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蘇眉剛死的那段時間,他放縱著自己的哀痛和沉淪,以為自己不久將會追隨而去——然而,居然時間一晃就是十年,如今已經年過而立,而他竟依舊在這個世上飄零。
小眉,小眉……年少時刻骨銘心的愛情並不曾因為時間的久遠而淡漠,然而,於今回想,已經沒有了最初那樣痛徹心肺的感覺、而只餘下深不見底的惘然和無力。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少年情事老來悲。或許,喜歡回憶過往的他、也是開始老了吧?
看來是餘毒頗重,兩天一夜過去,進入室內調息養傷的謝鴻影一直沒有出來。
沈洵一直守在門口,隨便拿了一些水果糕點果腹,毫不急躁地慢慢等著——十年來,一直都是浪跡天涯、餐風露宿地游劍江湖,不讓自己有一絲空閒的時候。如這樣安安靜靜地居於室內,還真是極少有的事。
十年來,也是第一次有這樣的空閒,將所有往日不敢想的恩怨情仇都疏理了一遍。
第三日上,天已經晴了。獨自在西泠小築中坐著,湖面上的風吹過來,風裡忽然有依稀的笛音。沈洵神色陡然一凝,躍出窗外,抬首望向天空——碧空中果然有一隻鴿子飛過,似乎腳上綁著竹管,在飛行的風裡發出笛音,響徹四方。
“江湖令?”認出那是江湖盟中緊急示警的方式,心中陡然有不好的預感,呼哨一聲,揚起手來,召喚那個信使停到自己手上,解下了飛鴿腿上綁著的竹管。
匆匆掃了一眼,沈洵臉色不自禁一變。
“小謝,你如何了?”隔著窗,他敲了敲,問室內閉關調息的女子,似是有些著急,“有急事,我要去鼎劍閣一趟。”
“什麼事?”室內謝鴻影出聲問,聲音依然有些中氣不足。
“二日前,黃山劍派被滅門。”沈洵將手中的紙條揉成碎片,聲音快速決斷,“可以確定是西域大光明宮所為——嚴老盟主發出江湖令,要求所有門派調集精英人手,聚集江湖盟總舵鼎劍閣。”
“黃山劍派被滅門?”隔著窗子,謝鴻影的聲音依然透出驚訝,“是魔宮重現?”
“不錯。二十年前,正是黃山劍派的何青陽掌門將魔宮天尊宮主擊敗,使其抱恨遠遁塞外——二十年後回來,果然第一個對付的便是黃山劍派……只是一出手便是滅門,也實在太狠了些。”那場浩劫,沈洵和謝鴻影因為年紀所限、都沒有經歷過,然而聽老一輩說起時,都是驚心動魄,“如果你沒事了,我就先去鼎劍閣看看。”
“等等。”不等他轉身,窗子轟然打開,謝鴻影坐在靠牆的榻上,一掌凌空推開窗子,“我跟你一起去。”
“你的傷沒好,還是別去了。”看到謝鴻影依然蒼白的臉色,他淡淡拒絕,“小謝你不問世事退隱多年了,何必要再入江湖?大光明宮雖厲害,合全江湖之力也一定能對付,不多你一個人來湊熱鬧。”
“我已經好了。”謝鴻影抓起了膝上橫放的紅顏劍,站了起來,然而腳步還是有些虛浮,沈洵沒奈何,只好抬手扶著她從窗中跳出。眼神閃了一下,謝鴻影微微嘆了口氣,低聲問:“你難道不覺得,這次魔宮的事和小玠的出現一定有關係?”
沈洵的手震了一下,卻不說話:這一層,在他看到飛鴿傳書時已經猜到。
“你知道,卻不說,是不?”謝鴻影抬頭看看友人,搖頭,“你明知道他要對付你、明知道他有英雄劍,還要空著手去?又不讓我跟著怕連累我——沈洵,你這脾氣什麼時候改掉啊……”
沈洵嘆了口氣,卻只是道:“臉上傷未好,你少說些話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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