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無光之月 作者：京城浪子 (已完成)

第十二章 訂金

    莉莎的神色變得和修爾同樣古怪，於是，兄妹二人並排坐在桌前，以相似的表情盯著桌上的邀請函呆呆出神。

    沒辦法，畢竟這種事實在太出乎意料了。

    來自神靈的正式書麵邀請，本就已經難得一見了，自從有信史的開拓時代至今，近萬年的時間裏也不過隻出現過不到一百次，平均下來一百年也未必能有一例。

    數量雖然少，但畢竟有先例可循，還不算太過誇張，但來自眾神殿的邀請，就真可以說是史無前例了。

    眾神殿本身就不是一個明確的官方機構，隻是所有神靈的鬆散聯盟而已，根本沒有一個統一的組織，神靈們之間倒是偶爾會以眾神殿的名義行事，比如綠洲之神剛剛來到帕瓦帝加的時候，諸神就是以眾神殿的名義，幻影她加入這個世界，成為第九百二十八位神靈。但這畢竟是神靈之間的事，而不是針對凡人，實際上神靈們就算想要和凡人接觸，也隻會以自己的名義，不可能使用眾神殿的名義。

    然而這並不意味著諸神沒有以眾神殿的名義降下過神諭，實際上在一千多年的曆史上，僅有兩次諸神對凡人使用眾神殿名義的先例。

    第一次，就是在千年前眾神殿建立的時候，諸神以共同的名義向凡世宣告眾神殿成立，無論是否是信徒，無論信仰的神靈是誰，隻要是帕瓦帝加的凡人，都聽到了這道來自眾神殿的神諭。這是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因為這道神諭的降臨，直接終結了持續幾千年的混亂時代，讓帕瓦帝加進入了得來不易的和平時期。

    第二次，也是在眾神殿建立的時候，當然，這個眾神殿是指城市‘眾神殿’，諸神再次聯名降下神諭，告知凡人這座屬於信仰的城市建立的消息，到後麵征用現世的土地投影‘眾神殿’，讓它成為一座聯係凡人與神靈城市，也同樣是以眾神殿的名義實施的。

    看上去，第二次的影響遠遠比不上第一次的，但事實恰恰相反，第二次在凡世的影響，其實絲毫不比第一次遜色。第一次眾神殿出麵，讓帕瓦帝加從混亂回歸了秩序，讓世界得以和平發展，的確功不可沒，但第二次眾神殿的神諭，卻極大加強了教會之間的聯係，縮短了凡人與神靈之間的距離，甚至直接改變了神與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因此在很多曆史學家以及神學家眼中，第二次眾神殿神諭的重要性遠超過第一次，影響也更加深遠。

    當然，絕大多數凡人都沒有那些曆史學者那麼閑，對大部分人來說，知道兩次眾神殿宣言都極為重要，具有劃時代的意義，這就足夠了。因此，在凡人們看來，以眾神殿之名降下的神諭，就意味著顛覆性的改變即將來臨。

    而現在修爾和莉莎麵前的邀請函，代表著第三次眾神殿的神諭，也是最正式的一次，前兩次隻是以神聖之音的形式進行的告知，而這次則是正規的書麵邀請，這不僅意味著諸神的關注，更代表著一種地位上的尊重，和神聖之音的神諭有著本質的區別。

    也就難怪兩人的反應是如此詭異了，確實有點嚇人，畢竟就算是修爾，也沒有預料到會有這種事發生。

    “我們……我們把它供奉起來吧，和聖物一起。”莉莎小心翼翼的盯著奇特的邀請函，眼睛越來越亮，低聲嘀咕著，“這樣哥哥的名字，必將和它一起流傳萬世。”

    這並不誇張，諸神的神力共同具現出的邀請函不會磨損，隻要諸神不滅，就可以永遠留存，而神靈聯名向一個凡人發出信件更是絕無僅的，因此隻要這件事在凡世之間流傳開，修爾的名字必將永載史冊。

    不僅如此，再過幾十年，修爾壽命耗盡之後，如果修爾有幸被女神大人接納進入暗月的神國，就憑著這封邀請函，修爾的靈魂就可以從絕大多數凡人的意識中收獲信仰，雖然大部分都很微弱，但基數足夠大，足以讓他跳過最困難的彙集信仰這一階段，直接凝聚神格成為暗月的從神，如果運作得當，運氣也夠好的話，甚至脫離暗月的體係，成為一名自成一係的新晉神靈也說不定呢。

    簡直是憑空而來的巨大利益，現在莉莎已經顧不上考慮其他了，腦子裏盤繞的全是怎麼用這封邀請函，為哥哥獲取最大的收獲。以至於修爾拿起邀請函之後，邀請函到那裏，莉莎的眼神就跟到哪裏。

    “混蛋哥哥，你給我正經一點。”在被邀請函誘惑著轉了四五個圈之後，偉大的莉莎大人終於掙脫了吸引，第一件事就是撲到修爾背上一頓撕咬，直到心滿意足之後，才氣喘籲籲的趴在哥哥的背上，興致勃勃的說道，“一定要處理好，把它掛在總殿對外祈禱廳的牆上，這樣今後每一個來參拜女神姐姐的人都能看到了。對了，還要做很多很多副本，每個禮拜廳都要掛一個，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這樣一來，哥哥你就……咦，哥哥你不高興嗎？”

    莉莎發現，修爾並沒表現出有多興奮，依然保持那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這讓替他沉浸在喜悅中少女很不理解。

    “高興自然高興，這種事傻子才會不高興。”修爾皺著眉思索道，“但是，現在先不要公開，還不是時候。”

    “嗯？”

    “我估計，這東西算是某隻狐狸和她背後那位預付的訂金，對我的，也是對露娜大人的。”修爾叩打著大腿有些出神，“不愧是唯一一位神中之神，就連訂金都這麼大手筆。”

    “朱蒂阿姨和凱亞大人？”莉莎似懂非懂的問道。

    “就是她們。”修爾點頭道，“不過既然是訂金，現在馬上拿來用就不太合適了，未免會顯得咱們太沒分寸，等交易完成了再用也不遲，否則萬一沒能完成約定，就算想退還都做不到了。”

    “嗯，聽哥哥的。”莉莎有些失望的說道，“不過還要再等一段時間，有點太可惜了。”

    “嗬，不止一段時間。”修爾眯著眼睛說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至少還要再等幾年甚至十幾年，才能把這東西公之於眾。”

    “為什麼？”莉莎不解的驚呼道，“哥哥，越早公開它對你越有利呀，怎麼還要等那麼久？凱亞大人到底想讓咱們做什麼，需要花十幾年的時間嗎？”

    “說不定需要的。”修爾看了看不明所以的莉莎，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並沒有說出自己真正擔心的事，也不打算讓妹妹知道，“總之先收起來吧，時機成熟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好吧……”失望的看著邀請函，莉莎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忽略了重點，“咦，哥哥，我都忘記問了，這是要邀請你參加什麼會議啊？”

    “明天，估計我又會睡到很晚吧。”修爾撇撇嘴，“據說諸神都會出席，地點……是在真正的眾神殿，凡人從未涉足過的世外之地。”

第十三章 真正的眾神殿

    “當，當，當。”低沉的鍾聲極富穿透性，越過牆壁的隔絕傳入修爾的耳中，睜開眼，窗外天已大亮，明媚的陽光透過神聖之廳彩色的玻璃窗映入室內，把鏤花窗框的影子映在修爾的床前。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修爾身為聖職者，五年來養成了良好的生活規律，每天五點之前一定會醒，除非因為特殊原因，比如枕在不能說的枕頭上連著睡了將近十天這種意外情況之外，即便前一天再怎麼疲勞，第二天早晨也會準時醒來，這幾年還從沒有出現過一覺睡到天亮的情況。

    更奇怪的是鍾聲，眾神殿的確有一座鍾樓，也有聲音可以傳遍全城的銅鍾，但從來不會敲響，沒辦法，眾神殿的主體設施是由諸神的神力凝聚而成的，銅鍾也是如此，上麵彙聚著來自神靈的力量，沒有哪個凡人可以敲響，凡世也無法承受，可以說，眾神殿的銅鍾如果敲響，那整個帕瓦帝加都會受到影響，發生難以預料的改變。

    可今天，兩件不可能發生的事同時發生了，任何人都應該感到奇怪才對。

    然而修爾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隻是望著窗外的陽光發了一會呆，就露出一個了然的微笑，像往常一樣慢悠悠的開始洗漱整理了。

    鍾聲響過幾遍就消散了，四周陷入了一片沉寂，四周安靜的像是凍結了一樣，沒有一點聲音，修爾每一個動作，哪怕隻是呼吸，發出的聲音都格外清晰，簡直像是能被全眾神殿聽到一樣。

    不過修爾並沒有因此變得躡手躡腳，甚至一邊梳洗，一邊哼起了不知名的故鄉小調，反倒像很享受這份寂靜一樣，甚至連思考安靜的原因也懶得去做。

    清理幹淨身體，換上嶄新的暗月聖袍，在牆上的半塊鏡子裏照一照，修爾滿意的點了點頭，什麼也沒拿，就這麼背著手輕輕鬆鬆的走出了神聖之廳。

    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人，神聖之廳裏空無一人，還可以用莉莎和其他人都臨時有事，一起返回薔薇之都處理了這種理由來解釋，但是即便推開門走上眾神殿的大街，也一個人都沒有，就一點都不尋常了。

    眾神殿雖然人口不算多，也稱不上什麼大城市，但平時街上聖職者來來往往，還是比較熱鬧的，尤其是白天更是如此，根本不可能出現像現在這樣一直看不到人的情況，如果不是周圍的景物都沒有變化，真會讓人懷疑，這裏還是不是眾神殿。

    是的，這裏是眾神殿。越是如此特別，修爾越是能夠篤定，這裏就是眾神殿，真正的眾神殿。

    眾神殿這座不是建造而成的，而是神靈的意誌彙集在一起，凝聚而成的城市，它也不存在與凡世，而是以投影的形式，在凡世直接形成的，直接一點形容，聖職者們日常生活的城市，其實隻是一個投影而已。

    既然有投影，那就肯定有本體，修爾知道，自己現在所在的，正是這個本體，真正的眾神殿，而他自己也並非實體，而是像以往幾次受到露娜大人召喚那樣，意誌在神力的幫助下具現出的具體形態。

    至於為什麼城市裏的一切和昨天他臨睡前看到的景象保持一致，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釋，修爾也懶得一一分析了，大概是和個人的認知有關吧。畢竟屬於神靈的眾神殿已經超出了凡人的理解範圍，為了照顧修爾這個凡人，讓他不至於因為接觸無法理解的存在而產生心理陰影，隻能按照修爾的認知作為參照了，估計不同的人站在這裏，看到的會是不同的眾神殿。

    “讚美主，讚美諸聖。”確認了一切之後，修爾挺直腰，以暗月教會的理解，手指在胸前畫圓，臉上露出聖潔的微笑，對著鍾聲響起的地方躬身致意。空蕩蕩的街道，當然沒有人回應，不過修爾也沒打算著有人回應他，行禮過後就轉向鍾樓的方向，也就是城市正中，一片被稱為神聖之地的場所。

    在凡世的眾神殿裏，神聖之地隻是一大片空地，上麵沒有建築，更沒有任何裝飾，就像凡世的城市廣場一樣，隻是比城市廣場的麵積要大得多。

    然而，眾神殿裏的居民們，可不會沒事就跑到廣場上去亂晃，實際上，那片廣場幾乎終年無人涉足，即便有需要經過那裏的人，也會選擇繞行而過，也就隻有每天負責清掃廣場的工人才會踏入吧，而且就算進去了，也會以最快速度清掃完畢，然後馬上離開。

    不是因為大家在害怕什麼，而是對神靈保持謙卑，因為這片空場是真正的神聖之地。

    九百二十八位神靈各自分出一絲神力形成了眾神殿，凝結在一起神力首先形成了眾神殿的主殿，隨後才構成了九百二十八座神聖之廳。對於這座城市來說，主殿就是整座城市的樞紐，是這座城市的象征，也是諸神盟約的象征，而這座象征著諸神盟約的主殿所在的位置，正是這片神聖之地，當然，指的是‘真正’眾神殿的神聖之地。至於凡世的這座城市，主殿的神性實在太強了，不僅因為是神聖之力凝聚而成，更因為列有諸神真名的神之壁就在主殿門口，真要投影到凡世，不管是凡世還是城市裏的凡人都無法承受，因此隻能留作空白了。

    聖職者們自然知道這些秘聞，為了表示崇敬，即便隻是空蕩蕩的廣場，也絕不會輕易踏入，代表著凡人不敢擅自踏足神靈的土地冒犯神靈。

    不過修爾就不用擔心冒犯神靈了，我可是有邀請函的凡人，去哪都算不上擅自闖入。邀請函上並沒有寫清召見的時間和地點，但這種事本來就不需要注明，既然自己現在醒來，那代表著召見時間就是現在，至於地點，既然召見是眾神殿的名義，那除了主殿之外，不可能有其他地方了。

    悠閑地穿行在街道上，修爾一點都不著急，在這裏，神靈的意誌就代表著一切，如果諸神真的急著見他的話，那他出現的位置就絕不會是暗月之廳的臥室，而是主殿的門口了，現在給了自己準備的時間，就說明神靈們可以容忍，既然這樣，怎麼能不多看看周圍的東西呢，特別是進入主殿內部之後更要抓緊時間參觀了，畢竟從各種意義上來說，自己都是這裏第一位凡人訪客呢。

    的確，凡人與神靈有著本質區別，從眾神殿建立以來，就沒有過凡人踏足主殿的記載，信徒們也許會像修爾一樣，活著的時候就被自己信仰的神靈召喚到神國見麵，但絕對沒有可能進入神聖之地的主殿，連靠近都沒有可能，更別說繞過神之壁走進去了。

    有機會就要把握住，否則萬一回去莉莎問起自己卻答不上來，那實在有失哥哥的威嚴，就算是為了莉莎，也要認真看清楚。

    不過他馬上就反悔了，因為他發現，根本沒有看的價值。

    修爾可以確信，為了自己的到訪，神靈們已經事先做好了準備，因為一進入主殿的區域，一切就都發生了變化。神靈們無法再借助他的認知構建環境，畢竟凡人對這片區域一無所知，於是隻能以主殿的原本形象麵對修爾。

    所以修爾看到的一切，包括銘刻著諸神真名的神之壁，以及神力糾纏而成的主殿，他根本無法理解，那些事物的存在，已經超出了修爾一介凡人的認知範圍。

    周圍隻有一片多維的空間，空間內不斷有奇怪的光影閃過，奇怪的文字和圖形不斷出現又不斷消失，各種不斷變幻的影像從清晰到扭曲，再從扭曲恢複清晰，在二者之間反複循環。無法觀測，無法理解，甚至……無法形容，修爾發現，人類的語言如此的蒼白無力，就算他想要向其他人複述自己看到的一切也無從說起，帕瓦帝加的語言，沒有一個單詞可以形容他眼前所見。

    呆呆的站在原地，修爾甚至連繼續前進都忘記了，不，應該說，他已經無法理解該向哪裏前進了，隻能留在原地深深歎息。難怪外麵那些景象都是借用自己的認知構建的，如果真讓自己麵對城市的原貌，恐怕等自己返回凡世之後，每次出入眾神殿都會感受到深深地壓力吧。還好修爾是高階聖職者，心智堅毅如鋼鐵，即便麵對認知之外的事物還能冷靜對待，如果換成一個普通人，就隻看到眼前這一幕，估計就已經呆滯了吧。

    “問題是……我迷路了啊。”就算這種時候，修爾還有心情自娛自樂，他雖然站在原地無從移動，但還是撇了撇嘴，自言自語道，“理論上來說，這裏應該是主殿的正門口吧，必須進去才可以啊，總不能讓九百多位聖靈圍著我在門口站一圈開會吧，嘖嘖，那副場景就太好笑了。”

    “你說的理論，隻是凡人的理論，修爾。”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讓修爾無比安心的力量，“在這裏，其實無所謂門內還是門外，你現在已經進入了真正的眾神殿，凡人從未踏足過的世界。”

    “讚美主，讚美聖靈！”

第十四章 頭好痛

    修爾覺得自己頭很痛，真的很痛，因為，他還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形式的會議，或者說，第一次以這種形式參加會議，他甚至有些暗中埋怨大地之母凱亞，這種事完全沒必要讓他親自出席嘛，否則也不至於如此頭痛。

    站在這片奇特的空間裏，周圍環繞著光怪陸離的光景，連自己的形象都已經無法觀測，幸虧自己的話語還沒有脫離了理解的範圍，否則，恐怕他連話都不會說了。

    但即便能說話，依然是一種煎熬，至少在最開始的階段是一種煎熬，周圍的每一次光影變化，都會讓他心中一緊，也就難怪他會暗中埋怨凱亞大人了。

    當然，所謂的埋怨也隻是善意的抱怨而已，並非真的不滿，因為他心裏明白，這次機會有多難得。

    凡人踏足神聖之地的事前所未見，今後再發生的可能性也低到可以忽略不計，作為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修爾的名字必將永載史冊，再加上那封眾神殿的邀請函，隻要能夠成功讓帕瓦帝加度過危機，那自己身故之後的未來就再也沒有懸念，必將一帆風順。

    而得益者不止是修爾自己，暗月女神也在其中，既然修爾的目標是把露娜推上神中之神的地位，那麼這一目的必須得到所有神靈的認可才可以實現。以露娜自己的性格，連話都不願意說明呢，當然很難讓其他神靈了解她的偉大與犧牲，但修爾就不一樣了，修爾甚至不需要誇大，嗯，他也不準備誇大，就像朱蒂說過的，凡人想用謊言欺騙神靈是很愚蠢的行為，他隻需要用適當的方式陳述事實，偶爾變更一下行為的先後順序和目的，雖說不一定能達到目標，但比露娜自己出麵說明的效果，恐怕要強上千百倍。

    所以說，能參加眾神殿諸神的全體會議，對於修爾的計劃來說雖然不是必須的，但卻有極大幫助，原本修爾沒計劃這麼做，是因為根本沒考慮過有這種可能，認為這種要求不切實際，但是他沒想到，凱亞大人預付的訂金居然如此豐厚。

    他一點都不懷疑，這是大地之母造成的局麵，凡人參加神靈的會議本就不合規矩，就算理由再怎麼充裕，也會招致大量的反對意見，能做到而且會這麼做的人，也就隻有剛剛談妥合作約定，準備預付定金的大地之母了。不過訂金越是豐厚，意味著任務的難度越誇張，這是準備買我的命啊，修爾心裏這樣咕噥著，然而就算明知道這是買命的代價，修爾也隻能苦笑著接受訂金，因為這份訂金對他來說誘惑太大了。

    沒辦法，隻能強撐著上了，我雖然隻是個凡人，但也有自己的驕傲，不會讓你們小看的，更不會給暗月神殿丟臉。修爾深吸一口氣，沒有像大多數聖職者麵對眾多神靈時那樣唯唯諾諾，而是直起腰挺起胸，拋開一切雜念，直麵著這片光怪陸離的詭異空間。

    雖然修爾許久都沒有開口，隻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但神靈們並沒有催促，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像是在饒有興趣的觀察他的反應一樣，也許在神靈們的認知中，這個凡人的反應格外有趣吧。

    當冷靜下來麵對之後，修爾發現自己已經稍稍適應這裏了，雖然依然無法理解，但似乎也不像想象中那麼可怕和混亂。每一道光影變換，也許都是神靈意誌的延續，每一次溫度的變化，也許都代表著某位神靈的降臨，眼中所見的那團混亂的色彩，也許就是某位神靈本體的真實。

    一切都是猜測，一切都無法定論，修爾知道，即便隻是猜測，肯定也是錯誤的，因為猜測本身也是基於自己的認知，能被猜中本身就已經不屬於超出理解範圍了，因此這隻是修爾用來讓自己更加冷靜的技巧而已，不過，不管環境中的各種詭異代表著什麼，有一點修爾是肯定的，至少在自己身邊包裹著他的那團能量，溫暖的，親切地，不離不棄的能量，一定是露娜大人。

    能量像一池溫水，溫柔的撫慰著他的靈魂，替他分擔了全部壓力，讓他即便在諸神的環繞中，也不至於感到負擔。

    “讚美主，讚美諸聖靈。”終於恢複了說話的能力，修爾的聲音雖然還帶著幾分幹澀，但至少可以算是流暢了，“承蒙諸聖靈召見，神官修爾萬分榮幸。”

    “這麼快就恢複了，真是出乎意料。”陌生的聲音從意識之中響起，不，那不是聲音，隻是認知把它理解為聲音而已，“你就是修爾嗎，我的使徒一直受你照顧了，我很想找你討論一下，關於強行給她套上黑色聖袍的行為。”

    “咳咳咳”，嘖嘖，為什麼最先碰上的總是仇人呢，修爾很想馬上用口水嗆死自己，可惜，現在他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實體，自然也沒有口水，隻能習慣性的一陣幹咳，大聲恭維道，“讚美皎潔之月，讚美無暇之月，願您不滅的月光永遠光耀夜空，驅散凡世生靈心中的恐懼。”

    “哦？原來在你眼裏，我是如此恐怖，以至於要靠狄安娜才能讓凡人不那麼害怕嘍？”另一個冷的令人徹骨冰涼的聲音，像從冰冷的地獄裏吹來的寒風，“聽說你和我的眷顧者多有爭鬥，還曾經宣言過，早晚要把我賜給他的聖獸的鬃毛拔禿，看來你是對我很有意見嘍。”

    咕嘟，修爾的喉嚨下意識的蠕動了幾下，想要做出吞咽唾沫的動作，該死的達克，混蛋的達克，你都和你的神說了些什麼啊，你給我等著，下次見麵，咱們之間一定會分出生死，你就等著被我做成人肉餡餅吧。

    “嗬，嗬，讚美深邃之夜，讚美神秘之夜，讚美夜之女士，您包容一切的胸懷如此寬廣，您優雅卓越的身姿如此美麗。”修爾為了保持笑容，連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多少凡人在夜幕中陶醉，情願永世沉醉在美麗的夜色之

    中。”

    “凡人，你的意思是說，我明天不需要升起了？”粗獷的聲音打斷了修爾的讚美，“如果這是你們凡人的期望，我不介意讓我的太陽車休息幾天。”

    “咳咳，蘇爾大人，請您千萬要冷靜，即便再怎麼眷戀夜色，凡人也必須擁抱朝陽，夜色帶給凡人浪漫與幸福，但朝陽帶來的確實活力與生命，在每一位凡人眼中，您都是最重要的存在，是天空中不可或缺的星辰。”

    “明白了，你是在告訴我，我的星辰都是可有可無的，對吧。”聲音很陌生，飄渺不定，忽遠忽近，“既然這樣，我也沒必要每天晚上都霸占著夜空了，我……”

    “阿斯特萊雅女士，正是因為有您的群星點綴夜空，夜空才會如此絢爛，您怎麼會可有可無呢。”修爾覺得自己快要哭出來了，他覺得現在不是在開會而是在審判，而他就是那個被審判的可憐蟲，他現在很懷疑，地母大人是不是覺得自己太麻煩了，所以幹脆找個機會，讓這些神領先合夥把他弄死，然後再討論其他問題。

    “砰”，一聲巨響，像是有人在拍桌子，當然了，這裏是不存在桌子的，隻是有人做出了這種聲音而已，隨即，一個暴躁的聲音震耳欲聾的響起，修爾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在隨著巨大的聲音共鳴，“你們天空神係的還有沒有完，明著裝出一副討伐這個凡人的樣子，其實暗地裏是想告訴其他人，他是被你們看好的人吧，哼，你們打算演戲給誰看，這是在侮辱我們的智力嗎？”

    “奧夫瑞根，我們調侃露娜的神官，什麼時候輪到你來質疑了？”粗獷的太陽神蘇爾性格可一點都不比奧夫瑞根溫和，“而且你什麼時候多出了智力這種東西，是你們兩個新幫他裝進去的嗎？”

    “你們之間吵架，請不要傷及無辜。”聲音溫和而冷靜，冷靜的甚至像是沒有感情一樣，“我們從來都是保持中立的。”

    “嗯，你也不用這麼嘲笑奧夫瑞根，在我們看來，你倆一樣欠缺智力，而且連我們都救不了你倆。”另一個聲音不但冷漠，而且一點不留情麵，“另外，這孩子我倆覺得很滿意，我們看好他的未來。”

    “所以你們就可以不顧凡人和神靈的界限，讓他參加咱們最重要的一次會議？”奧夫瑞根暴怒的吼叫道，“你們這是把帕瓦帝加的利益置於何處？”

    “蠢貨，讓他參加會議，可是地母大人的提議，你這是在質疑地母大人嗎？”修爾發現，還是溫蒂大人好，願意替我說話，要不我給你去做神官好了，“而且，當時你不是也挺讚同的，現在倒是跳出來反對了，你這個白癡在害羞什麼。”

    我的頭好痛啊，修爾突然發現，神靈的會議和想象中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嗯，比想象中要煩人多了，關鍵是這些家夥哪個也不敢得罪，隻能一臉僵硬的位置著尷尬的笑容，嗬嗬，你們開心就好。

    “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就可以開始了。”沒聽過的聲音，但是極富特點，隻可能是最受尊敬的大地之母凱亞，問題是凱亞大人啊，你真覺得剛才那是大家都沒意見的表現嗎，“露娜，你帶著你的神官先在旁邊等一等，其他人，會議開始了。”

第十五章 大地之母的警示

    “這次是我把大家召集起來的。”大地之母的聲音，在修爾的認知之中蒼老而低沉，就像個年邁的老婦人，“雖然距離上次會議隻過去了一千三百年，實在太短暫了，但我覺得，現在的局勢已經到了必須再次召開眾神會議的地步了，所以才貿然發出了會議的提議，希望各位不要怪我多事。”

    “地母大人的意見，我們當然要聽從了，您是我們最尊敬的神靈，我們怎麼可能會怪您。”不熟悉的神靈，即便以修爾的神學知識，也無法分辨出發言的是哪一位，應該是某位諸神吧，畢竟神靈之間也有地位和實力的差異，現在這種情況下，從神和屬神不便自作主張發言，“不過，一千三百年，間隔時間確實太短了，不知道地母大人這麼匆忙的召開會議，是有什麼重要的提議嗎？”

    “孩子，我並沒有什麼提議，隻是本能的感覺，已經到了大家需要聚集在一起商議對策的時候了。”地母凱亞一如既往的不表明自己的立場，至少表麵上保持著絕對中立，這也是她深受尊敬的原因之一，“大家都不希望帕瓦帝加遭遇滅頂之災，但現在創世神隨時可能會蘇醒，大家卻還在各自為戰，試圖獨自解決問題，我並不是說這樣不對，但是效率實在太低了，正常情況下，按照現在的速度判斷是肯定趕不及的。”

    “嗯？”即便修爾無法理解神靈們的狀態，也能感受到他們的疑惑，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就連一直在自己身邊保護著他的露娜，意誌中都帶上了淡淡的好奇，看來凱亞如此確定的斷言來不及挽救帕瓦帝加，並不在神靈們的意料之中。

    “地母大人。”又是一位不知身份的主神，“您確定來不及嗎？”

    “哼”，幾聲直抵靈魂的冷哼出自不同的神靈，顯然，他的問題有質疑大地之母的意味，讓一部分神靈相當不滿，但是，恐怕發問的這位神靈實力和地位都很高，以至於就算有所不滿，其他神靈也隻是用冷哼表示。

    “一年，最多一年半，帕瓦帝加將走向落幕。”地母凱亞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的如同穩固的大地，但她這個判斷帶來的震撼，卻猶如驚濤駭浪，就連修爾，都覺得自己的心髒跳動加快了幾拍，“之後，創世神蘇醒，扭曲虛空的萬千世界是否會化為虛無我現在還無法確定，但虛空中的一切痕跡，必將會被抹消。”

    “嗡”，修爾隻覺得眼前變得一片混亂，認知中的一切都在劇烈變化著，無法理解的概念在交替閃爍，以至於他的大腦一陣陣眩暈，幾欲作嘔。還好，熟悉的能量在他開始難受的時候守住了他的意識，就像溫柔的女神大人正伸出雙臂，擁抱著他的靈魂一樣，讓他從混亂中順利恢複，周圍的波動還在繼續，但至少已經沒那麼難受了。

    沒有人給修爾解釋，露娜也沒有，一切隻能靠自己猜測，不過修爾按自己的經驗猜想，這些激烈的變化，應該象征著神靈們的精神體產生了強烈的情緒波動，神靈們果然相當可怕，隻憑情緒波動就能讓強大的聖職者陷入這種境地，如果隻是普通凡人的話，修爾不敢想象他們的下場，難怪神靈不願輕易把意誌降臨凡世，對凡人來說確實太危險了。

    “地母大人。”環境的混亂終於漸漸平息，剛剛詢問的那位主神試探著問道，“能告我們您這樣判斷的依據嗎？”

    “不能。”凱亞大人連考慮都沒有，就直接拒絕了那位主神的要求，“沒有親身經曆的你們，是無法理解我的判斷依據的，誰都不能。”

    莫名其妙的發言，然而所有神靈像是都明白了一樣。

    “我的情況你們也都知道。”確定所有神靈的情緒波動都平靜下來，修爾的認知中凱亞老邁的聲音繼續了下去，“為了確保帕瓦帝加星始終作為虛空的核心正常運轉，從神話時代起，我就一直處於沉睡之中，現在的我，不過是夢中分離出的一個幻象而已。睡了這麼久，對於夢境的理解，我想你們之中沒有誰比我更透徹，所以很多事我能理解，但是你們不能。”

    “嘶”，如果不是沒有真正的實體，修爾覺得自己冷汗都要冒出來了，神靈的會議果然可怕，隨隨便便拋出來的，就是對於凡人來說恐怕是絕密的秘聞。嘖嘖，原來帕瓦帝加的虛空和星辰，都是被人為，不，神為更改過的，看來比起那些純粹科技發展的文明來說，帕瓦帝加果然更加強大，就算科技先進如製造了永恒核心的金屬文明，也沒有能力強行改變整個虛空的運行軌跡吧。

    而且，難怪地母凱亞一直默默無聞，卻始終受諸神尊敬，被視為神中之神呢，但必須承認，帕瓦帝加如今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她這一行為上的，為此她也付出了極大的犧牲，畢竟沉睡幾十幾百萬年，可不是一般的痛苦。

    這樣看來，如果露娜大人真能順利的成為神中之神，那簡直可以看成憑空得來的好事了，隻是花費一千多年作為代價，實在太廉價了。不過，由此也能看得出來，自己的計劃恐怕沒那麼容易實現，還需要仔細謀劃啊。修爾眯著眼睛，陷入了思考之中，以至於差點忽略了意識之外神靈們的交流。

    “我明白了。”那位主神已經恢複了原本的語氣，“也就是說，我們隻剩下一年甚至更短的時間做出應對了，對嗎？”

    “不，剛才我說的隻是通常情況，而實際上我會從夢境的方麵入手，盡量替大家爭取更多的時間。”修爾似乎可以感知到，地母凱亞的視線依次從幾個‘位置’掃過，最終停留在他的身上，“我知道你們有各自的想法，想要安撫創世神的意識讓他重新沉睡也好，想要從大裂隙作為突破口，強行對抗這件毀滅萬千世界的工具也好，想要用漂流的浮空城承載帕瓦帝加的文明也好，或者異想天開的想要用信仰通道把萬千世界聯合成一個整體，讓所有世界即便被裂隙空間吞噬，也能在神力的庇護下長久存在，讓萬千世界成為創世神清醒中的夢境也好，這些誰都無法評判對錯，隻能用結果來檢驗。但是，我的能力是有限的，拖延的時間也是有限的，無論你們有什麼打算都必須抓緊時間了，像之前那樣各自為戰甚至相互干擾是肯定不行的，建議你們能放下成見，相互之間盡可能的交流信息，否則，白白進行大量重複性的信息收集工作，最終隻能是悲劇收場。”

第十六章 該出場了

    會場內一片寂靜，就連那些不斷變化的光影都停止了閃爍，仿佛時間已經凝滯了一樣，沒有神靈發言，大家都保持著沉默，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一樣。

    地母凱亞的意思其實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對於各方的計劃她不支持也不反對，不傾向於任何一方，一切由大家自己最後決定，因為她畢竟也身在其中，並不知道誰對誰錯。但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神靈們可以放下顧慮，把自己掌握的信息公開，而且，之後也盡量保持信息互通，這樣起碼不至於把時間都浪費在收集信息上。

    然而凱亞大人的發言已經結束很久了，但該說話的神靈並沒有開口，會場上隻有沉默，氣氛一度十分尷尬，直到……

    “咦？你們都看著我做什麼？”聽到這個聲音，修爾嘴角的肌肉就不由自主的抽動，熟悉的語氣，熟悉的說話方式，難怪莫瑞婭會是現在這種性格，果然家庭教育才是最重要的嗎，“你們就算盯著我看，我也不會把世界樹的果實分享給你們的，別做夢了，這次結的果實已經都被我自己吃掉了。”

    想都不用想，能在這種嚴肅的場合肆無忌憚的廢話，除了天性跳脫的森林之主阿尼卡之外，絕對不會有第二個了，修爾甚至可以幻想出阿尼卡一邊抖著身上的毛，一邊得意洋洋的搖動頭上空蕩蕩的樹枝時的樣子。唉，完蛋了，修爾心裏已經對這個被林精和她們的創造者汙染的世界絕望了，不如……幹脆讓世界毀滅掉好了。

    “唉，阿尼卡，這時候就不要裝傻了。”溫柔的聲音，猶如和風撲麵，然而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修爾本能的嗅到了一絲血腥的氣息，恐怕聲音的主人絕不像想象中那樣溫柔，“既然凱亞大人開口了，不如借此機會，把咱們猜測的內容都交流一下吧。”

    “誒？芙蘿拉你居然也這樣說。”阿尼卡的意誌裏充滿了委屈和失望，可惜，千百萬年來的相處，大家彼此之間已經太了解了，因此根本沒人搭理她，她最後也隻能無奈的歎息一聲，“地母大人，不是我想獨占信息，隻是現在所有信息都處於不確定狀態，真偽難辨，我說的未必是對的，萬一因為我提供的信息錯誤，對其他諸位產生了誤導，最終導致功虧一簣，這個責任我可擔不起，我覺得至少要等到基本信息確定之後，再向大家公開我掌握的資料。所以說，公開是一定會公開的，畢竟那些資料我們植物神係自己守著也沒有意義，隻是現在還有些難度，最好能再等一段時間。”

    “等，等，等，到底還要等多久。”奧夫瑞根永遠都是如此暴躁，“之前跟我說兩年，現在兩年肯定不行了，你總要給個確切時間吧。”

    “嗤。”阿尼卡冷冷的嗤笑，“時間到了我自然會通知你，我要做什麼，你奧夫瑞根有什麼資格幹涉。”

    “阿尼卡。”地母凱亞又慢悠悠的開口了，“你誤會了，我說的交流信息，並不是指已經確定的那些，能夠確定當然最好，但大多數信息能確定的可能性並不高，所以我的建議，是把大家了解的信息，以及建立在其上的猜測，都在會議上公開，畢竟獨自思考總是有所局限，集中諸神的智慧，才會盡可能的全麵。當然，這些也隻是我的建議而已，不會勉強大家一定要接受，大家都有自己的考慮，我也無權幹涉。另外，各位，我的建議也不是針對阿尼卡自己，在場的各位都包括在內。”

    這一次，阿尼卡再度沉默了，對地母凱亞的提議不置可否，不止是阿尼卡，其他神靈也都一樣，周圍的環境再度不斷扭曲，顯然神靈們的意誌在不斷思索著。

    “該出場了該出場了該出場了……”修爾並沒有出聲，但大腦裏不斷在重複著這句話，他相信，露娜是能夠接收到他這個想法的，但露娜卻毫無反應，包裹著修爾的能量也沒有一絲波動。修爾知道，露娜並不是太希望自己暴露在諸神的直接注視之下，那種壓力對凡人來說確實太大了，因此才一直保護性的用能量把他包裹在內，她不願接受修爾的建議讓他出場也是可以理解的。然而，修爾可不是這麼輕易就放棄的人，何況他有對付露娜最好的武器，於是，“該出場了該出場了該出場了……”

    同一句話，在腦子裏重複了上百遍，連他自己都已經快要煩的受不了了，露娜大人不愧是神靈，居然能忍受到現在，也實屬不易了。

    “砰”，修爾覺得頭上像是被不知哪裏飛來的石頭砸了一下一樣，嗯，熟悉的觸感，熟悉的力度。隨即，隻覺得意識一陣眩暈，清醒過來的時候，周圍的光影已經更加密集，同時似乎有無數道視線穿過虛幻與現實的界限，集中在他的身上。

    “嗬，咳咳，嗬……”修爾慶幸站在這裏的並非自己的實體，否則衣服估計已經被汗水濕透了吧，壓力果然有點大，差點連話都忘記怎麼說了。不知在神靈的認知裏，自己現在的形象是什麼狀態，自己的‘語言’又是什麼形式，不過，他還是按照習慣，勉強露出一個聖職者的職業性微笑，“讚美諸神，感謝諸位聖靈賜我參與會議的榮耀。”

    沒人回應，數百道視線依舊凝聚在他的身上，不知是不是錯覺，修爾感到壓力又增大了幾分。

    該怎麼做？修爾發現，之前徹夜準備的發言內容，並不適合這次會議，神靈之間的會議雖然廢話同樣很多（特質某個植物係神靈），卻並沒有那麼多粉飾，也一點都不委婉，和凡人間的交流截然不同。以神靈的智慧和經驗，顯然不可能不懂這些語言上的小花招，但從來不用，恐怕是因為他們可以透過偽裝直視本質，這些語言技巧已經失去了意義的緣故。如果真是這樣，那再用那些小伎倆就是很愚蠢的行為了，不如……

    “好吧，我明白了。”修爾在心裏暗自歎了口氣，向四周微微欠身，像是放下了一切負擔一樣，一身輕鬆的說道，“我是凡人修爾，露娜大人的戰鬥神官，既然凱亞大人提議公開情報，各位大人又沒想好從哪裏說起，那就由我代表吾主來開個頭吧。我們的第一條信息，是關於大裂隙的，嗬，作為已知的，不，至少是凡人已知的，唯一一個長時間在大裂隙內穿行，並且成功生還的個體，這方麵我自認為還有一些發言權。”

    “我不久前曾經兩次穿越大裂隙，一次是以精神體形式，一次是以肉體形式，凡人的見識畢竟是悠閑的，很多事我們無法理解，但是我會把所見所聞全部公開，如果能對各位有所幫助，那就是我的榮幸了。”

    “第一次……”

第十七章 陳詞

    沒有誇大，沒有故弄玄虛，按部就班的陳述最直觀地事實，修爾越想越覺得這是個正確的決定。神靈們不是他以前麵對的那些政客，更不是在褐星世界接觸的艦長們，每一位神靈，都有著足以自洽的邏輯，他們的不是用誇大就可以引導的。

    而且，他們也不需要別人來引導，他們需要的隻有客觀事實和建立在事實上的分析總結，因此對這些超越凡人的存在而言，簡單直接，才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修爾以時間為順序，從他第一次在沙漠的世界裏接觸大裂隙開始，把自己對大裂隙的所見所聞一一向神靈們說明，有些語言不好形容的情況，他甚至坦坦蕩蕩的請露娜大人協助，把記憶直接在眾神麵前投影出來，讓諸神可以直觀地體會他經曆過的一切。

    不得不說，效果還是很有震撼力的，諸神雖然不斷封堵大裂隙，而且深知大裂隙的威力，但除去外來的綠洲之神外，誰也沒有真的親身經曆過大裂隙肆虐的場景，對被大裂隙吞噬的世界並沒有直觀地認識。隨著修爾的說明，到沙漠世界時還好，畢竟依靠綠洲之神的壓製，大裂隙的規模比較小，而到了褐星的世界，當多半個虛空被大裂隙吞噬變成純粹的虛無的場景從修爾的記憶中被投影出來的那一刻，諸神會議的會場陷入了第二次動蕩。

    這次的程度遠超過第一次凱亞發言造成的動蕩，不止是光影閃爍了，就連四周的空間都在躁動，不斷有扭曲的空間在修爾的周圍生成隨即消失，果然，傳說中神靈憑思考就可以改變世界，這果然不是誇張的說法，周圍這些神靈們僅僅是情緒波動，如果不加以控製的話，恐怕就已經足以毀滅帕瓦帝加好幾遍了。

    還好，這裏不是帕瓦帝加，確切的說不是凡世，而且神靈們也知道如何自控，在短暫的動蕩之後，會場又恢複了平靜，修爾知道，神靈們的視線再次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而且這一次，他們的態度已經重視了許多，不再有任何對凡人的優越感了。

    “所以，這就是你們暗月一係的收獲了？”地母凱亞蒼老而厚重的聲音傳入了修爾的耳中，“大裂隙，大裂隙，帶來的果然隻有毀滅與虛無。”

    “不，這隻是開始而已。”修爾像是從未和凱亞的主教有過約定一樣，平靜的應答，“現在我介紹的一切，隻是為了之後我們暗月神殿的一些舉措做出的說明。因為這一係列舉措，都是隨著我們對大裂隙了解，一步一步進行的，有著明確的因果關係。我隻是個凡人神官，無法理解諸位大人的交流方式，所以隻能用凡人慣用的方法，按照因果關係循序漸進的介紹，希望諸位聖靈可以寬恕我這個凡人的局限，多給我一些時間。”

    “時間倒是沒問題，我們並不在意如此短暫的時間。”這個聲音似乎不久前還聽到過，可惜修爾並沒有想起來到底是哪位神靈，“不過，為什麼你一個凡人，要代表露娜發言？雖然你帶來的信息很有意義，但是，你到底隻是一介凡人而已，代替你侍奉的神靈發言，不覺得自己僭越了嗎，還是說，你覺得自己比露娜知道的更多？”

    嘖，謝謝啊。聽起來很不客氣的批評，然而卻讓修爾心情大好，雖然不知道你是哪位，但你這次幫忙我記下了，以後有機會，我會想辦法報答的。

    “我是當事人，我是吾主的眼睛，這些都是我的親身經曆。”修爾理所當然的順勢接了下去，“由我來介紹更直接一些，不至於因為轉述產生歧義。”

    “全部？”熟悉的聲音裏帶著明顯得質疑，“神靈的視野，可比你想象中要寬廣不少啊，露娜的使徒，不要太過狂妄了。”

    “至少在對大裂隙的深入了解方麵來說，是全部。”嘖，我想起你是誰了，賽門大人，看來浮空城和深空航行的科技資料讓您很滿意啊，居然不介意配合我們，到底是天空神係的自己人，哦，自己神，“吾主專注於鎮壓那道現在已經眾所周知的大裂隙，為此付出了極大代價，幾乎走到了沉睡的邊緣，這是諸位大人都知道的事。到了近期，那道大裂隙已經消耗了吾主的全部精力，實在無暇分心深入研究裂隙內部，因此降下神諭，把這個關鍵的任務交給……”

    “修爾。”清冷中帶著一絲不滿，打斷了修爾的發言，那是屬於露娜的聲音，“無關的事說的太多了。”

    嘿嘿，你果然忍不住打斷我了，露娜大人，修爾在心裏露出滿意的微笑，不過一想到自己的想法可能會被露娜感知到，馬上強行讓心情平複下來，嗯，絕對不能亂想。

    實際上，像修爾這樣的人，讓他老老實實不耍花招實在不太現實，身居高位那麼多年，這些技巧早就烙印在靈魂之中了，因此，既然天空之主賽門大人願意配合著引出話題，修爾當然要借機展現露娜做出的犧牲，以便為今後露娜贏得所有神靈的尊重打好基礎。

    這種事自己誇耀不僅毫無意義，還會產生反效果，但如果有人配合，又是由他人強調，那效果就會成倍增加了，再加上修爾算準了，以露娜大人的性格，一定會中途打斷，果然，效果非常完美。

    “是，吾主。”平靜的在胸口畫圓，修爾揚聲道，“各位大人，我是否可以繼續？”

    “明白了。”天空之主就像什麼也沒做過一樣，“既然你認為自己親身經曆了全部過程，露娜也認可，那我接受你的解釋，你繼續吧。”

    “讚美聖靈。”修爾越來越放鬆了，一點也不怯場，把自己如何集中褐星世界全部智慧生物的信仰，以意識碎片的方式引導信仰之力返回帕瓦帝加的過程一一說明，包括每一次失敗以及他的意識碎片在整個過程中的一切感受，沒有任何隱瞞。

    “難度很高，失敗幾率也很大，但並非不可能。”修爾最後總結道，“當然，這也和我的個人能力有關，如果換成實力更強大的使徒，成功率或許會更高。”

    “未必，你的靈魂比較特殊，我們的使徒不一定比你做得更好。”諸神沉默了一陣，地母凱亞慢慢的說道，“但是，這隻是一條拓展信仰的途徑，對當前的危機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倒是你的意識碎片在裂隙空間內部的經曆更有意義。從你剛才給我們共享的感知來看，裂隙內部似乎真像是大家推測的那樣，是一個不斷中和存在性的空間，也就隻有純粹的信仰之力和神聖之力，才能在裂隙空間內部存在一段時間了？”

    “不，還不能得出這種結論。”修爾果斷的說道，“所以我做了第二次嚐試。”

    “哦，對了。”地母凱亞像是剛想起來一樣，“就是你剛才說過的，用肉體直接進入裂隙空間那次吧，在凡人之中你也算是很有勇氣的了，要知道，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肉體進入對凡人來說，是必死的選擇。”

    “讚美主，讚美無光之月。”修爾一點也不避諱在其他神靈麵前讚美自己侍奉的神靈，“身在吾主的庇護下，我無所畏懼。”

    “嗬，有趣的凡人。”凱亞大人顯然心情不錯，居然親自和修爾交流了這麼久，“我能聽得出來，現在才是你們暗月一係計劃的重點，也是你們所掌握的那部分信息的關鍵，繼續吧，我們在聽。”

    “在此之前……”修爾正色的說道，“阿尼卡大人。”

    聽到修爾的呼喚，森林之主卻沒有馬上做出回複，反而陷入了沉思，許久之後，才幽幽的說道：“好吧，允許你透露那個約定，但是，你應該知道該透露到什麼程度。”

    “多謝阿尼卡大人的通融。”修爾點點頭說道，“阿尼卡大人之前交給了我一個任務，就是在時機成熟的情況下，送我進入大裂隙，尋找一位在大裂隙內部失蹤的神靈。”

    諸神的反應出奇的平靜，植物神係的某位神靈在裂隙內失蹤這個傳聞已經傳了上千年了，隻是不知道失蹤的是誰而已，因此，修爾的話也隻是肯定了傳聞的真實性而已，諸神早有心理準備，自然不會太過驚訝了。

    “信仰通道的成功建立，再加上阿尼卡大人的任務，讓吾主突發奇想，於是派我進入裂隙內進行測試，希望能了解到，凡世的實體物質在神力的保護下，是否可以在裂隙內長久存在。”修爾眯著眼睛，像是陷入了回憶一樣，“第一步如果成功，就再測試一下對神力的消耗，如果消耗在可承受範圍的話，大裂隙也許就不是問題了，對於扭曲虛空的萬千世界來說，都不再是問題了。”

    “嗯？”

    “嗬，把大裂隙變成另一個無盡虛空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修爾習慣性的輕笑道，“除了需要重新適應這個世界之外，似乎也沒有其他問題了。”

    “詳細解釋一下。”幾個聲音同時發問，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誰，不過，也不需要分清。

    “是。”

第十八章 觀測裂隙空間

    “所謂無盡虛空，是由無數的星球以及虛空本身構成的，凡人們並不能在虛空裏生活，唔，大多數凡人不能，他們必須依靠星球才能維生。星球級文明的凡人們生活在其中的某顆星球上，而星際級文明的凡人們，則以飛船運輸的方式，在各個星球之間遷徙，所以說，星球才是凡人世界的主體，無盡虛空隻是承載凡人世界主體的容器而已。”修爾習慣性的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聲音也變得格外輕，“所以說，如果第二次測試成功了，凡世的物質，真的可以在神力的庇護下長久存在於裂隙空間裏，即便出現最壞的結果也不用擔心了，大不了幫帕瓦帝加星球搬搬家，搬到裂隙空間內部，依然可以在諸位大人的庇護下正常生活。而且這樣一來，凡人必將更加仰賴諸神的恩賜，諸位聖靈和犯人之間的聯係也必將更加緊密，這是雙贏的結果。”

    “你還真敢想啊，姐姐的神官。”每次聽到狄安娜的聲音，修爾都覺得背後發冷，很擔心銀月之主因為自己總欺負安吉拉的事突然製裁自己，還好，偉大的狄安娜大人似乎沒心思計較這種事，她正在考慮其他問題，“但是，搬家到裂隙空間內部可沒那麼容易，而且我們很多人的本體都在帕瓦帝加，難道也要一起進入裂隙空間嗎，你覺得有多大可能性成功？”

    “這就要看阿尼卡大人的任務結果了。”修爾篤定的應道，“阿尼卡大人的任務雖然還沒有開始，但根據她的感應，那位神靈以本體進入後，在大裂隙內部迷失千年，但依然存在，這就說明了各位大人本體進入大裂隙長期維持的可能，當然，具體的信息，還要等和阿尼卡大人的約定達成之後才能得到，嗬，在裂隙空間徘徊了上千年，那位大人才是對裂隙空間了解最深的人，隻要找到了那位大人，看清裂隙空間本質就不再是問題了吧，到時候再決定也不遲。”

    “所以說，吾主的這個計劃，一部分是建立在阿尼卡大人的任務之上的，現在還無法全麵實施，嗯，也不可能全麵實施，這隻是對最壞情況的應對措施，吾主認為應該把它當做帕瓦帝加最後的退路，畢竟無盡虛空雖然悠遠深邃，但比起裂隙空間那種恐怖的地帶來說，還是好上欠百萬倍的。”

    “對了，你剛才說你是以實體進入過裂隙空間。”不知道哪位神靈像是剛剛想起來一樣，追問道，“既然阿尼卡那邊的任務還沒有結果，你就是唯一一個以本體進出的存在了，說說你知道的。”

    “嗬，本想等阿尼卡大人的任務有了結果一起向各位大人彙報的，但既然這位大人問起，那我就提前介紹一下好了。”修爾深吸一口氣，壓下那些對裂隙空間不好的回憶，“首先，我並非唯一一個，不久前，我是和阿尼卡大人的眷族林精莫瑞婭一起進入的，負責守護我們的，是奧索爾大人，同時吾主也通過我的眼睛，看到了裂隙內部的一切。”

    “好吧，其實這並不重要。”不知名的神靈頓了頓，倒是沒有責怪修爾的無禮，“當然，或許對凡人來說的確很重要，那我接受你的糾正。”

    “多謝這位大人體諒。”露出微笑，修爾提高音量說道，“奧索爾大人，是否可以請您在適當的情況下給予一些協助？”

    “如你所願。”這還是修爾第一次直接聽到回音之主的聲音，以前都隻是精神上的交流，嗯，還好，說話的時候並沒有自帶回音。

    “感激不盡。”修爾點點頭，盡量保持平靜，開始回憶道，“其實從我之前為諸位聖靈展示的關於異世界金屬生命體文明的曆史就可以看出，隻要有充足的能量防護，凡世的物質還是可以在裂隙空間內部長期存在的，他們的永恒核心就是證據。然而一方麵吾主不敢隻通過其他文明的敘述，就斷定這一猜測成立，另一方麵，因為無法衡量神聖之力和金屬生命體護盾能量的強度差異，無法測算體積與消耗的比例，因此保險起見，還是親自去測試一次才好，於是就有了我和莫瑞婭此行。”

    “事實證明，神聖之力比金屬生命體文明的護盾更加有效，嗬，讚美諸聖，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當時，我們是乘坐褐星文明提供的小型穿梭機進入的大裂隙，穿梭機的具體參數賽門大人那邊應該有資料，不方便共享的話，過後我也會為諸位大人提供，總體來說不算太大，大概是翼人族浮空船體積的四倍，嗯，在星球內部而言的確不小，但它的功能是在虛空中來往，和其他巨型虛空飛船比，算是極為渺小了。進入裂隙之後，有一瞬間我的感知有些異常，但非常短暫就恢複了，我想應該是奧索爾大人的力量產生了效果，至於神力消耗的情況，還要請奧索爾大人代為介紹。”

    “消耗比想象中更小。”回音之主已經提前準備好了答案，“大概是這樣。”

    一陣奇怪的波動傳過，似乎神靈們之間，正在用某種獨特的方式進行交流，也許這才是真正神靈之間的對話方式吧，用聲音和語言對話，隻是為了照顧凡人而做出的妥協。

    “那的確不算太大。”不久之後，地母凱亞老邁的聲音再次響起，“如果不出意外，比如按照體積比例消耗成倍增長，偶爾護持著凡人們在大裂隙內部穿行倒也可行，但是長期維持還是會有些吃力。這個過後再考慮，修爾你繼續吧。”

    “是。”修爾點點頭，繼續說道，“進入之前，我曾經作出過很多假設，但進入裂隙內部之後才發現，所有假設都不切實際，因為……我和莫瑞婭什麼也沒有觀測到。”

    “嗯？”

    “裂隙內部是絕對的黑暗，沒有一絲光線，即便回望進入的位置，也無法看到外麵的景象，穿梭機內部的照明係統倒是保持完好，但是很可惜，脫離奧索爾大人神力保護的範圍不久，穿梭機燈具發出的光線就消散了，所以我們根本沒有在裂隙內部看到任何東西，再加上裂隙內沒有空氣，也不可能聽到聲音，可以說，凡人最主要的感知能力，在裂隙內是不起效果的。關於裂隙內絕對的黑暗，吾主有三種設想，目前沒有得到驗證，還需要時間。”

    “說說無妨。”凱亞大人的聲音溫和了不少，“不用擔心誤導，我們心裏都有權衡。”

    “第一種可能，裂隙內部的空間是混亂的，當我們進入之後，其實已經到了距離入口極遠的位置，因此無法透過入口，觀測到外界的光線。第二種可能，裂隙內部的法則與外界相悖，不是那些複雜的法則，而是維持世界存在的那些最基本的法則，因為內外法則不同，所以外界的光在進入裂隙內部之後，就轉化成了別的形式或者幹脆直接崩潰了，這樣我們觀測的嚐試自然無從談起。至於第三種可能，就是連光的存在也被裂隙能量中和了，所以奧索爾大人力量範圍內有光線存在，但是範圍之外並沒有。”

    “三種倒是都有可能。”第一次聽到從直觀視角觀測的結果，空間中又是一陣有節奏的波動，最終還是凱亞大人出麵詢問道，“你們暗月一係認為，哪一種假設更有可能呢？”

    “按照吾主的看法，更傾向於是第二種和第三種共同作用的結果。”修爾沉默了片刻，才語速緩慢的說道，“裂隙能量的中和作用是毋庸置疑的，光線被中和的設想完全合理，不，應該說，理論上光線一定會被中和才對。但是第二種關於基礎法則相悖的設想也有一定可能，這是根據奧索爾大人的反饋得出的結論。”

    “哦？”這次沒有選擇神靈特有的方式交流，幾位主神同時用意識發出了詢問，“奧索爾，你察覺到了什麼？”

    “送他們去那個世界之後，我的力量一直在協調法則差異，保證他們不會被對麵世界特殊的法則排斥或者抹消，期間每時每刻，我的力量都在消耗。”奧索爾解釋道，“但是進入了裂隙空間之後，這份消耗消失了，也就是說，裂隙空間內部的法則並不排斥他們。”

    “咦？”有神靈好奇的追問，“這是不是意味著，裂隙內部的法則和帕瓦帝加本土相同，所以……”

    “不，肯定不是。”奧索爾毫不猶豫的否定，“他們乘坐的是來自對麵那個文明的穿梭機，如果裂隙內部的法則和帕瓦帝加相同，那穿梭機的主體也許因為材料問題可以繼續維持存在，但總會有一些特殊的材質或者設備和法則產生矛盾，導致被規則抹消，但是，這些情況並沒有發生，穿梭機始終完好無損，所以說，裂隙空間裏也絕不是帕瓦帝加的法則。”

    “那是……”

    “我們暗月一係的猜測。”修爾突然開口，“裂隙空間內部，是真正的無法地帶。”

第十九章 裂隙空間的猜測

    “無法地帶是我一時興起自己創造的詞彙。”修爾第一次打斷了神靈們的發言，很不禮貌，但有時適當的無禮行為，卻能引起足夠的注意，當然前提是的確言之有物，“指的是完全沒有任何法則的空白地帶，本身沒有自己的法則，所以可以包容任何法則，因此，來自不同世界的造物，才能在裂隙空間內部共存。”

    “真的會有這種東西存在嗎？”果然，沒有人計較修爾的無禮，眾多神靈們都被他提出的猜測所吸引，就連地母凱亞，都帶上了些許疑惑，“隻要有空間的概念，就必然會有基礎法則的存在吧。”

    “理論上來說，無法地帶應該是存在，我的故鄉遠古時代曾經有哲人……算了，這不重要。”修爾搖了搖頭，解釋道，“畢竟無法地帶隻是我們最初的假設，雖然能夠解釋為什麼可以讓不同世界的法則共存，卻無法解釋虛空邪靈的存在，因為真正的無法地帶裏應該是真正的虛無，甚至連能量的概念都不存在，更不該有虛空邪靈這種東西了。因此，基於現在掌握的種種，我們做出了第二個假設，如果……奧索爾大人給出的信息，是錯誤的呢？”

    “修爾神官，你……”可以明顯感覺到，回音之主的聲音裏充滿了不滿，即便他是一位力量弱小的從神，但神靈的尊嚴，也不允許凡人隨意質疑。

    “奧索爾，你繼續聽。”這是修爾第一次聽到露娜大人在本次會議上開口，“修爾既然會這麼說，自然有他的理由，他會給你一個解釋的。”

    嘖，讚美主，修爾舒了口氣，現在可是直麵神靈，凡人和神靈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奧索爾隻是不滿而已，連敵意都算不上，更沒有攻擊的意願，但既便如此，帶來的壓力也不是修爾一介凡人可以承受的，然而修爾卻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很顯然，露娜對修爾的驚人之言早有準備，一直護在他的身邊，替他分擔了來自奧索爾的壓力。

    “奧索爾大人，我並不是說您故意給出錯誤的信息，您絕不會這樣做的，也不是說您的感知出現了錯誤，畢竟那是您自己的力量，是否為了對抗世界法則維持我們的存在而消耗力量，是絕不可能判斷錯誤的。”修爾輕聲說道，“然而，如果您也被誤導了呢？”

    “解釋清楚。”奧索爾的不滿減弱了一些，“我不會介意的。”

    “讚美真實之音。”修爾恢複了笑容，微微眯起眼睛解釋道，“大裂隙的成因沒人知道，本質是什麼沒人知道，而它吞噬一切的原理，也沒人知道，從之前我從那兩個世界得到的信息來看，被它吞噬的物質，是被直接抹消了的，所以咱們帕瓦帝加才提出了反能量反生命以及中和這個概念。但是，如果不是中和，而是一種另類的排斥與抹消呢？”

    “嗯？”

    “我來自故鄉的世界，被吾主從投影之門救下的時候，靈魂已經殘破不堪，吾主利用我靈魂中沒有被規則排斥的那部分殘餘做基礎，以神力修補了我的靈魂，我才能以完整的靈魂繼續存在。同樣，我的軀體也是被這樣保留下來的，僥幸沒有被帕瓦帝加抹除。”修爾苦笑一聲繼續說道，“我經常在想，如果吾主沒有救我，會發生什麼呢？最大的可能，當然是靈魂和軀體都變得殘缺不全而死亡。問題是，這個殘缺不全，不是簡單的斷手斷腿，而是組成我的每一個器官甚至每一個微粒之中，違背帕瓦帝加規則的部分都變得殘缺不全，這樣一來我的屍體會變成什麼？變成灰？化做一灘液體？還是直接還原成符合帕瓦帝加規則的微粒甚至能量？”

    “是後者。”露娜歎了口氣，替修爾解除了他的疑惑。

    “這就對了，那麼如果有一個空間，不光是能量和生命與帕瓦帝加相反，而是一切基礎法則都與扭曲虛空截然相反，我一旦貿然進入了這片空間，又會發生什麼呢？”這並不是提問，修爾也沒敢自大到給神靈們出題，他直接自問自答道，“我覺得唯一的結果，就是我從內到外每一個微粒，都因為違背了世界法則而被抹除，沒有殘渣留下，甚至連還原成能量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消失，於是，嗬，我被大裂隙吞噬了。”

    “所以吾主認為，所謂的大裂隙，其實就是一個專門針對扭曲虛空的存在，所有法則都與扭曲虛空完全相同卻又截然相反，也許從扭曲虛空誕生的最初它就存在，一直在以它的特性，全方位侵蝕著扭曲虛空，因此扭曲虛空越來越不穩定，一個個世界在侵蝕下淪陷，變成和裂隙空間同種類型的存在，或者說，在我們的認知中變成一片空白。無窮無盡的扭曲虛空因此變得千瘡百孔，被侵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直到最後一個世界也被侵蝕幹淨，然後……夢就醒了，或者，變成了無夢的安睡。”

    “難怪。”奧索爾的不滿已經徹底消失了，“所以你們覺得，根本不存在所謂無法觀測的裂隙能量，我用能量替你們阻擋裂隙空間的吞噬，其實就是替你們對抗世界法則的排斥和抹消，因為這種對抗變成了全方位的，以至於消耗大增，讓我誤認為其實是在抵禦裂隙能量。”

    “我們是這樣認為的。”修爾點頭道，“當然，這隻是我們一方的猜測，具體是否如此，還要您來判斷。”

    “我……不確定。”奧索爾停頓了很久很久，最後才略帶憂鬱的說道，“也許確實有這種可能，畢竟兩種情況之間的差別，實在很難分辨。”

    “所以我才說，這些隻是猜測而已。”修爾歎息道，“是對是錯，還需要很多次實驗才能判斷。”

    “既然目前還無法確定，那就暫時先放在一邊，光是這些確切信息以及你們暗月一係前所未有的假設，就已經很有價值了，我想，對此感興趣的各位都會覺得有所收獲的，至少我是這樣。”凱亞大人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我有些好奇，對於虛空邪靈存在，你們又有什麼看法呢？”

    “抱歉，凱亞，這個問題我們沒有結論。”修爾本想這樣回答，沒想到露娜大人居然主動替他做出了回應，這可不在之前商量好的計劃之內，“一千多年來，我每天都抹消了數不清的虛空邪靈，但既便如此，我也無法確定虛空邪靈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隻能說，它們隱約帶有靈魂的特性，卻又絕非靈魂，更像是……單純的意識體，嗯，無意識的意識體，我想對此也許哈斯比我更有發言權。”

    “這也是我的判斷。”冥界之主的聲音冰冷而陰寒，聽著聲音就好像看到了堆積如山的屍骨一樣，他掌管一切靈魂，當然是最有發言權的，可惜的是他也無從回答，“我專門多次對比過兩者，但沒有確切結論。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它們更像是靈魂的殘渣，正如露娜的形容，以單純意識體形式存在的殘渣。”

    修爾嘴角抽了抽，這個回答，讓他有種很不好的聯想，被大裂隙吞噬的，除了現實物質之外，還有數不盡的生命體，也許會有一部分在吞噬前就被虛空邪靈中和，但肯定還有大量生命被直接吞噬。靈魂比物質更高級，物質被大裂隙徹底抹消了，更高級的靈魂會不會有些許殘餘呢？

    沒有答案，就算有答案他也不打算說出來，修爾隻是暗中撇了撇嘴，不再繼續談就下去了。

    “虛空邪靈的事先不提。”沉默許久的天空之主賽門突然發聲，很顯然，他有更關心的事，“繼續介紹你在大裂隙內部的經曆吧，雖然沒有光，凡人無法觀測，但……”

    “他們在裂隙內部的經曆非常簡單。”露娜再次在修爾前作出回答，而且直接打斷了賽門的問題，修爾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沒有再主動開口，“他們一進入大裂隙範圍，載具就失去了前進能力，虛空裏的載具顯然不適合在裂隙內部飛行，奧索爾沒有事先準備，我又隻是以觀測的形式附著在修爾的儀式上，都沒辦法主動推動載具在裂隙內穿行，臨時準備的話要花費很多時間，實在來不及了，因此他倆就一直停留在剛進入裂隙的位置，沒有繼續深入，驗證了可行性之後，奧索爾就把他們拉回帕瓦帝加了。”

    “露娜，他……”修爾再次感覺很多道視線集中在他的身上，耳邊聽到凱亞蒼老的聲音，“他的靈魂受損了？”

    “是的，地母，他建立信仰通道的時候，靈魂遭受了重創，現在雖然恢複了，但還不太穩定，不適合長時間暴露在你們的視線中。”露娜清冷的聲音裏帶上了隱約的責怪，修爾知道那是針對自己的，“雖然他執意要接受邀請，但現在已經是極限了，會議可以繼續，但我需要把他先送回去。”

    “好吧，那抱歉了，露娜的神官。”地母大人向凡人致歉可是很罕見的事，“期待有機會再次會麵吧。”

    下一瞬間，修爾猛地從床上坐起。

第二十章 追悼會場

    修爾猛地坐起來，隻覺得一陣恍惚。

    不是頭暈的感覺，而是沒來由的，從靈魂深處透出的一股恍惚，帶著深深的疲倦，似乎已經看透了一切，對任何事都沒有興趣了一樣。還好，這樣的感覺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就漸漸褪去，雖然修爾還愣愣的坐在床上發呆，但那種對一切都索然無味的錯覺已經消失了。

    修爾不是因為這份突如其來的疲倦而發呆，從露娜大人之前的突然變化，他已經猜到了大概原因。神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單純的存在就代表著虛空的真理，至少是真理的一部分，直視神靈就意味著在窺探真理。

    那不是凡人可以平白接觸的東西，想要窺探，就必然會付出代價，看到的越多，付出的代價也就越高，正因為如此，即便在最遠古的神話時代，神靈也很少在凡人麵前現身，就算出現也是以模糊的人形示人，不是舍不得真理，而是為了保護凡人。

    但是這次不一樣，這次修爾感知到的一切，都是神靈本體之外最真實的一麵，沒有經過任何掩飾，就連露娜本身，都是第一次在修爾麵前展現這種最本質的形象，因此從一開始參與會議，修爾的精神就感受到了一陣陣衝擊，還好，他是高階聖職者，有著堅定地信仰，又有露娜親自保護，算是成功頂住了來自窺探真理的衝擊，嗯，至少他自認為頂住了。

    可惜那隻是他的錯覺而已，實際上，雖然免疫了大部分衝擊受到的影響很少，但畢竟還是有影響存在的，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麼異常，但時間一長，就會出現他剛才表現出的症狀，看過了世界的真實之後，對眼圈的虛假索然無味。如果他的意誌再薄弱一點，或者拖得再久一些，恐怕他就會維持很長很長時間的麻木狀態，甚至會產生強烈的厭世情緒，還好，露娜發現了自己神官的不妥，及時把他送了回來。

    對此，修爾本來就有所了解，開會前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因此恍惚的感覺在他意料之中，他不會為此發呆，真正讓他發呆的是現在自己所處的環境。

    既然是在睡眠中被露娜抓去參加會議的，那麼被送回來的時候從床上驚醒倒也很正常，雖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時間應該不短，但事先都交代過，莉莎幾人肯定不會隨意幹擾他，因此，修爾理論上來說應該還在臥室的床上才對，然而……這真是我入睡時的房間嗎？

    環顧著四周的一切，修爾嘴角抽動著，覺得自己全身的血管都在怦怦直跳。

    房間還是那個房間，床還是那張床，問題是……

    床邊堆滿了白色的鮮花，圍著床灑了一圈，讓房間裏充斥著淡淡的花香，二十四根白色的蠟燭排成兩列，從床邊一直延伸向門口，用蠟燭人為分割出一條通道，蠟燭是點燃的，跳動的燭火為環境平添了幾分肅穆和神秘的氣息。床頭的屋頂上，一條黑紗的兩端從兩側垂下，黑紗正中掛著一幅修爾的大頭畫像，黑白的畫像透出說不出的悲涼。

    “很好，很好。”修爾用力點頭，狠狠點頭，咬牙切齒的點頭，聲音像從牙縫裏擠出來一樣，“你給我等著。”

    都不用問，修爾就能猜出這種可恨的事是誰幹的，會想到這種惡作劇，又敢於付諸行動，還能在莉莎的看守下隨意進出暗月聖廳的，怎麼想也隻有唯一一個嫌疑人。而且修爾也聽到了，從門外隱約傳來的，屬於莉莎的咆哮。

    “該死的莫瑞婭！你這棵腦袋裏都是木質纖維的野生動物，你都幹了些什麼？混蛋林精！我隻離開了一小時，你居然把哥哥的臥室布置成了追悼現場！”偉大的莉莎大人已經陷入了狂暴狀態，嘶吼著喊道，“你腦子已經被鹿毛塞滿了嗎？還是說你在路邊亂吃野草把大腦吃壞了？啊啊啊，你給我盯著，早晚我要拔禿你身上的鹿毛！”

    “誒？我其實是好意呀。”莫瑞婭的聲音裏充滿了委屈，簡直像是真的一樣，“這五天他連姿勢都沒變過，我一想，總這麼睡下去也不是辦法啊，要想點什麼對策才行。你看，你點頭了，你肯定也這麼想吧。”

    “所以呢？”

    “所以我就布置了一番，你看，現在的環境和他的形象姿態多溫和，這樣就沒問題了。”林精的語氣格外認真，讓人可以很直觀的聯想到她一臉誠懇的用力點頭時的樣子。

    “見了鬼的沒問題了。”莉莎咆哮聲音更大了，“我要咬死你！你這隻愚蠢的四足野獸！”

    “哎呀呀，不要咬我，我不是故意的。”林精明顯笑嘻嘻的回應道，“這也隻是一時興起啦，哈哈哈哈，不要咬啦，很癢的。”

    “胡說八道，笨蛋才信你，居然連蠟燭和畫像都準備好了，還該說是一時興起。”

    “誒？你在說什麼？呦呦，我隻是一直鹿，我聽不懂太複雜的通用語，呦呦。”

    “很好，犯人果然是你。”修爾咬著牙，露出猙獰的笑容，剛才你家母神一心偷懶，隻能讓我站到前台，害得我差點失態，結果我這邊剛醒過來，就發現你在給我惡作劇，剛好，我好幾天沒吃飯了，你這是送上門的食材，今晚的燉鹿肉有材料了！

    “不行，我要去把你弄得那些都收拾幹淨。”莉莎終於想起來了，現在重點不是教訓林精，而是收拾殘局，“混蛋林精，你在門口看門，不許亂跑。”

    “誒？你真要收拾嗎？”莫瑞婭悠悠的說道，“修爾可是快要醒過來了呢，你如果現在進去打擾他，把他吵醒而不是自然清醒，我可不保證會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呦。”

    “真的？你說哥哥要醒了？”

    “當然，這可是母親親口告訴我的。”莫瑞婭得意的說道，“母親還說，會議上決定，從今往後，你哥哥就換到我們森林神殿做神官了，哈哈哈哈，你就……誒？誰打我。”

    “是你們的新晉神官啊，哼哼哼哼。”莫瑞婭一回頭，就看到修爾站在自己身後，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副餐具，一手拿刀一手拿叉，“為了紀念房間裏那些陳設，也為了慶祝我履新，莉莎，今晚我請你吃鹿肉大餐好不好？”

    “嗯嗯，最喜歡吃哥哥做的烤肉了。”哥哥醒來了，這可比什麼事都重要，之前的擔心和不快早就拋到一邊，小女孩得意洋洋的配合著修爾用力點頭，“我要吃刷了蜂蜜的那種。”

    “哇，不得了了。”見勢不妙，莫瑞婭轉頭就跑，一路跑上眾神殿的大街，在路人呆滯的目光中一邊跑一邊大喊大叫，“救命呀，要被吃掉啦，嗚哇哇，柔弱的林精要被暗月神殿的神官吃掉啦，而且他還不是自己吃，還要和暗月的大主教一起分享柔弱的林精，太可怕啦，大家救命呀。”

第二十一章 現在和未來

    “讚美主，願暗月永懸不落。”眼看著眾神殿暗月之廳的大門在麵前緩緩關閉，修爾帶著聖潔的笑容，手指在胸前畫圓，向女神大人輕聲祈禱，“奉主之名，我等必將竭盡全力，將您的威儀傳播到扭曲虛空的每一個角落，讚美無光之月，聖哉。”

    “以主之名，聖哉。”修爾身旁，莉莎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耶。”在大門徹底關閉的那一刻，一秒鍾之前還沉穩老練，一副聖職者姿態的兄妹兩人，同時發出響亮的歡呼，解脫般的擊掌相慶，“終於解脫嘍，讚美吾主！”

    在兩人背後，穩重的塔林娜牧師牽著兩個幾乎在一個月之內就成熟了不少的孩子，對徹底放棄了聖職者禮儀的兄妹二人露出無奈的表情。兩人並沒有在人前失禮，塔林娜也不好嘮叨什麼，但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隻好把兩個孩子摟在身邊，擋著他們的視線：“沒看見沒看見，你們什麼也沒看見，記住，千萬不要和神官大人學，以後一定要做個好人。”

    實際上，也難怪修爾和莉莎如此開心，在眾神殿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簡直就像是噩夢一樣。接待不完的訪客，處理不完的事務，如今的暗月神殿稱得上百廢待興，自然有堆積如山的問題需要解決，眾神殿這邊的，其實還隻是一小部分而已。

    對修爾來說其實無所謂，在故鄉的時候，最輝煌時控製著上萬平方公裏家族領地，掌管數十萬領民的衣食住行，協調上百家族官員的工作，每天要處理的問題比現在可多得多，暗月神殿這點簡單事務，對修爾來說大部分連腦子都不需要用就能處理妥當。

    然而莉莎可不行，雖然在修爾身邊學到了很多，但她到底還是新手，很多問題都需要反複考慮，才能找到比較妥善的解決途徑，因此到了最後一段時間，少女幾乎已經麻木了，就連晚上做夢，都夢到自己在處理公務。

    不過，一切已經過去了，按照修爾的說法，第一步已經邁出，重要問題都解決了，在眾神殿的駐守也暫時告一段落，大家已經可以回家了。直到薔薇之都的禮拜廳重新建成的慶典時，暗月之廳才會再次開放，不過那一次之後，就要有人長期駐守了。

    跟在塔林娜身邊的兩個孩子艾迪和蘇珊，雖然隻有九歲，離成年還差得遠呢，但經過這一個月的鍛煉，每天在他們麵前出出進進的，都是各大教會的大人物們，熏陶之下，無論是眼光還是見識，都不是一個月前可以相比的，估計等他們回去以後，其他四個孩子都會嚇一跳吧。

    “哥哥，我決定了。”在興奮的慶祝過後，莉莎安靜了下來，依偎在修爾身邊以相同速度向聖廳內部走去，像小時候那樣拉著他的手隨著擺臂動作讓兩支手臂大幅搖擺，仿佛在做什麼有趣的遊戲一樣，“你說的對，孩子們是教會的未來，需要繼續接受良好的教育，但是，等聖廳需要重開的時候，我還是打算讓孩子們來聖廳駐守。”

    “哦？”隨意的笑了笑，雖然明顯不符合修爾的計劃，但他卻並沒有反對，反而悠閑地說道，“每個個體都是獨立的，對每個人來說，生活中總會有一些事，需要獨立做出決定並且實施，相應的，也要承擔這一決定的後果。你也到了這個階段了，所以，放心的去行駛你的權利吧。”

    “不要顧忌出錯，不要害怕走彎路，現在咱們暗月聖殿不像過去，以前不敢有一步走錯，是因為那時候大家都沒有退路了，一步走錯，很可能就會直麵毀滅，但是現在不同，現在神殿已經有了容錯率，所以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都放心大膽的去做。就算最後真的錯了也不用擔心，嗬，我啊，最喜歡的事，就是幫莉莎解決問題了。”

    “嘻……”少女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把胳膊甩的更高了，“但是，我還是想把我的決定告訴哥哥，請哥哥幫我想想，哪裏有錯誤，哪裏還不夠周全，可以嗎？”

    “當然可以。”修爾眯了眯眼睛，“你的決定其實無所謂對錯，怎麼決定都有道理，也都各有利弊，沒事，你說吧，我聽著呢。”

    “我是這樣想的。”莉莎突然停了下來，轉頭麵對著修爾，塔林娜聽到兩人要討論關鍵問題，本想帶著孩子們離開，卻被莉莎攔了下來，“塔林娜阿姨，現在咱們暗月神殿裏的十個人，包括梅裏亞阿姨，包括其餘四個孩子，都是教會最核心的成員，以後無論教會如何發展，你們都會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環，所以我根本就沒有打算瞞著你們，類似的話，等回去以後我也會和梅裏亞阿姨他們說清楚的，所以你們不需要回避。”

    迎著莉莎那對熟悉的清澈眼睛，塔林娜重重點了點頭，一抬頭，就看到修爾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在說，你看，我早就和你說過。

    “那天和哥哥談過之後，我自己考慮了很久，試著學哥哥的方式，從各個角度分析，盡量保證全麵。”少女站在幾個熟悉的親人麵前，正色的說道，“薔薇之都的禮拜廳，不出意外的話一個月後就可以完工，咱們整理的速度再怎麼慢，兩月之後也可以重新開放了。”

    “和預計的時間差不多。”修爾算了算，點頭道，“稍微快了一點而已，所以呢？”

    “但是我決定，建好之後放置一段時間。”莉莎一臉嚴肅，“半年之後再重新開放。”

    “嗯？”修爾挑了挑眉毛，他很了解莉莎，少女對於總殿附屬禮拜廳其實是非常重視的，一直都很期待禮拜廳的複建，當初在和薔薇家族談妥複建禮拜廳之後，她興奮的好幾晚都沒睡好覺。對她來說，能早一天看到禮拜廳打開大門迎接信徒都是好的，沒想到她居然有再拖延四五個月的打算。不管決定對錯，能有這個想法，就證明她已經是個合格的領袖了，至少她有了領袖必備的穩重和取舍兩個最重要的特點，懂的如何為了大局而壓製自己的好惡情緒了。

    “在這半年的時間裏，我希望薩芙的學校，可以對這些孩子們進行強化教學，讓他們盡可能多的獲取知識。他們的年齡的確還小，最小的隻有六歲而已，但都是從困境中走過來的，比大多數孩子更懂事也更早熟，雖然強化教學會很辛苦，但他們應該能夠承受，隻要他們願意為神殿付出。艾迪，蘇珊，你們願意嗎？”

    “願意。”兩個孩子似懂非懂，但在他們眼裏，神殿就是他們的家，為了自己的家，辛苦一些又算什麼，“主教姐姐，我們付出什麼都沒關係。”

    “謝謝，謝謝你們。”莉莎咬著嘴唇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哥哥你看，他們並不反對。”

    “嗯……”修爾輕輕叩打著大腿，若有所思的說道，“繼續。”

    “在半年之後，禮拜廳和暗月之廳同時重開，塔林娜阿姨和梅裏亞阿姨輪流到神聖之廳值班，另一位則負責薔薇之都的禮拜廳，每個月輪換一次。總殿由我和哥哥負責，哥哥不在的時候，我也可以支撐一段時間，嘻嘻，連艾迪和蘇珊都不怕苦，我當然也不怕啦。”莉莎雖然笑嘻嘻的，但語氣卻很堅定，“至於艾迪和蘇珊，到時一個留在薔薇之都繼續學習，另一個來聖廳輪值，學著如何侍奉神靈，半個月交換一次。”

    “哥哥，我覺得這裏學到的經驗，也屬於他們需要獲取的知識中的一部分，和學校裏學到的那些同樣重要，所以我希望他們能夠同時學習這兩方麵的知識，畢竟今後他們即便無法成為牧師，隻能以神甫和修女的身份在教會裏活動，這些東西也是必須掌握的。”

    “嗬……”修爾輕輕點頭，“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反對的理由，你接著說你的計劃。”

    “對神殿的六個孩子，我希望他們從八歲起，就開始像艾迪蘇珊一樣，輪流來聖廳值守，等再過幾年他們都長大了，可以獨立承擔責任了，就由他們負責各個城市禮拜廳的運作。我希望他們能陪著神殿一起成長，一起見證神殿的複興。”莉莎考慮到顯然很多，越說眼睛越亮，“至於薩芙的其他學生，如果信仰足夠虔誠，願意加入神殿終生侍奉女神大人的話，那麼從十二歲開始，就輪流在薔薇之都的禮拜廳參與日常活動，鍛煉實際工作的能力，這樣既可以在不耽誤學校的課程的基礎上加強他們對神殿和女神大人的歸屬感，又可以讓教會度過最初十年最困難的空白期。”

    “我很貪心的，哥哥，未來我想要，但是現在我也不想放棄，既然這樣，那我為什麼不幹脆把兩者都抓在手裏？雖然哥哥教過我，在必要的時候需要懂的舍棄，但是我認為，現在還沒有到必須舍棄什麼的地步，隻要控製的好，完全可以同時擁有現在和未來。”

    “嗬，貪心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啊，莉莎。”修爾輕笑道，“可惜我也是個貪心的人，不貪心的話，又怎麼配得上噬金獸這個稱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