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躍馬北望 作者:格靈非斯 (連載中)

mk2257 2009-3-15 14:19:1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 10501
第一卷 廣寧之卷


第一章 同窗
  北風協裹晶瑩的雪花如同柳絮漫天飛舞,廣寧太學屋簷連同亮晶晶的冰凌著快就成了茫然一片。

  太學生員劉宇(字伯強)雙手交叉著向袖子裡攏了攏,「啪」夾著在腋下書卷落入雪地發出的聲響更顯庭院的空曠。

  「軍行午炊過再行時,主將同前營營將,並車步騎營將,各遣中軍一員,同前哨行……」西廂傳來略顯幼稚的讀書聲讓劉伯強會心一笑,那是義州士紳趙上壽獨子,自己的師弟趙行的聲音。

  八月就要舉行秋闈,他不抓緊時間溫書卻看什麼兵書,劉伯強用腳也能想的出來,這小子肯定又再做什麼投筆從戎夢了。「哎」劉伯強暗自歎息了一聲,年輕人就是不知道光陰的珍貴,等和自己一樣屢試不中就知道珍惜朝夕了。秋闈可不比童試,那可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劉伯強在門口使勁跺著腳,試圖擺脫鞋上的積雪。

  「伯強兄,大過年的不在家替大嫂暖被窩跑來學堂做什麼?」沒等劉伯強進屋,厚厚的棉簾後傳來少年的調笑聲。

  劉家本不富裕,父母過世以後家境越發蕭條,劉伯強年過三十五依然孑然一身,無奈之下去年只得迎娶了義州馬商孫得福家老姑娘,三十歲的孫秀。孫得福是廣寧軍參將孫得功的弟弟,孫家在廣寧權勢極大,從小嬌生慣養的孫秀在廣寧城內那是遠近聞名飛揚跋扈,年盡三十無殷實之家上門提親。孫得富無奈把她許配給了劉伯強。嫁進劉家後的孫秀不知三綱五常為何物,依然嘔指氣使,劉伯強礙於她娘家勢力只能忍氣吞聲。說著無心,聽著有意,少年的戲語讓劉伯強有些不快。

  「師兄在門口一跺腳,屋頂的積雪嘩嘩直落。」布簾掀開,一個唇角剛有黑色絨毛的腦袋探出來。

  見劉伯強不答話,少年把布簾完全掀開,飛雪和冷氣一起貫入屋內,讓少年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不讀明經反而讀戚少保的兵書,難道不想參加今年的秋闈了?」劉伯強板著臉訓斥著少年,掩飾著內心的不快。

  嬉皮笑臉的少年一把揪住劉伯強的肩膀,把他拉進屋內,隨即倒了杯熱茶,畢恭畢敬地送到劉伯強跟前,笑著說「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伯強兄的教導趙行銘記在心,來,喝口熱茶驅驅寒。」

  「真拿你沒有辦法」接過茶杯小泯了幾口,劉伯強嘴巴咂了咂,重新端起茶杯聞了聞,今日的茶不僅口感好,味道也清新許多,才喝了幾小口有些發脹的腦袋就清醒了許多。

  「這是什麼茶?」劉伯強好奇地問道。

  「蒙頂石花,怎麼樣口味不錯吧」少年微笑著答道。

  蒙頂石花石花源於劍南蒙山一帶,摘采極為不易。其中生長在人煙罕跡的蒙山絕頂之上的茶樹更是吸天地之靈氣,清神醒腦、健胃開脾、香氣四溢,最為名貴,當然價錢也最為昂貴,普通人是萬萬喝不起來的。劉伯強好奇地問道:「你從哪裡尋到如此名貴的茶?」

  少年湊上來,附在劉伯強耳語了幾句。

  「什麼,好大的膽子,老師的茶你也敢偷喝?」劉伯強彷彿被馬蜂蟄了般,從暖炕上跳將起來。

  「什麼我喝的,伯強兄不要搞錯,茶明明是你喝的?」

  「你、、、」

  少年見他急了,慌忙把劉伯強拖回暖炕,雖然劉伯強比趙行年齡大,但和從小習武的趙行相比力氣還是差了一些,掙扎幾下劉伯強放棄了重新站起的努力。

  想想趙行的頑劣劉伯強忍不住搖頭。自己這個師弟聰明是聰明,卻只有一半的心思花在學業上,另外的一半心思全丟給了刀槍、弓馬箭矢。可是老師王互鳴都不管束,自己做師兄的也懶的說了。

  別人送給老師的茶,師弟也敢偷喝,最可恨的是他自己喝了不算還把自己拉下水,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老師追究起來恐怕自己也要受牽連。

  而在少年眼中,太學什麼都好,平時所見所聞不解之處都能在老師與師兄哪裡獲得解釋。不足之處就是老師、師兄太拘禮於禮法,遠沒有在自己舅舅軍營裡面待的那麼爽快。

  師兄劉伯強雖有些唯唯諾諾,但對自己卻很好,對自己的疑問從來都是有問必答。自己去年能通過童試,師兄的教導有很大功勞。

  「好了,伯強兄我是開玩笑的,不是偷喝,是老師見你我過年還在學堂內溫書,給我一些,說是讓你我清腦醒神。」少年知道玩笑開的有的過,向劉伯強倒明瞭緣由。

  天地君親師,不經老師的許可擅動老師的物品在劉伯強看來那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何況恩師沒有別的愛好,唯有對品茗情有獨衷,偷喝他的茶不是奪人所好嗎?師弟的解釋讓惴惴不安的劉伯強心寬了不少。

  「怎麼只有一個人,恩師呢,恩師去哪裡了?」老師孤寡一人在廣寧城內也只有和趙行及自己走的近些,見老師不在學堂內劉伯強詢問起老師的行蹤。

  「廣寧新來了個巡按御史,是老師的老友,大早就和幾個官員來尋老師,幾人在室內說了會兒話,見大雪越下越大就一起去城外賞雪了。」

  「巡按御史?賞雪?」劉伯強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得到師弟的肯定答覆後,劉伯強覺得有些疑惑,跟著老師幾年了也不知他還有舊友在朝廷為官。每年遼東鄉試中舉的不過四、五十人,而考生確有幾千之多,自己熟讀四書五經,八股文章做的更是連老師也讚口不絕,可考了三次次次名落孫山。年齡越大記性越不好,特別是成婚以後家中瑣事煩身,自己更覺得心力交瘁。如果老師在官場上有舊友,秋闈時分自己和師弟也有人照應。雖說妻子伯父已經答應代為向遼東巡撫疏通,但劉伯強一想起妻子那趾高氣揚的模樣就來氣,還沒有沾到她孫家的光就整日嘮叨個不停,萬一事情成了那自己豈不是要被妻子數落一輩子。自己恩師的老友照應那就另當別論了,老師委託舊友關照自己的學生在大明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伯強兄,伯強兄」趙行見師兄默默地發呆,輕輕推了他幾下。

  「阿,哦剛才想些事情,故有些走神。」

  少年好奇地問道:「想什麼呢,想的這麼入神?」

  「廣寧太學中廩生(官府供給膳食的稱廩膳生員)就你我兩個,你還小有的是時間。而我已三十有六,今年乙科再不高中就要再等三年,三年後已快不惑之年,那時想再考就難於上青天了。如果老師在官場上有熟人,八月鄉試也能照顧一、二。」劉伯強唉聲歎氣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伯強兄,不管有沒有人照顧你今年肯定能高中的。老師不是說你的八股已經如火純青,遠非一般舉子相比嗎?」少年試圖安慰有些頹廢的劉伯強。

  「哎,你是沒有參加過鄉試不知道裡面的名堂。賄買、夾帶、請人代考比比皆是,那時候我年輕氣盛,總想憑借自己的真本事考取功名,次次碰的頭破血流後才知道當初是多麼的天真。」

  「阿,還能這樣,那還考個球。」少年以前聽說過科考裡面的名堂多,但是總認為那是無稽之談,現在聽自己師兄也這麼說,情急之下暴出了粗口。

  「斯文,斯文,你是個讀書人,說話怎麼如此粗劣不堪,讓恩師聽見少不得又是一頓教訓。」劉伯強不是第一次聽見師弟的粗口,雖說次次提醒但對方依舊不改,但作為師兄還是希望師弟言談符合讀書人的身份。

  「呵呵,知道了,師兄下次一定改。」

  同樣的話劉伯強老繭都聽出來了,明知師弟下次還會暴粗口但對方的態度還是令劉伯強感到滿意。

  「要想考據功名就要熟讀四書五經,你肚子裡的那點貨考童試是不成問題,但是要中乙榜還得下一番苦功夫不可,以後那些雜書少看為妙。」

  趙行一聽話題說到自己身上,頭大了一倍不止。太學內藏書很豐富,自己對兵書武學的興趣遠遠大過四書五經。

  「伯強兄,文武殊徒同歸,都是上報君王,下安黎民。其實我更願意投筆從戎,征戰沙場,無奈家父反對,只能想想而已。」少年感歎地說道。

  瘋了,絕對是瘋了,在劉伯強看來,自己這個師弟絕對是瘋了,放著好好的學問不做,去做什麼丘八,幸虧他父親老成持重,不然真去做了丘八不是明珠投暗嗎?

  隨即想起自己少年的想法,不禁呵呵笑出聲來。本朝萬曆年間援朝大勝,入侵屬國朝鮮的倭寇被斬首十萬餘,當時舉國上下無不為天朝的赫赫兵威而歡欣鼓舞。大軍凱旋回京獻俘經過廣寧時自己不也生出「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外五十州」的想法嗎?年輕人過幾年就會知道什麼是人生的正道。

  師兄弟聊了會閒話,分別拿著《論語》和《練兵實紀》看起來,細微的呼吸與窗外飛雪落地聲交相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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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21
第二章 烽火
  廣寧兩漢時屬幽州刺史部,隋朝大業八年改為遼西郡,盛唐時分,屬河北道之營州,金天會元年(1123年)升為廣寧府,下設閭陽、望平、廣寧、鍾秀4縣,本朝立國後,廣寧一直是遼東軍事重地,特別是女真叛明以來,更是成了控制蒙古彈壓女真的軍事重鎮。控制了廣寧,就控制了與遼西蒙古各部,就能遏制女真兵鋒滲入遼西。

  巡按御史方震儒,監軍牛維曜,廣寧太學王互鳴等人皆已過天命之年,又在積雪中走了許久,個個都累的口乾舌燥,尋了個涼亭坐下歇息。

  「大雪兆豐年呀,有了這場大雪今年說不定有個好收成,這樣遼東百姓日子也會好過些,遼東人活的真是太苦了。」王互鳴對著亭外的鵝毛大雪感慨道。

  「是呀,年兄的話深合我心呀。」方、王二人同年參加鄉試,同中乙科,所以方震儒稱王互鳴為同年,不同的是王互鳴中舉後參加會試屢次不中無奈之下只得在廣寧太學授學,而方震儒則金榜題名,一路官路亨通。二人本已斷絕了來往,只是方震儒正月才來廣寧,城內無太多熟知的好友,又不願意和軍中那些丘八來往,這才想起自己的同年、太學教授王互鳴,於是一起相約賞雪。

  本朝的士大夫中清廉之士都以輔君王,安黎民為己任,王互鳴的感慨當然獲得方震儒的共鳴。

  「只待王大人指揮大軍踏平酋穴,活捉奴酋遼東百姓日子自然會安居樂業。」監軍對百姓能否安居樂業有著自己的一番想法。

  方震儒對牛維曜故做慷慨有些厭惡,微微皺了皺眉頭,心想恐怕一旦與後金交戰,這長腿監軍不是直奔榆關,恐怕要直接跑到京師了。暗呼晦氣,本來與老友賞雪,可這廝居然死皮賴臉地跟著來,真是平白無故壞了好心情。

  遼陽之戰時牛維曜為監軍,後金大軍一到還沒有等城破他就打開城門逃逸,一路衣不卸甲,馬不停蹄只奔山海關,居然比報信的軍士還早到一步。遼陽慘敗,經略大人袁應泰舉家自焚,方震儒的前任巡按御史張銓被俘寧死不降,奴酋惱羞成怒下令把張大人活活勒死,屍首棄之荒野。逃逸的牛維曜命運比前兩位好許多,臨陣脫逃的他非但沒有獲罪,反而改任了廣寧軍監軍。

  不過這廝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遼陽、瀋陽陷奴以來,遼河以西盡不歸大明所有,遼河以東的百姓惶惶不可終日,紛紛收拾細軟逃亡關內,廣寧大有朝不保夕之感。王大人在廣寧安置流民、籌集糧食,收集殘兵佈置城防,才使得廣寧漸漸趨於穩定。朝中各位閣臣深以為許,紛紛上本舉薦,王大人不僅撫民有術,治軍也不差,去年遣勇將毛文龍深入敵後,取得了鎮江大捷,這是努爾哈赤判明以來朝廷第一次在遼東收復失地,舉朝上下深受鼓舞。現在王大人擁兵十餘萬,戰將千餘員,更得插漢部大汗踏兔數萬鐵騎相助,又有毛文龍等悍將在遼南策應,此時不一舉蕩平建奴更待何時。

  「萬曆四十七年朝廷集十萬之師與建奴在薩爾滸決戰,朝廷慘敗而回,當時建奴不成氣候尚且如此,現在建奴羽翼已豐,想要一舉滅奴恐非易事。廣寧大軍大多未經戰陣,而建奴大多都為百戰老兵,而且建奴粗俗野人,個個悍不畏死,一旦進攻怕是第二個薩爾滸,還是以守代攻更為妥當些?」王互鳴沒有官職在身,說話顧及也就少了許多。

  這不是和遼東經略熊廷弼一個調嗎?有心駁斥他的話,但一想兩人數十年不見,今日剛一見面就駁對方面子實在不是君子所為,方震儒於是打岔道:「今日來賞雪,不談國事,來來來,看看這大地,天地間渾然一片,滿眼的銀裝,這種景像在關內可不多見。」

  只是先前的話題太多沉重,方震儒很難再把心思放在雪景上,到是王互鳴對著大雪在哪裡搖頭晃腦,與沒心沒肺的牛維曜說的不亦樂乎。

  風雪漸漸由大轉小,鵝毛大雪成了涓涓細雪,只是下的更密了,只是天氣越發冷了起來。

  幾人坐在亭中已有一段時辰,剛進來時不嫌冷,坐立久了只覺得寒風直透骨髓。「回城吧,今日到此為止吧。」兩隻腳彷彿已不屬自己,方震儒出言打斷詩興大發的牛、王二人。

  吟詩頌詞一停止,牛、王兩人也察覺到了寒意,便沒有反對上,上了馬車吩咐車伕回城。

  車伕已凍的打哆嗦,暗罵幾位大人吃飽了沒有事幹,不在家烤暖爐,做文章,跑到這荒郊野外吃風雪。現在聽聞幾位大人要回去,早就樂開了,揚起馬鞭大喝一聲「駕」,馬車沿著官道徐徐向廣寧駛去。

  「讓道,讓道,緊急軍情」馬車還沒有進城,官道上就傳來一陣洪亮的喊聲。人隨音到,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軍士連帶著奔馳的軍馬眼看就要撞到馬車。「唏溜溜」奔跑的戰馬猛然被軍士勒住,發出不滿的撕鳴聲。大雪天騎著戰馬趕路軍士本來就不捨得,無奈大人說軍情緊急,巡撫大人早一日知道情況就能早一日佈置,見戰馬不滿,軍士連忙下馬撫摸著馬頭,安撫著戰馬。

  平日方震儒等人出行做的都是轎子,很少坐馬車。拉馬的馬匹被戰馬一驚跳竄起來,馬車也跟著急劇晃動,不僅車伕從馬車上跌落下來,馬車裡的幾位也被顛的七葷八素。軍士一看馬車就要失控,一個箭步上前拉住韁繩控制住受驚的馬匹。

  方震儒等人早已臉色發白,眼發花,見馬車平穩下來,也不管有沒有東西墊腳,爭先恐後地從馬車上跳下,個個摔了狗啃泥。好在路上的有積雪,方震儒等人才沒有受傷,只是這番驚嚇著實不小。

  方震儒、王互鳴穿的是便服,但是牛維曜穿的確實六品官服。軍士一看牛維曜的官服暗道一聲「不妙」,另外兩人雖然沒有穿官服但是能同坐一車肯定不是平民百姓。不要說自己一個把總縱馬驚嚇了幾位大人,就是換成總兵參將這事恐怕也不能善了。

  「放肆」牛維曜罵道。

  「放肆」方震儒用同樣的詞表達著心中的不滿。

  「真是有辱斯文」王互鳴也很生氣。

  把韁繩交與車伕,軍士來到三人跟前屈膝行了一個大禮,說道「西平堡羅軍門帳下哨馬把總陸國軒參見各位大人,軍情緊急,衝撞了各位大人,還望各位大人恕罪。」軍士並不奢望對方能寬恕自己,只是伸手不打笑臉人,自己把禮行足,姿態放低,各位大人應該不會太和自己這個小軍官計較。

  「放肆,縱馬傷及上官,還狡辯,難道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嗎?看看羅一貴帶的好兵,本官定要讓他羅一貴知道什麼是規矩。」牛維曜雙手揮舞,噴了軍士了一臉唾沫。

  「我是廣寧巡按御史方震儒,你剛才說軍情緊急,你且說說看,如果真是十萬火急的軍情便不與你計較。」和牛維曜的失態相比,方震儒更想知道軍士口中的緊急軍情是什麼。

  「稟告大人,建奴大軍從遼陽出發,攜帶大批糧草直奔廣寧而來,大軍前鋒已行至三岔河一帶。」

  牛維曜聽了腿肚子一哆嗦,扶著馬車厲聲喝道:「放肆,廣寧十幾萬大軍枕戈達旦,建奴早已魂飛膽散,怎麼可能攻擊廣寧。」

  「牛大人,聽完再說吧」方震儒說道。

  方震儒是巡按御史,官階雖然沒有牛維曜高。但是本朝的言官能量確實大的驚人,何況先帝時期方震儒就素有清名,很得朝臣讚譽,牛維曜覺得犯不著和他較勁,但絕對不會放過羅一貴,暗下決心一定要找個機會整整他。

  「情況是否屬實?」見牛維曜不說話了,方震儒接著問道。

  「千真萬確,乃卑將親眼所見,建奴大軍就駐紮在三岔河東岸,他們的哨馬前鋒已經滲透到西岸,卑職還和他們交過手,卑還受了輕傷。」怕眼前的大人不信,陸國軒褪下棉襖,挽起胳膊,小臂上一條寸許的傷口正向外滲著鮮血。

  陸國軒輕微咧了咧嘴,剛才情急之下拉住韁繩,用力過度導致傷口迸裂自己竟好不知情。

  「何人領軍,敵人軍力如何?」方震儒一邊發問一邊上前攙扶跪倒在地的陸國軒。

  陸國軒怎敢讓巡按御史的攙扶自己,避過方震儒的手,雙腿分開腳尖一使力站立起來,答道「八旗俱在,另外還有判賊李永芳的漢軍,領軍的是奴酋努爾哈赤。」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22
第三章 投筆
  已是晌午時分,還不見老師回轉。趙行,劉伯強估計老師定是被老友拉出赴宴了。當下也不等老師,師兄弟拿出從家中帶來的食物,在暖爐上加熱,準備胡亂吃些東西湊合過去。

  時下元宵節剛過,家家戶戶都準備了豐盛的酒菜,趙行家也算殷實之家,所帶飯菜自然不會差。只從妻子過門以後劉家日子也好過了許多,孫秀雖然對丈夫嘔指氣使,但也希望丈夫高中,她自己也能妻憑夫貴在人前風光,所以準備的食物也極為豐富。

  不一會,屋內飄溢著各式香味。

  「伯強兄,來嘗嘗前日我在上山獵的野味。」趙行端著一碗香氣四溢的食物擺放到劉伯強跟前。

  師弟射藝高超,時常去醫巫閭山狩獵練箭,連帶著劉伯強也經常有野味打打牙祭。聞著香味劉伯強早就食指大動,夾起肉塊嚼咀起來,接著又夾起幾塊送到嘴裡,一邊吃一般含糊不清地稱讚好吃。

  「今天你們帶了什麼?怎麼這麼香?」劉伯強一聽是老師的聲音,摒住呼吸喉嚨用力把嘴裡的食物全數吞進肚子,顧不得喝水站立起來迎接老師。

  「學生見過恩師」兩人彎腰雙手齊眼作揖行禮道。

  「免了,趙行,去替老師也盛些飯來,走了半天著實有些餓了。」王互鳴掀起皮襖的下擺坐了下來。

  趙行把父親替自己準備的乳餅裝上,送到王互鳴的跟前,不滿道:「什麼巡按御史,忒小氣,連飯不請老師吃。」

  劉伯強見老師的陰沉著臉,以為老師和舊友出遊鬧彆扭,對著師弟說:「就你話多,趕緊吃飯。」

  王互鳴打量著兩個學生,長歎了一聲,說:「一會兒用過飯你們就不要在學堂溫書了,回家收拾收拾準備逃難吧,建奴很快就要兵臨城下了。」

  「這才過了幾天安穩日子,希望建奴早日退兵,切莫耽誤了秋闈。」

  「來的好,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宰一雙,雪天野物都冬眠,小爺正好拿這些衣冠禽獸練練手。」

  和劉伯強預想的不一樣,老師並沒有因為師弟的粗口申斥他,而是腦袋晃了個圈就低頭吃飯了。手足舞蹈的趙行見師長沉著個臉,知趣地閉上嘴巴。

  建奴大舉進攻的消息顯然破壞了師長進食的心情,到是躍躍欲試的趙行的胃口一點未受影響,大口大口地吃著。

  一頓飯還沒有吃完,家中的老管家趙忠就來太學尋趙行,說是家裡有急事,讓趙行馬上回家,卻死活不說明是何急事。

  趙行顧不得收拾向師長辭別後跟著趙忠離開了太學。

  上午出來裡家裡還一切安好,幾個時辰家裡能出什麼急事,但見老忠叔神情嚴肅,又由不得趙行懷疑,出了太學趙行詢道:「忠叔,看你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家中到地有何急事。」

  大雪已停,天空卻是一片陰霾,黑沉沉的壓在頭頂,廣寧城如同被罩在大鍋之中。與往日熙熙攘攘相比,街道上冷輕的出奇,還好雪地裡不時傳來三兩聲穿著新衣相互追逐的孩童笑聲,才讓人感覺有些生氣。

  趙忠年歲已高,跑到太學已經有些玄暈,被冷風一吹反到是精神了,口齒伶俐地答道:「不知何事,只是有個軍爺來尋老爺,兩人在客廳說了幾句,老爺就讓我來尋少年,說是家中有急事,讓少年馬上回家。」

  「是那位軍爺,我認識嗎?」一聽家裡來了個軍士,少年興趣陡增,腳下步伐快了不少。

  疾走兩步趕上趙行的步伐,趙忠答道:「少年肯定認識,就是舅老爺的哪個家丁,陸什麼軒的?」選拔精壯之士為主將家丁不知興起與何時,但卻通行與遼鎮。

  「陸國軒?」

  「對,就是他。」

  「什麼家丁,人家是馬軍把總,大明正二八經的七品武將。」在少年的腦海裡,能戰善戰、武器超群的陸國軒是耀字營的第一好漢,絕對不是看家護院的家丁。但陸國軒確實是舅舅的家丁,少年雖然反駁,但顯的有些氣短。「不說了,和你說也說不明白,忠叔你腿慢,我先走了。」說完少年甩開膀子在雪地裡奔跑起來,在趙忠「等等我」聲音中消逝在街角拐彎處。

  �����������¬¬¬¬�������

  「陸大哥,等等,陸大哥,等等」剛到家門口,趙行老遠見門口一個衣著棉甲軍士已跨上戰馬,情急之下當街大聲呼喊起來。

  整個廣寧叫自己陸大哥的只有大人的外甥趙行,陸國軒一聽「陸大哥」幾字單手勒住戰馬,調轉馬頭滿臉微笑地注視著飛奔而來的少年。

  趙行跑到戰馬跟前,雙臂平伸做了一個阻攔的動作,嘴裡喘著粗氣說道:「不准走,難得來一次,說什麼也要住上幾日再走。」

  馬背上的騎士彎下腰拍了拍著趙行凍的通紅的臉蛋,說:「軍令如山,大人命我報信後即刻趕回西平堡,現在已經耽誤了個把時辰,再不走你陸大哥就要挨軍棍了。」

  「舅父怪罪就怪罪我好了,明明答應指點我馬戰槍術的,陸大哥不能騙人。」少年一邊發無賴,一邊上前抓住陸國軒的胳膊。

  陸國軒隨即倒吸口涼氣,嘴裡發出「撕」的一聲。

  見陸國軒如此少年不安地詢問道:「陸大哥,你受傷了?」,「躲閃不及被建奴用刀劃了個小口子,不礙事。」

  雖然陸國軒輕描淡寫,趙行卻很不安,自己和陸大哥演練過馬戰,戰馬的衝擊力加上建奴胳膊的橫推之力,絕對不是小口子那麼簡單,

  「去把平時治傷的藥拿來,要替陸大哥上藥。」少年對著門口觀望的老家人趙真喊道。

  制止住滿臉急色的少年,陸國軒說道:「不礙事,我已經在惠民藥店上過傷藥了。」

  按住欲答話的少年,陸國軒接著說道:「西平堡馬上要面臨一場血戰,大人那裡十分缺人手,我又是哨馬主將如何能停留,來日再見吧。」說完腳後跟輕磕馬腹,人馬心意相通,戰馬一聲嘶鳴揚起前蹄,風一般的飛奔而去,門前只留下發呆的少年。

  「少爺,外面風大,早些進屋吧,老爺還在等著少爺。」跑的七葷八素的趙忠見自家少爺愣在門口發呆,出言提醒道。

  趙家在廣寧城內也算是殷實之家了,庭院很大,中間是前後兩進的青石瓦房,後花園的假山和兩層木閣樓相得益彰。

  少年及老管家一前一後誇進大門,見庭院裡面已經亂了套,十幾個丫鬟僕人正望庭院裡面搬運東西,屋前的空地已經滿滿當當地排列著十幾個箱子。少年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老管家希望能得到答案。

  趙忠也有些莫名其妙,出門的時候還一切正常,怎麼轉眼就雞飛狗跳了。「你們這是幹什麼?搞的如同搬家一般。」趙忠拽住一個男僕問道。

  「是搬家呀。」

  一聽要搬家,少年吃了一驚,難道父親大人知道建奴來犯了?隨即一想陸大哥來過,估計父親大人知道了。可是不對呀,廣寧有十幾萬大軍,有堅城,有猛將,難道建奴能攻陷廣寧不成,當下也不理會正在一問一答的趙忠及男僕邁著步子向正堂走去。

  正堂裡趙行的父親,趙上壽正背著手指揮著下人們裝箱、搬運。滿臉陰沉的父親見到兒子揮揮手,阻止了正欲行禮的兒子,說:「趕緊去屋內把你的東西收拾收拾,一會兒讓下人們抬到前院,天黑之前就離開廣寧,省的夜長夢多。」

  「父親大人是否有些小題大做了,廣寧固若金湯難道建奴還能攻的下廣寧不成。」

  趙上壽也不願意搬家,畢竟土生土長在這裡,家業、祖宗寢地及親朋故友都在這片土地上,可是和身家性命相比那些東西就不值得一提了。自己年歲已高死了就死了,可兒子正值青春年少,光宗耀祖、傳遞香火全指望著他呢,萬一他有個閃失自己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

  「什麼固若金湯,那都是衙門裡各位大人的春秋大夢,遼陽、瀋陽哪個不是堅城,不照樣落到女真韃子手裡了嗎?現在不走一旦消息傳開了,官府緊閉四門想走也走不了。」趙上壽根本不相信官府的那一套,廣寧軍絕對不是茹毛飲血的女真人的對手。

  兒子絲毫不認同父親的說法,自己去過西門堡,哪裡精兵強將,防守充足,建奴來攻絕對討不了好的。西門堡如此,想來鎮武等堡肯定也不差,不消說重鎮廣寧了。廣寧為中心,西平、鎮武、鎮寧、中安、正安及鎮邊等軍堡形成一個半圓,無論建奴攻擊何處,都會受到至少兩個方向的夾擊,總之廣寧是絕對不會陷入建奴之手的。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23
第四章 從戎
  少年說的口乾舌燥,可是趙上壽絲毫不為所動,堅持今晚就要離開廣寧。少年見父親無動於衷只好閉上嘴巴,坐在木椅上生悶氣。

  生為明人就應該報國殺敵,怎能一聞建奴寇邊就搬家逃跑,人人都像父親這樣那大明早亡國了,漢人早就滅種了,可要違背父親的意願又說不過去了,真希望自己早些長大,離開這個家,到那時建功立業、殺敵報國要多暢快就多暢快,那想現在這樣窩囊,真是對不起老師平時的教導。

  一想到老師的教導,少年覺得有必要去和恩師及劉師兄告個別,也省的他們為自己擔心。

  「父親,兒想去太學和師長們告個別。」打定注意後,少年說道。

  「去吧,買些禮物帶過去,早去早回不要耽擱太久,家裡收拾的差不多了,你一回就動身。」趙上壽見兒子對搬家沒有什麼牴觸了,心裡也放心不少,並給了兒子一個八兩重的銀錠,天地君親師,出遠門和自己老師道別到也是應該的。

  趙上壽的話還未落地,少年已經拿著銀錠竄到門外。家裡的幾匹馬、騾子已經被僕人牽到了庭院裡,幾個健壯的僕人正抬著木箱馱上馬背。平時少年騎的戰馬也被馱上了兩個大包袱,細心的趙忠還把趙行平時用的大弓和腰刀掛在了馬背上。

  戰馬和大弓等物件是少年舅舅饋贈的,都是大明騎兵的制式裝備。見下人們都在忙,少年就自己把包袱取了下來。

  不能上陣殺敵,享受攜弓提槍、縱馬飛馳的感覺到也不錯。「得了踏,得了踏」少年和不斷濺起飛雪的戰馬很快就消失在街道盡頭。

  國難當頭,不思赴國難報君恩而是懦夫般偷偷地逃跑,一想到這些少年的腳怎麼也踏不進太學。做賊似的門口徘徊了許久,直到路邊戲耍的孩童打量怪物搬打量著自己,才不得不嘟喏著「父命難為」邁進了太學。

  王互鳴踏雪時就知道建奴犯廣寧,對學生舉家關內並沒有表示出太多的驚奇,只是談談地問道:「什麼時候動身?」

  「今日就動身,老師,父命難為。」少年眼睛盯著鞋尖,紅著臉解釋道。

  王互鳴被少年的表情逗笑了,說道「無需如此,你一個生員無需同丘八一般上陣殺敵,早日離開這是非之地也好安心讀書,將來金榜題名,做翰林,入內閣上報君王下安黎民,治國安邦才是正道。傾巢之下定無完卵,為保廣寧王大人必與建奴死戰,建奴最忌傷亡,惱怒之下必然屠城,所以能早些離開就早些離開吧。」

  父親如此說趙行有些不肖,沒有想到老師也這麼說,少年心底不由的發苦,難道廣寧真的會失陷。不會,絕對不會,少年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也許是老師見自己窘迫不想讓自己感到難堪而已。

  「莫不是為師在太學教授了幾十年,捨不得這裡的一草一木,年老又體弱,為師必隨你一同走。」

  話說的淒涼,但此時的王互鳴更顯的淒涼,滿頭的銀髮、佝僂的身軀,看的趙行心理有些發酸,忍不住說道:「老師,不如隨同學生一道走吧,反正太學開學還有一段時間,若是無事學生再陪伴老師回來就是了。若是有事老師一人如何逃的出生天。」

  王互鳴擺擺手,感歎地說道:「為師在太學教學多年,早已習慣了這裡的一切,這裡有為師親手栽培的松柏,有你師母的遺骸,有為師半生的藏書,有我最看中的、、、」

  滿臉苦澀的王互鳴猛地收住了話頭,看著少年良久,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和伯強是為師最看中的學生,伯強已成年,本身也努力所以為師並不擔心他。只是你年歲還小,雖說天分比伯強高出不少,但是你心神不定,喜歡舞刀弄槍,你以後要發奮讀書,切再沉溺與刀槍之中。只要你們師兄弟能出人頭地,金榜題名,為師死也能瞑目。」

  「行了,天色不早了,早些上路吧,再晚城門一關就走不成了。」

  想起還得和劉師兄拜別,少年後退一步,舉手及眉,鞠腰拜了四拜,說「老師保重,日後學生再登門求教。」

  辭別恩師後趙行小跑起來,劉伯強家離這裡不遠,行動快的話應該能趕的上。只是顧著眼前,忘了腳下,出太學轅門時腳一滑,「撲通」摔了個狗吃屎。

  顧不上身體的疼痛,快速從地上爬了起來。忽然感覺有人再看自己,細一看原來是師兄劉伯強抿著嘴在哪裡偷笑。

  「伯強兄,你怎麼在這裡?」

  「天氣寒冷,老師做飯不易,我給老師送些飯菜來。誰知還沒有進門就先見到你英姿勃發模樣。」

  少年沒有理會師兄的取笑,走上前說明了來意。

  劉伯強歎了口氣說道:「早些走了好,到關內好好溫書,八月秋闈時再見。我本來也想遷望關內,只是內人與岳丈不同意,加上內人身懷六甲這才留在這裡。」

  「剛才我在門口見到你的馬,被馬背上的腰刀、弓箭嚇的不輕,你平日整天要嚷著殺敵報國,還以為你真的投筆從戎投奔你舅父,去西平堡和建奴拚命去了。都怪你平時大話說的多,害的我白白擔心一場。」臨別之際,劉伯強不想氣氛太沉悶,開玩笑地說道。

  劉伯強怕冷了飯菜,向趙行囑咐了幾句後提著竹籃進了太學。

  趙行牽著戰馬走在管道上,腦袋裡面不停地閃現著「說大話、投筆從戎」等詞,開始時覺得是劉伯強一個人再說,慢慢官道旁的房屋好想也在說,內容也變成了「膽小鬼,說大話」等詞。說的人越來越多,劉伯強,如同雪人一般的房屋,舅舅,老師,陸國軒、、、、。

  「阿」忍受不了的少年對著天空放聲大喊起來,惹的街道兩旁的百姓紛紛打開門窗。

  自己不是膽小鬼,也不是說大話,搬家只是父親的事情,自己不能違背父親的意願。

  不對,父親的意願是不能違背,但是建奴殺我大明百姓,佔我大明土地,那是國仇,國仇就是君父之仇,也是全體遼東漢人的仇,更是大明人的仇。天地君親師,君在前,親在後,對,先報國仇再說。

  少年不知不覺來到了城門口,看著城外通向西平堡的茫茫官道,又回首看了一下自家房屋,少年終於下定了決心。

  少年感覺週身充滿了力量,揪住戰馬的鬃毛翻身上馬,一手拽住韁繩,馬鞭重重地抽打馬臀,吃痛的戰馬載著少年踏著白雪奔向西平堡。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24
第五章 驛站
  西平堡建於本朝正統7年,城呈方形,四條二百餘丈的城牆組成一個四方形的城堡。城建在一個土坡之上,由城中向四面略呈緩坡,南北面各開有一城門。西平堡下屬墩台13個,所轄長城邊牆,北起大河口南到響台,南循小柳河南去,至陳家台、三檯子、邊沖台。遼陽、瀋陽失陷前主要用來轉運輜重,同時兼為驛站。遼陽、瀋陽失陷後,西平陡然重要起來,成了抗擊建奴西進的橋頭堡,西平堡城牆被加固,堡內駐有一個步營及半個車營。

  廣寧離西平不足百里,傍晚出發飛馳半夜就能到達西平。趙行估算自己天亮時候應該能到西平,好在官道上積雪有還幾寸,天寒地凍來往的人也少,不然結冰後那真是寸步難行了。跑了半夜到了盤山驛,不僅人飢寒交迫,跑了幾十里的戰馬也不斷向外噴著熱氣,再不肯向前一步。

  無奈之下只好下馬,進了驛站。盤山驛冷冷清清,沒有一點大戰前的繁忙,十餘間房屋內只有一個房間亮著燈。

  「彭、彭、彭」趙行上前槌了槌木板門。

  寂靜的雪夜裡屋內「深更半夜的,誰呀。」嘟噥聲屋外清晰可聞,隨即響起了奚奚索索的穿衣之聲。

  伴隨著「來了,來了」門被打開了,裡面露出一張無法形容的老臉。門打開後趙行不知道如何稱呼了,叫軍爺吧,對方實在太老了,叫老丈吧,可對方明明是驛卒打扮。

  趙行行了一禮,想了想後說道「深夜打擾老丈,實在過意不去,只是人餓馬乏無法趕路,不知道老丈這裡可有飯菜、草料,能否尋個方便。」

  老驛卒提著氣死風燈細細打量了趙行一番,又探出頭出看了看門外的戰馬,說:「進來吧,鍋裡還熱著兩個餅。」老驛卒口音不像遼東人,也不是官場上的官話。

  屋內的暖氣很快舒展了僵硬的四肢,老驛卒很快就張羅了兩個餅和一碗熱湯,說道:「吃吧,我去給馬喂些草料。」

  老驛卒一離開房間,趙行端起熱湯就著餅狼吞虎嚥吃了起來。平時了也吃了不少好吃的,但是都無法這頓相比,甚至咬了好幾次手指也沒有發覺。

  吃飽喝足的感覺真好,再美美睡上一覺,人生的樂事莫過與此了,才離家半天少年就有些想家了,自己沒和父親商量就偷偷跑了出來,父親肯定很急,回去又要隨著父親西遷,實在是不是自己所願。

  「投筆從戎,殺敵報國」對著空氣揮舞著拳頭,趙行給自己暗自打氣。身體活動開了,腹腔裡也暖烘烘的,等老驛卒一回來就向他告辭。

  「狗日的老天,又下雪了。」進屋後的老驛卒不停地拍打著身上的雪花。燈光下趙行吃了一驚,老驛卒的齊耳根少了大半隻耳朵,剩餘的小半隻耳朵彷彿腦袋上憑空多出的贅肉,顯的十分怪異。

  「後生,我的耳朵沒有嚇到你吧。」老驛卒邊說邊伸出雙手收拾著桌子上的碗筷。

  老驛卒不說話還好,一說話趙行的目光就被吸引了過去,這下更吃驚,剛才飢渴難耐沒有好好打量老驛卒,現在一看還真嚇了一條,不禁沒有了半隻耳朵,還少了半隻手掌,走路時一條腿也顯得很不利索。

  「後生你是哪裡人呀,天寒地凍的連夜趕路這是要到哪裡去呀?」老驛卒對少年如同少年對老驛卒一樣好奇。

  「晚生廣寧太學學生趙行,只因家父聽聞建奴來犯怕廣寧守不住欲西遷關內,晚生不願離開廣寧準備去西平堡投奔舅舅從軍殺奴,故深夜趕路。驚擾老丈還望贖罪。」在這樣一個老人家面前扯謊欺騙他說不過去,再說少年認為投筆從戎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老驛卒看了看昂頭挺胸的少年,深深歎了口氣,說道「歇息一會,你還是調轉馬頭回家去吧,王化貞不知兵事,處處分兵定被建奴一一擊破,廣寧軍疏於操練,不敢死戰,連廣寧都凶多吉少,你去了西平更是白白送了性命。」

  陸國軒,父親,老師,三人都認為廣寧凶多吉少,難道大明廣寧軍真的如此不堪一擊嗎?巍巍大明,十幾萬精兵強將怎麼可能敗給幾萬建奴。話不投機半句多,少年逃出一塊碎銀子離開了驛站。

  路上細細回想了三人不看好明軍的理由,三人說的都有些道理,但是他們忘記了,這次是建奴來攻,大明只是防守,縱不能勝利卻不可能失敗。廣寧一帶河湖交錯,丘陵遍地,對以騎兵為主的建奴很不利,他們只能與大明打一場堂堂正正的陣地戰,而陣地戰正是大明的強項。而且各地相差不遠,重兵就地推進,建奴想薩爾滸之戰那樣分路圍殲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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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金漢軍前營哨馬陳正不停地抄起積雪在臉部擦使著,雙手、臉暇被搓的通紅。這是哨馬隊老黃告訴自己的防寒之法,不然潛伏幾個時辰非凍僵不可。老黃是前營馬軍旗總,萬曆四十六年大帥鎮守旅順時他還是一個普通軍戶,除了一把子力氣什麼都沒有,四年以來老黃隨著大帥東征西討不僅憑戰功升到旗總,搶了不少金銀,攻破瀋陽時還搶了個老婆,據說還是一位未出閣的官家小姐。對老黃來說,現在唯一缺點就是他還是漢人,不過大帥已經親口許諾只要攻下廣寧就會讓老黃抬旗。抬旗就意味著老黃成了女真人,是天命汗的族人了。

  陳正是去年遼陽城破時投降後金的,由於孔武有力,馬術出眾被分到前營。陳正渴望攻破廣寧,如同老黃般風光是不敢奢望的,搶個老婆順利傳宗接代是他最渴望的事。反正死後進不了祖墳,如果再沒有子孫後代那自己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情,眼前最重要的是保證自己不被凍僵。只是這狗日的天氣實在太冷了,幾次想把披著馬背上的毯子取下來取暖,但一想老黃的囑咐又忍住了。

  野外偵探必須保證人馬的體力,馬的體力尤其重要。那是哨馬被敵人發現後逃出生天的前提,當然人的體力也很重要。陳正不停地提醒著自己注意的事項,第一次偵察他可不想死在明軍的刀下。

  漢人,女真人,蒙古韃子,不管稱呼如何他們都有稱呼。漢軍呢,漢軍是背棄國家和民族的一群叛逆,漢人把他們當賣國賊,女真人也處處透露出對漢軍的輕視,就連那些騷韃子也不太看得起漢軍。身為漢軍一員的陳正也不想做一隻無家可歸的野貓,可是又能如何呢,自己只是遼東一個普通軍戶,被女真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不投降性命就難保。

  官道上「踏、踏」的馬蹄聲更顯野外的寂靜,聽到聲響,胡思亂想的陳正立刻離開了靠背的大樹,輕聲跑到戰馬身邊掀開毯子取出大弓,用手一摸弓弦,還好,弓弦未濕。取下箭袋夾用胳膊夾住,輕手躡腳靠近官道。

  來人未著衣甲,看上去年齡也不大,跨下的戰馬四肢奔跑有力,是匹上等馬。馬蹄踐踏的聲響在官道兩旁迴盪,受到驚擾的小鳥紛紛從棲息的樹木上起飛,樹木上的積雪紛紛下落。

  陳正手中的大弓已拉滿,白雪映襯下的箭頭閃著寒光,不管對方是什麼人,先宰了再說,就沖那匹好馬自己也不吃虧。樹木上的積雪落到陳正的脖子裡,很快就被體溫融化,冰冷的雪水讓人痙攣,陳正的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嗖」的一聲,大木箭破空而出,直奔馬背上的少年而去。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25
第六章 西平
  西平堡就在眼前,一想到馬上就能與舅父、陸大哥等人並肩殺敵,馬背上的少年恨不得立刻飛入西平堡。

  「嗖」的一聲打斷了少年的遐想,沒等他反應過來,羽箭已到眼前,箭頭擦面而過,臉暇隨即傳來一陣揪心的疼痛。

  「騎兵突擊,有我無敵,蛇鼠兩端只會死的更快,唯有死戰向前才有一線生計。」陸國軒平時的教導閃現在腦海中,少年沒有下馬躲避,而是雙腳猛踢馬腹,丟掉馬鞭擎刀在手。

  一箭不中,還有第二箭的機會,只是少年不斷放大的腰刀讓陳正有些發慌,手腳哆嗦著不怎麼聽使喚,腰刀到跟前時木箭還沒有搭上大弓。

  見敵人棄弓而逃,少年也縱馬進了樹林。

  陳正不停地詛咒自己貪小失大,西平堡就在數百步之外,驚擾了城裡的守軍自己和老黃兩人都活不了。

  現在說什麼都完了,樹木延遲了戰馬的衝擊力,對方只能下馬和自己步鬥,對方只是個少年,幹掉他應該不是難事。

  「小子,你要找死老子就成全你。」戰刀在手,陳正立刻有了膽氣,紅著雙眼叫囂道。

  對方的口音讓少年吃驚不少,明明拖著豬尾巴遼東話卻說的正宗無比。少年也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應該是直接進西平而不是追進樹林。餘光瞄過去發現對方只有一人,少年膽氣也壯實不少。從馬鐙中退出雙腳,左手按住馬鞍回罵道:「小爺今天就超度你這個畜生。」

  話剛落音,少年左手猛地用力身軀騰空而起,泰山壓頂般朝對方撲將過去。

  「噹」腰刀相擊,火花四濺,陳正拖著腰刀後退了好幾步,胳膊上傳來一陣陣酥麻。

  少年也很吃驚,對自己的力氣有充分信心的,本以為自己全力一擊能把敵人當場擊殺,沒想到對方一點事情沒有。

  敵人嚎叫的反擊不容少年細想,揮舞著腰刀迎了上去。兩人都是饑寒交加,在野外待了一夜,都只能發揮出平時的一半戰力,十幾個回合下來已累的氣喘吁吁。

  陳正心裡則是大喜,對方武器力氣都不錯,可惜嫩了點,居然不知大聲呼救而是和自己死鬥,不是找死嗎?

  陳正把腰刀揮了個半圓朝少年劈去,對方舉刀相檔正合自己的心意,陳正伸出左腳用力一鉤,「撲通」一聲少年一屁股跌倒在地。趁他病,要他命,陳正刀勢不減朝對方頭部砍去。

  急紅了眼的少年再也顧不得頭頂,腰刀趁勢向前一探。腰部傳來的劇痛讓陳正的戰刀再也不劈不下去,低頭一看,少年的腰刀刺進了自己的腹部,鮮血順著戰刀「滴滴答答」滴落在雪地裡。

  趙行使勁抽出腰刀,一個懶驢打滾站立起身,趁對方彎腰的機會據高臨下的趙行又是一刀,戰刀直接剁在對方的脖頸上,少年趁勢一拉,「咕嚕,咕嚕」腦袋在雪地裡翻滾著,很快沾滿積雪歪倒在一旁。

  顧不得噴濺在臉部的血肉少年按住樹幹嘔吐起來,半夜吃的熱湯、餅還來不及消化全送給了土地公當早飯。

  依著大樹少年喘息了一小會,初次殺人的不適感很快被得意和滿足代替。在地上檢起腦袋束在腰間朝敵人留下的四匹戰馬邁開了堅定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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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遼鎮參將、耀字營主將黑雲鶴在城門上注視著前方,躊躇滿志。耀字營多為遼陽、瀋陽撤退下來的精銳老兵,經羅大人和自己練兵一年,戰陣已成,配合嫻熟。此次必讓建奴領教一下天朝的軍威。

  黑雲鶴的目光很快前方的奇特所吸引,一個貂皮少年騎著戰馬驅趕著四匹戰馬慢慢靠近城門。

  「黑叔叔,黑叔叔」少年眼見,發現城樓上滿身披掛的武將真是舅舅的副手黑雲鶴,手足舞蹈地叫喊著。

  黑雲鶴聽見叫喊聲仔細一打量,暗想這賴皮膏藥此時來西平幹什麼?

  他一來堡中諸將休想得到安穩,在廣寧之時諸將就被他糾纏,不是討教武藝就是詢問兵陣,開時眾將見他年少就胡亂搪塞,可是這小子居然精明無比,問完這人再去問那人,眾將的把戲很快被揭穿,眾將弄的好不尷尬,羅一人無奈只好把自身珍藏的戚少保的兵書給他。

  一想到那是為什麼?這是為什麼?黑雲鶴頭皮不禁陣陣發麻,長談一聲,對左右吩咐道:「打開城門,把他直接領到羅將軍哪裡。」

  「黑叔叔,等等我」黑雲鶴苦笑起來,本指望自己步子大少年追不上自己,可還是讓少年趕了上來。

  剛才在馬上看不出來,少年到了跟前黑雲鶴這才發現對方身高居然快趕上自己了,再一細看,黑雲鶴驚奇道:「你怎麼了,怎麼滿身是血。」

  少年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身後解下首級仍到黑雲鶴跟前,昂著頭說:「侄兒前來看望舅舅和各位叔叔,快到西平時被這死囚伏擊,就順便宰了,後面四匹戰馬是戰禮品正好當侄兒的見面禮。」

  首級已經讓黑雲鶴很吃驚了,少年的話更讓他吃驚。少年居然單槍匹馬殺了建奴的哨馬,要知道能不管是大明還是建奴,哨馬無不是武藝高超的敢死之士。以後再也不能拿他當孩子看了。

  「黑叔叔,對方就在西平城下,而且有四匹馬,一個哨馬定不會配合四騎的,定是兩人前來,侄兒估計定有奸細混進了西平刺探軍情。」

  黑雲鶴不由得嘖嘖稱奇,當初他糾纏眾將問這問那,自己和眾將還以為是少年習性鬧著玩,沒有想到他還真用上心了。關於哨馬如何配置坐騎,如何偵探正是自己教授他的。

  「好,好小子,有前途,」黑雲鶴拍著少年的肩膀連聲稱讚。

  「黑叔叔,侄兒縱馬疾馳了一夜,剛才在城外又廝殺了一場,你再拍侄兒就閃架了。」少年苦笑道。

  「好小子,走,黑叔叔帶你去見你舅舅,好好犒勞你一頓,祝賀我們的趙大將軍旗開得勝。」說完轉頭對著身邊親兵吩咐道:「去知會陸把總,讓他嚴格盤查昨日進城的逃兵。」

  期待入旗籍的漢軍把旗老黃沒能實現自己的願望就被陸國軒揪了出來,暴露的老黃到是很硬氣,劉國軒見從他嘴裡掏不出東西,就把他腦袋砍了下來掛在城樓上示眾。

  大明遼鎮副總兵、西平堡主將羅一貴正一邊看著地圖,一邊聽著部下匯報。心情異常承重,昨日奴酋大軍已經到了東昌堡與沿河守軍隔河相望。王大人雖然在三岔河以西佈置了三萬重兵,無奈河道過長三萬人守河捉襟見肘。好在河防守軍已經河面鑿開,自己已遣哨馬飛報王大人和鎮武堡的劉軍門,等建奴渡過了遼河,王大人肯定做好準備。只要各堡堅持死戰與建奴持久相持,建奴必敗無疑。

  寡母病死,小妹難產而死,家人遠在甘州老家,妹夫和外甥身在廣寧,廣寧大軍十萬,他們都安如泰山,自己無牽無掛戰死又有何妨。想起自己外甥羅一貴嘴角微微翹起會心一笑,常言道外甥隨舅這話真是一點不假。明明成了生員還整日舞刀弄槍,還叫囂著和自己一樣要中武舉上陣殺敵。少年光看到領軍的威風,不知武將的苦楚,大明除了開國幾位王爺哪個不是處處被文臣壓制,戚少保立了不世之功得罪文臣不照樣被罷免,老死家中嗎?

  「舅舅,舅舅」

  門外傳來幾聲叫喊打斷了羅一貴,羅一貴懷疑自己聽錯了,怎麼好想是自己外甥的聲音,想想不可能外甥在廣寧怎麼會出現在西平,定是自己思念外甥產生的錯覺。

  等趙行滿臉欣喜地站到羅一貴跟前,羅一貴嘴巴張的可以塞下一個雞蛋。清醒過來的羅一貴揚起蒲扇般的大手對著外甥扇了過去。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26
第七章 黑雲壓城
  大明原龍虎將軍,現在的金國國天命汗努爾哈赤看著滔滔三岔河連聲冷笑,明國人以為鑿掉河面浮冰就能讓天命之汗停下腳步嗎?難道自己率六萬八旗大軍,是來遊覽三岔河嗎?真是豬一般的明國人。

  「阿瑪,明國人鑿調浮冰大軍無法過河,我去集結大軍轉道柳河。」金國三貝勒、正藍旗旗主莽古爾泰不知努爾哈赤的想法,見父親看著滔滔河水沉默不語,以為父親擔心渡河的問題。

  「五哥休得莽撞。阿瑪自有分寸,我等聽從阿瑪調遣即可。」四貝勒洪太吉最會察言觀色,努爾哈赤明明意氣風發,怎麼可能被如何過河的問題困擾。

  努爾哈赤起兵後,先是倚重他弟弟速爾哈赤,後因為弟弟軍功和權勢日益高漲,努爾哈赤感覺到了危險,絲毫不客氣給了弟弟一刀。宰了親弟弟後,又倚重長子褚英,讓其執政準備將來讓他繼承自己的汗位,可是長子褚英心術不正,處事不公,老子還沒有死他就在後面搞小動作。這讓努爾哈赤十分不滿,可他自己又不能動手,於是授意另外幾個兒子出面收拾老大,自己在幕後撐腰。另外幾個兒子也不是省油的燈,早就對老大不滿了,努爾哈赤的授意正和他們的心意,於是群起攻擊老大,努爾哈赤裝模作樣調查一番後處死了自己的長子。褚英一死,其他幾個兒子伸長了脖子等著被立為繼承人。

  令人失望的是努爾哈赤吸取了弟弟和長子的教訓,為了更好地控制八旗立了四個和碩貝勒。和碩貝勒相當於大明的親王,四個和碩貝各領一旗,「共議國政,各置官屬」。四人為:大貝勒代善領正紅旗,二貝勒阿敏領鑲藍旗,三貝勒莽古爾泰領正藍旗,四貝勒洪太吉領正白旗。

  洪太吉武力不如莽古爾泰,但是心機和統籌之力遠遠超過莽古爾泰,深得努爾哈赤的喜愛,視之為心腹眼球。

  「河水滔滔不絕,又無船隻渡河,對面又佈滿明國大軍。老八你主意多,說說看該如何過河?」努爾哈赤扭頭問道。

  洪太吉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答道:「父汗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自有良法過河,我的主意如何能跟阿瑪比。」

  努爾哈赤笑罵道:「老八,明明有了主意幹嗎藏著、腋著,你我父子有什麼顧忌的,看漢人的書看傻了不是,學了這麼多臭規矩。」

  莽古爾泰在一旁急的抓耳搔腦,見努爾哈赤這麼說也附和道:「就是,八弟你就說說吧。早一日過河我也能解解癮,前幾日聽府中奴才說三國,裡面有個關二爺溫酒斬華雄,真是好漢,我心裡早癢癢了,這次我學學關二爺溫酒剁下王化貞那廝的狗頭。」

  諸貝勒都被莽古爾泰的憨態逗笑了,努爾哈赤也笑容滿面。

  「明軍雖然在對面佈防,但是三岔河太長,他們只能顧此失彼。處處相守處處守不住,阿瑪遣兩大將各領一支人馬,一支走柳河,一支走黃泥窪,依次吸引明軍兵力,阿瑪自率本部主力從三岔河下游牛莊一帶過河,必能一舉擊潰對岸的明軍。」父兄都要自己說,洪太吉這才把自己的想法娓娓道來。

  莽古爾泰聽的連連點頭,暗想自從老大被阿瑪處死後,老八是越來越看不懂,說話也是神秘的很。阿瑪說他主意多,可他說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如何過河。

  彷彿猜到莽古爾泰的心思一般,洪太吉微笑著繼續說道:「牛莊一帶河窄水淺,而東昌堡一帶參天大樹比比皆是,只要把砍伐巨木連成一排上覆泥沙讓其順流而下,木排漂到河道狹窄之處必堵塞到一起,即成浮橋,人馬便可過河。」

  洪太吉的建議得到了努爾哈赤及金國貝勒大臣的一致贊同,努爾哈赤很快就分配好了各自的任務:鑲紅旗旗主岳托領精兵五千走柳河,鑲白旗旗主領精兵五千選擇從黃泥窪進攻,正紅旗旗主代善領正紅旗守護東昌堡大營,努爾哈赤自領正黃、鑲黃、正白、正藍、鑲藍五旗大軍及李永芳的漢軍從牛莊強渡,大軍過河後會合與平陽橋堡。

  伴隨著一聲聲「咂」,貝勒旗主們紛紛接令而去,東昌堡頓時旌旗飛揚、人馬嘶鳴,一隊隊精騎疾馳而去。

  李永芳很自覺地主動請纓伐樹搭橋。成百上千顆百年大樹被漢軍軍士放倒,連成一排,上覆沙石,隨著李永芳的一聲「下水」木筏隨著河水順流而下,在牛莊淺水處彙集,相互交錯很快就在河面上形成了浮橋。

  牛莊一帶是最適合搭建浮橋的地帶,明軍在此屯集了萬餘重兵,但先前柳河和黃泥窪兩處強渡聲勢浩大,而牛莊一帶風平浪靜,守河的明軍放鬆了應有的警惕。待金國頃刻間搭建了浮橋,沿河守軍驚的目瞪口呆,等到金國大軍開始渡河時明軍才如夢初醒,紛紛舉起手中的長槍短刀,試圖把木排推開,木排犬牙交錯,軍士們的努力無濟於事。

  八旗士兵很快踏著木排蜂擁過河,遼東巡撫王化貞雖然在三岔河屯兵防守,但是卻沒有派重將統一指揮,努爾哈赤集中兵力攻擊讓分段防守的明軍很難抵抗。

  明軍弓箭手射完第二輪箭後,已經有部分八旗士兵上了岸,岸邊立陣的步兵看著越來越近的女真人都呼吸急促,滿頭大汗。戰陣中有人大喊一聲「跑啊」扔下武器就跑,幾個方形戰陣很快就不戰而潰,後面的弓箭手見前方的步兵潰敗也丟弓棄箭轉身就跑。失去弓箭的壓制金國方面的渡河更為順利,一天時間幾萬人馬就全部渡過了三岔河。

  潰敗的明軍士兵相互踐踏,抱頭鼠竄,軍士們恨不得多生出兩條腿,兩條腿永遠無法跟戰馬的四條腿相比,金國前鋒揮舞著馬刀長槍,輕車熟路地招呼著明軍的後背。沿途到處都是被劈成兩半的屍骸,釘在地上半死不活明軍也很快被後續的金國騎兵踐踏成肉泥,前鋒部隊一直追擊到西平堡下才被城牆上射下的弓箭遏制住前進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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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國大軍打到西平堡下時,羅一貴正和自己外甥大眼瞪小眼。

  從記事起舅舅就沒有動過自己一個手指頭,相反父親到是執行了不少次家法。在趙行的印象裡舅舅永遠是和藹可親的,但是眼前的舅舅缺青筋暴出、雙眼瞪的如銅鈴般大。

  羅一貴聽完少年的解釋差點暈厥過去,還殺敵報國,以為打仗是小孩玩家家嗎?別人躲還來不及,他偏偏往火坑裡跳,,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趙家就斷了香火,以後連個燒紙錢的都沒有,自己到了九泉之下有何臉面去見自己的妹妹。

  「大人,人都已經來了,就是打死他沒用。」少年臉暇已經紅腫,黑雲鶴見羅一貴又揚起大手連忙出言制止道。

  「走,趕緊走,現在就出城立刻滾回廣寧去。」羅一貴收回大手怒罵道。

  「跑了一夜,又困又餓,總點讓吃點東西歇息會再走吧。」,少年不敢當面頂撞盛怒中的羅一貴,低聲提出了自己的一點小要求。

  「吃個屁,再不走你吃飯的傢伙都看不住,走我送你出城。」說完不由分說提著少年的衣領把向外走。

  少年不敢反抗,只能彎腰低頭跟上羅一貴的步伐。「彭」一聲,沒有出大門羅一貴就與人撞在了一起。

  「稟告大人,建奴到了城下。」

  「咦,趙行,你怎麼在這裡?」

  把總陸國軒急著報告軍情,開始並沒有發現少年,待稟報完軍情後才發現趙行。

  「陸大哥。」神情沮喪的趙行揮手向陸國軒打著招呼。

  「何人領兵,多少人馬?」

  「打的是鑲藍旗號,千餘精騎。」

  羅一貴放開了趙行的衣領,長歎一聲「想走也走不成了,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的造化了。」

  隨即一臉堅毅對著陸國軒吩咐道:「傳令下去,嚴守待命,不得出城野戰。」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27
第八章 單挑
  「某乃金人莽古爾泰是也,誰敢與爺爺決一死戰。」莽古爾泰覺得擺出關二爺的姿態不符合現在實際,於是臨時改變了主意向張飛靠攏了。

  可能覺得不過癮,又加上句「戰又不戰,退有不退,瓦呀呀,氣死某家也。」莽古爾泰一激動把說書內容全漏了出來。

  城樓上羅一貴等人看的莫名其妙,心想建奴莫不是得了失心瘋,這是搞什麼名堂。

  「建奴休得猖狂,待我來會會你。」無獨有偶,參將黑雲鶴也是個好武之人,平時校場比武很少遇到對手很是囂張,囂張的人最受不了別人比自己還張狂,早已看不過去黑雲鶴大聲回應道。

  「出城野戰萬萬不可,萬一野戰失利,建奴乘機掩殺過來西平堡就危險了,西平一失建奴沒有了後顧之憂直驅廣寧,你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羅一貴堅持據城死守,反對出城野戰。

  黑雲鶴是副將,主將既然發話反對他也沒有堅持出城。滿懷希望的莽古爾泰等不樂意了,說好了單挑的怎麼半天沒有動靜,張開血盆大口罵道:「剛才哪個南蠻子說來會會某家的,光說不練的南蠻子,莫不是南蠻子都是沒有膽子的窩囊廢。」

  「你們這些婊子養的。」

  「王八蛋,操你祖宗八代的,都是吃屎長大的吧。」

  「膽小鬼,你們是你老子和母馬生的吧。」

  「操你娘,操你妹子,操你老婆,操你全家,說好了會會某家的,言爾無信的小人,你老婆和你老子偷情的窩囊廢。」

  、、、、、、、、、、、

  剛開始莽古爾泰罵的不算惡毒,火力只是集中在明軍本身,黑雲鶴還能把持的住。慢慢就擴大到了祖宗八代,女性家屬。莽古爾泰越罵越難聽,黑雲鶴火氣也越來越大。

  「大人,標下只帶本部一百親兵出戰。」黑雲鶴再也受不了城下的辱罵,和羅一貴打了招呼後氣呼呼地下了城樓。

  遼東諸將說的親兵多為自己的家丁,糧餉最高,裝備最好,都是些彪悍敢死之士,他們只聽從主將本人的命令。羅一貴見黑雲鶴鐵了心的要出戰顯得十分無奈,只得下令游擊將軍陳尚仁率領四百步兵、一百騎兵隨黑雲鶴出戰。

  罵的口乾舌燥的莽古爾泰一看城門徐徐打開,一陣狂喜,心想還真有南蠻子和自己單挑的,暗呼一聲「好」,今天就讓大爺嘗嘗溫酒斬明狗滋味。

  出城的明軍剛剛列好陣勢,李永芳的漢軍就趕到了。原來金兵在平陽橋堡附近集結,努爾哈赤點將時發現少了三貝勒莽古爾泰,一打聽才知道他隨著前鋒去追擊潰逃的明軍了,怕莽古爾泰追擊太猛中了明軍的圈套,於是派遣李永芳來接應莽古爾泰。

  「今日我與這南蠻子單鬥,其他人都不得幫忙。」說完莽古爾泰拍著戰馬高舉狼牙棒越到陣前。

  黑雲鶴見莽古爾泰如此乾脆,也不想墮了自家威風,吩咐諸軍不得亂動後輕磕馬腹,戰馬來到陣前黑雲鶴舉起大刀和莽古爾泰遙相對應。

  「殺」莽古爾泰一聲嚎叫,狼牙棒揮了半圓衝了上來,「殺」黑雲鶴也應承一聲,大刀耍了個刀花迎了上去。

  「鐺」兩件兵器相擊,火光四濺,金屬撞擊的回聲久久不絕。

  戰馬的瞬間交錯而過,跑出數十丈才被各自主人勒住,馬背上的兩人經過剛才一交手都收起了輕視之心,對方都是軟柿子,就沖能把自己的虎口震的發麻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撥轉馬頭再戰,雙方手上力氣加重了幾分。

  狼牙棒上佈滿了尖刺,只要沾身立刻捲走大塊皮肉。莽古爾泰本身也是金國第一戰將,力大勢沉,普通人拿都拿不起來的狼牙棒在他手裡如同棍棒般輕巧,砸、撩、戳,花樣百出讓人防不勝防,一個不小心性命就不保。

  黑雲鶴也不是等閒之輩,刀法精湛,手法老到,大刀舞的是虎虎生風。在遼鎮諸將中武力那是一等一的,尋常武將絕對接不住二十招。

  兵器是稱心的兵器,坐騎更是與主人心意相同的良駒。兩個武力高強的戰將你來我往,打的不可開交。

  起初兩人的招式可圈可點,有跡可尋,幾十招後還不能斬敵與馬下,雙方都有些急躁,手上章法再也不復先前那樣平穩。

  章法是亂了些,卻比先前的要凶險數倍。黑雲鶴大刀急揮,劈向莽古爾泰的頭頂,「檔」莽古爾泰舉棒相迎,大刀被彈開,黑雲鶴早有準備順勢一提,藉著彈力大刀在空中忽然變向朝莽古爾泰的首級急速而來。

  刀鋒雷霆萬均破空而來,想要阻擋已無可能,眼看莽古爾泰就要身首異處。莽古爾泰也非等閒之輩,雙腿用力死死夾緊馬腹,一個仰身來了個鐵板橋,刀鋒貼著鼻尖飛掠而過,掃掉了他的頭盔。

  「好」西平堡城頭想起了震天的歡呼聲,明軍上下用各種方言大聲為黑雲鶴加油助威。待在府衙內的趙行早就偷偷溜出,躲在羅一貫身後觀看城下的激鬥,黑雲鶴的神勇讓他激動的面紅耳赤。

  相對城上士氣高昂的明軍,城下觀戰的金國將士則是捏了把冷汗。李永芳擔心,萬一莽古爾泰有個好歹,那他有的苦頭吃了。努爾哈赤不會因為李永芳是他孫女婿而饒恕他,可是現在揮兵進攻又怕三貝勒責怪,看也是不是,進攻也不是,滿頭大汗的李永芳心急如焚。

  斗的正酣的莽古爾泰心情則無比暢快,好久沒有打的這麼過癮,這南蠻子著實不錯,不僅臂力不輸給自己,武力也和自己旗鼓相當。被削掉頭盔的並沒有讓他心慌,鬥志反而更加高昂。

  眼看雙方險象不斷,李永芳再不遲慮,急令滿漢兩部精騎掩殺。自己則拉弓搭箭瞄準黑雲鶴。

  酣鬥中的黑雲鶴見建奴不遵守諾言,精騎忽然啟動攻擊,心慌如麻,暗想萬一被建奴乘亂奪了城門,那自己真是罪人了,想停止纏鬥退回城中,苦於莽古爾泰招招斃命脫身不得,只得且戰且退想向城門靠攏。

  「撲哧」一聲李永芳的暗箭讓黑雲鶴留在了原地,莽古爾泰也不願意這員猛將回到城內,趁勢上前一棒,結果了黑雲鶴。

  陳尚仁等人見建奴如此無恥,無不怒火中燒,握緊了兵器準備上前與建奴廝殺。

  「當,當、、」城樓上的鳴金之聲讓陳尚仁清醒過來,一面讓步兵交替向城門撤退,自己領著數十精騎向前疾馳,試圖搶回黑雲鶴的屍首。

  金兵馬上騎射水平遠遠高於明軍,未等陳尚仁等人趕到當頭就是一陣齊射。十數位騎士被射中要害從馬背上跌落,其餘人則以陳尚仁為箭頭快速推進。

  莽古爾泰正想彎腰割下敵將首級,見大群明軍騎兵跑上來和自己玩命,慌忙舉起狼牙棒迎敵。

  數人圍住莽古爾泰,陳尚仁自己單腳鉤住馬鐙,一彎腰揪住黑雲鶴的衣甲,大喝一聲用力提上馬背。

  「撤」隨著陳尚仁的一聲令下,明軍騎士們調轉馬頭死命拍打戰馬,向城門撤退。

  已經趕上的金兵絕對不會讓明軍安然撤回城內的,莽古爾泰一棒擊斃一個落後的明軍騎士,大聲命令道:「快,乘機攻佔城門。」

  「弓弩齊射,一窩蜂發射,請大將軍」此時猶豫只能羅一貴一聲暴喝,城樓上的守城弓弩萬箭齊發,天空頓時出現一大片烏雲,炮手也快速點燃了佛郎機大炮。

  本朝正德年間,佛郎機國有船來往廣東,船上大炮犀利,朝廷先是購買後來自己製造。大炮以銅製造,長五六尺,大炮重達千斤,小的一百多斤,朝廷批量製造後分發給各個邊鎮城堡。其中千斤大炮,射程遠遠超過朝廷以前鑄造的銅跑,威力驚人,為守邊利器,所以稱之為大將軍。因為大炮從佛郎機國傳入,也稱之為佛郎機大炮

  突前的金兵如同夏收時候的麥子,被箭弩收割了一大批。炮彈準確落到了金國精騎的隊列中,炮彈爆炸裡面幾百個小鐵球如同天女散花般飛向四周,十餘丈內的戰馬騎士瞬間變得血肉模糊。其它戰馬也被爆炸聲驚擾,上跳下竄,很多騎兵被戰馬掀翻在地。被驚恐不安的戰馬踐踏成了肉泥。

  趁著金兵混亂時機,剩餘的明軍快速馳入城堡。把守城門的步兵早已嚴陣以待,騎兵一入城,數十人一起發力合上城門。

  李永芳見城樓上準備充足,進攻隊型也被打亂,知道今日襲占城門已不可能,只得下令鳴金收兵,金國騎兵帶著戰死者的屍體如風一般離開了西平。

  城樓上的趙行早以被大將軍、一窩蜂的威力所驚呆,這些武器兵書上都提及過,但想不到威力竟然如此大。

  羅一貴生怕金兵來個回馬槍,讓軍士們輪流歇息保持戒備。少年對黑雲鶴陣亡很是不忿,破口大罵建奴言而無信,禽獸不如。

  「這幫禽獸再來,就用大將軍把他們轟成肉醬。」少年對著撤退建奴的背影恨聲道。

  羅一貴斜眼看了看少年,拍了拍旁邊的城磚示意少年坐下。「以後如有機會領兵切忌不可過分迷戀火器,火器重運輸不易,用來守城是利器,用來野戰只能打死戰,且本朝火器殺傷力不足。」

  「怎麼可能,我剛才還親眼見大將軍一下子打死幾十個建奴。」

  「大將軍製造頗為不易,軍中數量極少,西平堡只有二門,廣寧也只有十門,只能恐嚇建奴靠它打仗必輸無疑,況且平時大將軍用的都是實心鐵彈,像今天這種天女散花彈朝廷是不能製造的,只能從佛郎機人手裡購買,來的極為不易,打一發少一發,而在野外騎兵瞬息而至,請大將軍必遣精騎長槍護衛左右。臨敵制勝一要有敢戰之師,二要活用兵法。要想在野戰中擊敗建奴唯有兩法,一是以騎對騎,二是如同戚少保兵書裡面所說便練新式車營。」

  看著外甥陷入沉思,羅一貴撫摸著少年的腦袋接著說道:「帶兵且不可好高騖遠,舅舅知道你喜歡看戚少保的兵書,切記書是書,為將者天生異才少,大多名將都經歷過摸爬滾打方能成為名將,就是本朝常勝將軍戚少保也吃過敗戰,為將能敗方能勝。」

  羅一貴的話對少年來說有些遙遠,現在只能跟著舅舅、陸大哥殺敵報國而已。夢想是很遙遠,但那不正是自己的夢想嗎?少年咬牙對著建奴的背影使勁揮舞著拳頭。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28
第九章 攻城
  背靠城牆垛子能避開刺骨的寒風,被安排歇息的士卒都喜歡靠著它取暖。聊聊各自經歷,談談受挫的建奴,說說心中的企盼,在這個陰寒的日子裡給士卒帶來感慨、義憤及希望。趙行把雙手拱進袖子裡縮著腦袋有樣學樣打著盹,本來是跟著舅父巡視城牆的,只是沒走幾步就縮到牆根下。

  睡夢中的少年感覺有人在叫喊自己,迷迷糊糊地掙開眼睛,原來是把總陸國軒對著自己笑呢。

  「陸大哥,怎麼了,建奴攻城了嗎?」少年一咕嚕爬起來,擦擦嘴角的口水問道。

  「還沒有,不過也快了。」陸國軒的眼睛瞟了瞟城外,幾里開外到處是安營紮寨的金兵。

  「羅大人呢,羅大人在哪裡?」既然從軍,軍中只有將軍是士兵,自從在城牆之上稱呼舅舅被告誡後,趙行也改變了對羅一貴的稱呼。

  「呵呵,羅大人忙著巡檢,喏,大人讓我把這棉甲帶給你。」陸國軒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套衣甲,淺笑著遞了過來。

  棉甲看上去十分新,甚至連標號都在。少年一聽是給自己的也不管從何而來,飛快地接過棉甲,伸手抬腿穿戴起來。棉甲主料是棉花,採摘的棉花打濕,反覆拍打,做成很薄的棉片,把多張這樣的棉片在綴成很厚很實的棉布,棉布內襯精鐵,不僅對傳統的弓弩有很好的防禦能力,對火器的防禦效果非常好。而且遼東氣候寒冷,棉甲還具有防寒的作用。遼東漢人骨架本就寬大,少年又比一般人厚實,穿戴起來非常合身,美中不足的是兜鍪略大。

  少年上下看了看,覺得十分滿意,抽出腰刀來回劈殺了幾回,笑嘻嘻地問道:「怎麼樣,陸大人,白袍小將威武吧。」

  少年蹲著馬步,腰刀高舉活像個甩把戲的賣藝人,陸國軒上前扶著少年的兜鍪,憋住笑說道:「威武。」

  少年一聽更來勁,挽了刀花繼續耍了一套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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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東方慢慢出現一抹紫氣,天際的雲彩已經被映染成紫色和淡紅色,太陽慢慢從雲中出現。頃刻間深紅色的太陽就已經掛在了天空中,彩雲相伴左右,萬點金光灑在雪白的大地上,白雪反射的銀光與慢慢消失在河面上的水汽交合,朦朦朧朧。

  透過朦朧就會發現金軍已經整齊排成了數個方陣,努爾哈赤統帥的正黃、鑲黃為中軍,中軍左方為莽古爾泰為主將的正藍、鑲藍兩旗,右方為洪太吉領軍的正白、鑲白兩旗。漢軍、鑲紅旗為攻城主力,整齊地排列在中軍前方。

  旌旗飛揚,刀槍劍戟在陽光下閃著寒光,鐵騎大軍兩側護衛,壓制城牆上的火力同時護衛大軍安全,主攻的步兵的方陣森然有序。

  努爾哈赤大手一揮,一聲牛角號打破了清晨的沉靜,隨即處處響起了嘹亮高昂的牛角號,與中軍的號聲遙相呼應。號角聲代表著天命汗無敵的兵鋒,代表著女真天下無敵,更代表著食物、財富、女人、奴隸,女真人個個血流加速,面紅耳赤。

  李永芳的漢軍排成縱列邁著整齊的步伐踩著號角聲向城牆前進著。

  「檑鼓」羅一貴一聲冷笑

  「咚,咚,咚」箭樓上一字排開的大鼓依次響起,越來越急,越來越密,打鼓的鼓手也慢慢亢奮起來,用力地揮舞著鼓槌融入鼓聲之中。

  「大明天威,殺」羅一貴抽出長刀指向天空,用盡全身的力氣吶喊道。

  「大明天威,殺」城牆上明軍將士隨著主將的吶喊,從胸腔裡發出的呼喊震懾著天地。趙行隨著眾將士忘情地吶喊著,白皙的面孔激動的有些扭曲。

  城牆上傳來的吶喊聲讓努爾哈赤的眉頭微皺,有好幾年沒有見明軍有如此高昂的士氣了。命運總是如此的無常,萬曆四十六以前他也伴隨著大明龍旗戰鬥在白山黑水之間,也吶喊著「大明天威,殺」擊殺著大明的敵人。

  前排的漢軍士兵整齊地邁著步伐向城牆逼近,慢慢加快了腳步,越來越快,舉著各式武器,抬著雲梯飛快地向城牆靠攏。

  城牆上嚴陣以待的步兵、車營火器兵,注視著前方的敵人,各級軍官豎起耳朵聽聞鼓聲的變化

  「傳令,請大將軍,放百虎齊奔」羅一貴一聲令下,旗手揮舞這大旗,鼓手也再一次擂響了大鼓傳達著主將的軍令。

  百虎齊奔是一窩蜂中最強的,是大明車營的制式主力裝備,一車能連發一百支火箭,威力驚人,覆蓋性射擊的威力是三連發的神機箭所不能比擬的。

  快速奔跑的漢軍士兵立刻遭到了暴風驟雨般的打擊,漢軍士兵大多無甲,防禦力是無法與女真八旗相比。

  百虎齊奔由戰車發射,速度快、穿透力強,火箭能一下子串通兩個漢軍士兵。受傷的士兵左右打著滾試圖撲滅身上的火焰,卻點燃了更多同伴的棉衣。

  相比百虎齊奔,大將軍的天女散花彈對無甲的漢軍士兵更致命,士兵們面部被鐵彈擊中非死即傷。

  攻城之路成了死路、血路,地面上沒有化盡的白雪成了鮮紅的點點梅花,受傷的漢軍嚎叫著,翻滾著,聽起來毛骨悚然。金國軍法森嚴,漢軍士卒心裡雖是怕到了極點,腳下可是一點不敢耽誤,繼續吶喊著向城牆靠近。跟進的金兵手起刀落結果了受傷的漢軍,天地間安靜不少。

  幾輪過後不僅漢軍士兵肝膽俱裂,押陣督戰的鑲紅旗士卒看的心裡也發毛。明軍火器不是沒有碰到過,打遼陽、瀋陽時明軍就用過這樣的武器,可那時候金國大軍一動明軍就開始放炮,其中有一半落空,等大伙衝到城下時大半武器就失去了無用武之地,只有三眼火銃之類的武器能用,是個人都知道三眼銃聲音大的嚇人,殺傷力卻是極其有限,戰鬥最終還得靠刀槍來決出勝負。

  部分漢軍踩著同伴的血肉衝到了城下,七手八腳地架設著雲梯。只要上了城牆,大多數漢軍士卒認為戰鬥就勝利了一半。

  城牆上鼓聲陡然一變,數百個冒著黑煙的鐵球依次曾直線從城上落下,漢軍中的老兵一看鐵球再也不管什麼軍法,扔掉手中的雲梯、武器就跑。

  老兵們知道這種鐵球叫霹靂炮毒火球,是萬人敵的一種,內部除了火藥外,還有巴豆,狼毒,石灰,瀝青,砒霜等物,爆炸時產生毒煙,中者口鼻流血,渾身奇癢不止,就是抓破頭皮也無濟於事,最後不是自殺就是全身潰爛而死。霹靂炮毒火球太過殘忍,不要說被這種武器擊中,想想都不寒而慄。

  老兵是漢軍中的核心、骨幹,是新兵之膽,有了戰鬥過的老兵帶頭新兵才敢放手廝殺,沒有了老兵支撐新兵是無法面對激烈的攻城戰的。

  一隊漢軍推著蒙著生皮的攻城車慢慢駛向城門,每前進一步都會有數人到下,但很快就有後備士卒補上。士卒換了幾茬,攻城車也靠近了城牆。

  趙行閃過城下的羽箭,挽弓搭箭射到一個漢軍,搭上第二支箭時,漢軍已經吶喊著撞擊城門了。

  城門是明軍重點防守區域,準備遠比城牆充分。丟下的霹靂炮毒火球達十個,城內裡面的守軍臉蒙沾滿尿的濕布,不斷加固城門的支撐,推車的士卒沒有準備,只得吸入爆炸的毒氣。

  劇烈的運動讓毒性隨著血液散佈的更快,推車的士卒再也顧不得攻城,雙手死命地在身體各個部位抓、擾、扣。

  棉衣被扯爛,身上處處是血痕,中毒的士兵痛不欲生,打著滾淒厲慘叫。中毒的漢軍士卒已經發狂,完全失去了理智。一個摳瞎左眼的士卒臉部滿臉鮮血,用力扯著自己毛髮,城上趙行再也看不下去,一箭結束了他的痛苦。更多人清醒過來,箭如雨下再也聽不到讓人發瘋的慘叫。

  沒有了老兵支持,新兵就遭到了暴風雨般的打擊,攻城漢軍丟掉武器哭爹喊娘向向撤退,沒有章法的撤退演變成了全體潰敗,極少數死硬分子也被射成了刺蝟。

  漢軍士兵還沒有上雲梯,金國的第一次攻城就被瓦解了。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29
第十章 鐵人軍
  渡過三岔河,金兵前行數十里幾乎沒有遇到抵抗,河防守軍象徵性地抵抗一陣,西寧堡、平陽橋堡,沒有等金兵列陣,堡中的守軍就望風而逃。

  西平堡守軍沒有潰逃令人意外,不過大軍上下認為只要漢軍一個衝鋒,西平就能一舉而下,只是結果太出人意料,死傷上千的漢軍居然連城牆都沒有上去。

  漢軍統帥李永芳的親兵連斬幾名潰軍試圖止住頹勢,無奈軍心已失他們再怎麼努力也無濟於事。

  「退回去,退回去。」親兵們揮舞刀槍大聲吆喝著,試圖讓潰兵改變方向繼續攻城。

  士氣全無,勉強前行只能徒增傷亡而已,李永芳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無奈中軍沒有號令他也不敢讓士卒回歸本陣。

  中軍大鏊下,努爾哈赤一直注視著戰場,明軍充足的準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令漢軍繞開大陣,鐵人軍準備。」奴才既然不行,只能主子自己上了,努爾哈赤準備出動金國步兵精銳鐵人軍。

  鐵人軍士卒身披兩層鐵甲,不避箭矢,驍勇異常,不論是野戰、還是攻城拔寨,都是一等一的好用。

  滿身披掛的鐵人軍士卒緩緩前行,弓箭手緊隨其後。

  城樓上的羅一貫瞇起雙眼,打量著城下的建奴,全身披甲、隊伍井然有序,不帶一絲聲響。羅一貫知道努爾哈赤出動了精銳步兵,立刻傳令歇息士卒起身備戰。

  前一次攻城時明軍的傷亡並不大,為了保險城中的預備隊還是集結在城下,隨時準備增援。

  城牆三十餘丈開外,金兵開始加速,低頭彎腰的弓箭手紛紛從箭囊裡抽出兩支羽箭,一直搭上弓弦,另外一直用牙齒咬住。

  城牆上鼓聲再一起次響起,垛口處士卒們緊緊握緊武器,靜等開火的軍令,民夫在馳道上來回飛奔,搬運彈藥箭矢。

  守軍四人一組,分為兩班,一班射擊,一班裝彈,輪流射擊保持火力的延續。

  鳥銃、三眼銃、迅雷銃、神機銃、百虎齊奔、佛郎機各式火器都已裝填完成,黑洞洞的銃口直指即將進入火力範圍的金兵。

  羅一貫見金兵進入射程,通過鼓聲、旌旗傳達了射擊的命令。「彭」,「砰」火器射擊的聲響直震雲霄,伴隨響聲城牆上煙霧迷漫。

  響聲過後,方正中的鐵人軍損失極其有限,受傷的士卒也沒有停止腳步,咬牙保持著方陣的順序。跟後的弓箭手防禦力不及鐵人軍,紛紛中彈倒地。大明的弓箭都為竹胎,女真的弓箭用的是軟木,射程和殺傷力要高於大明,但超過三十丈射出去的羽箭也成了強駑之末,熟知弓箭如同自己手足的弓箭手沒有立即反擊,只是低頭加快了腳步。

  彈雨沒能阻止女真人的步伐,很快鐵人軍推進到了城下開始架設雲梯,弓箭手則彎弓搭箭向城牆上傾瀉了第一輪黑色箭雨。

  「舉盾」黑色箭雨到達之前,軍官大聲提醒著士卒,有盾的明軍舉起大盾,無盾的士卒舉著武器縮到牆根下。

  頃刻間,「叮叮」聲響成一片,原本光滑的城牆彷彿成了個大刺蝟,金屬箭頭在城磚上留下竄竄火化,箭雨擊打在鐵皮上讓持盾明軍手臂發麻。

  陸國軒舉著大盾護住趙行退回牆根,「嗖嗖」聲不絕於耳,一桿羽箭射到少年跟前,箭頭深深插進鑽塊間的縫隙,箭桿不停地顫抖,白色的羽毛來回搖擺,形成一道白色的殘影。萬箭齊發這個詞少年再熟悉不過,只是第一次真實見到這種景象的他忍不住心有餘悸,臉色發白。

  箭雨過後,高聲吶喊的明軍迅速起身繼續開火,第二輪箭雨來臨之前又縮回牆根。

  靠近城牆後,弓箭手不再齊射,而是對準冒頭的守軍個個點名。守軍用大盾、門板形成一道道盾牆,盾牆後面的士卒顧不得冷箭,機械地重複著添藥、裝彈、點火、發射的過程。

  傷亡持續擴大,民夫更加忙碌了,背著插滿羽箭的門板來回穿梭,運送彈藥箭矢,搬運屍體。

  弓箭手大大緩解了鐵人軍的壓力,甩著辮子咬著快刀,金兵沿著雲梯賣力攀爬,迅速靠近城牆垛口。

  後方觀戰的金國貝勒大臣們長長出了口氣,只要鐵人軍上了城牆,明軍必然崩潰,西平堡就會易手。

  城牆垛口丟下數百個萬人敵,在半空中紛紛炸開,或放出毒氣,或炸出鐵片。半空中的金兵不是中毒就是被鐵片擊殺,紛紛從半空中跌落。

  一個跌下來,更多的人爬了上去,在帶隊的軍官指揮下,金兵依次靠近雲梯。

  陸國軒帶著一幫人把守城門,這裡是金兵重點攻擊的地段,遭受的打擊遠遠超過其他地方。數百個後金弓箭手分成幾個批次,不間斷地傾瀉箭雨。

  安裝在大車上的巨型圓木不停地撞擊著城門,每一次撞擊都會引起城門劇烈的晃動,城門如同大海中的孤舟,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

  「陸大哥,這樣不行呀,萬一城門被撞開就完蛋了。」天氣異常寒冷,少年額頭上缺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不要緊,建奴玩這套把戲還嫩了點,他們攻擊城門只是為了把水攪渾,我估計大人早就安排好了,門洞裡面的兄弟會不斷加固城門,建奴徒勞無功而已。」

  情況的發展很快驗證陸國軒的猜測,巨木撞擊的越來越快,但是從城樓上感覺到的震撼反而不如先前來的那麼強烈。

  「放心吧,建奴想破西平,哼,只怕他們沒有這副好牙口。你看好了一會有好戲看,保證這些長著人樣的畜生吃不了兜著走。」

  不斷有雲梯被牆上守軍頂歪,從城頭緩緩滑落,雲梯上的金兵無一倖免,一個雲梯被破壞,更多的雲梯被架上城頭。守軍既要壓制城下的火力,又要應付接近垛口的金兵,顯的十分吃力。

  「好,摔死這群王八蛋。」一架雲梯被守軍破壞,雲梯上金兵從城頭跌落,激起大片塵土,少年見此情形忍不住拍手稱快。

  少年剛露出小半個腦袋,一支羽箭閃電般飛奔而來,嚇的少年一縮腦袋,羽箭貼著頭皮飛過,捲走小疊毛髮。

  「讓你好好待在大人身邊不肯,非要跟著來守城,來了就要聽從號令,不要擅自行動。」陸國軒也嚇的不輕,輕聲呵斥道。

  生死攸關,少年不敢頂嘴,縮在大盾後面觀察城牆上的生死鬥。

  城牆的垛口處滾下一個個冒著黑煙的圓形石炮,石炮砸落雲梯上的金兵,捲著血肉落到城下,火繩燃盡後石炮幾乎在同時爆炸,飛濺的石塊漫天飛舞。

  石炮過後守軍冒著箭雨到下一桶桶火油,到油的士卒只有小半安全退回,大多數連人帶桶從城上跌落。

  後續的明軍急速仍下早已準備妥當的火把,城牆下的火油被點燃,火借風勢,沾滿火油的雲梯、鐵人軍的鐵甲立即被點燃。渾身大火的金軍嚎叫著打著滾,滾的越厲害身上火油越多,火勢更旺,很快城牆上下飄溢陣陣肉香味。

  雲梯被燒燬,攻城部隊受重創,臉上透滿了陰森恐怖的努爾哈赤終於吐出「退兵」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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