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我用眼神殺了他
這樣突兀的出場,就如當初在青龍城廣場上一般,沒有任何人能事先料到。月色下,當我以一種讓人目眩的的速度沖進場中時,我很清楚的看見將軍臉上的驚喜與失望。
他之所以驚喜自然是把我當成了‘我’,而失望則是我卻不是‘我’。看著他的表情,我心中暗笑,有他這種心情的人,恐怕不止他一個吧?當然,有類似心情的人應該是先失望,後驚喜﹗我想,除了那些純粹看熱鬧的玩家之外,這裡有相當一部分人對CCTV所扮演的‘死神的面具’的真實性心知肚明,比如風月九州和馬踏連營,而相應的,他們絕不會願意看見一個真正的‘我’出現。
‘死神的面具’對所有經歷過那一夜的人都是一個夢魘──一個可怕的夢魘﹗只要是心智稍微健全一點的人,他們絕不願那一幕再次的上演﹗只可惜,這卻並不是他們所能決定的,而全在於我的興趣……
將軍皺起了眉頭,上下的打量著我。我並不認為他能認出我,除了相貌外,我的身形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這位兄弟,你這是什麼意思?”將軍皺著眉問道。
我淡淡的笑著︰“沒什麼意思,搶生意而已。”
將軍一楞,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有意思,有意思,感情兄弟你也是來……”
因為我出場時那接近於不可思議的速度,場中本是一片震驚後的寂靜,但隨著將軍的這陣大笑,所有的人都緩過神來,紛紛開始議論、猜測起來。而遠處,茶博士與風月九州、馬踏連營也低頭商議起什麼來,很顯然,我的出現打破了他們原先可能存在的計畫、又或是某種默契。
這場中神色唯一不變有兩人,一是CCTV,他戴著面具,神色無從看出,我姑且算他處變不驚了,不過他自始至終都是那一付仰頭望月的姿勢,彷彿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這一份鎮靜與從容,倒讓我有些吃驚,也儘管我知道這家伙是硬裝出來的。
另一人則是這太一郎了﹗
太一郎忽然輕聲笑了起來,悠悠道︰“都說天朝人善於謀略,今天一看,確實如此。先是一招引虎出山,假借‘死神的面具’引我來這裡,那麼現下你們又打算做什麼呢,車輪大戰嗎?”
他微微笑著,不屑的看了一眼已被大多數人懷疑的CCTV,接著道︰“不過我向來認為,所謂謀略只存在與實力明顯低於對手的局面中,換句話來說,善謀略者本身就是弱者﹗他們渴望勝利,卻偏偏又沒有這個實力,所以只能寄希望於所謂的謀略……這似乎就是你們天朝人的弱點了,不象我們大和民族,我們信奉的是絕對的力量,即使暫時沒有,但我們卻一直追求著﹗就這個層面上來說,你們實在是沒有戰勝我的可能……”
絕對的力量?
我心中猛然有一種想要暴笑的衝動,就憑你也他媽的敢奢談什麼力量?
太一郎聲音並不大,但我相信稍近一點的玩家都已聽見了,因為這一番囂張至極卻又不知天高地濃的言論,已引來很多玩家的叫罵聲。
但我不得不承認,這小日本的口才確實不錯,不經意間,他已將整個話題上升到了兩國民眾的素質上……
將軍已是瞪起了銅鈴般的雙眼,一振手中大斧,竟是要立刻動手。
我上前一步,卻是擋在了他與太一郎的中間,然後看著面前的日本人淡淡道︰“你知道什麼是絕對的力量嗎?”
太一郎張開雙手,看著自己伸開的十指,冷笑道︰“當然知道,對於你來說,我就是絕對的力量,你無法阻擋的力量﹗”
我沒有理會他的張狂,而是轉身看向將軍道︰“你相信我嗎?”
將軍一楞,卻是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將軍心中極是奇怪,這眼前神祕人淡淡的一問,恍惚間竟讓他似是回到了半年前的某段時光。那時,某人曾經也這樣問過,同樣是淡淡的語氣,淡淡的神色,也同樣讓人無法拒絕……將軍心頭砰然跳動,如果不是眼前的這人形象、聲音與某人相去太遠,他甚至以為今天來這裡的主要目的已經實現──他今天來這裡,使的確實是一招引虎出山,只是這虎並不是日本人,而是他記憶中的某人。他相信,只要將自己處於一個危險的境地,那人沒有理由會坐視不理﹗
只是眼前的一幕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但莫名的,他又覺得事情本來就應該這樣發展,因為這人那淡淡的一問,同樣讓他無法拒絕……
我微微笑著,道︰“既然相信我,那麼就請你先退出這裡,你應該知道,‘死神的面具’代表的究竟是什麼,也並不是誰都有資格挑戰他的。”
將軍自然知道‘死神的面具’存在於這個遊戲的意義,當下點了點頭,道︰“那麼這裡……”
“這裡自然是交給我了。”我緩緩轉身,不再理會將軍,而是用嘲諷的目光看著太一郎︰“我會讓某些人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力量﹗”
或許是因為我的從容,太一郎竟是不由自主的收斂了那份狂傲,他死死的盯著我,右手已是牢牢的抓住了腰間的刀柄﹗
周遭的玩家已經注意到太一郎的緊張,他們不知道太一郎為什麼會如此緊張,但他們卻感受到他所散發出的陣陣殺氣,這殺氣凌厲、霸道,以至於讓他們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而事實上,在這凌厲的殺氣的侵襲下,很多玩家只有不斷的後退著,才能保持正常的呼吸﹗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我靜靜的站在那裡,只是微笑的看著太一郎,在我身上,並沒有半分的殺氣。
……不僅是周遭的玩家奇怪,太一郎自己也同樣的奇怪,眼前的這人平平常常,除了剛出場時令人驚訝的速度之外,看上去並沒有半分高手的氣質。但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他轉向自己的時候,心中竟莫名的升起一絲從未有過的緊張……
太一郎身上的殺氣越來越濃,他的眼睛裡也射出一絲近乎與瘋狂的目光,但他依然沒動﹗
我仍是淡淡的笑著,他不動,我也沒動。我只是看著他,用嘲諷的眼光看著他……
時間緩緩而逝。
太一郎在心底不禁呻吟了一聲……他的手依然如往常那般的穩定,他相信,自己只要願意,只需半秒的時間就可以一刀將眼前的這人斬為兩截﹗但是他卻不敢,也不能……這人身上沒有半點的殺氣,但投過來的眼神卻又偏偏恍若實質,這目光就如一把尖銳無比的刀,深深的扎了自己的體內……不,不是體內,而是自己心底最柔軟的一塊地方,在這裡,隱藏著連自己都已忘卻的恐懼﹗
因為這恐懼,太一郎的手甚至已經開始顫抖。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殺掉眼前這令他恐懼的人了,而事實上,他亦很清楚,這人雖然隨隨便便的站在那,但目光卻不停的在自己身游走,而這目光所到之處,也正是自己意欲發動突襲的關鍵之所﹗太一郎本是一宗之主,他很清楚這種能料敵先機的人的可怕之處,在沒有速度優勢的情況下,自己只要一動,那麼半秒鐘後,這躺下的人就該是自己了﹗
是什麼讓自己這樣的恐懼?太一郎苦苦的思索著,這人甚至沒有半分的殺氣,但不知不覺間,卻已讓他甚至有了放棄的念頭﹗
魔鬼,魔鬼,這人就是魔鬼﹗
太一郎有了一種想要大聲嘶吼的衝動,此時,他全身上下已是冷汗淋漓,他甚至已無法握住手中的刀柄﹗
失敗是決不可以接受的﹗
太一郎在心底大吼一聲,他奮然拔刀﹗
彎刀出鞘,快若閃電,狀若游龍,太一郎的這一招正是最為簡練的、也是最為實用的招勢──一字斬。這一招講求的就是絕對的速度,絕對的力量﹗從一種歇斯底裡的狀態中憤然出刀的太一郎已經忘卻了其他的招勢,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了眼前的這個魔鬼﹗
化繁為簡,在這種接近與瘋狂的憤怒下,這一招正是他最佳的選擇﹗他要殺的不僅僅是眼前的這個魔鬼,還有自己心中那份驅之不散的恐懼,他知道,這恐懼不散,這魔鬼就永駐心底﹗
刀光如雪,劃破夜空﹗
隨著這一刀的斬出,周遭的玩家禁不住都是是發出了輕呼聲,這一刀如此迅捷,又有誰能擋的住?
而就在這一瞬間,太一郎看向刀下的魔鬼,卻忽然發現這魔鬼的眼中亮光迸射,一股無窮的殺意奔襲而來……這殺意洶涌澎湃,卻又瘋狂之極﹗如果說剛才的目光象一把刀,那麼此時這宛若實質的殺意就象一柄重錘,而這去的方向也正是太一郎內心深埋恐懼的地方……
太一郎受這殺意的刺激,心頭如遭電擊,手中的刀再也劈不下去,隨後全身氣機一滯,力道反噬,仰頭竟是噴出一口鮮血﹗
這是什麼?太一郎手中的刀頹然拖地。
自己竭盡全力的一刀為什麼竟抵擋不住這一瞥中的殺意?
這是什麼樣的殺意,竟如此的瘋狂,如此的凜冽?是了,是了,這才是真正的殺意,由無數鮮血凝練而來的殺意﹗可笑啊可笑,自己雖是一宗之主,這刀上卻從未沾過真正的鮮血,技傾一方又任何,刀下無敵又如何?真正對敵的時候,竟抵不住血腥的一瞥﹗
這人實實在在就是個魔鬼,一個噬血的魔鬼﹗
太一郎輕輕呻吟一聲,無力的望向眼前的魔鬼,卻發現迎接自己的卻仍是那嘲諷的眼神。
我淡淡的道︰“你敗了。”
太一郎黯然道︰“是,我是敗了。這……這就是你絕對的力量嗎?”
我輕輕笑了,這笑中有著更多的嘲諷︰“絕對的力量?呵呵,實在對不起,你還沒資格見識我絕對的力量……其實,你今天並沒有敗在我的手上,而實在是輸給了自己。”
太一郎疑惑的看著我,卻是欲言又止,我接著道︰“恐懼,你輸給了自己的恐懼,而這恐懼的來源卻又是源自於對死亡的拒絕。所以,從這角度來說,你連做我對手的資格都沒有,因為你做不到與死亡同行。而技擊之道的樂趣與要義便在於和死亡同行﹗”
沈默。
時間悄然的流逝,太一郎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太一郎腦中忽然一陣恍惚,抬頭看向我,喃喃問道︰“那要怎樣才能做到與死亡同行呢?”
我緊緊的盯著他的雙眼,詭異的道︰“很簡單,你要做的就是體驗死亡﹗”
太一郎眼中已有迷離之色,喃喃道︰“體驗死亡嗎,這又要怎么做呢?”
我輕聲笑著︰“拿起你的刀,然後刺向自己的身體,這樣你就可以體驗死亡的滋味了……”
這樣嗎,這樣就可以了嗎?太一郎不斷的喃喃自語著。
……十秒鐘後,彷彿是受到了魔鬼的鼓惑,太一郎決然的舉起刀,然後在一片驚呼聲中,毫不猶豫的刺向了自己的腹部……
詭異﹗
極端的詭異﹗
隨著太一郎的這一刺,所有的人都閉住了嘴,他們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說眾人都在懷疑剛才太一郎一招未完,就已口吐鮮血、頹然收勢,是因為某人用了極其隱祕的手法暗算了他,那麼此時,這短短的一瞬間,太一郎就如中了邪一般的舉刀自裁又是怎么會事呢?
似乎沒有解釋,唯一可以形容這場面的只能是‘詭異‘二字﹗
我看著太一郎因為劇烈的疼痛而扭曲的臉,不由輕聲笑道︰“蠢豬。”
似乎是因為這疼痛,太一郎腦中已有了些清醒,他忽抬頭,艱難的道︰“這一刺是因你而有,但我並不怪你,我們斬刀流本就信奉武士道的精神,這敗就是亡。如果沒有你的鼓惑,我即使不自裁,也會閉門思過一段時間,現下這樣……也很好,很好……”
他說到這裡,雙腿一軟,隨即倒在地上。
“半年後,我會回來找……找你的……我想我明白了什麼是死亡……”
半年?
聽著太一郎與這一夜最後的話語,我冷笑,一年又怎樣,十年又怎樣?心中恐懼的種子一旦發芽、生根,那便再也擺脫不了。再見時,我依然不用動手便可殺你﹗
看著太一郎的尸體,我喃喃的道︰“實在抱歉,剛才忘了告訴你,對你這種智商的人來說,消除恐懼的方法只有真正的死亡,這遊戲裡即使死上一百遍也沒用。想真正的弄明白,下線後找把刀再來一次吧……”
我轉身,然後朝著將軍的方向走去。此時,烤肉已經解除了與我合體的狀態,它伏在我的肩膀上,雙爪蒙眼,似是不敢看這血腥的一幕。
站在將軍的面前,我深深的吸了口氣,笑道︰“我叫過客,有時間找我喝酒吧。”
將軍茫然的點了點頭,嘴裡動了幾動,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又走到CCTV面前,道︰“閣下的演技不錯,可惜就是生硬了一點。我對演戲這方面也很感興趣,有空的話切磋一下吧。”
CCTV同樣是茫然的點頭。
我再看一眼周遭的眾人,微微一笑,隨即轉身離去。相信今晚的一幕,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將是論壇上熱門的話題吧﹗
離去時,並沒有任何的人來攔我,所有的人都呆呆的站在那裡。歃血盟的人沒有,玲瓏閣的人沒有,中華會的人同樣沒有,就連和太一郎一同前來的日本玩家亦沒有。我知道,他們並不是不想留我,而實在是找不出理由。
所有的眼睛都看到了這樣的一個事實,那就是太一郎是自殺的,雖然他們知道這裡面必定有蹊蹺,但誰也沒有能耐找出這裡面的究竟。
留我?
憑什麼?
難道說我用眼神殺了太一郎嗎?
這倒是個不錯的理由,只是說了出去,怕是要笑死人的。離去時,我不無惡意的替他們尋找著留我的種種理由。也儘管我知道,這一次,我確實是用眼神殺死了太一郎。不過,有誰會相信呢?或許,除了太一郎吧……
離去的時候,我的心中同樣有著一絲的遺憾,雖然知道他們沒有理由留住我,但我卻希望他們能找出理由來。因為這裡還有馬踏連營和風月九州,我實在是很想再次的送歃血盟的大BOSS轉一次世,還有風月九州,這家伙看他不順眼很長時間了,竟然就沒找到機會滅他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