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旅明 作者:素羅漢 (連載中)

 
mk2258 2019-4-8 20:35: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 14296
mk2258 發表於 2019-6-10 22:52
第60節姜十三

    還沒等他想明白,遠處就傳來一片嘈雜聲。楊二搭眼一望,隱約能看到被燒塌的前殿殘骸中,有幾十號人好似在開工,不知在忙碌什麼。

    一邊伸頭張望,一邊跟著平老三來到破舊的偏殿門前,楊二看到七八個人正坐在那裡喝茶消暑。別人都不認識,唯獨有一個額頭上長著痦子的人,他不可能不認識——作為改朝換代後幫中最扎眼的新貴之一,專責調教新人的胡閒胡大爺此刻在這裡出現,更是讓楊二心裡“咯噔”一下。

    平老三上去和胡閒交接幾句後,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扭頭便走。

    楊二這時已經隱隱覺察出,自個可能被胡正氣給賣了。這摩云觀弄不好已被胡閒包場,指不定在做什麼勾當......

    然而這時哪裡還容得下他細想,看到胡閒望過來,楊二菊花一緊,急忙堆起滿臉笑容,走上前去行禮問好。

    令他驚訝的事情還在後面:胡閒胡大爺竟然也不是此間主事的,楊二行過禮後,胡閒只是撇他一眼,然後馬上堆起笑容,轉頭跟坐在上首的一個大漢耳語了幾句。

    這大漢光頭,一臉橫肉,赤著上身,一身精白的疙瘩肉閃著油光,身板真真有楊二兩個寬厚,坐在那里活像一頭熊羆。一手拿著蒲扇輕搖,腰間掛著一個皮匣子,露出半截銀亮的把手來。

    偷瞄了一眼大漢後,楊二趕緊低下頭來,下一刻,耳邊響起了一句口音怪異,但是很平和的問話:“小兄弟叫什麼名?”

    “回大爺,小的楊二。”

    “呦,這名字聽著沒勁,小兄弟多大啦?”

    “十七了。”

    ......

    前前後後把楊二的底細打問一番後,大漢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孩子不錯,我喜歡,看著就機靈。老胡,帶他去洗涮乾淨,完事後放飯,賞藥,都按章程走。”

    “衛大師放心,胡閒省得。”

    楊二就這樣在雲山霧繞中跟著胡閒,往寺後走去。

    ......

    中河貫通杭州城,連通大運河,北接武林門,南出鳳山門,是城內最繁忙的一條河道。由南至北,共有九座石橋跨河而立,每日橋上行人川流不息,橋下舟楫不斷,一派繁忙景象。

    登雲橋就在城北貢院旁邊,是九橋中距離武林門最近的一座,是交通要道。即便此時天色才將將露出魚肚白,早起勞作的人已經三三兩兩的開始從橋上穿行。

    橋上的人早早起行,橋下的人卻不願醒來,或者說,已經沒辦法再醒來。

    姜十三在登雲橋下已經躺足兩天了。

    自從兩天前餓暈在橋下後,他就再也沒站起來過。年僅十五歲,從處州一路討飯到杭州的薑十三,此刻躺在登雲橋下的爛泥地上,只剩下兩隻眼睛還有氣無力的翻著,他心裡明白,自個離死不遠了。

    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他把腦袋偏了過來,想最後再看一眼同患難的弟兄們。

    破草蓆下除了姜十三,還有三個同樣一動不動的人,或許是屍體。一股惡臭從席子下發散出來,姜十三記得自己上一次昏迷之前,橋下還有六七號人的,沒想到一覺醒來,就剩一半了。

    清晨的初陽升起,一道金光灑了過來,看到陽光,姜十三感覺到一陣熟悉的眩暈。恍惚間從中河上飄來了一艘靈船,姜十三看到死去的爹娘就站在船頭,正在向他招手,他急忙喊道:“爹,娘,帶兒走吧,兒撐不下去了......”

    他閉上了眼睛。

    “哧啦”一聲,靈船停在了橋下。

    船上沒有鬼魂,倒是跳下來了兩個活人。這兩人都穿著麻衣,用白布裹著口鼻,走過來揭開草蓆,挨個探了探席下人的鼻息,其中一人回身衝著船頭瓮聲瓮氣的說道:“骨爺,只餘一個還有口氣。”

    骨爺就是老骨,化人場的把頭。丐幫火併那天見機行事,當場擁立週通,事後保住了位置。老骨的差事很簡單,就是領著手下滿城收殮路倒,之後再把屍首運回化人場燒埋。

    頭戴斗笠,一身老農打扮的骨爺,此刻正盤腿坐在船頭抽著煙袋,聽到手下人匯報,老骨在船頭敲了敲煙桿:“你摸著有氣,我瞧著倒是沒氣了,都抬上來吧。”

    沒過一會,五具屍體已經被抬上了船,老骨掃了一眼最後被抬上船的薑十三,淡淡得說道:“餵一口水,起船。 ”

    掛著一面無字白幡的平底船又重新啟動了,走走停停,順著中河一路南行,沿途時不時會停下再抬兩具屍體上來。直到船出鳳山水門,又沿著貼沙河繞回城東五里鋪,將船上的屍體都卸在化人場,然後又悄然起行,一路北上,最終停在了摩云觀前的河汊裡。

    過不久,從觀裡出來的人和船上的老骨辦完了交接,姜十三和另外三個奄奄一息的人被抬回了摩云觀。

    ......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他悠悠的從昏迷中醒來。

    醒來後的第一眼,就看到一張描紫塗紅的怪臉,正在盯著自己。

    “這怕就是馬面了吧,我該是到了地府。”姜十三想到。

    下一刻,“馬面”卻用一口杭州土腔說道:“你可是醒了,我去打粥飯給你。”說完後此人起身而去,思維極度緩慢的薑十三這時候還搞不清楚情況,直到“馬面”將一口熱騰騰的米粥餵到嘴里後,他才算是回過了魂,發現自己還在陽間。“馬面”也只是一個活人,只不過臉上有大塊的紫紅胎記,再加上禿頭無發,乍一看像是鬼魂一般。

    姜十三緩緩喝完半碗米粥後,精神振作了不少。他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破舊的廳堂裡,身下墊著稻草,身上蓋著草蓆,屋里和他一樣躺著的還有四個人,唯一活蹦亂跳的就是“馬面”老兄了。

    “不知恩人高姓大名,十三多謝了。”緩緩的張開嘴,姜十三沙啞著嗓子問到。

    “我是楊二,算不得你的恩人,收留你的另有他人。”楊二咧了咧嘴後說到。

    “哦,是楊大哥當面,不知這是何地?”
mk2258 發表於 2019-6-10 22:52
第60節姜十三

    還沒等他想明白,遠處就傳來一片嘈雜聲。楊二搭眼一望,隱約能看到被燒塌的前殿殘骸中,有幾十號人好似在開工,不知在忙碌什麼。

    一邊伸頭張望,一邊跟著平老三來到破舊的偏殿門前,楊二看到七八個人正坐在那裡喝茶消暑。別人都不認識,唯獨有一個額頭上長著痦子的人,他不可能不認識——作為改朝換代後幫中最扎眼的新貴之一,專責調教新人的胡閒胡大爺此刻在這裡出現,更是讓楊二心裡“咯噔”一下。

    平老三上去和胡閒交接幾句後,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扭頭便走。

    楊二這時已經隱隱覺察出,自個可能被胡正氣給賣了。這摩云觀弄不好已被胡閒包場,指不定在做什麼勾當......

    然而這時哪裡還容得下他細想,看到胡閒望過來,楊二菊花一緊,急忙堆起滿臉笑容,走上前去行禮問好。

    令他驚訝的事情還在後面:胡閒胡大爺竟然也不是此間主事的,楊二行過禮後,胡閒只是撇他一眼,然後馬上堆起笑容,轉頭跟坐在上首的一個大漢耳語了幾句。

    這大漢光頭,一臉橫肉,赤著上身,一身精白的疙瘩肉閃著油光,身板真真有楊二兩個寬厚,坐在那里活像一頭熊羆。一手拿著蒲扇輕搖,腰間掛著一個皮匣子,露出半截銀亮的把手來。

    偷瞄了一眼大漢後,楊二趕緊低下頭來,下一刻,耳邊響起了一句口音怪異,但是很平和的問話:“小兄弟叫什麼名?”

    “回大爺,小的楊二。”

    “呦,這名字聽著沒勁,小兄弟多大啦?”

    “十七了。”

    ......

    前前後後把楊二的底細打問一番後,大漢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孩子不錯,我喜歡,看著就機靈。老胡,帶他去洗涮乾淨,完事後放飯,賞藥,都按章程走。”

    “衛大師放心,胡閒省得。”

    楊二就這樣在雲山霧繞中跟著胡閒,往寺後走去。

    ......

    中河貫通杭州城,連通大運河,北接武林門,南出鳳山門,是城內最繁忙的一條河道。由南至北,共有九座石橋跨河而立,每日橋上行人川流不息,橋下舟楫不斷,一派繁忙景象。

    登雲橋就在城北貢院旁邊,是九橋中距離武林門最近的一座,是交通要道。即便此時天色才將將露出魚肚白,早起勞作的人已經三三兩兩的開始從橋上穿行。

    橋上的人早早起行,橋下的人卻不願醒來,或者說,已經沒辦法再醒來。

    姜十三在登雲橋下已經躺足兩天了。

    自從兩天前餓暈在橋下後,他就再也沒站起來過。年僅十五歲,從處州一路討飯到杭州的薑十三,此刻躺在登雲橋下的爛泥地上,只剩下兩隻眼睛還有氣無力的翻著,他心裡明白,自個離死不遠了。

    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他把腦袋偏了過來,想最後再看一眼同患難的弟兄們。

    破草蓆下除了姜十三,還有三個同樣一動不動的人,或許是屍體。一股惡臭從席子下發散出來,姜十三記得自己上一次昏迷之前,橋下還有六七號人的,沒想到一覺醒來,就剩一半了。

    清晨的初陽升起,一道金光灑了過來,看到陽光,姜十三感覺到一陣熟悉的眩暈。恍惚間從中河上飄來了一艘靈船,姜十三看到死去的爹娘就站在船頭,正在向他招手,他急忙喊道:“爹,娘,帶兒走吧,兒撐不下去了......”

    他閉上了眼睛。

    “哧啦”一聲,靈船停在了橋下。

    船上沒有鬼魂,倒是跳下來了兩個活人。這兩人都穿著麻衣,用白布裹著口鼻,走過來揭開草蓆,挨個探了探席下人的鼻息,其中一人回身衝著船頭瓮聲瓮氣的說道:“骨爺,只餘一個還有口氣。”

    骨爺就是老骨,化人場的把頭。丐幫火併那天見機行事,當場擁立週通,事後保住了位置。老骨的差事很簡單,就是領著手下滿城收殮路倒,之後再把屍首運回化人場燒埋。

    頭戴斗笠,一身老農打扮的骨爺,此刻正盤腿坐在船頭抽著煙袋,聽到手下人匯報,老骨在船頭敲了敲煙桿:“你摸著有氣,我瞧著倒是沒氣了,都抬上來吧。”

    沒過一會,五具屍體已經被抬上了船,老骨掃了一眼最後被抬上船的薑十三,淡淡得說道:“餵一口水,起船。 ”

    掛著一面無字白幡的平底船又重新啟動了,走走停停,順著中河一路南行,沿途時不時會停下再抬兩具屍體上來。直到船出鳳山水門,又沿著貼沙河繞回城東五里鋪,將船上的屍體都卸在化人場,然後又悄然起行,一路北上,最終停在了摩云觀前的河汊裡。

    過不久,從觀裡出來的人和船上的老骨辦完了交接,姜十三和另外三個奄奄一息的人被抬回了摩云觀。

    ......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他悠悠的從昏迷中醒來。

    醒來後的第一眼,就看到一張描紫塗紅的怪臉,正在盯著自己。

    “這怕就是馬面了吧,我該是到了地府。”姜十三想到。

    下一刻,“馬面”卻用一口杭州土腔說道:“你可是醒了,我去打粥飯給你。”說完後此人起身而去,思維極度緩慢的薑十三這時候還搞不清楚情況,直到“馬面”將一口熱騰騰的米粥餵到嘴里後,他才算是回過了魂,發現自己還在陽間。“馬面”也只是一個活人,只不過臉上有大塊的紫紅胎記,再加上禿頭無發,乍一看像是鬼魂一般。

    姜十三緩緩喝完半碗米粥後,精神振作了不少。他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破舊的廳堂裡,身下墊著稻草,身上蓋著草蓆,屋里和他一樣躺著的還有四個人,唯一活蹦亂跳的就是“馬面”老兄了。

    “不知恩人高姓大名,十三多謝了。”緩緩的張開嘴,姜十三沙啞著嗓子問到。

    “我是楊二,算不得你的恩人,收留你的另有他人。”楊二咧了咧嘴後說到。

    “哦,是楊大哥當面,不知這是何地?”
mk2258 發表於 2019-6-10 22:53


    倆個素昧平生的少年人就這樣聊了起來。姜十三這時方知,自己身在城外的摩云觀裡,是被寺裡的“高僧”施粥救下的小命。

    沒聊太久,他又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醒來,已經是傍晚時分,這次醒來後精神好了許多,肚子也開始正常的咕咕叫起來——他在橋下的那兩天,已經感覺不到餓了,只有將死前的麻木。

    楊二還是在屋裡忙前忙後的照顧五個病號,見到姜十三醒來,二話沒說就出去打飯,這次端來的是一碗加了魚湯的稠粥。可憐姜十三恨不得把碗都吃進肚裡去,吃完後,他已經能緩緩坐起,靠在牆上說話了。

    當天晚上,同屋的病號中有一個沒挺過來。第二天一早,楊二拿來一張新草蓆,幫新認的小兄弟姜十三換好草蓆,然後用舊席子把那具屍體一裹,搬了出去。

    正午,姜十三依舊領到了魚湯泡米飯吃。

    已經記不得自家上一次吃米飯是什麼時候了,來不及感概,姜十三和幾個同屋的難友比賽一樣,把碗裡的東西都刨進肚裡。

    幾個骨瘦如柴的人靠坐在牆邊,摸著微微凸起的肚子,回味著魚肉飯的滋味,不約而同的露出了傻笑。

    然而好景不長,沒過一會,屋裡進來了幾個凶神惡煞,手拿短棍的僧人,楊二見到來人,一躥而起,過去匯報了幾句。

    姜十三他們幾個要老了飯的,見到這陣勢,不待人教,早已齊齊跪倒,口中“恩公,大師”的開始亂叫起來。

    僧人中為首的一位,身量宛如山岳的大和尚低頭看了看他們,滿意的笑笑:“不錯,都不錯,都帶去'淨身'吧。”

    稍後,他們幾個就被帶出了屋子,一路被領到寺後。山牆下是一溜高低有致,青石堆砌的水池,清洌的山泉水被粗大的竹管從山上引下來。還沒等他們幾個明白過來,就被侯在那裡的幾個和尚按在椅子上剃光了頭,然後被扒去衣服,搡進了水池裡。

    就著正午熱辣的陽光,姜十三算是洗了個清爽澡。洗完後他們又被趕進旁邊低一點的池子裡,這池水有些渾,還有些怪味,姜十三在喝令下又在池子裡扑騰了一會後,終於被放上了岸。

    然後他領到了一件月白布短褂,一條灰布褲子,還有一雙草鞋,之前身上的那些破爛被統統被沒收了。

    這之後他們每人又領到了一片指肚大的藥片,當場喝掉後,算是齊活,又被帶了回去。

    傍晚時分,他又領到了今天的第三頓飯,這次愈加的豐盛,滿滿一碗乾飯,上面蓋著魚肉絲和菜蔬。姜十三吃飽後興奮的拉著楊二不住問東問西,楊二被他纏的沒辦法,就把自己這幾天打聽來的消息說了出來。

    據他說,屋裡這些人都是被南海普陀山的禪師“寄養”在這裡的,摩云觀的大師算是代同道招徒,等到他們多少能念幾句經文後,就會被送去南海的寺觀,正式出家了。

    “怨不得今日要剃度呢,謝天謝地,這回咱們算是沙彌了吧?唉,也不知何時能領到渡牒。”姜十三聽到這裡,摸著自己光溜溜的頭皮,回味著糙米飯的香味,一臉興奮的說到。

    “難說,還要習經文呢,學不會的都去挑土了。”楊二悶聲悶氣的回到。他沒有姜十三那麼激動,他不想去當和尚,他只想回杭州無憂無慮得做一隻小賊。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打消不了姜十三對美好的寺觀生活的嚮往,這會只能暗自鬱悶。

    “習經好呀,沙彌就是要習經嘛......”姜十三已經沉浸在自己幸福的幻想中了,壓根沒注意到楊二的鬱悶。

    第二天一早,姜十三他們幾個被帶進了一間偏殿,裡面已經坐了不少人,老少都有,地上擺滿了條案,條案上有沙盒和樹枝,殿前的木架上還有一塊黑板。

    沒過多久,門口有人唱名:“普渡大師到......”聽到唱名,所有人急忙躬身起立,進來的是一位瘦瘦高高,身披袈裟的大和尚,和尚進門後也不耽擱,就開始在黑板上寫下幾個簡體字和阿拉伯數字,寫完後,和尚轉身一笑:“今日咱們繼續學經。”

    ......

    每個人都有一款屬於自己的打開方式。

    姜十三,這個來自處州鄉下的乞丐少年,這一刻,被穿越者正確打開。

    從沒上過私塾,一個大字不識的他,只用了一上午的時間,就在沙盒上用樹枝默寫出了從一到十的漢字,順帶著把對應的阿拉伯數字也寫了出來。這還沒完,當天下午,他又新學了五個字,然後第二天一早,姜十三就把昨日學會的東西統統在沙盒中默寫了出來。

    活到十五歲,歷經劫難後,才終於有機會坐下來學習文字的薑十三,發現大師教授的所謂“經文”並不繁難,無論何字,自家只需閉眼在心中默念個幾回,便能銘記在心。

    三天,只用了三天時間,少年遠超儕輩的識字速度就驚動了普渡大師。在震驚中親自出手考校一番後,姜十三這個名字,在某一張表格上的評級就變成了“甲”。少年人打死也不會想到,昨日還是餓殍的自己,今日就變成了某種意義上的“人上人”。

    他很快就能體會到“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的含義了。

    姜十三隨後被分到了一間陋室裡。陋室隨小,但好歹也算是單間,屋裡有正經的床鋪,加上他只住了三個人。一個半老的老頭,還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這兩位仁兄他在課堂上都見過,也都是識字小能手。

    不論什麼原因,總之,在這種艱難困苦的環境下,還能高速識字算數的人,無疑是符合了某些人的要求。姜十三很快就發現,自從住進單間後,自家領到的飯菜里居然多了雞腿和豬肉片出來。

    和那些用不了兩天就被發配去幹活的過客不同,他現在已經在課堂前排有了固定的位置,領到了專用的筆墨紙硯,每天他只需要用心學習小學語數就行了,來上課的“高僧”總是和藹的給前排這幾位抽時間專門“講經”。
mk2258 發表於 2019-6-10 22:55
第62節視察摩云觀一

    楊二沒有姜十三這麼幸運。他和大部分人一樣,記不牢,也不想記那些曲裡拐彎的“經文”。原本是要打發他去挑土的,好在管事的穿越者打一開始就看他順眼,又覺得他年齡小,喜歡他的機靈,就安排他去照顧病號。

    楊二最初打算趁人不備,夜半逃出這所邪廟。然而就在他看好牆頭,決定行動之前的某天晚上,寺後響起了槍聲。第二天一早,他就被人喊出去埋屍,當他發現,已經跑進林子裡的兩位先烈,是被人從背後用某種鳥銃打死後,楊二就熄了跑路的念頭。

    他現在只能把對胡正氣的仇恨埋在心裡,暫時老老實實給穿越者乾活了。

    不過照顧病號還是有好處的,自從姜十三搬走後,每隔一兩天,他就能偷偷給救命恩人兼新認的大哥弄來一根雞腿,或者是一片肥肉。楊二在大嚼之餘,老想提醒這個很對自家胃口的小兄弟一句:“此地透著古怪,不像是佛門渡人的路數”。

    然而每當他想張口時,總能聽到姜十三喋喋不休的讚美著眼下極樂世界般的日子,楊二隻能默默把話咽回肚子裡。

    十五歲的少年自然考慮不了那麼多,從現在起,他只需要享受“學霸”這個屬性給自己帶來的好處就行了,而且,這才是開始,好處還遠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

    幾日後的上午,就在姜十三坐在摩云寺的偏殿裡,埋頭計算著一道數學題的時候,殿外突然響起了一陣喧嘩。下一刻,呼啦啦湧進來了一群人,頭前引路的正是方丈普渡。被一群大漢眾星拱月般圍在中間的,是一位身材高大,一身湖絲道袍,手中輕搖折扇,公子哥般的人物。

    見到這等陣勢,不待人喊,殿裡這些天學了不少“規矩”的人趕緊起身肅立。

    姜十三在起立的時候偷偷往外間瞥了一眼,發現在寺裡兇名赫赫,專司管教新人的胡閒胡總管居然在殿門外候著,他馬上明白過來,今日來的必定是貴人了。

    下一刻這些人卻偏偏衝著姜十三走了過來,平日里寶相莊嚴的普渡大師今天卻略略有些猥瑣,指著姜十三微微一笑:“這個是學霸,餓得站都站不穩,一天還能學十幾個字,誇張的很。”

    “嘿,這種人有殺氣,最少都是三道槓,我當年在學校都是躲著走的。”年輕公子嘿嘿一笑,用古怪的口音說了一句少年聽不懂的話出來。

    一陣附和的干笑聲從四周散發出來。公子身旁一位三十多歲,頭戴軟帽,看上去像個管家模樣的人張口問道:“這號人多不多?”

    普渡和尚聞言苦笑一聲:“哪裡有那麼多,能跟上識字速度的統共也就三五個。”說到這裡,和尚欣慰的拍了拍姜十三的肩膀:“這種水平的就他一個。”

    姜十三此刻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腦子裡一片混亂,好在下一刻公子哥笑呵呵的問了他一句,這句話他倒是聽懂了:“小兄弟叫什麼名啊?”

    “回老爺,小的薑十三。 ”少年趕緊躬身回話。

    公子哥聽完笑著搖了搖頭:“怎麼又是這種名,這學霸也應該有個大氣點的名字嘛......”

    下一刻,姜十三的後頸上立刻被人扇了一巴掌,耳邊聽到一聲低喝:“還不謝過公子賜名?”

    少年一個激靈,條件反射般雙膝跪地:“十三拜謝公子賜名。”

    公子哥哈哈一笑,“唰啦”一聲打開扇子輕搖幾下:“你們這是趕鴨子上架啊,也罷,就起個名吧,嗯...姓姜,這姓薑的貌似出名的不多啊,姜昆?不妥不妥,我這會能想起來的就是姜子牙了,嗯,就叫姜尚吧,這名如何?”

    “好!好名字!”

    “這名不錯,透著大氣!”

    “輔武王伐暴紂,姜尚這名字很有現實意義,曹總起名的水平實在是高!”

    四周圍一大波阿諛之聲滾滾而來......

    公子哥一臉得意,收回檀香扇在手心敲了敲:“見笑見笑,老哥幾個過了啊,過了..... .”

    忽悠而來,忽悠而去。一群人衝進來給少年留下一個新名字後,彷彿辦完了一件大事,談笑間轉身又出了殿門。只留下新鮮出爐的“姜尚”同學,還愣在那裡雙眼發直,百思不得其解。

    ......

    隨著一個個“項目”的陸續完成,伴隨著“那一天”的臨近,穿越集團開始了戰略收縮。換句話說,就是最近不搞事了,安心消化已有資源,為遠征做準備。

    本著這個目的,這幾天公司裡的重要人士湊了一個督導組,集體到各處據點視察,今天輪到摩云觀。大夥主要是來看一看這個投了不少資源進來的“流民安置營”,到底建設的如何了。

    公子哥自然就是曹川曹董事長。由於眼下要盡量節省穿越次數,所以他現在不論在哪一處時空落腳,總是要就地休息一段時間後,才會視情況再次穿越。最近這幾天他一直在塘莊里養膘,今天正好跟著夏先澤一夥人來摩云觀散心。

    一群人參觀完“摩云觀小學”,從廊下破舊的偏殿裡出來後,穿過一排臨時搭建的茅草棚,上去幾層石階後,就是摩云觀舊日的前殿位置。此刻正有一夥精赤著上身的流民,在工地上汗流浹背的忙碌著。

    摩云觀原本的前殿和正殿由於雷火,早已是殘桓。這些天觀裡收羅來的流民們把能用的木料磚瓦都挑揀出來,其餘的廢料都挑到山後填溝,然後再從寺外擔來沙石,填進基坑,用木樁夯實,準備蓋房。

    “摩云觀的地理位置不錯,就是這裡面破爛了點。不過也好,咱們正好全部拆掉重建,反正這些人閒著也是閒著。”馮峻一邊領著大家前行,一邊介紹:“眼下是一期,計劃是打好地基,先暫時蓋成單層宿舍,二期的話就等鋼筋了......”

    隨行的有工業口的穿越者聞言頓時翻起了白眼。

    戴著軟帽,一副老管家模樣的夏先澤咳嗽一聲,不再把話題往鋼筋這種沒譜的東西上引,他換了個方向:“我看這些幹活的人精神面貌還都不錯,人力資源部的同事們看來也是費心了。”
mk2258 發表於 2019-7-6 15:08
旅明  第63節視察摩云觀(二)

“不老實幹活的也有,等下就能見到。”馮大師聞言精神一振,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起來:“我們目前給所有收容來的人都造了冊,也簡單的分了級。剛才大家看到的那個學霸,還有幾個匠人,目前都是'甲'類人才。”

說到這裡,馮峻指著工地上正喊著號子,努力夯地基的人們繼續說道:“這些人都屬於乙類,統統是文盲加農民。這些底層的花子流民被我們救治,收容,而且在這裡吃到了飽飯,所以普遍對公司有感激之情,也都願意賣力干活,基本不需要監督。”

當一行人來到山腳下的後殿位置時,馮大師停下了腳步:“現在寺裡的看守,主要是屏風寨調派過來的人馬,另外就是少量的丐幫投誠人士,咱們穿越者目前還是太少,只能負責輪流望哨。”

說到這裡,馮峻揚手和山牆那邊打了個招呼,大夥一看,原來山牆上搭了個望台出來,有穿越者在上面值班,胸前挎著的是加了瞄準鏡的ar突擊步槍。

“這幫人的級別就是'丙級'了。”馮大師領著大夥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然後指著前方的一夥正在幹活的人,臉色嚴肅了一些:“我們對丙級的定義就是'潛在的危險分子',這些人是需要二十四小時持槍監視的。”

大夥定睛一看,發現後殿的這夥人貌似和前殿的也沒什麼不同,一樣的裸著上身,一樣的在出力干活。

馮峻知道大夥在想什麼,笑了笑解釋道:“自從周寨主在我們的扶持下做了丐幫團頭後,這些人就被陸陸續續送過來了。”

聽到這裡,馬上就有人反應了過來:“是丐幫的前朝餘孽?”

“沒錯!”馮峻點了點頭:“這些人以前都是丐幫裡的大小頭目,積年的老賊,平常吸慣了底層花子的血,享福慣了,怎麼可能甘心在這裡做苦力?這段時間光是耍死狗被吊死的,還有半夜翻牆被打死的,加起來十幾號子人了。”

看著這些貌似溫順,眼中卻時不時流露出一點凶光的前丐幫大佬們,督導組諸人先是沉默了那麼幾秒鐘,然後夏先澤用不容置辯的語氣說道:“這些人到時候第一批送走,到了那邊,隨便他們,廣闊天地,可勁跑。”

“嗯嗯!”馮峻連連點頭:“是要抓緊送走,丐幫這邊的改革項目未來還有很多,這種人還會陸續被送過來,我這裡滯留太多的話,看守壓力太大。”

正在辛苦幹活的大小丐頭們,渾然不知自己的命運已經被人商定,曾經坐在牆角,曬著太陽,數著銅錢,嗑著蝨子的美好時光再也不會有了。

視察完工地,督導組又去看了搭建在寺後的梯級石砌山泉浴池,治療室,廁所等一系列為了收治流民而新修的建築。不知不覺間,已經是正午,隨著尖利的竹哨聲響起,正在工地上忙碌的人們急忙放下手中的工具,穿起扔在一旁的土布短褂,排起了歪歪扭扭的隊形,往食堂走去。

所謂食堂,其實就是一溜竹棚,很簡陋。廚工站在熱氣騰騰的土灶大鍋後面,面前是拿著粗瓷碗,排著隊的苦力們,周圍有穿著僧袍的假和尚,提著棍棒和皮鞭在巡視。

伙食倒是很公平:只有大小兩個灶,在大灶領飯的人,都能得到一大碗糙米飯,米飯上面還會蓋一大勺菜,菜裡面有些動物下水和時蔬,看上去量大管飽。

而所有的穿越者,監工,包括少數幾個甲類人才,都是在小灶用飯。這裡的飯菜就比較貼合穿越者的習慣了:每人一碗菜,有雞有魚,米飯想吃多少自己去舀,沒限制。

大夥這時侯也都餓了,沒人客氣,紛紛過去打好飯,就像過去農村吃飯一樣,一群人樂呵呵找了塊乾淨地方,人手一個粗瓷大碗,一個竹扎子,圍成一圈,埋頭開吃。

一直在忙前忙後招呼人的馮峻馮和尚這會也稍稍喘了一口氣,看到曹川和夏先澤這些人都開始刨飯,馮峻知道,今兒這一關差不多算是過了。

雖說這幫人今天主要是來游山的,然而馮峻並不敢掉以輕心。隨著穿越者的人數不住增長,眼下公司裡的混賬也是越來越多,屁事不懂專門找茬的很是有那麼一幫人,一個個仗著股東身份到處指手畫腳,讓馮峻這號管著具體部門的實權人物很不爽。

就在馮大師自己也準備開吃的時候,一個暄暄白白,個頭不高,大腮幫,還有點小肚腩的穿越眾用筷子輕輕敲了敲碗邊,然後對著碗像是在自言自語:“人力資源這塊的伙食真是不錯啊,標準是不是高了點?畢竟公款嘛”

緩緩把夾到嘴邊的一片肥肉又放回碗裡,感受著周圍傳來的幾道幸災樂禍的目光,馮大師此時的內心是崩潰的:“狗官啊狗官,真是位面崩潰都少不了的狗官啊!”

然而詛咒歸詛咒,解釋還是必須的。定了定神後,馮峻皮笑肉不笑得對著這位歲數奔四張的白胖子說道:“王局,就伙食標準來說,這點東西其實不但沒有超標,反而需要提高!”

一直以來,陸續來到這個位面的穿越者,他們在舊時空的詳細個人資料,曹川並沒有公佈。

這種事是很敏感的,曹川已經就此公開說明:大伙的檔案公開與否,最後是由某個人或者某個部門保存,或者乾脆永遠都留在舊世界,這些將來由全體股東來決定,他本人無條件服從。

所以眼下就是這麼個局面:每當有新人加入時,他只會籠統的介紹一番此人的年齡,專業,特長,其他的就沒了。

拿今天這位“王局”來說,他初到寶地的時候,曹總可是很自豪的拍著他的肩膀給大家介紹:這位可是財政局王副局長,級別很高,處級哦然而也就到此為止了。

至於這位處級的財政局副局長,緣何放棄大好前途奔赴非洲,又是如何加入到穿越大業的,他本人不說,曹川不說,迄今還是個迷。

mk2258 發表於 2019-8-3 22:21
旅明 第64節 粉墨登場

王局長本名王理國,此人適應能力超強,穿越后沒過多長時間,就憑著自己曾經掌管過大筆財政撥款的獨到資歷,堂而皇之的竊取了公司的財政大權,正式當起了公司的“大管家”,升任了財務總監。

需要注意的是,此人的上位是在一大波默許中完成的。有為數不少的“不明真相”的群眾,哪怕和他交流不多,對他平時和和藹藹,說話如沐春風的印象居然也很不錯,真·處級干部的戰斗力可見一斑。

王理國總監新官上任后,倒也沒出臺什么大動作,只是把各部門的帳理了理,然后規范了一下財務制度。像今天這樣直言不諱的指出來人力資源部存在“公款吃喝”的情況,講真這還是第一次。

遭遇狗官的無端指責,馮峻自然不會坐以待斃,這關系到他和人力資源部同仁的聲譽。懟了王理國一句后,馮峻頓了頓,大概是胸中有火,原本柔和的聲線這會顯得有點尖利:“未來我們占領大員后,肯定有相當一段時期是要靠糧食外運的。對于這些人來說,今天在杭州這個漕運總站吃一碗魚雜飯的成本,不會高于將來在大員吃一碗素米飯的成本。”

輕輕把手中的碗擱到腳下,馮峻抬起頭繼續說道:“在一處只有野人和瘧疾的蠻荒地帶搞開拓,舉目四面皆敵我覺得吧,一個身強力壯,下船伊始就能干重活的勞力,總要比一個營養不良,面黃肌瘦的病鬼有用吧?”

話說到這里,一旁埋頭刨飯的人里面有幾位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馮峻這時翹起嘴角笑了笑,豎起食指加重了點語氣:“卡路里不是錢包,是偷不走的。這些人吃下去的大卡,最終都會在勞動中給我們還回來。”

“費用嘛,感覺上好像高了點。但是有些事吧,咱們還是要長遠來看的,您說是吧,局座?”馮峻這時就剩半邊臉貌似在笑。

“哈哈哈,不錯不錯,老馮分析的很有道理啊,不過老王的操心也是必要的,都是為了工作嘛我說大家抓緊吃啊,今天流程很緊,吃完咱們再去五顯寺轉一圈。”

關鍵時刻,夏e使出了領導必備大招之——活稀泥,把氣氛松動了起來。王局座這時呵呵干笑幾聲,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似得,低頭刨起飯來。

小插曲貌似就這么過去了。督導組下午又去城東的丐幫總堂轉了一圈,和周團頭親切交談了一番,一直辛勞到傍晚時分才打道回府。

時間一天天過去,公司內部氣氛的漸漸緊張起來。隨著設備,人員,物資這些條件陸續齊備,前期的準備工作已經漸漸接近尾聲,與此同時,一些穿越公司前期投資的“短平快”項目,也終于到了見分曉的時候。

1627年9月16日,農歷八月初八,大明朝三年一度的秋闈,就要在明天舉行了。

杭州城北,保信坊內的一處清靜小院里。黃志誠坐在一株月桂樹下,仰頭呆呆的看著那一抹銀亮的上弦月,長久以后,他才緩緩嘆一口氣,收回目光,從面前的小石桌上端起茶碗,淺斟了一口。

當初那個一身唐裝,扎著短尾,拎著畫筒四處兜售假畫的黃志誠早已消失在舊世界。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位頭戴唐巾,一身素白中單,舉手投足都和明代文人一般無二的“黃平黃秀才”——志誠現在是他的字。

就在幾天前,一直在這間小院里備考的明人黃平,按計劃病倒了。當天用過早飯后不久,黃秀才感覺頭暈目眩,昏昏沉沉,貌似有點著涼,于是就回房昏睡過去。

沒過多久,南望南秀才“恰好”來訪友,見到黃平昏迷不醒,“大驚”之下趁著天色還未黑透,雇了車船,連同院里的丫鬟雜役一起,幾個人悄無聲息的來到塘莊,“求醫問藥”。

黃秀才半昏半醒之間,被南望的好友,“方外神僧”,某白姓和尚一番摸脈后,被確診為思慮太過,體虛氣虛,風寒入體,需要就地臥床靜養。

當然,這一靜養,黃平自然就和他念念不忘的秋闈失之交臂。事實上從這一刻起,他就已經處于被軟禁狀態,黃秀才再也回不去那座小院了。

第二天一早,在塘莊里研習筆墨,觀看黃平錄像多日的李鬼黃志誠同志,身穿寶藍色直綴,頭戴四方平定巾,手搖折扇,領著那個高大的“長隨”,粉墨登場了。

主仆二人徑直去了保信坊的小院,大搖大擺的接手了唐僧的通關文牒,咳是黃平黃秀才的告身文書,這一刻,六耳獼猴正式開始取西經。

鄰居們自然不會注意到平日里幾乎從不出門,一心只讀圣賢書的趕考秀才換人了。而黃秀才這里除了那個小婢女不見之外,余者一切如常,秀才公每日里只是研習制藝,在舊世界賴以為生的假畫手藝,這時早被他扔過一旁。

關于黃志誠同志未來如何使用的問題,穿越公司內部也是亂哄哄討論了好幾次才最終定下來。

一開始馮峻他們的計劃其實是很籠統的,沒有考慮那么長遠。然而隨著源源不斷的,跨越時空而來的穿越者數量的增長,隨著來客們對明王朝的認識越來越深入,隨著整個體系的完善和自我信心的提升,現在的穿越公司,至少是其中的一部分人,已經能夠把目光投向未來,做出一些長遠規劃了。

黃志誠原本預定的那一系列頭銜在七嘴八舌中就被肢解開,這中間至少分離出來了兩個其他職位。

第一個職務:商人。這是一個需要公開露面的角色,要在明面上負責管理公司在江南地區的所有正規商業機構。

第二個職務:江南情報站站長。這是暗職,要負責掌控流民運輸,管理丐幫以及掌握整個江南地區的情報系統。

至于黃志誠,有大佬指出:鑒于他的特殊身份,縉紳以及文宣戰線才是他日后施展身手的地方。所以未來黃舉人的工作重心,首要任務應該是“養望”。這之后在意識形態方面,收集高層動向,針對江南縉紳階層的思想政治方面做出影響,煽動和鼓吹才是他的主要工作。



mk2258 發表於 2019-8-12 18:41
旅明 第65節 秋闈

經過這么一劃分,顯而易見的,黃老爺就要安心在江南潛伏下去了。

當然以現在的局面,并不需要他急著為公司做出什么貢獻。相反,所有和穿越勢力有關的人或者物品,現階段黃志誠都應該竭力避免出現在自己身上才對。

像和穿越勢力有來往的徽商劉耀祖那里,他就應該回避。一切都要等他以一個土生土長的明代舉人身份,在未來融入縉紳階層后,再裝作不知情的慢慢接觸。

某大佬在對黃舉人的未來做出安排后,又在一片竊竊私語和嘲笑聲中,毫不知恥的對他做出了最后批示:只蟄伏,不啟用,待戰時,見奇效

回想著自己這段時間以來遭遇的這些匪夷所思的事兒,那種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的心緒又涌了上來。好在這些天下來,心態也調整的差不多了,黃志誠此刻花前月下,以茶當酒,倒是真真多了幾分古人的灑脫出來。

默默嘆了口氣,收拾回思緒,他就像一個臨戰前的士兵,開始最后一遍檢查起整個計劃來。

南望和黃平那一條線已經完結。這兩位重要人士已經被事實上軟禁起來,會在不遠的將來被送去大員。這世上最終只會存在一個黃秀才,嗯,未來的黃舉人,姓黃名平,字志誠。

衙門那里也已經花足了銀子——古人黃平還在小院里讀書的時候,假黃平已經粉墨登場,試探著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任務:持著穿越公司七拐八折買來的一張致仕官員名刺,約見了布政司衙門的胥吏。

三年一度的鄉試正是這些胥吏們發財的時候。過萬的考生中自有那手眼通天之輩能走通高端路線,搞定考官和暗語。五年前考官水太涼同志就在杭州城玩過這么一手,結果被眼睛雪亮的群眾告發。黃志誠是穿越者,當然沒必要走這么危險的路子,他只是花七十兩銀子從胥吏那里買了兩項“傳統服務”。

第一項是“雅座”:考試時他會被分配到貢院里早年間建造的寬敞老號。這同時他一并花銀子買了個“伴當”,也就是在考場那幾天,會有一個值守老軍單獨幫他煮飯漱洗,早晚照應。

至于最重要的考題問題,也已經準備妥當。本屆浙江省鄉試的主考官是翰林院檢討陳盟,同考官是吏部給事中張唯一,這兩人是符合歷史資料的。所以在確定考官的那一刻,穿越勢力已經默認本次鄉試的考題會和歷史相同。

接下來就簡單了:首先排查各處旅館客棧,找出了幾個原本歷史上在這一屆中舉的趕考書生,評估后鎖定了其中的一位韓姓秀才。穿越者手頭是有從后世查到的,韓姓秀才中舉后的時文選集的,接下來黃志誠只需要背熟這幾篇八股就好。

就在初七這一天,韓姓秀才晚飯后開始發燒昏睡,下不了床,這場急癥來得快,去得也快,這位倒霉鬼的病會在關鍵的頭場考試后慢慢痊愈一切都是那么流暢,熟悉的套路,熟悉的味道。

一個在后世靠做假畫吃飯的二流販子,現如今身在大明朝,懷里揣著黃姓秀才的文憑告身,肚里塞的是韓姓秀才的八股文,即將踏上祖宗們延續千年的科舉考場,假貨能夠假成這樣,也是不容易,人生中最光怪陸離的場景,也不過如此了

就在黃志誠思古念今的時候,從廂房里走出來一個高大的人影,這個身影來到黃志誠身邊后,畫風突變,一伸手遞過來一根黑蘭州

黃秀才借著月色,毫不見外的兩指一夾,下一刻“叮”的一聲響起,主仆二人于是在十七世紀抽起了過濾嘴卷煙。

“明天開始考,那么再有半個多月,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高大的黑影蹲在月桂樹下的花池上,看不清面貌,煙頭一明一滅。

“是啊,再有二十來天,結果就出來了。”黃秀才吐出了幾個煙圈:“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不知道今后讓不讓你留在杭州工作。”

“隨便他們安排吧,我是無所謂。”

“呵呵,其實去大員也好,你懂的,那里現在就是延安,苦是苦了點,但那是資歷。我這是沒辦法,量身定做的殼子,你可要想好。”

“嗯,我回頭再想想,抽完煙早點睡吧,明天要趕考。”

“k,我抽完這支就睡覺。”

這是黃志誠和組織派給他的“仆人”之間,在臨考前夜的一段對話。

事情走到這一步,一開始甚至顯得有點玩笑般的“李逵計劃”已經接近尾聲,穿越勢力所能做的都已經做完,剩下的就是等結果了。

公元1627年9月17日,農歷八月初九的凌晨,天光未亮,杭州城里的上萬名考生,就已經打起燈籠,提著考籃,往貢院方向行去。

貢院就在城北,離艮山門不遠。平日里默默無聞的貢院,此刻在黑暗中光耀無比,吸引著四面八方緩緩行來的螢火蟲們。而“黃平黃秀才”主仆二人,則和其他考生一般無二,這時同樣在黑暗中匆匆趕路。

離著貢院還有半里來路的時候,前面就已經設了路卡,只許應考秀才過關。黃志誠走到這里,從身后人手中接過考籃,燈火明滅中這主仆二人隱蔽的用力握了握手,低聲說一句:“加油!”,然后黃志誠轉身整了整儒衫,昂頭挺胸,大步往貢院走去。

豪情很快就在漫長的等待,領簽唱號,和羞辱性的解衣搜身中消磨光了。

等他狼狽的找到自己的號舍,坐下來喘氣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鐘,這時候他也不可能帶手表進來,只能看著太陽估摸時間。

好在之前的準備工作沒有白做,大約是那張縉紳名刺的緣故,布政司衙門的胥吏也不敢賴賬。黃秀才這次鄉試,分到的是“地”字號的老舍,起坐還算寬敞。坐下沒多久,門口的老軍過來,默不作聲的替他打掃了號舍,之后又提來了水,小泥爐生了火,黃秀才終于在傍晚時分,喝到了瘦肉粥。

睡一覺養足精神,等到午夜子時,就有小吏過來發了考卷,燈火中還有人在舉著題牌來回游走,嘴里大聲喊著考題:“君子易事而難說及其使人也德為圣人”

mk2258 發表於 2019-8-30 09:30
旅明 第66節 出航前(一)

早早便起身端坐在號板上的黃秀才,這一刻,于燭光中無聲顯出笑容,嘴越咧越大,連后槽牙都露了出來。

他先是靜靜思索了一會,然后從帶來的那二十四幅答題紙中,細心的先挑出了十二幅草稿卷——這些紙都是在布政司衙門備過案的,卷首書寫著他的姓名、年甲、籍貫、三代姓名和本經,騎縫上不但用印鈐記,印卷官的姓名也用長條印印于卷尾,正稿和草稿各十二幅。

集團犯罪就有這點好處:容易出紕漏的地方都會被人想到。黃志誠這時候并沒有急著把自己早已背熟的八股文往正卷上抄,而是按照事前計劃好的預案,在草卷上寫寫畫畫,做出一副冥思苦想,遣詞造句的樣子來。現在對于他這個文抄公來說,時間還有的是,一定要沉住氣沉住氣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間就是八月十七,黃平黃秀才在天啟七年的鄉試之旅也到了尾聲。早在第一場考完就得到消息的穿越眾,也已經提早慶賀了一番。

幾個月以來的辛苦終于沒有白費,當初有點兒戲的想法現在成功了,穿越勢力居然真地鼓搗出來了一位“真實的假貨”,這他奶奶得太有成就感了啊!

黃志誠本人也是感慨不已,好在離放榜還有些日子,所以他現在還有時間做準備,嗯,做好當老爺的準備。

趁著自己現在還是個無人關注的小透明秀才,他這幾天抓緊往塘莊跑了幾趟,主要是去落實自己今后的聯絡人,聯絡方式,以及后勤供應這些問題,順便把陪了他好久的“仆人”退還給公司。

要知道,按照規劃,等他中舉以后,就不能再公開來塘莊了。今后除非緊急情況,他都只能通過聯絡人或者設備來和公司溝通。

然而聯絡人目前還沒有定下來——眼下有志于當特務頭子的穿越眾還真不少,五六個諜戰帝這幾天正在公司里忙著臺上互噴,臺下拉票;黃志誠去了兩趟發現這幫人正撕得熱火朝天,沒辦法,他只能提著一包銀子先行回城。

趁著離放榜還有幾天,他出門尋了一個人牙,先給自己小院里雇了一對粗使夫婦,臨時干些雜務——豪宅管家丫鬟這些奢侈品要等他正式中舉以后再說,眼下他還是一個普通秀才,自然不能太過張揚。

這對夫婦是杭州土著,女的做飯灑掃,男的干些粗笨活。黃志誠現在雇人,都是特意選有根底的本地人,這也符合官宦人家的做派。

拿出銀子給男仆,交待他去換些上好銅錢,順路再買些酒水菓子回來備下。在忐忑不安中又過了幾天,他按計劃一直在家靜候,心中有鬼的人,就不要去湊什么榜下捉婿的熱鬧了。一直等到九月初三日的早上,聽到街口的吹打吵鬧聲響起。

“捷報貴府老爺黃諱平高中浙江鄉試第三十三名,京報連登黃甲!”

哪怕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然而這一刻當黃志誠站在小院門口,聽著報子的唱名,看著門前議論紛紛的街坊們,他還是頭暈了那么一下下,扶住墻略微晃了晃腦袋,這才清醒過來。

賞了報子銅錢,賞了酒,又拿出菓子散給了來道喜的鄰居們,黃秀才,不,黃老爺一直忙到掌燈,才把一跑來報喜的人和鄰居們都打發走,直到這時候,他才有功夫回想起自己的名次來。

根據從后世帶來的資料,被他頂替掉的韓姓秀才,原本是會以第三十五名的成績中舉——這個位置符合穿越眾的要求:名次靠前太引人注目,名次過于靠后將來應酬時也有些拿不出手,三十五名這樣的位置就正好。

然而最終的結果是黃志誠以三十三名的成績中了舉,這會他靜下心來細細一想,大概原因也就被他找了出來:書法,只能是書法。

他在穿越前是做假畫的,好幾種字體都有涉獵。這次鄉試他用得是臺閣體答卷,由于答案早已準備好,所以他有充足的時間把文字寫漂亮。現在看來,應該就是這一點點差別,使得他比歷史上的韓姓考生名次提高了兩位。

想明白其中關節后,他就高高興興去休息了。接下來的幾天黃老爺忙得不亦樂乎:在鹿鳴宴上和大伙一起尬舞,在同年會上四下結交基友,在座師和房師那里統統送上了略超行情的禮物,不為別的,只求二位牢牢把小鮮肉記住

官面上忙成這樣,私底下也一樣門庭若市:求舉家為奴的,求投獻田土的,求認干爹的,送禮的,保媒的,典女的

黃大老爺百忙中還要抽出時間來挑管家,挑豪宅,挑丫鬟,還好現在是大明朝,巨額財產來歷不明罪還沒有發明出來,不然的話某人還要先洗一把錢,那可就真真要了老命。

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即便是在秀才不如狗,舉人滿地走的杭州城,作為從過萬生員中脫穎而出的百名俊杰之一,以毫不遜色于后世公務員考試的錄取概率,成功擠入統治階層的黃平黃孝廉,最近這段時日,也一樣處于人生高光時刻。

新舉人如何驕奢淫逸且不去管他,讓我們把時間往回倒幾天,就在1627年10月11日,農歷九月初三,黃老爺中舉的同一天,另有一樁足以影響本位面歷史進程的大事件,正在悄無聲息的進行著。

秋風陣陣,暗灰色的濃云布滿了天際,晨光中透著滿滿的蕭瑟味道。寒露剛過去沒幾天,杭城內外就有一股股冷意襲來,比往年早了許多。明末小冰河時期的反常氣候,已經越來越明顯的在這片土地上顯現出來。

原本應該氣勢雄壯,人聲鼎沸的誓師出征儀式,在這樣一個清晨,也莫名變得有點冷清寂默。

塘莊門前新修的青條石河碼頭,一溜煙停靠著幾艘沙船。最大的兩艘上面此刻站滿了人,這些人或者在低聲竊竊私語,或者互相拍打著胳膊,嘴里說著:“保重!”



mk2258 發表於 2019-9-7 22:01
旅明 第67節 出航前(二)

送行的場面很標準,也很常見,就是奇裝異服的人多了點,古今中外穿什么的都有。劇組轉場就是這么個感覺,皇阿瑪騎摩托那種,肅穆中混雜著喜感。

如果按照最初制定的計劃,穿越者組建的遠征隊其實在十幾天前就應該出發了。之所以拖延到今天,說起來還是管理層經驗不足的鍋——船用設備沒按時供應。

不過完全把責任推到管理層身上也不合適——公司現在所謂的管理層既沒有那么大的權威,也缺少一點合法性。現在的大小頭目是在新股東滾滾而來的環境中野蠻生長出來的,除了夏先澤算是大伙默認之外,其他諸如馮峻,王理國這樣的部門經理還有待修煉,暫時來說,他們的威望還不夠。

管理層虛弱的后果就是:任何牽扯到“進口”的物資申請,都會經歷一段部門間的推諉扯皮后才能付諸實施。沒辦法,現在缺少一錘定音的人。唯一在法理上能搞定這一切的曹董事長,偏偏又從不插手這些事。

當然了,曹總也是有理由的。且不說他經常性會消失一段時間,即便是不消失,他也不可能大咧咧去指定誰誰上位——大家真的不熟。

雖說穿越者都是他從舊世界“招聘”來的,然而當時曹川挑選這些人的唯一標準卻是“這個人方不方便‘請’到明朝去”

至于此人有沒有領導能力,會修車還是會開車,這些統統不在考慮范圍之內。除過第一個練手的夏先澤之外,其他人和曹川并沒有過深入交流。

以上這些就是海軍申請的雷達,武器,柴油和舷外機最終被延遲交貨的所有原因。有點l,但事實就是如此。等曹川最終拿到海軍的單子,回到舊世界采購完畢,再回來交貨的時候,已經比原計劃推遲了好幾天。

這之后事情一度變得順利起來:導航雷達,氣象雷達,聲納,包括前后甲板上的機槍架都很快被安裝好。令人熱血沸騰的勃朗寧2hb重機槍這一刻也閃亮登場,為了爭搶有限的試槍機會很是有幾位暴露出自己粗俗的一面。

高興沒多久,麻煩到來:這之前從來不曾有人在中古時代的沙船屁股上安裝過瑞典e柴油舷外機。等機械部門的人拿到實物再測量一番后,發現不但要考慮船艉活動木舵的取放,還要考慮船艉的結構強度,以及舷外機的取放等等等等一系列問題

最終解決方案就是:把現有的三艘適合改裝的沙船從新測量一遍,然后再花時間從舊世界定做專門的鋼制滑軌,以及船艉加固件后,這才搞定。

這種工藝上原本常見的小問題,不出所料又遭遇一波埋怨。沒辦法,現在的情況是,不管哪個部門,只要額外擠占“進口配額”,就必定會被人噴。

眼下穿越公司看上去兵強馬壯,各類器械充足,但是最重要的“送貨次數”,其實并沒有節省下來多少。曹川手上的戒指,每過三天才能攢夠一次單向傳送的能量。如果不計算返回舊世界的那一半傳送次數,那么曹川每個月只能往新世界送5次貨,每次22個立方。

公司日漸龐大的人員,物資都要靠這點運輸量來發展壯大。前期還好說,最大體積的運輸單位是人,其他槍支彈藥日用品大部分都存起來了,有多少算多少。然而一旦考慮到未來工業化所需要的無窮設備,這點運輸量明顯是杯水車薪。

截至船隊出發這一天,其實情況并不樂觀。這半年以來曹川節省下的穿越次數,其實只有18次。這個數字還要除以2,也就是說,眼下最多能連續從舊世界“送9箱貨”過來,這之后就要六天一趟慢慢等。

如此嚴峻的形勢,也怪不得所有人都對“進口物資”嚴防死守了。

馬達最終出海測試后的效果還是不錯的:一旦在洋面上有需要,大伙就可以七手八腳的把船艉的活動木舵拉起來,然后再七手八腳的把200馬力的舷外機卡在外置的鋼軌上放下去。接下來以毫升計算的,寶貴的柴油就會開始消耗,而方頭方艄的沙船此刻就會變身,在逆風中能以至少5節的速度沖向敵軍或者跑路

諸事齊備后,暮然回首,才發現當初制定的計劃已經被拖延的不成樣子,官僚主義害死人啊

要知道,即將到來的這個冬天,在穿越者的計劃中是極其重要的:冬天既沒有臺風,蚊子大爺也沒有那么猖獗,同時植被相對稀疏方便大伙收拾野人。這個冬天是穿越勢力在大員站穩腳跟的最佳時機,可以說每一天都很重要。

現在既然耽擱了時間,那就趕緊亡羊補牢吧。好在計劃中的其余常用物資早已備好,于是林林總總的貨物被連夜塞進底艙,包括糧食,武器彈藥,帳篷,乃至84消毒液等等一些日用品統統都被搬上船。

眼下一個正規士兵都沒有,偏偏人數眾多,早已淪為監獄看守的“陸軍”一伙人,這次終于等到希望的曙光。二話不說湊夠十五號人出山,興沖沖的連夜押送來80個摩云觀里的“工友”,黑燈瞎火中還嘣掉一個跑路的。

就這樣在匆匆忙忙中完成了出發前的準備。首批出航的是兩條船,大一點的“狗眼”號名字搞怪,是買船時某些人開玩笑起的。

這艘三桅,八成新的沙船長33米,寬7米2,雖說號稱千料,然而排水量也就100噸出頭,載重噸還不到80噸,是從松江專門跑外洋的沙船行手里溢價買來的。在塞進去一批用來貿易的生絲,瓷器,布匹,日用雜貨,以及20個“乙級勞工”,20個“丙級勞工”,15個穿越者和50個船員后,已經是晃晃蕩蕩,腦滿腸肥。

小點的“元斗”號只有700料,名字是前任明人船東起的,現在里面同樣塞滿了人貨。兩艘船上都安裝有一些不方便示人的后世物品,這會也都用油布裹的嚴嚴實實,等出海后再解開不遲。

第一批出發的30多名穿越者里面,自然不會包含寶貝疙瘩曹董事長。前路未卜的迷茫,千里之外的蠻荒,海途上的種種風險,如此高危的旅程,大伙一致覺得只有e出馬才能從勝利走向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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