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飛越三十年 作者:大茶碗(連載中)

 
Babcorn 2019-8-26 20:34: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90 24195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6 22:57
第181章 應用題

「老李,你說咱們女排可真厲害啊!已經三連冠了!」胡玉和一邊接煙一邊說道。

「她們還能拿冠軍。」李一鳴抬頭說道。

「嗯,肯定!已經三連冠了,五連冠還遠嗎!哈哈!」胡玉和笑得很開心。

李一鳴瞪著他,你怎麼知道女排會五連冠?

李建國乾笑著遞上火機點火:「您集郵嗎?」

胡玉和輕輕拍拍他的手,示意點好了,搖搖頭:「集那做什麼,不過有人集的,我是沒那愛好,我喜歡做點小東西。」

「是什麼東西?」李一鳴問道。

「菜!」胡玉和笑著說道,「我這個人喜歡把菜做細點,個人愛好,不值一提,不過靠這個找對象加分吶!」

好吧,這位就是有著強烈國家榮譽感的普通人。

「胡叔叔,我這裡寫的這個站務的,您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不符合實際。」李一鳴遞給他好幾張紙。

胡玉和一眼看去就是標題,站務問題及改進。

然後一二三表格,問題一列,改進辦法一列,寫得是清清楚楚。

胡玉和滿臉愕然,這是你的作業嗎?

「看起來問題都指出來了,這些改進的辦法,有的挺好,有的可能一時間不容易...我也不好說,我拿去給相關人看吧,行吧?」胡玉和客氣地問道。

「那您得複印幾份,不然他們不重視丟了怎麼辦,這原稿你得收好!這個很值錢的!」

「值錢?」胡玉和拿著紙笑了,「應該說是寶貴才對,這意見很寶貴的!」

「寶貴,嗯,以後很貴的,你一定要收好!」李一鳴叮囑他。

「好好,我收好。」胡玉和翻了一遍,點點頭,從自己包裡拿出本雜誌,把這些紙夾進去,「我都不折它,怎麼樣?」

「嗯,一定要給那些人看,就說這是他們應該做到的事,如果不做,就是瀆職!」

這孩子感覺怎麼這麼不像小孩子呢?

胡玉和冷汗都要下來了,還是跟他爸聊天自在點:「那個女排啊,我最喜歡郎平,不過張蓉芳也很不錯,老李,你喜歡哪個?」

李建國想了想:「郎平,她那扣殺很有氣勢,看她扣球我就覺得要得分了!」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為毛我們男排就不行呢?」胡玉和皺著眉頭,「你說是不是吃不行啊?我研究過這問題,按說各國吃的都差不多,男女吃都一樣的東西,為毛這男的就是有問題呢?」

「咱們乒乓球不挺好的嗎?」

「那是國球,不能算的,」胡玉和搖搖頭,「足球還是咱們發明的,奇怪,怎麼踢得這麼差呢?連香江那破隊都能輸,曾雪林怎麼帶的隊,當時氣得我摔了個杯子,掉了兩塊漆!」

「哦,那首都球迷不是都鬧了嗎,唉...這實在是輸得沒道理,那可是殖民地球隊,太丟臉了!」李建國也嘆息。

這個時代的人們經歷都很單調也很豐富,所謂單調,就是大家都是從一個時代過來的,走的路差不多,豐富,就是一聊起來話題特別能拼得上,不會出現什麼冷場。

在火車上什麼都缺乏,唯一多的是時間。

「這麼多人在車上拉屎拉尿,現在都拉在這鐵道上,糞便沒有經過發酵是有害的,也很浪費......」李一鳴輕輕在紙上列了個算式。

胡玉和好奇看過來:「做數學題?」

「嗯,我在算要多大的集便器夠用來收集乘客的糞便什麼的。」

「什麼東西?」胡玉和眼都直了,「收集那個...大便?」

「就是廁所下面的,那些如果不直接掉下去的話,要多大的筒能裝得下。」李一鳴看看胡玉和,「一個車廂現在裝了有一百五十人了嗎?」

「嗯,差不多,這是學校的作業?你算這個做什麼?」胡玉和滿臉愕然的表情。

李建國呵呵一笑,遞過一支菸:「他算著玩的,現在小孩子不都喜歡數學嘛,那個數學競賽......」

「哦,數學競賽啊,」胡玉和鬆了口氣,「這題還真是有點不好做呢,我上次看報紙,說十月份有一個全國高中生數學競賽,一鳴是準備參加那個嗎?」

「他就是有點小愛好,談不上參加。」李建國可不想跟著這話題往下走了。

胡玉和帶點好奇地看著李一鳴:「這題很難吧?我看過之前報紙上登過的題目,根本做不出來啊!這種算是應用題吧?」

李一鳴頭點了點,輕輕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在停車時間裡,要用抽糞車把裝滿的糞便抽走,不對,應該都要抽走...不對,這麼多便便帶著走會影響車速的......

不對,上車時人擠在車門口,抽糞車不能在那個位置工作,但中間又有人往上爬,這也不行......」

李一鳴在紙上寫了又寫,終於把紙一放,輕聲嘀咕道:「原來是個系統工程,不簡單!」

胡玉和笑了:「是不是覺得還是一路拉過去方便點?」

「不能總這樣,總得解決的。」李一鳴皺著眉頭看窗外。

「老胡,你這個......圍棋會下嗎?」李建國遞上火機,嘴裡問道。

胡玉和點上煙:「會擺點譜,實話說,象棋會一點,但更喜歡看,看著人家下,咱們在邊上說,特別來勁!」

「哈哈!」

…...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6 22:57
第182章 錯落

說到了下棋,胡玉和突然看看李建國:「誒老李,要不,咱們下兩盤象棋?」

根本都不問李建國會不會,這年頭,大人小孩基本都會下象棋,因為簡單,至於水平那是另一回事。

「你帶著了?」李建國問道。

胡玉和從腳下拿出拎包邊拉邊笑著說:「帶著呢!還有撲克,不過我們兩個,就下棋方便點。」

李建國看看這老胡真的從包裡拿出一個盒子,打開正是一副象棋。

李建國有些手癢,但他又擔心這裡下著棋一會就圍一堆人過來看,兒子那邊還在想事情,這邊喳喳呼呼地太吵了:「老胡,咱們說好了,就下一盤,不然一會就得有人過來說話。」

「好!就下一盤。」胡玉和看看邊上,「我下棋的時候也討厭別人說。」

兩人趕緊把棋翻出來。

「胡榮華你知道吧?真厲害,中國象棋他下得最厲害了,......要是奧運會有這項目,他肯定能拿好多金牌!」胡玉和邊擺邊說,「對了,他和你還是老鄉。」

「嗯,他跟你是本家。不過咱們厲害的項目奧運會基本不帶的。你先吧!」李建國一邊擺棋一邊說。

「說得也是,他們這是故意的,我們武術他們就不設項目,不然我們光一個少林寺就可以包攬那些個獎牌!」胡玉和一邊說著一邊上了個相。

李建國來了個當頭炮:「你守我就攻。武術這種項目要能進奧運會不知道得多少個項目。」

胡玉和跳了個馬:「我覺得至少也得有一千項吧!」

李建國抬頭看看他,手下推了步兵:「一千項?」

胡玉和也推了個兵,瞥了他一眼,很當然地說道:「至少的,你想啊,十八般武器,男女分組,這就三十六項了吧!」

李建國噗嗤一笑:「嗯,那還差九百多呢?」

「還有拳掌腿頭這些呢,我說的這都是大項目,裡頭還得細分,你想光拳法就得多少種,太極拳,少林長拳,羅漢拳......炮拳...」

胡玉和一邊說一邊看著棋盤,推了下炮,「少林寺裡頭光公開的就幾十種了,那還有藏著不給人看的,對了,還有那個指法也很多,二指禪你知道吧,海燈法師多厲害,兩指頭就可以倒立......

你說這要是設個項目二指倒立,時間誰長誰贏,這不就是一塊金牌到手了嗎.....」

「海燈啊......」李建國漫不經心地也走了個炮,「就算有這項目,他這年紀也參加不了奧運會了吧。」

胡玉和嘆了口氣:「主要是沒項目,不然總有人可以參加,你看像那一陽指什麼的,多厲害,一燈,海燈,這些燈字輩的不得了啊!」

說話間兩人已經連下了好幾步了,都是臭棋簍子加漫不經心,啪啪啪相互吃了幾個子。

「嗯,帶燈的都挺厲害的。不簡單!」

李建國抬起頭,跟著兒子對了一眼,想起兒子對自己說過以後有個**,懟起美國來那真叫個狠,聽說原來還是美國給扶貧的。

李一鳴看著父親表情,回了一個收到的眼神。

還有個斯諾登,聽說就是在美國特務機關裡工作,做的還是特別不招人待見的偷聽那種事,不過後來改過自新,偷偷跑了,還向全世界告狀,弄得美國政府非常狼狽。

還有之前那個林登輝是個敵特,台北那還有個叫***的曰本人,李一鳴想到這裡,心中暗想以後見到名字裡帶燈的都得注意。

「我之前是算過的,一千個項目不算多,因為有男女分項,其實是五百種武功,老李你想,咱中國這麼多門派,加起來敢說沒五百種武功嗎?將軍!」胡玉和移了個炮。

上了個士,李建國想都不帶想的就點頭:「那肯定有的!」

「我跟你說,我看書看電視都有做記錄的,那本子都記滿了,不過肯定有不少都失傳了......」

胡玉和嘆了口氣,「降龍十八掌這種,好像就沒傳下來。」

「你怎麼知道沒傳下來?」李建國有些好笑,「也許誰就會不說呢?」

「嗯,那也有可能,因為威力太大,打著人就得死,所以不好表演,但老頑童那個雙手互搏,我覺得太難了,一手畫圓一手畫方,學的人要夠傻,越聰明越不行,你看現在哪有那麼多傻子......」

「也不少吧,不過傻子人家也不喜歡教。」李建國應了一步棋,「我覺得功夫教給傻子不行,因為他傳不下去,這就斷了啊!光自己會那成啊!」

胡玉和皺著眉看著棋盤,拿車吃了一個兵:「說得也是,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就是這樣子,那以前都是一個師父一輩子就收幾個徒弟,中間還只有一個兩個能學成,要是不小心打架打死了,那功夫就失傳了!然後別人還得到天南海北地下崖底找去!」

李一鳴托著下巴,看著兩人下棋,聽得好笑,兩人下棋,其中一個人比看棋的話還多,聊天聊得無邊無際。

這胡叔叔很有意思,居然想著要在奧運會裡搞一千個武術項目。

那人家怎麼可能陪你玩,以後好像連乒乓球這種英國人發明的都差點被刪出奧運會項目,因為你總是全場包郵別人光看你表演了。

「胡叔叔,你看電視還做筆記嗎?」李一鳴開口問道。

胡玉和看看他:「嗯,做啊!看書也做,我還跟小說裡學做菜,那個黃蓉給洪七公做的菜,就有十六種。好多我都學著做了。」

「啊?」李一鳴有些吃驚,「一樣做?」

胡玉和呵呵一笑:「當然不是,那多浪費啊!有的材料我也找不到,就拿別的替著做,反正就是個意思,二十四橋明月夜,說是要把豆腐削成球,我哪會什麼蘭花拂穴手,我就切個塊,然後她還用火腿,我用燻豬肉,她說蒸完火腿丟掉,開玩笑,怎麼可能丟!燒湯炒菜湊四菜一湯。

我看電視時就發現,這個黃蓉,她是個地主家的孩子,從小不愁吃穿就很浪費,不過本質還是好的,也不虛榮,還懂得裝成小討飯的去觀察社會,很聰明...將軍!」

這好姑娘的演員已經死幾個月了,這我就不告訴你了,李建國心裡想著,手下移了一步棋,嘴裡問道:「那豆腐的味道怎麼樣?」

「不錯!」胡玉和咂咂嘴,回味了一下,隨手下了一步,「那個年代她自由戀愛阻力挺大,你看她爸黃老邪原來是準備給他介紹對象,東邪西毒,這是門當戶對吧,就是不願意,離家出走,嘿嘿,找了個窮小子!」

李一鳴忍不住了:「胡叔叔,那郭靖不是窮小子,地位很高還很有錢,你看他送的那汗血寶馬,還有那麼多黃金,還有那皮衣!哪個不值錢啊!」

「毛?」胡玉和愣了一下,皺眉開始回想,嘴裡喃喃說著汗血寶馬,黃金,皮衣,還有酒樓吃的大餐......

胡玉和的表情在茫然愕然震驚恍然之間切換了一分鐘之後,突然啊了一聲,用力拍下大腿:「對啊,原來是這樣!我差點被騙了!」

「這叫什麼被騙,誰也沒看出來吧!」李建國很隨意地安慰他,「人家郭靖還是蒙古金刀附馬,那地位多高,當時蒙古很強大的吧!」

「跟美帝似的。」李一鳴說道。

原來歐陽克年紀又大還作風不正,也就是西北山區的土財主,跟郭靖真的沒法比啊!

胡玉和呼了口氣好像很遺憾:「這個以後我得跟人好好說說,這裡頭有問題!不過後來她和郭靖還是抗擊那個元兵犧牲了,唉,可惜,你們知道吧?」

李建國點點頭:「是後一部書吧?我聽人說了。」

「嗯,叫神雕俠侶,那本書是說楊過...那誰的兒子,就是穆念慈生的那個,叫楊過......那本...不對是再下一本...」

「將軍!」李建國上馬,「馬後炮!」

胡玉和瞪著棋盤好一會:「再來一盤。」

李建國笑了:「不是說好就一盤的嗎?」

「爸,沒事,你們下吧,我去走走!」李一鳴站起身,他要走一走。

李建國擰著眉抬頭,一臉的不放心:「就走走?」

「嗯,就是走走,你們下棋吧,我一會就回來。」李一鳴點點頭,轉身出去。

大多數人都在聊天,也有在打牌下棋和看書的,聲音很吵,李一鳴向著硬座那邊走過去,果然,到了餐車區就發現沒法走了,小小走道上擠的都是人。

站的人沒法打牌和下棋,就只有聊天,聊到沒話後,就開始發呆,於是他看到的很多張神情茫然的臉。

他們呆呆地看著窗外,目光飄忽得沒有著落點。看上去好像在盯著窗外的什麼不放,但實際上什麼也沒有看進去。

李一鳴看著車窗外,鐵軌邊有時是一片片金色的稻田,有時是雜綠色的山丘,也有大簇大簇的白色黃色野花,灌木叢一般的壯碩。

向後看去,這所有的景緻都在迅速後退,變小…變遠…消失在視野之中。

這種感覺很奇怪。既不希望是自己毫無眷戀地把一切拋棄,也不希望是自己被毫不在意地疏離。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6 22:57
第183章 奇想

在兩列車交錯時,巨大的聲響帶給人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彷彿自己就站在兩列車之間,隨時會被吸進車底,......

李一鳴知道這個現象是真實的,數百噸重的車體快速行進,會有一種吸力,甚至會影響到人的感覺!

比起車子,整個社會的發展更像巨大無比的車子,這種影響無處不在。

從剛才那些話裡,李一鳴就能聽出很多東西。那個陳水邊應該也是看了不少武俠小說,不然怎麼會突然嘴裡冒出什麼金鐘罩,還想去練武。

還有剛才的胡叔叔,看著電視和小說,學著裡頭的東西。

這樣的人現在很多,他們很容易受到外面的影響,小說電視電影報紙,然後加上自己原來的一些興趣愛好,融入他們自己的生活。

小說不是十萬個為什麼,好東西夾著壞東西,壞東西里頭摻著好東西,有幾個人能看得出來,......

胡叔叔最多就是學著裡頭做菜,然後整理出一堆別人編的武功名字出來吹牛,而有些少年說不定就會去跳崖找秘籍等著穿越......哦,現在還沒穿越的小說。

李一鳴目光在車子內打量著,在這個時代裡描繪未來的小說有點少,少到李一鳴只知道幾本,像小靈通漫遊未來世界這樣的,也只是很粗糙地去寫了個未來,卻讓所有人感覺自己都活不到那個時候。

「不行啊!」李一鳴輕輕嘆了口氣。

胡玉和剛才不經意說到的那個數學應用題讓李一鳴有了些想法,之前他想要好好寫那本資源論,大致上有了幾個思路,現在應該要把應用這一塊著重寫寫。

現在國家培養人才一方面是普及基礎文化,另一方面是挑選精英天才學生重點培養,像是數學就是一個很重要的學科,很多孩子都知道華羅庚和陳景潤,下個月全國高中數學競賽。

數學確實是很多學科的基礎,但真正能成長到數學家的人還是極少數。

國家宣傳機器一發動,有時就會影響很多人的理想,但怎麼可能所有想成為科學家的人都成為科學家呢?

基礎教育教什麼才是最重要的,李一鳴盯著窗外那不斷後退的小樹,就像看到了不斷被技術發展甩開的那些孩子們。

「哈利波特小說裡頭那個魔法帽,它可以確定人的天分,這很對,天分加上努力才能出好成績。」

李一鳴托著下巴琢磨著,「以後上學應該給小朋友們做測試,看看他們比較適合做什麼,不能灌輸哪個職業更優秀,那太不健康了!

每個孩子都有可能成為有用的人,不能隨便放養,這是不負責任,也不能丟給家長,現在的家長自己就沒多少知識,怎麼可能教得會孩子,.....

教育應該是終身制的,不只是九年義務!

明年就要頒布九年義務教育法了,要重新調整學科設置,增加應用實踐,用以致用,邊學邊用,所有人都要不斷學習......對,就得這樣做!明天就是教師節了,時間過得真快!」

「哈哈哈......」邊上傳來歡快的笑聲。

李一鳴看了一眼,臥鋪這邊就算是看著窗外也比那邊的人輕鬆,不斷有人被列車員放進來坐著,車廂裡的人也慢慢多了起來。

門邊的人也多了,大家都在抽菸聊天,比那邊還吵,說什麼的都有。

李一鳴上了個廁所,屏著氣感受了一下那種尿過幾百米的滋味,然後洗手坐回自己的座位,拿出紙筆寫東西。

有兩個沒座位的人現在正坐在那裡跟著李建國和胡玉和聊著天,棋已經收了起來。

過了一站,他們下了車,又換了別人,又過了一會,他們向著前面的車廂走去,可能是覺得這裡的天已經聊死了。

四點多了,李建國把帶的糕點拿出來,三個人一起吃,配著茶水,這是下午茶。

傍晚時分,李一鳴呆呆地看著遠處的青山斜陽白雲飛霞。

直到天色變得昏暗,鐵軌變得錯綜複雜起來,一條又一條地出現,一條又一條地分離。

天完全黑了下來,巨大的列車行進在夜間,山裡寂靜得像是能聽得到回聲。

夜鳥在車子經過前就已經飛起,劃過天空,李一鳴仔細看去,不是鳥,是蝙蝠,這是奇怪的生物,倒掛著睡覺,能噴出超聲波,黑暗中也不會撞到東西。

…...

鷹城要到了,前面的路軌已經變成了好多道,時不時有別的車子交錯而過,這是個大站。

「我一會就要下了,老李,哪天到我那記得找我,給你們燒幾道好菜!」胡玉和看看手錶說道。

鷹城是個大站點,列車發出巨大的聲響和震動在減速。

終於在可怕的哐哐聲中停下,李一鳴從窗口看出去,熟悉的,一路上不知道看過多少次的畫面。

站台外的候車通道里滿是背著大包大袋的旅客,對於他們來說,想要上車不亞於是一場戰爭,而這樣的戰爭在三十年內不斷地發生,把每一個人都捲入其中……

李一鳴並不會去好奇他們為什麼如此辛苦,因為這個時代乘坐火車汽車都不是為了旅遊,而是為了不得不進行的旅程。

李一鳴認真地比照著腦中的資料,想著中國的人口增長到十六億,數億農民從中西部去到東部的城市打工引起的可怕人潮!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現在有誰能看到那些景像?

李一鳴也不能,但他可以從現在的情況和腦子裡那些描述知道,他只覺得心裡壓抑而沉重。

火車的轉向,必須通過鐵軌的交錯來進行,正如人生的一切都是進行在一些看不見的軌道之上。

這些軌道,有的寬廣平直,卻指向了錯誤的方向,有的雖然正確,卻看起來路途遠而艱難,選擇哪一條,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個難題。

但你無論選擇還是不選擇,人生都在一刻不停地向前走。

火車不管走得多塊,車上的人都會嫌慢。人生卻不同,童年會覺得慢,到了中年,卻會覺得太快,直到你死的時候,你的人生在腦海裡只會播放幾秒鐘……

胡玉和站起來,比起外面的那些人,提著小包的他顯得如此輕鬆:「老李,一鳴,再見!你那東西我會保管好的,哦,複印對吧,記得!」

胡玉和拎著包下車,轉身揮揮手,在夜色和燈光中向著出站口走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人群開始擠著上車,硬座那裡是非常可怕的,因為外面堵著人,要下車的下不去,想上的,當然也上不來,急得乘務員發瘋似地整理秩序。

李建國坐回兒子對面,終於剩父子倆了,輕輕呼了口氣:「寫了多少?」

「本來想只寫一萬的,後來想想不夠,又加了一萬,......」李一鳴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耐心看。」

「嗯,是啊,不見得有,這種事......」李建國搖搖頭,有點無奈,看著兒子臉上的表情,「對了,之前都沒空問你上車前抓小偷的經過,怎麼回事?」

李一鳴笑了笑:「我一出門就聽到廣播裡說有孩子丟了,你沒聽到?」

李建國看看他:「聽是聽到一點,然後呢?」

「我就去那個派出所,問那個孩子長什麼樣,然後我就想起來咱們進站時看到過這樣的。」

「是你,不是咱們,我可沒看到過。」李建國拿著打火機在手裡輕輕翻著,「後來呢?」

「後來我就帶人去站外,那熊孩子在看人家打撲克,被我拎出來,然後他爸狠狠打了他一頓。」

李建國嗯了一聲:「你沒攔著?」

「攔什麼,這麼皮肯定得打啊!看打撲克又不是正事,不過我讓他爸別打頭,打屁股就好了。」

看兒子一臉理所當然,李建國咂咂嘴,無言以對:「小偷呢?」

「然後我發現打撲克的人裡頭有小偷,他已經把一個人褲子給割破了,我剛說這裡有小偷,他就要跑,還要用刀片劃我,我一邊躲一邊把腳放在他前進的路線上......」

「絆倒?」

李一鳴搖搖頭:「碰到脖子那,反正就失去抵抗能力了。」

碰到脖子是什麼個情況,是踢到吧,這地方踢重了會死人的,李建國稍稍想了想臉色就變了:「那很危險啊!」

「是啊,那刀片非常利,我建議告他謀殺!」

「什麼?」

「他想用刀片劃我啊,我不讓開就給他劃到了,至少也是個毀容,這個人非常壞!不能讓他在社會裡了。」李一鳴解釋了一下。

「把人踢成那樣......你做筆錄時人家沒難為你嗎?」李建國問道,想起兩公安那時的表情。

「沒有,我是見義勇為,他們還敢難為我?而且我知道他們是鐵路公安局的,不過劉夏來的電話也管用,我讓他證明一下我的身份。爸,你看,我很會用關係的!一點時間沒浪費,他們剛有點想法我就讓他們打電話給市局了,然後就沒事了。」

李建國板著臉很嚴肅:「一鳴同志,你不要以為你多厲害,這多危險人家有刀,說不定還有槍的,你總這樣以後別想自己亂跑!」

李一鳴看看父親:「又不是隨時會開槍,開槍也不是一定就能打著人,我不會躲啊!呃,不能躲,還是不能讓他開槍,容易誤傷群眾,奪槍我也會的....」

「我不管你會不會!總之......」李建國馬上打斷他,突然又想起個事,「今晚上你別去硬座那抓小偷了!」

「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李一鳴好奇問道。

我是你老子不知道你?不過現在說也沒用,晚上再盯著,想到這裡李建國哼哼兩聲,沒回話。兒子後面肯定又是那一套帶著公安找小偷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6 22:57
第184章 出題

父親哼哼什麼意思李一鳴心裡清楚,不過爭這個沒意義,反正晚上父親總要睡覺,到時候自己拉上乘警過去走一圈就好了。

反正自己是見義勇為又不是亂來,李建國同志不可能打自己。

想到這,李一鳴腦子裡浮現出陳小平抬腳踢那個陳水邊的樣子,真是熟練啊!

那個陳水邊,不好好學習還想拜我為師,哼!就那個樣子學了武術也是個會武術的流氓,香江那個人叫啥名呢?房龍?房事龍?陳龍?陳元龍?程龍?陳港生?

李一鳴皺起眉頭,一個人怎麼這麼多名字,也不知道哪個是真的,不過他也能看出來,那些故事裡好多人有可能都用了假名,甚至那些星號都是被故意隱掉的名字,那些人到底是誰呢?

李一鳴盯著窗外對牆上正是一句不知道見過多少次的標語——為人民服務。

申城那埋著黃金的牆上也有這一句話。

李一鳴回想起自己在榕城站外打倒小偷後抬頭看著那九個大字時,好像有點奇怪的感覺,對了,好像有一些書裡有偶爾看到思想萬歲四個字,......誰的思想萬歲?你的他的?

現在看來,有問題啊!

…...

李一鳴突然想起來,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中央首長,以前的那些領袖們,他們的名字好像都沒在書裡出現過。

都迴避掉了?

還是被星星星了?

那怎麼辦?

別的人呢?

只能根據那些人物關係的職位來判斷了,李一鳴輕輕咬了下唇,注意力放到眼前,鷹城是入夜的第三個站,但卻是最大的一個。

車窗開著,李一鳴可以清楚地看到前面:

燈光下的站台只有紅黃黑白幾種單調的色塊,但擠向車子的人潮,卻讓他彷彿看見了月下的海,那湧動的人頭和大行李,帶著嘈雜的聲浪,撲向長長的礁石,碎散成沫......

不,這更像是古代的攻城術中的蟻附,拚死往上爬,還好上面沒人把人往下打,倒是很好心地會把人從窗口接進來,特別是小孩子。

只有二十五分鐘,真的是像打戰一樣,可怕的是還有人沒來得及下車就被人擠了回去,辦法不是沒有,從窗子出去,就是有點高,窗口離地一米八!

大多數人一米七都不到,要看親人都得跳著看,要不就得站遠一點,爬下去當然也不方便。

李一鳴目光有些茫然地看著地面,他沒想明白的是,火車內部地面明顯要比站台高出大半米,這個是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嗎?

是防著胡叔叔說的「人家從窗子外面跳進來搶東西」?

之間有問過胡玉和,他也不知道,只說一直是這樣,可能是為了好修理?不對,修理車子又不是在這個站台。

李一鳴已經明顯看出來,高差也是影響進出門速度的一個重要原因,上車下車還得看著三個台階,一不小心就會踩空,更不用說帶著行李看不著地了。

站台如果加高到與車子地板相平呢?

水泥混凝土不夠?

更容易讓人跳進跳出?

那現在不是已經在爬了嗎?

為的是讓大家鍛鍊翻牆的本領?

李一鳴想得有點頭疼,雖然這段旅程只是從早晨到晚上這一點時間,但他覺得似乎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李建國很注意兒子的表情,雖然他眼力沒有兒子那麼出色,但憑這麼多年他對兒子的瞭解,多少能猜到點,兒子有心思,好像有點不開心。

兒子在看著地面,李建國順著目光看去。

隔著車窗,小小隔斷有點別樣的安靜、

這個車廂連著下了好幾個人,有的卻不是到站,而是在下面輕鬆地點煙聊天。

夜風中,幾個大人噴吐著煙霧,活動著身體,說笑張望。

「還是臥鋪好,還能下去透口氣。」李建國看著外頭幾人,還真擔心兒子突然跳出窗指著那幾個人說別亂丟菸頭,因為有一個人已經把菸頭丟地上,好在又伸腳踩滅了。

「哪裡是透氣,不就是解菸癮。」李一鳴說道。

「還懂得踩滅,不錯了。」李建國說道。

「比直接丟進垃圾筒好,其實那才容易失火。」李一鳴托著下巴說。

「你擔心小偷,我看小偷不一定要上車,上去說不定還得補票,你看......」

李建國讓兒子看那邊,輕輕嘆了口氣,「那門前面多少人堵著,擠門的時候如果有小偷,東西早就被偷了,都不用上車的。」

其實抓小偷李建國不反對,他就是擔心兒子受傷,......

車站前那就算了,自己沒見著那場面,刀片這種只要離得遠一點都沒事,可兒子居然還想著奪槍,槍是那麼好奪的嗎?

不知天高地厚,就火車這麼點地方,就算能飛上面還有車頂,別人遞刀子進你肚子你都躲不掉,說不定後面還有人嚇得把你往前推!

李一鳴點點頭,沒說什麼,父親說的是事實。

「你那個辦法啊......就現在停站的時間不夠用,這站停二十五分鐘,光排隊時間就得過二十分鐘了。」李建國又嘆了口氣。

李建國之前看過兒子寫的東西,在胡玉和帶去的那些紙裡,李一鳴寫到了一種管理辦法:

把車廂的門分成單進和單出,分道錯流,提前在車站裡和車上告訴上下車的人怎麼上下車,也要提前做好準備。

提前進站,地上要刷導流線,各車廂要分開排隊,無座位的人要合理分佈。

但就現在他看到的情況,時間不夠用,天黑了更難管,這些乘客又不是軍人那麼懂秩序。

「喏....」李建國嘆著氣說,看看兒子,「現在這個樣子你能有什麼辦法?你讓他們排隊能排,但裡頭人不往裡走,外面堵著,裡頭要下的還下不來,外面人就急了!

這個得從裡到外全部整頓,在站內時就得整理秩序,還得乘客們配合,有一個不守紀律的就會影響一片,最後就會亂成一團,而這裡頭絕對不止一個不守紀律,老實點的都擠不上車。

人很多,每一個站都是差不多的情況,但大站更嚴重點。確實不是一個站或是一個車次能解決的,應該是裡應外合的打法。整個要解決得上面出規定。」

李建國含糊地說著,但他知道兒子能理解自己說的是什麼意思,這種事以後你交給國家解決就好了,現在也解決不了。

…...

「我知道,我還要想想......」李一鳴輕輕捏著下巴,沒有說話,他也知道就算自己的建議被採納還是有問題,所以他一直在觀察著裡外的情況,在腦子裡推演著以後能快速上下車的場景。

硬座那邊還賣了不少站票,連座位下面都塞人了,到了晚上,過道上的人都七扭八歪的睡覺,空著手都不好走,更別說還要拿東西了。

進車也是一樣,別以為有了規定大家就會主動遵守,因為買了站票的人根本不願意往裡頭走,車廂接口的地方是最寬敞的,也是最方便的,容易方便......反正這人流動的速度是怎麼也快不起來!

本質上是運力不足,再本質就是為什麼得有這麼多人流動?

這兩句話就他沒寫到給胡玉和的資料裡頭了,跟鐵道部門關係不大......

如果說有,他真想建議暫時取消臥鋪,但顯然這個主意寫進去之後,那前面的建議人家也當胡說八道了,所以他對於車廂改造方面就說得不多,就兩點:

一是座椅的形狀要改,現在硬座位有兩種,一種三人,一種兩人,李一鳴覺得這完全沒必要,他建議改成一種規格,表面是兩人座,其實因為座椅靠背往裡縮二十公分還做成梯形,往下看像巨|,可以輕鬆坐六個人,擠擠可以坐九個。這樣過道的空間會變大很多,雖然有兩人的腳得在過道上放著,但總比現在整個人堆地上更好。

二是車廂中間開一個一米五寬的門,專門供下車用,車子停下前,下車乘客要集中在車廂中間,下車效率肯定更高,每個車廂多配一個列車員管理這個車門。

雖然改造車廂得花點錢,但反而裝的人會更多,還可以多配十幾個列車員增加就業,說不定這個「經濟效益」明顯增強的舉措會被某個領導看中。

至於車子弄得這麼高,讓所有站台都加高一米,這種事,他只寫了與站台相平的一些好處,雖然寫了也沒人會理。

資料是給了胡叔叔,他也答應會轉交了,但李一鳴並沒有抱太大的期望,因為這根本不是省級單位可以做到的事。

李一鳴只希望這些人在看這些想法時會覺得有點意思,以後到部裡開會能當笑話說起來,那時候說不定就能有點用了,畢竟總會有人想解決這些問題的!

…...

這些事,說起來倒是跟計委很有關係......

咦?李一鳴朝車窗外看,目光落在一位提筒拿包的乘客身上,那男的不正是那天見過的陳長青嗎?

他正從特別通道出來,那是專門給臥鋪乘客準備的,本來人就很少,該上車的之前就已經上來了,現在就是他一個人。

在另一側擁擠的人群襯托下,他的輕鬆顯得特別很扎眼,就像是在花園裡散步一樣從容。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6 22:57
第185章 真.出題

陳長青一邊走一邊看著車廂,這一側越走人越少。

李一鳴好奇地看著他,隔著遠遠的距離兩人好像一下對上了眼,真巧啊!

前天下午出差,今天又要出差,不知道是去哪兒的。

「爸,你看那個就是陳長青,那天來的市計委的處長。」李一鳴輕聲說道。

這麼巧,李建國哦了一聲,也朝窗外看去,陳長青已經上車了。

「他在鷹城開會啊!」

「嗯,好像他拿著什麼好吃的,你看那些人的表情,鼻子都在動。」李一鳴悄聲說道,「滷味好像。」

沒過一會,李一鳴就聽到了陳長青過來的動靜。

是找我嗎?

李一鳴剛這麼想,陳長青就露頭了,看到李一鳴,他眼睛一亮:「一鳴同志,找到你了!這位,是建國同志吧!」

「陳叔叔!」李一鳴很有禮貌地打著招呼,鼻子裡鑽進來一股子好吃的香氣。

陳長青把手中包放在下鋪上,大手一伸,和李建國兩人握手。

「哦,聽一鳴說過。這是要去哪?」李建國好奇打量著這個市計委的處長,聽李一鳴當時他的態度是很好的。

「還能去哪,只要是機關幹部出差,除了開會就沒別的事了。一鳴同志,是吧?」

陳長青對李一鳴笑笑:「今天跟紅軍通電話了,知道你們坐這趟車子,我就看著能不能見到你。你那個籠子太好用了!吶,我是替一些同志來感謝你的!包括餐廳的同志,他們很激動吶!」

陳長青一邊說,一邊把左手上的那個筒拎在身前給兩人看:「鹵的骨頭肉還有一些鴨掌下水什麼的,專門給你們帶的,知道火車上吃不好!千萬別推讓啊!」

李建國嘴都合不上了,這是一個鋁製的提鍋,幾乎可以塞下一隻整鴨,這得裝多少東西。

昨天和平賓館的老林還要準備這些,自己拒絕了,結果晚上陳長青給帶上車來了,好意外,但還真是驚喜啊!

李建國看看兒子,只是電話裡說了那個籠子,還是趙紅軍轉述的,就能這麼快發揮作用?

「來!」陳長青看看邊上。

李一鳴趕緊把桌子騰出來。

哐一下放上去,一開這蓋子不得了,一鍋的紅肉,看了就讓人興奮,而這可怕的香氣早就已經散了出去,飄得到處都是。

李一鳴深深吸了口氣,看看父親和陳長青:「這麼多?」

「我聽紅軍說你喜歡吃這個,不過帶湯的就不方便,這是拿醬油再紅燒了下,其實都是骨頭,我還擔心見不到你,天這麼熱的,真要我自己把它們吃完那就太累了。」

陳長青開了個玩笑,但其實也不至於,車裡頭人這麼多,分分就沒了。

香氣太勾人了,這時整個車廂都驚動了,不少人特意走過來探頭探頭,看著這破車上的盛宴。

陳長青看看李一鳴,目光落在那腰包上,笑道:「包不錯,我聽說是一鳴同志設計的啊!」

李建國笑笑:「孩子的一點小想法。」

「很厲害!」陳長青笑眯眯誇了一句,「很有用的東西,能創不少外匯這個。」

「真的?」李一鳴看著陳長青,「國外真的沒有嗎?」

陳長青微微一愣,搖頭:「我也不清楚。」

火車一聲長鳴,哐哐又開動。

「來來,趕緊吃吧!」陳長青指著這鍋東西說道。

「那一起吃吧?」

三人輪流去洗手,回來。

列車員已經關好門過來發牌子了,現在站在邊上,笑著說道:「幾位同志,你們這影響有點大啊!」

陳長青哈哈一笑:「那你拿飯盒來,給你兩塊不能再多,這主要是給領導準備的。」

領導兩字入耳列車員輕顫了一下,趕緊搖頭:「不不用,我已經吃過了。」

李建國連忙招手:「沒事,來拿兩個。」

他乾脆把那筒遞上前,很誠懇的樣子。

列車員仔細看著三人中哪個是領導,說話的這個已經是領導了,他口中的領導應該不會端筒,而且又不是才上車,榕城站時也沒看出來哪像是領導,還給自己遞了中華煙,可那邊是個正啃骨頭的小孩子,哪有這樣的領導。

列車員心頭一陣糊塗,尷尬地笑笑,撿著邊上一個鴨掌輕輕拿起:「謝謝啊!那你們要不要啤酒?車上有?」

李一鳴搖頭,他手裡拿著個骨頭正在啃著。

他喝過一次啤酒,沈縣地方不大,但有時也會進來一點好東西讓大家感受下外面世界的新奇。

有一次街道的副食品店就來了新奇玩意,一桶生啤,拿紙板寫的字,就是生啤兩個字,很多人就圍著看熱鬧,都在問為什麼賣生的不賣熟的,生的喝了會不會拉肚子。

售貨員說這就是賣生的,跟家釀的紅酒一樣,可以生的喝,也可以煮了再喝,是兩種口味。

當時的賣法是拿著碗裝著喝的,一碗是兩毛錢,不過可以商量著多打點少打點,因為那生啤出來之後全是泡泡,也不知道到底酒有多少,沒幾天人家就不感興趣了,味道不好跟喝尿似的,天氣熱,放一會兒就更像是尿了。

李一鳴這四個小孩子看了幾天後,商量了一個下午,決定試一下這個生啤,四人湊出一毛錢,買了一小碗,然後大家輪流拿著那滿滿泡沫的碗喝。

有點溫有點苦,幾乎是捏著鼻子喝下去的。

然後葉冰也來嘗了。

五個人喝過之後居然還有一碗底,最後是江南覺得還能忍受,把那全喝完了,然後那天下午,江南一個勁地在傻笑。

結論就是,這可能真是用尿尿做出來的,不然為什麼這麼多泡泡還這麼怪味,而且喝完了會變傻呢?

然後看了十萬個為什麼之後,李一鳴特地找了幾個小夥伴解釋了這事,原來就是啤酒花和大麥芽還有水發酵做的飲料,省得他們到處跟人說啤酒是尿做的。

不過從那之後,李一鳴對這個也是一點好感都沒有了。

陳長青看看李建國:「建國同志,要不要?我請客!」

「哪能還讓你請,」李建國已經拿出張五塊的煉鋼工人遞給列車員,「看著來兩瓶惠泉吧!有嗎?」

列車員點頭:「一瓶一塊五毛,一會瓶子還我就行了。」

車上的酒比外面的貴太多了,但這不是可以還價的,李建國點點頭:「找我兩塊的。」

李一鳴微微一笑,老爹啊,會過日子。

陳長青也不客氣了,笑道:「一人一瓶,啤酒不醉人,就是解個渴,可惜不是冰的。」

「一直浸在涼水裡,不算熱。」列車員說了句就走了。

「他們這個瓶子收走可以自己賣掉的。」陳長青淡聲說了句,「也是個外快。」

李一鳴看看他:「自己賣掉?」

「嗯,就說客人丟了,然後自己下車時,反正有人收的,這瓶子收走洗洗還可以用。他們這種人,其實來錢很快,帶點東西,帶個人,收點錢,到處都這樣子,誰也管不了,你說呢?」陳長青像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

李一鳴皺皺眉。

「反正就我知道的,這整條鐵路都這樣,車上的,車站的,客運的,貨運的連車皮都可以私下裡批出去,呵呵,權力很大的一個個!」陳長青一臉揶揄的表情。

「不說這個,現在這情況比較普通,靠山吃山就是這個意思。」李建國打斷陳長青的話頭,給兒子遞了個別衝動的眼色。

經過昨天之後,李建國特別擔心兒子的脾氣,隨時看到問題要指出的衝動像火車一樣拉都拉不住,可全國上下這種問題多了,你準備一路罵著北上嗎?

李一鳴看著父親,不高興地扭過頭。

過了一會,列車員帶著兩瓶酒和找的錢回來,然後就到過道口那小房間裡坐著美不滋地啃那鴨掌,李建國又給他拿了兩個。

陳長青感嘆著看著身前的小板桌:「那前面硬座擠得跟鹹菜罈子似的,這裡卻可以舒展著身子喝啤酒吃滷味,啤酒是涼的,滷味是香噴剛出鍋的......」

「溫的。」李建國搖搖頭,拿起兩個瓶子熟練地瓶口一錯,蓋子就都拉開了,白沫一下湧了出來。

李建國趕緊遞了一瓶給陳長青,兩人輕輕碰了一下,然後各自灌了大大一口,啊地呃了口氣,濃濃幸福的味道,都是比較出來的。

剛才父親的話,現在陳長青的話,都說得很隨意,聽到李一鳴耳朵裡卻是另一種滋味。

也許很多事也都是一樣的道理,資源不足的時候,又無法做到絕對平均,那很多人會不會直接就無視掉那些問題......

就像是坐在這裡的所有人,看向外面的人會不會總覺得......輕鬆自在的幸運和幸福?

如果還能吃著火鍋唱著歌呢?

李一鳴看著兩個大人愜意吃喝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之前想的那些辦法就那麼交給胡叔叔去轉交好像有點不負責。

至少得發表到報紙上才行,李一鳴想了想,決定到申城時就寫個文章發表一下,不對,應該是給全國人民出一組數學應用題:

假設火車車廂裡頭的座椅改成這樣的形狀,比原來的那種佈局能多坐多少人,過道體積增加多少?

假設火車車廂中部開一個門專門用於下客,那麼能縮短多少上下車的時間?

「我還得把自己的解法和答案寫上,是不是還得提供金錢的獎勵呢?有獎勵大家熱情應該會比較高一點。」

李一鳴琢磨了一會,眨眨眼,摸摸口袋,好像之前爸爸給了自己一百塊壓歲錢,現在還有八十二塊,至少得投四家報紙,每家給二十塊,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全國人民一起做的題,那應該影響夠大吧!

李一鳴捂著嘴偷偷笑了下,這不就是三十年後好些騙子經常玩的花樣嗎,用一點點小獎金引誘好多人參與那些無聊的活動,原來那些做法也可以變得有意義!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6 22:57
第186章 改行程

「好吃吧?」陳長青問道,眼睛看著李一鳴,大概是看到他在笑了。

「嗯!」李一鳴點點頭,看看手中的肉骨頭,聞起來很香,吃起來也很香,以往從來沒吃過這樣的美味,這兩天突然就堆到了嘴邊,這感覺,真是很難描述的滋味......

「不錯!」李建國也點點頭,打量著手中的這根骨頭,「跟和平那裡老林做的不太一樣。」

「各地做法有區別的,老李你知道這邊喜歡吃辣的,什麼東西都要灑一把辣椒下去。我說一鳴同誌喜歡吃骨頭,他們馬上就要給做一鍋,說他們做這個特別拿手。還好我特意跟餐廳說別放辣,就是怕你們不習慣!」

陳長青笑著說著當時的情景,「不然那大師傅差點放兩斤干辣椒下去,那玩意我看了臉都會出汗,兩斤啊!那個辣太嚇人了,記得我第一次吃完,第二天屁股跟著火似的。」

李建國嘿嘿笑了起來,李一鳴的表情卻有點莫名。

陳長青像是要考他似的笑著問道:「一鳴同志知道這是為什麼?」

李一鳴搖搖頭。

「十萬個為什麼上沒說嗎?」陳長青笑得很開心。

「沒有看到這個。」李一鳴很老實地回答。

「不是吃了那辣椒嘛,大便的時候屁股被辣的,.....嘿嘿!」陳長青笑得很有內涵,「那個滋味真是......難忘啊!」

雖然陳長青在吃東西時說這個有點兒不宜,但李建國還是忍不住笑噴了。

兒子沒答出這題,不奇怪,平時家裡也不吃辣。

「不能說是滋味,」李一鳴看看父親,目光落在陳長青身上:「辣其實不是味道。」

「嗯?」陳長青有些驚訝,「不是味道?不是辣味嗎?」

「不是的,辣是一種痛覺。」李一鳴搖搖頭,「屁股上又沒有味覺細胞的,覺得辣那是因為痛。」

「痛......」陳長青有點點茫然。

「嗯,肯定的,要不然為什麼拉別的東西時,你不知道是啥味呢?」

「停停停!」李建國趕緊打斷,衝著陳長青苦笑,「好好吃東西不說這個......」

舉著瓶子碰了陳長青的瓶子一下。

「一鳴同志真挺博學啊!」陳長青搖頭苦笑,給自己灌了一口。

「這味道不錯!」李建國呵了口氣說道。

陳長青有些放鬆地靠在後面:「惠泉酒廠這也是咱省的老字號了,前年的時候他們引進了條露天大罐發酵新技術,建了個年產兩千噸的啤酒生產車間,......去年一直在技改,準備要三年形成一萬噸產能,明年得給它個省優稱號。」

「哦?明年現在就定了?」李建國好奇問道。

陳長青嘿嘿一笑:「不然呢?咱們又沒什麼東西,不得鼓勵下這種企業?是吧一鳴同志?」

他衝著李一鳴抬抬下巴。

「陳叔叔,你叫我一鳴就好了。」李一鳴輕聲說道。

陳長青呵呵一笑:「不行啊,我沒法當你小孩子。」

李建國搖頭嘆氣,示意陳長青趕緊吃點東西。

「陳叔叔,你和紅軍叔通話了?他怎麼樣?是不是很難過?」李一鳴輕聲問道。

陳長青剛要拿個鴨掌,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一下就沒了,搖著頭呼了口氣:「能怎麼樣,當然是難過了,家裡老人去了,不管之前對他怎麼樣,都難過啊!」

說著自己灌了口啤酒,看看李一鳴:「趙老書記的那追悼會,你會去吧?」

李一鳴愣住了。

「去吧,我也去。」陳長青皺著眉頭,拿瓶子和李建國輕輕碰了一下,「帶孩子去看看吧。」

「是什麼時候?」李建國看了看那邊,兒子的表情有些不好。

李建國心中嘆了口氣,給自己灌了狠狠一大口。

平時膽大的兒子最害怕看到死者的遺體。

李建國知道為什麼,六歲那年,那個意外之後,李一鳴很長時間都沒說過話。

後來街道上有人過世,他也很害怕,幾乎都不敢看任何死人的樣子,那可能是他心裡最脆弱最柔軟的地方了。

「這個天氣,人不能多放,就在武夷山那邊一個烈士公墓舉行,快的話可能就大後天,然後按著老爺子生前說的,速辦簡辦,埋在家鄉,我也不清楚,可能就在那了。」

「不進八寶山嗎?」李建國低聲問道,他只知道那個八寶山革命公墓最早是叫烈士公墓,聽說現在不是烈士,對國家做重大貢獻的也可以進了。

當然,有問題的就得移走,或者是自己要求埋哪的也可以。

「紅軍說,老爺子生前沒這要求,在哪生,就埋在哪,就是個意思。而且進八寶山也得申請的,還得批,老爺子不喜歡麻煩。」陳長青淡淡說道。

李一鳴看著窗外微暗的山野,很安靜地拿著一根骨頭,動也不動,很多心思的樣子。

李建國微微點頭,仰頭又灌了一大口。

「看看這時間吧,」李建國也算不出來這日程能不能排得過來,而且兒子,讓他去參加那個追悼會,李建國不知道對他好不好。

本以為來找李一鳴的陳長青結果跟李建國聊得非常火熱。

「老陳,你跟紅軍很熟?」

「能不熟嗎,這麼多年了......」陳長青嘆了口氣,「他幾兄弟我都熟的,紅軍抗...戰和援朝,人都不錯。」

「為什麼沒解放?」李建國問道。

「沒解放......」陳長青嘿嘿笑了笑:「誰知道,大概是台灣也沒打下來,就不好意思叫解放了,沒統一,這戰就不算贏嘛!」

李建國哦了一聲:「有道理,咱們說的全國解放這個還是不太準確的。」

陳長青點點頭,眯著眼舉著瓶子跟李建國碰了一下,又灌了一口。

李一鳴聽到這話,心頭微動,是因為這個啊。

三人默默地啃了幾塊肉,啤酒也喝下去半瓶多了。

陳長青更多的是跟李建國同志聊點工作裡的閒事,沈縣那邊的誰他認識,市裡的誰又是沈縣的,一張關係譜慢慢展開。

「老陳,你是去杭城,開會?」李建國問道,之前陳長青只說出差去杭城,沒細說做什麼。

「差不多吧,協調點事。」陳長青很隨意地說道,「機關單位,都是這種事。」

「哦,那辛苦啊!」李建國隨口應著,這就是場面話,當上處級幹部出差哪有什麼辛苦的,這出門坐著是臥鋪,還有這麼多好吃的。

陳長青笑眯眯不說話,只是拿瓶子跟李建國輕輕一碰。

但正當李一鳴以為陳長青不會跟自己聊的時候,他反而轉過來問道:「一鳴,你們能不能在杭城停一天,我們去見一下那個陳查理。」

「明天,他還沒走?」李一鳴奇怪地問道,「不是準備去申城?」

陳長青搖搖頭:「沒有,說是後天杭城派車送他去。」

「確定不是騙子了?」李一鳴又問。

「這不是,等你去看嗎?」陳長青說完看看李建國,低聲道,「如果能把投資放在榕城,其實也挺好,我們也想看看他們那種管理方式是不是更科學。

對了,你們不是想去香江,他可以發邀請的,我們也準備去幾個人,看看有沒有好的東西學點。

把他投資定下來,就別讓他再去申城吃喝一頓了,直接讓他回榕城吧,我這邊工作好開展。要出去這手續時間可短不了!」

李一鳴心算了下時間,點點頭,這樣更少,確實可以節約時間。

李建國也點點頭,那就提前下,然後把票再簽一次。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6 22:58
第187章 不要去

陳長青又跟著李建國天南地北聊了起來,李一鳴一邊吃東西一邊靜靜看著窗外發呆。

「這個不能過夜,多吃點。」陳長青看著這盆裡頭,「紅軍不是說你挺能吃的嗎?今天戰鬥力不行啊!」

李建國呵呵一笑:「兒子,多吃點吧,明天就壞了。」

三個人吃一這一盆真說多也不多,大骨頭就佔了半盆,鴨掌雞爪子骨頭也多,肉多的是下水,心肫肝腸什麼都有。

「是啊,反正吃飽了就去拉,這裡方便還比較方便。」陳長青說到這裡,忍不住又笑著起來。

倒也是,在硬座那最好少吃少喝,寧可餓著,因為上次廁所太麻煩,臥鋪就不要緊,廁所裡頭也不會有人睡覺。

「挺好吃的,要是能真空包裝就好了。」李一鳴嘀咕了一句,看看陳長青,「咱們有這技術嗎?」

「沒有,國外有,得用外匯買生產線。」陳長青比劃個手勢,「幾十萬美元一條,包裝用的塑料我們也產不了。」

「......」李一鳴點點頭。

雖然這提鍋不小,但骨頭佔大多數,三個男人戰鬥力還是可以的,李建國看到有同車的乘客過來打招呼時還主動送出去幾個鴨掌什麼的,然後收回好幾份小特產,又讓那列車員再拿了幾件下水,順便說了明天要在杭城提早下的事。

然後過了一會,就有好多列車員開始往這裡走,連列車長和乘警都過來看了一下,......

列車長拿著板夾,這是用來補票的,乘警雖然不是兩手空空,但也只是拿著幾張紙板車票。

這兩位,嗯,先是表情嚴肅地看了一下,然後神態緩和地站著說了兩句,再然後就笑呵呵坐下來交流了十幾分鐘。

在車上吃喝的人不少,但提著這麼大鍋肉上車的還是頭一回見,列車員早就提示過這三個裡頭至少有一個處長,還有一個是處長口中的領導。

於是,他們很客氣地誇讚著...那可怕的香味,聞起來就很好吃......

他們的收穫是李建國同志遞過來的香噴滷肉,還有李一鳴同志的一句接一句的問話:「硬座那邊發現小偷了嗎?有沒有人被偷了東西?」

「現在還沒有,晚上我們會注意的。」

列車長和乘警都是這麼回答,他們也不知道有沒有小偷,這種事有時候得被偷的人叫起來才知道,硬座那頭人太多了,沒睡覺時都還好,睡覺時才是小偷做案的最佳時間。

「我走過去就看那些左看右看的那些人,不過總的來說,到十二點後是高發期。」那個乘警倒是多說了兩句,「那時上車的倒有可能夾著小偷,現在大家都醒著,有防備還好。」

列車長看看臥鋪:「晚上這裡會鎖掉,比較安全,不過也得注意點。」

「如果有,過來叫我,小偷偷了東西之後肯定會急著下車,也不一定就在那個車廂,我幫你們找出來!」李一鳴說得很認真。

「嗯?小朋友還會抓小偷啊?!」車長啃著香滷肉笑眯眯說道,顯然沒當回事。

李一鳴點點頭:「對了,你們不是有廣播嗎?在廣播裡提醒一下,每次上車前和下車前都喊兩句,讓大家擔心小偷。」

列車長點點頭:「行,這個可以。」

乘警也點頭:「有喊。」

李一鳴看看兩人,臉上半點笑意都沒有:「不只是有喊就可以的,要注意時間節點,另外要告訴大家注意觀察,如果發現小偷不要一個人動手,組織邊上的群眾一起抓捕,小偷有可能帶著小武器,刀片什麼的,別讓他們有機會傷人!」

李建國就看著列車長和乘警的表情開始變了,然而兒子還沒說完,打眼色都沒用。

陳長青倒是沒說話,看戲似地嚼著個鴨肫,臉上笑眯眯地看著列車長和乘警,還有那個離著三米遠的乘務員。

這個隔斷裡外明明有五個大人,可話最多的卻是個孩子。

「還有......」

還有?

幾個大人都盯著這小孩,看他要幹什麼。

然後他們就看到李一鳴側著身子,右手拿著骨頭,左手拿著筆在舖位上寫刷刷開寫。

那是之前放在上面的一本信紙。

「一鳴同志是左撇子嗎?難怪那麼聰明。」陳長青隨口問道。

李建國搖搖頭:「不算。」

不算?那是左右手都會?一鳴同志...什麼意思?列車長和乘警有些驚訝。

兩米外的列車員忍不住問道:「左撇子更聰明?」

陳長青愣了一下:「聽說的。」

還沒等他們有空想事,唰!

李一鳴轉過身,手裡拿著張紙,寫好了。

「還有個事。現在旅客多,你們下車前組織工作做充分一點。讓大家提早排隊,然後一定要讓下車的速度快一點,不要拖拖拉拉的,影響上車,......

還有,車子停好後讓列車員把上車的人分開一點,讓人快點下去,我看到有人還沒下去就被擠回上來了.....對了,這張紙你們拿去看一下,下車時怎麼更快我都寫上去了。」

列車長和乘警被說得嘴裡的肉都不香了,看著李一鳴的眼神都開始逐漸變態。

看著信紙上一條條,至少有十條,一頁紙基本都滿了,除了李建國這當老子的,另外幾個人都很吃驚。

這是剛才寫的嗎?

於是李一鳴遞過來那張紙在空中,一時沒人接。

陳長青伸手轉遞,順便看了一眼,忍著驚訝笑了笑交給那邊正在發懵的車長同志:「一鳴同志的建議,很好啊!」

「那個,我去討論一下......」列車長站起來,這裡他實在不想待了,趕緊走人,那個領導搞不好就是這個長得像是小孩子的傢伙,剛才好像還聽到什麼一鳴同志......一個處長口中的一鳴同志......

「不光是討論,要馬上實行的!試試看有沒有效果,有用就得推廣!」李一鳴看著車長說道,「我上面還簽名了,你別丟了,這很值錢的!」

看著列車長的手明顯地抖了一下,李建國看看兒子,用眼神示意行了。

列車長和乘警走了之後,又有別的客人過來,似乎剛才聽到了幾句什麼,感覺這裡不太一樣,而且又有好吃的,大家可以分潤一點,整個車廂,這個隔斷最熱鬧。

李建國也不介意分給別人吃點,正好堵住這些好奇的嘴。

有這麼多人幫忙吃就簡單了,鍋裡東西吃完後,時間也到十點多了。

陳長青搶在李建國前拿著這提鍋去清理,然後李一鳴就聽到那個列車員從自己的小間裡拿著瓶白貓洗滌劑趕了過去。

「領導,我來,用這個洗得乾淨!」

在隆隆嘩嘩聲裡,李一鳴聽到他憋著嗓子的一句輕問:「領導,你們是哪個單位的?」

陳長青輕笑著回答:「我是榕市計委的,別的我就不能說了......」

列車員嘩嘩洗得更來勁了。

…...

看著兒子偏頭側耳有心思的樣子,李建國輕咳了一聲。

「既然都交待過了,你就好好睡覺吧,別去那邊了,你也過不去,都擠著!」李建國對著兒子輕聲說道。

李一鳴點點頭心不在焉應道:「嗯。」

李建國眯著眼看著他:「嗯?」

李一鳴看看父親:「知道了!」

「知道什麼了?」

「那邊擠,不好過去!」

「我是說這個?」李建國好氣又好笑,俯頭側看著兒子的眼睛,「你騙我至少得跟我學下那真誠的眼神吧!」

「那如果明天早上有人因為東西被偷瞭然後很傷心怎麼辦?」李一鳴很不高興地說道,「我明明可以抓的,然後你不讓我去!」

「我是怕你受傷!那頭人那麼擠,人家拿刀子捅你你往哪躲啊?!」李建國火了,聲音雖然壓得低,但臉上很生氣,「你受傷那之後的事還辦嗎?」

李一鳴頭一扭,看向車外。

李建國氣得胸口疼,車窗外很黑,玻璃上映出這臭小子倔強的表情。

「我會發動群眾的!」李一鳴轉回頭說道。

「發動?」

「不會讓他們有反抗的機會!」李一鳴說道,看向李建國身後。

「怎麼了?」陳長青拿著提鍋回來了,看看父子倆,「不準備睡覺?」

「這小子想去那邊抓小偷!」李建國搖著頭低聲說道。

陳長青若有所思地看看李一鳴:「一鳴同志,還是要注意安全,小偷抓不完的。」

「聽話!」李建國重重說了句,然後拉起兒子,「去洗下。」

「嗯,你們去洗,這我看著。」陳長青坐下。

李建國拿著茶缸牙刷牙膏毛巾肥皂,兩人往著洗手間那邊過去。

吃了這麼多肉,大家都得好好刷個牙,然後用水儘量多擦身子,搞好衛生後大家各自上床。

車上的水量很小,感覺像是在接著後半泡尿,隨時都像要停的樣子,李建國小心地打濕著毛巾,搓上肥皂,洗臉洗手。

「好好想想,啥事重要!」李建國洗完看著兒子洗,趁著沒人的時候又說了一句,「別出意外!」

李一鳴抬頭看看對面的鏡子,自己青澀的臉,後面是父親嚴肅的表情,悶悶不樂說了句:「知道了,但如果明天早上有人叫東西沒了,我得去幫抓人!」

李建國想了想,明天早上天亮了,大家都醒了,那能安全一點,嘴裡卻說著:「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以前做作業時你說的可不是這個!」李一鳴氣呼呼地搓著臉,像是要把臉皮給搓下來。

「這是你的作業嗎?」李建國沒好氣地看著他,「行了,快點,後面還別人要洗!」

已經過來兩個人排隊了,眼裡藏著不耐煩的情緒看著父子倆,看著越來越少的水,嘴裡卻說著:「沒事。」

回到座位,陳長青站起身:「好好睡,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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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閒蛋

陳長青沒有睡到這邊,他的舖位離著這兒有一整個隔斷,還是上鋪。

李一鳴在父親的嚴重關注下不情不願地開始裝睡。

車子又過了幾站,不斷有人下有人上,也有臥鋪進來人,都是低聲說話悄悄上床。

列車員李成務整個晚上聲音都放得非常低,他已經確定這裡有幾個人中至少有一個是特別的領導,安排舖位時直接就避開了李一鳴和李建國的這個隔斷。

…...

李一鳴本來不想睡,但這樣晃動的單調節奏本來就帶著一種催眠的感覺,他居然給搖進了半睡眠狀態。

車速五六十公里,兩站之間差不多也要兩個多小時,漫長的鐵路線上大站小站不斷。

火車啟動和停下都有巨大的慣性和聲響,睡眠淺的人總會被突然驚醒,李一鳴隱約記得每次到站自己都會似夢似醒地看向窗外。

凌晨的時候,他又醒來,火車剛好停下,到了上饒。

大家都沉睡了,偶然聽到外面傳來輕微的咳嗽聲。四周黑得明晃晃,走道上的燈徹夜無休地開著,只有閉上眼睛才能換來徹底的黑暗。

腦子裡彷彿有個地圖在展開,一條紅線自榕城開始向著西北,到了鷹城又開始向著東北,曲曲折折。

李一鳴倒是想起故事裡說到高鐵時代,沿海是有高鐵路線的,速度快路程還短,從榕城到杭城好像六個小時就可以了。

耳朵有些痛,李一鳴看向窗外,外面有些喧鬧聲,有人下車,有人上車。

火車又開始移動。

光點隨著火車的加速逐漸模糊,變成了斑駁的光線,唐突地出現在漫無邊際的夜空裡,好像整個天地間的希望就只集中在此處。

調整姿勢,趴在枕頭上一直盯著這些不間斷的光線看。然後,入睡。再次入睡。

火車上的睡眠很辛苦,搖搖晃晃的車體影響了小腦的平衡,無處不在的各種聲音讓人心煩意亂,夜裡更是如此,硬臥或是硬座,都得時刻保持警醒,有些人根本就是抱著身邊的包睡。

所以李一鳴時常在迷迷糊糊睡著之後又莫名其妙地醒來,接著再陷入混沌,又醒來,直到天邊開始發白,他翻身坐起來。

這環境和家裡,和賓館裡差距太大了,那兒至少沒有這持續不斷的打鐵聲。

李一鳴心裡嘀咕了一句,悄聲下床,去外面洗了把臉,然後直接走到列車員的小房間那裡。

門是虛掩的,他開門進去,推了一下還在睡的李成務,直到他睜開眼,問他:「昨天晚上有沒有小偷?」

「什麼?」李成務勉力掙開糊著眼屎的眼皮。

等他看清眼前的人影是李一鳴時,李成務馬上清醒過來,站起來一臉緊張:「小偷?您丟東西了?」

李一鳴搖搖頭:「不是我,我是說別的車廂有沒有?」

「好像...不知道,我一會去問一下吧!」李成務看著這少年,感覺心頭有種莫名的壓力。

「如果有,你就到我那邊,經過那邊時候別說話,就打這個手勢。」李一鳴比了個三給他看,「我會跟你一起去抓小偷。」

…...

李一鳴坐回床頭,外面似乎在下雨,雨絲在飛速前行的車窗上劃出奇異的弧線,被風趕著的水珠如同有著生命一般跑動著。

父親在對面似乎睜開眼:「不睡?」

「坐一會。」

「倒著吧,多睡會兒。」李建國說著話,反而坐起來,去廁所放點水。

回來之後,李一鳴趴在桌上向外看,李建國摸出支菸,點上,也呆呆地看著外面。

就這麼看著看著,車停車開,直到天色慢慢亮了起來,李成務走過來,搖搖頭。

李一鳴鬆了口氣,又皺起眉頭,這是沒有還是沒去問啊,這些人感覺都很靠不住的樣子。

「同志,跟你借個水瓶。」李建國站起來說道。

「好的,我拿過來。」李成務趕緊轉身回去,還打了一整瓶的開水。

手一拎,李建國眉頭就皺了:「這個...水太多了。」

啊?李成務惶惶看著李建國。

「我是要弄點泡飯,沒事,你要不要水,給你倒點,我這半瓶就夠了!」

「有有!」

「其實是空瓶比較好,先塞米飯再灌開水,現在就有點不好塞了。」

「要不先倒了?」李成務趕緊搶過水瓶。

「怎麼能倒,那太浪費了!」李一鳴開口說了句。

「是是,我給大家都倒一杯就好了。」李成務拿著瓶子,走了幾個隔斷,給大家添水,把水瓶給騰空。

李建國接過開水瓶,往裡頭塞米飯。

看著那瓶口還有熱汽不斷沖刷著李建國的手,好像皮都有點發紅,李成務急切開口:「領導,讓我來吧!」

「沒事!就這點可以了!」李建國也不在意。

「我去打水。」

「不用,我去打,一會你打多了反而不好,這個得有技巧的。」李建國說了句,自顧自地去打水了。

李成務有些茫然地站在那裡,好像人生突然沒了目標似的,好在李建國沒一會就回來,手裡拿著那瓶子邊走邊搖,放在桌上:「泡著半小時就成了稀飯了。」

李成務呆呆地看著,領導們也這麼吃早飯,真樸素啊!不過昨天那夜宵可是夠豐盛的。

「以前我們就是這麼吃的,不過沒這麼多飯,水更多。」看著兒子好奇的樣子,李建國輕聲說道。

這年頭大家出門有一樣東西是必帶的,就是大搪瓷茶缸和調羹,這樣就可以到哪都可以喝水吃飯了。

六點多時,大多數人全都起來了,五點多其實人就睡不著了,只是懶在舖位上不動而已。

陳長青拿著毛巾和茶缸過來,剛洗過臉的樣子:「每次我在這裡上廁所,都有種坐地日行八萬里的感覺。」

李建國笑了,李一鳴看看他:「這裡還好了,硬座那邊廁所裡頭都要放三個人的。」

「哦...」陳長青搖搖頭,「就是落後呵呵!」

李建國看看他:「老陳,有稀飯,你帶飯缸子沒?這個?」

「不是。」陳長青走回自己舖位,把包拿過來,裡頭拿出一個全新的,「開會發的。」

一人一缸子,李建國從包裡摸出一袋蘿蔔乾擺上。

三人正要開吃,就看到列車長一臉精神地走過來。

肖徹展看著三人,好像想說點什麼,但卻是送上一鋁盒的鹹鴨蛋:「這個配稀飯好!」

李建國趕緊拿錢:「多少錢這個?」

「不不用,這個是我家鄉特產,給領導們嘗下!」列車長趕緊推讓。

李一鳴有些懷疑地看著他:「你家鄉?哪的?」

「報告領導,我是蘇省高油的我們那裡特產鹹鴨蛋,這個我平時是帶在車上吃的!我叫肖徹展!徹底發展的意思!」

肖徹展,好名字。陳長青看戲似地拿起一個鴨蛋在手中掂了下份量:「呵呵,真沉,好蛋!」

「那也太多了,就一人一個好了。」李建國看看那盒子裡足足有六個。

「這個蛋黃都出油的,非常好吃!」肖徹展很自豪地說道,「我們高油的鹹蛋油非常多!」

「昨天給你的辦法有效果嗎?」李一鳴看著他,開口問道。

肖徹展連連點頭:「有效果!沒那麼亂了!」

李一鳴笑了笑:「嗯,你們平時還要再總結一下,我們現在條件是差,但可以用管理來彌補,要講紀律,你們在車上就得跟乘客灌輸這個意識,秩序很重要,不只是上車下車,還有在遇到險情的時候,絕對不能亂!

這一路上你們要把廣播利用起來,放點音樂,放點故事,讓大家在這段旅程裡學點東西,雖然很擠是事實,但我覺得大家最受不了的是吵!這樣的時間用於閒扯淡那是很浪費的!」

閒扯淡?肖徹展目光忍不住看向自己送來的那六個鹹鴨蛋,這個李一鳴領導是看到我家鄉的特產才有這些主意的嗎?

「讀新聞讀報紙,還可以出點謎語讓大家猜,把車上的氣氛搞活一點,死氣沉沉的讓人心裡難受,你們要知道怎麼為人民服務,不能是光喊口號,明白嗎?」

肖徹展連連點頭。

李一鳴巴拉拉五百字後,一身霧水的車長同志終於被放走了。

看著肖徹展蹣跚的背影,陳長青噗嗤一笑:「我覺得他只聽懂一半。」

李一鳴皺了皺眉。

「一半就不錯了,慢慢來,能改善上下車就是進步了!」李建國看著兒子說道,把一個鹹蛋遞給他,「嘗嘗,應該不錯的。」

沒過一會,車裡的廣播響起,斷斷續續的新聞開始了。

「信號不好......」李建國嘆了口氣。

「這裡應該是個大教室,......」李一鳴若有所思。

「今天是教師節吧!」陳長青一邊吃鹹蛋一邊說。

「嗯,第一個教師節!」

…...

十點半,車子終於要到杭城了,又是紛亂交錯的軌道線,車子拉著長響,速度緩緩轟然進站,路邊也多了不少小建築,還有不少老舊的機車和貨車停在那裡,信號燈在閃閃發光。

「杭城賓館的人會來接我們,一會注意牌子。」陳長青說道。

李一鳴朝窗外看去,前面能看到車站站台了,接站的人不算特別多。

正常來說,進站都要有站台票的,但有人為了能省點錢就在出站口接人,能進來的都有關係,不過人這麼多,不舉個牌子誰知道你接的誰?!

單調的放汽聲中,車子終於停靠在站台邊上。

陳長青不急著走,反而是看著外面。

李一鳴手一指:「那裡,寫著杭城賓館,接陳長青處長是不是?」

陳長青看過去,點點頭:「就是了,咱們下吧!」

「我來拿吧!」李成務站在一邊。

肖徹展也過來了:「領導們要下車了嗎?」

說完主動要幫著李一鳴拿個包。

「不用,我能拿得動。你們趕緊去維護秩序,這裡不是你的工作崗位!」李一鳴毫不客氣地把人趕走,自己把包背好。

李建國衝著李成務和肖徹展笑了笑:「再見!」

陳長青沒多說,拿起那個鋁鍋,一邊拿好自己的提包,輕鬆地先走出去。

肖徹展站在過道邊上,探頭往外看。

三人下車,徑直走向那個高舉牌子的小青年,陳長青叫了一聲:「杭城賓館的?我是陳長青。」

「榕城的?陳處長?」那小青年看看他,目光落在那手上的提鍋上,這處長提著鍋幾個意思呢?

陳長青把提鍋放下,拿出工作證亮給他看:「對,是我!」

小青年看了一眼,沒錯,處長,挺大的官了,當然還沒到嚇倒他的程度,在杭城賓館市級領導也見多了,處長不奇怪,喝醉還是自己幫著催吐的。

陳長青示意身後,介紹:「這兩個同志跟我一起的,這是李建國同志,這是李一鳴同志。」

話剛說完,那小青年的臉色就變了:「李...一鳴同志?哪...個?」

他的目光在李建國和李一鳴臉上晃動。

李一鳴點點頭:「是我!孫洪雷讓你來接人的?」

小青年表情驚愕牌子掉地,這個就是在電話裡把洪雷經理嚇尿的那個李一鳴?

那個對香江瞭如指掌還遙控著這裡抓騙子行動的一鳴同志?

那個知道蓉兒被臭流氓欺負自殺的李一鳴是個小孩子?

哐聲下一秒他也沒撿那牌子,一個箭步上前幫著李一鳴拿包:「都給我,都給我,一鳴同志怎麼親自來了,還親自拿東西,還這麼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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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久仰

看到這一幕,車廂處的李成務和車上的肖徹展都驚呆了。

果然,這位叫李一鳴的少年才是真正的大領導,那個接站的青年,明明舉著牌子要接個處長的,然後把處長丟一邊,把寫著處長名字的牌子也丟一邊,去搶著提那少年的行李!

肖徹展從口袋裡摸出那張紙,仔細地展開,抹平上面的摺痕,耳邊彷彿還在迴蕩著少年那一堆又一堆的話,但最重要的是「這張紙,很值錢!」

很值錢!

這上面這麼多字,都應該是字字千金的,他抬起頭,從窗子裡往外看,仔細看著少年的背影,還有三個圍著他的大人,肖徹展有點迷糊,這打扮這樣子,是哪個級別的作風呢?

…...

站台上,小青年在激動地搶包,嘴裡連著嘣出好幾個親自。

這動靜大到邊上好多人都看過來了,李建國深深吸氣,手上都有東西,不然他非得馬上點一包中華不可。

「不用不用,你幫我爸拿一個就好!」李一鳴皺眉躲開這小青年。

小青年愕然扭頭,邊上這大漢是一鳴同志的父親?趕緊又上前:「我來我來...」

李建國一陣頭大,乾脆把裝著水果食品那個包交給他:「那麻煩你了,就這個好了,咱們快點出去吧!」

李一鳴也皺眉:「是啊,表搶了,影響不好,你拿一個吧,地上還有牌子,別忘記了。」

小青年哦了一聲,趕緊撿起牌子夾胳膊下,提著包前面帶路:「我叫夏書家,我們車子在站外頭,司機本來要進來的,不過以為只有一人,沒想到有兩...呃三位重要領導。」

陳長青表情有點揶揄,對著李一鳴使了個眼色:「小夏同志,快點,坐了一天車,一鳴同志很辛苦了。」

「是是,是很辛苦,我完全看得出來!」夏書家加快腳步,「這裡走,這裡是專用通道。」

李一鳴打量著這車站,腳步沒停地跟著陳長青,李建國在他身後,來到站外,停著的是一部桑塔納轎車。

李一鳴已經看到了一個司機坐在車內,正看著一本小書,表情很陶醉。

「就是那部,這是我們國產的!」夏書家很自豪地說道。

「國產什麼,就是德國人的零件送進來自己拼的。」李一鳴很不爽地糾正他。

夏書家一下僵住,這什麼情況我說錯了?

還被一鳴同志這樣的領導當場指出來,我的前途完了。

陳長青嗯了一聲,李建國看看兒子:「先上車吧。」

夏書家立刻活了過來,趕緊衝前,拍拍車子:「史基,快出來!三個領導!李一鳴同志也來了!」

那叫史基的一抬頭看到夏書家身邊三人,又聽到三個領導,然後一個名字入耳,這是這兩天在賓館口耳相傳的大領導啊!

他心中一凜,趕緊推門下車搶東西。

「趕緊把東西放好,」夏書家不斷催促著,後備廂打開,把箱子包和鍋什麼都放進去,「一鳴同志,請上車,建國同志,請上車,陳處長,請請......」

「我坐中間吧。」李一鳴說道,先鑽進車坐中間。

然後邊上陳長青呼地坐進來,然後李建國,兩人手都搭在窗上。

夏書家坐在副駕駛座上,史基把後蓋放好,小跑到前面坐進來,關門發動車子。

李一鳴看著門邊那本,故事會,哼!

「一鳴同志還知道這車子的事?」陳長青笑著問道,「這可是新出來的。」

李一鳴看他一眼:「嗯,知道一點吧,手工拼的,全德國人的零件,我們精度不夠,就是個組裝工,所以,就別自豪了。」

陳長青笑了笑:「要不怎麼前幾年那麼多走私汽車,不就是造不了嘛......其實曰本車子便宜多了。」

李一鳴目光輕輕落在車前,過了一會才淡淡開口:「之前那個奔馳也是一樣,沒拼幾輛,但也比這個好點,這個又貴也不實用,質量可能也有問題。」

後排這兩句話一說,前面的史基眼都直了。

夏書家手在身前猛打手勢,讓他快點開回賓館,在車裡他壓力太大了,那個電話裡把經理嚇得半死的一鳴同志,原來真的是這麼可怕。

陳長青微微一笑:「哦?質量有問題?什麼問題?」

李一鳴想了一會:「......燒機油。」

陳長青身子一靠:「呵呵,這個...德國車比美國的還好點,美國車那才是燒油厲害。」

「尾氣污染。」

「呵呵,這個就算了,那路上跑的貨車都噴的黑煙,你不能說噴點黑煙就換車吧,你也沒這錢吶!」

李一鳴不說話了,車裡一陣尷尬的沉默。

「那個...」夏書家輕輕咳了一下,「咱們車上大概有二十分鐘,領導們要不要看一下杭城的美景?」

「不用了,我去看看那個陳查理,總得知道這人到底是不是有心投資,別拿個存摺進來白吃白喝回去錢還多了。」

李一鳴很不耐煩地說道,他才沒心情看景色,這城市又不是他理想中的那種。

史基從後視鏡中看去,後座上,那李一鳴同志小臉繃得緊緊的,邊上兩個大人一邊一個手搭著窗。

正常來說,大領導的位置應該是他身後,但這麼看,這另外兩個像是保衛啊!

保衛的級別是處級嗎?

史基肝都在顫抖,不知不覺腳下油門加力,車子呼嘯開過街頭。

李一鳴看看父親:「咱們票好像沒有改簽,後面那段就浪費了。」

夏書家倒抽一口涼氣,心中大震,是因為我帶路太快所以領導們的票錯過了改簽?

「沒事,一會再改也可以,杭城去申城的車子多。」陳長青笑道。

「那你呢?」

「事辦妥了,我就回去,紅軍那邊,趙老書記的追悼會我不能不去的,可能會有幾個首長過來。」陳長青輕聲說道。

這話一說,車子裡氣氛壓抑得快爆了,史基眼都直了,夏書家更是大氣不敢出,是有首長過世了嗎?怎麼今天報紙上沒登出來。

李一鳴知道了,這就是讓自己下力氣搞定這個香江投資。可搞定了之後,必然馬上要跟著這個陳查理的時間線一起動作,申城那裡怎麼辦?

雖然自己很想去看看父母的家鄉,但面對越來越緊的時間,自己可能得放棄這一次。

那裡的黃魚,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呢!就算是真的,現在的我能不能找到......畢竟還在地裡,挖起來費勁,而且那也是國家的。

「領導們,我們到了!」夏書家高興地說道,內心也是狂鬆一口氣。

下一個念頭馬上升起,一定要及時通知孫經理。

車子停好,夏書家扭頭開口:「三位領導先別急下車,我下去通知下經理。」

剛說完他就推開車門衝向裡頭,拉著一個人低聲問道:「經理在哪裡,有三個領導還有李一鳴同志......」

李一鳴皺起眉頭:「我們下去,真煩人。」

李建國也很無奈,兒子被當成領導已經夠可笑了,這些人這麼對待自己,這反而讓他想到:如果不是領導,他們的態度估計是另一個極端,那誰能開心起來。

李建國拉開車鎖,推開門出去了,李一鳴隨後,站在車邊看著這賓館,還算挺氣派的一個地方。

要怎麼說服這個香江人呢,如果他有實力投資,要不要這個投資呢?

重點應該是我們要什麼樣的投資,要他們怎麼樣投資才對!

李一鳴想了一會兒,有了個挺不錯的做法,但如果能做成,自己的計畫又得變了。

申城之行就有問題了。

李一鳴低著頭想了一會,頓住腳步拉住父親走到一邊:「爸,你是不是打個電話給叔叔,讓他去看下那個地方,我不知道那有沒有牆有沒有標記,如果都變了,我們就不能去了,沒時間!」

李建國愣了一下,有點不明白:不回去了?

這麼多年沒回去,兒子也從來沒去過,以前他也很想去看看,現在,離家鄉不過半天的路途,不走了?

可看著兒子的表情,最後那句沒時間說得很重。

李建國稍稍一算就知道,不能說半天這麼簡單,一去至少就是兩天,如果搞定香江這傢伙,那還有辦手續的事,可不是說讓人就可以辦的。

沈縣和榕城還得兩頭跑,中間還有趙老爺子的追悼會。

時間確實太緊張了,李建國點點頭。

史基已經帶著兩個服務員在後備廂拿行李了。

陳長青指著那鍋:「這裡頭原來裝著一些滷味,我是特地給一鳴同志帶車上吃的,你們洗下,有點味!」

一個服務員趕緊點頭,抱著那鋁鍋走了。

李一鳴看看這環境,杭城最好的應該是,接待外賓和高級領導的,前線啊!

這時賓館裡樓梯那已經小跑出來三五個人,當前的正是孫洪雷。邊上跟著是李初展,後面是夏書家,口中低語,應該是在匯報,這三個人是誰誰誰,車上說過什麼話。

孫洪雷跑得一頭汗,目光已經把三人盡收眼底,中間這個頭不高的孩子就是一鳴同志了,那聲音這兩天鬧得他睡不好覺,又尖又利。

「啊呀,不好意思,我剛才正督促他們打掃衛生,一鳴同志,久仰久仰!」

孫洪雷雙手一伸握住李一鳴的手,大手包小手微緊沒敢大使勁,卻顯得很用力和熱情地晃了晃,「我們沒接到通知說您來了!」

「其實我們是去申城,只是車上見到了陳長青處長,他說我方便的話就來看下那個人。我覺得應該過來,畢竟,......」

李一鳴看看孫洪雷,「榕城和你們都想要投資,而你們的做法好像都有點問題。」

孫洪雷的心一下涼涼,榕城有問題,我們的做法也出問題了嗎?這說法,一定是中央級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6 22:58
第190章 領導要開會

孫洪雷能坐上杭城賓館經理的位置,自然也不是個笨蛋,至少那記性是很好的,李一鳴前天晚上那電話裡說的話,用的詞,在哪個字上加重了語氣,他全都記得住,嗯,連著三個晚上,只要一做夢就進入跟一鳴同志的匯報狀態。

全國一盤棋......想到這裡,孫洪雷的目光不由自主掃向身後的李初展。

李初展趕緊上前一步伸手:「一鳴同志,我叫李初展,是市政府辦的,這次這個陳查理是我配合接待。

我們工作出現失誤,多虧您的及時指出,不過目前為止,還不能判斷他是騙子,如果真能投資,我們杭城條件還是不錯的。」

他說著這話,目光看了一眼陳長青,榕城的,帶著領導來搶投資這是沒跑了,但大家還得講道理,你們沒抓住的客人,就不許別人拉進門了嗎?

帶個領導就大嗎?

就算是全國一盤棋,那也有落子先後的吧!

......

李一鳴看看他,手握了一下:「這一會再說,這是我父親李建國,這是陳長青,現在我們改行程了,我父親要打個電話到申城,能找個安靜的地方嗎?」

我父親李建國,這是陳長青......

李一鳴這介紹讓李建國聽得耳朵有點不舒服,那個我父親就算了,最多就再加個同志也好不到哪去,可陳長青還是個處長,你這之前還叫陳叔叔來著,怎麼現在直接叫名字了呢?

然而他看向邊上,所有人都一臉正常,包括陳長青自己都沒什麼怪表情。

李建國心中暗暗嘆氣,這臭小子,真把自己當中央領導看待了。

......

「有有!」孫洪雷一使眼色,夏書家趕緊上前,帶著李建國去一個房間裡打長途。

「領導請跟我來,去我的辦公室吧,這裡很熱的。」孫洪雷說道。

「不,你準備一個會議室,我有用。」李一鳴說道。

嘶,這是要開會了?

好幾個人臉都快白了,孫紅雷點頭示意林益仁帶路,七八人變成了十幾個人向著賓館裡頭走去。

一個房間裡,夏書家把電話箱打開,請李建國使用。

「這個...怎麼撥?」

李建國記得去年前來杭城出過差,當時打過長途去申城肯定比現在更麻煩。

一般人打長途要先去郵電局直接排隊,有單位在單位裡打長途,都是先拿電話撥113,通知話務台說:我一會要打電話到哪個單位。

然後那邊就給你排號,是真正的那種排號,比原來方便的地方只在於用那話務組來代替了原來直接到郵電局排隊。

然後等著那邊排號,那邊排好了,電話打到申城,那邊接通再回叫你,時間很久,要打電話的人完全可以打掃衛生裝開水泡完茶......非常之麻煩。

他也不知道現在這杭城賓館是不是還那樣。

夏書家一臉歉然,過來示意,完了還加一句:「主要是怕有人亂打電話。」

「嗯,就這麼撥好了?」李建國撥好電話,等著那邊接通。

夏書家趕緊退出門外。

李建國回想著兒子跟自己說的那個地點,農科所,金平路,外牆有刷著大大的一排標語: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那東西就在人字和民字的正中離牆一米左右的地方,離地面距離一尺多吧,也不知道准不准。

長途永遠都要轉接等待,不過杭城到申城倒還算快,只不過打到單位後,還得讓人叫自己的二弟來接,又是漫長的時間。

但足夠讓他構思出一套說辭了。

「建軍,我是大哥!家裡都還好吧?......哦,那你要吃好點,我前幾天給你匯了點錢,你留意下,對了有件事,你幫我去看一下。金平路農科所知道吧?嗯,外面牆上不是有口號嗎?」

電話聲音很小,李建國頓了一下,又接著大聲說道,「你去看一下那些口號,有沒有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對,是為人民服務!一定要記住,看清楚人民兩個字,清不清楚!我下午再打電話給你,嗯,你自己記住!」

啪一下掛上電話。

夏書家站在門外,實在是忍不住耳朵豎起聽進了幾句......

口號,為人民服務,為人民服務,一定要記住,看清楚人民兩個字,自己要記住…...嘶!

領導們對我們的工作好像很不滿意,好像對申城那邊也有不滿意,這真是好可怕的感覺!

一定要及時告訴經理。

…...

「一鳴同志,這個會議室行不行?」孫洪雷小心問道。

眼前這個是賓館最好的會議室了,中間圍著一圈桌子,整齊的椅子,桌上有桌布,有鮮花,椅子上有白色布套。

每個座位前面都有一個白色有字的瓷蓋杯,房間一角有個服務室,那邊擺著桌子上面好幾個開水瓶,還有茶葉罐子,當地的名茶西湖龍井。

環境用來開會是很好了,孫洪雷希望能從一鳴同志臉上看到點滿意的笑容。

然而他失望了。

「這裡不行,有沒有黑板?」李一鳴看看這會議室,「我一會要寫點東西。」

孫洪雷趕緊說道:「我們有個員工培訓室,有黑板。」

「就用那個。」李一鳴看看孫洪雷,「沒事的員工也來聽下,很重要。」

是擴大會議嗎?事態貌似有點嚴重了,不過擴大的話可能也就是沒到嚴重得不可收拾的程度,孫洪雷連連點頭,小心肝跟著頭一起在晃顫。

帶著一鳴同志,一群人又浩蕩出門轉彎走到西面的一個房間,這個還真像是個教室,不過條件比李一鳴學校強太多了,桌子是新的,椅子是新的,到處都是新的。

「你們平時沒用這個上課嗎?怎麼看起來沒怎麼用過?」李一鳴一句話就讓孫洪雷心都停跳了半拍。

「呃...因為這個......」孫洪雷結巴著說不下去,一鳴同志隔著上千里地都能知道他想啥的人,當面撒謊那非常嚴重,如果被當場指出來,那後果......

李一鳴很生氣:「哼!有條件不使用,浪費,知道很多教室都什麼樣嗎?今天可是教師節,說明國家對教育開始越來越重視了,你們也要注重平時的學習!活到老要學到老,你一天不學自己知道,兩天不學別人知道,三天不學,全國都知道了!」

三天不學全國都知道......有這麼嚴重嗎?最多到街道吧......孫洪雷心裡暗暗嘀咕,嘴角忍不住動了一下。

李一鳴像是看出他的心聲,毫不客氣瞪著他:「杭城賓館承擔境外來客和重要上級的接待任務,經理是非常重要的崗位,但越是重要的崗位就越要學習,不學你們怎麼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承擔國家交給你們的任務?搞砸了怎麼辦?壞菜了怎麼辦?給國家人民造成了損失怎麼辦?」

房間裡一片死靜,孫洪雷腿都軟了,輕飄飄低下頭,彷彿能被一口氣吹跑。

李一鳴看著這一個個大人現在跟氣球似的,倒是陳長青在他後面還挺得住,臉上還帶著笑。

「現在這裡住的有多少準備來投資的人?境外的?」李一鳴問道。

李初展小心想了下,回答他:「十個,包括那個陳查理,現在還不知道他具體是不是想投資,他有多少錢,不好查證,他只是考察。」

「我知道了,這個事開完會後再說。」李一鳴打量著這個教室,桌子四十張,椅子八十把。

「一鳴同志,要不要先吃飯?」孫洪雷掙紮著問了一句。

李一鳴很不高興:「吃什麼飯,吃了飯血都跑到胃裡去工作了,哪有空想東西,餓點更清醒!」

「是是......」孫洪雷點著頭趕緊去通知,不是離不開的崗位都得叫過來。

賓館裡一陣匆匆忙忙人來人往,拿著本子和筆,小步快走,人群中夾雜著細聲私語,無外乎問這誰上課,這小孩子是誰,然後就會有人偷偷說一句這就是那個一鳴同志,問話的人直接就沒聲了。

不但沒聲,氣都快斷了。

不一會兒這教室已經被塞滿了,還有人不斷搬椅子進來拼桌子坐。

夏書家帶著建國領導在人群中走著,空氣中迴蕩著錯雜的腳步聲,耳邊還有不斷的低語:

「聽說有中央領導來開會。」

「中央的?」

「對!」

「跟我們?」

「對!」

「我要換件衣服!」

「沒時間了!」

......

李建國進教室時的腳步非常沉重,心情幾乎就是沉痛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只是打了個長途,兒子居然搞出這麼大的場面,不是每一個賓館都有趙紅軍這樣的人啊!

他看看站在那講台上的兒子,看到的卻是一張毫不緊張卻滿滿嚴肅的臉。

「建國同志,您坐這裡!」孫洪雷指著一個紙牌後面的位置。

「陳處長,您在這邊!」

茶杯熱水,空氣中飄著茶香,李建國心頭沉沉一屁股坐在第一排正中的位置上,看著台上那個臭小子。

李一鳴表情很嚴肅,每一個進來的人他都是從頭掃瞄到腳。

......

孫洪雷、李初展、陳長青和李建國坐第一排正中,然後後面是賓館裡的員工,除非是手頭實在有事走不開,都來了。

門口還站著兩個僵著臉維持秩序的,本來還會說笑的那些人到了門口幾乎就窒息了,然後屏著氣飛快地溜到一個座位上坐好,本子翻到最白的一頁,筆也拿得要拗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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