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武俠】劍歌 作者:滄月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30 18:50:5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 11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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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劍歌

【作者概要】:

  筆名:滄月 (曾用筆名 美狄亞·德·拉莫爾 發表《星空》)

  代表作:聽雪樓系列、鼎劍閣系列、《鏡》、《羽》、《花鏡》系列和作品集《滄海明月》等。

  原名:王洋

  英文名:Medea

  學歷:浙江大學,建築學碩士

  現職業:建築設計師

  籍貫:浙江台州,目前居於杭州

  生日:1979年5月15日

  星座:金牛座

  血型:B型

  筆名出李商隱的《錦 瑟》

  最喜歡的顏色:黑、紫、寶藍

  最喜歡聽的歌:很多

  最喜歡的電影:《我最好朋友的婚禮》《黑客帝國》《指環王》《肖申克的救贖》等等

  最喜歡看的書:很多

  最喜歡的水果:蘋果、山竹、獼猴桃

  最喜歡的武俠小說作家:金庸、古龍、梁羽生

  最喜歡的遊戲:生化危機、古墓麗影

  平時最喜歡做的事情:發呆、睡覺、閱讀、麥霸、碼字

  平時最不喜歡做的事情:早起、運動

  對朋友的要求:忠誠

  人生格言: 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

  磨鐵中文網簽約作者。

【小說類型】:奇幻武俠

【內容簡介】:

  原本一對人間龍鳳,久了,才發現分歧竟是深入骨髓!當愛變成了恨,當甜蜜變成了孤寂,兩顆孤傲的心靈選擇了南轅北轍。這一分離,竟是永訣!嫉妒的仇恨,附著在了另一個幼小的心靈下,掀起了江湖巨浪……

【其他作品】:《血薇》、《護花鈴》《荒原雪》、《忘川》、《大漠荒顏》

《帝都賦》、《曼珠沙華》、《彼岸花》《七夜雪》、《幻世》

《碧城》、《鏡》、《羽》、《花鏡》、《滄海明月》、《星空》《守候》

《2012·末夜》《風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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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19:03


  一、 小夜情人語

  這是一個大雨如傾的長夜,而外面沉睡的人們卻毫無知覺。

  雨從簷口的瓦當上飛瀉而下,彷彿是密而厚的珠簾,將湛碧樓上對飲的兩人與外面隔了開來。外面是喧囂沸騰的雨聲,高樓上紅燭高燒,羅幕低垂,空氣卻是靜謐得連風都倦然欲憩。

  這一頓夜宴從傍晚時分開始,已經持續到了午夜。連一邊清唱相陪的女伶都倦極告退,然而燈下久別重逢、把盞言歡的兩人都沒有興盡而散的意思。

  桌子上橫放著一把劍,在燭影夜色裡散發出四射的冷銳光芒。

  坐在東首的那個女子一襲素衣,已然說不上年輕,大約已經是二十八九的年紀,然而卻有著即使韶齡女子也難以企及的麗色——她不開口時,眉目沉靜,五官不見得如何出眾,然而一開口、一說話,就彷彿有某種氣韻流動,整張臉充滿了難以言表的動人韻味。

  坐在她對面的一位男子也已近而立,白袍長劍,談笑間眉目頗見風霜。銅壺漏滴,紅燭燒殘,說到動興,女子忽然間一抬手,掠發而笑:“沈洵,按以前的規矩——來比劍吧!”

  “也是老規矩,你的劍不能出鞘。小謝。”對座的白衣男子揚眉一笑,放下酒杯。

  “好!”雨還在不停地下,被稱為“小謝”的女子袖子一卷,案上長劍躍起,“到一百丈外的牌坊折回,先回樓中者勝——輸者罰酒錢。衣服上濺雨者,罰三杯。”

  小謝揚眉一笑,已經如飛燕般從湛碧樓窗口掠出,茫茫雨簾和漆黑的夜色轉瞬將她纖細的身形吞沒。她掠出去的時候帶起了一陣風,然後外面風雨很快倒捲而入,打在他臉上。看著幾乎要消失在簷角的女子身影,沈洵揚了揚手,腰間佩劍錚然躍出劍鞘,劃出炫目的光的痕跡——他足尖一點,隨即掠出了窗外。

  暗夜裡,雨絲如同一枚枚細小的銀針,從天幕裡垂墜而下。然而沒有落到他的衣襟,就彷彿被看不見的氣勁反激,紛紛飛散開來。

  沈洵的足尖點著簷角獸頭瓦當,風雨在耳邊呼嘯而過。

  小謝的輕功本在他之上,然而顯然因了自己是先出發而沒有用盡全力,幾個起落之間他已經趕到了她身側,長劍便是一挽,向她身前斜斜削去。出劍的剎那,劍勢未至、女子衣服彷彿被迎面的夜風一吹,微微抖動起來。

  “好!”輕喝了一聲,小謝的身形彷彿被這一陣微風吹起一般,輕飄飄如紙人兒般貼著劍勢飛出,曼妙不可方物。身形凌空之時,長袖輕挽,也是一劍刺出。那一劍尚在鞘中,然而劍氣已然瀰漫雨裡,激的落下的雨絲如銀針般簌簌飛出。

  “叮”,雙劍並未接觸,然而卻發出了有形有質的脆響。兩人方才交換了一招,身形卻是絲毫不停,急速掠向前方那個貞女坊。腳下踩著濕漉漉的琉璃瓦,兩人速度均是極快,半步也不落後,幾乎是並肩前行著。

  素衣白袍,漆黑的夜幕下只見兩道白虹掠過,白虹之間,隱隱有驚雷閃電的光芒。

  那一聲“叮”的長響延綿不絕,其實細細聽來,卻是由無數聲短促之極的交擊聲連接而成——並肩奔出十丈的剎那,兩人之間已經如電光火石般交手數十招,不分上下。

  “到了!”夜風吹起兩人的長發,小謝看向沈洵,眼裡有笑意。一聲清喝,掠起,手指輕輕點了一下牌坊的石楣,身形折返,搶先掠向燈火尚自通明湛碧樓。

  然而剛一回頭,劍氣迫人眉睫,沈洵劍勢已經搶先封住了她的去路。彷彿是挑戰般揚眉一笑,小謝橫劍反擊——一瞬間,彷彿是幻覺、素衣女子眉心似有紅影一現。紅顏劍依舊在鞘,緋紅色的劍氣卻陡然透過劍鞘散發出來!

  “天人訣?”沈洵看到劍氣大盛的一瞬,一驚,忽然也是一聲長嘯,手中長劍一振,竟硬生生接住了神兵一擊,“你終於練成了?”

  “夢尋劍法?”看到他回的一劍,素衣女子眼中也是一喜,“好,這一年來你又大進了!”

  “我第一!”一道白虹如同電般的穿入湛碧樓窗口,凌空翻身落地,沈洵喜不自禁地脫口而出——那個瞬間,這位江湖中早已是大有名望的大俠,笑容如同孩子般,“小謝,今年的這頓飯看來要承你的情了。”

  最後的一瞬被沈洵的劍氣所阻,微微滯了一下、便被搶先,幾乎是接著就落地的素衣女子眉目間也忍不住有些氣惱,想了想,卻笑了:“這宴席不過五十兩銀子而已——你手上的劍可遠不止這個價吧?”

  沈洵下意識的低頭看向自己手中長劍,只是微微貫注了真力,一振,“嚓”的一聲輕響,劍脊上一條裂紋沿展開來,瞬間佈滿了整把長劍。

  “又廢了。這把‘轉魄’還是古越名劍,想不到還是當不起你的紅顏劍一擊。”有些喟嘆地,將長劍扔到地上,沈洵有些無奈,“這幾年我遊歷天下,也想找一把好的佩劍——可你看,每找回一把、和你的紅顏劍一過招就變成這樣。”

  “我也知道佔了兵刃上的便宜,所以才答應劍不出鞘嘛。”方才那一輪比劍雖然短促、卻已是全力而為,謝鴻影眉目間又染上了微微的倦意,然而神色卻是舒展而喜悅的,“沒想到只是劍氣出鞘便也能如此了。”

  白衣沈洵微微笑了笑,點頭:“簪花女俠紅顏劍——謝鴻影之名委實非虛,你雖歸隱十年、至今武林女子輩中,只怕還沒有一個能超過你的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19:03


  “紅顏劍倒是天下第一,至於什麼簪花女俠……都是陳年舊帳了,翻它做甚。”謝鴻影有些倦倦的搖頭而笑,抽出隨身佩劍,垂首端詳。

  劍拔出的瞬間、似乎被無形的劍氣所逼迫,桌上的燭火黯了一黯,連撲入窗中的冷雨都向外退了開去!燭影搖紅,將持劍女子曼妙的側影投到了屏風上。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那把長劍投到上面的影子、卻竟然只見劍柄不見長劍劍身!

  那是一柄如水晶般透明的長劍,色做緋紅,在燭光下流動著清光銳氣萬千。劍刃緋紅,不知何種金石鑄成,居然如同水晶般剔透,上面有深密的紅色條紋如水般延綿不絕。

  ——然而如此的神兵利器,美中不足的、劍上卻有一個長長的破損缺口。

  持劍照影,劍光映著女子的臉靨,襯得謝鴻影蒼白的臉也有了幾分血色。

  紅顏劍。

  三百年前,由武林第一鑄劍大師墨燭和另一位神秘人聯手共鑄了兩把寶劍:英雄劍和紅顏劍。傳說中,是天帝為鑄劍師精誠所感,下凡親自協其鑄劍。為了鑄成這兩把劍,千年碧城山山破而出錫,萬載若耶江江水乾涸而出銅。鑄劍之時,雷公打鐵,雨娘淋水,蛟龍捧爐,天帝裝炭。鑄劍大師墨燭承天之命嘔心瀝血鑄磨十載,這一對劍方才鑄成。

  劍成之後,眾神歸天,碧城山閉合如初,若耶江波濤再起,墨燭也力盡神竭而亡,只留下一句話:英雄紅顏,歸於人中之龍鳳。眾人這才發現、彷彿有奇異的磁力相互吸引,這兩把劍居然一放下便合為一處。

  就因了那一對劍、那一句話,鑄劍師去世後的幾百年中、武林中掀起多少的驚濤駭浪。

  秘笈利器,向來是武林中人爭奪的目標所在。然而這一對劍百年來的分分合合,卻是驚心動魄。英雄劍和紅顏劍,先後流落入不同的武林高手中,然而經常是聚少離多,分別為相互間陌生的男女武林人所有,甚少能同歸一處。

  最後一次的雙劍合壁,已經是十年之前。

  方柳原。謝鴻影。這一對武林不世出的情侶,雙雙分別奪得了英雄劍和紅顏劍,一時間英雄振劍長嘯、紅顏淺斟低唱,又是何等的旖旎風光。

  可惜如此盛況只是一時……那以後種種變故,比之前雙劍合壁更驚心動魄。

  看到燈下紅顏知己手中的紅顏劍,沈洵眼神也是微微一變,不易覺察的嘆了口氣。

  然而重新坐回湛碧樓的酒席邊,他依舊繼續著比劍之前的話題,說著這一年來他四方遊歷的種種見聞,雪山,流沙,大漠,深谷……以及其間無數的驚險歷程。

  離上次小聚,轉眼又是一年過去。他們本來就約好了每年重陽節在湛碧樓聚首一次,敘敘一年中別來之事。雖然是十多年的朋友,瞭解彼此甚於任何人,但是和武林中紛紛的謠傳不同、他們之間從來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那麼說,原來大漠魔刀也是被你殺了的?”饒有興趣地聽著,謝鴻影忍不住問了一句,笑看對座的人,扳起了第七根手指,“看來去年一年中游劍天下、你的斬獲可算頗豐——怪不得聲名越來越大。”

  她抬頭之時正好仰臉對著燭光,那一瞬間的迸射出豔色彷彿閃電、照徹了燈火黯淡的湛碧樓,令人不敢逼視。彷彿被今日友人所說的江湖遊歷激起了沉寂的豪情,手臂一抬、拍了拍橫放在桌上的佩劍:“有你這樣的老友真好啊!……羨慕。如你這般行事、才不愧了‘江湖兒女’四個字,哪像我這樣。”

  “呵,行萬里路、誅四方魔而已。”沈洵喝了一口杯中的酒,笑道,眉目中已頗見風霜,“小謝,我不像你那麼愛安靜。不過,心靜才能練劍罷。”

  “這個江湖,既然有人愛躲著、自然也要有人出劍。”有些倦意的從燒殘了的紅燭上掰了一條熱而軟的燭淚,謝鴻影笑了笑,“你當真一年比一年更厲害,如今怕是天下第一也當得了。真不明白,為什麼你推辭了當江湖盟盟主的事——嚴老盟主可是一直對你青眼有加,而且這個武林盤點一下,也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了。”

  “有謝女俠在,我哪敢稱什麼天下第一?”沈洵淡淡的笑,給她倒了一杯酒,然而卻是避開了她最後一個問題。眼神投注在對方放在桌上的佩劍上,微微點頭:“有這把紅顏劍,天下武林誰敢看輕你謝鴻影半分?”

  “哈。”謝鴻影手心揉著那一條紅淚,熾熱柔軟的燭淚在她手心慢慢變得僵冷堅硬,她輕輕搖了搖頭,笑了一聲,“我可只希望天下武林早早的忘了我這個人才好……退隱西泠都這麼些年了,因了這把劍、還是不得安生啊。”

  “又有人來打擾你?”看到燭下女子臉上的倦容,沈洵微微蹙眉,“你躲得也夠偏的了,那些人倒找得勤。要不要我替你打發掉一些?”

  “懷璧其罪,虛名累人,當然會有人不停向我挑戰了——不過還不用勞駕你,我能應付。當年我既能奪到這把劍,難道還守不住它?”謝鴻影掠了掠頭髮,眼神卻是流露出傲然之色,忽然噗哧笑了一聲,看著對方,“幸虧你不是女子、沒必要來爭這個紅顏劍,不然……呵,說不定咱們還要動上手呢。”

  “我要爭、也不爭這把紅顏劍,去打聽那把英雄劍的下落是正經的。”沈洵笑笑,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卻不喝,拿在手裡看了看,看著窗外的雨絲簌簌的落入杯中,“都十年了——鴻影,你的執念可不是一般的厲害啊。”

  “呵,呵。你倒是會說別人。”持劍在燈下垂頭細看了一回,將手指輕輕放上劍脊,撫摩劍上的那一道缺口,謝鴻影忽然輕笑了起來,“你看——這是什麼?”

  沈洵持杯的手微微一頓,靜如鏡面的杯中驀然激起漣漪。他轉過頭去,似乎不想看那一道劍痕——能在紅顏劍上留下如此傷痕的,當世除了英雄劍、還有什麼?彷彿就像十年前雙劍交擊、留下無可彌補的裂痕一樣,那道傷痕也在雙劍持有者的心裡狠狠劃下吧?

  “劍猶如此,人何以堪。”再不多話,長身而起。外面的雨下得狠了,陡然一陣風吹來,夾雜著大雨,忽然間就將立在窗前的女子淋了一頭一臉。她沒有閃避,木木地立著,雨水順著清麗無雙的臉頰縱橫流下。然而殘燈明滅,默然間,看得出她在雨中已然是淚流滿面。

  “對不起。”沈洵將酒杯放下,沉默了片刻,彷彿也在側頭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眼神卻是充滿了嘆息,“好像每次我們小聚,提及此事都會鬧的不歡而散。”

  “真不愧是十年的老友——我以為隱居這些年已經修煉的八風不動,但你一開口總還能讓我生氣。”謝鴻影站在窗邊,把臉轉向夜雨的天空,許久,輕輕道:“這麼些年,你走了那麼多地方、就…就沒有聽說他的下落麼?”

  “方柳原麼?”明知女子嘴裡的“他”是誰,然而沈洵還是明確的將這兩個說出來,看著謝鴻影的臉色白了一下,咬緊咀唇。

  “十年來,我也留心找過他,但是同樣毫無消息。”看到謝鴻影十年後依然變色的神情,沈洵眼裡神色變了一下,有無聲的嘆息意味,“其實全江湖都在找他——英雄劍跟著他一起銷聲匿跡,有多少人想把它找出來啊。可是十年來,竟然毫無消息。”

  “我想,除非他有把握擊敗我、不然他永遠不會再出現了。”繼續側頭看著窗外,讓夜雨細細的撲上臉頰,謝鴻影的語氣卻是沉痛而淡然的,“他…他恨死我了吧?”

  沈洵不說話,每年的小聚,說到這個話題時,總是會有這樣尷尬而沉重的氣氛。

  十年前,方當華年的小謝告別江湖、退隱孤山西泠,然而十年清苦平靜的生活,卻顯然依舊未能愈合她心頭那一道傷口——就如紅顏劍上那一道劍痕一樣、依然觸目驚心。

  而那把不知流落何處的英雄劍上、是否也還有同樣的傷痕存留?

  持劍的那個人心頭上,是否也是對往日有這樣不忍回顧的傷痛?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19:03


  二、他生水雲休

  十年前,江湖盟“天下第一劍”比試正在如火如荼的舉行,除了幾位已經退隱山林的高人前輩,幾乎所有江湖中人都參與了。自然,其中也少不了一年前剛雙雙奪得英雄劍、紅顏劍的那對人人稱慕的情侶。

  如果不是另一位自稱來自秣陵的白衣少年沈洵忽然出現,驚動整個江湖——在所有人看來,最後“第一劍”的稱號,將是那一對驚世少年情侶的囊中之物吧?

  然而,即使是出身神秘的沈洵,在初期一輪的比劍中,也不過只是和謝鴻影平分秋色而已。而江湖中都知道,那一對少年情侶中、方柳原劍術應比謝鴻影略高一籌——那麼相對來說,方柳原擊敗沈洵,也是預料之中的事了。

  ——沒有誰會料到最後的比劍會是這樣慘厲的結果:千萬人面前,那一對少年情侶反目成仇,拔劍相向,居然招招拚命、各不想讓。更令人驚奇的是,在和戀人的交手中,出道以來從未遇敵手的方柳原,竟然一直處在下風。

  ——最後一次雙劍交擊,火光迸射,英雄劍脫手飛出。敗。

  觀戰的武林所有人都呆了,看著持劍靜靜站在場地正中的十八歲的少女,隨即嘩然。

  英雄劍敗於紅顏劍下!

  謝鴻影臉上毫無半絲得勝後的喜悅,蒼白如死,然而目光亮如電,直視自己的情郎,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的樣子。方柳原臉色鐵青,看了她一眼,彎腰撿起自己的佩劍,忽然便是回劍一刎!——而謝鴻影彷彿痴了,竟然來不及阻攔,看著情郎在自己面前自刎。

  瞬間出手及時攔住方柳原的,卻是那位二十歲年輕公子沈洵。

  “敗在她手下、你就寧可死了麼?”那時沈洵急切之間橫劍阻攔,手中長劍被英雄劍齊齊截斷,然而看著一對反目成仇的情侶,白衣公子臉色冷然,“方兄,你心胸也太窄了。”

  “還不是因為你?還不是因為你!——我要殺了你!”方柳原驀然轉頭盯著沈洵,忽然嘶聲大呼、一劍反擊,沈洵退讓不及、竟被劃傷胸口。然而緋紅色光芒一閃,謝鴻影蒼白著臉搶到,一劍格開了英雄劍。或許急切之間用力過猛、或許是方柳原敗落之下神志恍惚,英雄劍居然二度被震的脫手飛出。

  “好……好!你們好!”怔怔看著愛侶,方柳原咬牙冷笑,轉頭看著沈洵,目光恨之入骨,“你等著——遲早有一日,我會用英雄劍來取你的狗命!”

  那一戰後,年方十九歲、剛剛成為英雄劍主人的方柳原負傷拂袖而去,從此消失於江湖,連帶著那把絕世神兵。

  擂台上,已成為天下第一劍的女子臉色蒼白如死,台下群雄竊竊私語——一個少年女子,居然奪得了天下第一的名頭,讓所有人怎麼都心頭不是滋味,然而偏偏又沒有一個人能真正贏過她去。

  大家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一邊輕袍緩帶的白衣公子沈洵,然而沈洵搖頭,以初賽中兩人曾打成平手為由、不想再次挑戰謝鴻影——這個自稱來自秣陵的年輕公子,如一個謎一樣出現在江湖上,參加了此次比劍、卻居然絲毫無意於名號。

  當盟主宣佈結果時,一直失魂落魄站在擂台中間的十八歲少女忽然開口了,劍指一邊觀戰的沈洵:“真正的第一劍,應該是他!——我不過是仗著紅顏劍、才能和他打成平手,實際上高下已判。”

  ——所有人震驚的看著那個剛剛打敗自己情郎、奪來天下第一名頭的少女。

  ——原來她根本不在意這個稱號?那麼,為什麼又要毫不留情地當眾擊敗方柳原,轉頭卻又如此輕鬆地將到手的榮譽讓給這個陌生的少年?

  那句話,讓一直不過含笑觀戰的沈洵也怔住,台上的少女只是將劍一收,也不去領江湖盟設下的綵頭,只是蒼白著臉,飄然離去。走出三丈後,她才抬手摀住臉,痛哭出聲。

  那以後,江湖中再也沒有出現過紅顏劍。

  謝鴻影以二九華年隱退江湖,居於臨安西泠橋邊,謝絕一切來訪。

  武林中一對剛剛升起的雙子星驀然劃落了,英雄紅顏,絕蹤江湖。江湖中只能隱約猜測究竟為了什麼、讓這樣一對驚才絕豔的少年情侶反目成仇,血濺武場。

  “還不是因為你!”——方柳原消失前對沈洵說的那句話成了唯一的線索。於是大家都說:是那個神秘的年輕公子介入了那一對戀人之間,從而導致英雄紅顏反目,比劍場上血濺三尺。而謝鴻影隱退西泠後不見任何外人、唯獨每年重陽都要和沈洵小聚,這一點、彷彿更加坐實了這個猜測。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19:04


  只是,十年了,讓那些傳聞者驚訝的是、不知為什麼沈洵和謝鴻影始終未結連理,只是保持著這樣一年一聚、若即若離的關係。

  “來臨安的路上,順便拜訪了嚴累老盟主,向他辭去了江湖盟盟主之位。不過我也答應、雖然不當什麼勞什子盟主,但是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時候,我不會袖手旁觀。”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倒了一杯酒,沈洵說起了路上的見聞,“小謝,你隱居久了,大約還不知道近些年來西域大光明宮又有死灰復燃的跡象,屢屢派人入中原生事。”

  說著說著,彷彿想起了什麼,白衣劍客忽然笑了起來,笑得有些奇怪:“嚴老盟主讓我向你問好,還說——”

  “我好久沒見他老人家了。他孫女靈兒今年也該嫁人了吧?”謝鴻影淡淡然問,“他說什麼?”

  “嚴老盟主問我們什麼時候成親。”喝了一口酒,含在嘴裡,然而笑意卻忍不住地從沈洵嘴角流出,彷彿忍了好久的笑終於漫了出來,“咳咳。”

  “天,“謝鴻影也是一驚,哭笑不得地轉過頭去,“連他老人家也這麼問——別人也罷了。你沒和老盟主說清楚、我們之間根本沒什麼嗎?”

  “我可不敢明說。”沈洵認真地喝著杯裡的酒,也是一臉苦笑,不等謝鴻影追問,道,“我如果這麼說了,他大約就要我娶他的寶貝孫女兒了——你也知道那野丫頭嚴靈兒我可惹不起。權衡來去,我寧可擔了你我這個虛名了。”

  “嚴靈兒?”眼前浮現出那個古靈精怪的野丫頭的樣子,謝鴻影看著老友的神色,終於忍不住笑起來,“沈洵,你是把我當擋箭牌麼?”

  沈洵微微苦笑起來,搖頭:“沒奈何,你委屈一下吧——反正十年來外面蜚短流長,也不在意多一個人誤會,對不?”

  “唉……你雖縱情山水、游劍天下,其實也過得很辛苦吧?”笑著笑著,謝鴻影慢慢沉默了下來,桌上的菜餚已經涼了,紅燭也快要燃盡,“你也不年輕了,難道真的打算一輩子這樣麼?嚴靈兒其實不錯的。”

  “好端端的,怎麼做起媒婆勾當來。”沈洵微微蹙眉,笑了一下,然而神色間卻頗見沉重,“你問問你自己為什麼這樣,便知道我了——同是天涯淪落人,又何必相煎太急?”

  “那不一樣。”謝鴻影淡淡道,長眉挑了一下,看向夜色深沉的天幕,“柳原遲早有天會回來找我報仇——所以我等著。但是……蘇眉已經死了八年。你一直這樣,我看著也替你擔心。”

  “不必擔心,若有事,也不會過了八年才出事。”雖然這樣安慰著老友,然而白衣人眉目間的沉鬱卻是積聚不散,勉力說笑,“何況如果我有了家室,又如何能如今日一般遊歷天下、和你把酒論劍?——你莫不是不耐煩我每年嘮叨你了,想早點耳根清靜?”

  “聽聽,聽聽——堂堂一個大俠,說話這個腔調。”謝鴻影也笑,然而眉目間卻是倦怠的,忽然嘆氣,“其實,我倒是一點都不後悔當年當眾擊敗柳原——換了今天、再來一遍,我選擇也是一樣。”

  “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方柳原也不會誤會,你們不至於那樣收場。”十年來第一次有機會表示歉意,沈洵放下了酒杯,嘆了口氣,臉色沉靜,“一直覺得很抱歉。”

  掠發淺笑,女子搖頭:“哪裡關你的事?——沒有你,也會有張三李四遲早出現,我和他、也是遲早要鬧出事來。他這個人……唉,老實說、是當不起那把英雄劍的。”

  說起十年前的戀人,謝鴻影眉間依舊有複雜的情愫,然而語氣卻已經平靜。

  “他當不起,你看我可當得起?”

  驀然間,窗外有人接口,語聲冷冷。

  窗下小酌的兩人齊齊一驚,抬頭看向窗外——夜色沉沉,雨依舊淅瀝下著,然而不知何時,湛碧樓簷角上,一個青衣少年抱劍臨風而立。

  看到樓中兩個人轉頭看過來,少年冷冷一笑,將手中長劍倒轉平持,緩緩地一寸寸抽出劍來——天上忽然有一個驚雷落下,閃電如雪亮的長劍劃開萬丈天幕。

  ——然而,這天地之光,居然也無法奪去少年手上那把出鞘之劍的鋒芒!

  “英雄劍!”

  窗下兩人霍然長身而起,同時脫口低呼。

  站在湛碧樓挑簷上,對著那一對璧人般的男女緩緩拔出英雄劍——為了等待這夢想中的一幕,他已經準備了十年。

  “你是誰?英雄劍怎麼會在你手上?”窗下燭影搖紅,那個丰姿如玉的女子驚問,眼睛看著他手裡的長劍,手指下意識的抓緊了佩劍。

  哦……那便是謝鴻影麼?那個十年來時刻縈繞在他心頭不曾忘了半分的名字!

  大哥……大哥,現在,我終於看見她了。果然她已經不認得我了。

  “不認識我了麼?——我是方玠。”一寸一寸地,終於將劍全部抽出,少年站在雨中冷冷回答,年輕的臉上有種孤傲的表情,“我替我大哥來找你們。”

  “小玠?”謝鴻影一把拂開了簾子,眉目中隱隱有遲疑的表情,彷彿努力回憶著什麼,然而看著雨中的抱劍少年,她臉上不自禁的有驚訝,“那麼柳原呢?他為什麼不來!他為什麼不自己來!他去了哪裡?”

  “你問你身邊這個人!他沒告訴你麼?”少年方玠眼神落到了和謝鴻影並肩而立的沈洵身上,驀然冷厲如刀,冷笑著,緩緩抬手指天,“蒙秣陵沈公子之情,我大哥三年前就去了這裡——”

  “沈洵!”身子猛然一震,謝鴻影只覺身子一軟,急忙抬手撐著窗櫺,回頭看向一邊的多年摯友,“你、你早知道柳原的下落?你殺了他?你三年前就殺了他麼?!”

  “小謝。”看到女子這樣的眼神,沈洵心頭一冷,然而終究還是按住了高傲的性格,低聲分解,“我沒殺他——不是我殺的。”

  “那麼說來,你果然一直瞞著我?”不等他再說下去,謝鴻影冷笑起來,忽然將紅顏劍一橫,逼他退開三步,“還說你找不到他!——一早被你殺了,當然誰都找不到他!你為什麼要殺柳原?為了那把英雄劍?”

  “小謝!”聽到這樣冷銳的話,沈洵臉色也蒼白起來,“認識十年、難道你認為我是這種人?要奪英雄劍,十年前擂台上我早光明正大的奪了,何必等上這些年!”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19:04


  謝鴻影猛然一怔,看著眼前白衣人沉靜熟稔的眼睛,因為忽然間的噩耗而失去的神志、終於緩緩從她心頭退去。她沉吟不語,卻已經放下了握劍的手。

  “光明正大?”本來只是抱著劍冷冷聽著,簷上少年卻忍不住冷笑出聲,帶著說不出的輕蔑,“挑撥我大哥和謝姑娘,讓他們自相殘殺、你好取漁翁之利——也算光明正大?好一個秣陵公子沈大俠呀。”

  “呵。”對著少年同樣冷銳的指責,沈洵卻似毫不以為意,只是微微冷笑,“十年前之事,你問問你大哥又做了些什麼?”

  “我大哥已經被你殺了!還要我怎麼問他!”方玠的眼神陡然雪亮,殺氣瀰漫,“現在,我只要做他託付我的兩件事——其中一件、就是殺了你!”

  少年厲喝聲中,英雄劍彷彿被主人殺氣所激,錚然長響應和。

  “無妨,我已經等了十年了。另外一件呢?”沈洵淡淡一揚眉,看著眼前的少年,眼裡居然有一絲讚賞的意味——這樣的殺氣和鋒芒,也只有這樣年紀的孩子身上才有吧?自己十八九歲的時候,只怕還沒有眼前這個少年的五成功夫。

  “還有一件,就是要我把這個東西交給謝姑娘。”方玠的眼神落到了出神的女子身上,陡然就變得複雜莫名,他伸手入懷,拿出了一個扁平的碧玉匣子,扔了過來。

  “我替你打開。”生怕有詐,沈洵抬手扣住了匣子,啪的一聲打開。

  因為過往深切的仇恨,謝鴻影在匣子打開的剎那也已經全身戒備,紅顏劍隨時準備掠起格擋打出來的暗器或者毒物,然而,碧玉匣子打開之後,她和沈洵神色都定住了。

  匣中只有一朵碧色的蓮花,鮮豔如生,清香襲人。

  “我大哥說,謝姑娘自小有頭痛的毛病,這雪山綠萼蓮治起來最是有用。”看著謝鴻影在碧玉匣子拋過去之時防備的神色,方玠語聲平靜淡漠,但是眼裡卻再次流露出複雜的光芒,“他在西域呆了七年,好容易才找到了一朵,要我無論如何也要帶回中原來給你。”

  聽得那樣的話,連沈洵都怔住——十年前在天下群雄面前,英雄劍敗於紅顏劍,謝鴻影為了回護沈洵而兩度擊落他手中長劍,天下群雄嘩然——那樣的打擊曾讓方柳原羞憤欲死,自刎不成之後遠走異域。

  ——他心中對於謝鴻影的怨毒,只怕可以想見。

  然而,十年之後,留下的遺言,卻是這樣。

  “哦……想不到,他還是這樣的人。”喃喃說了一句,彷彿有什麼感慨,沈洵第一次對那人有了敬意,將手中的綠萼蓮遞給已經全然痴了的謝鴻影。

  “他竟然不恨我……”感慨萬端,十年來恩怨一時湧上心頭,女子輕輕嘆了口氣,淚已盈睫,鬆開了握劍的手,低頭顫抖地拿起那朵雪蓮花,輕輕嗅著。

  窗外雨夜中,方玠的眼角微微一動,默不作聲地咬了咬唇角。

  “小心!”在謝鴻影低頭輕聞雪蓮清香的剎那,彷彿直覺到了什麼不對,一邊的沈洵驀然大喝,搶身過去,手邊沒有劍、急切之間伸手一點,女子腰上佩劍直跳出來,落入他手中。想也不想,沈洵一劍削向她手中那朵蓮花。

  然而,已經晚了——就在那個剎那,那朵蓮花在謝鴻影頰邊如同煙霧般炸開來!

  “小謝!小謝!”咫尺的距離,情難自禁的女子根本沒有意識到危險驟然的降臨,在沈洵的厲喝聲中,手中蓮花驀然炸開、嗤嗤濺上她的臉頰,帶著辛辣的藥水氣味。

  是毒藥——是毒藥!

  十年之後,因為她當日的“背叛”,柳原還是對她送上了毒藥!

  刺骨的疼痛讓她剎那間睜不開眼睛,謝鴻影下意識的將手中蓮花擲出窗外,急退。然而左臉上皮肉腐爛的嗤落聲,還是在耳邊輕響,迅速蔓延。

  “小謝,別動!”耳邊忽然聽到沈洵的喝止,她毫不遲疑,立刻定住身形,“別動!”

  在他聲音響起時她已經頓住,在她頓住的那一瞬間,沈洵一劍自下而上反削,手指穩定迅速,紅顏劍貼著她左臉薄薄削了一層皮肉下來!

  血流滿面。瞬間,那樣風華的女子、已經是說不出的駭人。

  “你小心方玠!”血模糊了她的眼睛,臉上痛入骨髓的傷已經讓她心知自己容貌毀傷的嚴重,然而謝鴻影顧不上自己,厲聲提醒,“別管我,小心方玠!”

  第一件事,那個少年已經做到了——把這個碧玉匣子送到她手中。

  那麼,第二件事,他就要對沈洵下手了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19:04


  然而,方才那一剎間,沈洵已經全然顧不上站在背後雨簾中的少年,即使背後有極大的殺機襲來,他也只能顧得上眼前的謝鴻影。

  “我不會趁人之危——殺你,我會光明正大地、在全武林面前殺!”然而,看著這一幕,雨中的少年根本沒有動手,眼睛裡是冷酷狂傲的光芒,英雄劍一劃,在雨中彷彿驚電掠過,“我要讓你經受比我大哥當年更重十倍的羞辱!我大哥說過、遲早有一天,英雄劍會取走你的狗命——我要替他實現諾言!”

  長劍一挽,少年在長笑中遠去,消失於漆黑雨幕。

  “好重的邪氣……”聽著方玠說話時透出的真氣,看著他揮劍時的手勢,沈洵眼裡有凝重的光芒,“和方家家傳的迴風舞柳劍法根本不同——似乎、似乎是大光明宮的路子?”

  “西域大光明宮?那個魔宮的武學?”旁邊的謝鴻影眼睛雖然已經被血模糊,然而聽得身邊人的話,因為劇痛而恍惚的神志還是一震,脫口驚呼,“你怎麼知道的?”

  “你別說話——你左臉的血脈全斷了,一動血就止不住。”微微一震,迅速將眼光從夜裡收回,沈洵扶住謝鴻影,卻不回答她的疑問,只是從衣袖上撕下一幅布來,手指連點眉心、聞香、天機幾處穴道止住血,將白布裹上女子的臉頰——方才蒙上,血便浸透了出來。

  “忍一忍罷,我身邊沒帶傷藥,先送你回西泠小築再說。”手指輕柔的接觸著謝鴻影裹著紗布臉頰,沈洵聲音低而沉,眼裡有說不出的憤怒——他也看得出、即使傷好,眼前這張風華絕代的臉已經是徹底的毀了。

  “好狠……好狠!到底不愧是方柳原啊。”沈洵一向是雲淡風清的眼神狠厲起來,冷笑。紗布下的臉動了一下,謝鴻影彷彿想說什麼,然而沈洵阻止了她開口,扶著她回到座位上坐下,遲疑了一下,終於開口:“算了,無論如何,不在你面前說他的不是——現在我可以慢慢告訴你,三年前是怎麼回事了。”

  “不錯,三年前,我游劍江湖的時候,是遇上了方柳原。

  “那是在西域靈鷲雪山下的一條冰河裡,我看到了他——他變了很多。如果不是先認出了那把英雄劍,我根本認不出那是方柳原了。

  “他倒是認出了我,可惜那時候他正動彈不得——我看見他坐在冰河裡運氣練劍,顯然是有入魔的跡象了:半邊身子上冰雪堆積,而另半邊身上的河水卻在微微起泡沸騰!

  “冰火兩相煎。看來多半是修習內功之時,誤入了歧途。

  “我想他這樣強練下去只怕多半無幸,這裡荒僻無人的,也沒有別人可以救他了——雖然因十年前比劍之事,我對此人不無惡感,但是見死不救也非我所願,當下想出手幫他排解一下體內相激而起的冰火兩氣。”

  “然而他竟是寧死也不願受我之助,竟自己震斷了心脈。”

  聚精會神的聽到這裡,謝鴻影的眼睛眨了一下,有淚水無聲劃落。然而剛流下的淚水,立刻被臉上的血染成緋紅,落在沈洵的衣袖上。

  是的,是的……那才是柳原的脾氣。那樣驕傲、寧願死了也不容許別人看低看輕他一絲半毫,為了成為強者不擇一切手段——

  所以,十年前他才會做那樣的事、導致兩人決裂如此罷?

  所以,十年後,已經化為白骨的他、還是不肯放過她罷?

  “我沒拿走英雄劍——將劍留在他身邊,一併埋了。”說到這裡,沈洵微微苦笑,“看來,那個孩子是遠遠看到我走過去、一掌按在他兄長後心,就以為是我殺了他了。”

  “小謝,我不告訴你這件事的緣故,是怕你受不住——這十年來你過得很辛苦,我不知道撐著你的東西是什麼?”白衣人搖頭,眼睛裡有憐惜的光,輕輕嘆了口氣,一邊繼續麻利地給她包紮,“如果…如果你是在等他回來,那末,我如果和你說他已經死了,我怕你真的會撐不住——我不敢冒這個險。”

  “謝謝。”

  半張臉被嚴密的包裹在白布中,然而看著眼前這個俯身為她包著傷口的男子,看著他淡然沉靜的眼神,謝鴻影輕輕掙紮著說了一句,然而才一動,滿臉的血又是洶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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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欲尋孤鴻影

  天已經快亮了,外面的雨還在下,打在簷下的落葉上,有沙沙的聲音。

  方玠披衣站在廊下,年輕的眼裡有一種不相稱的迷惘和苦痛。

  雪蓮在女子臉頰邊驀然綻放出的血花還在眼前飛舞,紅顏劍一閃而沒、削下了那樣美麗絕世的半邊臉——哥,我做到了答應你的事,謝姑娘的容顏從此不會再屬於這個世上任何一個人……你在天之靈,是否真的高興了呢?

  從小到大,直至你死前——哪一時哪一刻,你不在唸著謝姑娘呢?你有多愛她啊……所以、你才那樣地恨著她吧?本來,一切應該是令所有人羨慕的——你們是多麼相配的一對,人中的龍鳳,光芒照耀整個江湖。

  如果沒有那個沈洵,如今,你們應該過著君臨武林、伉儷恩愛攜手游劍江湖的日子吧?

  可惜,如今一切都變了。

  當然,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沈洵,如今我說不定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年,可能一生也不會有人將目光投注到這樣並不出眾的孩子身上——

  出身於一個武學世家,和所有同輩一樣自幼習劍。而十歲那年,學劍已經四年的孩子依舊沒能超越他兄長七歲初學時的水準。

  同父異母的兄長是如此的驚才絕豔,他的存在、彷彿像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住了年幼的弟弟,任他用盡全力掙扎,始終走不出那一片影子。

  “嘖嘖,這樣怎麼行呢?都十一歲了,連柳原八歲的時候都不如啊。”

  “算了,反正也不是長子,方家有柳原已經是天賜之福了,不能指望太多的。”

  “幼子嘛,也不用撐起家門,只要好好聽話討老人家開心就行了。”

  十歲那年,他已經聽多了這樣的話。他是和家裡所有人一樣、仰望著那個神話般的兄長的——那個才十九歲、就奪得了英雄劍,為方家在江湖上贏得無上榮譽的哥哥。

  雖然同是小輩,可連父母在看著這個大兒子時、眼光都是敬慕而畏懼的。

  十九歲的方柳原彷彿就像一輪耀眼的紅日、讓萬人抬頭仰望,然而卻不敢直視。或許因為少年得意,名動天下,他的性格也變得飛揚驕傲,連對長輩說話都是傲然的,更不用說對這個比自己小九歲的弟弟。

  唯一在他身邊而不被他的光芒所掩蓋的,只有那個比他小一歲的素衣少女。那個叫做謝鴻影的姐姐,腰間佩的、是一把緋紅色的無影長劍,明慧清麗,說話間神采飛揚,明豔不可方物——第一次大哥帶著這個女孩子回家拜訪父母的時,躲在門後、十歲的他看見了這個讓他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女子。

  “柳原,我渴了。”那一日兩人彷彿剛從外面回來,進了大廳就聽見謝姐姐有些嬌嗔般的對大哥說。大哥那樣驕傲的眉目裡,也有寵溺的溫柔,立刻說:“你坐一會兒,我去叫下人給你做酸梅湯。”

  那個明月般皎潔的女子一個人坐在大廳裡百無聊賴地等著,十歲的孩子躲在自己房間裡偷看著她,最後終於端了一盞茶、鼓足勇氣跑了出去:“謝姐姐,喝茶!”

  十八歲的少女驚訝的抬起頭來,看到這個裝束華貴的孩子,知道不是什麼僕婢,接過茶,笑問:“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方玠!”他揚起頭,看著謝鴻影,孩子的眼睛有近乎崇拜的光芒。

  “哦,是柳原的弟弟啊……好可愛。”謝鴻影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孩子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有些不習慣的搖搖頭,卻沒好意思甩開那隻手。

  “那麼沒用的弟弟,我可寧願沒有。”然而進來的人冷冷開口,說了一句,看到愛侶正在和自己的幼弟說話,方柳原眼裡依然有排斥和不滿的光,走過來順手將桌上剛喝了一口的茶潑到窗外去,“影兒,我給你拿來了酸梅湯。”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話!”明顯感覺到手底下的孩子全身一震,少女吃了一驚,抬頭對著情郎輕叱。

  “本來就是——小玠資質太普通了,根本不是練劍的材料。”方柳原過來在一邊坐下,將弟弟從謝鴻影身邊拉開,探身出窗、折了一支木蘭花枝交到孩子手上,“來,把我上個月教過你的迴風舞柳第九式,練一遍給我看。”

  本來還算機靈的孩子一到了哥哥面前,便變得木訥拘謹無比,此刻竟然拿著木蘭枝,半晌手足無措說不出話來,小臉漲的通紅。

  “影兒,你看看,我說的沒錯吧?”大哥搖頭,看了看身側的少女,皺眉,“小玠太笨了,教了多少次都學不會——在他那個年紀的時候,我已經會整套迴風舞柳劍了。”

  “不能用你的秤桿來量他呀……人人都像你這樣,這武林還成啥樣了?”看到面前孩子滿臉通紅、快要哭出來的樣子,謝鴻影憐愛地嘆了口氣,看了情郎一眼,語氣裡卻是愛慕和嬌嗔的。

  不知為何,聽到那句話時,一直強忍著眼淚的孩子陡然哇的哭了起來。

  “哎呀,別哭,別哭!柳原,你真是的!”謝鴻影瞪了對方一眼,將孩子手中的木蘭枝拿掉,拉過身邊來:“小玠別聽你哥胡說,啊?你才不笨,將來你會是最厲害的!喏,喏,不哭了,姐姐給你這個——”

  哄著小孩子,少女從脖子裡摘下一個掛件,放到方玠手裡。

  “給他?這可是定魂靈珠啊!”方柳原皺眉,然而礙著愛侶的面子,不好劈手奪回,“我們上次多費力才從碧城山萬年寒泉裡得來,怎麼給一個小孩子?”

  “他是你弟弟!你怎麼對誰都這麼斤斤計較?”少女也有些不悅起來,不掩藏自己的反感。哥哥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彷彿又有火藥味在這一對少年情侶之間瀰漫開來。

  小謝…小謝姐姐。

  天色慢慢亮了一些,站在廊下,雖然披著長衣,少年身子卻忽然在清晨的寒氣中微微顫抖起來。手指慢慢探出去,握住了頸中衣下掛著的那一粒至寶靈珠。

  “少主,早膳已經準備好了。”耳邊忽然有人稟報,打斷了他這一刻難得的思憶,“昨日少主吩咐要監視的那一對男女回了西泠,屬下已經派人在附近盯著了。還有,按計畫今日要對黃山劍派動手,大家都在等著少主下令出發。”

  “滾!”被打斷了思緒,方玠莫名的暴怒起來,手一揮,一掌便將手下打得飛了出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19:04


  四、正在木蘭舟

  “輕點,輕點——你想痛死我啊?”紗布被一點點揭下,謝鴻影噝噝地吸著冷氣,口唇微微翕動,手指用力在花梨木的扶手上抓住一條深痕。

  “好了。現在我給你上藥。”半面血污狼藉的臉展現在眼前,沈洵嘆了口氣,打開藥囊,拈了一粒深碧色的丹藥出來,和了水用手指碾碎,“忍著點,可別亂動。”

  “綠萼丹?”因為驚詫,面部表情大了一些,隨即痛得蹙起了眉頭,“原來還有一粒?怎麼你留著三年都沒用掉?……上次你傷重得快沒命的時候,怎麼不見你拿出來?”

  “拜託,你少說點話行不?”沈洵也是微微蹙眉,無可奈何地搖頭,好容易等她閉上了嘴,翻過手腕、用手指輕輕撫過她的左臉,將手上的藥粉均勻地抹了一層上去——果然是靈異之極的藥物,方才一沾到血肉翻捲的肌膚,血流就明顯緩了下去。

  謝鴻影坐在案邊,閉上眼睛,咬著牙不說話。寂靜中,只聽“嚓”的一聲輕響,花梨木的椅子扶手居然被她生生掰了下來。

  “忍著點,就好了。”看著眼前女子平靜克制的臉,沈洵眉宇間有沉鬱的神色,手法輕柔迅速,幾乎是將他的驚神指法發揮到了極處,“以後三個月內,最好給我板著臉——不然傷口又要破了。”

  “沈洵。”忽然間,閉著眼的謝鴻影輕輕叫了一聲。

  “嗯?”沈洵心神凝聚,漫聲應。手指在她血肉模糊的臉上一沾即走,生怕觸痛她的傷口。

  “方才我懷疑你,實在是不應該。”一直到現在才有開口表示歉意的機會,謝鴻影閉著眼,臉上的神情一絲不動,但是聲音裡卻有深沉的嘆息,“我乍聽柳原的噩耗,那時侯真是糊塗了,差點信了方玠的話。”

  “難怪你懷疑——我也不該瞞著死訊這麼些年。”沈洵臉色不見怒意,手上絲毫不緩,淡淡道,“如果不是方玠找上來說穿,我還打算繼續瞞著你呢。”

  “知道你是為我好。”謝鴻影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風雨同舟的友人,嘆氣,“但是你不止瞞了我這件事吧?總覺得…雖然這麼熟了,你心裡有一件很大的事瞞著我,是不是?”

  停留在她面頰上的手指微微一震,但是沈洵沒有說話。

  “你從哪裡來?你的武功誰教你?蘇眉怎麼死的?你為什麼堅持不肯做江湖盟盟主?”一口氣,將多年來心裡的疑問全部說出來,謝鴻影看著知交,輕輕嘆了口氣,“算了,你如果不說,我就不問。你為人怎樣、十年來我還有不知道的?真真不該一時鬼迷心竅相信旁人……”

  頓了頓,看到氣氛沉默,女子聰明的轉開了話題:“不過,小玠那孩子,十年不見怎麼變得這樣?完全不像以前了。”

  “很厲害……雖然沒見他出手,但是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劍氣和殺氣。”終於開口接話,將藥物抹上女子的臉頰,沈洵的眼色冷肅起來,“接住他扔過來盒子的時候,感覺得出他的內力很邪——只怕是西域大光明宮那一路的。小謝,這個孩子,來頭不小。”

  “方家的人,怎麼會和魔宮有關係?”謝鴻影臉色也是一變,隨即感到臉部肌肉的痛楚,連忙收斂了表情,“柳原十年前敗給我之後,方家為避仇殺、不是從江湖上消失了麼?”

  “別亂動。”感覺到手指下的肌膚猛然繃緊,沈洵連忙輕叱,“天知道——最後一次我見到方家兩兄弟,也是在西域雪山了……只怕那時候他們就和大光明宮有了瓜葛。好了好了,小謝,你先別說話,等我給你包紮完了再說。”

  “嗯。”謝鴻影應了一聲,不再說話,但是眉目間依舊憂心忡忡。

  將最後的一絲藥物抹在血肉翻湧的臉上,沈洵放下手,用絲巾擦了擦沾滿了鮮血的手指,拿起了繃帶,然而轉頭看了看謝鴻影的臉,男子眼裡也有異樣的光閃過。

  “看什麼?很可怕吧?還快不包起來。”看出了友人眼裡的神色,謝鴻影眼裡有微弱的笑意,“別擔心,我也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了,人老珠黃的,也不大在乎這張臉。”

  沈洵勉強笑了笑,只道:“等敷上的藥稍微幹了才能包。”

  說話的時候,一陣風吹過,謝鴻影眉頭驀然皺了一下——一隻飛蟲迎面飛了過來,只是一轉,便被血肉沾住。那樣小小的碰撞,已經讓她痛入骨髓。

  “別動,我來。”看到女子的手下意識的往臉上摸去,沈洵連忙按住了她的手,“不能碰的,我幫你弄掉它。”

  湊近謝鴻影的頰邊,沈洵輕輕吹了一口氣,將那隻沾住的小蟲吹走。

  “哎呀,真不好意思,打擾兩位了麼?”溫熱的氣息還沒有從頰邊散去,陡然間,就聽到小築門外有個聲音冷冷的響起。

  謝鴻影一驚,開眼看去,沈洵卻是頭也不回,苦笑:“又是那個丫頭?”

  天色已經亮了,然而細雨還是濛濛地下著,將湖面籠罩在雨氣中。西泠橋邊,孤山腳下,這一處冷僻的小築門外,居然大清早就有人拜訪。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0 19:04


  那個不過雙十年華的紫衣少女,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門外,抱著雙臂斜眼看著室內一對親密無間的人,年輕美麗的臉上有譏誚的神色。

  “嚴姑娘,你又來了?”謝鴻影對著門外的少女微微點頭,“進來坐。”

  “不用了——謝前輩~~我這次來還是和上次一樣、要向你挑戰比劍的!”嚴靈兒長眉一揚,刻意加重了“前輩”這兩個字,帶著譏誚的語氣,傲然道,“這次我回去又練了一年,想來也該是紅顏劍易主的時候了!出來比比吧!”

  “謝姑娘今天不能和你比劍。”從桌上拿起了紗布,沈洵看也不看門外的紫衣少女,只顧俯下身來給謝鴻影包紮傷口,“原來一直來找小謝麻煩的人就是你?——靈兒你別鬧了。先回去,要比劍也改天來——沒見人家受傷了麼?”

  看著全神貫注為眼前女子裹傷的沈洵,紫衣少女一跺腳,眼裡有了怒意:“受傷?受傷很了不起麼?男女授受不親——你們、你們整夜孤男寡女在一起,算什麼?傷風敗俗!”

  “我們算什麼、還沒輪要向你交代。”沈洵眼裡陡然沉了下去,語氣冷厲,卻依然頭也不回地給謝鴻影包紮著,輕輕將未乾的藥膏吹乾,對開口欲語的謝鴻影輕聲道:“別說話,小心傷口又破了——不用理這個小丫頭。”

  “小丫頭?誰是小丫頭!”顯然是被老盟主和江湖人慣壞了,嚴靈兒說話之間毫不客氣,“我都十八了!——當然,如果和謝‘前輩’比起來,是小了一點。”

  沈洵眉頭一皺,已經有不耐之意。謝鴻影對著他搖搖頭,輕輕推開沈洵的肩膀,對門外的少女點頭:“不錯,長江後浪推前浪,嚴姑娘才是如今武林的才俊。”

  乍一看見沈洵身後女子可怖的臉,嚴靈兒臉色一驚,畢竟是年輕,忍不住就脫口“呀”了一聲,神色乍驚乍喜:“你的臉怎麼變成這樣了?!”

  “被人用毒藥算計了而已。”看到來人不掩飾的神色變化,謝鴻影卻毫無怒意,淡淡說了一句,“也不過一張臉罷了,不毀了、遲早也要老掉的。”

  說著,她已經緩緩從桌邊站起,手中抓著紅顏劍:“嚴姑娘,這三年來你每年都要來和我比試,雖然沒有成功過,但進步已是神速——希望這一次你能成功。”

  “小謝。”看著剛剛包紮好傷口的友人,沈洵抓住謝鴻影的肩,阻攔。微微蹙眉,他對門外年輕的挑戰者道,“她今日要休養,我替她出手——靈兒,江湖中都知道我和謝姑娘的劍術在伯仲之間,你若贏了我,也是一樣的。”

  “沈哥哥!你…你幹嘛這麼幫著她?!”嚴靈兒委屈得幾乎哭出來,一跺腳,指著謝鴻影,“她有什麼好!人又老,相貌也丑,不就是劍法好麼?我知道你是天下第一的劍客,所以我天天練,遲早會搶到紅顏劍!——那時候,就配得起你了。”

  “孩子說話。”沈洵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搖頭,“和紅顏劍又有什麼關係?”

  彷彿不願再多糾纏下去,白衣男子站起身來走出門去:“靈兒,要比試就出來吧——你太不懂事了……謝姑娘一直讓著你、才容忍你幾次三番鬧事,不然你哪裡還能活?”

  恨恨看著沈洵,嚴靈兒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轉頭奔了出去。

  “沈洵,人家不過是個小姑娘。”徹夜未眠、又經過方才這麼一折騰,謝鴻影話語聲裡有了倦意,“你把話說得太重了。”

  關上西泠小築的門,回首的白衣男子一向風清雲淡的眸中也有些火氣:“無知也要有個限度——一味胡攪蠻纏,如果不是因為嚴老盟主的面子,我只怕也沒那麼好的耐性。”

  “呵呵,我十八歲的時候,只怕也無知的夠可以……”顯然是剛才那樣的情景,在心中喚起了什麼回憶,謝鴻影眼睛裡有些微的笑意,“那時候我也很刁蠻不講道理啊……要不然也不會和你為了一盒梅花酥就大打一架。”

  “呵。”十年前的事,一直是兩人之間頗為禁忌的話題,如今聽她提及初見,沈洵也不由微微笑了起來——

  那一年,二十歲的少年公子第一次踏入江湖,就遇到了江湖中聲名最盛的女俠。只不過因了他買走了最後一份她愛吃的梅花酥、那個拿著紅顏劍的刁蠻少女就非要逼著他讓出來,白衣少年也是公子哥兒的心性,互不想讓、鬧到最後竟然要拔劍比試。

  比到最後,雙方打成平手。驚訝居然能遇上如此的對手,打過氣也消了,沈洵將懷中的梅花酥拿出來,準備分一半給謝鴻影,然而發現一番劇鬥之後早被壓的稀爛。

  “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

  “相逢意氣為君飲,繫馬高樓垂楊邊。”

  早年那樣明快的詩陡然在耳邊迴響,沈洵已經沉寂的眼裡也有豪情一閃,然而,畢竟已經遠去了——江湖兒女江湖老,那個鮮衣怒馬、快意恩仇的少年時代,一去不復返。

  “啊……現在想起來,那盒梅花酥,你當日應該是買給蘇眉的吧?”看著孤山上飄浮聚散的雨氣,謝鴻影倦倦的一笑,那帕子掩住臉,“可惜她福分薄,早早的去了。”

  “她的傷拖了三年,問遍名醫,都說無治——我卻只是不信。”沈洵將桌上的藥物收拾好,淡淡笑了笑,“總以為尋遍天下、總有靈丹異寶能治好她——最後還是救不了她,但這個遊歷四方的習慣卻是改不了了。”

  “我要多謝她——不然如今哪來的綠萼丹。”輕輕觸摸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左臉,謝鴻影聲音裡更加倦怠,嘆息,“都十年了……我們都老了呢。現在武林,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了——你看看方玠和嚴靈兒。”

  “好了好了,果然老了,都學會嘮叨了。”顯然也被這一襲話勾起了舊日的回憶,然而沈洵卻只是淡淡笑笑,拍拍好友的肩,“鬧了一夜了,你臉上殘餘的毒只怕還要用天人訣逼出來——快去調息養氣吧,我在這裡替你護法。”

  “辛苦你了。”沒有過多的客套,謝鴻影扶著桌子站起,自己走入了內室。

  外面天色已經大亮了,然而秋雨還在延綿地下著,零落的有黃葉隨著微風飛入軒窗下。沈洵坐在窗下,看靜靜聽著簷下雨聲滴落,眼睛裡有遼遠的光芒。

  十年了……居然這麼快就過去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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