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絕對一番 作者:海底漫步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3:21:2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 10532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3:26
第二十章 是法海和小青嗎?

  千原凜人沒有拆穿美千子,現在他就算提出不用這小女孩了,村上和藤井也未必會同意……不,他們肯定不會同意的,對他們來說,美千子這小女孩有著巨大的利用價值。

  看走眼了,好像犯了一個錯誤……

  這深沢美千子應該是個早熟兒童,而且有點提前進入叛逆期的樣子,大概是傳說中的那種媽媽望女成鳳,女兒不堪重負,心靈日漸扭曲脆弱,開始遊走在黑化邊緣了。

  這不稀奇,童星難成正果,大部分就是兒童時期就開始承擔成年人的工作,接觸成年人的世界,造成了心理發育畸形,三觀脆弱,大了不是墮落就是抑鬱,大多都結局悲慘,令人惋惜。

  他什麼也沒說,略有後悔但也無法改變,只能當這事沒發生過,沉默了一會兒便自行去幹他的工作了,而接下來兩天他沒再見到深沢美千子這小女孩,然後終於到了劇組正式開拍的日子

  他也終於第一次進了編號17的攝影棚。

  這攝影棚被東京放送TEB分配給他們使用,如果收視率過得去,還能拍二三四季的話,那他們可能要在這攝影棚呆個一年兩年的。

  這攝影棚佔地面積挺大,有點像個大型倉庫,不過進門就是多圈環軌,方便移動攝像機。棚頂則是各種懸掛式燈光設備,也有很多鋼索,可以掛威亞拍拍飛來飛去的鏡頭。

  攝影棚的左側是很多小格間,可以供演員臨時休息——演員在攝影棚一半時間都是在等戲,不找個地方把他們關起來,容易礙手礙腳;

  右側則是一個控制室,裡面可以控制攝影棚的燈光設備、采音設備,也可以移動攝像機,還可以模擬很多自然天氣狀況,比如想來個閃電什麼的,按兩個鈕就行了。

  場地中間部分被分成了三大塊,正中是輛可拆卸的巴士車,現在只有後面的三分之二,車頭部份已經被拆下來了——這巴士明顯只是拍攝道具,根本沒輪子,也沒發動機,被放在了一個平板拖車上,估計是靠道具師人力拉來拉去的。

  這是製作局的財產,電視劇中巴士場景可是常見的,有這麼一個道具誰用誰申請,日積月累下來能節省大量的資金。

  類似的還有電車車廂、飛機機艙等等,都是這個劇組用完另一個劇組接著用,算是製作局體系的另一個好處。

  當然,你非要「貴在真實」也可以,租輛巴士擠在裡面拍好了,但那又麻煩還真的「貴」,而且遠遠沒有在攝影棚安全——原作就是在電車上拍的,效果比較真實,但同樣比較花錢,到了他們這種窮酸小劇組,還是在攝影棚裡湊合吧!

  千原凜人很好奇的過去轉了一圈,發現巴士下面還有電動裝置,能讓巴士劇烈抖動或輕微發顫,以此來模仿行駛中的顛簸感,同時車窗上蒙了藍幕,後期會補上窗外的風景。

  巴士的另一邊不遠處,則搭建了一個小小的舞台,以供每集開場、中間過渡時解說所用,而在相對的另一邊,則是第一集第一個短劇中要用的「醫院」復合場景,那裡幾個道具師還在忙著進行最後的拼裝,看起來也是可以重複利用的東西。

  這些場景的正前方則是兩台攝像機以及導演用的鏡頭成像監視台,側面還有一台軌道式的攝像機在待命,另外棚頂上方還有懸掛式的旋轉搖擺機械臂,這個可以由控制室來操縱,但似乎暫時用不到,上面並沒有掛攝像機。

  《世界奇妙物語》這部劇,編成委員會給的資金預算感覺很少,但提供了大量的輔助人手、免費道具和免費設備,真算起來,投資也算馬馬虎虎了,只是這些投資大部分可以重複利用,就顯得特別摳門。

  但就憑可以重複利用這一點,也難怪曰本電視劇製作公司都不太成氣候,估計在成本方面就得被製作局體系按在地上摩擦。

  千原凜人剛簡單參觀了一圈,村上伊織就開始叫他了,「千原,這邊。」

  他快步走了過去,發現村上伊織正在指揮人擺貢桌,而貢桌是分三層的,最上層有一個斜坐著看起來很慵懶的人偶娃娃,鵝蛋臉,烏黑長發一直到腰際,身著素色的和服;第二層有兩個跪坐的人偶娃娃,穿著簡單,就是紅白配色的巫女服;第三層則是擺了些法器、清水、鮮花和水果糕點。

  劇組開拍前,為了拍攝順利或是盼望作品大賣,求個心理安慰拜拜神,這個千原凜人可以理解,他甚至見過拜關二爺的,弄得和黑澀會開香堂差不多,沒想到這邊也一樣,只是拜的這個人偶他就不認識了,便向村上伊織問道:「這位是……」

  村上伊織雙手合什,輕聲道:「是雲中絕間姬,藝能人的守護神。」

  千原凜人回憶了一會兒,對這個名字沒印象,村上伊織知道他是剛入行的新人,便直接給他解釋起來,笑道:「傳說在古時候,有位國王觸怒了一位法力高強的大和尚,這位大和尚便設下圈套,把龍神用注連繩封印了起來,結果沒有龍神吞雲吐霧,沒辦法下雨,造成天下大旱,民不聊生,國家馬上就要陷入滅頂之災。」

  村上伊織整理了一下貢品,「就在這種時候,雲中絕間姬突然出現了,以幫亡夫祈福的名義進入了寺廟,通過絕美的容顏以及精湛的演技誘騙大和尚愛上了她,立誓要和她成婚,而在新婚之夜,雲中絕間姬套出了龍神被封印的地點,趁大和尚睡著時釋放了龍神,直接解除了滅國危機。」

  「後來呢?」

  「後來就沒什麼了,雲中絕間姬解除了滅國之危,又再次消失了,連姓名都沒留。後人為了紀念她的功績,便稱她為雲中絕間姬,歌舞伎大多都仰慕她的勇氣、容顏和演技,便奉她為守護神,到了今天,就成了藝能人的守護神了。」

  千原凜人聽得連連點頭,感覺這劇情有點熟悉——是法海和小青嗎?不過,這故事確實挺傳奇的。

  他忍不住又仔細看了看雲中絕間姬,想看看那種讓滅國高人都拜倒在裙下的盛世美顏,但怎麼看也是個鵝蛋臉人偶,做工也不怎麼精細。

  村上伊織見他似乎很感興趣,提議道:「要不要我拿一個給你放在家裡祈福用?這種人偶經常要用,台裡剛買了一千個,拿走一兩個沒關係的。」

  原來還是消耗品?千原凜人頓時就感覺這位雲中絕間姬的格調下降了三個檔次,搖頭道:「不用了,村上小姐。」

  他又不信這個,原主公寓裡有個空的小神龕,他都給搬去賣廢品了,拿回去也沒地方擱。

  村上伊織被拒絕了也無所謂,看準備得差不多了,便招呼劇組的工作人員都過來,開始舉行開拍儀式。

  整個劇組裡的人按職位和資歷高低排成了一個三角陣,村上伊織站在最頂尖,伸手敲了一下磐,然後便在清脆悠長的餘韻聲中帶著大家一起低頭合什,祈運拍攝順利,作品大賣。

  千原凜人對這個倒不反感,也低頭希望《世界奇妙物語》能取得好收視率,至少不能比原本世界差太多。

  真的有點虛,原本世界中拍那片子最初只是為了湊時段,一個製作人找了很多編劇,請他們一人寫了一個小故事,然後弄了幫路人演員就開拍了,最後大賣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現在村上伊織是正式提交的企劃,申請了預算,雖然劇組同樣很寒酸,但也該算真上心了,那最後弄個有心栽花花不活就真的悲劇了……

  千原凜人默默的祈禱,不過不是求神,而是希望這劇組能給力一點。

  不久後,村上伊織輕拍了拍手掌便睜開了眼,指揮兩名工作人員搬來一個火盆便把雲中絕間姬給燒了。

  千原凜人又忍不住了,不是他大驚小怪,而是有些東西真的不懂,輕聲向身邊的藤井有馬問道:「為什麼要燒掉?」

  剛開拍就弒神嗎?這也太猛了吧!再說剛求完人家,河還沒過完就拆橋麼?

  「大概是讓分身通知本尊吧?」藤井有馬也拿不準的樣子,隨口道:「反正傳統就是這樣的,好像以前歌舞伎演出前都是燒掉的,也許是雲中姬就該回天上去?」

  千原凜人沒話說了,難怪要買一千個,原來每次開拍都要燒一個,但這麼對待救國英雌是不是過分了啊……

  攝影棚嚴格禁菸禁火,火盆剛燒了不到兩分鐘就給工作人員拿滅火器直接噴滅,隨後直接搬走了事——給人感覺十分無厘頭,但全場人都毫不在意,大概傳統是傳統,規定是規定,按傳統辦完了,還是要執行規定的。

  曰本人的腦回路有時確實很難讓人琢磨,但到這裡儀式還不算完,眾人搬走了貢台,又迅速忙碌起來,演員武田一磨也站了出來,直接走上了小舞台,而導演藤井指揮攝像機對準了他。

  場記冒了出來,拿著場記板站在鏡頭前叫道:「第一場第一幕,5,4,3……」

  攝影棚整個兒暗了下來,圓柱形的燈光投射到小小的舞台上,武田一磨身著黑色西服,戴著墨鏡,緩步走到了燈光下,緩緩道:「世界上總有許多奇妙的事情,有的讓人匪夷所思,有的讓人哭笑不得,有的……」

  等他台詞說完,又漫步走到了一片藍幕之下,這鏡頭就算完成了——這裡全是黑眼睛,沒藍眼珠子,還是習慣用藍幕來摳圖的,後期會在這裡把他「變」成一隻黑貓竄出去。

  藤井有馬輕叫了一聲「卡,很好」,這第一場戲就算是通過了——特意找了最簡單的放在了第一場,以取得拍攝都可以一次通過的吉兆。

  眾人集體輕輕鼓了鼓掌,臉上都有笑容,似乎舉行了儀式後士氣確實+300。

  至此開拍儀式才算是結束,進入了正常拍攝環節。

  藤井有馬開始指揮攝影、采音、燈光進行調整,化妝師對武田一磨進行補妝,而巴士那邊助理導演不知道從哪裡領出了一批路人演員,開始指揮他們上車排座位,充當人肉背景板。

  同時,深沢美千子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出現在了場邊。

  醫院場景那邊也開始忙碌,幾個工作人員在地上畫暗線以方便過會兒演員走位,美保父母、醫生的扮演者在對台詞,奶奶的扮演者躺在了床上,由化妝師開始上妝。

  全是熟手,忙而不亂,甚至配合挺默契的,大概各劇組都差不多,全是製作局模式,這些人早習慣了。

  村上伊織已經悄悄離開了,這邊拍著第一集,她得去做第二集的準備工作了,時間還是很緊的,比如第一個短劇只會拍一天半,今天在攝影棚拍,明天半天拍外景,副導演已經帶人去準備了。

  千原凜人則搬了把椅子坐到了藤井有馬斜後方,一邊寫劇本一邊觀察場內情況。這個他早和村上伊織說好了,村上伊織也同意了,只是要求他保證作品質量和數量——如果有問題,他還是得回本部去待著,要是還不行,村上伊織八成就要把他關進旅館。

  多虧了可以分心兩用,不然搞不好入行前三年,都得一直坐在書桌前。

  很快,武田一磨的戲暫時告一段落,工作人員開始調整小舞台的擺設。攝像機開始移動,又到了巴士面前,準備拍攝美千子在巴士上發呆出神的幾幕——真開拍了,每一分鐘預算都在消失,真的很急。

  美千子表現很好,非常自然,小手托腮望著窗外極惹人憐愛,但冷不丁看著監視器的藤井叫停了。

  美千子愣了愣,連忙站起來,看了一眼工作人員後方的媽媽在皺眉,趕緊嚮導演道歉:「對不起,監督,是哪裡有問題嗎?」

  千原凜人沒發現問題,這鏡頭是美千子走過去,坐下,然後她的上半身特寫加面部特寫,就是時間需要長一點,以備回頭配上旁白使用,最多再注意一下少拍車窗以外,以防眼尖的觀眾發現窗外畫面是假的,完全稱不上有難度。

  藤井擺了擺手,說道:「不是你,是你後面那個路人……對,就是你,你是怎麼回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3:27
第二十一章 角色就沒有靈魂了

  美千子身後的一個「村姑」站了起來,摸著頭巾困惑道:「誒,是在說我嗎?」

  「對,就是你,你往前湊什麼?沒人告訴你不能亂動嗎?」

  那村姑有些慌亂地解釋道:「我是想著劇情是美保不想聽父母吵架,獨自坐到了這邊,心情一定很難過,那我是個路人的話,看到這樣可愛的小姑娘難受,一定會安慰她兩句吧……我感覺這樣演更真實,而且可以突出美保這個角色的惹人憐愛。」

  千原凜人挑了挑眉,原來你不止想給自己加戲,還想給自己加台詞?加台詞都不用告訴我這編劇嗎?

  你該不能看過《論演員的自我修養》吧?不過這村姑看著有點眼熟,是在哪裡見過嗎?

  藤井有馬捏了捏兩眼之間,跟她沒話說,也說不著,直接招手叫過了導演助理,這些路人演員歸他管理,劈頭就罵道:「你怎麼做事的?」

  進了片場,他這導演就不是平時那麼彬彬有禮的紳士樣子了,似乎被上了暴躁Debuff,而導演助理叫做津村晴喜,也是跟著藤井有馬的老人了,抗性挺高,倒不怎麼畏懼,搖頭道:「大概是新人,最近路人演員流動挺大的,可能是培訓沒跟上。」

  「把她挪到角落去。」路人演員是申請來的「道具」,各年齡段都是有數的,過會兒別的鏡頭換換衣服還要用,藤井有馬也不方便直接踢她滾蛋,只能把她換到偏僻角落裡,又吩咐道:「過會兒你好好教教她。」

  「我知道了。」津村晴喜爬上半截巴士就是一陣調整,把那路人村姑塞到最裡面去了,讓另外兩個路人夾著她,那位置僅就是預備不小心拍到了別顯得太空,影響了構圖。

  那村姑有點不甘心,本來她還能算個人肉背景板,現在降級成人肉背景板預備役了,連忙小聲向著津村晴喜一陣求饒,後來津村晴喜怒了,拿台本給了她頭一下,她才徹底閉了嘴。

  千原凜人搖了搖頭,也不在意,這種事拍攝時常出,總有一小撮懷著夢想的路人演員表現欲特別強,很想上鏡頭,比如聽說周星馳年輕時就當過路人演員,好像同樣辦過類似的事情。

  而且,就算路人演員不是想搶鏡,有時也會出各種意外,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舉動,真的很正常。

  隨著這小小的障礙被排除掉,拍攝就恢復正常了,美千子確實極有表演天賦,也明顯受過專業教導,僅就是坐在那裡望著窗外,臉上表情自然又豐富,似是思念,又似是期盼,整個人像在閃閃發光,很普通的一組鏡頭竟然被她演出了華彩段的感覺。

  她身上真的有一種獨特的氣場,十分吸睛,簡直像是把周圍的人強制隱身了。

  在千原凜人看來,她表現比原作中的女童星強多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想參演電視劇,不想進演藝圈,明明她只要大了別墮落了,別自暴自棄搞出了醜聞,別沾酒沾D,將來成為一名優秀演員的希望還是很大的。

  單純的逆反心理嗎?還是忍受不了痛苦,想過輕鬆的生活?

  很快,美千子在巴士上的戲份拍完了,全都是一遍通過,全無NG,在天賦極好的基礎上,明顯在之前就對著劇本下過大功夫。

  藤井有馬很喜歡這樣的演員,感覺她有天賦又勤奮,叫了她過來親切勉勵了幾句,然後就移師「醫院」那邊的場景了,那邊橋本夫婦、醫生和胖護士的扮演者已經準備就緒——要是劇組大一點,執行導演多幾個,器材充足一點,這些鏡頭其實可以同時動工的,但小劇組嘛,沒辦法。

  巴士這邊路人演員都被轟了下來,工作人員開始拆掉一側車壁,準備過會兒拍「橋本夫婦」吵架的鏡頭。

  按拍攝計畫,美千子需要等待醫院場景空出來,去拍她和奶奶的重頭戲,這時要再去熟悉熟悉台詞劇本,便向著休息室走去——和「奶奶」的戲,基本還是她的獨角戲,「奶奶」的台詞全都是後期錄配,這對她的演技也是個挑戰。

  半途中路過千原凜人那裡,美千子習慣性想給個甜甜笑容,但剛翹起唇角就記起之前的衝突了,愣了愣後,只是沖坐在那裡的千原凜人默默鞠躬問候——她媽媽在遠處看著呢,就像剛才努力表演一樣,她不敢留力氣糊弄人,現在也不敢沒禮貌!

  千原凜人點了點頭,像之前那小小的口角沒有發生過一樣,輕聲道:「辛苦了,剛才的表演很精彩。」

  美千子直起了小身子,對著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想說點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直接走向了她媽媽——未成年的小演員帶著父母或經紀人來劇組是允許的,不算閒雜人等。

  南部良子很高興女兒演技表現出色,對她連聲鼓勵,自己同樣一臉興奮的紅暈,好像是她剛剛成功拍完了好幾個華彩鏡頭,並且得到了導演的肯定和誇獎。

  千原凜人回頭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又重新望向了拍攝現場,手下繼續潦草的劃拉著他的劇本。

  …………

  接著來的拍攝都很順利,千原凜人感覺很慶幸,他倒霉到被雷劈了以後,運氣竟然否極泰來,又變好了,自我推銷很順利,遇到的製作人很好很能幹,第一部作品的導演也非常靠譜。

  至少藤井有馬在片場的調度掌控能力很強,四五十人的團隊被他指揮的有條不紊,拍攝進度按部就班,速度飛快——讓幾十人同時為一件事努力,並沒想像中那麼容易的,就算大家肯幹,安排不好也是一團亂。

  千原凜人感覺從這人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片場的氣氛也相當輕鬆,工作人員都感覺今天可以早點下班——劇組不講人道的,只講進度。

  今天拍攝進度沒完成,誰也別想走,全留下來加班,而沒人喜歡加班。

  當社畜,別說早下班,哪怕能按時下班,那就值得一聲歡呼了!

  時間很快到了中午12點,藤井有馬正在指揮拍攝醫院場景的一組連續長鏡頭,三台攝像機同時工作,場景走廊中路人演員人來人往,以讓這裡看起來像個真正的醫院。

  藤井有馬感覺狀態極好,這拍電視劇就是比拍無腦廣告讓人迷醉,而且他畫鏡頭台本時就有那個感覺了,千原凜人寫的劇本很讓導演舒服,設計的基礎動作、路線和台詞都很完美,幾乎沒有BUG,簡直像是試拍後又反覆改進過一樣。

  是個有才能的編劇,東山再起時能遇到真是非常幸運,難怪不肯分權給別的編劇,這信心也不是憑空而來的——他有點後悔第一次見面時,想插手千原凜人職權的事兒了。

  這個連續的長鏡頭很快拍到了尾聲,藤井有馬盯著小小的導演鏡頭監視器看得越加滿意,但猛然一愣,直接叫道:「CUT!停,停,停!」

  接著他抬起頭,對著場內罵道:「那個拿托盤的是怎麼回事?你停下彎腰幹什麼?」

  這路人突然停下,擋住了主角的半個身子還露著半張大臉,觀眾的注意力肯定全都轉移了——本來很好的一個長鏡頭,可以一次過的。

  場內一個穿著護士服的女性呆呆看了他一會兒,小聲道:「這不怪我啊,監督,走位練習時,這位坐輪椅的病人大叔沒有露出很難受的表情,但剛才他表情有些痛苦,雖然有些像是餓了,但我飾演的是一位盡職盡責的護士,看到病人痛苦了是必須詢問一下的,不然角色就沒有靈魂了……」

  藤井有馬聽聲音耳熟,仔細看了看她的臉,想起來了,這就是一開拍時便想給自己加戲加台詞的那個路人戲精,更是火大,一轉頭就叫道:「津村!」

  導演助理津村晴喜跑過來了,直接一個九十度鞠躬,大聲認錯:「對不起!」

  他教過了,沒想到對方又出了幺蛾子,但無論怎麼說,他這管理責任跑不了。

  藤井有馬也真沒客氣,把台本捲了卷就給了他腦袋來了個三連擊,砰砰作響,罵道:「管好你的人,再出這樣的事,就換西島來幹你的活!」

  「抱歉,我以後會注意的!」津村晴喜低著頭挨打,他其實相當於藤井有馬的學徒,等幹到了執行導演並有一定資歷了才有可能離開自立門戶,現在挨打也就只能幹挨著。

  他老老實實挨完了打,捲了卷台本衝進場景,衝著路人戲精的腦袋就打了下去,罵道:「我之前怎麼教你的?怎麼教你的?!不想幹就直說,別浪費大家的時間,你知道你這多一句嘴害多少人的努力白費了嘛?!」

  那路人戲精抱著頭也不敢還手,委屈道:「我只是希望片子拍得更好一點……」

  「這是你該操心的事?弄清自己的身份!」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

  藤井有馬搖了搖頭,叫道:「好了,津村,私下去教!現在大家吃飯,吃完飯再接著拍!」主要是12點多了,大家肚子都餓了,狀態開始下滑,再繼續也影響效果,那乾脆讓工作人員發便當,大家先吃飽肚子再說。

  接著,他轉頭對千原凜人笑道:「千原,過來和我一起吃吧,我帶了點好東西,分你一些。」

  他之前信不過千原凜人,還想著多加幾個編劇來著,和千原凜人有過小小的爭執,後來相處的只能算普普通通,而開拍後千原凜人非要留在攝影棚,他還擔心過這人年輕不知天高地厚,想報復報復他,會在拍攝過程中指手劃腳,結果千原凜人坐在後面一早上沒動彈過,擺明了是學習態度,這不由讓他感覺很好。

  劇本寫得好,人也不錯,值得一交,更重要的是,這裡就千原凜人和他地位相當,一起用餐比較自在。

  千原凜人自然不會有意見,職場交際嘛,免不了的。

  他笑著應了一聲,把寫了小半的劇本一放,跟著藤井有馬就往導演休息室去了,也就是攝影棚帶的那些小格子間。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3:27
第二十二章 對好人能幫就幫一下

  「給你,千原,這可是好東西。」

  進了休息室,藤井有馬坐下了,自然有工作人員送來了便當和飲料,而他自顧自從包裡掏出了一根非常長的大紅腸,取出小刀就切了一截遞給了千原凜人,態度相當親切。

  千原凜人道謝一聲接過,然後看了看切面,發現不是普通的紅腸,疑問道:「這是?」

  「圖林根的紅肝腸,把豬肝搗成泥,配上迷迭香、丁香和豌豆一起裝進腸衣蒸煮,味道非常迷人,你試一下就知道了。」

  千原凜人嘗了一口,發現味道確實是……比較奇特,趕緊扒了口白飯,順口問道:「藤井君是在德國留過學嗎?」

  紅肝腸好像是德國特產,像是去過德國,難怪做事嚴謹,為人也比較西化。

  「是的,大學時做為交換生在那邊呆了十八個月,從此就喜歡上了肝紅腸。」藤井有馬說著話,又從包裡掏出了個小罐子,問道:「要不要再來點納豆?納豆拌飯配紅肝腸是最棒的!」

  這都是他的私藏,不是為了和千原凜人聯絡感情,一般人他都不會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彌補一下當初想插手主創編劇職權的事。

  「謝謝,請自用就好。」千原凜人謝絕了,他對飲食雖然不怎麼挑剔,但並不喜歡奇怪的食物。

  「你沒口福。」藤井有馬也不在意,反正他的善意傳達出去了。他揭開了罐蓋,拿勺子舀了一大勺出來,黏黏成絲,頓時一股淡淡的臭腳丫子味兒在整個休息室瀰漫起來,他還笑道:「這可是私家特製的,市面上絕對買不到。」

  千原凜人強忍著用手掩鼻子這種不禮貌的行為,有點後悔跟過來了——這人口味真不是一般的特別,和國內那些愛吃臭豆腐、榴蓮的有一拼。

  現在想想,難怪他那幾個跟班助理都沒湊過來,一般一起吃飯這可是搞好職場關係的好方法,估計以前吃過虧了……

  但來都來了,還是同事,這拔腿就走也不合適,他只能快點扒飯,同時換個話題:「對了,藤井君結婚了,那藤井夫人也是同行嗎?」

  他開啟了職場閒聊模式,以增進雙方友情,畢竟弄不好要在一起相處一兩年,關係好一點平時也自在些。

  「不是的,她不是圈內人,她以前是公司職員,結婚後就在家裡當家庭主婦。」

  「聽起來不錯,那這些紅肝腸和納豆都是尊夫人給你準備的吧?藤井君可真是幸福啊……」

  藤井有馬拌飯的動作微頓,嘆道:「也稱不上幸福,最近兩年總是吵架。」

  「發生什麼事了嗎?」

  「前幾年,我建議我岳父買了塊荒地,就在高木市高速旁邊,本來以為東京會繼續擴張,那裡地價會飆升的,結果……我兩年沒敢跟她回娘家去拜訪了,她很不高興。」

  千原凜人默默點頭,你這行為和91年攛唆別人把BJ二環的四合院賣了有異曲同工之妙啊,難怪不敢見老丈人了。

  他又隨口問道:「當時花了很多錢嗎?」

  「一億五千萬円,我岳父的畢生積蓄。」藤井有馬也進入了閒聊狀態,搖頭嘆道:「現在那塊地只能種野柿子,現在每到秋天,我都能收到一大缸柿子醬,一大堆柿子餅,非常難吃,但我老婆要求我全吃掉……」

  「這……那有考慮過把地賣掉嗎?」

  「現在賣只值七千萬円左右了。」藤井有馬摸了摸後腦勺,有些猶豫:「也許過幾年經濟好轉了,能漲回來?」

  千原凜人硬著頭皮吃了一口紅肝腸,隨口道:「依我看,你還是回去和岳父好好商量一下,盡快把地脫手比較好,不然這柿子怕是還要吃好久。」

  藤井有馬有些奇怪:「千原你對經濟也有研究嗎?你覺得曰本的大蕭條時期會持續很久?」

  千原凜人只是看過歷史資料,依他對原本世界的記憶,曰本的地價離觸底還早,在96年、98年還有兩次大跳水,而在98、99年受亞洲金融危機的影響,一度跌到了只值91年10%的窘境——91年以前,東京地價兌成現金,可是號稱能買下半個美國的,虛得太過火了,降到10%給人感覺還算合理一點。

  而99年後,地價才開始慢慢回漲,到2019年漲到了91年價格的80~90%左右,不過隔了近三十年,貨幣購買力不同了,再想買下半個美國純屬囈語。

  雖然是兩個世界,但感覺應該差不多,最多時間有小幅差異,那既然知道地價還會繼續跌了,還不如先賣掉幹點別的,了不起等2000年左右再買回來,這樣至少還能少啃幾年柿子餅。

  只是這些千原凜人沒辦法向藤井有馬解釋,只能笑道:「偶爾看看新聞,但稱不上有研究,只是一種……一種直覺吧,我覺得地價離見底還早得很。」

  這麼躲著,估計到2020年,你也沒辦法見你岳父,持續吃這麼久柿子,怕是要拉稀拉死。

  「已經跌了一半了,應該到最低點了吧?」藤井有馬沉思著,並不太相信千原凜人所謂的「直覺」,同事之間閒聊基本全是胡扯,誰信誰是傻子。

  他又掏了一勺特製納豆,讓休息室裡的怪異氣味越加濃郁,這才說道:「不過千原你說得對,談談還是應該的,這麼下去確實不是個辦法。」

  他還是很愛他老婆的,去銀座玩都不敢讓老婆知道,而且柿子餅偶爾吃一下挺不錯,天天吃就有點受不了了。

  千原凜人只是隨口閒聊拉近距離,聽不聽那就是藤井有馬自己的事了,他笑了笑不再說什麼,把便當裡最後一口飯填進了肚子裡,然後起身道:「藤井君,你慢慢吃,我出去散散步。」

  這屋裡味道太大了,實在忍受不了了,真是不知道為什麼世界上有人專門喜歡吃奇怪的食物?好好吃飯不行嗎?

  「誒,你吃飯這麼快嗎?」藤井有馬有些驚訝,然後看了看表,回歸了導演本色,「三十七分後休息結束,你要想繼續觀摩,記得按時回來。」

  千原凜人點了點頭就推門出去了,先猛喘了兩口氣,然後看了看片場,發現人稀少了許多,大概關係好且身份相當的,都湊團一起吃便當去了。

  他信步出了攝影棚,而外面是一連排的白色大房子,猛一看像個大型倉儲區一樣。這個是抄的好萊塢的大片場,連顏色都刷得一模一樣。

  或者都是為了減少吸熱?

  這裡沒什麼風景可言,也不能去別的攝影棚瞧瞧,人家不會讓他進去的,只能圍著攝影棚打起了轉,而剛走到了攝影棚側面,突然看到一個少女扯著一個男人的衣擺不放手,在那裡苦苦哀求:「津村桑,求求你了,不要趕我走,我好不容易才能有一次上鏡的機會……求求你了,我會努力工作的,我真的會努力的。」

  「你放手!」導演助理津村晴喜氣得脖子都粗了,使勁一掙掙脫了,「你一肚子道理,我說不過你,不讓你幹了總行吧?」

  「我改,我改,我不頂嘴了!」

  「晚了!」

  津村晴喜抬腿就走,沒走幾步迎面就撞上了千原凜人,愣了愣,趕緊低頭問候:「千原老師,您好。」

  千原凜人回禮道了聲「辛苦了」,看了一眼沮喪站在那裡的少女,愣了愣,輕聲問道:「這是出什麼事了嗎?」

  津村晴喜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本來給她講了講路人演員的注意事項,但她態度很差,不太服從管理,所以不打算用她了……那個,您不要擔心,不會影響拍攝的,我馬上叫一位朋友過來臨時頂替一下。」

  他在給這路人戲精說紀律,那路人戲精在跟他談表演,他差點給氣到抑鬱了,真的受不了了——這貨再出錯,藤井有馬不會多罵這戲精,那有失身份,只會罵他連個路人演員都管不好。

  「這個,也許有些冒昧了,如果可以,能不能別換掉她?」千原凜人看了那路人戲精一眼,忍不住給這她說情了。

  他本來不是這種多管閒事的人,主要是他和這少女有過一面之緣——之前這路人戲精當人肉背景板,頭髮是包著的,還上著妝,他只是看著眼熟,沒認出來,現在綁起了馬尾,他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這是他簽約那天,路上勇救落水兒童的那個圓臉馬尾送魚小工。

  當時這少女一身魚腥味,自稱「大海的女兒」,在初冬寒冷季節毫不猶豫就跳入河中救人,還是給他留下了極深刻印象的,感覺這至少是個善良的好人。

  那麼,一個善良的好人,一個有過見義勇為行為的人,要被辭退了,也許會讓她收入減少,陷入生活困難,那說真的,他真不介意多點事幫她說說情——總聽說好人沒好報,那就從自身做起,對好人能幫就幫一幫。

  很蠢的做人原則,但他覺得這種蠢偶爾犯點沒什麼。

  津村晴喜則有些困惑的看了他一眼,又回頭看了看那滿是絕處逢生喜悅感的少女,拿不準這是什麼情況了——按理說,要是這少女和主創編劇相熟,哪怕演技不怎麼樣,編劇幫著要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製作人和導演都不會多說什麼的,何至於混到了路人演員的份上?

  但他不懂歸不懂,面子還是要給的。

  在製作人總負責制的劇組裡,副本大BOSS自然是製作人,但導演和主創編劇起碼也能算是個小BOSS,而他頂多算個精英怪,還是沿路最多掉綠裝的那種垃圾精英怪,根本沒辦法比。

  劇組換掉千原凜人,估計會元氣大傷;換掉他,可能大家都沒什麼感覺,重要程度完全不同,而且就算他不同意,千原凜人萬一是認真的,找導演說幾句,導演也不會駁他的面子,等於他白得罪了主創編劇一場,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他還是直接聽話比較好。

  他直接一口應了,轉身又回去了,沒好氣道:「看在千原老師的面子上,再給你一次機會。過來,我再給說一遍拍攝紀律,這次你閉上嘴好好聽!」

  「是,是!」那少女現在無比乖巧,有些想過去找千原凜人道謝,但發現他已經溜躂著走了,只能低頭乖乖聽津村晴喜訓話。

  而千原凜人散了會兒步,消了消食就重新進了攝影棚,剛要回他的座位,卻發現那裡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拿著他寫了一半的劇本在看。

  那小小的身影似乎很敏感,被看到了馬上轉了身,正是深沢美千子。

  她沉默了一會兒,微微鞠躬:「對不起,我不該隨意看這個……不過,這裡面說的是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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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為倒立少女而彈的奏鳴曲

  「這劇本和你無關,不要多想。」

  千原凜人說著話走了過去,從美千子手裡把寫了一半的《為倒立少女而彈的奏鳴曲》拿了回來。

  美千子並不相信,微微低了頭,瞬間純淨的大眼睛又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低聲問道:「就是我吧?你是猜到了我身上的事,然後拿去當創作素材了吧?破壞了我的人生還不夠,還要借此汲利?」

  這人是何等的無恥,竟然利用別人的痛苦賺錢?

  爛人!

  《為倒立少女而彈的奏鳴曲》是千原凜人正在寫的一個短劇本:

  在一次鋼琴比賽上,男主角黑木很努力,但卻沒有贏得任何獎項,而奪得一等賞的是他的美女同學吉野點兒,但吉野點兒在一片誇獎聲中表情淡淡,毫不在意,這讓黑木心情更加低落,他的朋友角川也十分不爽,低聲說了幾句尖酸刻薄的怪話。

  比賽結束了,黑木往家走去,心裡猶豫是不是該放棄成為一個鋼琴演奏家的夢想了——哪怕再努力,也比不上那些天生有才能的人,也許該放棄夢想,踏踏實實去找一份工作吧?

  他正一時難下決斷,突然聽到路邊傳來了幾聲淒厲的鴉鳴,抬頭望去卻發現路邊有一片幽暗的樹林,而樹林簇擁著一家老舊的書店。

  他感到很奇怪,印象中這裡是沒有建築物的,遲疑了一下,選擇進去看看,此時正是深夜十二點。

  書店裡空無一人,他四處轉了轉,書架上一本血紅鎏金的硬殼書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把書拿了下來,書裡面掉出了一張滿是干涸血污的樂譜。

  樂譜上的文字好像是德文,他不認識,但五線譜他試著哼了哼,發現旋律很奇妙——出於好奇,他最終買下了這張奇怪的樂譜。

  第二天,他找了詞典翻譯了一下,發現這張樂譜名叫《為倒立少女而彈的奏鳴曲》,屬於一位叫做阿爾伯特的演奏家,而且樂譜上還有幾行手寫的字:

  「沒人能聽到這首曲子。」

  「不要彈,永遠也不要彈,失誤會讓你失去雙手。」

  他更好奇了,又去了圖書館,索檢了這首曲子的資料,結果找到了一條1921年的新聞——著名鋼琴表演家阿爾伯特在彈奏《為倒立少女而彈的奏鳴曲》時,被掉落的吊燈砸斷了雙手。

  被詛咒的樂譜?只要彈奏失敗就會失去雙手?

  那沒人能聽到又是什麼意思?

  黑木半信半疑,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終於去了琴房,彈奏起了這首曲子——反正他對夢想也失望了,沒什麼可怕的。

  但當他敲響第一個音符時,時鐘停轉了,節拍器停擺了,房外的笑鬧聲消失了,就連窗外的雨滴也停在了半空中。

  整個世界靜止了!

  這曲子可以讓時間停止?黑木十分吃驚,不敢停下來了,也不敢失誤了,而等他彈出了曲譜上的最後一個音符,石英鍾上的秒針才走向了下一格,節拍器重新恢復了擺動。

  ……

  黑木十分驚奇,忍不住把這件事告訴了他的好朋友角川,還把那張被詛咒的曲譜拿給他看,但角川並不相信這件事,反而開玩笑說可以把這張曲譜拿給吉野點兒彈,這樣她只要失誤了就會失去雙手,那去德國進修選拔賽上,大家就有機會了。

  黑木認為這樣不對,但角川不屑一顧,表示早看吉野點兒那女人不順眼了,總是仗著自己天賦好便目中無人,性情太過冷淡孤傲,給她個教訓也不錯。

  偏偏這時吉野點兒來了,聽到了角川對她的背後非議,冷冷看了角川一眼,似乎在說:你這樣的人,也就只能在背後妒忌一下有才能的人了。

  黑木和角川非常尷尬,而且角川慌亂之中還打翻了杯子,黑木連忙去幫他撿,角川猶豫了一下,面色沉重的取走了《為倒立少女而彈的奏鳴曲》。

  ……

  不久後,琴房傳出了一聲淒厲慘叫,路過的人聽到了,闖進去一看,發現角川兩隻手鮮血淋淋,已然受了重傷,連忙幫他叫了救護車。

  黑木不明所以,以為自己害了朋友,聽說後連忙趕去了醫院,卻發現雖然角川躺著病床上吊著胳膊,但神色卻好了不少,沒有了以前那股滿是尖酸刻薄的怨氣。

  黑木困惑地詢問角川為什麼要去彈奏那首曲子,那僅就是因為好奇嗎?

  角川很安祥地笑了,「因為我想給自己一個可以放棄的理由,沒想到真的成功了,以後我可以安心當一個公司職員了。」

  接著他又認真說道:「你還有機會的,黑木,你的天賦也讓我嫉妒過,現在到了你證明自己的時候了,你應該去參加選拔會,到德國去實現你的夢想!」

  黑木低下頭想了一會兒,又看了看朋友,默默同意了。

  ……

  時間又過了幾天,學校選拔比賽開始了,黑木拼盡全力彈奏著,但注意到評委們都面無表情,似乎對他並不感興趣。等演奏完,他很失望,特意來看他比賽的角川安慰道:「別灰心,有成功的希望!」

  這時吉野點兒到了,冷聲道:「讓開!」

  然後她就登台了,坐到了鋼琴前開始了彈奏——她的技藝精湛,琴聲動人心魄,彷彿絕望壓抑中又像蘊含著不甘的吶喊,每一個音符都能敲在人的心坎上。

  黑木聽了一會兒,終於確信他是永遠比不了吉野點兒的,認為自己也到了該放棄的時候。他沒再聽下去,直接去了琴房,沉默了好大一會兒,開始彈奏那首《為倒立少女而彈的奏鳴曲》。

  他打算一直彈奏到失誤為止,因為夢想終歸只是夢想……

  一瞬間,整個世界又靜止了,但黑木卻愕然望向了窗外,那裡吉野點兒正倒立在半空中——她參賽到一半,突然停止了彈奏,然後就坐在鋼琴前沉默了好大一會兒,起身離場去了樓頂,直接就撲了下去。

  吉野點兒倒立在半空很吃驚,望著鋼琴前的黑木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我沒死成?

  黑木也十分困惑,手上彈奏並不敢停,反問道:「為什麼?」

  你有別人求之不得的天賦,為什麼要自我放棄?

  吉野點兒美麗的臉上露出了從未有過的美麗微笑:「我早就想結束這一切了,天賦帶給我的只有痛苦——我整個人生,都在被逼迫著練琴,除了練琴就是練琴,我累了,我想結束這一切了。」

  …………

  劇本暫時只寫到了這裡,美千子也只看到這裡,但她很懷疑裡面女主角吉野點兒的原型就是她——她從三歲時,就被迫開始了參演,從幼兒園舞台一直到了現在的攝影棚。

  剛開始時,她還樂在其中,為得到媽媽的誇獎而感到驕傲和自豪,但隨著她媽媽眼晴越來越亮,對她的要求越來越嚴格,不間斷的形體課、聲樂課、語音訓練、表演課、才藝課、舞蹈課,大量枯燥到人難以忍受的身材管理、容貌管理,她感覺有些承受不住了,感覺特別累。

  若只是身體累還好說,咬咬牙也未必堅持不下去,但還要對著每一個陌生人笑,扮乖巧,保持形象,跟在媽媽身後求人,忍受媽媽找不到機會時的抱怨不甘,慢慢的,心也累了。

  她開始希望結束這種生活了,但偏偏這時候意外得到了試鏡的機會,她努力裝傻裝呆,期盼著這麼失敗上幾次,可以讓她媽媽灰心放棄,不要總想著送她去演電視劇拍電影,不要總想著讓她出名,能讓她開始過上正常的生活,但她第一次努力就失敗,給千原凜人毀了——千原凜人糾纏不休,害她拖到了媽媽進來也沒裝傻成功,直接功虧一簣。

  她覺得千原凜人毀了她的人生,至少是毀掉她人生的幫凶!

  現在,她又在無意間閒逛時,發現千原凜人把她的痛苦寫進了劇本……說真的,心裡很不舒服,甚至有些痛恨眼前這個男人了!

  但……

  千原凜人其實是被冤枉的,他是個做事很有計畫性的人,《為倒立少女而彈的奏鳴曲》早在他計畫之內,這也是《世界奇妙物語》中的一集,只是他改了一下,把裡面涉及到的「未來科技」給抹掉了。

  這事只能說趕巧了,他之前做計畫時也沒想到現實中真有這種事——藝術來源於生活,而生活有時比藝術還離譜,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他沉默了一會兒,向美千子認真說道:「這劇本確實和你無關,我沒有影射你的意思,不過我知道你在生什麼氣……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工作,如果你不想參演,你該和你母親好好談談,而不是只是遷怒於我。」

  美千子仰著小臉看著他,平靜問道:「你十歲時可以反對父母的決定嗎?」

  千原凜人愣了愣,竟然無言以對,小孩子要能反對父母的決定,那小學和初中起碼也要少掉一半學生——沒多少喜歡學習的小孩子,都愛玩。

  他嘆了口氣,無奈道:「我不能,那我想我該說一句……抱歉,當時我沒有看出來。如果我看出來了,我不會再把你叫回來。」

  美千子似乎沒想到他會直接道歉,怨氣稍減,緩緩搖頭道:「你道歉也不能改變什麼了,她的計畫又推進了一大步。」

  「有試著談過嗎?有試著……反抗過嗎?」

  「有過,但沒用,她年輕時就想當個明星,只是沒有成功,我現在是她實現夢想的工具,她不會輕易放棄的——她已經投入了太多太多,回不了頭了。」美千子小臉上滿是憂鬱,顯示出了遠超年齡的成熟:「至於反抗,我該怎麼反抗?大哭大鬧嗎?那只能換來更嚴格的管束,更多的學習班,而且我不想再挨打了。」

  「法律途徑想過嗎?我記得曰本是有家庭裁判所的吧?」

  「然後她被剝奪監護權,我被送進福利院?」美千子小臉上表情淡淡,聲調很平靜,根本不像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輕聲道:「又或者我被禁止從事演藝事業?那她會怎麼對待我?她認為是在為了我好,我應該感激無比的!」

  千原凜人又給堵的沒話可說了,有些事只是想想很簡單,但真操作起來,滿是兩難——現在她情況很糟,但真開始反抗了,也許只是從一種糟糕換成了另一種糟糕,還是糟糕。

  他沉吟了片刻,不再多說什麼廢話,似乎他對這件事幫不上忙,這本來就是家務事,清官都難斷家務事,更別說他了。

  他不吭聲了,美千子也失去了繼續對話的興趣,轉身就要離開,小小年紀氣息卻十分消沉,整個人給人感覺灰濛蒙的,但她走了兩步,猶豫了一下,又轉頭問道:「那個女主角,就是那個吉野點兒,她最後……最後自殺成功了嗎?」

  千原凜人愣了愣,心頭一跳,你不是看了這劇本起了模仿之心吧?他不由問道:「你希望結局是怎麼樣的?」

  美千子呆了一會兒,緩緩搖頭:「我不知道,你不是編劇嗎?她的命運該由你來決定。」

  千原凜人低頭看著她,她本來有一雙純淨的大眼睛,而現在的眼裡只有迷茫……

  她其實很痛苦吧,痛苦又無力去改變什麼,於是更加痛苦了?

  早熟真不是什麼好事情啊……

  他想了想,把寫了一半的劇本遞給她,微笑道:「那這個送給你好了,寫上你自己喜歡的結局——你至少能為吉野的人生做一次決定。」

  他當時大意了,不然絕對不會勉強一個孩子去做她不想做的事,這有違他做人的原則,那這算是補償的禮物好了,雖然沒什麼用,但他只能做這麼多了。

  讓他去勸南部良子,又該以什麼樣的立場去勸呢?

  美千子看了看劇本,再看了看千原凜人,沉默了好大一會兒,慢慢伸手接過了劇本,然後轉身直接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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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稀父

  下午的拍攝結束得很早,這得益於製作局成熟的拍攝體系和藤井有馬妥善的調度,只在晚上六點一刻就完成了預期進度。

  深沢美千子表現依舊出色,除了幾組導演想多試幾次的鏡頭,基本沒有NG,都是一次過,根本看不出這是第一次參演電視劇,想來一是天賦出眾,二是受過長期且專業的訓練,三是南部良子在家裡陪她進行過大量練習。

  至於那位路人戲精,下午則老實了很多,沒再弄出什麼事端,主要是津村盯她盯得很緊,還一直把她往角落裡塞,這讓她想搶鏡都搶不了。

  一整天都這麼順利,結束的這麼早,工作人員集體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原本都以為第一天八成要干到半夜的——拍劇拍到半夜不稀奇,一週一集,時間緊迫,略有點不順就得加班,眾人都習以為常了。

  甚至有時加班也趕不出來,還要把一部分外包出去讓別人幫著幹,那現在不用加班,真的是意外之喜。

  社畜就是這麼好滿足,真是沒辦法啊!

  這些人一邊收尾,一邊開始商量去哪裡喝酒,都是一臉「死裡逃生」的喜悅表情,而千原凜人也收拾了一下紙筆,準備打道回府。

  他今天送了份賠罪禮物,相當於半天白幹了,回去打算調整一下計畫,晚上少睡幾個小時補回來,但他剛要走,南部良子領著美千子突然找了過來。

  他有些奇怪,不知道這位「盡職」的好媽媽又有什麼事情,問道:「南部女士,是有什麼事嗎?」

  莫非要拍自己馬屁,準備請自己吃飯?

  事情證明他想多了,南部良子一臉笑容,先是鞠躬,又道辛苦——千原凜人基本一天都坐在後面東張西望,根本看不出是在寫劇本,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覺得他辛苦——然後才精神振奮地問道:「聽說千原老師送了一份劇本給美千子,還謬讚她有才能?」

  「稱不上謬讚,美千子確實有著極好的天賦。」千原凜人實話實說,劇本確實送了,而就童星的演技來說,感覺美千子這處在黑化邊緣的小女孩至少能排進全國前十,那稱一聲有才能並不過份。

  南部良子更開心了,欣慰的回頭看了女兒一眼,又掩口輕笑道:「美千子跟我說我還不信,原來是真的,錯怪這孩子了,那……千原老師是確實有意收美千子當弟子嗎?」

  「弟子?」

  這是什麼神展開?千原凜人不由自主就望向了南部良子身後的美千子,不明白這小丫頭又要鬧什麼幺蛾子。

  美千子平靜回望著他,眼神純淨,接著低下了小腦袋,把兩隻小手十指交叉抱成了拳,放在了胸前,默默祈求——她回去想了很久,覺得千原凜人好像能理解她,而且也同情她,那這就是個自由的機會!

  只是時間來不及了,她沒辦法躲開她媽媽的視線再和千原凜人溝通,只能這麼冒險。

  千原凜人的反應和南部良子想像中的不一樣,她頓時有些詫異,拿不太準地說道:「不是這樣嗎?美千子剛才和我說,千原老師認為她有寫作方面的才能,有收她為弟子的意向,還給了她半份劇本,讓她嘗試補完……」

  千原凜人收回了目光,突然又改口了,笑道:「啊,是在說這個啊,我記起來了,是有這回事,但我自己還在學習中,教別人好像不太合適,太過冒昧了,所以沒敢直接問出口。」

  他讀懂美千子這小丫頭的肢體語言了,估計這小丫頭想借他的名義放鬆一下,也就是打著學習寫作為名,偷偷過點正常孩子會過的生活,哪怕一週只有那麼幾個小時也可以。

  她在積極主動的祈求幫助,用一種很另類的方法,甚至像是一種自我放棄前的賭博……

  千原凜人可以不答應的,他只是犯了一點點小錯誤,這錯誤程度還沒嚴重到要他需要付出什麼的地步,但反過來說,不影響自己大目標的情況下,付出一點點時間幫助一個可憐的小孩子,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不然萬一哪天這小丫頭真的承受不住重負了,真黑化了,弄出什麼讓人遺憾的事,那自己算不算幫凶呢?

  他心裡轉了一圈,最後還是選擇做個善良的人——主要這事對他沒損失,他可以分心兩用,哪怕真教教她基本也不會影響到工作進度,對達成目標無害,這樣就可以善良了,但如果反過來……他也說不好還會不會善良。

  南部良子則大大鬆了口氣,感覺事情又回到正軌了,連聲道:「千原老師您太謙虛了,我看過您寫的劇本,真的非常好,而且美千子也說了,她很希望能拜在您門下學習……這真的很難得,這孩子很膽小很害羞,從沒主動要求學過什麼,這次能主動要求,說明心真的很誠,請您務必考慮一下。」

  她對這件事很熱心,她在電視圈其實沒什麼人脈,不然早送女兒過去反覆試鏡了,之前能得到《世奇》試鏡的機會純屬天下掉餡餅,那眼下能結交一位主創編劇,哪怕這主創編劇還毫無名氣,也是不錯的選擇。

  萬一這編劇將來出名了呢?那以後在圈子裡說說女兒是她的弟子,別的劇組不看僧面看佛面,怎麼也得客氣三分吧?

  甚至這編劇很欣賞女兒,不說為她量身打造一部劇,哪怕僅僅就是帶著她一直參演,然後筆頭下面那麼歪一歪,人氣上升成為明星的可能性起碼翻一倍——編劇在片場存在感很低,但演員一般都對編劇特別客氣,為的是什麼?

  不就是得罪不起嗎?編劇筆頭歪一下,說不準半季沒拍完,那演員的角色就成植物人了,以後全是床戲,這誰受得了。

  那反過來說,編劇想幫一個演員,又能有多難?

  南部良子覺得這事百利而無一害,而且女兒還能多個小才女的人設,更是不錯——說不準將來女兒還可以自編自導自演,那不是更成功嗎?

  簡直可以說是光彩奪目了!

  她恨不能千原凜人別謙虛了,直接答應就好。

  千原凜人果然合了她的心意,順水推舟,笑道:「既然您都這麼說了,那南部女士,您看美千子什麼時間方便?我可以試著教教她,但能不能有成果,我可保證不了。」

  他得把醜話先說在前面,那小丫頭估計根本不會正兒八經學習。

  南部良子在這方面倒很好說話,客氣道:「您真是太過謙了,用您方便的時間就好。」

  「那就每天下午四點到六點如何?」千原凜人儘量幫著這可憐的小丫頭爭取福利,笑道:「地點就放在劇組本部好了,那裡有不少女性職員,也方便照顧她。」

  更重要的是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安全第一,絕對不能單獨相處,不然恐遭天譴。

  南部良子猶豫了一下,這時間和美千子的聲樂課時間重疊了,但她馬上判斷出了哪頭更重要——找個主創編劇當老師可比找個聲樂老師難多了,簡直不是一個層面的事。

  她直接深深鞠躬:「那就拜託您了,千原老師。」接著她又試探道:「學費您看……」

  「那個先不急,先讓美千子嘗試一下,也許她很快會厭倦的,寫作可是十分枯燥的工作。」千原凜人沒打算拿這個賺外塊,而且也沒打算長久干,想來這小丫頭有個喘息之機之後,等怨氣消了,想通了,這事也就結束了。

  其實嚴格來說,南部良子花大量時間精力財力培養女兒,幫她規劃未來,這也不是一般母親能做到的,雖然她可能有著極大的私心,在從女兒身上汲取成就感、滿足感,但這到底算不算錯,真的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誰都說不好的。

  最多只能說南部良子太過急功近利了,沒有考慮到女兒的心理承受能力吧?感覺她也不像個壞人……

  說不好,不好說,不說好……

  南部良子則有些驚訝:「這怎麼好意思,千原老師您不用客氣,不然按聲樂老師標準的兩倍來算怎麼……」

  千原凜人打斷了她的話,直接道:「按我說的來吧,南部女士。」

  他態度一強硬起來,笑容一斂,威力就接近從小苦練的「單身狗之瞪」了,南部良子馬上不敢再廢話,趕緊拉了女兒過來,催促道:「美千子,快謝謝千原老師。」

  美千子很配合的鞠躬:「謝謝師父,我一定會努力學習的,絕不辜負您對我的期望。」

  千原凜人無語的看了她一會兒,話說怎麼直接叫起師父來呢?我就是當個課外老師,也不是要開宗立派啊,而且這發音……

  稀父,聽起來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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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六個豆包走後門

  千原凜人在他剛入行不足半個月時,就從五指山之下解救出了一個叛逆小丫頭,有了人生中第一個弟子,感覺可以踏上西天取經的道路了——再來兩個這樣的弟子,外加一匹白馬,感覺確實就夠送他歸西了,沒毛病。

  他婉拒了南部良子的「拜師宴」,約定好了學習從明天就正式開始,先試一個月再說,然後終於可以回家了——那拜師宴他真不敢吃,將來南部良子知道了真相,不一刀殺了他就算脾氣極好。

  他臨走時召喚出了忍者助理白木桂馬,讓他幫著再弄張書桌到本部,順便再購買點其它物品,至於佔用了電視台的空間和工作的時間,他打算明天再和村上伊織說好了,反正只要他按時且高質量的交稿,想來這點小事製作人不會放在心上。

  他沒叫喚著要去溫泉旅館住,就算夠有職業道德了,絕對五好編劇。

  交待完瑣事,他就直接往家走,但路上總覺得身後有人,很懷疑白木桂馬那忍者助理在跟著,不過卻找不到他人在哪。

  大概是神經過敏了,莫非最近事情太多,壓力太大,內分泌失調了?

  確實有可能,這段時間為了適應這陌生的國度,確實特別特別煩心——生活不易啊,雖然有穿越紅利在,但變現慢得很,實在讓人頭痛。

  千原凜人一邊瞎想著一邊進了公寓門,換上了便裝就去燒水準備泡麵,而還沒等到水燒開呢,突然就聽到了門響。

  原主沒有社會交際,輕易沒有訪客,他有些好奇的開了門,結果一眼就看到白天那個路人戲精站在門口,表情有些侷促不安。

  千原凜人小吃了一驚:「是你?」

  路人戲精很不好意思地鞠躬:「您好,千原老師,突然登門拜訪,冒昧打擾,真是失禮了。」

  「這倒沒什麼,不過你怎麼知道我地址的?」千原凜人一頭霧水,劇組的工作人員都沒幾個知道的。

  路人戲精更不好意思了,小聲道:「我跟著您回來的。」

  這……你這是尾行吧?你不是變態吧?

  千原凜人有些拿不準了,曰本生活職場中壓力都很大,民族性又偏敏感極端,算是極為盛產變態的國家,不可不防,但他看這戲精穿得很單薄,在這突然降溫的天氣裡有些瑟瑟發抖,十分可憐人,還是側身讓了一下,示意這路人戲精先進來,同時問道:「突然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畢竟是個見義勇為過的好人,不能對她太苛刻。

  路人戲精在簡易玄關處脫了鞋,依舊一臉青澀侷促,頗有些不安地說道:「就是想感謝一下千原老師的幫助,那個……就是今天中午我差點被從劇組趕走的事。」

  「那個啊,那沒什麼。」千原凜人客氣了一句,請她坐下,剛巧熱水壺響了,便去倒水,隨口道:「你以後要自己注意一點了,再犯錯我也沒辦法幫你說話了。」

  順手幫忙也是有限度的,這戲精要是以為以後可以無法無天了,那他第一個踢她滾蛋。

  他說完了,轉身給她遞過去一杯熱水,示意她喝了暖暖身子。

  路人戲精有些感激的接過了熱水杯,拿袖子墊著抱在手裡取暖,小聲道:「謝謝,千原老師看起來很嚴肅,沒想到是個好人,我來時還擔心被罵呢!」

  千原凜人忍不住挑了挑眉,這話說的,難道平時我看起來像個壞人?而且我平時都是微微的笑,一派溫和,低調做人,很有禮貌,怎麼可能很嚴肅?

  這路人戲精估計剛踏入社會,話都不太會說。

  他在那裡腹誹,那路人戲精暖和過來了,突然想起了什麼,趕緊從背包裡取出了一個牛皮紙袋子,直接擺到了榻榻米上往前一推,恭敬道:「這個,請您收下。」

  千原凜人看了一眼那牛皮紙袋子,有點懷疑她是打著感謝的旗號來想混個角色的,不由對這個「好人」微感失望,表情寡淡下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一點小小意思。」

  「小小意思是什麼意思?」

  「就是意思意思。」

  「意思意思到底是什麼意思?」

  「就是感謝的意思!」

  「一點小事不用特意上門送……」

  千原凜人說了一半閉嘴了,這路人戲精感覺腦子不怎麼好使,再這麼下去就成了說相聲了,不對,是表演漫才了——曰本相聲。

  他直接伸手打開了牛皮紙袋子,看了一眼,發現裡面是六個豆包,還微微冒著熱氣,估計是路過商業街時順路買的。

  他又看了一眼面前這個明顯沒什麼正式上門拜訪經驗的路人戲精,發現她的衣服很土很舊,而且明顯還是秋季服裝——這個上週穿還行,東京十二月初不怎麼冷,他在室內還穿大褲衩子呢,但連續降雨後大降溫,現在她這麼穿看起來就不怎麼合適了。

  而且剛才看這路人戲精的襪子,好像是打著補丁的,不,不是打著補丁,就是襪子頭破了,被硬縫起來了,手藝不好,縫的有個尖角,給人感覺怪怪的。

  這路人戲精經濟狀況應該很窘迫,千原凜人嘆了口氣,合上了袋子,把心裡話直說了,搖頭道:「我不會收這個,我沒有能給你的角色,抱歉了。」

  路人戲精愣了愣,有點急了,委屈道:「我沒有那個意思,真就是想感謝一下您的意思,我下午就想感謝您了,但津村桑不讓我亂跑,我空著手也不好意思,所以才特意買了點心登門道謝——您是我到東京以來,唯一幫助過我的人,我真的很感激您,而且我媽媽說過,對幫助過我的人,一定要誠摯道謝的,這是做人的底線,再窮再難也不能丟!」

  接著她又小心翼翼地說道:「您是不是覺得太少了,但我身上只有這些錢了,只能這麼表達心意,還請您不要嫌棄,直接收下吧!」

  「如果只是想表達一下謝意,那我就愧領了。」千原凜人想了想,也懶得和她糾纏了,低頭直接收下,最多明天開工後,他私下找助理導演多給這路人戲精開點工錢,把這六個豆包的錢補起來好了——他那麼賣力工作,主動送了東京放送TEB一份大熱劇本,吃它六個豆包不過分吧?

  這單就讓東京放送TEB買好了!

  不過,他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這路人戲精表現欲那麼強烈,能有套近乎的機會,一定會拐彎抹角問問能不能混個小配角什麼的——做人不能太天真,什麼感激不感激的,這都是客套話,誰信誰是傻子,這戲精肯定是提著六個豆包來走後門的!

  其實他對這種「鑽營」倒不是特別反感,如果有需要他也會做,不會選擇當什麼高潔君子,畢竟天下這麼大,能人這麼多,你主動去尋求被欣賞,主動去尋求機會,總是好過乾等著伯樂來找你的——天下哪有那麼多伯樂?

  就算夠多,馬都排著隊等著見伯樂呢,哪個伯樂有空來找你?

  只是,這路人戲精演不了戲,不選她僅是為了電視劇的質量負責任。

  表演,是個專業性極強的工作,不是什麼人都能幹的,美千子很適應,第一次參演就表現出色,那是背後不知道有多少汗水和淚水做基礎,不知道受了多少累吃了多少苦,搞不好還挨過罵挨過打。

  沒看她小小年紀就在黑化崩潰邊緣試探了麼,絕對不容易的,而這個路人戲精,千原凜人搭上眼一看,就知道她完全沒有接受過任何專業訓練,別說九十年代了,就是放在一九年,她這樣兒想當個流量小花都不配。

  不是說她長得不夠漂亮,她其實放在普通人中算是漂亮少女了,但上鏡就是另一碼事了。

  由於九十年代電視採用的放送比例,以及立體三維向平面二維轉化的問題,真的能出現那種所謂的「上鏡胖十斤」,你平時看起來還算苗條,一進電視屏幕就相當於被微微拍扁了,那看起來自然會胖上不少,顯得很怪異很不自然。

  要想上鏡好看,在現實生活中,你要比正常人更瘦更小,最好能成為一個沒有肉的衣架子,而這就代表著減肥、控制飲食、大量的形體訓練、健身訓練和規律的生活作息。

  這是一個演員的起碼職業素養,但這路人戲精就是個正常人體型,還不是天生骨架較小的那種,千原凜人敢保證,她一上鏡,肯定是虎背熊腰。

  另外,她五官也不太合格,是那種標準的亞洲面孔,五官相對來說不夠深邃,那麼上鏡之後陰影和深淺輪廓就會很模糊,在觀眾眼裡看起來就是一張大餅臉——要想解決這問題,還是得減肥、瘦臉、控制飲食以及大量的科學訓練,甚至不排除需要做一下微整容的可能性。

  一個好的女演員,只要不是專攻中年大媽之類的類型演員,一般都要求臉小,五官深邃,也就是傳說中的「精緻的小臉一哭,淚水滑過臉頰直接滴落在胸口」,而不是這路人戲精這種「大臉一哭,涕淚交夾,糊了一臉」。

  這些還只算是天生條件,不過這一行業有時天生就夠決定一切了,路人戲精這種,正經星探在路上遇到了都不會去挖她。

  當然,這不是說她一定就不會成功,不可能闖出一片天地,但絕對事倍功半,至少為了電視劇負責,千原凜人絕對不會主動選她這種演員。

  他收下了那六個豆包,就在那裡等著,等著這路人戲精詢問角色相關時,就把這些和她說清楚,然後打發她走人。

  但出乎他的意料,路人戲精看他終於痛快的收下了那六個豆包,似乎放下了好大的心理負擔,又正坐著淺淺鞠躬:「真的很感激千原老師能讓我留在劇組裡,您是個好人,現在我的意思傳達到了,那就不能再打擾您的時間,這就告辭了。」

  說完,她爬起身就準備要走,而千原凜人真的愣住了。

  你這就走了?真不打算走一下後門嗎?

  我腹稿都打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3:27
第二十六章 我要出人頭地

  這路人戲精看起來也就十八九歲,大概也就高中畢業沒多久的樣子,明顯剛剛踏入社會,好像真不怎麼懂那些蠅營狗苟的事兒,真就是來表達一下感激之情,非常有淳樸之風。

  看她走的這麼痛快,千原凜人看了看豆包,對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有些慚愧了。他本質上還是偏大學生一點,雖然經過了一定的社會磋磨,顯得比較成熟,但實際上依舊沒能練成鐵石心腸,臉皮也不夠厚。

  他想了想叫住了這戲精,溫言問道:「先別急,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方便告訴我嗎?」

  這麼淳樸,感覺比熊貓還少了,也許該幫她提個醒兒。

  那路人戲精聞言很恭敬的又坐回去了,低頭道:「失禮了,忘了做自我介紹……那個,我叫做近衛瞳,今年十九歲,來自四國德島的一個小漁村,是家中的次女,今年十一月才來到的東京都,剛剛加入了TEB的路人演員課,以後還請您多多關照。」

  千原凜人在記憶碎片中搜索了一下,感覺好像說的就是他原本世界中的德島縣,也就是四國島最有名的那個貧困縣——曰本古時四國島被稱為南海道,但後來四家諸侯在島上連年混戰,打出了一地狗腦子,還夾了一堆狗血,過程能拍十部大河劇,影響深遠,從此便被俗稱為四國島了,而且相對比較偏僻貧瘠,算是個雞不飛狗不跳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一般人赴日旅遊都不會選那裡。

  四國島就夠窮的了,德島號稱是四國最窮的地方,那肯定就是真窮了,所以這是跑到大城市來打工嗎?

  想想也算正常,華夏也有一堆人很想去北上廣試試吧?自己要是穿回了九四年的華夏,肯定也會往那裡跑。

  他又問道:「那為什麼想要當演員呢?」

  近衛瞳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起來就涉世不深,很單純,說話也很耿直:「我要出人頭地,我要讓家鄉的人都知道我出息了!」

  接著她又詳細解釋道:「我離開家鄉時,他們都笑話我,說我堅持不了一年就得灰溜溜回去,我不想讓他們都笑話我!而且,我也不想當海女,我討厭魚!」

  千原凜人愕然:「海女?」

  「對,就是海女,我奶奶是海女,我媽媽是海女,我姐姐也是海女,她們也要我當海女,但我不喜歡海,也不喜歡魚,所以我要當演員。」

  千原凜人撓了撓眉毛,感覺這邏輯鏈怪怪的,但好像又沒什麼毛病,而且你們家原來從事這麼古老的職業嗎?

  難怪你自稱「海的女兒」,我還以為你人魚童話看多了,沒想到是真的,也難怪你水性那麼好,一個猛子能扎出去半條河——對海女來說,那河就是個澡盆子吧?

  海女這職業,很多人可能沒聽說過,但這一職業真的很古老,可考的歷史就有兩千年以上了,各國都有,在曰本又被稱為「蜑」、「蜑女」、「蜑婦」、「潛女」、「潛婦」、「白水郎」——疑似是從中國泉州跑過去的,所以取了「泉」字拆開來為稱呼。

  而且「蜑」通「疍」,曰本的蜑民和中國的疍民各方面都很像,半海半山而居,以舟為家,以海就食,也都信仰龍神,所以有人說曰本的海女祖先都是宋元時期從泉州跑過去的疍民,不過沒有考古證據證明這一點,隔了這麼久誰也說不清了。

  莫非是半個老鄉?

  千原凜人打量了近衛瞳幾眼,發現根本沒有老鄉的樣兒,就是一個標準的日式美少女,還是窮困型的,直接放棄了這莫名其妙的念頭。

  而海女這職業主要靠潛入海底深處,撈取海物謀生,便宜的比如海蜇、海帶、珊瑚,貴一點的比如珍珠貝、龍蝦、鮑魚,一度興旺過,也不是只有女性能幹,只是因為男性比較愛逞強,容易出危險,一般還是女性從業佔絕大多數。

  但這一行到2019年基本已經快絕種了,主要是科技發達了,海產品養殖業、捕撈業把這一行業的利潤空間都給擠沒了,賺不到錢養不了家,後人自然興趣全無。

  千原凜人覺得近衛瞳想改行是對的,但她選了演員這一工作,真的不切實際。

  她本身長相就不怎麼達標,而且就算達標了,演員也不是普通人想像中的往鏡頭前一站就完事的職業——任何事都是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的。

  片場一般都會有幾十上百人在,記場板一響,幾十雙滿是審視等著挑毛病的眼晴盯過來,導演更是虎視眈眈準備要吃人,任何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基本都不可能保持自然放鬆的狀態,會情緒緊張,肢體僵硬,甚至腎上腺素分泌超標,頭腦開始發懵,動作變形,口齒不清,說話顛三倒四。

  當然,這對普通人來說沒什麼丟人的,這是一個正常人天然擁有的防衛心理,但演員不能有這個,必須通過嚴格的訓練來打破它。

  記場板一響,演員可以在幾十個人面前撒潑打滾,可以在路人圍觀下哭泣、狂笑、平靜無波、裝傻充愣,可以在導演的要求下四肢著地,爬來爬去,演狗像狗,扮貓像貓——這就是所謂的能馬上投入角色,能放得開,能演敢演。

  此外,哪怕是普普通通的說話,放到演員身上也需要經過訓練的,起碼要做到發音有力,語音標準,聲調自然。

  平時人說話都是達不到這標準的,雖然大部分人都自我感覺良好,但真讀一段台詞錄下來一聽,往往有語速過快、地方口音、省字吞字、語調變形、缺乏情緒表達等問題。

  就像近衛瞳一樣,她現在明顯自我感覺超級好,躍躍欲試,表現欲極強,但真讓她讀台詞,估計四國島的觀眾聽起來問題不大,但北海道的觀眾都得一起皺眉頭,甚至有些句子聽不懂都有可能。

  更不要提讀台詞時還要配合角色心理狀態了,或甜或膩或怒或冷,沒經過訓練,能不能傳達出來也是個問題。

  所以,真不是千原凜人在小瞧她,她現在當個人肉背景板肯定是湊合的,但給她一個C位或是高戲份配角,她能被導演罵死在片場,甚至她往鏡頭前一站,發現對面四五十號工作人員盯著她,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和搶鏡完全不一樣,整個人立馬懵了,直接留下終身心理陰影也不是不可能。

  看在六個豆包的面子上,千原凜人好心相勸:「你不想當海女那沒什麼,但演員這一行真的不太好幹,你有考慮過幹別的嗎?」

  近衛瞳腰板挺直,表情嚴肅,用力道:「沒有!」

  千原凜人無語了,你是不是傻?目標明確是好事,但你也要考慮一下現實,確定一下這目標有沒有達成的希望啊!

  立志建一座摩天大廈是很不錯,但你連地基都沒打好,就算拼上命的砌牆又有什麼用?

  近衛瞳看他沒說話,似乎擔心決心表的不夠明顯,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會努力的,只要付出努力,就一定會成功!」

  千原凜人更加無語了,雖然路人演員確實有殺出重圍的,但那種萬里挑一!都是一邊當路人演員,一邊反覆琢磨思考演技,然後通過一次一次試戲試鏡來突破自己的心理防衛本能,最終還得有氣運加身才獲得了成功——僅就是反覆去試鏡就很折磨人了,一次一次的努力,一次一次的被否定,內心痛苦非常,沒有一顆大心臟根本熬不過去。

  他有點不想勸了,說起來非親非故,她頭鐵就讓她頭鐵唄,但他看了看桌上的六個豆包,想想她的人品,再看了看她幹勁滿滿的臉,還是嘆道:「你沒經過表演專業訓練,想幹這一行非常困難,我建議你先……」

  他話還沒說完,近衛瞳就高興道:「我有訓練過!」

  「嗯?」

  「我自學過,我能說哭就哭,而且我最近在看《新電影人》雜誌,對表演理論很精通。」近衛瞳表現欲確實挺強的,不愧戲精之名,用力揉了一把眼,眼淚就滋出來了,直接糊了一臉。

  千原凜人又沉默了,出現了少有的無力感——混蛋,這特麼的連演員的基本功都算不上!

  面對這傻蛋,他真想拿起個豆包摔在她頭上,但萬幸面對弱勢群體時,他態度一般格外好,伸手止住了她的「表演」,認真給她解釋起了表演是什麼,要當一個演員應該具備的最基本條件是什麼。

  近衛瞳聽著聽著愣住了,她就讀到高二便輟學回家接受海女訓練了,文化層面不高,而她老家那個小漁村說實在的,信息挺封閉的,她這高校二年級放在村裡就算文化人了,接受外界信息一般只能靠村裡的三台電視。

  她從小就很喜歡看電視,很羨慕電視裡的人,經常在村裡模仿,大了立志也要出現在電視裡,讓村裡笑話她的人刮目相看,但從沒有人這麼詳細的告訴過她該怎麼才能出現在電視裡。

  她聽完了後,呆了好半晌,這才喃喃道:「啊哩,原來當演員有這麼多講究嗎?」

  千原凜人輕輕點頭:「是的,這是一項專業性極強的工作,需要付出很多,而且就算你付出很多,出人投地的機會也很渺茫,因為你會發現無數比你有才能還比你努力的人,甚至這些人的運氣都比你好,所以我不建議你選擇成為一個演員……那個,你現在在哪裡打工?」

  憑當路人演員,在東京是活不下去的,她肯定有打工,也許那才是她真正喜歡做的事。

  「我在明石碼頭殺魚。」

  「殺魚?你不是不喜歡魚嗎?」千原凜人想起來了,上次見這傢伙是在送魚的路上,那就是殺完後送貨上門?

  近衛瞳嘆了口氣:「是非常討厭,但我只會殺魚,而且殺得快殺得好,工錢比較高,所以只能幹那個,不然連租房子都租不起。」

  「是長期工作嗎?」

  「不是,就是沒錢用了,我就去那裡打零工。」

  千原凜人撓了撓眉毛,感覺那就有點麻煩了,想了想問道:「聽完我說的,你還非要堅持當演員嗎?你現在連一個演員最基本的條件也不具備……」

  近衛瞳連猶豫都沒有,讓千原凜人感覺他剛才的苦口婆心只是放了一串響屁——她用力點頭:「我想,我要上電視,我要出人頭地。」

  千原凜人嘆了口氣,只能繼續給建議了,「那你就不要這麼胡闖亂幹了,做事要有計畫性。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先想辦法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拿到穩定的收入,然後報一個專業一點的表演學習班,同時還要學習標準語,你的口音有點重,這一點必須改,然後健身節食減肥瘦臉也要跟上……」

  他是個計畫性很強的人,說起計畫來頭頭是道,而且多巴胺加快分泌,感覺有點爽,但近衛瞳抓了抓腦袋,困惑地打斷了他的話:「那個,怎麼找一份穩定的工作?」

  千原凜人卡殼了,他忘了現在處在大蕭條時期了,他這個穿越客找工作都差點吐了血,更不要提這個原生海女預備役了。

  他又倒了回去,重新開始想,感覺這問題有點難,而這時猛然聽到一陣腹鳴聲,抬頭望去,只見近衛瞳一臉無辜——快八點了,肚子會響很正常。

  千原凜人嘆了口氣,說道:「餓了吧,先吃飯好了。」

  真倒霉,不但要當免費的職業諮詢師,還得管頓飯,我真是十世大善人——登門就是客,他也是要臉的,不好意思裝沒聽到,也不好意思趕她走,只能管飯了。

  好歹人家也是拿出了全部的錢買了六個豆包來感謝,還是見義勇為小英雌,這份赤誠在這個冷漠的社會很罕見了,必須尊重!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3:28
第二十七章 這是命運嗎?

  千原凜人家裡只有泡麵,他去翻了翻,猶豫了一下找出了錢包,對近衛瞳說道:「走吧,咱們出去吃。」

  請客人吃泡麵有點太小氣,而且他最近總是吃泡麵便當,吃的有點倒胃口了,所以決定出去吃頓好的——他領了那三十萬円簽字費後就有點想改善一下伙食了,但他不會做飯,一個人出去吃大餐又覺得彆扭,一直沒能成行。

  現在剛好近衛瞳送上門來了,就拿她當個伴好了。

  近衛瞳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我……我身上沒有錢了。」

  「我請客,沒關係!」千原凜人不在意,一個小姑娘能吃多少?她敢買六個豆包來感謝,他就敢請她吃的滿嘴流油。

  人在社會混,該講究的時候還是要講究的。對權勢者,需有傲骨;對弱勢者,需持尊重——也許有點傻,但他喜歡這樣,這樣心裡舒服。

  大概,這就是沒成熟的表現吧!

  近衛瞳放心了,跟著他往外走,一臉感激:「千原老師,你人真的很好,你是我來東京遇到的最好的人了……這裡的人都火氣好大,動不動就罵人!」

  就你那辦事能力,估計都是找著挨罵,千原凜人心裡吐著槽,邊走邊說道:「不喜歡這裡,那有考慮過回去嗎?」

  其實在外闖蕩一下就能發現,哪裡也不如家鄉好。

  近衛瞳馬上搖頭:「沒有,我要出人頭地,將來衣錦還鄉。」

  你意志真堅定,頭是真的鐵。

  千原凜人沒再說什麼,領著近衛瞳就去了本町唯一一條商業街,他記得那兒有家料理店的,只是沒進去過。

  很快他就順著記憶找到了那家店,這家店不太大,門臉比一般的店要小接近一半,等千原凜人推門進去了,發現裡面同樣狹窄,不過很深很長,大概店主的地皮就是狹長型的,只能因地制宜,蓋了一間這麼奇怪的店。

  這會兒有點過了飯點了,店裡的食客並不多,千原凜人瞧了兩眼便撿了一張空桌子坐下了,近衛瞳小心翼翼坐在了他對面。

  千原凜人指了指牆上的料理牌,笑道:「撿你愛吃的點,不用客氣。」

  近衛瞳也真沒客氣,吞了口口水就靦腆說道:「東京好冷,一直想吃燉菜。」

  「那就吃燉菜,然後我看看……你不吃魚,那就再要炸雞塊、蔬菜天婦羅拼盤,素燒羊小排,主食要米飯怎麼樣?這個帶味增湯的,或者鹽烤飯糰?」千原凜人一邊看著牆上的料理牌,一邊詢問近衛瞳的意見,近衛瞳抹了抹嘴巴,連連點頭:「好,好,米飯就好。」

  她可是飢一頓飽一頓好久了,出門在外真的很不容易,特別是年輕的時候,好多東西不知道,好多東西不會,又沒人教,結果乾點什麼都磕磕絆絆,簡直像被整個世界針對一樣痛苦。

  「那就這樣。」千原凜人現在兜裡有點錢了,而且除了蔬菜外,其它都不貴,這頓飯折人民幣也就200多塊,感覺竟然有點物超所值——要依2019年的消費觀念來看,兩個人打頓牙祭,200塊真不算多。

  他確定好了菜單,一轉頭就準備叫服務生,但一轉頭之下竟然愣住了。

  一個身姿略顯削瘦,穿著靛藍色料理服的少女正端著麥茶和熱毛巾走過來,而那張臉讓千原凜人看得挪不開眼。

  「客人,歡迎光臨,請問需要點些什麼?」那少女二十歲不太到的年紀,頭髮用白毛巾包著,只有兩鬢各垂下一縷,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溫婉。她的五官同樣姣好,笑起來微微有點眯眯眼,但給人感覺很溫柔很可愛。

  千原凜人目光落在這少女的臉上,一時沒出聲,那少女困惑的又輕叫了一聲:「客人?」

  千原凜人終於反應了過來,澀聲道:「哦,對,點餐,我們要米排、烤燉菜……」

  他說了半句就卡了殼,似乎腦子不會轉了,近衛瞳看了看他,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趕緊插嘴道:「是要燉菜、炸雞塊、蔬菜天婦羅拼盤和素燒小羊排,還有米飯。我不吃魚的,燉菜裡不要放柴魚片,味噌湯裡也不要放。」

  「好的,客人。」那少女記了下來,然後又問道:「需要酒嗎?」

  近衛瞳望向了千原凜人,恭敬請示道:「千原老師,你喝酒嗎?」

  千原凜人有點回過神來了,不敢再看那少女,目光望向了桌面,隨口道:「我不喝,你喝吧!」

  近衛瞳臉上一喜,對那少女說道:「那我要一瓶大麥燒,還要燙酒壺。」

  「好,請稍等。」那少女看了一眼她的穿著,判斷她不是學生,笑了笑就往廚台去了,千原凜人不由自主的抬頭,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移動。

  近衛瞳看看他,又扭頭看了看那少女,奇怪問道:「千原老師,你認識她?」

  「不,不認識,只是和一位熟人長得好像。」千原凜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了目光,不過還是有點恍神,臉上著淡淡的遺憾之色,喃喃道:「真的太像了……」

  他突然覺得有些口乾舌燥,沒再說下去,直接摸起了茶壺,也不管冷熱,「噸噸噸」就干了半壺,接著口不干了,改嘴裡發苦了。

  他在穿越前的人生經歷很簡單,初中高中全都在向著目標前進,他上的大學和專業是他主動選擇的,不是像一般傻乎乎的高中畢業生一樣,僅因為高考剛好考到了那分數線才胡亂報的志願——他是真喜歡編導這個專業,從小就想從事影視行業。

  等他成功進入了他想去的大學,學上了想學的專業,又開始向著進階目標努力,但他也是個人,而是人就有感情,或者也許確實到了思春期了,就算在目標明確的情況下,還是對同系一位女生有了朦朧好感,類似於暗戀性質的——說起來也不怕丟人,他甚至還夢到過和那位女生一起走進教堂,舉行了婚禮。

  少年慕艾,這沒罪吧?

  只是當時條件不允許,他經濟條件有點差,無良導師特別關照他,弄得課業壓力也比較重,他也不可能為了戀愛放棄自己長久以來的目標,最後也沒展開追求,但那女生似乎為人比較敏感,幾次接觸中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意,偶爾遇到了,總會在和他溫婉的說幾句話,在圖書館也喜歡湊到他身邊坐,低聲和他討論一些學業上的問題。

  時間久了,他們之間就處在了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狀態,而他馬上也要上大三了——如果這麼持續下去,等畢業找到了工作,有了一定物質基礎,他想把這個女生變成他的新娘。

  他有信心給她幸福!

  只可惜,穿越讓這份感情無疾而終了。

  如果能選,他一定會選擇別穿越,哪怕這邊成功看起來更容易——在原本世界中,他也不怕什麼,他有耐心,能學肯吃苦,做事夠認真,自信不會輸給大多數人。

  他一輩子就喜歡過那麼一個女孩子,準備讓她成為自己的新娘的,已經列入目標計畫了,但大概永遠也做不到了——確定了目標卻永遠達不到,沒什麼比這更可悲的了。

  現在,他竟然在平行世界的曰本東京遇到了一個和他「戀人」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第一眼時幾乎驚呆了,以為蒼天有眼,戀人也穿越過來了,等看了一會兒才瞧明白,兩個人不是一個人,只是長得特別像,氣質也差不多,都是一樣溫婉可人。

  這實在是讓人腦子不亂都不行……

  「那個,千原老師,你真不喝一杯嗎?」近衛瞳這圓臉馬尾單純少女沒他那麼多煩心事,待一位中年婦人送了酒來,馬上開始樂呵呵的自燙自倒,而燙過的麥燒冒著熱氣,她聞著味看樣子口水都要淌出來了。

  千原凜人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接著就算是心事重重仍然吃了一驚:「你自己喝這麼多嗎?你不是沒滿二十歲嗎?」

  這麼大一瓶,至少也得有兩升半吧?你帶了六個豆包來,我肯請你吃飯就很夠意思了,你還要讓我抗個醉鬼回去?

  這過份了啊……

  而且你這年紀,不是法律不准飲酒嗎?我可不想進治安所!

  近衛瞳嚇了一跳,趕緊伸手「噓」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小聲說道:「不要讓別人聽到,千原老師!沒關係的,我從小就喝,這樣的瓶子我起碼能喝八瓶……那個,您別誤會,我不是酒鬼,海女不喝酒會得風濕病的,我也是沒辦法!」

  千原凜人無語了,這會兒你又是海女了?

  近衛瞳看他盯著自己沒說話,感覺氣氛突然壓抑起來,有些怕了,小聲道:「對不起,那我不喝了……」

  「算了,喝完這一瓶過過癮就行了,出門在外,儘量別喝醉,容易出事。」千原凜人看著她樣子實在可憐,而且十九歲了,喝點酒其實也勉強能接受,便只是提醒了一句便算了。

  「謝謝,您人真好。」近衛瞳坐著鞠躬,接著抬起頭來,馬上轉移話題,問道:「您之前說的那個找份長期的工作,還請您指點我一下,我該怎麼去找。」

  「這個啊……」千原凜人陷入了沉思,這確實是個問題,要好好想想。

  近衛瞳正襟危坐,雙手放在了膝蓋上,擺出了很尊敬的聆聽樣兒等著,但久久等不到千原凜人說話,剛想再問一聲,燉菜來了。

  「客人,請小心,很燙。」

  千原凜人抬頭望去,發現剛才那個女孩子正端著熱氣騰騰的燉菜過來,思緒瞬間又亂了,能分心兩用都白搭——真的非常像,眉眼身材氣質都像,就是這位料理屋少女略顯削瘦,膚色也白了許多,隱隱都有透明感了,有種能看到靜脈血在流動的感覺。

  是身體不太好嗎?這可要多注意啊,平時沒人多關心關心你嗎?

  燉菜裡是大塊的白蘿蔔、土豆,還有點綴其間的大片五花肉和紅蘿蔔丁,油汪汪熱騰騰看起來就暖心,近衛瞳看著也開始走神了。

  千原凜人暗中目送那女孩子離開,回過頭來看近衛瞳盯著料理在看,不由笑道:「不必客氣,請用吧!」

  「那我開動了!」近衛瞳單純是單純了點,還是知道尊老愛幼的,先給千原凜人盛了一碗,然後才盛了自己的,直接咬了一口軟綿綿的蘿蔔,頓時眼淚就滋出來了,又糊了一臉。

  「好久沒有吃過燙燙的食物了!」她很認真地說道:「千原老師,這份恩惠,我阿瞳記下了。」

  「不用放在心上,慢慢吃。」

  近衛瞳不再說話,抱著碗猛吃起來。

  千原凜人看她吃得歡,知道一個人孤身在外有多難,也不見怪,暫時也不再提什麼正經事,打算先讓她好好吃一會兒——對漂泊異鄉的人來說,能有一頓合口的美食,其實就是一種很大的幸福了,他有過這種經歷。

  他也吃了起來,不過吃的心不在焉,總是忍不住抬頭看看在廚台那裡忙活的俏麗身影……

  這是命運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3:28
第二十八章 狐獴和黃鼠狼

  「喂,愛子醬,有個人一直在看寧子姐姐。」

  離千原凜人不太遠的地方,坐著三個女高中生,也是圍在一起吃熱騰騰的燉菜,說話的這個叫做西野霧紗,注意到了千原凜人的異常情況,趕緊捅了捅身邊的好友山神愛子。

  山神愛子正努力扒飯中,小腮鼓得圓圓的,聞言一抬頭,含糊道:「哪裡?」

  西野霧紗暗指了指千原凜人,小聲笑道:「那個!」

  山神愛子立刻望了過去,發現果然有個男人在那裡探頭探腦,看一眼她姐姐,吃一口料理,吃一口料理,又偷偷盯著她姐姐的背影發一陣呆,像是在拿她姐姐下飯一樣。

  頓時她就怒了,一梗脖子把嘴裡的食物硬嚥了下去,低罵道:「一定是看我姐姐長得漂亮,這是個色狼!」

  她旁邊的二之前聖子抬起了頭,冷冷望了一眼,緩緩點頭——說得沒錯,看著就像個貪圖美色的人,就算不是色狼,至少也是個庸俗至極的男人。

  西野霧紗又盯著千原凜人偷看了一會兒,眉毛扭了扭,捅了捅同伴,偷笑起來:「你們看他的動作像不像狐獴?」

  「狐獴什麼樣?」山神愛子不解的望了過來。

  「你真是個學渣,就是這樣。」西野霧紗說著話,兩隻小手五指尖捏在了一起,成了兩個三角狀的小爪子,然後用右小爪輕輕撓著左爪背,一臉鬼鬼祟祟很機警的樣兒四處張望,同時小聲樂道:「狐獴平時就這樣,像不像,像不像?!」

  二之前聖子看著她的樣子忍不住唇角彎了彎,不過馬上把笑容斂了去,又成了一臉平靜含蓄的大小姐樣子,山神愛子則還是沒搞懂什麼是狐獴,直接低聲罵道:「我看你像黃鼠狼!」

  西野霧紗收了狐獴神通,低笑道:「差不多,狐獴和黃鼠狼確實很像,就是一個是犬科的,一個是……算了,說了你也不懂。」接著她又看了千原凜人一眼,低聲道:「你就說我學的像不像吧?那傢伙腦袋轉來轉去的,是不是特別像狐獴?」

  山神愛子微微低了頭,仔細又看了千原凜人一眼,感覺他更像想偷雞又找不到雞窩在哪兒的樣子,直接道:「根本不知道你說的狐獴是什麼,我覺得就是像黃鼠狼!」

  西野霧紗很大度,掩口輕笑道:「好吧,那他就像黃鼠狼好了,我不和連狐獴都不知道的傻瓜爭什麼。」

  「你才是傻瓜!你是大傻瓜!」

  「可憐,你連罵人都不會,難怪要補習……」

  她們在那裡低聲笑鬧了起來,二之前聖子也從「黃鼠狼」身上收回了目光,準備繼續吃飯,但愣了愣,微微歪了頭盯著近衛瞳的背影看了看,輕聲道:「你們別鬧了,那邊那位……好像是上週咱們遇到的那位阿瞳姐姐。」

  「救人的那位阿瞳姐姐?」西野和山神同時望了過去,發現好像還真是那位「海的女兒」,就是從側後方看,不能十分確定。

  「要打個招呼嗎?」西野霧紗詢問道,上次落水的那個熊孩子是山神愛子的親戚,那裝看不到好像不太好。

  「應該打一個招呼吧,畢竟阿瞳姐姐可是救過圭太的。」山神愛子遲疑著說了一句,接著便提高了音量,向那邊遠遠問道:「那個,打擾一下,請問是阿瞳姐姐嗎?」

  近衛瞳正吃得香甜,聞聲愕然回頭,奇怪道:「誰?是在叫我嗎?」

  千原凜人也望了過去,同樣有些奇怪——怎麼,你在這附近還能遇到熟人,我住在這裡都沒有啊!

  近衛瞳一轉過頭去,馬尾一甩,圓臉一露,山神愛子她們三個就確定了,這確實是上一週勇救落水兒童的那位好心人,連忙一起走了過來。

  近衛瞳也認出她們三個了,站了起來,高興道:「原來是你們啊!」

  「是哦,阿瞳姐姐。」西野霧紗笑吟吟地行禮:「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

  「我挺好的。」近衛瞳比較樂天派,雖然一直在吃苦頭,但似乎覺得日子還湊合。

  山神愛子也關心地問道:「上次阿瞳姐姐回去沒有挨罵吧?」

  近衛瞳摸了摸腦袋,嘆了口氣:「還是挨了,自行車刮花的太厲害,魚攤老闆很生氣。」

  山神愛子她們三個一起露出了同情的樣子,陪著她嘆氣,接著西野霧紗奇怪問道:「阿瞳姐怎麼會到這邊來吃飯?」

  當初她們和近衛瞳有過短暫的交流,知道她住在碼頭附近,離這裡還是有點距離的。

  「啊,千原老師住在這邊,我來拜訪他,他好心請我吃飯。」近衛瞳趕緊指了指千原凜人。

  千原凜人點頭微笑:「你們好。」

  他對這三位有印象,這好像就是那天熊孩子落水時,跑在他前面的那三個女高校生,只是當時基本只看過背影側臉,這說了一說就想起來了。

  「您好!」這三個女高中生一起微微鞠躬,這真當了面,哪怕背後取笑千原凜人是黃鼠狼,但該有的禮貌還是要有的。她們問了好,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而且山神愛子還很好奇的問道:「老師?千原老師是在這附近任教嗎?」

  該不能是南山男子高校的老師吧,聽說那裡的男生二十四小時發情,和好色老師的樣子挺搭的,八成是。

  近衛瞳馬上答道:「不是的,千原老師是編劇。」

  「編劇?」

  千原凜人點了點頭:「我在東京放送TEB工作。」

  「東京放送?」二之前聖子本來表情淡淡,只是在跟隨同伴行動,但聽到編劇一詞,眼睛突然亮了,張口想問問,不過又閉嘴了。

  她不太喜歡和陌生人說話,倒是西野霧紗是個自來熟的性子,滿是好奇地問道:「千原老師有過什麼作品?」

  「暫時沒有,不過第一部作品正在拍攝。」

  「也是,您這麼年輕,那有發表過文學劇本嗎?」

  「這個……暫時也沒有。」

  「哦,是這樣啊,那您現在是助理編劇吧,在跟隨哪位老師學習?」

  這話問著問著就有點內行了,千原凜人訝然看了看西野霧紗,笑道:「我沒有老師,我也沒幹過助理編劇,我現在負責主創。」

  他是野生的,不是東京放送培養的體系編劇,沒幹過助理編劇、分集編劇,自然是沒有老師的,但一般觀眾不會瞭解這些的,這些人能知道電視劇應該有編劇,但普遍認為只要有一個編劇就夠了,不會瞭解到編劇還會細分。

  聽他這麼說,西野霧紗忍不住望向了同伴,眉毛微動,而兩個同伴一個已經把臉轉向了一邊,一個輕微點頭,以示贊同——這小子在吹牛皮,不用多理他!

  她們瞬間就對千原凜人失去了興趣,覺得這個人八成想在外行面前自抬一下身價,便在那裡胡吹大氣,說什麼二十歲出頭就當上主創了——這騙不了她們,她們是北橋女子高校的戲劇社社團成員,對這一行還是很瞭解的。

  西野霧紗客氣的沖千原凜人笑了笑,不再好奇的追問什麼,免得過會兒氣氛尷尬,轉而好奇地詢問近衛瞳:「阿瞳姐怎麼會認識千原老師?」

  不會被騙了吧,這小子看起來就很好色,不太像好人……

  近衛瞳興致勃勃地說道:「我有出演千原老師寫的電視劇!」

  山神愛子很吃驚:「阿瞳姐是演員嗎?」

  上次你還是送魚小工,這麼快就改行了?而且你這是不懂,被一個助理編劇忽悠了嗎?

  「還不算吧,只是路人演員。」近衛瞳有點悲傷,她是村裡最漂亮的少女,本以為混進了電視台,搶搶鏡展現一下幹勁,就能成為正式演員了,今天才知道,原來當演員也是要經過訓練的,和海女一個樣。

  演員是美女,美女卻不一定是演員,太令人遺憾了。

  但她還是希望能有人在電視裡看到她,轉頭向千原凜人問道:「千原老師,電視劇什麼時候播出?」

  「明年一月五日夜。」千原凜人嘆了口氣,這戲精一定會失望的,導演不會給路人正面鏡頭,估計沒人能認得出她。

  「一定要看哦!」近衛瞳對她的螢幕處子秀很重視,很認真的拜託三個「朋友」。

  「好,我們一定會看的。」西野三人表示堅決支持,還一起鼓勵她:「期待阿瞳姐的精彩表演。」

  你們不用期待,就算你們真看,到時能找到她算你們厲害!千原凜人在旁默默吐槽,但嘴上什麼也沒說。

  這四個女生又順著這話題扯了幾句閒話,西野霧紗感覺好像聊太多了,直接笑著說道:「好了好了,我們打擾太久了,該回去了,讓阿瞳姐好好用餐吧!」

  「等一下。」山神愛子說了一聲就跑去了廚台後面,拉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廚師說了幾句,接著就端著一個大盤子跑了回來,裡面是醬過的肋排骨,認真道:「阿瞳姐,謝謝你上次幫忙,這是謝禮,請收下。」

  近衛瞳愣了愣,很淳樸的推辭道:「不不不,我不能收,儘量救助落水的人是我們的傳統,拿謝禮太過分了。」

  「應該的,上次圭太不但害你全身濕透了,還害你被老闆罵了,就當他賠罪好了。」山神愛子把盤子硬塞給她,笑道:「阿瞳姐,啊,還有千原老師請慢用。」

  千原凜人看看她,再看看廚台那邊,不由向山神愛子疑問道:「這是你家的店嗎?」

  到飯店吃飯,不是特別熟,不太可能進廚房吧?

  山神愛子點了點頭,左右一指兩個朋友:「是我家,今天我們一起合宿,順便開學習會。」

  西野霧紗在旁邊笑而不語,其實是她在給兩個蠢貨補習,山神愛子是個學渣,二之前聖子只是長得聰明,其實也是個笨蛋,但這些就不用對外人說了。

  千原凜人點了點頭,這是你家啊,那剛才那位……是在你家打工還是你姐姐?

  他有點想問問,但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問出口。

  畢竟,只是長得像,並不是她,還是不要多想比較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3 13:28
第二十九章 社會不是學校

  一直到吃完整頓飯,千原凜人都心緒不寧,幾次想和那女孩子說幾句話,但又覺得不合適,患得患失之下,連正事都沒怎麼顧得上,幫近衛瞳這戲精進行職業規劃的計畫直接胎死腹中,什麼也沒想出來。

  近衛瞳對此並不在意,一邊跟著他離開料理店,一邊安慰道:「我什麼都不會,找工作本來就很難的,千原老師別太傷腦筋了。」

  她會的專業技能比較奇葩,就是游得快,潛得深,擅用漁桿和漁網,也可以空手捕魚,殺魚剖魚也湊合,但這放在東京這種現代化城市裡面,好像都不怎麼好用,而且她還對從事和魚有關的工作比較牴觸,不是快餓死了,根本不想去碰魚。

  這確實很難辦……

  千原凜人點了點頭,笑道:「這種事確實急不得,明天我幫你問問別人。」

  「您人真好。」近衛瞳真的很感激,她到東京以來,還從沒有受過這種關心和尊重,但她嘴比較笨,只能強調道:「真是太謝謝您了。」

  她決定等將來出息了,好好報答千原凜人,但現在不能說,說了太像耍嘴!

  「舉手之勞罷了。」千原凜人沒怎麼放在心上,這又不花他半毛錢,真的是隨手的事——他就是幫著指指路,能不能達成目標,還要看她本人努力的程度。

  他們說了兩句話,就準備各回各家,但這時從後面追上來兩個人,遠遠就叫道:「阿瞳姐,等等我們,我們一起回去。」

  千原凜人回頭望去,發現是剛才店裡的那兩個女高校生,就是黑長直和短髮的那倆,店主女兒不在其中。

  近衛瞳很奇怪:「你們不是要合宿嗎?」

  西野霧紗趕到了近前,笑嘻嘻道:「臨時取消了,阿瞳姐姐是住在明石碼頭附近吧,順路送送我們好不好?」

  合宿沒取消,就是她們湊在一起說了一會兒話,覺得娛樂圈還是很髒的,千原凜人什麼品性也說不好,還疑似助理編劇冒充主創編劇,為人也比較好色的樣子,那極有可能會有歹心——不能確定的,但也不可不防,於是她們兩個追出來,準備跟著近衛瞳一起走一段路再回來,免得近衛瞳被色狼編劇給騙了。

  不是最好,是就把這事攪黃了——她們正處在愛多管閒事的年紀,也比較有正義感,感覺好人不該吃虧。

  近衛瞳沒意見,轉頭向千原凜人鞠躬:「千原老師,那我就先送她們回去了。」

  千原凜人根本沒想那麼多,反而比較滿意,自從泡沫經濟破裂後,曰本的犯罪率上升了200%,要多次嚴打後才會好一點,那現在三個女生結伴,肯定比單獨行動強。

  他笑道:「那你們路上多注意安全。」

  然後,他就目送這三個女生走了,接著輕輕嘆了口氣,默默站在那裡望著料理店看了一會兒,這才搖了搖頭往公寓走去。

  這是不是命運呢?

  不是的話,為什麼會相遇?本來自己已經完全死心了……

  是該死心的,但為什麼自己總是在想,是自己達不成過去的目標,便潛意識想找個替代品嗎?

  他難得多愁善感起來,低頭走一會兒,又抬頭看看月亮嘆嘆氣,等反應過來,已經進了公寓坐到了書桌前。

  他扯過了一張紙,隨手寫道:如果我要得到那個女孩……

  寫了半句,他把紙團了團丟到了廢紙簍裡,又抽了張紙寫道:如果我要追求那個女孩,我需要……

  他怔了一會兒,不想用追求這個詞,又把紙團了團丟進了廢紙簍裡,再次拿過一張紙寫道:如果我要得到那個女孩,彌補內心遺憾,目前已知情況為……

  鋼筆尖把紙暈了一團,他也沒再繼續寫下去,最後把這張紙也扔廢紙簍了。

  沒必要找個替代品,她不是她,這不是命運,只是個巧合,而且真去做了,只能說一聲卑鄙。

  人可以精於計算,但仍然需要善良。

  還是要執行原計畫,沒必要花費大量精力在這上面!

  他扯出了他的職業計畫表又看了一遍,自我推銷很順利,劇本正在拍攝中,寫作進度也正常,那等有名氣了,再爭取長期合約,想辦法當上製作人,讓穿越紅利收益最大化……村上人不錯,可以做朋友,不只是單純的互相利用了,到時候要注意別把事情做絕了,要想個辦法好合好散,別影響到她的職場前途。

  他過了一遍職業計畫表,略做標註,算是靜了靜心,努力把那短短的內心動搖忘掉,然後扯過了稿紙,開始彌補今天浪費的那半天,一直幹到了深夜,讓寫作計畫略高過了進度才去休息。

  但沒睡幾個小時,他又被鬧鐘叫醒了,這時才五點,然後他洗漱了一下就直奔東京放送去了。

  今天早上他準備跟著去外景看看,其中有一段「美保」黃昏時往醫院趕的鏡頭,拍攝計畫放在了清晨,好使自然光線差不多,以減少後期的工作量,所以要早點去外景場地。

  等趕到了攝影棚前,村上伊織已經到了,依舊穿著她的厚墊肩型外套,正和藤井有馬指揮一群工作人員往車上裝演員及各種器材——今天這是劇組第一次出外景,她不怎麼放心,打算一起跟著去。

  很快,一切準備就緒,小型車隊冒著冬日薄霧就出發了,前邊導演領頭,中間是器材演員,製作人最後壓陣。

  千原凜人自然和村上伊織在一輛車裡,沒想到剛上了車,村上伊織就饒有興趣地問道:「千原,我聽說你要收弟子了?」

  千原凜人沒想到她消息這麼靈通,趕緊道:「我不會影響到工作的,我可以保證。」

  「其實沒關係,你確實該有幾個學徒了。」村上伊織對這件事倒是樂見其成,希望千原凜人能開了收學徒這個頭——白木桂馬就是她給千原凜人準備的學徒,可惜好像千原凜人沒懂,真拿他去打雜了。

  在製作局體系下,培養編劇是以老帶新的,助理編劇先幫著主創查資料、改稿子,邊干邊學,等掌握了一定的創作技巧後,就可以嘗試分集編劇了,至於將來是出師加入別的劇組還是升格為第二主創、台詞編劇,這個再說。

  村上伊織是希望劇組裡編劇多一點的,不然千原凜人出個車禍之類的,就夠她哭上一禮拜了,所以,哪怕美千子那小丫頭沒什麼用,但能開了這個頭,她也覺得不錯。

  「謝謝。」千原凜人直接道謝,不過他不想多談這個話題,不然將來村上伊織發現他只是把那可憐的小鬼扔在那裡放置兩小時,那殺他的人又要多一個了。

  他趕緊換了個話題,把近衛瞳的事情說了說,想問問村上這東京土著的意見,而村上伊織看著他無語了。

  千原凜人有些奇怪,疑問道:「怎麼了,村上小姐?」

  村上伊織微笑著嘆了口氣,用前輩看後輩的專用目光看著他,輕聲道:「千原,社會不是學校,心軟不是美德。」

  千原凜人愣了愣,搖頭道:「我明白這一點,只是想著對我沒什麼妨礙,也不耽誤什麼,能順手幫一把就幫一把,算是交個朋友。」

  不是都說要建立人脈嘛,多個朋友總比沒有強吧!

  村上伊織不是很贊同,在她看來,美千子那小丫頭還有點投資價值,但近衛瞳那種幫了也毫無意義,不過她也能理解千原凜人,畢竟他是剛從學校裡踏入社會,難免身上還會帶有一點學生氣,一些東西還沒學會視而不見,甚至還沒學會把人分出階層,沒掌握曰本職場的精髓。

  但她不贊同歸不贊同,還是盡心幫著千原凜人出主意:「她想找份穩定點的工作,又沒學歷,這就得吃別人吃不了的苦。我前幾天聽電台那邊的同期抱怨過,清理通信基站又髒又累,年輕人幹不了幾天就離職了,需要不停招零工,不行把她丟到那裡去吧!」

  「當清潔工嗎?」

  村上伊織毫不在意,隨口道:「她要追求夢想就必須付出代價,在職場上沒誰是容易的,而且要不是遇到了你,她連這樣的機會也不可能有——電台那邊有聲優培訓班,不禁止旁聽的,她要自己知道上進,就該工作完了主動去,要是不知道上進,那由著她自生自滅好了,那樣的人不值得交往。」

  依她估計,在職場上待個一年兩年的,千原凜人根本就不會再摻合這種事了——路人演員只是道具,你和他們交什麼朋友?

  只能說,就算為人比較成熟,但終歸還是個年輕人,缺乏職場心態……

  千原凜人想了想,覺得這樣也可以了,對普通朋友來說,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她吃不了苦就回四國唄,便直接開口道謝:「那麻煩你了,村上小姐。」

  他本想問問近衛瞳這情況該找什麼工作好,沒想到村上伊織直接幫他把事情辦了,估計這也算是一種職場投資吧?

  或者說,這厚肩白骨精真在拿他當朋友看待了,不然話不可能說得這麼直白。

  「沒什麼,這只是小事情。」村上伊織確實沒放在心上,曰本職場同期抱團很厲害,互相支持是默認的義務,她也就打個電話的事,她笑道:「你不用管了,我會處理好的,你安心寫作就好……那個,劇本進展還順利嗎?」

  千原凜人把速記本遞給她檢查,雖然送了半個短劇,但對他的工作完全沒妨礙,《世奇》在另一個世界可是拍了近七百集,各種短劇差不多能有2000個,他的工作就是從其中挑出幾十個最好的,損失一個半個根本無所謂。

  村上伊織接過來翻看,發現字跡略有些潦草,但質量依舊在水準線以上,不由無語了——她還是想把千原凜人關起來,免得他不小心給車軋死了,畢竟劇組就這一根編劇獨苗,根本損失不起,但總是找不到理由,實在無可奈何。

  隨著她的翻看,車隊很快到了目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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