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躍馬北望 作者:格靈非斯 (連載中)

mk2257 2009-3-15 14:19:1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 10502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40
第一章 叛亂
  孫得功的確沒有讓人失望,用過晚膳,心煩氣亂的王化貞信步走在大街上,碰到好幾隊來往匆忙的士卒,家丁上前一打聽,帶隊的軍官都說奉了游擊將軍孫得功的命令,連夜調動加強城防守衛。

  王化貞心裡稍安,看來自己重用孫得功還是正確的,他如此忠於職守,廣寧定能固若金湯。

  初春的寒氣雖比不上深冬,但王化貞這種老年之人來說還是頗感吃不消,本欲再往前走幾步,無奈腿腳不聽使喚,只得打道回府。

  書房內到處是揉成一團的紙張,給朝廷的奏章寫了又改,改了又寫,每次寫完王化貞看的都不甚滿意。

  怎麼措詞是相當重要的,滿朝文武都知道遼東軍政大權在自己手裡,兵敗無論如何他也脫不了干係,問題的關鍵如何盡量把自己撇的乾淨些,只要自己繼續掌管遼東,就不怕沒有翻身之日。

  奏章就寫不下去幹脆不寫了,王化貞展開白紙,提筆刷刷寫了起來,內容是給他的座師、內閣首輔葉向高的私人信箋,這次他沒有隱瞞,按照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敘述,最後婉轉請恩師在朝中代為周旋。

  其後又已弟子、下屬身份給兵部尚書張鶴鳴,吏部尚書趙應星,左都御史高攀龍三位東林重臣各寫了封信,口氣極盡卑躬,把熊廷弼帳下總兵祁秉忠等如何胡亂指揮,如何臨陣脫逃導致大軍潰沒,一一作了詳細的描述,希望將來朝廷追究責任時這些大佬們能有個直觀的印象,錯不全在他王化貞。

  四封信打腹稿、措詞及書寫花去大半夜的時間,本想一口氣把奏本也寫完,只是年事已高,身體再不復年輕時那麼能熬,加上白天疲勞過度,腦袋愈發的沉重,王化貞靠著木椅打起盹來。

  書房外伺候的丫鬟不敢打擾自家老爺,取下掛在牆上的貂皮大衣給王化貞蓋上,悄悄退出了書房。

  一覺醒來,公雞已經叫過第三便,室外還是黑沉沉的。打了數個哈欠,叫了數便丫鬟的名字都不見聲響,王化貞打開房門一開,門口哪裡來的人影。

  暗罵了幾聲,王化貞加大了嗓門,偷偷睡下的丫鬟家丁披衣套褲,一陣雞飛狗跳後來到了書房。

  洗刷過後,人精神了許多,思路清晰的王化貞下筆如飛,洋洋灑灑上千字的奏章一氣呵成。

  了卻心頭大事後,王化貞取下書架上的一本孤本,就著燈光讀了起來。

  東方漸白,大街上處處是鼎沸之聲,士卒來回跑動的聲音隔了老遠都能感受的到。

  以為是孫得功調動城中士卒,劃撥彈藥糧草,王化貞沒有多想,伸了個懶腰,整理起桌上的公文,前幾日戰事繁忙一直沒有空處理這些公文。

  出任巡撫後,王化貞在奏本裡面寫道「若一切指揮必待報而後行,什麼也幹不成。」,向朝廷申請「便宜行事之權」,朝中大臣們實際上也默許了王化貞的行為。日子久了,遼東文武們都知道王大人說可以辦才能辦,熊經略說可以辦王大人不同意一樣辦不成,漸漸原本應該遞往經略府的公文進了巡撫衙門。

  腳步聲由遠及近,「老爺在裡面讀書,你不能進去。」門外丫鬟阻止了來人。

  「閃開。」緊接著一聲暴喝。

  那是中軍參將江朝棟的聲音,王化貞聞音眉頭一皺,暗罵江朝棟好生無理,四平八穩的王化貞準備待江朝棟進屋好好訓誡他一番。

  門不是推開的,而是江朝棟撞開的,氣急敗壞的王化貞怒喝道:「大膽,如此藐視上官,真不知死字怎麼寫嗎?」

  「孫得功謀反,十萬火急,請大人速速逃離。」江朝棟也不搞虛的了,直接說明了來意。

  「放肆,孫得功忠於朝廷,勤於王事,怎麼可能謀反、、、」

  訓斥沒有繼續下去,大街上到處是「殺呀,女真人打進來來了」,「抓住王化貞賞銀五十倆」,「不要放跑了王化貞。」的喊聲。

  王化貞的臉色白一陣,紅一陣,癱坐在地,喃喃道:「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大人,大人」江朝棟按住王化貞的肩膀使勁搖晃,說道:「大人,趕快走,卑職手裡還有上百親兵衛隊,護著大人去右屯,熊大人哪裡還有幾千人馬,定能護得大人安然脫身。」

  對,找熊廷弼,事情還沒有壞到那一步,奪不回廣寧起碼能堅守右屯。

  王化貞灰暗的眼神立刻有了神采,拍拍屁股從地上爬起,抬腳就走。

  「公文,印信,這些都要帶走。」江朝棟邊說邊展開貂皮大衣,把公文印信一股腦的丟進去,打了結背在背上護住王化貞朝外走。

  到了馬廄一看,兩人傻眼了,馬廄內數十匹上等軍馬無影無蹤,只剩下兩匹駱駝。無馬是跑不出去的,好容易提起精神的王化貞耷拉著腦袋,嘴巴張了張,又閉了起來。

  文書印信馱上駱駝,交有手下牽著,接過家丁手中的大刀護著王化貞向外疾走。中軍親兵們都集中在前院,見兩位大人出來握緊了武器,準備拚死殺出一條血路。

  「大人,上馬吧」牽過自己的戰馬,扶著王化貞上了馬,江朝棟揚了揚手中大刀,大喊一聲:「兄弟們,不要停留,直奔城門。」

  好在叛亂剛剛開始,巡撫衙門的叛軍並不許多,只有百十來人。叛軍們本來膽氣就不壯,再見大隊人馬衝了出來都不敢上前,帶隊的把總是孫得功的心腹,嚎叫著上來阻擊,江朝棟手起刀落,把來人劈成兩半。

  親兵們見參將大人如此神勇,士氣高漲,揮舞著武器殺退叛軍,直奔城門而來。

  守城的士卒老早就聽聞城中動靜,待聽見女真人進城早早就開溜了,親兵們簇擁著王化貞很順利地離開了廣寧城。

  相對王化貞的幸運,御史方陣儒、監軍牛維曜運氣差許多,兩人發現叛亂要比王化貞早的多,無奈身邊沒有江朝棟這樣的得力干將,身邊衛士很快被亂軍衝散,兩人尋了兩條毛驢,一前一後趕往城門。

  未等出城就被亂軍圍住,本以為性命不保,誰知半路殺出十幾個彪悍士卒救了他倆一命,一問才知道是昨夜來廣寧送信的右屯士卒。

  此時眾人身後的叛軍越來越多,大家知道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是否能出得了城,士卒們個個甩開雙腿飛奔,小毛驢更是被方震儒抽的嗷嗷叫。

  過了城門,大家才鬆了一口氣,一聽後面的馬蹄聲,個個臉色煞白。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41
第二章 回師
  寅時,數里之外都能見廣寧城內火光沖天。

  趙行腦袋一片空白,難道廣寧也陷落了。眾人快馬加鞭來到城下,城池周圍沒有任何攻城激戰的跡象,黑洞洞的大門在遠處火光的映襯下如同一隻吞人的巨獸,和城外的寧靜相比,城內哭喊聲響成一片。

  「拔刀」羅左率先拔出腰刀。

  「唰」連同傷兵在內,所有的家丁都拔出了戰刀。

  「進城」少年一揮手,馬蹄聲擊打在青石地面上發出節奏的響聲。

  忽然從黑洞洞的城門口跑出二頭毛驢,毛驢上坐著兩衣衫不整的老頭。

  老頭好不容易跑出虎口,一看前方數十個凶神惡煞的騎兵,前有惡鬼,後有惡煞,真是上天無門下地無路,方震儒大叫一聲「吾命休也」閉上雙眼準備束手就擒。

  「方大人,牛大人,你們這是幹嗎?」少年認得兩人,一位廣寧巡按御史方震儒,另一位是監軍牛維曜,見兩老頭見到自己閉上雙眼,趙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少裝腔作勢,你們不是要拿本官和牛大人向奸賊孫得功換賞銀嗎?」方震儒認為眼前這些丘八調戲自己,言路中透出深深的憤怒。

  「學生廣寧太學生員趙行見過方大人,牛大人,二位大人趕緊說說城內怎麼回事。」

  「咦」方震儒掙開眼睛細細看了看,驚奇道:「還真是王同年的學生,怎麼如此打扮,滿身血污,真是有辱斯文。」

  「方大人,你先不要管我的打扮了,城裡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少年哭笑不得,方震儒此時還有心情關注自己的衣著是否侮辱斯文,何況他自己也是衣衫不整,半臉的黑灰。

  兩人說話間,城門口衝出十幾個步卒,見趙行等人圍住了方震儒,二話不說,舉起兵器就打,家丁們也搞不清狀況,以為是叛軍,跳下戰馬迎了上去。

  眼看雙方就要交火,方震儒一下子滾下驢背,大喊一聲「住手,都是自己人。」

  雙方架在一起的戰刀閃電般的分開,步卒中領頭的年輕軍官見自己差點釀成大錯,黝黑的臉龐瞬間通紅,喃喃地說不出話來。

  「方大人,城內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趙行現在最關心的是城內的狀況。

  一說到城內的局勢,方震儒立刻換上哭腔說道:「孫得功那廝叛亂,滿城捉拿文武官員,聽說王大人已經走了,我和牛大人正準備去把王大人追回來。」

  「未戰先逃,該斬。」驛卒老張狠聲道。

  旁邊的牛維曜一吹鬍子,罵道:「放肆,膽敢誹謗朝廷大員、、」

  「莫放走了方震儒呀」身後響起的喧鬧聲讓牛維曜把「該打」兩字吞回肚子,騎著毛驢躲到了眾人身後。

  少年一聲「上箭」,家丁們紛紛挽弓搭箭。

  「孫得功肯定還沒有控制局勢,把聲勢造大,聲勢越大,叛軍也害怕。」老驛卒邊往鳥銃裡面裝鉛彈邊低聲建議道。

  數十個叛軍騎兵興奮地衝向城門,人人心裡念著那五十輛賞銀。

  出了城門一看,幾十名騎兵正挽弓搭箭等候著自己,叛軍騎兵相互看看,都不知道這是從哪裡殺出的神仙。

  「遼鎮副總兵羅一貴帳下騎營千總羅左在此,誰敢上前一步格殺勿論。」羅左大聲喝令道。

  叛軍有一人是孫得功的心腹,叫囂道:「胡說八道,快,殺了他們,羅一貴早給大金天命汗打的屍骨全無了,」

  「嗖」的一聲,叫囂的叛軍頭目被趙行一箭貫腦,撲通一聲從馬上栽落。

  「遼東經略熊大人親提五萬大軍和祁軍門、劉軍門的大軍會合在西平堡下,與城內守軍內外夾攻,殺的建奴屍橫遍野,明日大軍就會班師凱旋,孫得功謀反作亂,那是狗急跳牆,你們想跟著他株連九族嗎?」

  眾人對羅左的話半信半疑,個個遲疑不前,卻也不肯後撤。

  「我乃廣寧大學生員趙行,被熊經略闢為隨軍文書,現為經略大人的中軍參謀,我可以作證,大軍確實擊敗了建奴,不然我等還回城做什麼?回來找死嗎?」

  剛才趙行一箭射死孫得功的心腹,手法伶俐,心狠手辣,叛軍都不敢出聲,怕他下一箭找上自己,如今聽他這麼一說,一個本地的軍戶大著膽子上前幾步,打量著趙行。

  「我操,真是他,兄弟們真是趙老爺家那秀才兒子」認出趙行的軍戶興奮地向同伴們叫喊著,很是開心,回頭一看趙行等人凶神惡煞的樣子立刻閉上了嘴巴。

  「兄弟們,把我們的戰利品給對面的兄弟瞧瞧。」趙行率先解下腰間的頭顱扔了過去,家丁們也跟著扔出了腰間的頭顱。

  幾十顆拖著辮子的首級七零八落地丟到了叛軍馬前。

  「我的媽呀,真的是建奴呀。」

  「我地乖乖,他們這麼幾個人就殺了這麼多建奴呀。」

  「真是好漢。」

  、、、、、、、、、、、、、、、、、、

  見眾人有些鬆動,趙行拍馬上前一步說道:「我和羅千戶只是回來報捷的,大軍明日就到,你們謀反肯定是受了孫得功的脅迫,只要反正我向熊大人求情,保證對各位既往不咎,冥頑不靈者殺無赦。」

  方震儒也不是呆板之人,趕著小毛驢上前乘熱打鐵道:「本官作保,現在反正既往不咎,誰殺了孫得功賞銀千輛,世襲百戶,立時兌現。」

  叛軍們都知道他是巡按御史,他的保證比趙行的保證保險了許多,要是運氣足夠好的話,說不定還有賞銀,當下紛紛在心裡痛罵孫得功小氣,生擒王化貞賞銀百輛,死了只有一半,方震儒等人則全部打了對折,還不如人家一個零頭。

  「大軍真的擊敗建奴了嗎?」牛維曜從眾人身後探出腦袋小心翼翼問道。

  「不想死就閉嘴。」老驛卒恨不得立刻宰了這白癡。

  要是平日牛維曜早就發威了,可是現在命懸一線,他也知道不是抖威風的時刻,打量了老驛卒幾眼,把對方的樣子深深刻在了腦海裡。

  「殺了孫得功」

  「願跟隨大人平叛殺賊。」

  、、、、、、、、、、、、、、、、、

  既然大軍擊敗了建奴,對方開除的價碼又遠遠超過孫得功,當下叛軍騎兵們就換了新老闆。

  「方大人,給你留五名騎兵,請大人跟著我等身後收拾散兵,羅千戶,你立刻護送牛大人去西平向熊大人報信。」趙行背過身體,邊說邊向羅左使眼色。

  現在廣寧城內群龍無首,迫切需要一個叛軍們熟悉的大員坐鎮,本來王化貞是最合適的,既然他跑了也只好讓方震儒將就了。

  一切安排妥當後,策馬來到為首步卒跟前問道:「各位怎麼說?」

  「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我曹文詔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願與先生一同誅殺叛逆。」

  「好,大明天威,兄弟們,有賊無我,殺」家丁、步卒及叛軍騎兵合兵一處,趙行拔出腰刀吶喊道。

  「有賊無我,殺。」家丁和步卒整齊如一吶喊道,叛軍騎兵喊的雖不響亮,也附和著叫喊起來。

  天已完全放亮,一百餘名壯士重新殺回了廣寧。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42
第三章 職責
  叛軍中不少人反正是迫於無奈,合兵一處後見到趙行等人滿身血污知道這些人是從血火裡滾過來的才不敢造次。趙行把叛軍夾在隊伍中間,稍有異動就內外夾擊,查看形勢後叛軍不得不收起小算盤,一心一意跟著新老闆混。

  除了孫得功等人的幾百心腹,其他士卒都是被裹挾而來的,城中到處是拖著兵器的散兵游勇,稍加收攏便匯聚了數百人。

  華夏歷來不缺乏熱血男兒,只要有人登高一呼,響應者四方雲動。有了主心骨,原本畏縮著手腳的士卒士氣高漲起來,壯起膽子揮舞著武器跟著趙行向巡撫衙門進發。路上並無大股叛軍,只有一撥的趁火打劫的小隊,騎兵一個突擊,燒殺掠奪的叛軍不是掉頭逃跑就是跪地求饒。

  「冥頑不靈者殺無赦,反正歸降者既往不咎。」哨總李大仗著灌了黃湯,試圖負隅頑抗,跌跌撞撞未到跟前就被羅一一刀梟首,羅一提著血淋淋的腦袋怒目圓爭。

  「誰,還有誰,還有誰,站出來。」李大平時頗有人緣,眾人心中有些不忿,見跪地求饒的叛軍蠢蠢欲動,趙行用刀尖指著厲聲問道。

  「不要和小股叛軍糾纏,巡撫衙門、銀庫、武庫、糧庫最為重要,等叛軍站穩腳跟一切都晚了,你立即率騎兵突擊巡撫衙門,我和方大人督促步卒隨後更進。」老驛卒見趙行等人糾纏枝末,忘了主幹,憂心忡忡建議道。

  趙行並無統兵經驗,確不是笨拙之人,馬上意識到老驛卒的話是真知灼見。

  曹文詔主動留下來協助方震儒收攏潰兵,百餘騎兵集結在大街上排成縱列飛奔巡撫衙門。

  留下來的步卒低聲交流著信息,得知大軍明日就回師後新加入者吃了顆定心丸,城門口幾十顆建奴的首級被說成了數百顆首級,其中有個叫芮小勇的步卒說的更是天花亂墜,彷彿他自己與建奴大戰了三百回合一般,老驛卒見大家聽的津津有味也懶得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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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謀事在人,成事再天,孫得功並沒有絕對的把握拿下廣寧,一是不知道王化貞守城的決心有多大,二是手中可用之人太少,為了控制城中守軍,借調防的機會孫得功把自己的親兵衛隊打亂安插進各哨,吩咐他們刺殺軍官,控制士卒攻打城中要地。倉促行事雖然打的王化貞等人倉皇出逃,實際並沒有真正控制住軍隊,城中數千守軍真正鐵心叛亂的就只有孫得功和黃進的親兵本部。

  變亂一起,忠於朝廷的軍官被孫得功安插的心腹刺殺一空,但是隊伍也成了散養的鴨子,在城中到處亂竄,走街串戶,爭金奪銀。巡撫衙門、武庫、糧庫的士卒稍加抵抗,叛軍就不肯強攻了,大家昨天還是一鍋裡吃飯的兄弟,何必拚死拚活呢?

  孫得功半天也不見消息回轉,放心不下,安排黃進領著親兵衛隊上街統率大軍。黃進和孫得功同為游擊將軍,對孫得功的指手畫腳甚為不滿,大家都投靠了大金,憑什麼黃進去拚命,他孫得功在家安坐穩如泰山。

  牢騷歸牢騷,黃進也知道自己無論資歷還是實力都比不上孫得功,無奈只得整頓士卒,磨刀霍霍殺了出來。

  什麼最實在,真金白銀最實在,黃進才不理會孫得功的安排,領著人馬直奔銀庫,銀庫是廣寧城最最緊要部位,用於存放地方稅收和大軍餉銀,這裡易守難攻,機關重重。

  府庫大使黃川生性死板,手續不齊全休想從領出一錢銀子,變故一起,黃川早早命人關閉三重大門,把鑰匙藏在了隱蔽之處。

  守衛都是王化貞的中軍親衛,驍勇善戰不假,多半都有王化貞心腹孫得功推薦,這些人和黃進早就熟絡,數人以前還是黃進的手下。

  黃進一喊話,守衛連象徵性的抵抗都沒有,和叛軍稱兄道弟,噓寒問暖起來。黃川雖吃驚到也不慌亂,反正鑰匙只有他一個人知道藏在哪裡,自己不說出鑰匙下落他黃進也只有剎羽而歸。

  黃進也曾來庫房領過軍餉,認得黃川,還請他吃過一頓酒,熟人熟路好辦事,黃進笑的很開心,彷彿銀庫裡的銀錠到手一般。

  「黃老弟,把門打開吧,銀子到手,做哥哥的絕不虧待你。」黃進做了個請的姿勢。

  「要領銀子,可以,有王大人畫押文書就可領銀子。」黃川一字一頓應承道。

  「他嗎的,少跟老子廢話,你是聾子還是裝傻,王化貞跑了,現在廣寧由我和孫大人說了算,我讓你開門就開門,再囉嗦送你見閻王。」

  「沒有王大人的文書,不能領銀子。」

  黃進懶的囉嗦,上前單手提起黃川,左右開弓,抽了十幾個耳光,厲聲問道「開不開門。」

  「沒有王大人的文書,不能領銀子。」臉暇高高腫起的黃川也沒有第二句話,翻來覆去就這麼一句。

  深呼一口氣,壓制住自己的憤怒,黃進盡量讓自己平和下來,問道:「我再問一句,開不開門。」

  「沒有王大人的文書,不能領銀子。」

  「去他嗎的王大人,我操,你他嗎的找死老子就成全你。」怒不可歇的黃進不知道是自己聽錯了還是黃川腦子有毛病。

  拔刀,揮刀,寶刀回鞘,黃進很滿意,十幾年了,自己的刀法一點沒有退步,快如閃電。

  眼前白光一閃,右臂陣陣鑽心的麻痛,低頭一看右臂從關節處齊根削斷,黃川發出一聲「阿、、、、、、、、、、」的一聲慘叫,在幽暗的庫房裡聽起來不禁讓人毛骨悚然。

  「阿」聲過後,臉色慘白的黃川嘟噥道「沒有王大人的文書,不能領銀子。」

  嘟噥了幾聲支撐不住,暈死過去。

  「你們有誰知道庫房鑰匙在哪裡的。」無奈的黃進對著庫房守衛問道。

  和黃進熟識的守衛劉大虎拱身行禮道:「大人,黃川這廝鬼精的很,誰也不知道他鑰匙藏在哪裡,不過他一直沒有離開庫房,料想鑰匙肯定藏在某處。」

  「找,你們給我挨個找,挖地三尺也給我找出來。」黃進吩咐下來,守衛們不敢怠慢,翻箱倒櫃在庫房各處尋找著。

  「大人,忒過麻煩,直接撞開不就得了。」親兵黃旺實在想不通為什麼一定要鑰匙,幾人合力撞開省的麻煩。

  心情極其敗壞的黃進抬腿就是一腳,「老子是豬嗎?這麼容易撞開能叫銀庫嗎?」

  知道大人心情不好,挨打的黃旺不敢多言,默默退到一旁。

  「找到鑰匙了,黃大人,找到了。」不多久,劉大虎興奮的叫喊讓一籌莫展的黃進聽了精神一振。

  屋內只有一些簡單的家什,正堂到是掛著一副畫,劉大虎把畫扯落,細細搜索,終於發現有塊磚和牆壁的顏色有些細微的差別,彷彿經常被人撫摸過,稍微用力,磚塊有些鬆動,暗呼有門的劉大虎扣出磚塊,果然,鑰匙都在裡面安靜的躺著。

  「黃大人,找到了。」興奮過度的劉大虎臉部扭曲的厲害。

  「黃川老在這畫附近轉悠,我老早就懷疑有問題,果然鑰匙在哪裡。」

  「開,開門」想著銀庫裡面的十幾萬倆雪花花的白銀,黃進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

  第一道大門被徐徐打開,只是眾人聽見的不是開門聲,而是馬蹄聲。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43
第四章 斬將
  兩耳不聞戶外事,一心只開銀庫門。門外的不管來的是誰都不能影響黃進打開銀庫的決心,進庫時已在門外安排了七八十人,等閒之人是不敢靠進的,就是孫得功親自來了也得給黃進幾分薄面,馬蹄聲八成是過路游騎發出的聲響。

  打開第二重門,馬蹄聲沒有散去,反而越來越近,中間夾雜著吶喊廝殺之聲。

  「宰了孫得功」

  「建奴已被熊大人殺回建州老家了。」

  「大軍明日回師,兄弟們趕緊回頭吧。」

  、、、、、、、、

  從喊聲聽的出來,來者不是和黃進不是一路的,豎起耳朵聆聽的黃進十分鄙視領軍之人,大軍潰敗那是自己親眼看見的,胡說八道也要有個限度,無中生有居然喊的像真的一樣,做人怎麼能如此無恥。

  「劉大虎你繼續開門」很顯然,黃進把門外的騎兵當成了城中潰散的游騎,料想門口的部下能解決他們。

  不斷傳來的廝殺聲讓黃進意識到了情況的嚴重,喝道:「走,出去看看,老子到要看看哪裡來的傻鳥,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尋老子的晦氣。」銀子是重要,確比不上自家性命,萬一門口的兄弟支撐不住,情況就大大的不妙了。

  門外的叛軍比黃進清醒的多,城中只有孫得功本部有上百騎兵,那有親兵要宰了自家主將的,來人無疑是敵人。

  羅一貫、陸國軒都教授過趙行馬戰,兩人都是用騎高手,特別是哨馬把總陸國軒,他教授的內容都是在戰場上血戰的心得。

  騎兵突擊一個字「快」,等對方反應過來結陣廝殺,只能事倍功半。

  騎兵分成兩個批次,趙行帶一隊,羅大帶一隊,趙行在前,羅大在後,縱馬舞刀刺向單薄的步兵陣。

  黃進家丁選用營中彪悍之士,身體強壯殺過人。打頭的家丁滿臉橫肉,很有些本事,大喝一聲,擎起長槍直奔趙行而來,人到馬前一個急閃,貼著馬頭長槍一個斜刺,經過西平血戰和盤山伏擊,趙行早已不是當初的吳下阿蒙,避開槍尖的同時腰刀急速揮出,借助馬力一個橫拉,鋒利的腰刀從對方胸前劃過,切開一個大口子,血,瞬間染紅胸前。

  飛馳而過,幾十名叛軍只有小半還在負隅頑抗,跟進的第二梯隊查漏補缺,追殺剩餘的叛軍,被步卒擊殺的騎士不到十名,高速奔馳的戰馬去勢不減,帶著主人的屍體狂奔亂竄。

  「下馬死戰,三人一組,交替搏殺。」步卒和騎兵混戰一處,再也無法衝擊,己方人數遠高於對方,趙行立刻改變戰術,採用盤山伏擊群毆方式。

  眨眼間,更多的黃家家丁倒地斃命。

  黃進帶著人出來找麻煩時,銀庫門前的抵抗已進入了尾聲。

  「我是游擊將軍黃進,明日大金天命汗的大軍就要進城,兄弟們不要傻了,都降了吧。殺了領頭之人賞銀十倆。」剛出門,黃進就退回了銀庫,門口可不是什麼散兵游勇,留在門口的上百家丁只剩下三兩隻小貓了,愛惜自己羽毛的黃進躲在大盾後面想發揮三寸不爛之舌的功效。

  騎兵不是羅家家丁就是城門口的叛軍,一些人原本心底還有些小心思,剛才一番廝殺大家交替掩護,相互挽救性命,也算有了過命的交情,那會理會黃進的鼓噪。

  方震儒開出的價碼大家都知道,孫得功首級千倆,黃進五百倆,交情有交情,好處有好處,誰五百倆銀子不掙去討要十倆銀子呢。

  黃進的大腦袋成了特大的銀錠,大伙根本不在意他說什麼,只想著把他說話的傢伙拿到手裡,攥緊。

  「殺了黃進,賞銀五百倆。」舅父羅一貴說過,烏合之眾只能用利益和軍法去驅使,眼前趙行率領的騎兵家丁和叛軍混雜,只比烏合之眾稍強些,白銀對他們的吸引力是最大的。

  趙行只把方震儒的原話複述了一遍,騎兵們嗷嗷直叫,按照剛才格鬥的樣式幾人一組迅速靠近銀庫大門。

  欺人太甚,連毛都沒有長齊,敢叫囂著取自己首級,他黃進什麼時候混到這種地步,要是傳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便要闖,大爺送你們一程。」銀庫內還有上百人,黃進下了狠心,準備拿自己的家底放手一搏。

  黃進發狠,趙行這邊就吃不消了,一番激戰下來人數比對方少了不少,操練也不如對方,下馬的騎兵被叛軍打的節節敗退,轉眼間衝殺在前的羅家家丁倒下數人。

  黃進不找別人,專盯著趙行廝殺,其他人被對手纏住,想過來幫忙有心無力。刀法嫻熟,身體敦實的黃進急速揮舞著腰刀,嘴裡叫囂道:「讓你張狂,讓你張狂。」

  其實算不不上廝殺了,叛軍優勢漸漸凸現出來,騎兵們只是憑著一股血勇之氣硬抗。黃進忽然覺得直接宰了對面的小畜生沒有意思,貓逮耗子,慢慢玩死最解恨。

  刀鋒破空而來,掠過頭頂,趙行頭頂濺起大把毛髮,腦袋上傳來的疼痛讓少年發了狂,蠻勁發作,暗想自己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彎腰的少年順勢向前一撲,抱住黃進雙腿猛的使力,「撲通」一聲黃進仰面栽到。摔的七葷八蔬的黃進不曾想到少年使出這種無賴的招數,不過黃進也不是等閒之輩,一個懶驢打滾滾到一旁。

  ,記不清有多少年沒有這麼狼狽黃進改變了注意,惱羞成怒的他現在只想盡快宰了和自己交手的小畜生。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放開的少年也沒有了顧忌,一刀比一刀狠,刀刀致命,自己不要命對方也休想活著離開。

  趙行玩命,岌岌可危的羅大也不想活著離開了,要死大家死在一處好了,黃泉路上也有個伴,省的寂寞不是。

  有本事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這是至理名言。騎兵們的瘋狂看的黃進心驚膽顫,心底暗暗埋怨孫得功,廣寧城裡有這麼一群不要命的瘋子他也不告知自己。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抱著必死之心的趙行越戰越勇,逼的黃進手忙腳亂。

  「彭」一聲銃響,準備整軍再戰的黃進腦門上出現一個血洞。

  方震儒統領的步卒終於趕了上來,百步開外,老驛卒眼見,老遠就瞅見和趙行廝殺的武將,在軍隊混了一輩子的老驛卒透過黃進裝束立刻看出他是個游擊將軍,廣寧城內現在游擊將軍不是孫得功就是黃進,百步穿楊,一銃斃命,老驛卒的神技看的同行的步卒眼睛只發直。

  黃進一死,叛軍們群龍無首,趙行沒有遲疑,一刀剁下黃進的腦袋,用盡全身的力氣喊道:「黃進已死,降者不殺。」

  「黃進已死,降者不殺。」騎兵們興奮地喊道。

  曹文詔領著步卒快步趕上,如狼入羊群,砍瓜切菜般殺掉數人,把呆若木雞的叛軍團團圍住。

  「表少爺,怎麼樣,你不要緊吧。」大局一定,羅大幾步並一步,趕到趙行身邊問道。

  「悄悄扶住我,我的腿發麻。」仍然高舉人頭的趙行的聲音細如蚊吶。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44
第五章 後門
  在西平情況惡劣,有羅一貫統籌全局,在盤山伏擊危急,也有羅左在扶助,就是進廣寧城時身邊還有老驛卒提點。銀庫一戰,是趙行第一次挑大樑,逆境之中激戰乏力,事後才感覺到後怕,口乾舌燥身體發麻。

  少年身體敦實,意志頑強,扶著羅大稍息片刻便還過神來。大步流星走到方震儒跟前丟下首級,說道:「大人,黃進已經正法,學生這就去大營擊殺孫得功那廝。」

  「好,好,好」方震儒連說幾個好字,情況的順利遠出乎他的意料,眼前這少年能文能武,還是自己年兄的學生,真是越看越喜歡。

  「走,隨老夫一起進銀庫看看。」方震儒一把抓起趙行的手,領著他走向銀庫。

  銀庫又稱藩庫,由各地布政司管轄。藩庫進出嚴格,守庫的銀吏身世清白,祖宗八代都要查證,守衛也是精挑細選。就是府衙高層官員也不能順便出入銀庫,以示避嫌。

  銀庫內黃川悠悠醒來,看到被勒令呆在一旁的劉大虎等人,顧不得疼痛上去就是一腳,破口大罵:「惡賊,吃朝廷的,喝朝廷的,尸位素餐,懦夫、、、」

  身旁全是惡狠狠的明軍,劉大虎不敢還手,只能左右避閃,身體發生了劇烈運動,「咣�」一聲,一塊銀錠從劉大虎褲管裡滑落在地。

  不管是府庫大使,還是藩庫守衛,能獲得的餉銀十分有限,剛好養家餬口。每日守著金山銀山卻只能維持溫飽,那怕是聖人再生,恐怕也不能心靜如水,但進入藩庫手續煩雜,不僅脫光衣服檢查,還不准夾帶任何物品。

  再好的規則也有漏洞,什麼都查就是不查後門和耳朵,銀吏、藩庫守衛要想打銀子的心思,只能在這兩個地方想辦法。耳朵容量遠遠比不上後門,後門成了存心不良者的最愛,容量小的可以塞幾倆銀錠,容量大的可以塞十幾倆的銀錠,素雅的稱呼為通櫃,通俗的說法叫走後門。天長日久後門日漸鬆懈,據說做了一輩子的銀吏後門塞的東西達十斤,十分嚇人。

  能獲得豐富的意外之財,人人都喜歡,但是代價也不可謂不大,走後門的人只要見到龍陽後門都會不由一緊,平日上茅廁或者劇烈運動都麻煩萬分。但是這些不便和收穫不可同日而語,所以走後門者如過江之鯽。

  黃川做了十年府庫大使,最得意的事情就是手下沒有通櫃,這下發現劉大虎走後門,在黃川看來這比不抵抗投降還嚴重,玷污了為國守財的職責,黃川一把咬住劉大虎的耳朵,死不鬆口。

  淒厲慘叫的劉大虎也顧不得那麼多,一拳擊打在黃川的肚子上,猛烈的疼痛讓黃川突然彎腰,牙齒卻沒有鬆開,生生將劉大虎的耳朵咬下半塊。

  方震儒拉著趙行剛跨入銀庫,就見兩聲殺豬般的嚎叫,一人少了半隻耳朵,一人少了一隻胳膊,看上去十分怪異。

  「怎麼回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方震儒問道。

  「稟告大人,少耳朵之人是降賊的藩庫守衛,少胳膊的是府庫大使,這位大使臨死不屈,剛才他醒來踢了這位守衛幾腳,見守衛身上滾下一塊銀錠,便發了瘋般的咬掉了守衛的耳朵。」庫房內的明軍邊解釋邊檢起地上的銀錠雙手遞上。

  方震儒久為御史,對走後門的內幕再熟知不過,滿臉不悅地揮揮手,示意送銀的士卒離開。趙行並不知道內情,滿腹不解看著方震儒。

  「這銀子賞給你了。」方震儒並不理會趙行,見士卒原地不動開口說道。

  捧銀的士卒幸福不已,在其他士卒羨慕的眼光中把銀錠的一半塞進嘴裡,用力一咬,嗯,不錯,十足的真銀,歡天喜地地塞進懷中,嘴裡連聲說道:「謝大人賞賜。」

  「小人參見御史大人。」清醒過來的黃川認得來人是遼東按察御史方震儒,慌亂上前行禮,府庫大使只是一個小吏,無品級,在方震儒跟前只能自稱小人。

  一小吏尚且臨死不屈,想想遼東巡撫王化貞,他這個按察御史還有監軍等人,方震儒臉上不由得一陣發燒。

  「免禮,免禮,治傷要緊,快,來人,牽匹馬來,帶他去治傷。」按照方震儒的習慣本應該詢問庫中餉銀如何?黃川讓御史大人改變了平日的問話風格。

  「不敢勞煩大人,小人正當值不便離開府庫,謝大人美意。」令人意外的是,右臂還在滴血的黃川拒絕了方震儒的美意。

  被一個小吏拒絕的方震儒沒有生氣,反而更加欣賞對方,這樣忠於職守的銀吏,大明朝可不多見,對著接銀的士卒吩咐道:「去,把軍中郎中叫來,給,、、」

  「你叫什麼?」

  「下官黃川,字研石。」

  「哦,去,把郎中叫來,給黃研石上點傷藥包紮包紮。」方震儒吩咐道。

  方震儒欣賞黃川,把情況問的很詳細,這可急壞了一旁的趙行,兵貴神速,輕兵突進才能打叛逆一個措手不及,去晚了叛逆有了準備只能堂堂正正的硬鬥,這對缺兵少將的明軍非常不利。

  本以為御史大人只是拉自己進來壯膽,查看情況過後就會繼續進兵,現在方大人旁若無人在這裡閒聊,讓趙行如何不急。

  「大人,軍情緊急,需速進兵方可擊殺叛逆。」趙行實在忍不住了,出言打斷兩人的問答。

  趙行這下一提醒,點頭感懷的方震儒這才想起城中的局勢依然危如累卵,當下停止了交談,交待黃川好好守護銀庫,給他留下數十步卒,然後和趙行一道離開了銀庫。

  本以為留在門外的隊伍會亂哄哄的,但是出門一看,大街之上,原本散亂士卒列成了方陣,甚是整齊,一點沒有烏合之眾的模樣。

  「大人,趙先生,兄弟們已經整理完畢,某願為前鋒,擊殺叛逆。」隊伍前列的曹文詔見二人出來,上前稟告了情況。

  原來整頓士卒的是老驛卒的主意,趙行率領騎兵先行離開後,步卒實際是老驛卒和曹文詔統領,一路行軍老驛卒一路觀察,到了銀庫大門後他挑出上百名忠實可靠之人,任命他們為隊長,隊長自行挑選十名士卒,並聲明殺敵人人有賞,百十名士卒突然當了軍官,雖說是個不入流的小隊長,可對這些當了一輩子軍戶的大頭兵來說卻是個巨大的飛躍,當下喜氣洋洋整理手下士卒,明軍的士氣和軍容立即改天換地。

  有收穫就有付出,當了隊長就有風險,結陣殺敵之時,隊中有一人退斬隊長,士卒退隊長可先斬後奏。

  老驛卒說完緣由,低聲向方震儒建議道:「明不正言不順,現在人人都知道趙行是熊經略的中軍參謀,眾人之中除了大人就他威望最高,不如順水推舟,讓他統一指揮大軍。」

  不待趙行推遲,方震儒就採納了方震儒的建議。「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大人何不打開銀庫,每人發銀五倆,刺激士卒殺敵建功。」老驛卒拋出了第二個建議。

  任用一個臨時將領容易,但是打開銀庫方震儒還下了哪個決心。

  「大人,平復不了叛亂,一切都是鏡中花,水中月,傾覆之下安有完卵,廣寧保不住什麼都沒有。」如果說對第一個建議有不安的話,趙行對第兒歌建議百分百的支持,在一旁添油加醋鼓動著方震儒同意。

  「好,本官也豁出來了,去銀庫取銀。」方震儒明白了厲害也很乾脆。

  趙行碰到了和黃進一樣的問題,黃川死活不同意趙行領銀子,趙行哪裡有功夫和他囉嗦,命人把黃川捆綁起來,打開第三重大門抬出兩大箱銀子。

  銀庫大門外,趙行以平叛主將的身份發了賞銀,士卒們的士氣當即提高了一倍。

  「兄弟們,投降建奴為賊為奴,生不如死,妻子任由建奴宰割;拚死一擊大伙陞官發財,光宗耀祖,剛才的銀兩只是兄弟們的草鞋費,平定叛亂人人另有重賞,走那條路你們自己選。」趙行縱馬來回巡陣,對著千餘明軍大聲喊道。

  「大明天威,殺賊。」

  「日他先人板板,干。」

  「頂你個肺。」

  、、、、、、、、、、

  廣寧大軍來自大明各地,士卒們的語言千奇百怪,但無一不表示與敵死戰的決心。

  「出發。」趙行一勒戰馬,腰刀向前一指,躍馬而出。

  千餘明軍浩浩蕩盪開往巡撫衙門,騎兵在前,步卒快速跟進,人人肅容,刀槍如林。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45
第六章 在望
  勝利女神掀開裙角等待孫得功,坐鎮大營游擊將軍無比興奮,完全沒有當初平陽橋臨陣倒戈那種心慌的感覺。孫得功最初想法是等金兵攻打廣寧時再做內應,打開城門。王化貞給了他在立新功的機會。平陽橋為大金立了一功,如果能拿下廣寧獻給大金,錦上添花,相信天命汗會更加器重自己。

  李永芳獻上旅順和十幾萬人畜得了漢軍統領之職,成了大金的皇族。廣寧城,數萬百姓、六十萬擔糧草,能獲得的收益孫得功做夢都能笑醒。

  美中不足的是讓王化貞跑了,孫得功遺憾地搖搖頭,跑了就跑了吧,真要是逮住王化貞,自己還真不知如何面對他。沒有了王化貞,方震儒、高邦道、牛維曜等十幾名遼東大員加起來的份量也不小。

  「大人,大人,大事不妙了。」親兵孫大財如喪考妣,哭喪著臉邊跑邊喊。

  沉浸在美夢之中的孫得功嚇了一大跳,怒斥道:「慌什麼,什麼大事不妙了?」

  「大人,大人,黃將軍被打死了。」

  「誰?哪個黃將軍。」

  「游擊將軍黃進。」

  「什麼?黃進?」孫得功懷疑自己聽錯了,黃進手上的人可不少,街上已無成建制的部隊,巡撫衙門無大將坐鎮,也就剩下幾個衙役,拿下它那是小菜一蝶,形勢一片大好,黃進死了也好,兩人共享那有一人獨享來的暢快。

  「巡撫衙門攻下來沒有?」孫得功最關心的是巡撫衙門裡面的遼東大員。「大人,沒有攻下巡撫衙門,兄弟們全給打散了。」

  孫得功再也忍受不了煎熬,輪起大手一個耳刮子,暴怒道:「你他娘的找死是不是,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孫大財一點也不明白自己哪裡得罪了大人,但是作為主將的親兵到也不是愚笨之人,剛才說半句留半半句只是一路跑來腦袋有些迷糊。

  「遼東經略熊廷弼大人和西平堡主將羅一貴大人派來了援軍,援軍先鋒和廣寧潰兵合兵一處,擊潰了黃大人的隊伍,黃大人當場戰死,攻打巡撫衙門的兄弟們也被打散,現在已經快打到武庫了。」稱呼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孫大財說到熊廷弼等人,依然用上了敬語。

  「啪」把事情原委說的一清二楚的孫大財又挨了一耳光,「胡扯,熊廷弼遠在右屯,羅一貴被大金圍在西平堡,插翅難逃,他們怎麼可能派出援軍來廣寧。

  手掌傳來陣陣麻痛讓孫得功火氣更大,朝著大門外喊道:「妖言惑眾,擾亂軍心,拉出去打二十軍棍。」

  門外閃進兩個親兵護衛,架起發愣的孫大財就走。

  「大人,饒命呀,小人所言句句屬實,饒命呀,大人。」二十軍棍打下來孫大財不死也要丟半條性命,孫大財嚎叫著求饒。

  孫大財是跟隨孫得功近十年的老家丁,辦事頗為得力,言語很是謹慎,這樣的大事更加不可能胡扯,孫得功內心其實已經相信了,只是堵在胸部那口氣不得不出。

  「拉下去,打四十軍棍。」孫得功並不想真心懲罰心腹,見孫大財鴨子嘴硬,立即吩咐追加二十軍棍。

  不一會,庭院裡面傳來「啪,啪」的擊打聲和孫大財鬼哭狼嚎聲。

  一聲慘過一聲的嚎叫,中間還時不時傳來「小人句句屬實」申辯,心煩意亂的孫得功深吸一口氣,發出了數道軍令後全身披掛走向校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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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對孫得功的心煩意亂,方震儒是無比的暢快。以為必死無疑的他現在活蹦亂跳,隨著銀庫、巡撫衙門及糧庫重新被明軍控制,形勢日漸明朗,城中還有武庫被叛軍控制。奪回武庫給叛軍最後一擊,徹底剿殺判賊。

  「大明天威,殺賊呀。」孔方兄激發了士氣,現在明軍上下有更大的企盼,那就是孫得功吃飯的傢伙,一千倆的巨額財富意味著下輩子衣食無優。

  大權在手的趙行從潰兵的口中得知叛軍指揮混亂不堪,挑出十幾名嘴尖口利之徒,由芮小勇打頭不停重複喊話。只要碰到叛軍,一陣鼓噪過去,叛軍鬥志全無,一觸即潰,抱頭鼠竄。

  如同沸水潑雪,沿途的抵抗紛紛瓦解,更多叛軍哭爹喊娘轉身逃竄,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實在逃脫不得就抱住腦袋跪地求饒,不是說降者不殺嗎?對方是官軍應該說話算話才對。

  說話當然算話,既往不咎不說,跪地求饒的叛軍被告知他們現在是官軍了,官軍就要官軍的義務,反正叛軍被集中在一起由芮小勇統領。

  芮小勇沒有什麼愛好,就愛聽人說古,聽的多了自己也能說上幾段,一說就收不住了,平日營中兄弟常常為了聽他說古忘記了吃飯。

  芮小勇的訣竅就是把自己想像成說古中的英雄,代入感讓他說的比任何人都真切,感人,讓人熱血沸騰。

  從城門口數百顆建奴首級說起,到陣斬黃進、發賞銀,一個睿智、勇猛,愛兵如子的趙行閃現在叛軍的腦海裡。

  嘴裡說的是趙行,心裡念著自己名字的芮小勇一跺腳,喊道:「兄弟們,你們是跟著孫得功做判賊,還是跟著趙大人做英雄。」

  叛軍的反應沒有出乎芮小勇的意料,「好,走,跟著趙大人殺賊去。」叛軍成了平叛明軍的第二梯隊,芮小勇暗自思量那趙行趙大人膽子真大,除了他誰敢相信剛才還是敵人的叛軍。

  銀庫、巡撫衙門、糧庫等城中要地,處處都要分兵守衛,平叛越順利兵力越捉襟見肘,光靠自己人,劈成兩半也不夠用,十幾個明軍士卒配給百餘叛軍就成了庫房重地的守軍。

  武庫內存儲大軍的武器輜重,是叛軍必須要控制的要地,孫得功極為重視,讓親兵衛隊隊長孫大福親自帶人攻打,很快就破了武庫。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孫大福剛得手潰兵就帶來黃進戰死,巡撫衙門、糧庫等地丟失的消息。

  「列陣,列陣。」孫大福反應很快,透過潰兵的三言兩語把情況猜了八九不離十,當即命令親兵衛隊列陣拒敵。

  潰兵越來越多,一撥撥衝擊尚未成行的步陣。

  「小心些,小心些,你他娘的頂到我了。」

  「讓開,讓開,讓我過去。」

  「快跑吧,兄弟,後面有上萬人。」

  被堵住去路的潰卒相當不滿,有人發狠咒罵,有人好言相勸。

  「別擠,別擠。」

  「操你娘的,再擠,老子要砍人,我真的砍了。」

  攻打武庫的叛軍揮舞武器警告潰卒。

  「去他娘的,你去死吧。」身後的喊殺聲越來越近,急紅眼的潰卒一刀下去,率先動了手,對面的叛軍腦袋當即如同開瓢的西瓜。

  乾柴之上落下一個火星,星星之火遇到乾柴成了烈火,叛軍們大打出手,武庫門前亂成了一鍋粥。

  叛軍不戰自亂,孫大福也糊里糊塗命赴黃泉。武庫不戰而定,廣寧光復在望。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46
第七章 棄城
  武庫在手,趙行當然不客氣,明軍上下全部鳥槍換炮。騎兵人人一隻長槍,一口腰刀,大木箭更是補了個足。看著武庫內堆積如山的火器彈藥,趙行不禁噓唏道:「西平若彈藥充足,兄弟們何至於與肉搏。」當即下令搬出鳥銃大炮,裝備士卒兄弟。老驛卒聞言打斷道:「不可,士卒久不習火器,臨陣磨槍,不如長槍快刀用的順手,但是炮可以拉上幾門,轟他娘的。」

  「鳥銃都不會用,恐怕也不會打炮吧。」一路上老驛卒所言所做趙行無不佩服,只是鳥銃都不會用,何況炮呢。

  老驛卒微微點頭,快步走上前,拍拍排成一列的炮身,來回撫摸,抖下手掌上的灰塵說道:「他們不會用,我會用,虎蹲炮整個遼東沒有人比我更熟悉,打的更準。」

  西平堡中操炮手都是嚴格操練的士卒,普通士卒不要說打的八九不離十了,打炮發出的巨響就忍受不了,既然老驛卒這麼有把握事情就好辦了,幾具虎蹲炮搬到門外,陽光映襯下,青銅炮身如同一隻奔躍而起的猛虎,威風凜凜。

  方震儒組織的書辦小吏送來了伙食,士卒們看著熱騰騰的饃饃,口水直流。

  「歇息片刻,吃飯餵馬。」清晨入城,廝殺半夜,人困馬乏,已經控制大半城池的趙行再不復當初的焦慮。從馬背上取下皮袋,解開繩索,在地面上攤平,雙手捧起大把豆餅,不待送到嘴邊,戰馬早已尋著香味伸出舌頭添了過來,來回兩次把戰馬餵了半飽,趙行接過饃饃大口大口吃了起來,渾然不顧手上沾得豆餅。

  大明騎兵對戰馬有著嚴格的規定,戰馬照顧不好騎兵會受到嚴厲的處罰。遼東軍務日漸荒廢,各營主將無不吃空餉,貪污舞弊。上樑不正下樑歪,窮苦的軍戶為了謀生,不要說照顧戰馬了,典當戰刀,盜賣戰馬的情況也屢有發生,像這行這般人未吃先喂戰馬,也只有各營哨馬如此做。

  數個饃饃塞進肚中,打起一瓢井水「咕咚咕咚」灌下,神情氣爽的趙行一打量,士卒們吃飽喝足,個個躍躍欲試。

  大營校場上,孫得功集結了全部叛軍,除了把守城門百人之外,兩千餘名叛軍在孫得功的鼓動下,信心滿滿地離開了大營。

  往日廣寧城內人聲鼎沸,炊煙滿城,今日確如同鬼城一般。夜間處處的火光、喊殺聲,百姓早已知道了廣寧的不尋常,機靈點連夜跑,老實一點的天亮後從門縫裡面偷偷打量,不待廣寧父老瞭解具體情況,凶神惡煞的叛軍破門而入,翻箱倒櫃,淫人妻女。

  南城百姓得到的消息是孫得功叛亂,投降建奴,大軍正在圍剿,心裡稍安。北城百姓得到的消息是大金天命汗已經進城,孫打人要趕緊大伙剃髮投降,茫然失措。

  誰說的對,誰說的錯百姓們心裡自然有譜,典賣祖宗的事情不能幹不說,看看遼河以東漢人過的那日子也不能降奴,既然朝廷打不過建奴,那只能跑了。北城的百姓拖家帶口擁向南城,從城南城門口逃向遼西。

  大街上全是百姓,道路堵塞,整理好的隊型幾次被民眾衝垮。無論明軍如何勸說,百姓也不願意回轉,士卒被百姓擠的紅了眼,輪起拳頭就打。

  趙行急的滿頭大汗,如果這時候叛軍殺到,不用叛軍動手,恐慌的百姓就能把士卒們衝散,要是真的發生那種情況所有的努力就付之東流了。

  腦海中電光石閃,堵不如疏,趙行意識到恐慌的百姓很難穩定下來,只能放任他們離開,只要平復叛亂恐慌自會平息。

  大軍立刻變陣,密集的方陣變成了兩條細長的長龍陣,士卒們貼著街邊疾走,空出了大街中央,曹文詔領一隊走大街左邊,趙行自領一隊走右邊。

  哭天搶地的百姓見明軍讓出道路,再也不和士卒做口舌之爭,拖兒帶女迅速離開。逃難的百姓遠遠超過趙行的預計,過了一批又來一批,一批比一批人多,一批比一批恐慌。

  尾隨百姓而來的孫得功看著明軍隊伍散落,暗叫一聲天助我也,明軍的統領肯定是個文官,沽名釣譽,要是他孫得功統兵肯定先行殺退難民。

  「殺過去,宰了他們。」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孫得功覺得現在不把握戰機老天都會看不下去。

  「大人,對面全是百姓,現在攻擊很容易誤傷百姓。」身邊的親兵有些遲疑,想再一次確認孫得功的命令。

  伴隨著重複軍令的是馬鞭,親兵捂著臉大聲向前傳遞孫得功的軍令,軍令口口相傳,傳到最前沿的叛軍。

  前鋒帶隊把總是孫得功的心腹,接到軍令沒有任何遲疑,揮著戰刀快步趕上,把奔跑中的百姓砍倒在地,戰刀拔出帶出一條血線,叛軍踐踏而過,完全不顧倒地痛叫的百姓,戰刀長槍逼著百姓慌不擇路,更多的人被後方的人推倒,千百雙大腳踩過。

  「弓箭手準備,前方四十步,放。」孫得功一聲令下,叛軍後方數百弓箭手挽弓搭箭,箭斜向天空,陣陣弓弦過後,一陣黑色的箭雨潑向三十步開外的明軍和百姓。

  四十步完全在弓箭的殺傷範圍之內,身穿棉衣的百姓和士卒根本無法阻擋,放眼望去,映入眼簾團團血霧。騎兵身著棉甲,又是打頭陣,不在弓箭打擊的重點範圍,傷亡不大。

  退無可退,奮力向前阻擋叛軍待百姓通過後也許還有一線生計。

  曹文詔擎起長槍,奮力一捅,把一個叛軍紮了個透心涼,腰身用力把槍尖上的屍體甩過頭頂,砸倒大排叛軍。帶隊的把總眼看有空檔,一刀剁下,眼看手臂不保,避無可避的曹文詔撒掉長槍,一個橫掃勾倒把總,提起沙鍋大的拳頭一拳下去,倒地的把總臉部如同開了染房。

  用力一踩,把總脖子喀嚓一聲歸了西,檢起兩把腰刀舞的密不通風,殺紅了眼的曹文詔如瘋虎,怒目圓爭,刀鋒過處叛軍非死即傷,其他叛軍彷彿見了瘟神般,四處躲避。

  曹文詔得勢不饒人,閃進叛軍陣中,刀刀致命,刀鋒閃著寒光劃成一個圓圈。

  「宰了他,宰了他。」叛軍吶喊著相互打氣,可是誰也不敢上前。曹文詔這邊捨生忘死,趙行、羅大那邊自然不甘落後,殺的叛軍鬼哭狼嚎。

  兩側風險壓力太大,中間安全的多,發現秘密的叛軍一窩蜂向中間擠,想避開兩邊的殺神。

  「表少爺,表少爺,這裡我頂著,你領著兄弟們趕緊後撤,整隊再戰,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一刀砍到和對陣的叛軍,羅大拉住披頭散髮的趙行。

  滿身血污的趙行彷彿沒聽到羅大的話,砍殺一名叛軍欺身再上。「快,架起表少爺走。」羅左暗暗吩咐過羅大,一定要保證表少爺的安全。

  逃難的百姓本以為必死無疑,這種情況下明軍必會殺散百姓自個逃生,不曾想到平日膽小如鼠的明軍居然轉了性子。

  苦寒之地民風彪悍,當下有些年輕後生囑托家人快步離開,自己拿起地上兵器轉身撲向判軍,只求家人活著離開。

  這些後生雖不是士卒,沒有操練過,但有必死之心,居然和對陣的叛軍鬥個旗鼓相當。

  「要死就死在一塊。」趙行使勁推開拖拉自己的家丁,舉起戰刀大聲高呼:「兄弟們,死戰,剁下孫得功的狗頭。」

  曹文詔和趙行一樣的心思,一左一右領著幾十名兄弟衝向孫得功的戰旗。押陣的老驛卒終於清理了通道,疏散了百姓,率大隊士卒趕了上來,士卒排成方陣接替了前鋒,逼的叛軍不斷後撤。

  同老驛卒一起來的還有報信的羅左,趙行一見羅左大喜,驚喜地問道:「怎麼樣,援軍什麼時候倒。」

  羅左的話讓趙行差點暈倒,熊廷弼居然下令撤出廣寧。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47
第八章 撤離
  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兄弟們拋頭顱、灑熱血,他熊大人輕輕鬆鬆一句棄守前功盡棄。

  「羅大哥,方大人怎麼說。」

  「南城的百姓已被告知離開廣寧,城中官吏也在打包文書,方大人讓你收兵掩護百姓離開,不必理會叛逆。」羅左不在城中,不知大家付出了多少心血,見叛軍節節敗退,並不能體會趙行等人的心情。

  「走,走,羅大哥,去巡撫衙門。」趙行相信方大人也不願意棄守廣寧,只要他肯出面說服熊經略,只要熊經略讓廣寧周邊守軍匯聚廣寧,憑借高大城牆、武庫中的犀利火器一定能守住廣寧。

  第一次離開廣寧方震儒什麼也沒有帶,這次時間充裕了許多,方震儒把自己的官印、來往文書及書籍全部收攏打包,坐騎也換成了上好的軍馬。

  端坐在巡撫大堂,看著下屬進進出出,方震儒著實有些感歎,此次見到經略大人一定要好好替那少年表功。

  今年遼東秋闈已不可能按時按地舉行了,但是像這行這樣能文能武的好苗子可不多見,為國舉賢理所當然,遼東不行,可以參加北直隸的鄉試,方震儒已經想好奏本如何書寫,尋找朝中那些好友幫忙,只要中了鄉試,磨練數年朝廷必多一員幹將。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門口戛然而止,腳步聲由遠及進,方震儒猜想定是前去傳信的羅一貴的家丁,當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帽,靜靜等待來人回復。

  來人並不是方震儒想像的羅左,而是趙行。方震儒一身官服,神情凜然,趙行看在眼裡覺得有些彆扭,半天前還是一個落魄的老頭,現在成了威嚴的朝廷大員。

  「學生趙行參見方大人。」對方的正式打扮令趙行不得不以正式大禮參拜。「前方戰況如何,能否擊退叛逆。」方震儒的最擔心被叛逆纏住,軍民不得脫身。

  在趙行的口中形勢一片大好,挫折隻字不說,趙行希望能鼓動放大人同意暫停撤退,先行剿殺叛逆。

  「大人,經略大人遠在右屯,對廣寧城中的事情一知半解,可你是知道的呀,廣寧大半已在我手,只要擊殺孫得功傳檄而定。廣寧萬不可棄,還望大人和經略大人言明,只要經略大人下令堅守廣寧,學生願率麾下兄弟死戰護城。」臨時統領趙行依然忠於自己的角色。

  當初接到熊廷弼的軍令,方震儒也是驚訝、憤怒和不解,隨後細想經略大人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熊廷弼手中只有五千中軍,前幾日已經讓祁秉忠帶著三千援兵支援廣寧了,現在他手裡只有二千士卒。廣寧周圍各個城堡加起來是有數萬將士,但那些多半是屯田兵,能否一戰暫且不說,努爾哈赤如同一隻惡狼,出動各堡守軍怕是羊入狼口,只有棄守一途了。

  「我軍士氣旺盛,叛軍如喪家之犬,廣寧片刻可定,大人切不可坐失良機。」方震儒沉默不語,讓趙行有些發急,加重語氣把話語重複說了一遍。

  「哎,經略大人也是沒有辦法,六萬大軍在平陽橋一戰潰沒,廣寧城大,沒有數萬人馬無法堅守,右屯則不然,只要數千人馬就可守住,還有就是右屯緊靠大明海能得到登州水師的支援,建奴隨時都會殺到,不乘現在撤出百姓更待何時,你去準備準備,整頓士卒護衛百姓離開。」

  「學生只是替舅父羅一貴來送信的,送完信學生還得去西平堡助舅父守城。大軍就在叛軍大營之前,請大人自行去收攏,學生告退。」連和自己同甘共苦的方大人也這麼說,更何況其他遼東大員,既然他們不想守護遼東,自己還在這裡窮折騰什麼,從懷裡掏出信件朝方震儒揚了揚。

  方震儒一把奪過信件,撕掉封口讀了起來。

  趙行恨不得給這老頭兩大嘴巴,居然私自拆看別人的信箋,真是有辱斯文。方震儒全然不顧趙行殺人的目光,細細看著信箋。

  「羅將軍真是朝廷棟樑,若遼東諸將都如羅將軍一樣捨身報國,建奴何愁不平。」方震儒發了一通感慨後把信箋遞給了趙行。

  信很短,只有寥寥百字。原來羅一貴已下定決心和西平共存亡,趙行不是軍人沒有必要跟著他一起陪葬,生怕趙行不肯出城所以找了個理由打發他出城,信中不僅說明了緣由,還囑托趙行照顧遠在甘州的女兒,其實這只是一封家書,和遼東巡撫王化貞沒有半點關係,信的最後羅一貴嚴厲警告趙行,如果敢返回西平立即斷絕舅甥關係。

  「學生告辭。」讀完信後趙行恨不得飛回西平,雙手合攏打個招呼,拔腿就走。「羅左,走,收攏兄弟們,回西平。」

  還未跨上戰馬,方震儒就趕了出來,一把拽住韁繩厲聲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朝廷每日派發大米肉食你照收不誤,現在需你為國出力卻臨陣退縮,難道不知國法森嚴嗎?本御史巡按遼東,王大人不在,城中軍民皆歸本官統轄,你若離開馬上軍法從事。」

  「你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國難當頭,需挺身而出,才不枉平日讀的聖賢書。城中父老數萬,難道你眼睜睜看著他們流離失所,為鬼為奴不成?」一番狠話過後方震儒換了面孔,曉之以禮,動之以情。

  見少年神情有些鬆動,方震儒乘勝追擊道:「沒有大軍斷後,老弱婦孺如何能脫離魔掌,羅大人在此也會護住百姓安然離開,十年苦讀,為的不就是上報君父,下安黎民嗎?、、、、、」

  御史本來就靠嘴皮吃飯,口才自然不差,趙行這個初出茅廬的少年如何是沉浸官場數十年的方震儒的對手。

  「表少爺,臨走之前大人交待過,你萬不可回西平。如果你回了西平就和你恩斷義絕,我們幾十人全部誅殺。」羅左當然不願意趙行回西平,也在一旁勸解

  親眼目睹過叛軍如何對待百姓的趙行躊躇起來,城中急需人手,軍官只有曹文昭、羅大等人可用,如果自己離開,方大人這裡更加困難,何況舅舅也發了狠話。何況父親老師也廣寧,也罷,先護著百姓離開廣寧再說。

  「方大人,學生孟浪了,請大人授權學生便宜行事。」少年生性本就極高,一旦悔悟立刻著手安排。

  「好,事急從權,此刻開始不但城中守軍歸你管轄,大小官吏你也可任意調遣。」方震儒急昏了頭胡亂許諾,反正也不怕將來有人找麻煩。從來只有言官找別人麻煩,想找言官麻煩那人先的掂量下自己的份量。

  兩人很快作了分工,方震儒率領難民現行離開,趙行自領人馬阻擊叛軍,防止他們尾隨追殺,羅左被趙行派去尋找家人和老師。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48
第九章 經略
  下令棄守的熊廷弼相當無奈。

  熊廷弼統帥兩千將士星夜馳援廣寧,在十三山驛遇到了倉皇逃命的王化貞。王化貞一見經略大人如遇救星,放聲大哭,泣不成聲。

  王化貞任遼東巡撫後,內閣及兵部再也沒把遼東經略熊廷弼當回事情,所有的遼東軍政大權都握在王化貞手中,熊廷弼是受夠了窩囊氣。此時見平日口出狂言,心高氣傲的王化貞如此德行,千百個毛孔透露出舒坦,心中抑鬱一掃而空。

  心裡感覺熊廷弼覺得有必要表達出來,咳嗽一聲打斷王化貞的痛哭,帶著淺笑問道:「你平日聲言提六萬雄兵一舉蕩平建奴,豪氣沖天,今日你的壯志呢?你的豪氣呢?」

  要是往日王化貞肯定不依不饒,反言相譏,可是現在丟了咽喉之地廣寧,十幾萬大軍煙灰湮滅,自己城了喪家之犬,平日的傲氣一掃而空,只是低著頭一個勁的哭泣,十足一個受盡委屈的小妾。

  正當熊廷弼出盡惡氣之時,羅左護著監軍牛維曜飛馬趕到。軍情緊急,羅左一路不停打馬加鞭,縱馬飛馳牛維曜也不是第一次干,居然沒有落下羅左半分。

  牛維曜一份農夫打扮,神情十分悠然,這次再也不是他率先逃離,前面有廣寧巡撫墊底朝廷問罪也輪不到他。

  「見過經略大人,見過王大人。」牛維曜不慌不忙上前和二人見禮,熊廷弼十分詫異,暗想這長腿監軍今日怎麼轉了性子,王化貞也停止了哭泣,張大嘴巴盯著牛維曜。

  「經略大人,城中混亂不堪,處處激戰,速發援兵,晚了就來不及了。」

  牛維曜不建議撤軍,反而主張趁廣寧處於混亂速進軍奪回廣寧,這和他平日為人相差太遠,「牛大人,你說什麼,再說一遍。」熊廷弼懷疑自己耳朵有問題。

  「西平堡羅一貴派了援軍,下官出城時援軍正和叛逆激戰,叛逆還未控制全城,此時不發援兵更待何時?」見上官不明白,牛重複著自己的建議。

  熊廷弼不是不明白,是相當清楚了,牛維曜這廝定時受了刺激胡言亂語,前幾日塘報上說西平危在旦夕,城中只有三千守軍防守都捉襟見肘那裡來的餘力支援廣寧。

  「小人羅左見過經略大人。」一直都是牛維曜在那裡說話,羅左一直找不到空見禮,牛維曜表達完意思閉上了嘴,熊廷弼在那裡沉默不言,羅左終於找到機會上前行禮。

  「本官好像在那裡見過你,你是羅一貴的家丁吧。」熊廷弼博聞強記,只要見過一面他都有些影響。

  事實上熊廷弼不止一次見過羅左,熊廷弼掌權期間,羅一貴的文書都是交給羅左遞送。

  「正是小人。」

  「那這麼說羅一貴擊敗建奴回師廣寧了?」得到確切答覆的熊廷弼精神一振,如果有羅一貴數千精兵在手,廣寧未必不可守。

  「羅大人並沒有回廣寧,西平血站數日,城中只有千餘傷殘,羅大人說要與西平共存亡,我等回廣寧是替羅大人送家書的。」

  一旁的牛維曜聽不下去了,「在城門口那白跑小將不是說奉了羅一貴之命會師廣寧的嗎?還拿出幾十顆建奴首級說是你們的戰利品」

  也是事情緊急,來的路上羅左長話短說並沒有解釋清楚,牛維曜一直以為那幾十名騎兵是羅一貴的先鋒。

  「白袍小將是羅大人的外甥,並不是軍中之人,他當時那麼說只是為了震懾叛軍,瓦解軍心。」

  熊廷弼完全糊塗了,怎麼又扯出個白袍小將,「羅左,你說到底怎麼回事?」熊廷弼迫切需要知道廣寧到底如何。

  羅左把西平血戰,羅一貴受重傷,派遣趙行等人送信,大家怎麼在盤山伏擊建奴,如何在城口遇到叛軍等事情詳細表述給熊廷弼聽,連投筆從戎的趙行也沒有拉下。

  很顯然,羅一貴有了必死之心,只是不想自己外甥陪葬,打發家丁護著那少年離開,羅一貴是熊廷弼的心腹干將,他的為人和出事方式熊廷弼十分瞭解。只有數十名騎兵如何鬥的過那反叛的孫得功,就是僥倖奪回廣寧也守不住,還不如乘機把兵丁百姓撤回榆關,為遼東保留一絲元氣。

  王化貞見熊廷弼沉默不語,硬著頭皮說道:「熊大人廣寧萬不可再去,學生認為還是堅守右屯較為妥當。」廣寧城中的情況他是知道的,如果不是江參將死命護衛,他的老命就留在廣寧了,靠幾十名騎兵奪回城池無疑是癡人說夢。

  彷彿沒有聽見王化貞的話語一般,熊廷弼目光在眾人臉上來回穿梭,看的牛、王二人發愣,猜不到經略大人什麼意思,只是兩人都是敗軍之將不便多問。

  其實熊廷弼不說話只是壓住心中的怒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這二人還對自己指手畫腳,自己經略遼東多年難道還不如這兩個廢物嗎?

  說話間,熊廷弼派往廣寧的信使到了,信使向熊廷弼詳細稟報了城中的最新狀況,城中守軍和叛軍正展開殊死搏鬥,進展頗為順利,方震儒大人建議經略大人立刻揮師廣寧。

  正當熊廷弼猶豫不決時知府高邦道也夾在難民中間到了十三山驛。高邦道見了熊廷弼大喜,絲毫沒有客套建議熊廷弼立刻進軍。

  高邦道急道:「下官所說一切句句屬實,御史方大人正在城中坐鎮籌劃,希望大人立刻發兵,一旦建奴進了廣寧那可什麼都完了。」

  高邦道的話讓熊廷弼出了一身冷汗,幾個人都只考慮到叛軍確沒有考慮到建奴。孫得功既然剛叛亂,肯定和努爾哈赤沆瀣一氣,為什麼只有孫得功的叛軍,努爾哈赤呢?他的大軍在那?自己手中只有二千老弱,就算進了廣寧也守不住,丟掉廣寧的責任可以推到王化貞身上,一旦榆關被破那不僅僅是遼東糜爛,到時候天下震動,江山社稷不穩,那他熊廷弼就是大明的罪人,史書如刀,他將被永遠被後世之人唾罵。熊廷弼腦海裡只有一個字「撤」,趕緊撤,只有把所有兵力收縮,才能保證榆關這個京師門戶萬無一失。

  「大人,堅守右屯吧,前幾日學生已去函蒙古插漢部踏兔,請他率四十萬蒙古大軍前來助陣,大人只要堅守右屯數日,戰局必能突變。」王化貞不敢守廣寧,堅守右屯的信心還是有的。

  熊廷弼眼睛一一掃過眾人,又抬頭看了看不斷擁來的難民,長歎一聲說:」晚了,如今只有撒入榆關,憑關死守了。」
mk2257 發表於 2009-3-15 14:49
第十章 狼狗
  努爾哈赤閉著雙眼不停地盤算著此次出兵的得失,明軍被殲滅近十萬,西平堡也被攻下來,自殺的羅一貴也被自己剁碎了,應該說大獲全勝。可心裡卻沒有一絲喜悅,西平、陽平橋二戰大金兵丁死傷上萬,糧食金銀顆粒未得,這趟買賣虧大了,明軍就是十萬人死上十次明國也能受的了,但是大金女真人男女老少加起來才十萬出頭,提刀打仗的就幾萬人,傷亡上萬那是砍了大金的一支胳臂。要是再搶不到糧食、金銀今年的日子真是沒有辦法過了。

  西平及平陽橋的明軍的瘋狂使得金國上下都有些膽寒,如果廣寧的守軍也像這兩處的明軍一樣,那金國這次真是虧到家了。

  更讓努爾哈赤氣惱的是蒙古的踏兔也參合進來,蒙古早就不復當年的剽悍,大金也不是當年的大金,雙方力量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蒙古人的實力依然不可小覷。幸虧上天護佑,踏兔自己找死,拋棄蒙古各族信仰的黃教,改信紅教,信仰上的分歧和內部的爭權奪利讓漠南蒙古離心離德。

  自家都不安穩的踏兔居然來信讓自己退回遼陽,不允許攻擊廣寧,否者就要面臨四十萬之主的雷霆之怒,讓他這個水濱的三萬人之王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死傷慘重,士氣低迷,努爾哈赤不得不謹慎,在大帳之中來回走動,拿不定注主意。

  努爾哈赤這輩子都在和蒙古人打交道,五十八歲之前跟著大明打蒙古,五十八歲以後拉攏蒙古人打大明,漠南蒙古沒有他不熟悉的,你要說蒙古人多厲害不見得,但是他們和女真人一樣,熟悉弓馬,真是要玩命的話也不好對付。

  蒙古人就是一盤散沙,沒有一個強勢人物整合蒙古各部他們是翻不了天的,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踏兔是漠南蒙古名義上的共主,他的號令在漠南還是有一定效果的,如果進了廣寧就徹底翻臉了,再沒有迴旋的餘地。

  把漠南蒙古逼急的後果努爾哈赤見識過,薩爾滸之戰後,士氣大振的努爾哈赤攻打鐵嶺等地,和漠南蒙古插漢五部聯軍激戰,活捉了齊賽諾延、巴克、色本、桑噶爾寨等台吉。

  此後蒙古游騎不斷偷襲大金,宰殺女真人去大明換賞銀。努爾哈赤攻打遼陽時,蒙古輕騎兩千餘人突然攻擊瀋陽,差點掏了努爾哈赤的老窩。蒙古輕騎如同狗皮膏藥沾上了大金,煩惱不已的努爾哈赤不得不同意插漢部用萬餘牲畜贖回被俘的蒙古貴族。

  現在這狗屁膏藥又沾上來了,努爾哈赤越想越氣憤,身為漠南蒙古的大汗居然一次又一次做明人的走狗,手裡有人大家合夥一起搶劫大明,一起發財豈不快哉,再不濟也好過明國的殘羹冷炙。

  踏兔的書信壓著孫得功的書信,孫得功已經派了幾批哨馬前來,說是要接應大軍進城,貝勒大臣們也紛紛要求盡快進軍廣寧。

  努爾哈赤並不是一個猶豫之人,只是大軍低迷的士氣和詭異的時局讓他不得不謹慎,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還是得等哨馬回報,看看廣寧城中到底如何再進軍不成。

  天色漸漸黑暗,大金的哨馬紛紛回稟。

  這次努爾哈赤沒有猶豫,立刻傳令大軍從沙嶺出發直奔廣寧,到不是相信哨馬們的情報,因為他看見了廣寧城內的沖天大火,要是燒掉了糧食金銀他努爾哈赤拚死拚活的打廣寧幹嗎?

  金國上下都憋了一口氣在官道上狂奔,他們和努爾哈赤一樣都看見了漫天的紅光,時不時還傳來的爆炸聲讓女真人恨不得插上翅膀。女真人從來不怕打戰,男女老少都是如此,每當出征家中婦幼都會叮囑出征的男人多殺幾個明狗,多搶些東西回來。

  女真人以漁獵為生,天命汗帶領他們搶劫數次後嘗到甜頭的女真人無不磨刀霍霍,歡欣鼓舞,大塊的金銀,成群的奴隸,一天能吃上兩次飯,大雪天也不用挨餓,這是什麼樣的生活,簡直是神仙般的生活。不曾想過生活可以這麼過女真人搶劫的次數多了就成了習慣,原來漁獵的老傳統也拋之腦後了。靠搶能過上好日子誰還去受哪個罪,明國人懦弱,搶了也白搶。搶劫大明是有道理的,女真人都知道,大汗口中七大恨只不過是脫褲子放屁的事情,但次次說,次次用,天命汗的七大恨就成真的了,內心搶東西,外表一副報仇雪恨的模樣,女真人心安理得的去燒殺搶奪。

  現在廣寧城中的大火告訴他們這次可能搶不到東西了,這讓大家如何不急,搶不到東西那就白跑一趟,回家如何向妻兒交代。

  女真兵丁出戰都自備馬匹,所以行動速度要高出明軍許多,天不亮努爾哈赤領著大軍就趕到了廣寧城下,此時廣寧已是火海一片,城中只剩下孫得功的千餘叛軍及萬餘不肯背井離鄉的百姓。

  早有女真哨馬知會孫得功大汗即將進城,孫得功只好把救火一事放在一旁,集合軍中鼓樂手,回城的當夜,自信滿滿的孫得功就把廣寧軍中的鼓樂手調集到了大營之內,原本想著風風光光把主子迎入城的,現在也只能將就了。

  禮樂吹吹打打,灰頭土臉的孫得功帶著手下出城一里迎接努爾哈赤。

  城中百姓也被勒令剃髮,焚香跪倒在街旁,敲鑼打鼓,迎接努爾哈赤。只是歸降的軍民剃髮太急,腦門上毛髮參差不齊,身上也沾滿了黑灰,彷彿送殯的隊伍,看上去古怪的很。

  努爾哈赤看的出來,孫得功很用心,黃布,禮樂等物什一件不缺。努爾哈赤關心的重點並不在這裡,盯著孫得功問道:「城中何處著火,王化貞等人現在何處?」

  孫得功趴在地上,腦袋稍微上揚,避開努爾哈赤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答道:「明國狗賊逃離時點燃了武庫糧倉,王化貞等奸賊得知大汗駕到,嚇的肝膽皆裂,早已抱頭鼠竄。」

  馬背上努爾哈赤彷彿被人搶了妻兒一般,額頭上青筋暴露,雙眼圓睜閃著幽光,一口黑牙「嘎嘣嘎嘣」直響,恨不得一口把孫得功吞進口中嚼爛。心底連罵了幾聲廢物,壓抑著自己的怒火擠出一絲笑容,皮笑肉不笑的努爾哈赤道:「你對大金有大功,本汗命你為廣寧游擊,繼續鎮守廣寧。」

  雖說避開對方的目光,順著餘光努爾哈赤的表情孫得功還是看清楚了。入夜前天氣很冷,惶恐不安的孫得功腦門上不斷滲出汗珠,待到努爾哈赤開口,孫得功更是掉入冰窖一般,渾身發冷。廣寧游擊,他孫得功原來就是廣寧游擊將軍,巡撫對他恩遇有加,辛辛苦苦忙了半天不就指望更上一層樓嗎?夢想破滅,孫得功悔恨到了極點,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真是自作自受,現在上了賊船只能一條路走到底了。

  「啟稟大汗,明國那些狗賊離開不過個把時辰,走不了多遠,現在追還來得及?」孫得功想再努力一把,如果逮住明軍努爾哈赤說不定會改變初衷,重賞自己。

  努爾哈赤不答反問:「城中的糧倉都已焚燬了嗎?」

  這下子孫得功恍然大悟,知道了知道努爾哈赤的真實意思,原來他是想要廣寧的糧倉。如同溺水之人碰見圓木,看到一些希望的孫得功答道:「啟稟大汗,廣寧的糧草焚燬,可義州還是十萬石米麥,鎮武等堡加起來也有近十萬石,奴才願率本部為先鋒,為大汗大軍開路鋪橋攻下義州、鎮武等地。」聲音中帶著興奮的孫得功暗暗感激王化貞,如果不是他讓自己參與機務那裡來的機會翻盤。

  洪太吉在一旁插話道:「阿瑪現在最重要的是追擊撤退的明軍,不能讓他們安然撤到關內。」

  夜長夢多,要是義州等地明軍也焚燒糧草,那這趟買賣就虧大了,只有到手的才是自己的,先取糧草要緊,可兒子說的也對,不能他明軍輕鬆離開。

  「啟稟大汗,西門方向開來大量蒙古騎兵,有四萬之數。」努爾哈赤做出決定之前游騎帶來了重大軍情。

  王化貞求援信函到達之前,踏兔已集合了漠南所有的武士,廣寧優越的戰略地位,天量的糧草都令他動心,但是絕對不會為明軍火中取栗。老奸巨滑的踏兔打算明金兩家兩敗俱傷後再出來採摘果實,可惜廣寧的大火破壞了他的打算,接到游騎報告,自命四十萬蒙古武士之主的踏兔坐不住了,帶著武士僕從星夜兼程。

  廣寧城外,先前還鑼鼓喧天,現在卻一片寂靜,大金貝勒大臣面如死灰,茫然失措,目光齊刷刷看著努爾哈赤。

  「好,來,都來,誰從我嘴裡搶食,我就扒誰的皮。」面目猙獰努爾哈赤咬牙切齒道。

  蒙古游騎也發現了金國大軍,霎那間,廣寧城下牛角號彼此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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