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共郎長行莫圍棋（1）
(本章BGM——《你聽的到》演唱：易世樊花）
黃昏的長街裡充斥著驚嘆的叫聲，像是夏夜雨後的荷塘滿是青蛙的鳴唱，路過的汽車壓過清淺的水窪，濺起了晶瑩的水花，高舉的閃光燈照亮了成默和謝旻韞的側臉——沒有什麼比青澀時光裡的吻更加動人心魄了。
所有人都用祝福和羨慕的眼神看著眼前的這一對，這一刻，凝固成了路過的每個人的生活片段。
當我們年華老去的時候，未必懷念那些意氣飛揚，未必懷念那些紙醉金迷，但一定會懷念那個年少時有勇氣，不顧一切吻你的人。
我們會忘記因為早戀影響成績在老師的辦公室被狠狠的批評，被勒令叫家長；我們會忘記讀大學的時候一個人蜷縮在宿舍裡玩遊戲，和網線那頭不知道男女的網戀女友通宵排位；我們會忘記成年之後工作繁忙不得不放女友鴿子，在朋友圈裡轉讓電影票......
但一定不會忘記在街角的奶茶店被喜歡的人擁抱，然後親吻.... ..
這一幕，不止會長久的留存在記憶之中，還會溫暖路人的視線，會抵抗世界的惡意，會湮滅心中的懊悔。
成默感覺到了謝旻韞唇上的柔軟，感覺到了謝旻韞手心的暖意，感覺到了她凌亂的心跳.....
他的大腦瞬間宕機。
於是。
他閉上了眼睛，等待重啟。
耳邊響起了「咔擦」聲，接著是拍立得吐出照片的聲音，隨後那令靈魂顫抖的觸感離開了他，就像拔下了正在充電的插頭，身體變的空蕩盪。
成默心中響起了巨大的嘆息，他慾望之海上的那艘理智巨艦撞上了謝旻韞這座冰山。
號稱永不沉沒的《泰坦尼克號》玩笑般的首航就沉入了寒冷的大西洋，那麼他的這艘「巨艦」又能算什麼呢？
他明白愛情是不會永恆的，他也知道情緒只是一種化學反應，只是成默沒有想到，謝旻韞居然能引動他心中的潮汐，她突然的吻和告白完全打亂了他的對「愛情」這個詞彙的理解，也打亂了他的節奏。
按照他的現在的人生閱歷和知識水平完全無法解釋眼下他的「享受」，是一會什麼事情。
人類一直在試圖定義愛情，在法律上我們把愛情定義為婚姻，在心理上我們覺得愛情是信仰，在生理上我們認為愛情是荷爾蒙和多巴胺，在小說裡我們把愛情等同與不朽的浪漫。
在哲學上沒有關於愛情的本質的定義，也許因為歷史上大部分哲學家都沒有戀愛過，沒有真正體驗過愛情的滋味，比如黑格爾、康德、叔本華、尼采、克爾凱郭爾.....
此時的成默沒有先哲的知識護體，他的那些理論知識說鑄造的保護殼，在謝旻韞所掀起的荷爾蒙與多巴胺的浪潮之下不堪一擊。
他的耳邊響起了塑膠照片在空氣中震動的聲。
像是呼嘯的海風。
成默睜開了眼睛，眼前是謝旻韞浮著淺笑的面容，純淨的像是清晨花瓣上的露水。
「一個吻換兩杯奶茶......是不是很划算？你看我是不是很精打細算，很會幫你省錢！」謝旻韞微笑著說。
周圍響起了單身狗的哀嚎，兩個坐著勞斯萊斯來喝奶茶的人，居然用省錢的理由來親吻，巧立名目來秀恩愛，實在太可恥了！這種人應該被偉大的FFF團抓起來，光燒死肯定是不行的！必須得拉到燒烤店，做成烤串就著啤酒下肚，才能澆滅心中的憤怒！
成默看著謝旻韞蘊著霞光與薔薇的眼眸沉默了一下，「不划算.....奶茶和你的吻，都極大的影響了我的健康.....奶茶裡經常添加的植脂末含有反式脂肪酸(Trans Fat)，而無數的科學研究發現反式脂肪酸和人類心血管病有直接正相關的聯繫.....」
謝旻韞眨了眨眼睛問：「那我的吻又怎麼影響你的健康了？」
成默十分認真的說道：「萬一你天天想喝免費的奶茶，我該怎麼辦？我拒絕不了你的吻啊！」
謝旻韞看著成默沒有說話，假裝平靜的面容抽動了一下，但不過幾秒她臉上的表情就變成了咬著嘴唇強忍著笑，然後終於謝旻韞忍不住把頭埋在了成默的肩膀上，一邊肆無忌憚的笑著一邊磕磕絆絆的說道：「你....想...的...美！我.....以.....為....你不會.....開.... .玩笑.....來著！原來....你是.....冷面笑匠！」
成默聞著謝旻韞頭髮梢好聞的薄荷味，按壓著劇烈的心跳，我不是在開玩笑，我是在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當然，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如何做到後者。」
謝旻韞把頭從成默的肩膀上抬了起來，目不轉睛的看著成默的眼睛，兩個人的視線隔著樹脂鏡片在空氣中摩擦，成默似乎在謝旻韞的瞳孔裡看見了點燃的盛大煙火，比前不久在湘江河畔燃燒的橘洲盛典還要綺麗。
「那我現在給你機會拒絕.....」
成默看了一眼在謝旻韞身後讓周圍的人不要拍照的保鏢，他知道謝旻韞的真實身份，知道就算有銜尾蛇手錶，他和謝旻韞之間依舊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於是他低下了頭，避開了謝旻韞灼灼的視線，輕輕說道：「我覺得....還是不要喝奶茶的好。」
「好啊！你要不願意，那我找別的男生陪我喝奶茶.... .」謝旻韞嘴上漫不經心的說著，卻伸手緊緊的扣住了成默的手，像是怕他跑掉一般，
成默下意識的說：「你不會。」
「你說我不會，我就不會？」
「不是我說的，而是我知道你不會。」
「我現在不會，那以後呢？」
成默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以後的事情....我管不著。」
謝旻韞正待說話，就在這時老闆娘笑意盈盈說：「美女，這是你們的照片，一張給你們，一張我貼在照片牆上.....對了，你們要不要在上面籤上名字？」
謝旻韞鬆開牽著成默的手，從 老闆娘手中接過照片和圓珠筆，遞給成默惡狠狠的說道：「你先。」
成默苦笑了一下，他看了看這張色澤昏暗的照片，自己和謝旻韞隔著一點點距離，謝旻韞抓著自己的手，稍稍傾著身子，兩個人的唇輕輕的貼在一起，他在上面就像一個沒有存在感的道具，而謝旻韞雖然只是側面，但光芒四射的讓拍立得相紙的質感和顆粒感美的像是海報。
「還是.....付錢算了，照片就不要貼在店裡了！」成默舉著筆說。
謝旻韞立刻轉頭對老闆娘大聲說：「老闆娘，麻煩你明天把剛才拍的照片打成海報貼在在顯眼的位置！記得標註一下高二（9）班的成默是個玩弄女生的渣男！佔了女生的便宜不負責任！」
成默一臉驚訝的抬起頭，「學姐.....這下過分了！明明是你佔.....我的便宜。」
謝旻韞冷笑著說：「我就問.....誰信？」頓了一下謝旻韞咬著嘴唇，點了點成默的胸前，「再說了，你在列車上做了什麼，你心裡沒點數嗎？」
「那.....那不是情況危急麼？我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所以呢？你這名字簽還是不簽.....」
成默無奈，只能端端正正的在自己的那一側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謝旻韞還不滿足，繼續說道：「在你的名字後面畫個心！」
成默無語，但心想總比印成海報強，於是在名字後面畫了一個不那麼規則的「心」。
謝旻韞飛快的從成默的手中搶過照片，在心的後面寫上了「謝旻韞」三個字，相比成默那中規中矩的方塊字，謝旻韞的藝術字就好看多了，讓整個照片唯美的像是簽名海報。
謝旻韞滿意的將照片收了起來，抬頭對老闆娘說：「這張我留下了，重新在簽一張給你。」
老闆娘點頭，把另外一張照片遞給了謝旻韞，謝旻韞強迫成默依樣畫葫蘆的簽了名，看著老闆娘用圖釘把照片釘在了照片牆上最顯眼的位置，便說了「謝謝」。
老闆娘笑著說道：「我得謝謝你才是，我沒有看見過像你這樣勇敢又漂亮的姑娘.....」見多識廣的女老闆從謝旻韞的穿著和黑西裝保鏢的態度就能判斷出來，家世顯赫的是謝旻韞，而不是這個頭髮亂蓬蓬的普通男生。
只是她很奇怪為什麼謝旻韞會喜歡這麼平凡的男生，她很好奇兩個人之間的故事，不過不管為什麼，她覺得她又相信愛情了。
老闆娘從員工手裡接過情侶奶茶專用的連體杯，看了謝旻韞一眼，然後主動把奶茶遞給了成默，意味深長的說道：「你們的情侶奶茶.....小帥哥，好好珍惜你的女朋友.....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麼，重要的永遠是當下.....」
正在排隊等待購買奶茶的吃瓜群眾還鼓起了掌，稀稀拉拉的掌聲染紅了謝旻韞的面頰。
成默看了一眼連體杯，藍色紙杯子上貼著手寫字條「我顛倒整個世界」，另一個粉色的紙杯子上寫著「只為擺正你的倒影」，又看了看被釘在照片牆上的照片，沒有說話，只是接過了這一對連在一起的杯子。
謝旻韞挽住了成默的胳膊，又對老闆娘說了謝謝，兩人肩膀靠著肩膀走出了奶茶店的雨棚範圍，謝旻韞立刻說道：「麻煩你把奶茶舉高一點.....」
成默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將奶茶舉到了謝旻韞低頭就能夠夠到吸管的位置。
謝旻韞吸了一大口，說道「好喝！」又道：「我們去桃子湖走走吧！」
成默看了眼一旁在待命的銀色勞斯萊斯，輕聲說道：「不是說好的去萬大悅食匯嗎？」
「我想和你單獨呆一會......」頓了一下謝旻韞又有些落寞的說道：「其實.....我現在對食物沒有太多需求了. ....」
謝旻韞並沒有說，這杯奶茶喝在她嘴裡並沒有太多的味道，那一點點寡淡的甜味，都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如今的她得到了很多，可也在慢慢失去一些，她其實不確定她將來還要失去什麼。
不過謝旻韞並不害怕，她知道自己能夠對抗未知的命運，她已經明白了這個世界的殘酷，但她不會被壓迫的無法喘息，她會努力的修正她所能看見的一切，她會貫徹自己的正義，她要把成默牽引向正常的軌道。
成默心想：看來「上帝基因」真是能將人的身體改造成載體的狀況！因為他在載體狀態下可以正常進食，但並沒有這方面的需求。
對於成默來說這並不算什麼，本來他對食物就沒有什麼需求，但是他知道食物對於人類的意義並不僅僅只是食物而已，多少親密的關係就是在進食中建立的，對於動物來說，能夠分享食物的，一定是最親近的伙伴.....
喪失了品味美食的能力，不僅僅是失去了一個愛好和享受，還喪失了和他人交際的手段，習慣一個人吃飯的人，都是習慣孤獨的人。
就好像他。
成默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謝旻韞，他並擅長安慰人，只好說道：「這並不算一件壞事，起碼你更好養活了不是麼？」他知道這樣說會很曖昧，但他不介意，因為這是他真實的想法。
謝旻韞嗤之以鼻，「好養活也和你沒關係.....剛才是你說未來的事情，你管不著的！」
成默違心的說道：「我是管不著，我就這樣一說而已，並沒有打算要管！」
儘管成默已經表現的足夠波瀾不驚，但他身體狀況卻完全瞞不過謝旻韞，謝旻韞冷笑道：「成默，我以為你和別的男人不一樣，結果你也在追到了女生之後就棄之敝屣是吧？」
成默上了謝旻韞的當，下意識的回答：「我沒追過你啊！」
「喲？剛才才在照片上寫下了你....喜歡我. ...現在就不承認了！」
「那也能算嗎？」
「嗯？所以是誰在和我接吻的時候心跳快到要爆炸，體溫升高了整整兩度的？」
成默言不由衷的說：「這是.....一個男生突然被吻住的正常反應吧！」
兩個人此刻已經走到了桃子湖的步道上，一彎月亮斜斜的掛在岳麓山黑色的曲線上方，殘夏的晚風吹的荷葉在湖面上浮動，蛙聲和蟬鳴交織成了小夜曲。
謝旻韞停住了腳步轉頭看著成默說：「成默，我了解你，任何情況下你的心跳從來不會這樣急促，所以，你敢說你不喜歡我嗎？」
「可是... ...」
「不要可是.....我就問你喜歡還是不喜歡。」
成默又一次避過了謝旻韞清亮的目光，他低下頭看見自己的影子和謝旻韞的重疊在了一起，他不由的想起了暑假的遠行，謝旻韞的主動讓他們人生軌跡交織在了一起，他真的能忘記嗎？
他蝸居在這個城市，在沒有銜尾蛇之前不過還在為不可知的命運而掙扎，而謝旻韞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如果不是這次刻骨銘心的經歷，她也許正在家裡溫習著功課，在翻閱著歷史書籍，她的將來無比光彩奪目，她是世界的寵兒，能找到最耀眼的伴侶。
她不屬於他。
而現在，似乎兩個人無比的接近，只要他說出「喜歡」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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