他忘記了。自己未嘗不想努力,可是各種各樣的牽制,這幾年,暗夜精靈內部的明爭暗鬥太厲害了,自己稍一鬆懈,就會死無葬身之地。自從在上次對潔奴加得的戰鬥中嶄露頭角以來,這次又得了比武大會的冠軍,兩個哥哥的忌憚已經相當嚴重,各種陰謀和狀況層出不窮,自己四處撲火,處理種種情況,疲於奔命。

  今天,默默看著面對自己,卻已經很陌生的雷婭,聽到她說已經不記得了,眼神那麼清明透徹。安洛卡第一個念頭竟然不是痛徹心肺,而是好累。好累啊。 活得那麼累。就像母親死的時候一樣。母親死的時候,他不是痛哭,而是呆呆看著,覺得累。人生怎麼會有那麼多痛苦無奈不滿,母親終於過完了她的一生,自己呢,還要繼續忍耐到何時?為什麼自己的人生要那麼漫長?

  那些暗夜精靈,又是怎麼樣的生物?能夠忍受這樣漫長的勾心鬥角,不斷的血腥,戰爭,屠戮,陰謀?雷婭微微抬頭,看著安洛卡,看到他輕輕笑了笑,似乎很疲倦。雷婭皺了皺眉,覺得哪裡有些不舒服。

  “走吧。”瞳孔收縮又恢復後,安洛卡很意外地沒有皺眉,也沒有苦笑,更沒有痛不欲生,態度甚至有些悠然地轉身,“我帶你找師父去。”他的綠發在同樣為綠色的樹葉中顯得格格不入,散發著某種寶石一樣冷冷的無機質光澤,雖然美麗耀眼,卻毫無樹葉那種欣欣向榮的生命力。一時間,雷婭發現自己心裡什麼深埋的地方被打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彷彿有一些深埋的記憶要湧出來,但是後腦卻隱隱作痛起來,讓她難以繼續往下想。

  精靈泉

  第一眼看到眼前灰黑色的巨大城堡時,雷婭覺得一陣恍惚,似乎真的有一種在哪裡見過的感覺。

  兩邊高高的烏普喬木,增加了這個城堡的陰沉。

  唯有中間一片綠地,能給人闊朗的感覺。

  和大部分暗夜精靈的建築都力求精美不同,這個城堡的風格很硬朗,線條簡樸。大概在許多暗夜精靈看來,它都是個很醜的建築。

  事實上,它也不美。

  可是此刻的雷婭,從她心裡升起的,卻是類似溫暖,懷念,留戀,悵惘種種交織的悸動。

  她日記裡的記載,大部分與這裡相關。

  她童年每個暑假,都在這裡度過。

  雷婭竭力在記憶裡搜尋,希望找出一些殘留的影像和蹤跡。

  於是她似乎看到,一個穿著粉紅色小裙子,一頭黑色捲髮披在肩上,腳上蹬著閃亮亮的小皮靴的小姑娘,活潑的身影有時在這庭院裡奔來奔去;有時則昂著頭對暗夜精靈的僕人們頤指氣使,下達種種命令,驕傲的暗夜精靈們很不能忍受來自異族的小女孩的命令,卻礙於主人的命令不得不隱忍……

  有時候她只是伸手摘一朵花;有時則淘氣地用小火球轟著庭院中間噴泉裡的大理石雕塑。

  ……然後會被一隻手揪住耳朵……

  揪住耳朵……

  是誰呢?

  師父嗎?

  雷婭怔在那裡。

  然後覺得胸中感慨萬千似的。

  好像一個人突然憶起童年的美好往事,然後醒悟到自己已經離那時候很遙遠很遙遠,再也無法回去。

  可這究竟是真的回憶還是僅僅是自己的想像。

  “雷婭,雷婭!”安洛卡的叫聲突然讓她回魂了。

  “嗯?”她有些驚了:“怎麼了?你說什麼?”

  “我沒說什麼。”安洛卡有些無奈,但是看著她,眼神不由自主又柔軟起來,:“雷婭,咱們進去吧,進去等師父,他又去打獵去了,你知道的,不知道得幾天才回來呢。”

  “幾天?”雷婭皺眉。

  安洛卡想起她確實是忘了以前的事情,心裡有些黯然,又覺得還是有些狐疑,想想還是回答說:“是啊,這個你也忘了?師父最喜歡打獵,經常一去幾天,不過這次應該時間不長,我問過老飛魚了,他這次出去補給帶得不多,而且已經出門兩天了,應該就回來了。”

  “老飛魚?”

  “師父的管家啊,還是你取的外號,害得我都不記得他原來叫什麼了。從那以後所有人都管他叫老飛魚,包括師父,他都恨死你了……瞧,你沒看到他瞧你的眼神嗎?隱含殺氣……”

  雷婭順著安洛卡指的方向看去,一個頗為英俊,一點都不老的暗夜精靈站在那裡,從他的態度,比別人更精緻的衣服可以看出他確實應該是管家,不過暗夜精靈唯一適合的職業就是殺手,所以雷婭也和所有人類一樣,覺得他們作為僕人管家實在是不合適的。

  而此刻,這個穿著管家服飾,十分敬業的殺手先生正狠狠瞪著她,嘴角卻有些笑意。

  雷婭突然覺得情緒高昂起來。

  走過他們身側的時候,甚至還微笑著拋下一句:“好久不見,飛魚先生。”

  飛魚管家的目光都快能殺人了。

  毫無特色,光線昏暗的大廳裡甚至有些冷。

  雷婭坐在那裡,好奇地四顧,當然她的侍從們也是如此。能夠進入有名的暗夜精靈的大貴族的府第,無論如何將來都是有價值的談資。

  雷婭企圖找出如同剛才在外面的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一無所獲,看來她以前還是戶外活動多些,要不就是對這個大廳完全沒留意過。

  安洛卡看她坐得端莊優雅,眼神卻四處亂轉,洩露出不耐煩來,心中暗笑,伸手想像以前一般拍拍她的頭,想起她如今的態度和已婚的身份,又縮了回來。

  默然坐了半天,也沒人上茶,雷婭想起日記上自己小時候幫師父料理家務,整頓僕人的描述,惡狠狠地給了老飛魚一個眼色。

  老飛魚先生不情不願地回瞪了她一眼,邁著輕盈有力的,更加適合去暗殺的步伐去吩咐廚房的人了。

  雷婭實在百無聊賴,又不想跟安洛卡說話,也不便跟自己手下聊天,手就無意識地把玩著自己腰間的魔杖。

  安洛卡瞥見了,突然拉起她的手,微笑說:“雷婭,你的魔杖還沒用精靈泉淨化過呢,咱們趁這時候去吧。”

  “精靈泉?”雷婭皺皺眉頭。

  突然發現手下們都豎起耳朵,露出豔羨的神色,雷婭立刻意識到是好東西,也就站起來了。

  安洛卡拉著她往外走,一邊解釋說:“看來這個你也忘了,精靈泉是精靈的聖地,不論是白精靈還是暗夜精靈都有,和精靈樹一樣。不過白精靈的精靈泉能夠治癒人體,而我們暗夜精靈的精靈泉能夠提升武器的質量。因為珍貴異常,普通族人都不能靠近,師父作為戰神祭祀,就負擔著守護精靈泉的職責。你有著這麼個便利,從小就沒少糟蹋這珍貴的泉水,師父說你小時候的木頭法杖都要放裡面浸泡一番……”

  雷婭聽得失笑:“真的嗎?”

  安洛卡看到她的笑顏,一陣失神,掉開了眼睛,心裡一片紛亂。

  怎麼辦?就這樣失去明明是自己初戀的姑娘嗎?

  現在自己能做什麼?

  還是隱忍不發,過一陣子想點辦法害了那冰族的小子讓她當了寡婦自己再設法攻堅?

  精靈泉離卡菲的宅院不遠,這一段路顯然不夠安洛卡理出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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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雷婭見到精靈泉時,忍不住摒住呼吸,精靈泉確實太美了,小小一口泉眼在四周大樹綠草掩映下,散發著乳白色氤氳,彷彿仙境一般,周圍有好些玉石般的石子,水很清澈,入手卻和尋常水質不同,彷彿有實體一般,好像細軟的絲綢,緩緩滑過手心。

  滿腹心思的安洛卡站到泉邊,也換了一臉欣悅。

  “好了,把你的法杖放進去吧。”

  雷婭把自己的法杖輕輕浸泡進去,過了一會兒,等安洛卡說可以了,才又拿出來。

  法杖果然變了樣子,鮮豔的顏色都漸漸褪去,唯剩瑩白,只有杖頭的月冕帶著一些淡不可見的微紫,還有鳳羽有些依稀可辨的淺紫脈絡。

  整個杖身通透之餘,帶著一種釉光。

  雷婭微微運用法力,就驚喜交加:法杖彷彿有了生命一般,對她的法力十分敏感,幾乎是如臂使指,原先冰屬性龍血和火屬性鳳羽之間的不和諧也被融合了。

  現在的法杖,一握到手中,就已經感覺到一種歷經磨練的平靜的強大。

  這是真正的名器才會有的感覺。

  安洛卡看了一眼,也忍不住讚歎說:“雷婭,你的法杖一定能夠流傳後世……”

  雷婭低頭輕輕撫摸它。

  勒弗,謝謝你當初的慷慨,不過你也沒想到這麼年輕的法杖就會有這番際遇吧?

  我的法杖,還是叫做“追憶”吧。

  安洛卡突然皺眉,揚聲說:“飛魚?什麼事?”

  鬼祟的暗夜精靈管家無聲無息探出頭來,面無表情說:“老爺回來了,叫你們過去。”

  師父

  曾經在日記中認識,並且聽了很多傳聞的,暗夜精靈的戰神祭祀卡菲,雷婭也曾經好奇地想像過他的容貌。

  見到才知道很多東西不能光憑想像。

  她曾經以為,師父和所有暗夜精靈一樣,帶著殘忍的英俊,矯健無聲的步伐,傲慢的姿態,小麥色的皮膚,因為是精靈,所以顯得很年輕;因為是著名的精靈貴族,所以可能比一般的暗夜精靈更加英俊;因為是自己的師父,可能會溫暖善良一些;因為是戰神祭祀,所以可能比較活潑熱血……不,好吧,也許是比較活躍……

  可是當她跟著安洛卡匆匆趕回去,卻愣住了。

  那個從馬上下來的男人,和自己想像的很不一樣……

  看來暗夜精靈也十分好多種的。

  他的皮膚比一般的暗夜精靈要白,或者對於暗夜精靈來說,這已經算是慘白了。不是那種細膩溫潤的白皙,而是缺乏血色的死白。

  面目倒還是英俊的,但是很憔悴,顯得很疲倦很疲倦。

  他一點都不矯健,顯得懶洋洋的,彷彿能夠少動一下指頭都是好的,他正指揮著僕人們把獵物弄去廚房或儲藏間,但是聲調拖得長長的,恨不得不要說話,就通過一些細微的手勢來指揮,有這樣的主人,也難怪訓練不出好的勤勞的僕人來。

  安洛卡和雷婭“噔噔噔”跑來的聲音驚動了他,看來作為暗夜精靈,至少他的感覺還是敏銳異常的。

  看到雷婭黑髮裙裾飄揚地奔過來的一瞬間,他似乎有些失神,但隨即還是毫不吝嗇的給了她一個大大的微笑,這個微笑並不疲倦,甚至還真的很溫暖,讓雷婭心頭一暖。

  “雷婭,你長成大姑娘了。”一邊說著,卡菲張開雙臂。

  雷婭飛奔入他的懷中。

  這個動作,甚至比當初和父親重逢時還要自然,還要熟捻。

  卡菲的懷抱不松也不緊,帶著青草,皮革和血的味道,卻並不討人厭,他並不高大,還憔悴疲憊,但是雙臂堅穩,胸膛好像可以成為屹立不倒的倚恃。

  卡菲伸出手,摸摸她的頭,似乎很感嘆。

  卡菲的書房和勒弗的很像,書很少,是他工作的地方。

  顯然他也不喜歡看書。

  可是和永遠百事纏身 ,需要忙裡偷閒的勒弗不一樣,這裡沒有凌亂的文件,整齊得令人驚嘆,東西極少,桌子上還積了灰塵。

  卡菲很少使用這裡,他最喜歡躺在陽光下,旁邊放杯酒,懶懶地一動不動,和別的暗夜精靈喜歡黑夜不喜歡陽光不同,他很喜歡曬太陽,可以一直躺著,每天這麼度過,好幾個月也不厭倦,直到躺得渾身不舒服了,他就會出去打獵。

  卡菲打獵的時候和平時判若兩人,他懶洋洋的樣子會消失無蹤,也不疲倦虛弱了,什麼魔獸兇猛厲害就打什麼,睡在濕地裡也好,食物不足也好,受傷也好,什麼都不在乎,他曾經為了追一隻高階魔獸整整追了一個多月不眠不休的。

  然後滿載而歸,就繼續懶懶地一個指頭也不動一下,躺在陽光下,他的生活幾乎就只有這兩個部分組成,交替輪換。

  此刻把雷婭叫到書房來,因為想單獨和她說話。

  “……不過是四年沒有見面,就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嗎?”卡菲聽完雷婭關於戰爭,失憶以及此後等等事情的描述,喃喃自語說。

  用隱藏著疼愛的眼光掃了一眼自己最心愛的徒弟,卡菲半躺到靠背椅上,說:“雷婭,你怪師父嗎?師父這幾年對你不聞不問,由著你發生這麼多意外,受到這麼多傷害……”

  “師父……”雷婭愣了一下。

  她剛才幾乎什麼都沒有保留,什麼都對自己已經一點都記不起來的卡菲說了,絲毫沒有懷疑他會站在暗夜精靈的立場,或者偏幫實際上是他侄兒的安洛卡。

  她注視著半隱在黑暗裡的,依然年輕英俊卻透著疲倦的面孔。

  卡菲的嘴角扯出一個笑容,閉上眼:“那時候你已經十三四歲了,我知道你快要長大,會長得和你媽媽一模一樣……我不想再見你,怕一不小心把你當成你媽媽……你們人類,生命這麼短促,長大得這麼快,一不小心,母女都分不清了,我要是把你當成了你媽媽,就太對不起她了……她在那邊,會恨死我的。”

  雷婭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卡菲慢慢睜開眼,抬起手,對著窗口透進來的陽光,注視著自己的指尖,悠然說:“或者不是你們的生命太短,而是我們的太長了……”彷彿有些嘲諷地笑了笑,“其實,真的要活著,一百年也就夠了,我懷疑,老死的精靈們,都是活得實在不耐煩了……”

  他對雷婭招招手,雷婭乖乖走過去,依著他的手勢,在他身邊的凳子上坐下來,卡菲伸手撫摸著她的頭髮,喟嘆說:“雷婭,你比你媽媽乖多了。雖然你生來好強,可是最後做的事情,也一直都是大局為重的……然而你媽媽那麼倔強的姑娘,最後還是嫁給了你爸爸,她大概是希望我去阻止她的,但是我沒有去……”

  “……我不敢去,雷婭,我其實是害怕的,怕看見短短幾十年,你媽媽就變成了白髮蒼蒼……而我,其實還正當壯年,會不知道該怎麼辦,自己明明還很年輕,只能和她一起裝作自己已經老了嗎?我怕你媽媽會介意,會痛不欲生,怕我們鬧到那個時候還是要分開,而如果你媽媽幾十年後在我身邊老死了,我該怎麼辦呢?我還有那麼多年要活著,就當作自己已經死了嗎?……所以,精靈才不與人類通婚啊……我一直覺得這只是個可笑的偏見和自傲,卻不明白裡面的道理和沉痛……”

  雷婭乍一聽覺得費解,一想也就瞭然了,比如說自己,愛上了一個整個生命只能活七八年的人,自己二十歲,他大概也是,過了三年,自己才二十三,他卻已經相當於五六十歲了,自己該怎麼辦呢?等自己二十五,他卻已經老死了。自己明明年華正好,難道就此殉情?而如果這愛很深很濃,自己以後已經無法接受別人,這一生,豈不就在這幾年都毀掉了?

  想起來就很絕望啊。

  當然會很恐怖。

  會害怕。

  會逃。

  卡菲現在什麼都提不起勁來,是因為對於他來說,以後的人生都已經毀掉了嗎?

  雖然他沒有選擇和自己的母親過幾十年,陪著她老死,而是遠遠躲開,可終究還是毀掉了。

  雷婭沉默地坐著,她不是暗夜精靈,不瞭解精靈們正常樂觀向上的生活應該是怎麼樣的,所以也無從勸慰自己師父,難道勸他還是找個暗夜精靈美女,好好暗殺和打仗,和美女生兩個自己的孩子?

  只是心裡突然也生出無限蒼涼,忽覺人生虛妄。

  卡菲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她的頭髮,她一直乖乖坐著。卡菲突然笑了:“雖然沒和你媽媽在一起,但親眼看你長大,還是要覺得自己老了……真虧啊。”

  他搖搖頭,坐起來,決定忽略掉自己的感慨,轉換話題:“你說你來是為了時間魔法書?”

  雷婭點頭。

  卡菲想了想:“你去三樓圖書館找吧,那裡有很多古老魔法書,你在家找不到,也可能哪次來過暑假時帶過來忘了帶回去,那樣的話僕人們會把它收拾回三樓圖書館。”

  他站起來:“時間魔法,非人類所能挑戰的魔法極限,不過如果是你的話,也許可以做到……”

  他轉身:“我和你媽媽,再強也不關心別人的事情,都很自私,你卻不同……人類在歷史上遇到過無數危機,然而每次天要塌都會有個子高的人跳出來頂著,這一次,也許你就是那個高個子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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